《重回七零:泼辣媳妇不好惹》 第一章 回到七零 “田宁,你都二十五了,最佳生育期转眼就过,你再不抓紧结婚生子,以后想生都难!” “我告诉你,你今天相亲的是上市公司的老板,三十五岁,但男人这个年纪大把的小姑娘想往他身上扑,他之前还没结过婚,要不是我这当妈的厚着脸皮求人搭线,你都没这机会!” “你这次再敢给我放鸽子,我立马跟你脱离母女关系!” 啪! 对面电话挂断,田宁都没机会跟王女士说,二十五岁距离最佳生育年纪的底线还有五年。 但断绝母女关系这一招都使出来了,田宁知道王女士这次动真格了。 田宁无奈放弃躺尸整个周末的计划,匆匆起床洗漱装扮,掐点赶到荣茂大厦,这栋据说亚洲最高的建筑。 但是奇葩的是,相亲地点不是大厦里的餐厅咖啡厅之类,而是相亲对象公司的待客室,理由是对方只有在工作间隙抽空见她一面。 更奇葩的是,那位气势逼人的相亲对象,见她第一眼就阴沉下脸,嘴角勾起一抹讥讽,道:“夏小姐,你长得像我妈,亲妈。” 田宁当时就气红了脸,回敬一句:“可惜我生不出顾先生这么老的儿子。” 说罢,抬脚就走。 或许是白天的经历太糟糕,她当晚就做梦,梦里有孩子冲她喊妈妈。 而且不是一个,而是三个。 …… “妈妈,妈妈,你醒醒。” 一连半月在梦里被人叫妈妈,田宁已经习惯了,她抖掉胳膊上的温热小手,顺势翻了个身,嘟囔道:“乖儿子别闹,妈妈再睡一会。” “醒了就别给老娘躺尸!” “你不是闹着要介绍信回城吗?正好严柏这两天就到家,你们把离婚证扯了,以后你要回城还是再嫁,都没人拦你!” 尖利的声音吵得田宁没法再睡,她噌地坐起,睁开眼,却发现身处的环境大变样。 没有粉白的墙壁,没有落地窗,没有两米宽的榻榻米,有的是原色暗沉的砖墙瓦顶,狭小昏暗的木窗户,身下是一张木板床,一动身就索索作响,因为草席下铺的是干稻草。 更重要的是,门口站着的不是她家爱催婚的王女士,而是一个面容刻薄的老太太,身上穿着深蓝褂子黑裤子,脚上一双解放鞋,就跟七八十年代的穿着一样。 “听到严柏肯跟你离婚你就这么高兴,是不是早就寻好下家了?”老太太尖利质问。 田宁皱眉,目前情况不明,对面老太太咄咄逼人,她本想套些信息,结果手被紧紧抓住,耳边响起一道稚气又惊慌的声音。 “妈妈,你不要东东和弟弟妹妹了吗?” 田宁侧头,就对上一个小男孩闪着泪光的大眼睛。 眼睫长长的,微微一颤,泪水就滚落,模样可怜极了。 这还不算完,她又听到两道哇哇的哭声,循声转头,就看到床里头坐着一对不满一岁的龙凤胎,哭得小脸皱巴,口水直流。 田宁懵了,这是梦境照进了现实? 她一连半月的梦里,就有东东和这对龙凤胎。 梦里她稀罕他们,但现实里……她很方啊。 “小崽子哭了你没看到啊?还不给他们喂奶?吵死了!”老太太张口骂道。 喂奶? 她一个大姑娘怎么给人喂奶? “妈妈,弟弟妹妹昨天就没喝过奶,也没吃过别的,”东东拉扯她的袖子,可怜兮兮地央求,“妈妈你就喂他们一口奶吧。” “没有奶粉吗?”田宁下意识问道。 “奶粉?你当你下的崽是什么精贵玩意,做你的春秋大梦去吧!”老太太破口大骂,摔门走了。 望着震荡的房门,田宁过了片刻,才在龙凤胎哇哇大哭声中无奈接受穿越的事实。 “行吧,我给你们喂奶。” 田宁叹了口气,吩咐小男孩东东去门口守着,然后抱起一个奶娃掀开衣服…… 她“啊”地叫了一声。 “妈妈你怎么了?” 东东惊慌询问,推门冲进来。 但进来的,不只东东这个四五岁的小屁孩,还有一个高大的身影,风尘仆仆的,手里提着包。 对方背着光,面目不太清晰,但还能看出轮廓分明,五官硬朗,似乎还有点眼熟。 但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他是个男人,成年男人! “你是谁?快出去!”田宁被吓得一下子放下了衣服,还未松口的娃娃也被盖在衣服里。 男人被她的喝问止住了脚步,目光深深地看向她,随后下移到她衣服隆起的地方,她羞愤交加张口喝道:“你再不出去,我就叫——” “爸爸,爸爸你回来了!” 东东惊喜地跑向男人,田宁的声音戛然而止,她震惊地瞪大眼,对面男人蹙眉道:“你闷着 第二章 野种 东东一脸愤恨地瞪向老太太,又扯着男人的袖子仰头高声喊:“爸爸,妈妈没有奶水了,让奶奶把藏起来的奶粉拿出来。” 男人还未回应,老太太先黑了脸,伸出鸡爪子一般的手指戳向东东的脑门:“臭小子,你爸爸孝敬奶奶的奶粉,你也敢惦记?你个小没良心的,就不怕天打雷劈啊!” 东东躲开老太太的手指,跳起来反驳:“我才没惦记,那是给我弟弟妹妹的。爸爸,你说是不是?” 男人刚张口,老太太再次发难:“严柏啊,难道娘在你心里,还比不过你屋里那两个小崽子?” 老太太嗓门那么大,田宁想装听不到都不行。 她竖起了耳朵,等待男人的回答。 他若一味顾着他娘,那这个地方她一日都待不了。 “娘,东东的弟弟妹妹还小,需要奶粉喂养。”男人声音低沉磁性,又温和。 “那女人不是还在么,让她喂奶就行!” “她没奶水了。” “那就让她喂血,当年娘就是用血奶把你们兄弟几个喂大的,轮到她咋就不行了?” 男人沉默,东东却不服地跳起来:“明明有奶粉,凭什么让我妈妈喂血?” 屋内,田宁心里发暖,果然还是儿子靠得住,男人就是个—— “娘,您把那罐奶粉给田宁,回头我再跟您买。” 男人低沉磁性的声音传进来,田宁心底的吐槽进行不下去,心情还有些复杂。 “你自己答应的,这罐旧的我给她,你给娘买罐新的?”老太太一脸喜色,追着他确认。 男人点头,老太太立刻颠着小脚奔向主屋。 再回来,拿着开封过的奶粉罐,跟着来的还有顾家的大大小小,热热闹闹地围着男人说话,还有小的喊男人叔伯,问他要奶粉喝。 男人摸着侄子小宝的小脑袋道:“奶粉是给你弟弟妹妹的,他们还小,需要喝奶粉才能长得跟你一样高。” “我就要喝奶粉,不给他们喝,我才不要他们跟我长得一样高!”六岁的小宝任性叫嚷。 热闹的气氛立时变了。 男人的手离开小宝的头顶,眼底的温和消失。 小宝的父亲顾三牛见了,心头一紧,抬手拍向小宝的后脑勺,张口骂道:“臭小子瞎说啥子,那是你弟弟妹妹,你得让着他们!” 被拍得一个踉跄,小宝大喊大叫:“他们才不是我弟弟妹妹,他们是野种,不配喝奶粉!” 这话一出,男人的脸上瞬间蒙上寒霜,他身边的东东猛地低头撞向小宝:“你才是野种,我弟弟妹妹不是!” 东东才四岁,却把六岁的小宝撞得四脚朝天,哇哇大哭。 老太太暴怒,凶狠地扇向东东:“你个没教养的东西,老娘我抽不死你!” 东东吓得闭上眼睛,一动不敢动。 屋内听动静的田宁,哪还待得住,恰好怀中男娃也松口了,她忙放下男娃,跳下床,大喊往外冲:“谁敢打我儿子!” 冲过去拉开房门,发现东东完好无损地躲在男人身后,老太太扇在半空的手被男人挡住,不过她的喊叫也引来所有人的注目。 男人也看向她,眉头顿时蹙起:“回去。” 他的话透着透着命令的语气,田宁心中不舒服,下意识要反驳,但刚张口就见他动了。 他脚步一动,侧身挡在她身前,田宁一愣,低头一看,就见自己衣服皱巴,下摆还松了两颗扣子,露出一截雪白的肚皮,白得耀眼。 她立时明白男人为何喝令她回屋,但这并意味着她要照做。 她动作飞快拉扯衣服系扣子,又唤东东到她身边来,她不信男人会全心护住她儿子。 见她不回屋,老太太顿时如抓住了把柄,气愤地指着她冲男人道:“你都看到了吧,就她这不要脸的样子,外头不传闲话才怪?” 田宁张口怼道:“到底谁不要脸?大伯子小叔子围在兄弟媳妇卧房前,眼睛还乱瞟,这是要耍流氓啊!还当着兄弟的面耍流氓,你们可真不要脸!” 这年代流氓罪可不轻,男人的兄弟们吓得脸色大变,齐齐倒退,又异口同声地冲男人解释自己绝对没有乱看,没有要耍流氓的意思,弟妹(嫂子)误会了云云。 但不管兄弟们说什么,男人只冷着一张脸,挡在田宁和东东身前,一声不吭。 老太太却被气得大叫:“严柏你被猪油蒙了心了啊,你看不到她在挑拨你们兄弟的感情?你还护着她!你晓得她昨天干啥子了吗?她跑去大队要开回城的介绍信,要不是我拦着她,她早就回城去找别的男人了呀!” 男人的眉头蹙了一下,却没有回身向田宁求证,而是伸手拿过老太太手中的奶粉罐,淡淡说道:“娘,你们忙自己的去吧。” 这是在赶人啊。 她这个当娘的被儿子赶了啊! 老太太难以置信,跳脚就要开骂,但男人锐利的目光先一步扫过那些兄弟们,所过之处,一片寒颤。 不是他们怂,实在是因为他们这位二弟(哥)是在战火中拼杀出来的,他眼底透出的杀气不是一般人能受得住的。 尤其因为儿子闯祸而格外心惊肉跳的顾三牛,激灵灵打了个寒颤,率先冲过去拉住老娘:“娘,二哥坐了好几天的车才到家,这会肯定累得不行想休息,咱就别打扰他了。” 其他人也随之行动,连哄带拽将老太太拉走了。 老太太不甘心,扭头冲男人喊:“严柏,你要再留着这搅事精,咱家都得散了,你必须跟她离婚!” “那女人都有外心了,再留就是祸啊!” “娘,你少说两句吧。”顾三牛连声哄着,将老太太拉进堂屋,其他人也跟着进去。 偌大的院子随之安静下来。 “妈妈,你不会不要东东和弟弟妹妹的,对吧?”东东紧攥着田宁的手指,仰头求证,黑白分明的大眼睛里满是紧张之色。 男人也转过身,目光落在她脸上,黑眸深不见底。 东边升起红日,阳光洒在男人脸上,田宁第一次看清他的脸,浓眉深目,鼻直口方,轮廓硬朗,是一张极有男性魅力的脸。 但这不是重点,重点是眼前之人跟她那相亲对象的脸是一个模板,就是皮肤黑点,眼神利点,相貌年轻点,气质阳刚点。 第三章 早死的妈 田宁杏眸圆瞪,下意识问道:“你,你叫什么?” 男人目光深深:“顾严柏。” “那他呢?”田宁指向东东。 “妈妈,我叫东东,你忘了吗?”东东率先冲她道。 田宁俯身摸着东东的头:“妈妈当然知道你叫东东,我问的是大名。” 东东也茫然,挠头问男人:“爸爸,我的大名叫什么?” 男人先看了田宁一眼,低头对东东道:“你大名叫顾卫东。” 东东立刻高兴地冲田宁道:“妈妈,我大名叫顾卫东。” 田宁,田宁这会手指已经有些抖了,指着屋内问:“他们两个分别叫什么?” 男人看向她的目光已经透着审视:“大的叫顾清华,小的叫顾念青,是你给取的。” 听到龙凤胎的名字,田宁大脑嗡地一下响了,甚至都没听清男人后半句话说的是什么。 因为那个说她像他亲妈的相亲对象,就叫顾清华! 也因为这亲相得太刺激,她网上专门查过顾清华的资料。 顾清华作为青年才俊,十分出名,他的家庭,他的过往经历,都在网络上留下了痕迹。 其中,他父亲和哥哥名字,都跟眼前的一大一小对上了。 就连他早死的母亲,也跟田宁同名! 田宁眼前一黑,直接栽倒。 …… 田宁做了一个很长的梦。 梦里有个与她同名的姑娘。 这姑娘有个青梅竹马的邻家哥哥,高中毕业后两人相约一起下乡。结果,姑娘应约下乡了,竹马跟棉纺厂主任家闺女结婚了,留在棉纺厂进了科室。 姑娘觉得天都塌了,一时想不开,在下乡半个月后跳了河,恰巧探亲的顾严柏路过河边,将她救起。 大队书记怕这姑娘再寻死,又觉得顾严柏恰好救下她也是缘分,寻思一夜后上门给顾家做媒,顾老太太不乐意,但顾严柏一口应下了。 之后办酒结婚,入了洞房,三天后顾严柏独自返回部队。 十个月后,姑娘生下东东,她似乎也真的安下了心,不再提回城,也从未要求回娘家探望家人。 等大队小学办起来后,她进去当了一名老师。 又两年后,怀孕生下龙凤胎。 如今龙凤胎还不满一岁,她却忽然收到家里来信,说是竹马哥哥给她弄了个回城指标,让她回去办些手续。 冷寂了五年的心,因为这封信一下子热乎起来,她迫不及待地跑去大队开介绍信,结果被婆婆当场发现,立刻就闹了起来,最后介绍信没开成,她却被婆婆骂得没脸见人。 姑娘羞愤交加,跑回家里钻入房中,连孩子都无心管,只蒙在被子里伤心哭泣,婆婆还不放过她,有空就跑到她窗外咒骂。 或许是真的太过伤心和绝望,一夜之后姑娘的神魂散了,后世的田宁进入了她的身体。 梦境破碎,田宁唰地睁开眼,大口喘气。 “妈妈,你醒了,爸爸,妈妈醒了。” 东东稚嫩又惊喜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她想要坐起身,却浑身发软往下倒。这时,一只手托住了她的后腰,又在她后背放了枕头垫着。 她就势斜靠在床头,向顾严柏道谢:“谢谢你。”一开口就发现声音嘶哑,嗓子干渴得厉害。 顾严柏没说话,转身拿起床头柜上的暖水瓶,倒水泡了一碗奶粉,递到她面前,田宁愣住:“奶粉是给清清和念念的……” 她下意识的叫出了原主给龙凤胎起的小名,没错,他们的名字跟原主初恋有关。意识到不对,田宁立刻闭上嘴。 床边的东东抢话:“妈妈,弟弟妹妹都喝过了呀,这是爸爸专门给你的,东东都没喝上呢。”东东没忍住,吸嗦了一下口水。 田宁闻言抬眸看向顾严柏,他保持递碗的姿势,面上没有一丝表情,黑眸深不见底,却似能看透她心底所有的想法。 她不由得紧张,飞快接个碗,就借着低头避开他的视线,开口对东东道:“东东,咱们一起喝好不好?” 东东眼睛一亮,却没有立刻应下,而是仰头征询地看向顾严柏,顾严柏点了头,他才欢喜地朝田宁道谢:“谢谢妈妈。” 田宁笑着说“不客气”,然后与东东你一勺我一勺地喝起来。 顾严柏看着母子俩亲密的同喝一碗奶粉,不时还说笑两句,黑眸一点点眯起。 他这个妻子,跟以前不太一样了。 以前,他能感受到她是有些怕他的,每次与他对视都会躲闪。她也从来不笑,对着孩子也不笑,眉眼间总笼着些愁绪。 如今,她对他依然是躲闪的态度,但她眉眼间再无愁绪,只有舒展和明媚,她还对孩子笑了,笑起来……很美。 隐约听到喉结滚动的声音,抬头对上男人灼热的目光,田宁的手又一颤,举高递向他:“就剩下最后一口了,你要喝吗?” 顾严柏鬼使神差的伸手接过,碰到她的指尖,温软细腻,让人忍不住想要得到更多,他试探的动一下手指。 田宁所有感情经历,都来自于那有数的几次相亲,还无不例外地失败了。 如今骤然与男人手指相触,他的指腹带着茧子,滚烫又粗粝,激起一种陌生的电流从指尖瞬间蹿到心尖,这种前所未有的体验让田宁懵了,但在男人手指轻动时,她猛地醒神,刷的缩回手。 心砰砰乱跳。 顾严柏的手指刚动,妻子就如受惊一般缩了手,他的眸光微暗,举碗仰头喝下最后一口。 东东眼巴巴的瞅着,见爸爸真的喝了,小嘴都瘪了一下,好失望哦。 “我出去洗碗。”顾严柏起身朝外走,脚步如飞。 见他的背影消失在门外,田宁将手指往裤缝上飞快擦了下,又深吸几口气平复跳得过快的心跳。 心底哀叹,这男人给人的压力太大了,时间长了她怕是顶不住。 不过好在,他待不了几天就会走。 田宁都打算好了,等他一走,她就带着三个孩子搬去大队小学的教职工宿舍,过上独守空房带崽崽的悠闲日子。 当然,搬去宿舍的事,要跟顾严柏说,让他去压制他那极品娘,这能让她省不少事。 只是她没料到的是,等顾严柏洗碗回来,她刚起个话头,顾严柏就打断她:“你不用搬去宿舍,我退伍了。” 第四章 顾严柏的承诺 顾严柏的话如晴天霹雳! 田宁直接傻眼,声音都结巴了:“退,退伍,退伍是什么意思?” 几乎同时,屋外响起一道同样的质问:“你退伍什么意思?” 伴随着尖利的嗓音,顾老太太怒气冲冲闯入房里,一双老眼都瞪圆了,死死盯住顾严柏。 顾严柏神色不动,回道:“离开部队,回到原籍。” “那就是回村子咯,邻村的庞大海就是退伍回村,进了生产队挣工分。二弟呀,你以后就要跟我们一起当泥腿子了!”顾大牛赶了过来,声音有些怪异,似失望又似欢喜。 不过有了上午的教训,他没敢进屋,离着房门还有两米的地方就刹住脚。 “那二哥以后就没有工资和津贴了,咱这大家子该怎么过呀?”顾三牛同样站在门外,满心地痛惜捶着胸膛喊道。 “二弟呀,你怎么就退伍了呢?东东还小,弟妹生的双胞胎又在吃奶,你当泥腿子可养不活他们,你看你是不是回去跟领导说说,咱不退伍了。”顾家大嫂倒是没顾忌进屋了,一脸诚恳地提议道。 顾严柏看向顾家大嫂:“一旦退伍,除非国家有召,一律不许重返部队。” 顾家大嫂被噎住。 顾老太太一下子叫起来,冲过去拍打顾严柏:“你个不孝的,退伍之前都不跟娘说一声!” “我说了您会答应我退伍吗?”顾严柏问。 “当然不答应!部队管吃管喝还管发钱,比你在地里刨食不知好了多少倍,你咋就想不开要退伍啊?是不是这个女人撺掇的,是不是她写信叫你退伍?”顾老太太又喊又叫,又忽然将矛头指向田宁。 田宁本就被顾严柏退伍的消息打得措手不及,这老太太还来寻事,田宁冷笑:“我要是能叫你儿子言听计从,我不会连一张回城的介绍信都开不出来……” 话未说完,顾严柏侧头朝她看来,目光又黑又沉,叫她不知不觉中消了音。 只一眼就收回了目光,顾严柏伸手挡住要冲去撕扯田宁的母亲:“退伍是我自己的决定,与田宁无关。” “咋跟她无关,你原本待在部队好好的……” “我受了伤,已经不适合再留在部队。” 顾严柏一句话,让老太太尖利的声音戛然而止,顾家兄嫂面面相觑,一时间谁也没说话。 “你,伤得严重吗?” 一道清甜柔软的声音,忽然打破了安静。 好似一根柔软的羽毛划过心尖,顾严柏忍不住捏了下食指关节,顿了顿,侧头与田宁道:“不严重,别担心。” 田宁撇嘴,她才不担心他,她只是担心他残疾后,东东这三个小崽崽跟着他受苦罢了。 看着她丰富灵动的表情,顾严柏眼底闪过一丝笑意。 这时,顾家人也反应过来,纷纷询问他伤到哪了,严不严重之类的,七嘴八舌,很是热闹。 等到顾严柏再次回应伤势不严重,顾老太太就做了总结发言:“严柏你说不严重娘就放心了,这会快到下午上工的点了,咱们都得去准备了。你也准备准备,早一天上工,还能多挣一天的工分。” “娘,我得过一阵。”顾严柏回道。 过一阵才上工? 顾老太太眉头皱了皱,但也再没说什么,打头出了房间,其他人也跟着她走了。 “娘,二弟以前最是勤快,探亲几天假都要替咱们干活挣工分,咋一退伍了反倒要休息了?是不是他的伤并不像他说的那么轻,反倒挺严重的。”顾家大嫂嘀咕道。 “二弟说不严重就是不严重,你别在这乱嚼着舌头。”顾大牛冲着自家媳妇呵斥了一句。 “大哥,我倒觉得大嫂说的对,以后二哥怕是要拖累咱家,咱家的苦日子可要开始了。”顾三牛唉声叹气。 “我不要过苦日子,呜呜,我要喝奶粉,我要吃鸡蛋,我还有吃好多好吃的!”大宝又哭又叫。 “好了,都给老娘闭嘴,不然今晚上哪个都别想吃饭!”顾老太太一声厉喝,成功压下所有声音。 但顾家兄弟妯娌几个暗暗对了眼神,心底各自盘算开。 门窗都开着,顾家人那些毫无顾忌的声音,自然传进了东厢房。 冬冬紧张了,小手紧紧抓住田宁的拇指:“妈妈,我们以后是不是要过苦日子了?” “应该不比现在苦。”田宁笑着回答。 听话听音,顾严柏的这几个兄嫂,都在琢磨将他赶出去。这是好事啊。 东东年纪小,不懂这些,但听了妈妈的话就松了一口气,拍着小胸膛道:“那东东不怕了,跟妈妈在一起都是好日子。” “哎哟,你这小嘴甜的,妈妈爱死你了。” 田宁没忍住,在东东娇嫩的脸蛋上亲了一口,东东立刻咯咯笑,仰头回亲一口:“东东也爱死妈妈了,东东最爱妈妈。” 一声轻咳,打断了母子间的亲昵互动。 东东回头,看着床前这个并不太熟悉的爸爸,纠结一会说道:“东东第二爱爸爸。”说出口后东东吐了一口气,又眨了一下大眼睛,“爸爸要亲亲吗?” 顾严柏僵住。 田宁扑哧乐了,一把搂住东东:“你爸爸现在还臭臭,等他洗干净了,你再亲他。” “那我要跟爸爸一块洗。”东东立刻说道,眼睛发亮,他最喜欢洗澡了。 田宁正等着顾严柏回答,不想他朝她看来,那目光里蕴含的强烈侵略性叫人心尖发颤,田宁忙躲开视线,就听到他对东东道:“傍晚爸爸带你去河里洗。” 田宁顾不得别的,立刻开口质疑:“现在都10月下旬了,河里是不是有些冷?” 她看过台历了,今天是1976年10月26日,这一个月里发生了好几件值得历史铭记的大事。 还有,这个月份在岭南,河水也开始冷了。 “孩子身体热,不怕的。”顾严柏侧头回道,见她还要说话,又补充道,“我小时候除了冬天,都在河里洗澡,东东是我的儿子,不怕。” “对,我是爸爸的儿子,爸爸不怕,我也不怕!”东东高声应和爸爸,看向爸爸的眼神越发亲近。 面对这对逻辑鬼才的父子,田宁很是无语,最后提醒道:“洗澡前身上不能有汗,洗完后擦干了立马穿上衣服。若是因为洗澡感冒生病了,以后都不许你下河。” 最后那句是对着东东说的,东东小脑袋点得跟鸡啄米一样,高声跟她保证会听话,不会让自己感冒。 田宁满心无奈的点了一下东东的小鼻子,然后抬起头,就与顾严柏的目光又对上。 这一次,他的目光又变得深不见底,他道:“别担心,以后不会让你们受苦。” 男人这话太跳跃,田宁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他这是在回应之前吃苦的问题,也是在给她承诺。 第五章 东东打架 田宁心有点方,她没想要他的承诺啊。 她是因为没有去处,就想跟他临时搭个伙,但他好像不是这样想的。 也对,她现在的身份是他的妻子,他对她好是理所当然的,以后还会理所当然的对她提出别的要求,比如,拥抱,亲吻,上炕…… 越想越方,田宁连忙摇头把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甩出去,然后望着男人,试探地道:“如果我说,原来的田宁不见了,今早醒来后是另一个人……” “你叫什么?” 顾严柏神情严肃,语气威严,那感觉就跟军训时忽然被教官点到,田宁下意识地高声回答:“田宁!” 话一出口,她就懊恼地拍了下嘴,余光还撇到男人眼底一闪而过的笑意,她试图解释:“我是叫田宁,但是跟前头那个田宁不一样……” “行,我知道了。”顾严柏抬手打断她的话,偏头对东东道,“东东你出去玩一会。” 玩妈妈手指正玩得开心的东东,忽然被点名,他“啊”了一声,茫然抬头,就对上爸爸严肃的脸,他有些害怕地喊妈妈。 田宁忙安慰他:“没事,是妈妈和爸爸有些事要谈,你不方便听。” “那我什么时候方便听?”东东问,眨巴着黑白分明的大眼睛。 田宁看了眼顾严柏,见他没有开口的意思,便低头与东东道:“等你爸爸认为你长成了男子汉了,就可以听了。”可惜她不能陪他长大。 “我现在不是男子汉吗?”东东追问。 田宁点了一下他的小鼻子:“你现在是小男子汉,等小字去了—” “那我就是大男子汉!”东东抢话,双眼发亮。 “没错,抢答正确,妈妈亲你一口作为奖励。” 东东立刻欢喜地把小脸蛋凑过去,等田宁亲过后,不用她催,就跳下床,蹬蹬跑出去,她只得冲他背影嘱咐:“不许出院子。” “好的,妈妈。”东东蹦蹦跳跳,还很贴心地带上了门。 没了东东的声音,龙凤胎又在睡觉,整个房间安静得让人不自在。 田宁忍不住动了一下,草席下的稻草顿时沙沙作响,分外突兀,惊得她立马不敢动了。 恰在这时,顾严柏忽然开口:“你刚刚跟我说那么多,是想回城,或者,你想跟我离婚?” 随着他的话落,屋内的气氛一下子冷了。 精神紧张时,忽然被顾严柏问到要命的问题,田宁下意识摇头:“没有,我没这么想。” 顾言柏闻言心神一松,但随即又听得田宁道:“我是说我不想回城,但我们的婚姻……” 屋内的空气再次冷下来,田宁及时打住,偷偷窥着顾严柏的神色,咬了咬唇道:“要不,我们先试着培养一下感情?之前,虽然你跟前头那个田宁结婚五年,但相处的日子不超过一个月,我想你们之间其实也没有什么深厚感情,对吧?” 看到妻子淡粉的唇瓣张张合合,又听到她反复将现在的她,跟之前的她分割开,顾严柏莫名生出一股烦躁,但他还是耐着性子听完,然后慢慢眯起了眼:“之前的五年,你都在应付我?” 田宁一下子不知道如何回答,因为原主留给她的记忆里,几乎没有顾严柏的身影,反倒那位竹马的身影尤其深刻。 见她不回答,神情中还透着一丝紧张,顾严柏的心彻底凉了,嘴角勾起一抹自嘲:“你应付我的事,我早就知道。以后你只要用心抚养东东他们三个,你想怎样都可以。” 说罢,男人豁然起身,拉开门跨出去。 田宁张了张嘴,但直到他的身影消失,她也没能说出一个字。 也罢,就像他说的,她只要用心抚养东东三个,他们就能搭伙过日子,还没有感情纠葛,挺好的。 等到帮他们父子几个渡过命定的劫,田宁就能功成身退了。 不过,要是王女士知道,她不用生就有三个现成的娃,她会不会开心? 多半是不开心的吧。 好在,她还有个姐姐,能让王女士老有所依,晚年不至于太孤单。 脸颊忽然有些凉,她抬手一抹,看着指腹上的泪水愣住…… “我们不跟野种玩!” “你胡说,我不是野种。” “你就是野种,你全家都是野种,你爹是野种,你也是野种,你弟弟妹妹也是野种!” “你胡说,胡说!” “你竟敢撞我,给我打他,打死他,打死野种!” 外头的尖叫传入屋内,田宁被惊醒,立刻穿鞋下床,拉门冲出去,就见东东被大房三房的几个孩子压在土堆上打,气得她眼睛都红了:“都给我住手!” 大房三房的几个孩子皮惯了,对于田宁这个婶娘(伯娘)还停留在气虚体弱,且害怕他们奶奶的印象上,而奶奶一向宠他们这些孙子,所以他们根本不用怕这个婶娘(伯娘)。 但下一刻,田宁就让他们感受到了什么叫做社会的毒打。 啪啪啪—— 一阵巴掌过后,五六个泥娃子嚎啕大哭。 田宁单膝跪地将东东抱起来,心疼给他擦脸:“东东告诉妈妈,伤到哪了?哪里疼?” “妈妈,妈妈,我不是野种,呜呜呜……” 被五六个堂兄弟压着打的也不曾哭的东东,这会抱着田宁的腰哇哇大哭,心疼得田宁跟着掉眼泪,拍着他的后背安慰道:“我知道,东东不是野种,东东是爸爸妈妈的好孩子。” “爸爸也不是野种……呜呜呜……” “妈妈知道,爸爸不是,爸爸也是好人。只有没教养的人才污言碎语乱骂人,以后咱不跟他们玩好不好?” 田宁从原主的记忆里发现,除了原主生的,顾家其他孩子,尤其是男孩,都被顾老太太惯坏了,她可不放心再让东东跟他们玩。 东东哭着点头:“东东不跟他们玩了……呜呜……东东就跟妈妈玩,不跟别人玩……呜呜……” 田宁心里一咯噔,东东这是被欺负得太狠,对外界产生了畏惧,这样可不行! 她正想着如何引导东东,忽然一声尖叫自院门外传来。 “姓田的,我家大宝才六岁,你个当伯娘的就下狠手打他,你还要不要脸啊?” “贱女人就是欠收拾,老娘今天要清理门户!” 最先喊的是顾三牛的媳妇,顾老太太后来居上,带着两个儿媳,气势汹汹冲进院里要撕了田宁。 第六章 田宁拿刀 田宁一听到声,立刻抱起东东,冲进灶屋,抽出菜刀,在婆媳三个被惊得愣住之时,将东东推进东厢房里,嘭地砸上门,冲着里头道:“东东别怕,有妈妈在,没人能冲进去打你。” “妈妈,妈妈,东东要跟妈妈在一起,一起打坏人!”东东拍着门大喊。 田宁心底暖得不行,冲着里头道:“东东先帮妈妈看着弟弟妹妹,等妈妈需要再叫你出来。” 东东乖巧点头:“好的妈妈,东东看着弟弟妹妹,等妈妈需要的时候一定要叫东东哦。” 隔着一道门,母子俩相互关心,顾老太太却被气炸了。 “谁要打东东?老娘要打的是你这个贱女人!老大老三家的,跟我一起上,我就不信她真敢动刀子!” 顾老太太叫骂着,一声吆喝带着两个儿媳一起冲,但还未冲到近前,就被一阵刀影吓得刹住脚。 “你,你真敢动刀子?”顾老太太吓得脸色发白,却又不甘心退走。 田宁耍着手中的刀,挑眉笑道:“你再进一步,就知道我敢不敢把刀劈在你身上,看我的刀会不会见血。大不了我杀了你以后再自杀!” 都说弱的怕强的,强的怕横的,横的怕不要命的! 顾老太太能耍泼耍横,但她惜命啊。她当然不会前进,反倒退后两步,然后跳脚大骂:“你个泼辣货,你个天杀的,敢冲婆婆动刀子,我要叫我儿休了你,叫他跟你离婚!” 田宁嗤笑:“那你去叫啊,看他是会选择你这个不讲理的老娘,还是选择我们娘仨!” “我用血喂大的儿子,怎么可能为了个贱女人不要我这个娘?你给我等着,我这就叫他回来,叫他跟你扯离婚证!” “你去叫!他说离,我就立马跟他离!” 田宁真是受够了这个极品婆婆,也受够了顾家人,顾严柏要是选择他老娘,她真就带着三娃跟他离婚回城。 就算原主初恋给她弄来回城指标是别有用心,但也能走一步算一步,总比留在这里被顾家一家子欺负好。 “好,你说要离的,你等着别动!老大老三家的,给我看着她,别让她走!” 吩咐完两儿媳,顾老太太就迈着小脚往外跑。 她得先找到老二,得先添油加醋,得让老二认定田宁要跟他离婚,得让他……突然,她的盘算连同她的脚步一下子刹住了,因为院门口杵着一个人,顾老太太顿了一下,才扯出一丝笑:“老二你回来啦?什么时候回来的?” “刚回来。” 顾家老二顾严柏,神情淡漠地回他娘一句,抬脚跨入院子,一步步走向东厢房,在田宁身前站定,伸手夺走了她手中的菜刀。 “你干嘛?”田宁皱眉质问。 “夺的好!”顾老太太却高兴了,儿子还是偏向自己的,“老二呀,娘等到你回来了,你都不晓得,刚刚你这媳妇拿着刀要砍娘,要不是娘退得快呀,你都见不到娘了!” “是啊,二弟,你都不晓得刚刚有多危险,田宁那刀不止砍向娘,连我们这两个妯娌也不放过。”顾家大嫂说道。 田宁不做半点反驳,只冷笑看向夺她菜刀的男人:“都是我做的,怎么样,打算跟我离婚吗?” 顾严柏的神色一瞬间变得冷硬。 顾老太太立刻大叫:“跟她离!你跟她离,这个家里有我没她,有她没我!” “二哥,你听娘的吧,这次田宁真的做的太过分了。她不光拿刀砍人,之前还动手打你的侄子们,这样不孝不慈的人咋能留在咱老顾家?”顾三媳妇道。 顾大媳妇也道:“二弟,田宁昨天就想拿介绍信回城,她的心都没留在这了,你就成全她,跟她离,也成全你对娘的孝顺。” 顾老三家和顾老大家的紧跟顾老太太身后来回劝说,顾严柏依然不发一言地盯着田宁,田宁不耐烦地瞪他:“说啊,离不离就一句话,别在这浪费时间了!” “你想离婚?”顾严柏终于开口,声音发哑。 田宁怒了:“是我想离婚吗?是你们这一家子谁愿意我留下来?我不离干嘛?留在这被你们磋磨吗?” “刚刚发生了什么事?”顾严柏问道。 “你现在问我发生了什么事,你之前去哪了?”田宁质问出声,才发觉自己在他面前是会委屈的,眼眶在不知觉中湿了。 只是不知道,这情绪到底是她的,还是原主残留的。 顾严柏心头一涩,抬手想给她擦泪,顾老太太意识到不妙,一把抓住他的手道:“你还跟她说这些没用的干什么?她要跟你离,你就痛快答应她!”转头又冲田宁骂道,“姓田的你说话要算数,说离就离,别再死赖着我儿子不放……” “娘!”顾严柏打断他娘的话,望着她道,“刚刚发生了什么?你们为何跟田宁争吵?” “我们要跟她吵吗?是她拿刀砍我们!”顾老太太气得大叫。 顾严柏道:“她不会无缘无故拿刀对着你们。” “你,你真是有了媳妇忘了娘,好得很啊!”顾老太太气得捶胸,“你老娘是个胡搅蛮缠的,你媳妇是个温柔贤惠的!那我叫你好好看看你媳妇这么个贤惠法,老三家的,把娃们都扯过来,叫他们二伯看看,他们身上有多少伤,问问他们都是谁打的!” 顾老三媳妇立刻高声应了,将之前被田宁手中菜刀吓得躲到堂屋的娃仔们扯出来,还顺手大力掐几把。 娃仔们立时哇哇大哭,顾三媳妇就把他们的裤子扒下来,露出巴掌印和掐痕,冲顾严柏道:“二哥,你看看,田宁下手有多狠!” 田宁也不辩驳那些掐痕不是自己弄的,只冷笑:“你怎么不说我为何打他们?” 顾三媳妇目光有些闪烁:“不管怎样他们都是孩子,你个当伯娘当婶娘的,就不该打他们!” “我不该打他们,那我该打谁?打那些教自家孩子骂我家东东是野种,他爸是野种,他全家是野种的人吗?” 田宁厉声质问,步步逼近,吓得顾老三媳妇连连倒退,慌张的否认:“我没有,我没有教他们那些话!” “那是谁教的!”田宁陡然提高声音,厉目扫过院中其他人,那气势仿若手中还有一把刀,随时准备挥刀砍过去。 第七章 抚养费你给吗? 田宁的气势吓坏了四周的娃仔,大叫着逃散。 顾大媳妇也被吓得倒退,连声否认不是我。 唯有顾老太太紧挨着顾严柏,叉腰骂道:“家里没人教孩子说那些话,是你这贱人在挑拨离间!” “我挑拨离间?”田宁轻笑一声,看向面色黑沉的顾严柏,“你也这么觉得?” 不等顾严柏回应,顾老太太先叫嚷起来:“除了你还有谁?你就个搅家精,你不安好心,你就见不得咱老顾家好!”顾老太太又抓住顾言柏的胳膊,急切地道,“儿呀,赶紧把她休了,不然咱们老顾家不得安宁啊!” “你既然给我安了搅家精的罪名,我要不做点什么,岂不是对不起你?”田宁微笑着,打开东厢房的房门,冲里头喊了一声,“东东,把奶粉罐给我拿过来。” “好的,妈妈。” 终于等到妈妈的召唤,咚咚噔噔噔的跑去抱起奶粉罐,送到田宁的手中,又仰头期待地道:“妈妈,要东东跟你一起打坏人吗?” “不用,你在边上看着就行。”田宁接过奶粉罐,笑着揉了一下他的小脑袋。 “你想干什么?”顾老太太尖声质问,她意识到有些不对,上前想要阻止,却被身旁同时抬脚的顾严柏无意中挡住去路。 就这一耽搁,田苓手拿着奶粉罐,打开了罐口,走到那群娃仔当中。 娃崽们害怕这位婶娘(伯娘),但浓郁的奶香味诱得娃仔们直流口水,舍不得离开。 田宁笑盈盈地俯下身道:“谁要告诉我,谁教你们骂东东野种,骂他爸野种,骂他全家野种的人,我就给谁一大勺奶粉。” “不许说!”三个声音异口同声地呵斥。 这三个声音分别是顾老太太,顾大媳妇和顾三媳妇,三人高声呵斥着,着急地冲过去,但这半途被顾严柏挡了路。 “老二你——” “娘,我也想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顾严柏语气平淡,但高大的身体如一座山挡在三人跟前。 三人脸色骤变,顾老太太叫嚷起来:“老二你这是不信娘咯?你太伤娘的心……” 但她话未说完,就被一个童稚的声音打断:“是奶奶,我听到奶奶叫冬冬野种!” 顾老太太的声音戛然而止,抬头望见她最疼爱的孙子大宝扑向田宁讨要奶粉,她难以置信地骂道:“大宝,奶奶平日最疼你,你怎么能污蔑奶奶?” 大宝见田宁还不肯给他奶粉,急得跳脚:“就是奶奶说的,她天天说,今天早上还说了,你们也听见了是不是?”他着急地向四周兄弟们寻求支持。 “不许胡说,不然我饶不了你们!”顾老太太一脸凶狠。 田宁轻笑,舀出一勺奶粉倒到大宝手心里:“我相信孩子的话,谁说我给谁一勺。” 娃仔们原本因奶奶的威胁缩了头,但一见大宝得了奶粉,哪里还顾得了别得,纷纷跳起来喊道。 “婶娘给我,我听到奶奶骂东东野种。” “我也听到了,伯娘给我一勺!” “伯娘我也要,我听到奶奶骂了,还听到我娘骂了,我是不是可以要两勺的?”有机灵的大声喊道。 “婶娘,我爸也骂了,他还骂东东的爸爸是野种,我也要两勺!” 原本事不关己看热闹的顾大顾三媳妇,立刻变了脸色:“臭小子瞎说啥子,赶紧闭嘴!” 妯娌俩喝骂着冲过去,伸手拉扯各自的娃。 田宁趁机往后一退,奶粉往罐里一倒,微笑着冲大房三房的娃仔们道:“不是婶娘不给你们,是你们妈妈不叫你们吃。” 这话一出,七八个娃崽立时闹腾起来,顾家妯娌俩根本镇压不住,顾老太太气急败坏的冲向田宁:“姓田的,你个搅家精,老娘要撕了你!” “够了!” 顾严柏骤然开口,仿若一道闷雷劈落而下,震得整个院子都安静了。 不是他的声音大,是他身上散发的低沉气压,压得顾老太太等人噤若寒蝉,眼睁睁看着他一步步走来,又越过他们,走到田宁身前。 田宁抬眸迎上他的视线,嘴角噙笑:“早上的时候东东被骂野种,你不理会,如今自己被捎带上,你能跟我说说你的感受吗?” 男人唇角抿直,身后顾老太太喊了起:“老二,你别听娃仔乱说……” “娘,我知道我不是顾叔亲生的。”顾严柏转过身,冷淡地打断老太太的话。 顾老太太怔住,自己这个儿子从小就话少,跟她丈夫几乎不说话,就算说话也没个称呼,她之前没怀疑过什么,但此刻听他喊她丈夫顾叔,顾老太太一下子明白过来。 原来那件事他从小就知道。 顾老太太忍不住哭了起来:“是,你亲爹不是大牛他爹,但你亲爹死了呀,他死的时候,你还在娘的肚子里。 是大牛他爹不嫌弃娘,给了娘一口饭吃,娘才有力气生下你,之后他又把你当亲生儿子养,你大哥也把你当亲弟弟,这些都是恩情啊。 儿呀,你不能因为娃仔的一句话,就忘了恩情,就跟你叔和你大哥生分啊。” 顾老太太哭得声情并茂,田宁目瞪口呆,她根本不知道顾严柏有如此复杂的身世,不然她不会用哪个词来刺激他。 望着他挺直又沉默的背影,田宁心有愧疚,张口想道歉,却没有插话的机会。 顾大媳妇道:“二弟啊,娘没说错,你大哥真把你当亲弟弟,连老三都比不上。之前上工的时候,他还跟我说,说担心你退伍以后没着落,要去找大队书记说些好话,让他尽量给你安排一个轻省的活。” 顾老太太见到儿媳帮腔,立刻接话:“你听听,你大哥对你多好。咱老顾家原本是好好的,但自从你娶了这姓田的,家宅不宁,诸事不顺,还害得你受伤退伍! 儿呀,她就是个灾星,你就听娘一句劝,跟她离婚吧,不然哪天你一个没看住,她就能拿刀砍死我们一家老小。” 田宁听到这不能忍:“行呀,离婚!反正东东他们三个在你们口中也是野种,我把他们带走,让你儿子每个月给我付抚养费。” 顾老太太听到前半截很高兴,但听到抚养费顿时炸了:“离婚就给老娘利落地滚,想要钱门都没有,我儿子一个钱都不会给你!” 田宁并不理会跳脚大骂的顾老太太,而是望着顾严柏问道:“抚养费,你给吗?” 第八章 要削肉还母吗? “不许给!老二你敢给她钱,就别认我这个娘!” 顾老太太放下狠话,得意的看向田宁,她养的儿子,她最清楚,最是孝顺不过,只要她放下这话,老二就没有不听的。 田宁不以为意:“没有抚养费,以后孩子跟我姓。” “他们跟你奸夫姓都行,我顾家娃多了去了,不稀罕几个野……” “娘!” 顾严柏忽然开口喊了一声,顾老太太猛地醒神,把冲到嘴边的野种二字咽了回去,又若无其事地劝道:“儿呀,听娘的,你还年轻,以后娶个好的再生……” “东东他们三个是我的孩子,亲生的。”顾严柏打断老太太说完这句话,然后转向田宁道,“东东他们不用改姓,我不会跟你离婚。” 男人表情严肃认真,田宁一愣,脱口问道:“你不跟我离婚,就为了东东他们不改姓?” 顾严柏眉心动了一下,张开口还未来得及出声,顾老太太一把抓住他的胳膊骂道:“老二,你是疯了吗?不是说好跟这个女人离婚吗?你再反复,娘可是要生气的!” 顾严柏没有挣出手,垂眸认真与老太太道:“娘,田宁是我三个孩子的妈,这几年她一个人养育三个孩子很辛苦,她不主动提出离婚,我是不会跟她离的。” “她提了呀,她怎么没提?姓田的,你跟他说你要离婚,赶紧跟他说!”顾老太太冲着田宁急声呵斥。 所有目光再次聚焦在田宁身上,顾严柏也看向她,目光深邃,却叫人猜不透他的情绪,田宁一时犹豫起来。 “妈妈,我不要你们离婚!”东东忽然跑过来,抱着她的大腿仰头喊道。 田宁低头看着小家伙,纠结道:“若是我不跟你爸爸离婚,我就没法带你们离开顾家,以后你和弟弟妹妹还要被大宝他们欺负,被他们骂野种。” 听到妈妈描述的场景,东东吓得瑟缩了一下,但很快想到了办法:“妈妈,我可以叫爸爸帮我打他们。”然后又怯怯地望向顾严柏,“爸爸,你会帮东东的对吧?” 这小机灵鬼。 田宁忍笑揉了下东东的小脑袋,抬头望向顾严柏,她当然不指望他动手打侄子,但她需要他一个态度,一个父亲该有的态度。 不然,这个婚非离不可! “老二!你看看东东都被姓田的教成什么样了?老二,我告诉你,这个家有我没她,你要是不跟她离,你就跟她一块滚出这个家!”顾老太太气怒之下,放出狠话。 一向热衷添油加火的顾大顾三媳妇,听到婆婆这话,立刻闭上嘴,眼底却是压制不住的兴奋。 田宁瞧见,只觉得好笑,对着沉默的顾严柏道: “顾严柏,你娘说得没错,我跟她不可能同处一个屋檐下,要么咱们分家出去单过,要么咱俩离婚。” 顾大媳妇佯装一脸惊讶:“分家,分什么家?二弟,娘说了,你要是不跟田宁离婚,你们二房就是净身出户。” 顾三媳妇立刻附和道:“对,净身出户,一点东西都不能带。娘,你是这意思吧?” 顾老太太被问到跟前,又见儿子半天不服软,气得脑壳都懵了,毫不犹豫的点头:“对,我就是这意思!” 顾严柏看向他娘,点头:“好,我净身出户。” “你,你说什么?”顾老太太愣住了。 “娘,你以后多保重。”顾严柏说完这话,就牵起东东的小手,侧头对田宁道,“我们回屋收拾自己的衣物,带上孩子。” 田宁当然不满意净身出户,但当着外人的面,她不跟他吵,等进了东厢房,她拉下脸道:“净身出户,你答应的痛快,但我们以后住哪,又吃什么喝什么?我在大队小学教书,一个月才10块钱工资,可养不活三个娃,更别提还要带上你这个大男人。” 顾严柏一脸歉意:“对不起,我……” “来人啊,你们都来看看啊,我辛辛苦苦养大的儿子,我用血奶养大的儿子啊,为了个女人不要亲娘啦!” 院子里,顾老太太扯着嗓门又哭又闹,打断了顾严柏的话,也引来了陆续下工的社员们探头瞧热闹。 这个点掐得很不错啊。 田宁讥笑:“瞧瞧你娘对你多好,你的净身出户了,她还不满意,我看你该跟哪吒一样,削肉还母,不然别想完整的离开顾家。” 顾严柏唇角抿直看了她一眼,然后打开门出去了。 “妈妈,我们真的要削掉身上的肉吗?”东东小脸煞白地抓住她的手问道,“会不会很疼?” 田苓正在给龙凤胎打背带,闻言动作一顿,摸了一下东东的小脑袋:“东东别怕,不会削你的肉。” “削爸爸的肉,爸爸也会很疼吧。”东东皱着小眉头。 果然是亲父子。 田宁叹气,又摸了下他的小脑袋:“你看着弟弟妹妹,妈妈去帮你爸爸。” “好的,妈妈。”东东两眼晶亮的点头,又提醒道,“妈妈要带上刀哟。”小手指向被顾严柏放在桌上的菜刀。 田苓哑然失笑:“这次不带刀,东东也不要碰它。” 说完,走出东厢房,就看到顾严柏在搀扶地上哭闹的顾老太太,后者却对他又踢又打,反正就是不起,四周的村民还在指指点点,大多都在劝他不要忤逆亲娘,说他娘养大他不容易云云。 田宁也不走进人群,只站在外边高声说道:“各位叔伯婶子,你们都说得对,我婆婆养大我男人不容易。我同样是个母亲,所以我特别理解她的不容易,因为过去的四年里,我一个人生娃带娃,如今已是三个娃的妈妈,若不是顾严柏退伍回来,我都怕自己坚持不下去。” 她的声音清澈悦耳,又温和有礼,四周指点的人都有些不好意思,纷纷转头看向她,还有人点头道:“田老师也挺不容易的。” 田宁笑着跟说话的人点头致谢,然后走到顾老太太跟前,蹲下身道:“娘,我知道您不大喜欢我这个媳妇儿。您不高兴可以把脾气发在我身上,但您不能教唆大宝他们打骂东东啊,他是您的亲孙子啊。” 她这话一出,众人哗然。 “这不该呀,都是亲孙子,哪有叫别的孙子骂另一个孙子的。” “是啊,这事大宝奶奶做得不对啊。” 第九章 风向转变 四周一片指责声。 一直赖在地上的顾老太太,这下不用顾严柏搀扶,自己跳了起来:“你血口喷人,我哪里教唆大宝他们……” 田宁无奈道:“娘,您这样说,那我只能再把大宝他们叫过来再问一次什么是——”无声吐出最后两个字,野种! 顾老太太如同被卡住脖子的鸭子,面色涨紫,吐不出一个字。 村民一瞧,哪还有不明白的,纷纷劝道:“都是亲孙子,就该一碗水端平,不然祸起东墙就不好了。” 田宁朝仗义执言的村民道了谢,然后又无奈道:“人心都是偏的,我也不求婆婆的心能偏到我家东东身上,所以我就想着干脆分家单过算了,也能让我婆婆舒心。 我男人又是个孝顺的,就跟我婆婆说,我们二房不要房,不要钱,就带着自己的衣物铺盖,带着三个娃净身出户。”这得当着众人说清楚,免得最后铺盖都拿不走。 “哎啊,你们二房这也太亏了,我听说你们这砖瓦房当初建的时候就是严柏出的大头,你们怎么着也能分个一间两间啊。” “大宝他奶,你之前不是还显摆严柏每月给你寄钱嘛,现在分家了,你怎么也得给他分点钱吧。” “是啊,分家都得分得公正。大宝他奶,就算严柏孝顺,你也不能太苛着他,不然以后母子情分都得淡咯。”有老人叹息着劝说。 顾老太太被数落的面色涨紫,几次开口又被人堵回去。这些村民可不是她二儿子,不是一句“娘当初用奶血喂养的你”就能压得对方不敢回嘴的,相反,村民们能怼得吐得她吐血,毕竟当初她如何养老二的,这些村民都瞧在眼底。 原本只管添油加火的顾大顾三媳妇,一见风向变了,婆婆又被堵住,妯娌俩急了,顾三媳妇首先喊道:“你们别被姓田的骗了,她之前拿菜刀要砍我娘和我们两妯娌,不然娘也不能叫二弟跟她离婚,二弟不肯离婚,我娘才气急叫他净身出户!” 村民愕然,齐齐转头看向田宁,却见她面色苍白,身形消瘦,就怕风大一点就能把她吹倒,村民们心底刚生出的怀疑立时被风吹走了,有人摇头道:“田老师这样单薄又温和的人,怎么可能拿菜刀?要换做是你,我倒是信了。” 这话一出,村民们一片哄笑,膀大腰圆的顾三媳妇被笑得急眼:“什么叫是我拿刀你就信了,我有那么泼辣吗?你们就是被姓田的骗了,被她这狐狸精的模样骗了!姓田的,你敢做就要敢当,别叫我瞧不起你!” “是,我是拿刀了。”田宁点头认了,在村民惊愕的表情下,慢慢红了眼圈,“有句话叫为母则强,而我就是一个母亲,我知道自己身体弱,没什么力气,当我看到我婆婆领着俩妯娌冲进来要打东东,我除了拿菜刀虚张声势外,想不到别的办法能保护他。” “是胡说,我们分明是要打你!”顾三媳妇气急反驳。 顾老太太气得暗骂蠢货,顾三媳妇也意识到不对,张口想解释,但已经被数落声包围。 “你们不打东东,就能打田老师呀?她身体那么弱,哪里能经得住你们三个人撕扯,难怪她要拿菜刀。” “大宝他奶,你这不仅仅是偏心了,严柏之前每月都给你寄钱回来,你就是看着这些钱的份上,不能在家里欺负他媳妇啊。” “田老师的妯娌也不是东西,婆婆磋磨田老师,她俩就是帮凶。” “不一定是帮凶,她俩可能是主谋,撺掇大宝他奶欺负田老师。” “我没有,我没有欺负她,我不是帮凶,更不是主谋,是我婆婆,我婆婆下令,我当媳妇的也只能听从。”顾大顾三媳妇一看风向不对,立刻将婆婆推出来,自己装无辜,但四周没人听她们的。 都是一个村的,尤其是住在杨家隔壁的人家,杨家发生了什么,哪有不知道的。但以前田老师性子闷,不爱说家里长短,他们这些人也不好说什么。 但现在田老师说话了,又占了理,他们当然要过过嘴瘾,不对,是主持公道。 看着田宁三两句话就转变了舆论风向,顾严柏神色有些复杂。 田宁没好气的白了他一眼,走过去拍打他身上的脚印,这是顾老太太踢的,她有轻微的洁癖,看不得这个:“是东东担心你被欺负,所以我才出来帮你,你个闷葫芦。” 闷葫芦顾严柏,望着妻子一边抱怨,一边给他拍打衣服,这是她一次给他整理衣物,以前她甚至都没有碰过他的衣物,顾严柏心底涌起一股从未有过的暖流,他张了张嘴。 “这是怎么了,大牛他娘?”一道沙哑的声音忽然响起。 田宁动作一停,她没有发现顾严柏的欲言又止,第一时间循声望去,看到原主记忆里的公公领着两个儿子走进院子。 他看起来五六十岁,头发掺了白,脸上的沟壑也比较深,腿脚还有点瘸,所以走起路来有些慢,但每一步走得都稳。 他在村里人缘好,村民们看到他后纷纷跟他打招呼,又七嘴八舌地叙说刚刚的事。 顾老头很耐心的听着村民们说话,不时的点下头,等他听完前因后果,叹了口气:“这事是大牛他娘做得不大对。” “他爹——”顾老太太不满地喊了一声,但被顾老头抬手阻止了,他叹气道:“他娘,这事你真的做错了,东东妈妈在咱家这些年不容易,你该更体谅她一些。” 劝住老妻后,他转头对田宁道:“东东妈妈,我替老婆子跟你道声歉。” 田宁对上顾老头的目光,他的目光慈祥,眼底又带着歉意,叫人恨不得立马跟他说没关系,她不在意。 但那是不可能的! 田宁拉过顾严柏,满脸伤心道:“叔,严柏是在顾家长大的,是你们养育他成人,所以不管今天娘说过什么过分的说,做过什么过分的事,严柏只要还有良心,他就只能咬牙承受。而我是他媳妇,荣辱与共,所以我不敢接受您的道歉,相反我得跟您道歉,是我和严柏让您为难了。” 说完,她冲着顾老头鞠了一躬。 第十章 等你们铲土把我埋了 田宁的鞠躬让顾老头错愕,又难受。 四周却是一片赞叹声:“田老师多明理的一个人啊,顾家能娶到她是福气啊。” “老顾啊,你劝劝嫂子,以后让她别再欺负田老师了。现在不是旧社会了,不兴磋磨媳妇那一套了。” 顾老头被村民这些劝说臊得脸上发热,张口要说些什么,田宁又给他鞠了一个躬:“叔,这一次我鞠躬,是因为我想求您一件事。” 顾老头脸上越发热了,连连摆手:“东东妈妈,咱们是一家人,不兴这么多客套,你有事就说吧,叔听着。” 田宁起身笑道:“礼多人不怪。”然后敛去了笑容,认真说道,“我知道叔叔最是讲理之人,所以分家的事必须在您的面前分说清楚。之前,娘要求我们二房净身出户——” 她说到这,故意顿住,望向顾老头,村民的目光也随之看向顾老头。 顾老头整个人僵住了,他茫然地看向老妻,见老妻不说话,反倒扭过头去,他便明白老二媳妇没有骗他。 顾老头顿时痛心疾首:“他娘啊,你咋能叫老二净身出户呀?你就不怕伤他心啊?” “他不怕伤我这当娘的心,死活不肯跟那搅家精离婚,我还要顾及他伤不伤心?这天下就没这个理!”顾老太太冷哼道。 顾老头一时说不过她,只能唉声叹气。 田宁瞧见这一幕,不由得好笑,她偏头看了眼顾严柏,他也恰好看过来,四目相对,她眨了眨眼,低声道:“一会我说什么,你都不许开口反对。” 男人的目光又黑又深,他点头说“好”。 田宁却有一瞬的失神,他相貌俊朗英气,跟年轻时的总理还有几分相像,但跟窄额细眼厚唇的顾家老少没有半点相似之处,她之前怎就没怀疑他的身世呢? 真是太傻了。 “严柏,分家是你娘一时气急说出来,当不得真。咱们先进屋好不好?有什么事咱们在屋里慢慢谈,大家伙也先散了……” 顾老头的话让田宁醒神,她按住顾严柏的手,然后冲顾老头摇头道:“叔,这事咱还是当着大家伙的面一块说清楚,免得有什么误会。” 人都有好奇心的,原本碍于情面打算离去的村民们,被田宁这么一留就顺势停下脚步,有个年纪大的村民还笑呵呵道:“顾木匠,你儿媳说得没错,我们大家伙在边上瞧着,既能给你们做个见证,还能帮你训斥一下不孝的儿女。” 顾老头擅长木匠活,所以有了顾木匠这个名号,但一般人自不会这么叫他,这么叫他的,要么关系亲近,要么倚老卖老。 这说话的自是后者,还是瞧热闹不嫌事大的,但即便如此,顾老头也好脾气地冲对方笑笑,又摆手道:“不劳烦各位,我们自家的事,关起门自己商量就好。” 田宁摇头:“叔,不用再商量了,我和顾严柏同意娘的要求,我们净身出户。”转身又冲顾老太太道,“但有一事,希望娘能当着叔的面答应我们。” 顾老太太此时莫名有些惧她,但强撑着瞪她:“有屁快放!” 田宁不理会她的粗俗,不紧不慢地说道:“我之前经常听娘说,严柏是你用奶血喂养他的,我也用奶血喂养清华和念青,因为我爱他们,我自愿这么做的,以后我也不会反复跟他们提起这件事,因为我生下他们,就有义务养大他们,不管再苦再累,这是我该做的……” 顾老太太意识不到不对,张口打断她:“你到底想说什么?” 田宁轻笑:“我想说的是,我们当母亲的不该用养育之恩,一直胁迫孩子敲骨取髓地供养她。当然,正常的养老是应该的。” 顾老太太跳脚:“你胡说!我啥时候要老二敲骨取髓地供养我了?” “娘不打算这么做,当然是最好的。”田宁点头,轻描淡写地把顾老太太堵得要吐血,然后话锋一转,“娘,之前严柏给你邮寄的汇款单子还存着吧。” “你问这个干什么?”顾老太太满脸警惕。 “算一算这些年严柏给家里寄了多少钱。”田宁道出自己的目的。 顾老太太立刻瞪眼:“有什么可算的?老娘也没留那什么单子,擦屁股都嫌硬,留他干啥?” 田宁闻言也不生气,转头看向顾严柏:“你还记得每月给娘邮寄多少钱吧,从哪年开始寄的,中间有没有增长?” 顾老太太立刻目露警告地瞪向顾严柏,田宁也盯住他,大有他不说,就跟他一拍两散的架势。 夹在两个女人之间,顾严柏唇角抿了一下,最终目光落在田宁身上:“自我入伍那年开始往家里寄钱,一开始只有六块的津贴,后来有了工资就往家里面全额寄工资,到我们结婚那年,我的工资涨到七十块,为了托娘照看你和孩子,我按这个数额一直寄到上个月。” 这话一出,满场哗然,都是被顾严柏的大手笔吓着了,每月七十块的工资,都比得上城里工人两月工资了,顾严柏居然全寄给了他娘,自己一点没剩! 这若不孝顺,这村里就找不到孝顺的了! 田宁也有些呼吸不畅:“不说前头那些年月,我们结婚五年多了,你每月给家里寄70块,五年就是4200块!加上我们结婚前那六七年,你是不是得给家里寄了小一万块钱?” 小一万块钱啊! 现场再次轰动,村民们看向顾老太太的眼神已经冒出金光。 顾老太太跳脚大喊:“胡说!哪有那么多?就小几百块钱,我的存折里就小几百块钱!姓田的,你张口小1万块,是想逼死老娘吗?” “娘,我有留下汇款底单,就在我包里。”顾严柏淡淡开口道。 顾老太太的声音戛然而止,她瞪着顾严柏,手指着他都在颤抖:“你,你,好你个老二……” “娘,”田宁含笑截断她的话,故意曲解她的意思,“既然您也觉得二哥是好的,我去拿汇款底单过来,当着大伙的面算算,看总数跟我估算的对不对得上?” 说完,拉着顾严柏就往东厢房走。 身后却响起嗷的一声,顾老太太往地上一坐,大声哭嚎:“丧良心的东西啊,这是要逼死老娘啊!老天爷啊,怎么不来道雷劈死那对没良心的东西?或者干脆把我劈死算了,也能称了那对东西的心了!” “老婆子,老婆子你干啥子呀?赶紧起来呀,丢人啊。” 顾老头满脸胀红,伸手去拽她,却被顾老太太一把甩开:“起来干啥子?老娘不怕丢人!人家都恨不得我这老婆子死了,好分遗产呀!我就躺这地上,等你们铲土把我埋了,多省心啊,我多为你们考虑啊! 我这一辈子都为你们几个小的考虑,你们却恨不得逼死我啊……呜呜呜……我不活了……” 顾老太太又哭又闹,不但顾老头拉不住,她的儿子儿媳,连同村民一块上,都没能把她拉起来,现场闹哄哄一片。 田宁看到身侧男人脸上的黯然,也听到四周的舆论悄然变化,她轻笑一声,走到顾老太太跟前道:“娘,我又没说要把钱要回来,您至于这么闹腾吗?” 顾老太太的哭喊顿时一停,盯着她问道:“你真不要钱?一分不要?” 田宁点头:“只要你答应我两件事,顾严柏汇给你的那些钱我一分不要。” 顾老太太呲溜从地上爬起,拍打身上的尘土,瞪着她道:“哪两件事,说来听听。” 第十一章 离开顾家 “这头一件,就是我刚刚提的,您不能再提给顾严柏喂血奶的事。” “凭什么?” “就凭您收了他小一万块钱!这小一万块钱是顾严柏保家卫国,十年拼杀,十年血汗换来的钱!这些钱还不能偿还您当年那几口血奶?” 最后那句质问,田宁陡然提高声音,顾老太太猝不及防,被惊得倒退,差点摔到,但被田宁伸手拽住,又逼至眼前再次质问:“能吗?” 顾老太太想梗着脖子说不能,却有七八道声音先替她回答。 “能啊!” “太能了!” “咋不能啊?小一万块诶,别说几口血奶,就是割了手腕子喂血,我也愿意啊!” “就是,小一万块,让我割肉都行啊!这年头人肉,还比不得猪肉贵。小1万块钱,都能买几十头大肥猪了。” 在这一片笑嘻嘻的议论声中,顾老太太脸上红一阵白一阵,但就是不开口。 开了口以后就没法借此拿捏二儿子,她怎么可能开口? 田宁眼底闪过嘲讽,松开顾老太太,转头看向顾老头,含笑问道:“叔,您觉得能吗?” 顾老头唉声叹气,连连摇头:“何必呢,何必闹到这一步,都是一家人啊。” 田宁冷笑:“马上就不是一家人了,我们二房要被净身出户了,这些账现在不说清楚,以后就没机会说了。” 顾老头被堵得老脸发红,扭头看向四周,四周都是对老妻以及自家的指点和嘲讽,还有对老二一家的同情。 顾老头受不住这些话,见老妻还是不肯松口,走过去拉住她苦笑道:“他娘,你就答应老二家的吧,以后你不要再提那事,不然真会伤了孩子的心,也叫村人指点,咱家以后都没脸出门见人啊。” 顾老太太一把甩开丈夫的手:“脸面能当饭吃啊?你这一辈子就毁在好脸面这事上!” 顾老头被训得脸色涨红,一句话说不出。 田宁也听出来了,顾老太太这是又不打算要脸了,她便笑道:“娘,你要不答应也行,我去叫大队书记来,他为人公正,必能帮咱家分好这个家。” 听到大队书记,顾老太太脸上神色僵住,咬牙指向田宁:“你——” “他娘,算老头子我求你了行不行?”顾老头拉着顾老太,一脸央求,“别再闹到大队上去了,丢人啊!” 顾老三也赶紧凑过去劝说:“就是,听爹吧。大队书记跟咱家是隔房亲,但他最看重二弟,他要过来给咱家分家,说不定得让你把所有钱都拿出来给二弟。” 顾老太太何尝不是担心这一点? 被丈夫和儿子连番劝说,她心虽有不甘,但为了搂住那些钱,她咬牙恨声道:“行,我答应,以后不提那事!但是,以后老二该给我孝敬还得给我孝敬,不然闹到大队上我也不怕!” 田宁点头:“逢年过节,别家如何孝敬娘,我和严柏也不会少。不过,这还有第二件事。” “第二件事是什么?”顾老太太盯住她。 “我们二房同意净身出户,相应的,婆婆年满六十失去劳动能力之前不归我们管,我们二房只在逢年过节走常礼。她年满六十之后,养老按照村里标准,由我们二房,你们三房,包括还在学校的四弟,三方平分。” 村民们听完都觉得田宁这方案合理,纷纷点头说田老师真是孝顺。 顾老太太当然不觉得田宁孝顺,但二儿子退伍了,以后也没啥钱,想要更多也不可能,也就不吭声了。 顾三牛夫妻俩倒想反对,但当着众人面又不好开口。 倒是顾大牛头一个提出质疑:“老二家的,你只提了娘,难道我爹的养老你们就不管了?” 田宁惊愕地看向一脸气愤的顾大牛:“大哥,你之前跟你家二娃说东东他爸是外人时,有想过要他给你亲爹养老吗?” 顾大牛怒道:“我什么时候说二弟是外人了?” 田宁冷笑:“我只是用了比较委婉的说法,你要我当着大家伙的面说出那两个字吗?” 顾大牛张口要说你说啊,但被他媳妇按住了,又在他耳边低声说了什么,顾大牛的脸色瞬间变黑,气恼地瞪向在院子角落玩泥巴的儿子。 “大牛,你们两口子咬什么耳朵啊,有什么话不能说给大家伙听啊。”有村民笑呵呵问道,这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 顾大牛脸色难看却又发作不得,有些无措地转头看向他爹,顾老头只是唉声叹气。 田宁瞧见,笑盈盈道:“当然公平起见,咱娘的养老不用劳烦大哥,毕竟大哥不是咱娘亲生的。”知道了顾严柏的身世,自然可以推断出顾大牛不是婆婆生的。 “你个——啊!”顾大牛被气得手指向田宁大骂,但是还未骂出那两个字,伸出的手指就被顾严柏钳住,只听得咔嚓一声脆响,顾大牛惨叫,五官扭曲。 变故突生,众人惊愕,田宁也有一瞬的愣住,她不知道这男人怎么突然就出现在自己身前。 “老二,快放开你大哥!”顾老头急得冲过去,中途又似想起什么,连声说道,“我同意,我同意了,我的养老不用你管!” 顾老头话一落,顾严柏一推一送,又一声脆响,顾大牛捂手闷哼,抬头再看向顾严柏的目光充满怨恨。 顾严柏神色一贯的冷淡,目光扫过对方的手,冷冷道:“以后不许再用手指向我妻子。” 顾大牛一怔,旋即大怒,顾老头连忙拉住冲动易怒的大儿子:“老大啊,别闹了,这都要分家了,咱们和和气气的不好吗?”转头又冲田宁道,“东东妈妈,你字写得好,你去起草分家文书吧,就照你说的来写。” 田宁从善如流。 一刻钟后,写好了分家文书,一式5份,其中一份是要拿到大队备案的。 签字按手印也很迅速,就是顾家老少的神色各不同。 顾老太太满脸愤恨;顾家三房却是欢喜的,那是摆脱累赘的欢喜;顾家大房脸色阴沉;顾老头摇头叹气,帮四儿子签了字。 田宁拿到签好的文书如释重负。 又在村民叹息议论声中,带上衣物和铺盖,当然这活是顾严柏的,他还抱了一个娃,田宁则抱着另一个,又牵上东东,走出了顾家大门。 前脚一出去,后脚院门嘭地砸上,里头还传出一道叫骂声:“没良心的东西,为个泼妇不要亲娘,就活该睡马路,老天再来一道雷劈死他!” 第十二章 我妻子愿意养我 村民们是跟着夫妻俩一块出的顾家院子,这被人当面砸门,虽不是针对他们,却也叫人不太舒服,作为回应,他们纷纷询问夫妻俩要去哪安置,又有邀请他们去家里吃饭的,借住的。 田宁一一婉拒,说明自己在大队小学有一间宿舍可以暂时安置,就挥别了热情的村民,前往大队小学。 大队小学在村子东头,就一排泥瓦房,也没院子。 刚走近,就有一男一女两名青年迎上来,这是原主在学校的同事,也都是下乡知青。 两人是来帮忙的,顾严柏目光扫过男青年细杆一般的手臂,吐出两个字:“不用。” 男青年的脸瞬间涨红。 田宁暗瞪了顾严柏一眼,又朝男青年解释道:“我丈夫这人不善言辞,他本意是不想给你添麻烦,而且我们行李不多,真不用麻烦你们,你们快去休息吧。” 男青年想说什么,女知青拽了一下他的袖子,又仰头看了眼身体高大结实的顾严柏,笑道:“顾同志一看就是会干活的,咱俩倒是手笨的很,就不给田宁姐帮倒忙了。” 顾严柏确实很会干活,十几平米的单身宿舍,他不让田宁插手,只花了一刻钟就打扫干净,然后铺床叠被,归置衣物,唯有最后一步出了点岔子。 当他从田宁手里接过龙凤胎中的男娃,往床上放时,只听得呲的一声,一股童子尿喷在他胸膛上,还有几滴溅到了他下巴上。 男人僵住了,小儿子却睁着大眼睛,冲他露出一个无齿的笑。 田宁没忍住,噗嗤笑出声。 大小男人同时转头看过来,其中小的穿着开裆裤还晃着小鸟,田宁赶忙将小的接过来,对大的道:“学校东边有条溪流,你快去洗洗。” “他的裤子也有一点湿,我顺带给他洗了。” 顾严柏说着,就把小儿子的开裆裤扒下,又顺手拍了一下他的屁股蛋,结果小儿子哇哇大哭,顾严柏走得飞快。 田宁忍笑,揉着男娃的屁股蛋问他:“你爸把你打疼了?活该,谁叫你呲他一身。” 奶娃也不知听没听懂她的话,冲她咧嘴露出个无齿的笑。 “田老师,我看你们没带暖水瓶,就把我的拿过来了。你们先用着,水是满的。”男青年不知提着暖水瓶,走到门口冲她说道。 田宁从原主的记忆里扒拉出对方的信息,陈长青,省城来的知青,曾向原主讨教过课业,在原主印象中,是个工作认真,又热心肠的好青年。 “谢谢你呀陈老师,你的暖水壶来得太及时了,我刚还发愁一会怎么给两个娃冲奶粉。”田宁接过暖水瓶,真诚地道谢。 “田老师别客气,你以前也帮过我许多。”陈长青站在门口,笑容腼腆,目光往屋内扫过一眼后,年轻的脸上露出担忧之色,“田老师,你以后跟你丈夫和孩子就住在这吗?会不会太小?” 正逗着弟弟妹妹玩的东东,忽然扭头冲外说道:“陈老师,我见过你的屋子,你的屋子跟我们的屋子一样大,你嫌你的屋子小吗?” 陈长青一滞,田宁歉意的冲他笑了笑,抬手在东东小脑袋上揉了下:“东东,陈老师是在关心咱们。而且同样大的屋子,住一个人和住五个人,拥挤程度是不一样的。” 东东茫然的眨着大眼睛:“可是妈妈,我不觉得咱们的屋子挤呀。” 田宁嗔怪地点了一下他的小鼻子:“你是不觉得挤,是因为你就喜欢紧挨着妈妈。” “对呀,我就喜欢挨着妈妈。”东东咯咯地笑,抱住了她的胳膊。 屋里头母子俩言笑晏晏,门外的陈长青忽然觉得自己多余:“田老师,我先走了。你有事叫我,我就与你隔着一间屋子,你一叫我就能听见。” “谢谢陈老师,你的暖水瓶,我一会用完就给你还回去。” “我今天都不用,你不用急着还。” 顾严柏光着膀子,手里拿着拧干的衣服,还未走到近前,就看到妻子与姓陈的知识青年在门口道别。 唇角抿直,他脚尖微移,回去的路上拐了个弯。 陈长青没个防备,差点撞到一人身上,他下意识地后退道歉:“对不起……是你,顾同志。” “陈同志。”顾严柏点头致意,面无表情。 陈长青回过头,看见田宁已经进了屋子,再转回头神色淡下来:“顾同志,我听说你退伍了,又被家里赶出来,如今还跟着田老师住到学校宿舍来。 你以后,不会还让田老师养着你吧?” 说到最后,已经带上质问和嘲讽。 顾严柏个子高,居高临下扫了眼对面瘦削的青年,唇角微勾:“我妻子愿意养我,与你何干?” “你,你不要脸!” “要不要脸,这是我跟我妻子的事情。你只是我妻子的同事,请注意分寸。”顾严柏抬手在陈长青的肩膀上拍了一下,转身离开。 顾严柏拍的轻描淡写,陈长青却膝盖一弯,差点跌倒。 陈长青整张脸都涨红起来,恼怒地冲着他的背影低声骂道:“姓顾的,你就是个有点蛮力的莽夫!田老师有文化有追求,她跟你是两个世界的人,她早晚要跟你离……” 顾严柏忽然回头,陈长青的声音戛然而止,因为对视的那一瞬,他忽然明白,书本上所说的目含杀气是指什么。 看到陈长青脸色煞白的躲开他的视线,顾严柏轻嗤了一声,收回目光,大步朝前走。 “回来了?过来抱着你小儿子,我给他冲奶粉。”田宁看见门口的顾严柏,便张口吩咐,自己则去冲奶粉。 净身出户,田宁从杨家唯一顺出的家伙什,就是两个奶娃的碗和调羹。 顾严柏闻言点头,走到床边,熟练地抱起奶娃,扫了眼男娃的开裆裤,男娃冲他露出一个无齿的笑。 田宁冲着奶粉,回头瞧见,警告小奶娃:“不许再尿你爸爸一身。” 小奶娃转着眼睛看了一眼他爸爸,忽然叫道:“奶,奶!” 第十三章 感情极好两口子 “他是你爸,不是奶,叫爸爸。”田宁纠正,奶娃十个月了,之前偶尔会叫妈,但她没想到他学会的第二个词,居然不是爸,而是奶。 “奶,奶!”奶娃继续叫着。 田宁忽然明白奶娃的意思,哑然失笑,将冲好的奶粉递给顾严柏:“你来喂他,他喝完后或许会开口叫你爸。” 臭崽子叫不叫他爸,顾严柏不在意,但妻子的好意他不会拒绝。 接过碗,又用手臂揽住奶娃,另一只手舀起一勺奶,送到奶娃嘴边,吐出一个字:“喝。” 奶娃抬眼看了眼他爸爸的黑脸,乖乖的张嘴喝奶。 这一喂一喝,父子俩看着倒也和谐的很。 田宁放了心,抱过女娃,女娃就一个劲往她胸口拱,田宁连忙伸手挡住,连声哄道:“念青别急,等你哥哥喝完就喂你。” 她准备给两个奶娃断母乳,一来他们十个月了,母乳的营养已不够满足两个孩子的成长,二来她身体虚,奶水不足,两个孩子食量大,男娃又贪,没奶水就啜出血来喝,她可熬不住。 或许是听到她提起他,男娃不肯喝奶了,扭头要寻她,顾严柏沉下脸:“还喝不喝?不喝就给妹妹。” 男娃冲他吐了个奶泡,顾严柏便放开他,男娃没坐稳,立时往后倒,田宁忙伸出一只手托住他,又瞪顾严柏一眼:“宝宝刚喝完就放倒,他吐奶了怎么办?” 妻子娇嗔的眼神,好似在他心里轻挠了一下,顾严柏用力摩了一下食指关节,声音有点哑:“下次不会了。” 他说完就从田宁手上接过女娃,熟练的给女娃喂奶。 田宁也抱起男娃,轻拍他的后背防止他吐奶,目光却落在顾严柏身上。 他似有所觉,扭头看过来,田宁冲他笑了下:“两个奶娃的大名是我起的,你给他们起个小名吧。” 大名入了户籍,可以改但也麻烦,所以她将小名的取名权交给顾严柏。至于原来的小名清清和念念,太羞耻了,必须得废掉。 顾严柏似没料到她会说这个,微微有些愣神。 “爸爸,我给他们起小名!”东东从床上蹦起来,兴奋指着两个奶娃道,“弟弟叫南南,妹妹叫西西。” “为什么呀?”田宁笑问东东。 “因为我叫东东呀,我要和弟弟妹妹组成东南西北。” 田宁噗嗤乐了:“东南西北,你们还差一个北,可组不全呢。” 东东立刻道:“那妈妈再给我生个新妹妹。” 田宁:“……” 顾严柏也看向她,眼底似有火光在灼烧。 田宁立刻避开他的视线,抬手敲了一下东东的额头:“你当妈妈生孩子,就跟树上长果子一样简单?妈妈要先怀胎十月,把你们生出来时,还要经历生死关。”这些她没经历过,但原主经历了,她很敬佩原主。 东东一听就被吓住了,抱住她的胳膊道:“妈妈,我不要新妹妹了,你不要死。” 说着眼眶就红了,眼泪啪嗒啪嗒的往下落,田宁连忙哄东东:“好了不哭了,妈妈不会死,妈妈还要陪你们长大。” “对不起。” 田宁愣了一下,回头望见顾严柏满脸的歉意和愧疚,还是有些反应不过来。 因为在原主的记忆里,这个男人总是话很少,脸又冷,至于道歉说对不起,那更是没有的事儿。 如今,他跟她道歉,田宁却不知该如何回应,因为那位真正受苦的女性已经不在了。 “咱们已经有三个孩子,你不想再生就不生了。”男人声音有些低沉。 田宁当然没想跟他生孩子,听他这话也松了口气,便把话题又转回来:“不是让你给两个男娃取小名吗?你想好了没?要是没有更好的,咱就听东东的。” 东东也顾不得哭了,仰着小脸期待地看向他爸爸。 顾严柏对上大儿子的目光,儿子眼睫上还沾着泪,顾严柏心头一软,屈指揩掉眼泪:“就按东东说的,男娃叫南南,女娃叫西西。” 东东立时开心的蹦起来:“哇,爸爸真好,我爱爸爸,东东爱爸爸!南南和西西也要爱爸爸!” 可惜南南和西西没一个给他这个哥哥面子,南南忙着拱妈妈的胸口,西西因为爸爸忘了给她喂奶,哇哇大哭。 新手爸妈一阵手忙脚乱,外头响起一道带笑的声音:“严柏,这宿舍住得可舒坦?” “大队书记,你怎么来了?”顾严柏惊讶起身,抱着孩子。 田宁闻声抬头,望见门口站着一个身穿中山装的老伯,背着手,精神矍铄。 原主的记忆告诉她,这位是生产大队的书记,也姓顾。 这个村里姓顾的都是亲戚,只是关系有远近。 原主与顾严柏的亲事,也正是这位大队书记撮合的。 田宁放下男娃,跟着起身喊“书记”。 顾书记忙摆手:“喊什么书记?跟往常一样叫我三叔。小田啊,我是看着严柏长大的,早就把他当自家侄子,跟血缘没关系。” 看来这位书记一早就知道,顾严柏不是顾家的种。 田宁心底腹诽,从善如流喊了声“三叔”。 顾书记立刻笑眯了眼,又瞪向闷葫芦的顾严柏:“你看你,还没有我侄媳妇大气。出来,咱叔侄俩好好唠唠。” “把西西给我,你跟三叔说说话。”田宁伸手将小女娃从顾严柏手里接过,示意他跟三叔好好聊,毕竟他退伍了,以后的工作和生活都绕不开这位大队书记。 顾严柏点了头,临走前交代一句:“晚饭我来解决,你不用操心。” “行,我和娃娃等你回来。”田宁抱着娃,微笑着目送他出门。 不了解实情的人,看到这一幕,只当两人是感情极好的夫妻。 就如顾书记,一脸欣慰地对顾严柏道:“当初我给你们做媒没做错,你们两口子感情好,相互扶持着,不管遇到什么坎,都能迈过去。” 田宁没听到顾书记这话,她现在就有一道坎过不去。 黑脸爸爸一离开,两个奶娃娃都往她胸口拱,给他们冲奶粉也没用,眼看新冲的奶粉要凉了,田宁干脆递给了东东:“他俩不喝,你给喝了,别浪费了。” 东东舔了下唇,又推回去:“东东不饿,妈妈喝吧。” 果然,还是大儿子可爱。 田宁端起碗喝了两口润过嗓子后,又递过去:“妈妈喝了,剩下的东东要喝光。” “好哒,妈妈。”东东双眼发亮,抱着碗,小口小口的喝,分外珍惜,看的田宁都有些心酸。 下一秒就顾不得心酸,只剩下疼了。 第十四章 青梅竹马的恋人 “哎呦,臭南南,隔着衣服你都能下嘴咬啊。”田宁捋开男娃的嘴,虎着脸吓唬他,“等你爸爸回来,我让他打你屁屁。” 男娃咧嘴给了她一个无齿的笑,不对,他上下牙床上各冒了一个尖,难怪刚刚咬得她那么疼。 田宁又掰开女娃的嘴查看,她的下牙床有个小凸起,想来过不了几天也要冒牙了。 这更坚定了田宁给龙凤胎断奶的决心,她狠了狠心道:“东东,接下来你负责看护弟弟妹妹,我在屋外走走,他俩没饿哭之前不要叫我。” “好的,妈妈。”东东乖巧点头。 田宁整理好衣服,走出屋子,但就在跨过门槛时,男娃忽然喊了一声:“妈妈——” 田宁差点掉头回去,但最后还是忍住。 “妈妈~”女娃跟着喊了一声。 之后,两个奶娃似较起了劲,一声一声的喊着妈妈,田宁的心好似在油锅里面,反复煎炸。 就在她忍不住要回屋时,听到有人喊她小田。 田宁回过身,就看到一名皮肤偏黑的女青年走过来,一脸笑意跟她道喜,田宁微愣:“我有什么喜?” 女青年有些嗔怪地睨她一眼:“宁宁,咱俩可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好朋友,我都来跟你道喜了,你还想瞒我呀?” 好朋友三个字点醒了原主的记忆,田宁恍然。 来人叫王淑珍,与原主一样,都是棉纺厂的职工子女,同住一个家属院,算是自小玩在一块,后来又一块下乡,分到一个生产队,但两人关系也在下乡后迅速冷淡下来。 疏离了四五年的人,忽然热情地找上门来道喜,这让田宁不由得不怀疑王淑珍的目的。 似察觉到她的冷淡,王淑芬面上露出一丝伤心之色:“宁宁,你要回城了也不告诉我,是还在生我的气吗?” “回城?谁告诉你我要回城?”田宁杏眸微眯。 王淑珍一脸你别瞒我的神情:“这事全村人都知道。” 田宁神情冷淡:“全村人都知道的是,我去大队开回家探亲的介绍信,结果被我婆婆搅和了;还知道我们一家五口被婆婆赶出了顾家,净身出户。王淑珍,你是来看我笑话的吗?” “宁宁,你误会我了,我怎么可能看你笑话?再说,分家也不是啥坏事,没有你那厉害婆婆管着,你想做什么不是方便多了?”王淑珍话说的一脸真诚,左右看一眼后,忽然凑近她,压低声音道,“田宁,我跟你说实话吧,我之前收到了方岩的信……” 话说到这就停住了,王淑珍冲她眨了眨眼,一脸促狭。 田宁心头一跳,因为方岩就是原主的初恋,两人青梅竹马。王淑珍又自小跟原主玩在一块,自然也与方岩相熟。 脑海中飞快地翻着三人的记忆,面上半点不显,冷淡地道:“下乡后,我就与方岩断了联系,你与他的事不用告知我。” 似没料到她会这般说,王淑珍满脸错愕:“我与方岩能有什么事儿?宁宁,你是在故意跟我装糊涂吗?" 田宁冷下脸:“我没空在这跟你装糊涂,我要回去看孩子了。” 说完转身就走,王淑珍却追上来抓住她的胳膊:“田宁,你生我气,跟我闹脾气,我都可以理解。但我今天来,不是为了自己的事,是为了你和方岩。你俩分开这么多年,现在终于有机会……” 王淑珍的话戛然而止,因为她发现前方出现了一个高大男人,手里提着一个篮子,目光冷冽。 王淑珍打了个激灵,立刻松开田宁的胳膊,扯出一丝笑道:“田宁,你丈夫回来了,我就不打扰你们了,等回头我再来找你说话。” 顾严柏杵在前头,田宁当然也看到了,她怀疑,她与王淑珍之间的对话他都听到了,不过这会不是询问的好时机,她侧头冷淡地对王淑珍道:“你不用来找我,我没话跟你说。” “还生我气呢,那我下次但是让你满意的赔礼,再来跟你说话。”王淑珍没有半点尴尬,自说自话后,转身快步走了,好似生怕有人拦她。 自然没人拦她。 此刻,天边敛尽最后一缕霞光,暮色将临。 相距七八米,田宁看不清顾严柏眼底的神色,她张开口想解释一下,哇呜的啼哭声忽然响起,还是二重奏。 田宁心中一紧,立刻招呼顾严柏:“两小的哭了,快进屋哄孩子。”别的事都可以先放一放。 说着,率先跑进屋。 东东看到她就道歉:“妈妈对不起,我哄不住弟弟妹妹。” “没事,他们多半是饿了。”田宁伸手抱起离得最近的男娃,果然,男娃一挨着她就张开嘴往她胸口咬,小奶牙都露出来了。 田宁转手将男娃塞给晚一步进门的顾严柏:“我准备给两个小的断母乳,所以最近一段时间你负责喂他们奶粉。”顿了顿,解释道,“你脸黑,他们怕你,不会闹腾。” 东东好奇地看爸爸的脸,然后煞有介事的点头:“爸爸的脸是挺黑的。” 顾严柏瞥了眼大儿子,东东嗖地窜到田宁身后。 顾严柏收回目光,低头看怀里男娃,男娃瞪大的眼睛,哭声一下子停了。 田宁乐了,点了下男娃的小鼻子:“欺软怕硬的坏小子,果然还得你的黑脸爸爸治你。” 坏小子咿呀一声,忽然冲她喊了一声“妈妈”,声音又奶又甜。 田宁的心一下子被击中,忍不住低头亲了他一口:“你以后听话点,妈妈就一直爱你。”要是还长成前世那欠揍性子,她可就不爱了。 女人低头亲吻怀中娃奶时,柔软的发顶几乎蹭到他的下巴上。 洗发水的清香混着她身上独特的奶香,一并侵入他的鼻腔中,顾严柏几乎要克制不住地亲下去。 但这时,一个名字忽然浮现在他的脑海中。 方岩。 仿若一盆凉水,瞬间浇灭了他心中所有的火热。 顾严柏绷着脸,往后仰了一下。 他一动,田宁后知后觉自己靠的太近,赶忙起身拉开了距离,若无其事地转身冲奶粉。 欢声笑语的氛围一下子消失不见了。 东东有些迷惑,他瞧瞧爸爸,又瞧瞧妈妈,忽然恍然大悟,蹬蹬跑到爸爸跟前,踮起脚尖在他脸上吧唧亲了一口,然后仰着小脸问他:“爸爸你不开心,是因为妈妈只亲了弟弟,没亲你吗?那东东替妈妈亲你一下,你有没有开心一点?” 东东天真的话语,惊得田宁手抖,差点把奶粉撒了,她深吸一口气,扭过头准备说说东东。 不想顾严柏恰好看来,四目相对,田宁到嘴边的话一下子忘了。 第十五章 阴影太大了 男人的目光一触就收,偏过头对东东道:“爸爸刚刚没有不开心。” “真的吗?”东东茫然。 “真的。”男人肯定道。 “既然没有不开心,那你就赶紧给孩子喂奶。”田宁把冲好的奶粉塞到他手里,转身收拾男人提回来的竹篮。 竹篮里有米饭有青菜,还有一碗炒鸡蛋,散发着清香和热气。 “你和东东先吃。”身后响起男人的声音。 田宁“嗯”了一声,拨了一半与东东分吃,男人叫她多吃点,她也没应。 吃过饭,她就带着东东去清溪洗漱。 东东忽然跟她道:“妈妈,爸爸答应今天傍晚带我去河边洗澡,但他没有做到。” 田宁怔了一下,回道:“你爸今天太忙了,可能忘了这事,回去后你提醒他,让他明天傍晚带你去。” 东东委屈道:“我不敢跟他说,之前我亲过他后,他的脸更黑了,他可能不喜欢我亲他,也不喜欢我。” 田宁没想到东东对大人的情绪这般敏锐,还得出来爸爸不喜欢他的结论,不由得叹了口气:“你爸爸不是不喜欢你,他是因为……” 说到这就顿住,因为她不知道该如何跟东东解释大人之间的复杂感情。 想了想,她摸着东东的发顶道:“总之,你爸爸是爱你的,一会我找机会跟他说,在你和弟弟妹妹没犯错的时候,不许他黑脸。” “爸爸会听妈妈的吗?” 田宁一噎,想到之前顾严柏刻意跟她拉开距离,又刻意撇清关系,就有些不自信了:“我试试吧。” 洗漱完后,田宁带着东东回到宿舍,顾严柏已经吃完饭,正在收拾碗筷。 她先看过龙凤胎,给他们垫上尿布,叮嘱东东照看弟弟妹妹,就追赶提着竹篮出门的顾严柏。 顾严柏没回头,但放缓了脚步。 依然是清溪畔,但此时月亮出来,月华荡漾细溪水中,夜风拂过人脸颊,还有蛙鸣不绝于耳,却更显寂静,田宁不由得有些沉醉。 及至男人洗好碗筷,起身问她:“你有事要说?” 田宁回过神,点头道:“我想跟你说说与孩子相处的事,你以后最后不要随便对东东他们三个摆脸色。 他们年纪虽小,但都很敏锐,会看大人的脸色,有时候还会多想,这不利于你跟孩子们培养感情,也不利于孩子们的身心发展。” 顾严柏没料到她会说这个,微愣了一下后点头:“我以后会注意。” 见他听进去了,田宁松了口气,又笑着补充道:“当然,孩子们要是犯了错,尤其是南南那臭崽子,你还是要扮黑脸的,不然我都镇不住他。” 顾严柏望着她含笑说起孩子们,杏眸里是揉不散的温柔和宠溺,这让顾严柏几乎生出一种错觉,也张口问了出来:“你会为了东东他们留下来吗?” “当……”然字未出口,田宁醒过神来,有些承诺是不能随意给的,因为她现在留下,不代表以后不会走。 看到她几乎要应下,转瞬又吞了回去,顾严柏的心渐渐凉了:“你不愿留下,是为了城里的方岩吗?” 田宁有一瞬的错愕:“方岩,跟他有什么关系?”随即想起之前王淑珍道喜的事,扶额道,“王淑珍的话你都听到了?” “是。”顾严柏承认,目光凝在她的脸上,想要看透她的心思。 田宁无语:“你信了她的话,认定我要抛夫弃子,投奔城里的青梅竹马……”田宁话未说完,就被顾严柏抓住了手腕,疼得她嘶了一声,“你干嘛呀,放开我!” 顾严柏放开了她,但脸色黑沉如墨:“你可以不满意我,但孩子是你生的,你不该抛弃他们。” “我什么时候说要抛弃孩子了?这想法是你强加给我的,不是我自己想的!”田宁有些恼,“这一天先是干架,后又分家,现在你还跟我闹!是非得闹到我跟你离婚才满意吗?” “我没有——”顾严柏有些急切地解释。 “我管你有没有,我现在累了,我要回去睡觉。” 说罢,转身就走。 田宁是真的累了,也是真的不想理身后跟着的臭男人,她疾步前行,月色晦暗,一不小心就被一根藤蔓绊住,人往前栽去。 但还未落地,就被一只手臂揽住了腰。 “你别生气,我以后不会再提那些无关之人。”男人在她耳边说道。 热气拂过耳尖,田宁的身体都忍不住抖了一下,她恼怒地推开他,捂住耳朵:“你再耍流氓,我就踢断你第三条腿!” 顾严柏原本不知道啥叫第三条腿,但顺着田宁的目光下移,他陡然明白了,随即一股热力往下涌,他张了张嘴,但前头的人已经转身跑了。 田宁跑走,不是别的,是被吓的。 因为她耍流氓,只在嘴上,但某些人,却能身体力行,太吓人了! 直到跑回屋子,上了床,把龙凤胎并排放在身边,又让东东睡在外侧,田宁的心还在砰砰乱跳。 半个小时后,男人带着一身湿气推门进来,田宁立刻闭上眼,装作睡着了。 男人没有点燃油灯,动作也很轻,分别看过三个孩子,给他们拉了拉毯子,最后站定在床头,目光落在田宁脸上,一点点描画她的五官轮廓。 田宁虽然没睁开眼,但能感觉到他的目光,还能感觉到他的呼吸,越来越近的呼吸。 放在两侧的手,不由得攥成了拳头,就在她忍受不住,想要朝上挥拳的那一瞬,男人的呼吸忽然远了,又听得啪的一声脆响,惊得她立刻睁开眼。 月光从窗户透进来照亮了床头,男人将手掌伸到她眼前:“有蚊子,等明天我去镇上给你带一床蚊帐回来。” 男人掌心里确实有一点黑影,像只蚊子,田宁略松了一口气。 “你先睡吧,我去凳子上坐一坐。”男人轻声对她说道,然后搬了凳子坐在窗下,闭上眼睛。 田宁望着东东身侧还余有一点位置,张了张嘴,最后还是闭上了。 之前月夜下见到的那画面,给她心底留下的阴影太大了。 第十六章 打了顾严柏一个巴掌 “哇哇哇——” 夜半三更,婴孩的啼哭声,把一屋子的人都吵醒了。 田宁惊醒坐起时还有些懵,及至男人的手臂从她腰侧擦过,抱起男娃,又对她道:“西西也哭了,你看看她是不是尿了。” 西西,尿床? 是呢,她现在是三个孩子的娃,其中两个还是奶娃娃。 意识一瞬回笼,田宁伸手把西西抱起,又探向她的尿布,果然湿了。 田宁忙吩咐揉着眼睛的东东:“东东,去把妹妹的尿布拿来。” “好哒,妈妈。”东东瞬间精神了,跳下床趿拉着鞋跑去桌边翻找尿布。 “拿两块,南南也尿了。”顾严柏道。 “……好的,爸爸。” 东东拿了两块尿布回来,分别递给田林和顾严柏,只是递给后者时距离有点远。 顾严柏看了眼大儿子,忽然之前在溪边时,田宁跟他说孩子怕他……他缓和神色,伸长手臂接过尿布,又就势落在他的小脑瓜上揉了揉:“乖孩子。” 东东懵了,站在原地没反应。 田宁几乎没眼看:“顾严柏,把南南的尿布从东东头上拿下来!” 顾严柏神色一僵,赶紧拿下尿布,一把塞到男娃的开裆处。 田宁忙又说道:“尿布不是那么塞的,你看着我做。”她虽然也不太熟练,但好歹有原主的记忆,知道如何垫尿布能让奶娃娃舒服。 顾严柏手掌大,手指粗粝,动作又笨拙,男娃被他弄得哭得更狠了,急得东东在他边上团团转。 田宁瞧见,便道:“东东,你爸爸头一次换尿布,你帮帮他。” “好的,妈妈。”东东立刻应声上前帮忙,实则取代了顾严柏的位置。 昏暗的油灯下,顾严柏的脸色有点精彩。 田宁也顾不得笑话他,因为换好了尿布的两个奶娃还在哭,并且往她胸前拱。 顾严柏看见,立刻道:“我去冲奶粉。” 奶粉冲好,一人喂一个奶娃。 等喂好了,又要哄着奶娃睡。 等到田宁终于将黏人的女娃哄睡着了,一抬头才发现顾严柏不知何时上了床,抱着男娃睡在床的另一头,父子俩头挨着头,呼吸绵长。 田宁磨了磨牙,伸手抱过睡着的东东,放到床中间,隔开男人的大长腿。 睡着之前,她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砌房子,就算是石头泥巴房也行,反正得要两间房,她要跟这臭男人分房睡! 或许是这个念头太强烈,田宁做梦都梦见砌房子,可是房子刚砌好,一场暴雨降临,直接将房子冲垮了,吓得田宁一下子醒了。 一睁开眼,却见顾严柏正朝她俯身而下,意图不轨,想也不想,她抬手一个巴掌,啪! 脆响之后,顾严柏的脸上多了一个巴掌印,男人俯身的动作顿住,目光沉沉。 毕竟是从战场上拼杀出来的男人,当他目光沉沉盯住你时,是人都会感觉到压力,田宁也不例外,她的心都提到嗓子眼里,但她不肯示弱,抬起下巴正对他的目光。 “哇哇哇——” 趴在田宁胸前衣服上的女娃,张口吸允了许久也没吸出香甜的奶水,哇地哭了起来。 那股无形的气压忽然消散,顾严柏伸手抱起啼哭的女娃,直起身后,淡淡道:“我给她喂奶,奶粉冲好了。” 听到他这话,田宁才反应过来,他刚刚不是要耍流氓,而是要抱孩子,脸上腾地热了,她连忙坐起身道歉:“对不起,我以为……” 顾严柏转过身,望着她道:“你放心,你不愿意,我不会强迫你。” 田宁未出口的解释,一下子堵在嗓子眼里。 “妈妈,怎么了?”东东睡眼惺忪的坐起来,揉着眼睛问她。 “妈妈没事,东东醒了就起床吧。” 孩子多了,连矫情的时间都没有。 田宁甩开那些杂乱的思绪,从床架子上拿起东东的小褂子,要给他套上。 东东却摇头:“妈妈,我会穿衣服,我自己穿。” 东东说着,就接过小褂子往自己身上穿,肉乎乎的小手系扣子,动作不快,但系得整整齐齐,没一颗错漏。 穿好衣服裤子,小男孩就坐在床沿上,慢慢蹭下床穿鞋。 田宁看得心疼又心酸,四岁大的孩子自己穿衣服穿鞋,若不是真心懂事,就是大人没空照顾,只能自己照顾自己。 田宁也不愿翻找原主记忆去验证什么,而是快速整理好衣物下床,伸手将下床的东东又抱到床上,然后将他穿反的鞋脱下来:“这次妈妈帮你穿,以后要记得左右,不要弄错了。” 说话间,将两只鞋给他穿好,田宁想了想,又道:“若记不住,就来找妈妈。” “好的,妈妈。”东东脆声应道,又高兴地晃着穿好鞋的脚,嘴里念叨着左左右右,声音稚嫩又清脆,让人莞尔。 “哇哇哇——” 没人搭理的男娃,趴在床头扯开嗓子嚎起来。 田宁怕男娃要尿,让东东赶紧下床出去玩,一边伸手抱起哭嚎的男娃,又探了一下他的尿布,却是干的,嘘了几声也不见他反应,便转头问顾严柏:“南南喝过奶了吗?” “还没,等西西喝完就给他喂。”顾严柏扭头回道。 但男娃等不及,趁她与顾严柏说话之际,小手抓着衣角,小脑袋灵活地拱进去,张口就咬住了,疼得田宁“啊”了一声。 顾严柏脸色一变,一步跨到床前,田宁却慌了,连忙转身:“你不用过来,你出去……” 顾严柏脚步一顿,无奈道:“西西还没喝完奶。” 男娃贪吃得紧,田宁也不敢将他生捋下来,心道这断母乳计划又失败了,便一手挡着胸前,一边头也不回地对顾严柏道:“你去屋子另一头坐着。” 可惜,话未说完,女娃也开始造反,伸出小胳膊去抓田宁的衣服,一下子将她的衣服扯得露出大片白皙的肌肤。 顾严柏目光一凝,又飞快地转开。 但田宁听到他骤然加重的呼吸,一时间又羞又急,张口想骂他臭流氓,却又想起他脸上还残留的巴掌印。 她只得忍着羞意,头也不回地冲他伸手:“把西西给我,你去给我拿件衣服,要宽大的。” “好。”顾严柏应声,将小女娃小心地放到她手上,目光不经意地垂了一下。 田宁一抬头就对上他的视线,磨牙:“好看吗?” 第十七章 霸道的南南 今天是周一,学生上课的日子。 这年代小学就五年,也叫高小。 大队小学就田宁一个数学老师,也就是说她要负责五个年级的教学,朝八晚六中,除掉中午那两小时,几乎每个点都有她的课。 清晨的时候,田宁将顾严柏挤兑得狼狈出屋,没过多久又叫他回屋看护两个奶娃娃。 顾严柏却对她道,他要去镇上一趟,奶娃娃可以找村中相熟的婶子代为照看。 田宁好悬没喷他一脸:请人不费钱物吗?你忘了自己净身出户了吗? 但孩子们在身边,田宁要给他这个爸爸留脸面,于是忍下了,对顾严柏道:“你要去镇上就去吧,东东留在屋里照看弟弟妹妹,我课间也会赶回来看他们一眼。” 这样的照看方式,是田宁照搬原主的。 因为顾老太太不喜欢原主,连带她生的孩子也不喜,偷偷骂他们野种,两个妯娌又自来站在婆婆这边,可以想见原主过得有多苦闷,等到生下双胞胎后,身体不好奶水不足,还只能自己照看。 东东虽能帮上些忙,但他毕竟才四岁,能帮的忙很有限。 田宁都忍不住怀疑,原主怕是得了抑郁症,才会在回城的事被婆婆搅黄后,整日整夜的哭泣,以至魂归故里,让田宁这个后世人占了这具躯壳。 虽然她并不想占这便宜。 抬头再看向原主的丈夫顾严柏,田宁的心情就有些复杂难明。 “我会尽快回来。”顾严柏恰在这时起身,说完这话就出了宿舍。 田宁:“……” 田宁也没什么好说的,毕竟这一早上跟打仗一样,连吐槽都没时间。 家里没吃的,田宁准备给东东和自己都泡一碗奶粉垫一下,等中午再找相熟的买些吃食。 奶粉刚冲好,一个有些面熟的婶子就提着一个篮子走了进来。 “小田,婶子来晚了,你们是不是饿坏了?” 这婶子姓王,王婶子一边说着,一边从篮子端吃食,鸡蛋饼,白米粥,还有几个蒸熟的小红薯。 田宁愣了一会,才赶紧过去阻拦:“婶子,您带回去,我这有吃的。” 她记得这位王婶子与顾家隔得不远,原主与王婶子也没什么交集,属于那种见面点头打招呼的关系。 王婶子笑呵呵的把她的手挡回去:“你这能有啥吃的?严柏昨晚就跟婶子说了,你们住在宿舍没锅台也没粮食,他拜托我这两天做饭的时候,顺带给你们做点。只是婶子动作慢,今早送来就晚了。” 田宁闻言明白过来,昨晚的吃食也是这位婶子给做的。 顾严柏走得那么急,早饭怕是没吃上。 心里转着念头,田宁将身上仅有的两块钱掏出来:“婶子,家里粮食都精贵,您还给摊了鸡蛋饼,我们也不好意思白吃,这钱您收下。” 王婶子拉下脸:“你们两口子咋回事?都要给我钱,把婶子当什么了?” “婶子,您对我们好,我们知道,但也不能厚脸皮的白吃……” “不叫你们白吃,等你们以后有了再还我就行。”王大婶说完,就提着空篮子快步走了。 田宁追了两步没追上,回头见东东正望着碗里的鸡蛋饼咽口水,不由得有些心酸,走进屋子对他道:“去洗手,洗完咱们一块吃早饭。” “好的,妈妈。”东东欢喜地跑出去洗手。 吃过早饭,田宁叮嘱东东照看弟弟妹妹,就拿着教材去上课。 闹哄哄的教室里,一年级的孩子们看到她进来也没停止打闹,田宁将教鞭往讲台上一拍,嘭! 孩子们被声响震了一下,不约而同地停止了打闹,抬头朝她看去。 “现在拿着书本,开始上课。”田宁翻开了课本。 “田老师,你还是去奶娃娃吧,我们自己在教室里玩就行。”一个七八岁大的男孩嬉笑道。 “对对,我们自己玩,你去奶娃娃。”孩子们七嘴八舌的附和,教室里又开始闹腾起来。 田宁翻找记忆才发现,原主上课时,龙凤胎时不时嚎哭,原主便中途停课,跑回宿舍给龙凤胎喂奶。 这样的次数多了,学生们也就不大尊重原主了。 “老师以前工作时有些分心,耽误了你们学习,我跟你们道歉。”田宁说完,就冲着学生们鞠了一个躬,随后起身肃然道:“但从今天开始,我会整堂课都留在教室,我希望你们也能用心学习。” 学生们都被震住了,因为这年头,只有学生向老师道歉,向老师鞠躬,而没有反过来的。 因为这份震惊,嬉笑的孩子们不再嬉笑,打闹的学生也停了下来。 “好了,都回各自的座位上去,开始上课。” 但学生们刚回到各自的位置,一阵啼哭声从宿舍那头传来,学生们唰地转头,又唰地看向讲台上的田宁。 田宁不但听到了哭声,还听出了打头哭的是男娃,后来女娃跟着哭,心底揪着疼,但她还是咬牙忍了。 “翻开课本第十页,咱们今天学习的是……” 田宁开始讲课,学生们摄于她的认真,不敢闹腾,乖乖翻开课本。 只是有些人没课本,有些人忘了带,几个小脑袋凑在一块同看一本书。 田宁瞧见,便开始板书,又叫那些没书的学生上台做练习。 如此过了45分钟,下课的钟声终于响起,田宁立刻宣布下课,然后小跑回宿舍。 看到东东在床上逗龙凤胎玩,她松口一口气,伸手抱着咿咿呀呀朝她爬来的男娃,开口问东东:“刚上课的时候,弟弟妹妹为什么哭了一会?” 看见妈妈回来,东东也松了一口气,回道:“弟弟喊妈妈,妈妈没在,他就哭了,妹妹跟着哭,我给他们扮鬼脸好久才哄住的。” “辛苦东东了。”田宁在东东脸上亲了一下,小男孩羞涩的笑了,回了她一个亲亲。 她怀里的男娃不依了,蹬着软绵绵的腿,撑着小身子也往她脸上蹭。 田宁无奈,低头亲了男娃一下,又点着他的小鼻子道:“这家里就属你最霸道。” “哇哇哇——”女娃哭了起来。 当当当—— 上课钟声响起。 第十八章 公主抱 女娃尿了。 哄孩子,撤尿布,垫新的,一阵兵荒马乱,等到田宁踩着最后一道钟声冲进教室,她发现手里还拿着女儿的湿尿布。 好在尿布不臭,她随手塞进裤兜里,就拿起粉笔板书上课。 就这么一节节课上着,田宁连轴转,第三个课间时还给龙凤胎喂了奶,因为两个奶娃同时闹着喝奶,她便只能一个冲奶粉,一个喂母乳。 最后将男娃的嘴捋下来时,上头都见血了,田宁的头有些发昏,但也坚持着踩着钟声跑去上课,这是上午最后一节课了。 强撑着上课,等到放学钟声响起,田宁宣布下课,学生们高兴的叫嚷起来,一哄而散。 但田宁被这叫嚷的声浪一冲,眼前一阵发黑,她赶忙闭眼抓住讲台,但感觉四周还在转圈。 “田宁你怎么了?”一只手掌扣住了她的腰,急切又低沉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 田宁听出是顾严柏,心底一松:“我头有点晕,缓缓就好。” “我送你去看医生。”男人说着,一把抱起她往外走。 田宁连忙抓住他的胳膊道:“不用去看医生,我应该是贫血,你送我回宿舍躺一会就好。” “不行——” “不行你就放我下来,我自己回宿舍。”田宁睁开眼,又挣扎下地。 顾严柏无奈,扣紧她的腰肢道:“行,我答应你,你不要动,我抱你回宿舍。” “田老师,你,你们……” 走廊上的陈长青,看着前头抱在一起的两人,张口结舌。 这会儿,眩晕那股劲过去了,又对上同事那张满是震惊的脸,田宁猛然意识到自己与顾严柏的姿势太过亲密,这样的姿势在这个时代很不合适,她立刻倒退拉开距离:“陈老师,我们不是你看到的那……” “陈同志,我妻子贫血头晕,我要抱她回宿舍,麻烦你让一下道。”顾严柏张口打断了田宁的话,稍一用力把她拉到身前,俯身抱起,以强势的姿态,直接朝着前方的陈长青走去。 陈长青下意识地往旁边避让,让出了道路。 双脚再次腾空,田宁是有些懵的,直到男人抱着她与陈长青擦身而过,她看见陈长青望过来的眼神,有伤心,有痛惜,还有她之前没有发现过的情愫。 这一瞬,田宁忽然明白顾严柏为何这般举动,又见陈长青想追过来,她下意识地伸手环住了顾严柏的脖子,又冲陈长青笑了下:“陈老师别担心,我丈夫会照顾我的。你也早点回去休息吧。” 在她环住顾严柏脖颈的那一瞬间,顾严柏的身体僵了一瞬,陈长青的脚步也顿住,后者艰难地扯出一丝笑:“田老师,你也多休息。” “好的,谢谢你的关心。”田宁道谢,随后松开了顾严柏的脖颈,却没注意到男人在这一瞬抿紧的唇。 被抱着回到宿舍,田宁看到屋子里塞满了东西,锅碗瓢盆,暖水瓶,麦乳精,还有奶糖和点心等物。 “妈妈,妈妈,你怎么了?” 刚被男人放到床上,东东就紧张地跑来,抓住她的手问道。 床上的两个奶娃娃也爬了过来,小脑袋往她胸前拱。 “不要吵你们妈妈,她需要休息。”男人一手一个抱走奶娃娃,低头对东东说道。 东东立刻捂住了嘴,用气声道:“我不说话了,我不吵妈妈。” 或许是这会男人的脸实在太黑,在他手臂上坐着的龙凤胎也不敢闹腾。 田宁却没法安静睡觉,她噌地坐起来,指着屋里的东西问道:“你花了多少钱买了这些东西?钱又是哪来的?” 她大致算了一下,这些东西没有小一百根本拿不下来。但男人这十几年都把工资寄给了他老娘,昨天又是净身出户,现在屋里这么多东西,田宁忍不住怀疑这男人借外债了。 借外债不怕,但在如此窘困的情况,他还大手大脚地买些不必要的奶糖点心之类,田宁就有些受不了,眼前又开始发黑。 顾严柏看她气得身体打晃,连忙放下龙凤胎,握住她的手道:“我没有借外债,是原来存下的一些钱。” 田宁这下不晕了,反抓住男人的手:“怎么存下的钱,你不都给你娘了吗?” “没有全给她。” “你说我们结婚的时候,工资涨到七十块,你每月都给她寄这个数……”田宁说着说着,忽然双眼一亮,“你之后又升职涨工资了?涨到了多少钱?” 顾严柏望着眼前这个抓着他的手,双眼湛亮地追问他工资的妻子,一时有些恍惚。 刚结婚的时候,他有跟她提过工资的事,也有说过给她寄钱,但她直接拒绝了,而且态度格外坚决,如同一盆冰水,浇灭了顾严柏因为新婚而生起的那一丝兴头。 夫妻间这般冷清的过了五年,他以为会继续这样过下去,妻子却在一次昏睡醒来后突然变了样。 变得爱笑,变得泼辣,变得世俗爱钱。 “问你话呢,快说呀!”田宁瞪眼催他。 顾严柏回过神,对上妻子又圆又亮的杏眸,心底默默道,他喜欢她的世俗,因为这样的她更鲜活,让他的心忍不住悸动。 “你不说,是想藏私房钱对吗?”田宁有点不高兴了,男人果然都一样。 “没有私房钱,我把存折给你。”顾严柏起身走到包袱前,翻出一张存折递给田宁,又说了密码。 田宁打开一看,看见金额是4位数,打头是个1,她一下子瞪大了眼:“这都是咱家的?” “对,是你的。”顾严柏点头,看见妻子眼底绽放光彩,看见妻子冲他张开了手臂,他心跳有些快,身体前倾。 田宁确实高兴,伸开手臂,一把抱住男人……身边的东东,猛亲了一口:“儿砸,你爸爸有钱,咱们以后不用挨饿,想吃鸡蛋吃鸡蛋,想吃白米饭吃白米饭,开心不开心?”。 东东当然开心,回亲了一下妈妈:“东东开心,鸡蛋给妈妈吃,东东有白米饭就很好了。” “那不行,东东也得吃鸡蛋,以后才能长高高。” “那东东和妈妈一起吃鸡蛋。” 听着母子俩开心的商量着中午吃啥好吃的,顾严柏僵在半空的手,慢慢收了回来。 第十九章 你养我呀? 中午王婶子过来送饭,顾严柏将两包挂面、一袋奶糖、一包点心放入竹篮里,王婶子推辞两次后才收下。 临走前,王婶子将顾严柏叫到门外叮嘱道:“我看小田气色不太好,应该是生完孩子后没养好,你要是手头不紧的话,就去买些红糖、红枣之类的给小田补补血,这些东西比奶糖麦乳精之类的便宜,效果还更好些。” 顾严柏闻言,下意识回头看向屋内的田宁。 田宁正用勺子给西西喂奶,察觉到男人的目光,抬头望过去,男人却收回了目光,跟王婶子说了句什么,然后一路送她离开。 过了将近20分钟,男人才回来,田宁也总算给两个闹腾的奶娃娃喂完了奶。 “吃饭吧,我还有半个小时就得去上课。”田宁招呼一声,拿起碗筷,先给东东夹了一筷子菜,然后就快速吃起来。 等到扒了半碗饭,田宁发现对面的男人都没动筷子,抬头疑惑地看向他:“王婶子饭菜不合你口味?” “不是。” “那你是有事?说吧,我听着。” 顾严柏望着田宁苍白的脸色,斟酌着开口:“你身体不好,有没有考虑过辞掉工作,在家修养。” 田宁夹菜的动作一顿,抬头笑问:“我不工作,你养我呀?” 顾严柏没有半点迟疑地点头:“我养你。” 田宁错愕,随即噗嗤笑出声,又连忙捂嘴偏过头,毕竟她前面就是饭桌。 “怎么了?呛到了?要喝水吗?” 田宁忍住笑,忙摆手:“没事,我没呛到,我只是想起一个很经典的电影情节,挺好笑的。” 顾严柏飞快倒好水,但因为那句“挺好笑的”,搪瓷缸子滞在半空中,随即往后撤。 田宁赶忙伸手拿过搪瓷缸子,冲对面男人笑了一下:“我现在还真有点渴,谢谢你的水。” 男人“嗯”了一声,低头吃饭。 田宁瞧不出他是高兴还是不高兴,想了想还是解释一句:“我不是说你好笑。我是觉得,不管男人还是女人,都需要有自己的工作,自己挣钱,想吃什么,想买什么都理直气壮,无需看他人的脸色。” 顾严柏抬头,田宁笑问:“你不赞同这个观点吗?” “你用我的钱也可以理直气壮。”顾严柏道,“你是我的妻子。” 田宁不以为然:“我是你妻子,你给我钱花,看起来天经地义,但也相应地要求,从此以后我必须围着灶台,围着你和孩子转,要是我伺候不好你和孩子,那我就不是一个合格的妻子和母亲,然后我就会心虚,然后我就需要看你的脸色……” “妈妈,以后我挣钱给你花。”东东举着小手,插话说道。 田宁噗嗤乐了,抬手揉了一下他的发顶:“等妈妈七老八十了,东东可以给妈妈养老。但前头的好几十年,妈妈需要有份工作养活自己,最好还能养活东东和弟弟妹妹,这样我的生活才能坦然自若,从容不迫。” 东东“哦”了一声,眼神懵懂又茫然,显然是没听太明白。 顾严柏却听明白了,他的妻子从来就没有将自己这个丈夫放入心里,纳入她的生活规划中,所以才会如此独立又要强。 屋内的空气忽然有些冷,田宁望了眼对面沉默的男人,低头扒了最后一口饭,迅速起身道:“时间差不多了,我先去教室备课,麻烦顾同志洗下碗筷,照看南南和西西,课间的时候我会回来。” 说完,放下碗就走了。 顾严柏望着她的背影转过门消失不见,回头对上大儿子好奇的眼神,伸手招他过来:“东东,你妈妈喜欢什么?” 爸爸的胳膊结实有力,东东被圈在里头,小指头戳了戳也没戳动,他忽然觉得这个爸爸不错,听到爸爸的问题后,歪着小脑袋认真想了想:“妈妈喜欢睡觉。” 顾严柏:“……还有呢?” 东东皱着小眉头,又想了想:“书,妈妈喜欢看书。” “什么样的书?” “不知道,我不认识上面的字。但我知道妈妈把书藏哪了。”小男孩拍着爸爸的胳膊,示意他放开他后,蹬蹬跑到床边,然后钻了进去。 “东东出来,下面脏……” “爸爸我找到了,就是这个。”东东从床下钻出来,伸手举着一本厚厚的书。 顾严柏将东东从地上拉起来,拿过那本书,看清上头的书名——《红楼梦》,眉心慢慢凝起。 正在上课的田宁,还不知道自己大儿子,被他爸爸圈在怀里不过半分钟就叛变了,掀翻了她的老底。 《红楼梦》虽然是原主留下的,但她也爱看呀。 不过这个年代,红楼梦还属于不大好摆在明面上的书,所以她并没有改变原主的藏书地点。 到了课间时间,田宁小跑回宿舍,就看到顾严柏坐在床头,一手搂着女娃,一手翻看她最爱的书,而男娃在床上四处地爬着。 每当爬到床边,男人大长腿一伸,男娃就改变方向继续爬。 “不进来吗?”顾严柏放下手中的书,抬头问门外的田宁。 田宁走进宿舍,走到男人身边拿起书:“以后想看书跟我说一声,不要不问自取。还有,避着点人。” 她说着话,弯下腰,随手将书塞到床下隔板上。 “我,我是不是来得不是时候?”隔壁宿舍的女同事袁丽,站在门外有些尴尬地问嗯道。 田宁后知后觉,自己弯腰时与床头的男人太过贴近,也太过暧昧,她赶忙起身拉开距离,又叫住转身的女同事解释道:“小袁,你误会了,我刚刚是在床下摸个东西。” 袁丽闻言看向田宁的手,田宁立刻将空手握成拳头,又岔开话题道:“小袁,你找我有什么事?” 袁丽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田宁姐,我的屋顶结了个蜘蛛网,但我个子矮,举着扫把也够不着。” 她说着话,目光看向床头的顾严柏,又飞快扫过他支在床沿上的长腿,脸颊上泛起了红晕:“我想请顾同志,帮忙搭一下手。” 第二十章 送花 听到袁丽的请求,田宁有些惊讶。 下意识抬头看看屋顶,这是原来地主家的房子改建的学校和宿舍,屋顶有三米来高,对于身材玲珑小巧的袁丽来确实是高了点。 袁丽与原主的关系还不错,于是田宁瞧了眼手表,便朝床头的男人道:“离下节课还有5分钟,你应该能干完吧?” “田宁姐,下节课我没课,我可以帮你看孩子。”袁丽赶紧说道。 田宁不置可否,只看着顾严柏。 顾严柏已经起身,他将女娃往田宁怀里一放,道:“给我两分钟。” 说罢,大长腿就迈出了房门,走向隔壁。 “顾同志,我给你拿扫把。”袁丽追了出去。 “妈妈,袁阿姨为什么要爸爸帮她扫屋顶?”东东走到她身边问道。 田宁不答反问:“我的书是不是你翻出来给你爸爸的?”她之前进屋时,东东缩在墙角玩自己的,而不像往常一样跑到她身边喊妈妈,她就有所怀疑。 果然,东东红了小脸,抓着她的手道歉:“妈妈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之前爸爸问我,妈妈喜欢什么,我说你喜欢睡觉和看书,他又问是什么书,我不认字,就把书翻出来给爸爸看。” 田宁扶额:“什么叫我喜欢睡觉?” “妈妈不是经常睡觉吗?你下了课就睡觉的。”东东疑惑地说道。 那是原主好吧。 不过想起自己前世下班后,也是能躺着就不坐着的主,她就不好意思反驳实诚的东东。 田宁点了点他的小鼻子:“东东,以后不许跟人说妈妈的事。” “对爸爸也不能说吗?” “对,爸爸不能说。” 灰头土脸的顾严柏走到房门口,恰好听到田宁那句连他也不能说,脚步顿住。 “顾同志,辛苦你了,这个给你擦擦脸。”袁丽追过来,递来一条崭新的毛巾。 田宁闻声转过身,对上顾严柏平静得仿若深渊的眼神,她挑了下眉,用眼神提醒他,袁丽还举着毛巾等他拿呢。 男人眼睑微垂,遮下所有的情绪,偏头对袁丽道:“谢谢,不用。” 说罢,进了屋子,从包里抽出一条半旧的毛巾,又径自走出屋子。 袁丽尴尬地收回手里的毛巾:“田宁姐,顾同志是不是生我气了?” “你为何会这么问?”田宁有些惊讶地反问。 “我想他可能不大愿意给我帮忙,刚刚对着我的时候,他一直是冷着脸的。” “他对我也这样,他就是这冷淡性子,你别多想。”田宁笑着安慰一句。 她这话刚落下,顾严柏一脸潮气地快步进屋,又将毛巾往架子上一挂,便朝田宁伸手:“把西西给我。” 西西却咿咿呀呀的往田宁胸口拱,田宁尴尬得赶忙转身,一边对袁丽道:“小袁,你先回屋吧,孩子有他爸看着,就不麻烦你了。” “好,好的,有事田宁姐喊我。”袁丽脸上发红,小跑着出去了。 田宁终于将西西成功转移到顾严柏怀里,要是换成南南,怕是要重现早上的尴尬。 顾严柏抱着西西,望着背对着他,匆匆整理衣服的田宁,忽然开口道:“咱们建一座房子吧。” 田宁闻言双眼一亮,立刻转身,恰在这时,上课的钟声铛铛铛的响起,田宁丢下一句话,便抓着教材往上课的教室跑。 “我先去上课,等下个课间再说。” 四十五分钟的课程结束,田宁回到宿舍,却发现自己却没有机会开口说建房的事,因为屋里来了不少村里人,热热闹闹的,看着与顾严柏的关系都不错的样子。 屋子里都快没有下脚的地方。 所以,第三个课间的时候,田宁干脆就没有回宿舍。 终于到了放学的时候,田宁收拾好教材朝外走,这才发现顾严柏一手抱着一个奶娃娃,站在门外的走廊上,静静地看着她。 “你们怎么来了?来多久了?” 田宁有些惊讶,快步走过去,男娃立刻咿呀着朝她扑来,她只好用胳膊夹住教材,伸手抱住男娃。 “妈妈~”女娃忽然喊了一声,也朝她伸出了小手。 田宁头疼,对顾严柏道:“咱们赶紧回宿舍,我的胳膊可抱不住两个娃。” 顾严柏点头,双手圈住女娃,将女娃伸向田宁的小手挡了回去,目光却似无意地,往隔壁教室门口瞥了一眼,一抹白底蓝花的衣角在门口迅速消失。 田宁毫无所觉,只头疼男娃又开始闹腾,小跑着往宿舍走。 顾严柏个高腿长,若闲庭信步一般,轻松地跟上田宁的脚步,消失在学校后门外。 陈长青自斜对面的教室走出来,身着蓝花衬衣的袁丽几乎同时走出来,两人隔着院子对视。 陈长青率先开口:“你今天怎么走得这么晚?” “你不也一样。”袁丽回怼一句。 目光相对,陈长青忽然明白了什么,眼睛瞪大了些,张口想说什么,但最后又咽回去,加快脚步抢先出了校门,前往自己的屋子。 袁丽却是不急不缓,出了校门后,还去路旁摘了野花,黄的,红的,紫的,很是漂亮,又扯了草茎捆成两束,慢悠悠地走向宿舍。 田宁回到宿舍,就把闹腾的男娃交给他的黑脸爸爸,然后去冲奶粉,至于母乳,臭小子还是别想了。 “田宁姐,我看到路边野花很漂亮,就给扎了两束,这束给你,希望你和顾同志能喜欢。” 门外响起袁丽的声音,田宁回头,看到她手中的三色野花。 之前袁丽可没给原主送花,那这招花引蝶之人就呼吁而出了。 田宁将目光转向顾严柏,心情略有些复杂。 顾严柏却似毫无所觉,抬头问她:“奶粉冲好了吗?” “冲好了,但得晾一会才能入口。”田宁回道,又示意顾严柏看向袁丽手中的花束,“袁老师特意给扎的,你喜欢吗?” 袁丽一下子红了脸:“田宁姐你误会了,我不是特意给顾同志……” “我是男人,哪有男人喜欢花的?” 顾严柏的直男发言,打断了袁丽的话,让她尴尬地站在门口不知所措。 顾严柏似没发现自己这话对送花之人的伤害,继续对田宁道:“你若喜欢就留下。” 第二十一章 人生错觉他喜欢你 田宁确实喜欢花,但她还是谢绝了袁丽:“南南和西西还小,也不知他们是否对某种花粉过敏,所以我这屋子没法摆花。但谢谢你呀,花很漂亮。” 袁丽俏脸微红,连忙把花束背到身后:“对不起田宁姐,我没想到孩子可能对花粉过敏,不然我就不拿来了。” 田宁笑着摇头:“没事,等你有了孩子自然会注意这些。” 袁丽闻言面上有一丝不自然,但很快恢复正常,向田宁询问了一些育儿方面的问题,然后才告辞离开。 转身前,她看了眼顾严柏,见他抱着男娃根本没看自己,眼底闪过一丝失落,攥紧手里的花束,快步离开。 没人打扰,田宁便继续给奶娃娃冲奶粉,喂奶,在奶娃的咿咿呀呀声中,她状似无意地开口问道:“你觉得袁老师这人如何?” 顾严柏用帕子给女娃擦掉嘴边的奶渍,闻言抬头道:“我跟她不熟。” 田宁轻笑:“那我叫她来,让你有机会与她熟悉可好?” 顾严柏脸色变了,变得黑沉如墨。 东东在床边玩耍逗弟弟玩,看到爸爸这脸色,嗖地蹿到田宁身后。 田宁伸手揽住东东,又瞪顾严柏:“你又吓唬孩子干什么?” 顾严柏深吸一口气,望见她一手揽住大儿子,一手抱着小儿子,还有她身上散发的独特奶香,早已侵入他的鼻腔,浸入他的心肺,心中再多的郁气不过一瞬就消失不见。 缓和了脸色,他开口问道:“房子你想建在哪?想建成什么样的?” 男人忽然转移话题,田宁怔了一下,旋即转头问东东:“东东,你想咱家的房子建在哪?” 东东眨巴着大眼睛想了想,问妈妈:“可以离奶奶家远点吗?” 田宁立刻将目光转向顾严柏,东东也看向他。 顾严柏心口微滞,点头道:“可以。”顿了顿又道,“学校边上有块空地,还有村西松林边上也有块地可做宅基地,这是两块相对大点的地方。” 松林在西边湿寒重,而学校在村子东头,向阳,离村中最近的房子也有五百米,若是换做别人不会选,但田宁却格外满意,上班近,且与婆婆离得远,简直完美。 “东东,咱们就在学校边上建房好不好?”田宁笑问大儿子。 大儿子很贴心:“好,妈妈喜欢东东就喜欢。”顿了下,有些忐忑的问爸爸,“爸爸喜欢吗?” 顾严柏望了田宁一眼,低头对儿子道:“喜欢。” 若非男人的话是对着儿子说的,田宁差点以为他在对自己表白。 但人生一大错觉,就是别人喜欢你。 果然,男人很快收起了房子的规划,问她有什么建议,表情严肃又认真。 田宁想着这房子自己至少要住一年,而且以后她这三个孩子也要住在这,便认真跟男人探讨起来,又提了许多要求。 比如窗户要大一些,要建烟囱,洗浴间要单独的,排水沟要用砖石盖上,还得盘个火炕,就算岭南冬天冷不到哪里去,但湿寒重啊。 这些都与岭南农村现有的建房习惯相悖,且费钱费事,田宁都做好了被驳斥的准备,却没想到顾严柏全盘接受了。 田宁倒有些担心了:“家里的存款够建房吗?”她对七十年代农村建房成本全然不知。 顾严柏答道:“如果你不再增加新要求,存款够用了。” 田宁连连摇头:“没了,没新要求了。”反正她住不久,就不用太过精益求精啦。 顾严柏总觉得妻子的神情中有些别的什么,但怀里的男娃忽然哭了,他伸手一摸,果然摸到尿布湿了。 田宁立刻吩咐他:“把南南给我,你去把尿布洗了,门口的柳条筐里,还有好几件你儿子女儿的脏衣服,一块拿去洗了。” 她没打算做全职妈妈,顾严柏这个当爸爸的,当然要分担家务,给孩子们洗衣服洗尿布也是家务之一。 顾严柏也没有异议,应声走到柳条筐前,目光忽然一滞,又很快移开,提起柳条筐大步走出。 田宁给男娃换好了尿布,一扭头看到墙角凳子上空了,立刻问东东:“东东,你看到我放在凳子上的衣服没?” “妈妈,我给你放到柳条筐里了。”东东一脸求夸奖的表情。 田宁:“……” “东东,妈妈出去一下,你看着弟弟妹妹。” “好的,妈妈。” 田宁冲了出去,一路跑到清溪旁,却还是晚了。 顾严柏正在搓洗她的内衣,那是她原本包在外衣里的,就算他要洗,也不该洗的这么快。 听到动静,顾严柏回身问道:“有事?” 田宁脸上发热,一时间她不知道自己是羞愤多一点,还是恼怒多一点,咬牙指着男人手里内衣道:“我的衣服我自己洗,你放下。” 男人脸上神色没有半点变化,语气也是如常的冷淡:“王婶子说,你最近身体不好,最好不要沾凉水。” 田宁被这关心的话噎了一下,但还是上前抢过他手里的衣物:“现在10月份,溪水又能凉到哪里去?” 手上空了,顾严柏唇角抿了一下,道:“我回去给你烧热水……” “不用,很快就洗好。” 反正男人都已经见着了,田宁干脆不遮掩,又从柳条筐里挑出自己的衣服,选个块干净的石板,打上肥皂,动作飞快地搓洗起来。 一扭头,发现顾严柏没在洗衣服,而是在看她,田宁瞪了他一眼:“呆着干什么,赶紧洗啊。洗完还要回去做饭呢,今晚王婶子可不再送饭来。” “饭我来做。” 顾严柏说完,便低头搓洗衣物,手劲大得田宁都看不过眼去,连声说道:“你手劲小点,你儿子的尿布是用旧衣服改的,可不像你原来的军服那般耐搓洗。” 顾严柏闻言点头减小了手劲,目光却移到她手上的衣物上,开口问道:“我刚刚是不是搓坏了你的……” 望见妻子爆红的脸,顾严柏忽然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不合适的话,立刻打住,但还是晚了,一片水花迎面而来。 第二十二章 浪里白条 “爸爸,你去洗澡了?为什么不带我?” 看到爸爸回来,头脸都是湿的,东东很是失望地问道,却没注意到爸妈的神色都有些不自然。 顾严柏张口说什么,田宁将东东推给他:“你答应要带他去河边洗澡,昨天忘了,今天得补上。” 东东立时高兴了:“爸爸,你真的带我去吗?” 顾严柏看向妻子,却见她已经转身了,他俯身抱起东东:“爸爸带你去,但游一会儿就要回来,爸爸还得回来做晚饭。” “好的,爸爸。”东东满口答应,又冲妈妈挥手,“妈妈再见。” “东东再见。”田宁与儿子道别,又将儿子的衣服连带毛巾塞到顾严柏手里,“洗完让他换上,别冻着。” “你放心,我会照看好东东。”顾严柏给出承诺,但还是没有得到妻子半个眼神,儿子又在催他,他只能抱着儿子出门。 村南边的河流里有许多人在洗澡,有大人也有小孩,唯独没有妇女。 东东一踏进河里就兴奋的很,扑腾着玩水花,还叫爸爸一块下来玩。 顾严柏却想起清溪畔,田宁羞恼冲他泼水的样子,杏眸圆瞪,蕴着水雾,就连眼角都泛出一丝绯红,叫他移不开眼,也忘了躲闪泼过来的水花。 哗啦! 一捧水迎面而来,顾严柏动作迅捷的躲开,低头望着儿子问道:“怎么了?” “爸爸,我叫你,你不理我。”东东委屈道。 顾严柏低头看了眼手表:“你玩了一刻钟了,该回去了,妈妈还在家里等着我们。” 顾严柏说着,就把东东拎到岸上,拿毛巾给他擦干,最后给他穿衣服。 东东很不舍,但没挣扎,任由爸爸摆弄,只仰着小脸问道:“爸爸明天还带我来这吗?” “可以。” “那可以带妈妈一起吗?”东东天真地问道。 顾严柏动作一滞,想起田宁泼水时,无意中打湿了自己的衣襟,显露出一些弧度……他飞快的将这些画面甩出脑海,心道自己这是素了太久,才会因妻子无意中的一些举动就胡思乱想。 回去后还得跟她保持着距离,就跟过去的五年一样,冷冷清清的,却也不会随意拨动他的情绪,如此便很好。 这般想着,顾严柏抬手在儿子屁股上拍了一下:“回去自己问你妈妈,爸爸做不了主。” 东东捂着拍疼的小屁屁,委屈地“哦”了一声,又瞧见爸爸走了,他赶忙迈开小短腿,哒哒地追上去。 田宁刚把煮熟的挂面从开水锅里捞出来,就看到顾严柏大步走来,身后是小跑着的东东。 东东跑得小脸绯红,头上冒汗。 田宁忍不住瞪了顾严柏一眼:“你走那么快干什么?没看见儿子在后面追你,跑的都冒汗了,他这澡也白洗了。”然后又唤东东到跟前,拿毛巾给他擦汗。 顾严柏刚刚平静下来的心绪,又被妻子嗔怒的眼神,轻易地拨动,他吐了一口气,道:“我去洗个澡。” 说罢,转身就走。 田宁错愕地望着他大步离开的背影。 “妈妈,爸爸为什么刚刚不洗,现在又去洗,他是不喜欢跟我一块洗吗?”东东委屈。 “跟你没关系,你爸爸就是有毛病。” 有毛病的顾严柏,很快回到河边,三两下脱掉衣裤,扑通跳入河中,劈波斩浪若离弦之箭,眨眼间冲入深水区,引来河中老少一片喝彩。 原本人们还想看看他到底能游多久,只是天色渐晚,还不见他上岸,甚至渐渐看不到他的身影,许是已经游到了上游,人们没有耐心再等候,各自上岸散去。 夜幕降临之时,顾严柏破水而出,手里提着一条白鲢,随手摔在岸上,白鲢蹦了两下就不动弹了。 他随意地甩了下身上的水,便套上衣服,又扯了根草茎穿过白鲢的鱼鳃,提着往学校宿舍走去。 蛙叫虫鸣,月色清冷,一派寂寥。 及至行至宿舍前,有灯火摇曳,还有个小人儿哒哒跑到他跟前,拉着他的手抱怨道:“爸爸,你怎么回来得这么晚,妈妈给你煮的面条都已经冷掉了。” 顾严柏闻言下意识的看向屋内,妻子坐在床边,一手轻拍着一个奶娃,轻轻哼唱着舒缓的旋律,让人的心忽然就静下来了。 所有的躁动,疲倦,乃至不甘,全都消失不见,心底唯余下温暖和安宁。 这或许……就是家。 终于把两个闹腾的奶娃娃哄睡着了,田宁一回头,看到顾严柏提着一条白鲢站在门外。 白鲢足有三四斤的样子,田宁先前因为等人不至的那丝小怨气顿时消散得无影无踪,有些高兴地起身道:“我去给你热面。” “不用,我吃凉的就行。” 顾严柏说着话,便进屋找了个盆,把白鲢放进去,又倒了两勺水,白鲢猛地甩尾溅起一串水花,顾严柏却轻松避开,半点不沾身,看得田宁愣了一下。 先前在清溪畔,顾严柏没有避开她泼的水,是因为反应不及……还是故意不躲? 似察觉到她的目光,顾严柏转头看来,田宁忽然有些不自在,抬脚往桌边走:“不热面就吃凉面,我给你弄一些配菜。” “不用。” “我做饭,不喜欢别人提要求。” “……好。” 半刻钟后,过了水的面条,放上鸡蛋丝、黄瓜丝、酸竹笋丝、酸辣椒丝,最后撒上蒜末,浇点酱油,用筷子一绊,酸辣香甜的味道冲鼻而来,顾严柏的喉结忍不住滚动了一下。 “面条若是换成米粉,味道会更好一些。”田宁有些遗憾地说道。 “这就很好了。”顾严柏说完这话,就夹了一大筷子塞入嘴里,酸辣鲜香的味道在舌尖炸开,顾严柏下筷子的速度越来越快。 田宁错愕,没忍住开口道:“吃慢点,吃太急了对肠胃不好……” 话音未落,男人已经扒了最后一口面,又仰头将碗底的汁水喝了,然后扭头看她。 对上他黑亮的眸光,田宁艰难地开口:“要不,我再给你煮点面?” 顾严柏舔了下嘴角:“太晚了,下次吧。” 第二十三章 王淑珍的赔礼 田宁顾严柏这对新手父母,夜里照例手忙脚乱地给龙凤胎喂奶换尿布,折腾个好几次,等到快天明的时候才睡踏实。 可是没多久,田宁就被门外叽叽喳喳的声音吵醒,她下意识地喊了一声:“顾严柏——” 外头静了一瞬,旋即响起一道嬉笑声:“严柏哥,嫂子叫你呢,我们就不打扰你们了,先去宅基地那头。” 田宁意识回笼,后知后觉自己刚刚的声线带着些慵懒娇憨的意味,让外头的人明显误会了,只是不等她解释什么,外头的人一哄而散,顾严柏开门进来,又随手关门,走到床边问她:“怎么了?” 男人的声音低沉又温和,田宁觉得自己的脑子有点晕,她揉了下头,问道:“几点了?” 顾严柏低头看了一眼手表,道:“刚刚6点,你再睡一会儿。” “你呢,干嘛起这么早?”田宁下意识问出这一句话,然后就意识到这话太过暧昧,她张口想描补一下,但男人没给她机会。 顾严柏道:“刚刚屋外的人是我请来帮忙建房的,他们已经去了,我也不能多耽搁。” 一听这话,田宁头都不晕了,噌地坐起:“昨天傍晚我们刚选好地址,说了大致规划,但图纸还没出,你就让人动手建房?” 顾严柏点了下太阳穴,道:“图纸在我脑子里,不用动笔画。” 田宁惊奇的看着他:“你的脑子是电脑吗?自动成图?” “电脑?” “就是计算机,”田宁说完又摇头,“这年头的计算机还比不上天才的大脑。顾严柏,你是天才吗?” 对上妻子发亮的杏眸,顾严柏喉结滚了滚,又迅速转身:“不是。我走了,你再睡一会。” 说着话,抬脚走了出去,又顺手给关了房门。 田宁确实有些困,便又倒头睡了回笼觉,再一睁眼,都已经七点半了,两个奶娃娃在她身边嗷嗷哭,这是又饿了。 幸好这时顾严柏回来了,帮着田宁冲奶粉喂饱两个奶娃娃,然后手忙脚乱的准备早餐。 田宁又忽然想起一事:“村里人帮忙建房,咱们不用供应伙食吗?” 顾严柏看了她一眼,道:“咱们住在这不大方便准备伙食,他们也能理解。” “但让他们白做工不合适,要不咱们买些粮食和肉交给做工的人,让他们在自家吃,量给得足一点。”田宁提议道。 顾严柏望向她,田宁有些不自在:“你要觉得不合适就当我……” “不,很合适,我已经从大队买了粮食还有一头猪,中午的时候会杀猪,你喜欢吃什么肉,我给带回来。”顾严柏望着她说道。 杀猪菜呀! 田宁杏眸一亮:“你把做杀猪菜那些材料拿回来就行。” “你会做?”顾严柏有些诧异。 在当地,家里女人操持日常饭菜,但每当年节要做肉菜硬菜,多是一家之主的男人动手。 田宁是下乡知青,以往他从未见她下过厨房,昨晚那碗面就已经让他惊叹了。 看出他眼底的怀疑,田宁冲他轻哼一声:“你要觉得我手艺不好,就去你王婶子家吃。” 顾严柏张了张口,上课的钟声忽然响起,田宁立刻放下手中的锅铲:“来不及吃饭了,我先去上课,你看好孩子。” “把这个带上。” 顾严柏往她手里塞了一把东西,田宁快到教室时才发现那是一把大白兔奶糖。 上课的中途,让学生们做练习时,她偷偷剥了一颗塞进嘴里,奶香四溢,甜味甘美,因为低血糖而有些发晕的大脑立刻精神了,身上也有了力气。 就连心情,也因为这颗奶糖,不知不觉地飞扬起来。 及至课间赶回宿舍,她远远看到顾严柏在门外摆弄着一些木头,有两个年轻的姑娘却在他身边说着什么。 “……顾同志,我希望你明白,宁宁虽然嫁给了你,但她也是个独立的人,你不能限制她的自由,阻止她回城看望父母。” “顾大哥,我觉得淑珍姐的话也有些道理,你要是担心田宁姐走了,没人看孩子,我这几天没多少课,我可以帮忙看孩子。” “宁宁的孩子是我的侄子侄女,我也会帮她照看一阵……” 待走得近了,田宁才发现那两人正是王淑珍和袁丽,一个是原主的原好友,一个是原主走得比较近的女同事,两人正在好心的劝说顾严柏放她回家探亲,还都许诺帮忙照看龙凤胎。 顾严柏坐在矮凳上摆弄木头和竹片,旁若无人,好似身边那两个年轻姑娘只是在对着空气说话。 这份定力,田宁只有服气。 田宁不在乎她们是否窥觊顾严柏,但绝对不允许她们对她的孩子动心思。 “不劳你们操心了,我的孩子我会自己照看。”田宁开口,冷淡地打断了两人的劝说。 “宁宁——” “田宁姐——” 王淑珍和袁丽回身看到她,几乎同时喊道,田宁却越过两人,走到顾严柏身边,拿起一根竹节问道:“你在做什么?” 顾严柏抬头说道:“给南南和西西做推车,以后你不需要一直抱着他们。” 田宁心底有些暖,探头往屋里瞧了眼,看见三个孩子并排躺在床上,床上挂了蚊帐,又压死了蚊帐边沿,能防止孩子掉下来。 她松了一口气,低声问道:“他们睡了多久了?” “刚睡着。”顾严柏回道。 “田宁姐——” “宁宁——” “嘘!”田宁冷着脸冲两人竖起了食指,“别说话,别吵醒我家孩子。” 王淑珍和袁丽的心口都有点发堵,却又不好翻脸,前者将手里一个纸兜递向田宁,低声道:“这是我带来的赔礼,咱们能去边上谈谈吗?” 王淑珍打开了纸袋,隐约有香甜的气味飘出来,袁丽没忍住,探头看了一眼,捂嘴低声惊呼道:“大白兔,海市产的,一颗得五分钱,一斤差不多要两块钱,咱们镇上的供销社还买不到。淑珍姐,这是你家人从城里给你寄来的吧?” 王淑珍面有得色,正欲开口,一只白净的手伸到她跟前,掌心里摆放着五六颗大白兔奶糖,她脸上的得色一下子僵住:“你的奶糖从哪里来的?难道也是方岩……” 第二十四章 甜得发齁 话说了一半又似意识到不妥,王淑珍赶忙捂住嘴,一脸歉疚地看向顾严柏。 顾严柏的动作终于停了,面无表情地看向王淑珍,后者连忙道歉:“顾同志对不住啊,我就是随口一猜……啊!” 王淑珍话未说完,一个巴掌扇在她脸上,痛得她捂脸惊呼,难以置信地瞪向田宁:“你打我?” 田里冷笑收回手:“你跑到我家门口来,对着我丈夫胡说八道,诋毁我的名声,我还打不得你了?” “我哪里诋毁你名声了?”王淑珍不服。 田宁一把抢过她手里的纸袋,砸在她的头脸上:“我要吃糖,我丈夫可以给我买。你带着这不知从哪个男人手里得来的奶糖,赶紧给我滚,滚的远远的!” 田宁的动作太快,王淑珍没能躲开,足有一斤的奶糖,全部砸在她的脸上,四处飞溅,吓得一旁的袁丽惊叫倒退。 王淑珍被砸的懵了,过了一会才反应过来,望着随手剥奶糖塞嘴里的田宁,又望向顾严柏,喃喃道:“田宁手里的奶糖是你买的,”下一刻又喊了起来,“你怎么可能买得到,你都退伍回乡了,乡里的供销社根本不供应海市产的奶糖!” “我从哪买到,与你何干?” 顾严柏语气冰冷,霍然起身,居高临下地盯住王淑珍道:“别再来骚扰我妻子,不然我会向大队部反映你工作态度问题。” “什么工作态度问题?我没问题,我今天跟队里请假了!” “你请的什么假,病假吗?”田宁截住王淑珍的话头,打量着后者不自然的脸色,忽然笑了,“你的右脸颧骨被奶糖砸的有点青,但于伤病假条来说还是轻了点,要不我再给你补一拳?” 田宁说着逼近王淑珍,吓得后者惊慌倒退,张口大骂:“田宁你现在就是个泼妇!你还是个当老师的,你这样子能够为人师表吗?” “那你去举报我,看我是先被撤职,还是你先因为谎称病假被大队处置。”田宁不以为意的笑着,一步步逼近王淑珍,后者终于抵不住,转身拔腿跑了。 跑出一段距离后,又不甘心地回身骂道:“田宁你个泼妇,早晚有你后悔的一天,到时你别来求我!” “放心,我求天求地,也不会求到你头上。” 田宁回怼一句,回过身,看向蹲在地上拾捡奶糖的袁丽,嘴角噙笑。 袁丽有些尴尬地站起身,解释道:“这些奶糖真的挺难买到的,我给你们拾起来……” 田宁抬手打断她:“你要拾捡就拾捡,但与我没关系,我只吃我丈夫给我买的糖。” 顾严柏的脸色已经够黑了,她说这话当是缓和两人的关系。果然,话落之时,男人的脸色好看许多。 这时,上课的钟声又响了,田宁立刻往外走,目光却盯住袁丽:“袁老师,你虽是音乐老师,课不多,但我记得三年级的音乐课就是这一节。” “啊,我忘了!多谢田宁姐的提醒,我这就去!”袁丽匆忙赶去上课,却似忘了手中还拿着奶糖的纸包。 等到第二节下课,田宁看到袁丽几乎是逃出教室的,后头还跟着一群朝她要糖的学生,而她手里的纸袋明显空瘪许多。 她的嘴角浮现一丝笑意。 再次回到宿舍,田宁发现有第一辆婴儿推车已经初见雏形,让她忍不住惊叹这个男人几近全能,也不知道原主为何就是看不上他。 “你早上没吃饭,锅里有水煮蛋,还是热的。”男人放下手中的刨工,起身对她道。 田宁确实有点饿,进屋拿了水煮鸡蛋,一边剥壳一边问他:“你在这做推车,就没空看着房屋那边,没关系吗?” 宅基地在学校东面再往东一百米,而宿舍是在学校西面,所以在宿舍这边是无法看到宅基地那边的进展。 顾严柏倒了一碗水,递给她道:“一开始只是砸地基,我不在也没关系。” 田宁一口吃掉小半个鸡蛋,正好有点噎,接过一喝才发现是红糖水,甜得发齁,不由得皱了下鼻子:“你怎么给加了红糖,太甜了。” 顾严柏道:“你上次说你有些贫血,红糖补血。” 田宁忍不住抬头看他,看他一本正经地说给她补血,她忽然觉得口中的甜味,也不那么齁了,反倒有些沁人心肺。 她一口气喝完,放下空碗,转身就走:“我去上课了。” 上课的钟声还未敲响,田宁第一次走得这么早。 却没看到,男人在她走后,拿过那只空碗,又倒了一碗水,举到嘴边刚要喝下—— “爸爸,我渴,我要喝水。”东东睡眼惺忪,揉着眼睛哒哒跑到他跟前,拉着他的袖子,仰着小脸央求。 顾严柏眼底闪过无奈,弯腰将水碗放到东东嘴边,叮嘱道:“慢点喝,别喝光……” 东东是真的渴极了,托着碗底往嘴里灌水,也没注意听爸爸的话,一口气将水喝完了,然后打了个饱嗝,得意地对爸爸道:“爸爸,我一口气喝完了,我厉害吧,嗝!” 顾严柏:“……” 田宁今天上午只有三节课,是难得轻松的一日,只是她回到宿舍时,发现父子俩的气氛有些不对。 只是不等她开口问,顾严柏起身道:“时间差不多了,我去大队杀猪。” “记得带回我要的材料。” “好。”顾严柏应了,抬脚出了宿舍。 田宁将男娃放入刚做好的推车,小人儿立刻兴奋地在上头拍打起来,就连喝奶都不积极了。 女娃咿咿呀呀地叫了起来,小手指向哥哥的推车,田宁忙安慰道:“让你小哥哥试验一下推车的好坏,等你爸爸回来,还能给你改进一辆更好的。” 女娃或许听懂了,不再闹腾着要车,而是开始拱她胸口,田宁将她交给东东看管,自己去冲奶粉。 喂饱两个小的后,又开始煮饭。 等到米饭飘出香味,顾严柏提着猪头骨、猪血、猪肺等物回来了,却没有直接交给她,而是放倒案板上剁起来。 第二十五章 工地上闹起来了 东北的杀猪菜会放酸菜,但岭南这边,却是只用山泉水和老姜炖猪头骨,充分激发猪骨本身的甘美,炖出来的汤汁清澈甘甜,最后放入猪血和猪肺,也在两者熟透后迅速捞出,前者细滑,后者口感脆而不面。 顾严柏每样尝过一块后,就再没有说话,锅里的食材也随着他的筷子飞速的减少,吓得东东就喊妈妈快点给他夹菜。 “东东,你碗里的肉还没吃完呢。”田宁提醒。 “可是妈妈,我怕我吃完碗里的,锅里的就被爸爸吃完了。”东东望着大快朵颐的爸爸,一脸担忧地说道。 田宁噗嗤乐了,杏眸睨向顾严柏,后者伸到锅子上方的筷子顿住了。 但下一秒,又继续下锅夹起一块猪骨,在东东失望的眼神下,顾严柏手中筷子忽然一转,放入东东碗里,道:“吃吧。” 东东还有些没反应过来,呆呆的望着爸爸,田宁提醒他:“谢谢爸爸。” 她这话刚落,一块带肉的骨头落入碗里,她错愕抬头,就对上顾严柏的目光,后者对她道:“多吃点,你太瘦了。” “妈妈,我也给你夹菜。”东东站起身,筷子伸到锅里去,但肉乎乎的小手,拿好筷子都很艰难,在锅里戳了好几次,都没有戳起一块肉来,他委屈又无助的看向妈妈。 田宁被逗乐了,准备手把手教他拿筷子,不料有人跟她的打算一样,宽厚的手掌将她与东东的小手一并握在手心里。 田宁顿时觉得这个锅子太热了,热力自她的手背一直窜到脸上,她迅速将手抽了出来。 啪嗒! 筷子落地,东东委屈地朝她道:“妈妈,你为什么打落我的筷子呀?” 顾严柏也抬眸看来,眼神一对,田宁毫不客气地将责任推过去:“这事怨你爸。拿筷子就跟写字一样,老师只有一个,再多加一个,就跟刚刚一样,容易打落筷子。” 东东张着小嘴,茫然地看看爸爸,又看看妈妈,小男孩总觉得哪里有些不对。 “是我的错。”顾严柏认错,弯腰捡起筷子,“我去洗。” 男人走了出去,田宁松了一口气,搓了下手背,就抽了一双干净筷子,将碗里那块肉夹起,放到东东碗里,又将筷子递给东东:“吃吧。” “妈妈,你不喜欢吃爸爸夹给你的肉吗?”东东问道。 这拆台的儿子! 田宁头疼,望着顾严柏还未走远的背影道:“妈妈只是不喜欢啃骨头。” 顾严柏的脚步立时轻快许多。 不过,这顿午饭最后还是没能吃安生,因为顾老三过来了,冲着顾严柏喊了声二哥,就盯着锅子咽口水。 田宁不耐烦应付顾家人,就带着吃得差不多的东东去屋外消食。 望见母子俩出屋,顾严柏的脸色冷淡下来:“老三,你过来有什么事?” “二哥,弟弟我还没吃午饭,这锅里肉还不少,你不介意弟弟吃两口吧?” 顾老三说着,一屁股坐在凳子上,直接拿起东东刚用过的碗筷,只是刚要往锅里伸筷子,锅盖当的一声盖住铁锅,顾老三脸上的笑僵住:“二哥,你……” “说事,不说就走。”顾严柏神色淡漠,没有一丝表情。 顾老三最怕他二哥这表情,被惊得站起身,放下碗筷,呐呐道:“我听人说,二哥要建新房子,请人帮忙不但给肉还给工钱。你是我亲哥,我过来帮忙,你不会不要我吧?” 顾严柏抬眸望向顾老三,扫过后者白胖的脸,微凸的肚皮,脑海中浮现的,却是妻子瘦弱得他一只手掌都能握住的腰。 “二哥你给句话呀?要不,我叫娘过来跟你说。”顾老三试探着说道。 听到老娘,顾严柏双眼微眯,嘴角忽然浮出一丝笑:“你想来就来吧,不过工地记工分,是按大队的规矩来的,多劳多得,少劳少得,若是造成损失,还需要赔偿。” 顾老三见他答应了,立时眉飞色舞,哪里还会听他下面的话,只转着眼睛满屋子寻肉:“二哥,你答应我进工地,那你得给我肉啊。你都把肉藏哪里了?” “我这没肉。今天宰的猪也分完肉了,你先去干活,等房子建起来,我把工钱和少你的那份肉都给你补上。但前提是,你得听话干活,帮忙把房子建完,不能中途而废。” “那可说好了,你可一定要给我补上肉,我现在就去工地。” 顾老三兴冲冲的走了,显然是没有注意到顾严柏口中的前提条件,或者注意到了,只是没当回事儿。 田宁带着东东在屋外不远处散步,自然听到了屋内两个男人的对话。 回屋后,皱眉问顾严柏:“你真叫他去工地?之前在顾家时,我就没见他干过什么活,还喜欢指手画脚。你把他收下来,就不怕他在工地乱来,最后捅出篓子?”毕竟是自己要住的地方,她可不希望顾家人插手添乱。 顾严柏道:“我只是给了他一份做工的活,不会让他指手画脚。而且有人看着他,出不了篓子。” 田宁见他说得笃定,低头看了眼手表道:“顾家的人你自己看着办,我得去上班了。” 顾严柏点头:“你去吧,我照看孩子,他们饿了我会给他们冲奶粉。你若上课太辛苦,课间就不必赶回来。” 其实上课还好,但课间奔波对她现在还虚弱的身体是个负担,加上龙凤胎一见她都往她胸口拱,想要撕扯开就够累的,何况顾严柏还在边上,那份尴尬更让她心累。 所以,田宁答应顾严柏的提议,下午没有回宿舍。 只是心里总是惦记着,课间休息时,总要走到靠近宿舍的地方,隔墙听动静。 或许顾严柏带孩子真有一手,一下午田宁都没听到龙凤胎的哭闹声。 但在即将放学时,学校东面却传来喧哗声,引得本就想早点逃离学习苦海的孩子们哗啦啦起身,冲到窗户边上去探头瞧热闹。 田宁对这些孩子的自由散漫也是服气,她刚要整肃纪律,放学的钟声当当响起。 隔壁上课的袁丽走进来,一脸担忧地跟她说道:“田宁姐,你家宅基地那边闹起来了,我好像还看到你婆婆了。” 第二十六章 菜刀砍蚊子 听到消息后,田宁第一时间赶回宿舍。 宿舍里,东东正对着哭闹的龙凤胎手足无措。 田宁进屋后一手抱起一个,两小的立马不哭了,却都往她胸口拱,她又赶忙将他们放进小推车里,一边问东东:“你爸爸去哪了?” “刚刚有个叔叔过来,把爸爸叫去宅基地了,说我三叔闪着腰了。”东东说完这话,又叹了一口气,“妈妈,咱家要麻烦了。” 东东这小大人的模样,把田宁逗乐了:“你三叔闪了腰,咱家有什么麻烦?” “奶奶会来找麻烦啊,会把咱家的鱼和肉都端走,还有咱家好多吃的,她都会拿走的。”东东越说越紧张,“妈妈,咱们赶紧把吃的都藏起来吧,藏到床底下!” 东东是个行动派,跳下床就要去藏东西,还要爬床底,田宁赶忙抓住他:“别藏了,就这么小一宿舍,你奶奶真要进来翻找,什么都藏不住。” “那怎么办呀?”东东急得满头大汗,眼眶也红了,“奶奶搬走东西,我们又要挨饿了。” 看到以往的日子,给东东留下了不小心理阴影。 田宁正要安慰,外头就传来顾老太太特有的尖利叫声:“老二,你三弟为了帮你建房子伤了腰,他的后半辈子可能都要瘫在床上了,你必须负责,必须要给个交代,不然老娘跟你没完!” 东东一听到他奶奶的声音,就吓得小脸苍白,扑到田宁怀里。 田宁伸手揽住他:“东东别怕,有妈妈在,没人能抢走你的东西,也没人能叫你挨饿。” 说完,她走到案板前,拿起了菜刀,走出宿舍,就迎面撞见顾老太太。 顾老太太本要往里冲,但被田宁手里扬起的菜刀吓得生生刹住了脚,然后又跳脚:“你又想拿菜刀砍我,这可是在学校外头,这么多人看着,你砍个试试……啊!” 刀光劈开,顾老太太惊叫躲闪。 田宁收回菜刀,惊讶问道:“娘,我砍蚊子呢,你叫啥子呀?” 顾老太太拉开距离后,气急跳脚:“有你这么砍蚊子的吗?不对,老娘就没见过有人拿刀砍蚊子的,都是拍蚊子,拍蚊子懂不懂?我看你就是故意的,故意要砍我……” “娘,你可冤枉死我了。” 田宁一脸委屈地打断顾老太太的话,又指向她道:“娘,你没看到吗?就在你眼前,有个蚊子吸了我们一家五口的血,吸得我们一家子都干瘦了,它倒吃了一个肚子滚圆,却还不肯罢休,非得飞到我跟前来嗡嗡嗡的叫,这不是找死吗? 但我觉得一巴掌拍死它都不解气,就干脆拿刀劈,将它劈成两半,鲜血淋漓,看她还叫不叫!” 田宁一边指桑骂槐,一边拿着刀继续往前劈,又刀刀劈到顾老太太眼前,劈得顾老太太连连倒退,脸色煞白,却又说不出一句话,或者说生怕说话分心,真叫田宁一刀劈到她头脸上。 直到宅基地那边的人赶过来,顾老太太嗷叫一声,哭喊着扑向顾严柏:“儿啊,你再晚来一步,老娘就要被你媳妇砍死……啊!” 哐当! 田宁将菜刀扔到顾老太太脚边,吓得后者大叫之时,她淡淡笑道:“娘,你又冤枉我,我刚刚就是在砍蚊子,不信你就拿起菜刀,看看下头是不是有一只砍死的蚊子。” “你个泼妇,你个恶毒的女人,你是要把老娘当蚊子砍啊!”顾老太太指着田宁又喊又叫,又拉扯顾严柏,“儿呀,你可要给娘做主啊,不然娘死给你看……” 夫妻俩隔着哭闹的顾老太太对视,田宁挑衅地挑了下眉。 顾严柏面无波动,弯下腰,捡起地上的菜刀,指腹在刀刃上轻轻一划,一道血线沾在刀刃上,他将沾血的刀刃面向顾老太太道:“娘,确实有只血蚊子,被砍死后就只剩下血了。” 面对带血的刀刃,顾老太太叫骂声戛然而止,脸色有些难看:“老二,你什么意思?” 顾严柏微微侧身,指向躺在担架上还在呻吟的顾老三,语气冷淡地说道:“三弟闪了腰,你是打算割我的血喂他吗?” 被戳破了心思的顾老太太跳脚:“你这说的什么话?你当娘和你三弟合伙讹你钱呢!” 顾严柏沉默不语,顾老太太骂骂咧咧,母子俩就这么僵持住了。 田宁不耐烦的走过去,从顾严柏手上直接拿过菜刀,顾老太太惊得大叫倒退:“你又想干什么?” “娘你放心,我这次不砍蚊子,我砍柴!” 田宁说着话,拎着菜刀,走向担架,吓得抬担架的两个小伙子都连忙喊嫂子别冲动,田宁笑着回他们:“我不冲动,我就是砍砍柴火!” 话落,菜刀就朝着担架猛劈下去,担架上的人惊叫着跳下担架,又连退好几步,面色惊恐。 田宁却收回了刀,笑呵呵道:“三弟,我看你的腰挺好的嘛,要不要帮嫂子砍砍柴火?” 顾老三的脸色瞬间变得青紫交加,面对周围人看过来的各色眼神,他张口结舌数次,最后扶着腰讪笑道:“刚刚被嫂子一吓,错位的腰骨好像又正回来了。但是我的腰还有点疼,就不帮嫂子砍柴火了。” 说完,就扶着腰一瘸一拐地走了。 被留在原地的顾老太太又气又恨,张口想骂些什么,却听得梆梆梆的声音,她那泼妇儿媳正蹲在那拿刀剁担架! “老二,我看你早晚要被姓田的砍死!”顾老太太冲着二儿子恨恨地诅咒了一句,就颠着小脚追着三儿子去了。 菜刀剁几下就一个缺口,田宁满心心疼,听到顾老太太的诅咒,干脆就停下动作,起身看向顾严柏。 顾严柏先谢过跟来的村民,又请他们早点回去休息,明早再继续上工建房。 村民们都很给面子地各自散了,还顺便带走了躲在墙角瞧热闹的自家孩子。 宿舍外的坪坝很快就安静下来。 顾严柏一步步走向田宁。 田宁持刀讥笑:“不满意我又对你娘和你兄弟动刀子,想要教训我?” 第二十七章 刀子哪有人心狠 顾严柏走到她跟前站定,道:“是我的错,低估了老三的无赖。” 他本以为只要一视同仁,老三受不住工地的苦,自然就会退却。 却没料到,老三连半天的苦都没受,就想出了讹诈的法子,连他老娘都被牵扯进来。 听完男人的解释,田宁冷笑:“顾老三是你的亲兄弟,他什么样的性子,你难道今天才知道?你非得让他去工地嚯嚯一通,引来老太太来抄我的家,你知道你儿子被你老娘吓得要爬床底吗?” 顾严柏心口一滞,艰难地开口:“对不起,是我没考虑周到。”顿了下,他又道,“以后他们不会再来了,你也不要动刀子,太危险。” “刀子危险?”田宁举着菜刀,讥讽笑道,“刀子再危险,也比不过那些想方设法要从我和东东身上啃出血肉来的顾家人!” 田宁越说越气,抬脚踢了一下地上的担架:“与其在这给我许些没用的承诺,不如动手干点活,给我把这破架子拿回去劈了当柴烧,我今晚要做红烧鱼块,将你抓回来那条鱼大卸八块!” 顾家老宅。 顾三媳妇看到一瘸一拐回来的丈夫,愣住了:“你怎么走着回来了,手里还空着,肉和粮食呢?” “有个屁的肉和粮食,老子要是回来慢点,这双腿都保不住!娘的,姓田的就是个疯子!”顾老三骂骂咧咧,心底还存有余悸。 顾老太太慢了一步回来,听到三儿的话,一巴掌拍到他后背上:“你个怂货,那女人就是吓唬你,你还真被她吓得跳下了担架!现在好了,什么都拿不到,你说今晚上吃啥喝啥?” 顾老三挨了打也有点生气:“娘,您别光说我啊,二嫂冲您挥刀的时候,您不也躲了吗?您要是不躲,二嫂也不能冲我挥刀子。” 顾老太太被气得大声嚎了起来:“老天爷啊,我都生了个什么东西?老娘辛辛苦苦为他谋算,他自己不争气,反倒埋怨老娘不肯拿脑袋去给他挡刀,我都造了什么孽啊,生了这么个猪狗不如的东西……” 顾老三一见他娘这架势,吓得连忙过去作揖认错:“娘,儿子错了,您别嚎了行不行?” 顾老太太一秒收了音,盯住他问道:“你现在有什么打算?” 顾老三垂头丧气:“娘,儿子哪还有什么打算呀?今天我出了这么大一丑,二哥指定不肯再让我回去干活。” 顾老太太瞪眼:“出啥子丑了?你不就是闪了腰,后来又自己正了回来。明天你给我大大方方去,再拿不回工钱和粮食,你也不用吃饭了!” 顾老三虽好吃懒做,但也是要面子的,当下不满道:“娘,说是这么说,但大伙心底肯定得笑话我,我不想去。要不,你叫大哥去吧。” 顾老大在堂屋里听着动静,一听这话立马出来反对道:“我不去!分家那天老二就没给我面子,我现在去给他建房,是把我的脸递过去给他打吗?” 顾老太太恼了:“你们一个个要脸,合着就老娘我一个人不要脸是吗?行,我不要脸,这个房子是老二寄回来的工资建起来的,你们一分钱都没出,你们还有脸住在这里头?都给老娘滚出去!” 她这话一说,满院子的人脸色都变了。 顾老头瘸着腿急匆匆地出来,苦着脸道:“老婆子,你这又说的什么话啊?咱一家子好好的,你非得闹腾着孩子们去给老二建房干啥呀?老二不缺人手干活,咱家也不缺那口粮食,那口肉,都消停点吧,安生过日子。” “你说的轻巧,不缺粮食不缺肉,你当家里还有个聚宝盆啊?老二分出去了,别说他现在退伍没工资,就算有工资,他的工资也到不了老娘手里,以后你们都等着喝西北风去吧!” “老婆子,这不至于,家里几个孩子都有手有脚,能自己挣工分……” “他们挣那几个工分能够他们天天吃大米饭,月月有肉吃,年年换新衣?” 一院子的男人被顾老太太问得哑口无言,就连顾老头都唉声叹气不说话。 顾老太太冷笑:“既想美事又不肯出力,还要面子,天底下哪来这样的好事?就是老二,这些年能将工资都打给老娘,那也是老娘我当年给他喂血奶喂出来的!” “他娘,不是答应东东他妈,不再提血奶的事了吗?” “凭啥不提?老二喝了老娘的血奶,他就得认!我本以为他身上的钱已经掏空,没想他居然还藏了一笔,还能起房子,真是个白眼狼!” “老大,老三,你们两个,明天必须去老二的工地,想法把他手上剩下的钱都给老娘拿回来……” 顾老头忽然着急喊道:“他娘——” 顾老太太瞪眼:“我话还没说完,你插什么嘴?” “娘,二,二哥来了。”顾老三声音都有些发颤了。 顾老太太后背一僵,旋即转过身,满脸带笑:“老二,你来看娘了?” 顾严柏“嗯”了一声,好似之前根本没有听到这一大家子在算计他的钱。 “娘,我有事要跟你谈谈。”顾严柏开口道。 顾老太太其实一直在观察二儿子的脸色,见他面色如常,心情也松懈下来,随口应道:“啥事,说吧。” 顾严柏没说话,目光却扫过院中其他人。 顾老头最是通情达理,一见继子这眼神,就招呼其他人:“都散了吧,该回屋回屋,该做饭做饭,给老二和他娘留个空间说话。” 就算不情不愿,一家之主发话了,顾家老少都应声离开,院子很快就只剩下母子二人。 顾老太太见二儿的眼神黑沉,心里有点打鼓,语气却很硬:“老二,有事赶紧说,老娘忙着呢。” 顾严柏开口道:“娘,我们分家的时候说好了,各过各的日子,等你年满60做不动活了,我和三弟四弟都会给你养老。” 都说知子莫若母,顾老太太一听儿子这话音就瞪眼:“你念叨这个干啥子?” 顾严柏:“娘,你以后不要去找田宁,我也会劝她以后不要动刀子。” 顾老太太气的跳脚:“老二,你这说的什么话?什么叫我不去找田宁,你就让她不动刀子? 你这是有了媳妇不要娘啊! 她冲老娘动刀子,你不教训她,反倒过来要求我这个当娘的让着她! 这天底下哪有劝着老娘让儿媳的儿子啊? 我都造了什么孽呀,生出你这么一个白眼狼来……” 听着他娘骂他白眼狼,顾严柏心底最后那丝期盼消失,眼底的温度也消失了,对着拍腿嚎哭的老娘缓缓道:“娘,我退伍之前听到一个消息……” 第二十八章 一针见血的东东 顾家人虽听顾老头的话离开了院子,但一个个都竖着耳朵,听着院子里的动静。 一开始什么都听不到,直到老太太激动的喊了一声:“不可能,你胡说!” 顾严柏低声说了句什么,转身走了。 顾老三第一个冲出去打听情况,却见他老娘脸色煞白,身体一晃,就要往地面栽去,他赶忙扶住:“娘,你咋的啦?” 顾老太太没说话,只一双眼睛死死盯着顾严柏离开的方向。 顾老三隐有猜测,试探道:“娘,二哥是不是说什么话气着您了?我去把他叫回来,让您骂他一顿出出气……” 顾老太太一下子炸了:“出气?我看你想气死老娘!以后都跟我离老二远一点,离得远远的!” “娘,为啥啊?你之前不是说让我们从二哥手里抠钱吗?”顾老三懵了。 顾老太太一巴掌把他打清醒:“老娘现在跟你说不许惹他,不许惹他,你听不懂人话是吗?” …… 顾严柏往回走,远远就看到田宁在宿舍外架锅煮鱼,东东忙着烧火,母子俩都被火光照得脸蛋红彤彤的,脸上的笑容也同样灿烂。 他忍不住加快了脚步,却见陈长青走到锅台边上,与田宁有说有笑,顾严柏双眼微眯。 “顾大哥。”袁丽小跑到顾严柏身前,气息有些喘,脸蛋有些红。 “有事吗?”顾严柏收回目光,语气冷淡地问道。 “顾大哥,上午的时候我没了解情况,就帮王淑珍同志说话,这是我的错,我想跟你们道歉赔礼,但我现在又不太敢去见田宁姐,我怕她还在生我气。” 袁丽先解释了缘由,满脸的歉疚之色,又往宿舍那头看了一眼,然后将手里的小布兜递向顾严柏:“顾大哥,在兜里是鸡蛋,我听村里婶子说,快满一岁的孩子吃鸡蛋特别好……” 宿舍外,陈长青将手中铝饭盒递给田宁,又示意她看向百米外那对说话的男女,然后压着声音提醒道:“田宁姐,你要多注意袁老师和顾同志。” 那两个人就杵在那,田宁怎会看不到? 她面色如常地给陈长青盛了几块鱼肉,又舀了两勺汤,然后递给他笑道:“没事,我相信东东爸爸不会有逾越之举。” 陈长清听到她这话,有些急了:“顾同志可能没想法,但是袁老师呢,你不觉得她现在的举动太过热情了吗?” 田宁笑容不变:“就如你我,或许在别人眼里,我们之间也有些交往过密,但你我都知道,我们只是普通的同事和朋友关系。” 陈长青的面色有一瞬的僵硬,又瞧见顾严柏大步走来,他低声说了一句话,便转身走了,脚步有些急。 顾严柏走到灶台前,没有理会走远的陈长青,也没有半句责问,而是问她:“还要添火吗?” “袁老师给你送了什么?”田宁不答反问,嗯目光越过他,落在不远处哀怨望着顾严柏背影的袁丽身上,“要不也盛一碗鱼汤给她回礼?” 顾严柏闻言一愣:“回礼?” 田宁点头:“我们借了陈老师的暖水壶一天一夜,自然要回礼才像话。” “鱼汤就是回礼?” “你以为是什么?”田宁嘴角噙笑,反问道。 顾严柏没有回应,但脸上紧绷的神色立时消散,拿过她手里的锅铲,将鱼块翻了一遍,抬头道:“差不多了,我给端进屋去。” “真不给袁老师送一碗?”田宁追问。 “不用,我没收她的鸡蛋。”顾严柏回答得干脆,顿了顿又道,“你想吃鸡蛋吗?我明天在村里给你换一些。” “好呀,我正想做鸡蛋羹给两小的当辅食。”田宁一口答应。 “田宁姐别去找村里人换了,我跟你换吧。”袁丽快步过来,将手里的布兜递向田宁,面上带笑,“我也不要换别的,我闻着田宁姐做的鱼特别香,想在你家蹭顿饭,可以吗?” 田宁脸上露出一丝恰到好处的惊讶,然后含笑睨向顾严柏,后者与她对视一眼后,转头对袁丽道:“我胃口大,一条鱼都不够我吃的,袁老师还是拿着鸡蛋去找别人换鱼吧。” 顾严柏说完,便直接端起锅进屋了。 袁丽一瞬间红了眼,又很快扯出笑,将布兜往田宁手里塞:“那我不吃鱼了,但这些鸡蛋田宁姐一定要收下,给侄子们蒸鸡蛋羹补补身体。” 田宁将布兜推回去,神情冷肃:“袁老师,有时候交情不到却给人送重礼,会让对方怀疑你的目的不纯。” 袁丽被她的话惊得手一抖,手里的布兜差点掉下去,慌张又急切地否认:“我没有,我没有目的不纯……” “我知道,所以我只是提醒你。你回吧,我也要吃饭了。”田宁说完,径自进了屋子。 袁丽在门外徘徊了片刻,最后还是没敢进去,转身回了自己宿舍。 “妈妈,我不喜欢袁老师了。”坐在餐桌前,东东嘟着嘴对田宁说道。 田宁心中微动,递给他一碗米饭,笑问道:“东东以前喜欢袁老师?” 东东点头:“我喜欢以前的袁老师,因为她帮我看过弟弟妹妹。” “她现在也很想替咱家照看弟弟妹妹,你同意不?”田宁逗他。 东东立刻摇头:“不同意。” “为什么?” “因为现在的袁老师总是看爸爸,不看弟弟妹妹。”东东声音稚嫩,却一针见血。 对面的爸爸顾严柏呛了一下,差点把鱼刺呛到喉咙里。 田宁睨了他一眼,给东东夹了一块看着没刺的鱼肉,叮嘱道:“慢慢吃,别说话,若感觉到嘴里有鱼刺,赶紧吐出来。” “好的,妈妈。”东东应声,乖巧地吃饭吃鱼。 对面的顾严柏终于将鱼刺吐出来,脸上还残留一丝涨红,目光凝在田宁脸上,认真道:“我以后会跟袁老师保持距离。” 田宁挑眉笑问:“人要主动找你说话,你如何保持距离?” “我会让她来找你。”顾严柏答道。 田宁:“……” 这臭男人倒是会推责任! 她想拒绝,但也没有找到拒绝的理由,就道:“等新房子建好,咱们搬过去,以后的接触就会少了。” 第二十九章 来者不善 一连数日,日子都过得很平静。 顾老太太没过来找茬,隔壁的袁丽不再一天数次地偶遇顾严柏,就连上课时,孩子们也往日乖巧不少,起哄喧哗,吵着下课的现象,全都消失不见。 直到年近五十的校长找她谈话,她才知道,孩子们是被她那天拿刀的样子吓着了,所以这几天班上纪律好了许多。 校长语重心长地劝说道:“小田,你是名教师,讲究言传身教,你这动不动就拿刀子,影响很不好。有些村民都来学校跟我反映了,说你这样……” 校长似乎在斟酌一个合适的词,田宁笑着接话:“他们是说我这样的泼妇,不配给孩子们当老师,会教坏孩子对吧?” 校长有些尴尬,但还是点了头:“差不多就是这个话。你那些行为确实影响不好,你要知道,知青那头其实有很多人也盯在老师这个位置。要不,你去跟你婆婆赔个你道个歉,让大伙看到你们婆媳和睦,那些不好的话也就消失了。” 田宁听到他这提议,脸色冷淡下来:“校长,你说婆媳和睦,您有见过婆婆将儿子儿媳赶出来,最后还要跑到他们的落脚之处抄家的吗?” 校长皱眉,敲着桌面道:“你婆婆就算有些问题,你是当儿媳的,又是当老师的,你该有更好的方式来处理这个问题。” 田宁回道:“我觉得我的方式没错,面对无赖之人就该以强势的方式回击过去,而不是委曲求全,这便是我对学生们的言传身教。 我教他们不要被所谓的亲情,被所谓的天下无不是的父母,这些强盗理论所绑架。 我要教他们辨明是非,教他们分辨哪些人该敬,哪些人该孝,还有哪些人该拒绝,这样才能维护自己的利益,也阻止不自重的长辈犯下更大的错误。” “你,你——”校长被气得站起来,想要驳斥她又找不到反驳的理由,最后放下威胁,“你真当我找不到别的知青顶了你的位置吗?” 田宁回想了一下顾严柏存折上的数字,又算了一下恢复高考的时间,便对校长道:“校长要是能找到一个愿意每月只拿10块钱,一天却要上七八节课的知青,你就让他来替我吧。” 校长被她气得头发都要立起来了,但还是没有放话让她滚蛋。 一来,别的知青就算想替田宁的工作,却多半不肯一人承担五个年纪的数学课。 二来,他这个校长没有权利开除一个老师。 有这权利的是大队部,他顶多能提议,接不接受还要大队部表决,甚至可能还要召开社员大会,让全体社员表决。 不说田宁这些年教学的兢兢业业,最近连调皮的学生们都对她信服,课堂纪律是最好的。 还有,她丈夫是退伍军人,在大队在村里的人缘和名声都不错。毕竟大孝子嘛,十年如一日把所有工资交给老娘,这样的人名声怎会不好? 校长就算提议了,大队部都能直接驳回来,最后反倒闹得自己没脸。 没有为了别人,陪上自己脸面的道理,就算对方给他送了礼也不行!顶多把礼给退回去。 田宁不知道自己能保住教师岗位,顾严柏孝子的名声,居然起到了决定性的作用。 顾严柏这些天也很忙,一直扑到新房的建设上,就连带娃的活也交给了四岁多大儿子,只是每隔半小时就会回来看一下,田宁课间也会回来看孩子。 就这么又过了一周,新房落成,存款也几乎清空。 夫妻俩没等房子晾干,就搬了进去。 村子里与顾严柏相熟的,知青点里与原主有些交情的知青,连同学校的老师,都去新居给夫妻俩道喜,热热闹闹的。 顾家人没去,就算有人大大咧咧问出口,也有跟顾严柏关系好的人拿话堵回去,或者转移话题。 何况顾严柏又摆出了瓜子饴糖等物招待大伙,拿人手短,吃人嘴软,就更没人说闲话了。 这年头大家都不宽裕,有些人家新居进伙之日只拿白开水招待亲朋好友,像顾严柏拿出来的招待之物,可是过年才能吃上的,很是大方了。 当然,这会也没人随礼钱,只是来凑个热闹,给新居增加人气。 这般热热闹闹过了一小时,零食也吃得差不多了,大伙正要散去之时,院外又来了人。 “宁宁,你看外头来了谁?” 一直不曾露面的王淑珍,忽然扯着嗓子冲着人群喊道。 田宁这会在屋内的炕上,正跟贪吃的男娃争夺衣摆,王淑珍的喊话传进来,她就知道对方来者不善。 “东东,看好弟弟妹妹,妈妈出去一下。” 田宁交代东东,一边快速的脱掉外衣,男娃一脸茫然的抓着衣服看向妈妈,见妈妈又套上了一件,他立马丢到手里的,伸手去抓她,但抓了空,男娃哇地哭了起来。 “臭南南,妈妈一会回来。”田宁低头亲了一下哭包儿子,也没忘了乖巧的女儿,连东东也得了一个亲亲,她才拉开房门走出去。 刚一出门,一个女人就扑过来,抓住了她的胳膊哭道:“宁宁,你个死丫头,是不是忘了大姐,忘了爹娘,忘了弟弟妹妹和侄子们?这都5年了,五年你都没回家,你知道家里人有多想你吗?” 女人哭着控诉田宁,也激活了原主关于娘家的记忆,田宁杏眸微眯,盯住眼前的女人,原主的大姐田芳。 记忆里,姐妹俩的关系还不错,但也没亲密到让对方丢下自己的家,专程来看她的程度,要不然这五年里原主也不会没见过娘家人。 “宁宁,田芳大姐来看你,你怎么不大高兴啊?”王淑珍一脸惊讶的问道,引得在场之人看向田宁的目光都有些变了。 田芳也红着眼控诉她:“宁宁,当初你下乡家里人可没亏待你,让你带了不少钱票下乡的。你连着5年不联系家里,也不回家,爹娘想你想得病了,没办法动身,就让我下乡来看你,我一连坐了两天的火车,才赶到你这里,你没一句知冷知热的话,反倒给我脸色看。我就问你,我哪里对不起你?” 第三十章 当年落水 田芳的质问,让现场一片哗然,指责声隐约传出。 田宁没有急于反驳,她的目光扫过与田芳站在一处的王淑珍,看到两人交换的眼神,也看到人群中极力为她辩解的袁丽,但越是辩解,越让人群对她的指责声越大。 田宁嘴角噙起一丝冷笑,正要开口,忽然手心一热,侧头对上了顾严柏深邃的目光。 “别怕。”他道。 他的声音低沉磁性,目光笃定又温暖,田宁真有那么一瞬间想要靠上去的冲动,但一瞬之后,她挣开了他的手,道:“我没怕。” 然后,走到王淑珍面前,抬起右手,王淑珍立即警惕地抓住她的手:“你别想再打……啊!” 啪! 一声脆响,王淑珍右脸挨了一巴掌,田林收回左手,在王淑珍捂脸痛呼时,怒声质问:“我们是想一起长大,五年前又一起下乡,我给家里写了许多信,信里还夹了钱,你说你怕我累着帮我寄,我信了你,把信交给了你。但现在,我大姐跑上门来说我五年都没跟家里联系,那我那些信和钱你都帮我寄到哪里去了?还有说,你自己私吞了!” 田宁一声声质问,语速极快,没有给王淑珍插话的机会,却清晰传入在场所有人的耳中。 人们看向王淑珍的眼神立时变了,就连原本与她手拉手的田芳,也立时挣开她的手,看向她的眼神透着怀疑和愤怒。 王淑珍急了,伸手去拉田芳:“田芳姐,你别信田宁的话,她根本没往家里寄过信,更没寄过钱,她是故意在挑拨咱俩的关系……” “你跟我大姐什么关系?”田宁冷笑打断,目光扫过两人,“竟比我和大姐的亲生姐妹关系还要亲密?难道你私吞的钱跟我大姐平分了?” “我没有,我没见到钱!”田芳立刻反驳。 “你诬陷我,你根本就没让我寄信!”王淑珍气急喊道。 田宁不管王淑珍,只冲着田芳道:“大姐,我们是一起长大的亲姐妹,你信我,还是信王淑珍?” 毕竟是亲姐妹,田芳下意识道:“我当然信你……” “田芳姐,我要拿了田宁的信和钱,就让我被雷劈死!”王淑芬诅咒发誓。 她这誓言还是很有效果的,田芳的神色犹豫起来,田宁轻笑一声:“都什么年代了,还有诅咒发誓一说?但我记得王淑珍你在学校的时候,思想政治课是学得最好的,还记得这门课程的核心内容是什么吗?” 不等王淑珍回答,田宁说出答案:“信马列,不信鬼神,不信封建迷信。” 随着她的话落,王淑珍的脸色都白了,田芳气得一把抓住她:“原来你在这糊弄我呢!我妹妹的那些钱和信呢,赶紧交出来!” “田芳姐,我真的没拿她的信和钱!”王淑珍极力辩解着,又冲着院中其他知青道,“兰兰,青青,建国,我们一起在知青所住了好几年,你们都知道,我跟田宁的关系早就断了,她根本就没去找过我,更没有让我寄什么信和钱。” 被点名的三名知青,平日里跟王淑珍的关系还算不错,听到她这话就下意识点头。 田宁见此笑道:“你们下乡晚,当然没见我去找她,因为那时候我已经跟顾同志结婚了,我住在婆家。 但我还在知青所住的时候,我与她同住一屋子,我有什么吃的喝的,都会分她一份,就连我的衣服我也借她穿,队里分给她的活,她干不完,我干完自己那份后还会去帮她。 我唯一让她帮忙做的,就是让她去镇上帮忙寄信,她也借此时常跟队里请假,却不是说去寄信,而是说去卫生所看病。 这些情况,想来五年前跟我一起上过工的嫂子和婶子们应该还记得。” 在场的还真有几个与田宁一同上过工的妇人,闻言纷纷点头:“没错,我们都见过田老师帮王知青干活。” “别看王知青比田老师脸黑得多,手也粗得多,但干起活来反倒像个娇滴滴的小姐,还要田老师帮忙才能干完队里分的活。” “那时候,我们几个还议论,田老师性子太好,被同屋的王知青占便宜还不得好……” 几个妇人七嘴八舌,就把当年的事说清楚,王淑珍又急又怒:“胡说,你们都胡说,我没占过她的便宜,更没做过对她不好的事!” 一个妇人冲她翻白眼:“你占她吃的喝的,难道不是占便宜?公社有个年轻干部看上田老师,托人来说亲。媒人还没凑到田老师跟前,就被你拦了,说她不嫁乡下人,这难道不是坏她的事?” “公社干部?” “什么时候的事?” 田宁和顾严柏同时开口,又同时转头看向对方,对视一眼,又默默移开视线。 那妇人有些惊讶:“田老师真不知道这事啊?” 王淑珍立刻喊道:“田宁我跟你说过这事,就那天傍晚,你不记得吗?” “哪天傍晚?”田宁的脑海中闪过一个模糊的画面,她双眸微眯,盯住王淑珍,“你还是把日子说清楚吧。” “就那天,天气很热,你说你不想吃东西来着……”王淑珍含含糊糊,还道自己忘记日期了。 田宁干脆不理会她,问那妇人:“婶子能跟我说说媒人上门的具体日子吗?” 那妇人却是有些尴尬,眼睛看向顾严柏,田宁也看过去。 顾严柏的神色是一贯平静,但这次却没有看她,而是冲妇人点头:“婶子不用顾忌我,你说罢。” “行,我说,但你们两口子可别因为这件事心里起疙瘩。” 妇人打了预防针,见两人点头后才继续道:“具体日子我也不记得了,但我记得那天严柏回家探亲,从河里救起了田老师,之后你们俩就结婚了。所以,那个公社干部的事根本不重要,你们俩……” 妇人下面劝说的话,田宁根本没有听,因为在听到落水这两个字,脑海中原本模糊的画面刹那间清晰灵动起来。 她也终于明白,原主为何在结婚之后就跟王淑珍这个好友疏远了。 第三十一章 田芳的目的 记起落水缘由,田宁就算不是原主,心底也愤怒起来。 她盯住王淑珍道:“我记得那天傍晚,你拉我去河边捡螺,你不顾我的劝,非得往深水区去,之后就说你的脚被水草绊住了,让我这个不会游泳的过去拉你一把,结果你把我拽入深水区,自己却游走了……” “田宁,不是我拽的你,是你自己脚底打滑你忘了吗?”王淑珍急切的解释道,“我当时是想救你的,但我没有力气,我没法将你拉上来,所以我往岸上游,想要喊人来救你。我真的去喊人了,我去村里喊人……” “你若不拽我,我会脚底打滑了?还有,你当时喊了谁?”田宁高声打断她,指向满院的人,“你告诉我,你喊的他们当中哪一个人?他们只要认了我就信你!” 王淑珍慌张的看向院子里的村民,很快摇头:“我真喊人了,但那人不在这……” 田宁冷笑打断她:“我就算把全大队的人,叫来让你指认,你也会说那人不在,那人可能是个路人,也可能是别的大队的人。总之,你去喊人救我了,是我没能坚持在水底等着你喊来的人救我,就被我丈夫救了,是我对不住你。” 这话一出,满场寂静,众人看向王淑珍的眼神,除了厌恶之外,还有畏惧。 为了隐瞒媒人提亲的事,就能把一同长大的好友骗入深水区,这样的人谁不畏惧呢? 再往深想,她为什么要这么做? 除了妒忌之外,是不是还有取代田宁跟公社干部相亲的想法? 人们越琢磨,越觉得王淑珍这个人可怕,纷纷与她拉开了距离。 王淑珍彻底慌了,扑向田宁喊道:“宁宁,我真没想害你——” “离我妻子远点!”顾严柏挡在田宁身前,冷声冲王淑珍道。 王淑珍刹住了脚,面对浑身煞气的顾严柏,她的脸色发白,却咬着牙冲田宁哭诉道:“宁宁,我们从小一起长大的,我怎么会去害你呢?那天傍晚真的是个意外,我也真去喊人救你了,我现在就去把当天喊的人叫来,你等着我!” 说完,她转身要跑出去寻人。 田宁一句话让王淑珍止住了脚步:“你现在要出去找人给你作伪证吗?” 王淑珍回过身,瞪大眼睛,难以置信的喊道:“宁宁,你现在怎么变得这么尖刻?” 田宁冷笑:“我尖刻?我若尖刻,当日我被我丈夫救起之日,我就该当着全村人的面撕开你虚伪的脸面,把你赶出村子去! 是我总是心存幻想,觉得你不是故意的,又想着我们十几年的情谊,所以我没有计较,只是跟你疏远了。 但我没想到我这份善心,却引来了更大的恶毒,你带着我大姐在我家新房进伙之日过来闹事……” 田芳早就慌了,听到田宁提及她,赶忙否认:“二妹,大姐不是来闹事,大姐就是想来看看你……” “我知道,”田宁安抚地拍了拍田芳的手,“大姐是被王淑珍利用了,对我有些误会,不过这是家事,咱们回头再说,咱们先说说对王淑珍的处置。” “处置,什么处置,你想对我做什么?”王淑珍惊恐的叫了起来。 田宁没理她,扭头对顾严柏道:“二哥,麻烦你去请大队书记过来一趟。” 王淑珍一听田宁要请大队书记,慌得掉头就跑,但被以王婶子为首的妇人拉扯住了,不管她如何尖叫、哭泣还是求情,都没能这些手糙力气也大的妇人们心疼手软。 顾严柏没有半点犹豫,就答应了田宁的要求,而他不仅请来了大队书记,还请了大队长、会计,妇女主任等人。 到了这时候,田宁反倒置身事外了。 因为气愤的村民们,七嘴八舌地串起了田宁当年落水的经过,又添了许多王淑珍好吃懒做的闲话,还有与某些村民的一些小冲突和嘴角事件,就连知青们也纷纷与王淑珍划清界限,要求大队干部对王淑珍严肃处理。 墙倒众人推,王淑珍在大队干部中立刻坏了印象。 只是当年田宁落水事件,并无旁人目睹,无法将她论罪。 但众人心中都有杆秤,最后经过商议后,大队给王淑珍重新安排了活,清理猪圈。 这活又脏又累又臭,关键是普通村民也轮不上这活,是专给黑五类、劳改犯的活。 王淑珍听到这分派,当场就晕了过去。 但这还没完,与她同屋的几名知青,说不想与品行败坏的人同住一屋,要求她搬到猪圈去住。 王淑珍刚被人掐醒,又被原本关系还不错的室友气晕了过去。 最后还是妇女主任发了话,让她留在知青所,但宿舍换成了西边那间快要倒塌的屋子。 闹哄哄一上午,等王淑珍哭着被人架走,看热闹的人群也纷纷离开。 袁丽混在人流当中,只是临出院门时,忍不住往里瞧了一眼,便对上田宁的目光。 田宁似笑非笑,袁丽打了个寒颤,艰难地冲她扯了一个笑,就慌张的出了院门。 田宁和顾严柏邀请大队干部留饭,但大队书记婉拒了,其他人也就没有应,很快就离开了。 于是,这座新宅子里,就只剩下一个外人,田芳。 田宁也没招待她,而是径自去了东屋,去哄那两个哭嚎的奶娃娃,给他们冲奶粉。 田芳要跟进去,顾严柏叫住她,指着八仙桌旁的椅子道:“大姐坐着歇会儿吧,田宁奶完孩子就会出来。” 田芳道了谢,坐在椅子上,神色却是拘谨的。 这一来,是因为初次见面不熟悉;二来是顾严柏身上的气势有些吓人;这第三嘛,就跟她这趟下乡的目的有关了。 “大姐这趟下乡,不只是来看望田宁。” 顾严柏忽然开口,语气肯定,正中田芳的心事,惊得后者下意识站起,但屁股刚离椅子又醒过神,重新坐回去,面上扯出笑:“顾同志说的没错,我这趟下来除了看望宁宁,还要请她回城去看望生病的父母。” 第三十二章 你赶我走? 田芳说完目的,又追问一句:“顾同志,你不会拦着宁宁回家尽孝吧?” 顾严柏看着田芳,只看得后者目光躲闪,他开口道:“宁宁若要回娘家,我会陪她回去。” 田芳闻言一愣,随后有些不自然的说道:“我看你这房子刚砌好,事也挺多,你就不用陪着宁宁回城……” 顾严柏打断她道:“我不忙,宁宁的事最重要。” 田宁喂饱两小的,开门出去,就听到顾严柏唤她小名宁宁,她身体一抖,一脚踢在门槛上,差点给摔出去,好在最后及时抓住了门框,才没有出丑。 顾严柏听到动静,立刻起身走到她身边问道:“踢着脚了,疼吗?” “不疼。”田宁瞪了这罪魁祸首一眼,又吩咐道,“你进屋看娃,别让他们掉下炕。” “好。”顾严柏点头应了,只是临进屋前,看向她的眼神有点深。 这男人肯定又多想了。 但田宁懒得跟他解释,走向田芳道:“爸妈生病了,大姐不留在家看护爸妈,跑我这来做什么?” “这不是你许久不回家,也不给家里去信……” 田芳张口就抱怨,但对上田宁似笑非笑的眼神,一早准备好的说辞就说不下去了,她又扯出个笑脸道:“来之前我们不知道,你下乡后给家里来去过信。这事都怨王淑珍,没她使坏,不然我们也不会五年才见一面。对了,你之前说给家里寄过钱,都寄了多少,咱得去找王淑珍把那钱要回来。” “口说无凭的,这钱可不好要。” 田宁随便敷衍一句,就搬了椅子坐下,偷偷地转了下踢疼的脚尖,然后话锋一转:“大姐,你今天怎么会跟王淑珍一块来我家?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呀?” 田芳心头一跳,面上却极力撇清:“我跟她能有什么事?就是在进村的时候,无意中碰到她。我当时要知道她的真面目,我绝对不跟她一路来你家。” 田宁哦了一声,不做评论。 田芳这时意识到不对了,她都来这么久了,她这妹妹没给她上一杯茶,连水都没有,对她态度更是冷淡的很,也不问家里情况。 跟五年前下乡之前相比,她这妹妹简直就跟换了个人一样。 田芳是这么想的,也是这么问了,语气还有些不高兴。 田宁惊讶地看向田芳:“这五年来,我的信被王淑珍截走了。但你们的信可没被人截呀,为什么我没有收到家里一封来信?我以为家里不要我了,大姐还指望我对你有多少热情?” 田芳被噎住,很快又想到说辞:“这不是家里没收到你的信,以为你又使性子呢。爸妈一生气,就不让我们给你写信。不过,半月前家里不是给你来过信吗?你没收到吗?” “收到了,但我还没看,就被我那不识字的婆婆夺走了,她以为那是什么不正经人写来的信,就给丢灶膛里烧了。”田宁随口胡诌,反正田芳短时间内也无处求证她这话的真伪。 田芳却被那句“不正经人”给刺了一下,偏她还不好发作,忍着气道:“信里说了爸妈生病的事,还提到了回城的指标,是方……” 话说到这顿住,田芳忽然想起王淑珍叮嘱过她,叫她暂时不要将方岩扯进来,因为田宁不知何故很抵触方岩,王淑珍便是因此碰壁,所以才通知田家人过来,用亲情说动田宁回城。 田芳现在虽然不大相信王淑珍了,但将田宁骗回城,是两人共同的目标,所以王淑珍在这件事上应该不会骗她。 “大姐,什么回城指标?谁弄来的?”田宁明知故问。 田芳立刻改口:“是家里,家里想方设法给你安排了份工作,这才有你的回城指标。你要是不跟我回去,这个指标可落不到你手里,你可想好了。” 望着田芳满脸自得的样子,田宁眉梢微挑:“大姐这是要妹妹抛夫弃子啊。” 田芳听着她语气不对,皱着眉头叱道:“你这叫什么话?家里好心给你弄来回城指标,你倒是先埋怨起来了?难道你还指着咱家手眼通天,能把你丈夫和孩子一块弄到城里去?” 田宁闻言叹了口气:“大姐,这女人生了孩子就落了根,所以我是离不得我家孩子的,我家孩子又离不得他们的爸爸,所以家里的好意我只能心领了。” 田芳以为自己听错了:“田宁,我没听错吧?你要为了你的孩子和丈夫放弃回城的机会?” 田宁点头:“没错,就这意思。”她又瞧了眼外头,“大姐,现在是中午,我找人送你去镇上火车站,运气好的话应该还能搭上回程的火车。” “你不回城,还要赶我走,连顿饭都不留?”田芳就要被气炸了。 田宁摊手:“大姐,不是我赶你走,而是我家没有你住的地方。你看这房子是新砌的,只有一张炕,你不会想跟我们夫妻睡一张炕吧?这要说出去,可不得丢死人?” 田宁也是今早过来时才发现,顾严柏并没有按她的要求盘两张炕,连架子床也没打一张。她本来是生气的,但现在没那么气了,因为正好可以拿这件事挤兑田芳离开。 田芳当然是要脸的,但目的没达成,她是不会走的。 “田宁,你做的这么过分,就不怕娘家不认你?”田芳放话威胁道。 田宁一脸淡定:“前面那五年,我一直以为娘家不认我。” “你——”田芳手指向她,一口气堵住,上不来下不去。 田宁上前抓住便宜大姐的手指,冲她笑道:“大姐别这么生气,家里还认我,我是很高兴的。爸妈生病我也忧心,但你也看到了,我家里孩子还小,房子又是新起的,事情多的不行,而且我还得上课,眼下实在是走不开。等什么时候能走开,我就回城探望爸妈。” 毕竟是血亲,无缘无故的,原主这做子女的是不能主动断亲的。田宁占据了原主的身份,自然要承担这份责任。 田芳放话威胁后,就有些后悔,见田宁递了台阶,她顺势下了,追问道:“你什么时候能走开?你那个课可以找人代课,孩子也可以请人照看几天。爸妈就是想你了,等你回去看他们一眼,他们也就放你回来了。” 第三十三章 不舍得放手 田宁似笑非笑地望着田芳:“爸妈既然想我五年了,那就不怕再等一段时间。” 爸妈等得,但方岩那边等不得啊! 田芳要急死,却又不好挑明。 最后,她咬牙道:“我来之前,爸妈给我下了死命令,必须带你回家,不然他们也不让我进家门了。” 田宁脸上露出惊讶的表情,然后摇头道:“大姐,爸妈一向通情达理,你跟他们说明白,我是真的暂时无法离开,等我方便的时候,我一定会去看望他们的,这样他们就不会怪你了。” 说完,她就冲屋里喊道:“东东他爸,你去大队部那边,试试能不能借辆拖拉机送我大姐去镇上坐火车,不行就去借辆自行车。” “拖拉机应该没问题,你和大姐稍等一下,我去把车开过来。”顾严柏从东屋走出来,一边说一边往外走。 田芳傻了眼,追出去喊道:“不用借车,我今天……” “大姐,不麻烦的,东东他爸会开拖拉机,跟大队部很多人关系都很好,他借车很容易的,咱就在家里安心等他。”田宁将田芳拉回来,又拿出瓜子糖果招待她。 田芳坐了两天一夜的火车,这一路上吃喝都不好,这会真是又饿又渴,如今见着吃食,竟有些顾不上说话。 等她终于能顾上说话的时候,拖拉机已经开到门口了,又被田宁推上了后车斗,拖拉机轰隆隆开动,她只能抓住车帮,扭头冲田宁喊道:“宁宁你一定要回城,家里人不会害你的!” 田宁敷衍地冲便宜大姐挥了挥手,然后转身进院。 到了火车站,田芳还是不甘心,在接过顾严柏给她买的火车票时,开口说道:“顾同志,你该知道对于知青来说,一个回城的指标有多难得。宁宁为了你和孩子要放弃回城,但你身为男人,就不为宁宁考虑一下吗?她是在城里长大的,城里有她熟悉的一切,有她的爸妈、姐姐和弟弟妹妹,还有她的同学和朋友,她只有回城才能得到快乐……” 一直面无波澜的顾严柏,忽然抬眸,目光锋锐如利剑,吓得田芳一下子忘了词,艰难地吞了口唾沫。 顾严柏却勾了下唇角,指了指田芳手中的火车票:“时间快到了,大姐再不进站的话就赶不上了。” 田芳呆了一秒,随即低头看车票时间,又看了眼墙上的挂钟,相差只有两分钟,她惊叫着冲进站台。 顾严柏开着拖拉机进村时,已经是下午三点。 但还未开到大队部,就被他娘拦了。 顾老太太等他下车后,就把一篮子鸡蛋递给他,语气不大好地说道:“你叫我这当娘的避着你媳妇,我听了。但我儿子新房进伙,我这当娘不能什么都不送,你把这篮鸡蛋提回去。” 顾严柏怔了一下,这都多少年了,他第一次收到老娘的东西,而不是老娘问他要钱要东西。 他没有接过篮子,而是开口问道:“娘,你有什么事吗?” “娘没事,就不能送儿子一些鸡蛋吃?”顾老太太瞪他一眼,又将竹篮往他手里塞,“赶紧接着,老娘都提累了!” 顾严柏接过篮子,却又将篮子放在顾老太太脚步,道:“娘,你若不说事,我不敢收你的鸡蛋。” 顾老太太被堵得脸都涨红了,但也知道这个儿子的性子,那是打定主意就绝不更改的主,她干脆不跟他绕圈子,直接道:“昨天你四弟从学校回来了,他说他想去当兵。你现在就算退伍,在部队应该还有一些关系,你帮我想法把你四弟弄进部队去。” 顾严柏并没有一口拒绝,而是说道:“当兵很辛苦,四弟能受得住吗?” 顾老太太瞪他:“你受得住,你四弟就能受得住。而且他读书多,将来会比你有出息。” 顾严柏没有反驳她这话,只道:“只要参军,就得先入新兵连,进行三个月以上的新兵训练。白天训练,不管刮风下雨,还是下雪下雹子都不能停下。等到晚上休息了,一旦哨声起,就得立刻爬起来去集合……” 顾老太太只听到这,就连连摇头:“不行,你四弟淋不得雨,晚上也受不得惊扰,你得想法让他避过训练。” “娘,新兵训练没人能避过,儿子做不到,你就是去找司令,他也不会给你这个承诺。因为不合格的新兵,会被直接退回。”顾严柏语气平淡地说道。 顾老太太怒目瞪视他,见他没有半点松口的意思,恨声道:“白当这么多年的兵,啥事都办不成,还想吃我的鸡蛋?想得美!” 说完,顾老太太拎着篮子,掉头就走。 顾严柏默默看着老娘的背影走远,嘴角勾起一抹自嘲。 重新发动拖拉机,将车子开到大队部停下,然后往家走。 远远看到新房屋顶的炊烟。 走到院门,闻到食物的香气。 推开厨房的门,灶台前的田宁扭头冲他道:“回来了?去洗个手再进来吃饭。” “你们吃了吗?”顾严柏停在门外,问道。 田宁白了他一眼:“要不等你,我们早就吃了。” 这一瞬间,顾严柏原本空荡荡的胸膛,就被田宁这一句并不温柔的话,轻易地填满了。 满满当当的,让人的心都暖了。 也让他更舍不得放手。 田宁用公筷给东东夹了一勺子鸡蛋,一抬头见顾严柏在望着她,眼神深沉得叫她倍感压力,于是她又加了一筷子鸡蛋放到他碗里,道:“赶紧吃吧,不然就凉了。” 顾严柏嘴角微扬,也给她夹了一筷子:“你也多吃一点。” 田宁却有点吃不下,她望着顾严柏问道:“是不是我大姐跟你说什么了。” 顾严柏“嗯”了一声,低头扒饭。 男人这态度太奇怪,田宁有些捉摸不透,就对他道:“不管我大姐说了什么,你都不要信。” 顾严柏抬起头,咽下口中的食物,望着她道:“你大姐说,你为了我和孩子放弃了回城的机会,这句话我也不能信吗?” 第三十四章 妈妈你的脸好红 顾严柏的话出乎田宁的意料,她愣了一下。 对面的男人目光灼灼,身边的小男孩也紧张的看着她,都顾不得吃饭了,田宁心头一软,伸手揉了一下男孩的小脑袋:“东东放心,妈妈不会抛下你。” 小男孩立时松了一口气。 顾严柏手中被捏得弯曲的筷子,也慢慢恢复直顺。 饭后,夫妻俩开始收拾新房子,打扫、擦拭、冲洗屋子,然后将院子西面的空地翻出来,秦念打算种些蔬菜。 她虽不懂种菜,但王婶子许诺明早过来手把手教她。 当然,翻土的是顾严柏,田宁负责地里翻出的石头捡出去。 这一忙碌就到了天黑,田宁累得很,不想重新做饭,便就着中午的剩饭做蛋炒饭。 取来两个鸡蛋打入碗中,用筷子快速打散搅均,又切好葱花备用。 之后起锅放油,呛上葱花,倒入蛋液,七八成熟时倒入打散的剩饭,迅速翻炒,撒上食盐,最后倒入半碗煮熟的豌豆,一翻炒就出锅。 米饭粒粒分明,掺杂蓬松金黄的鸡蛋,镶嵌青绿的豌豆,更有浓郁香气扑鼻而来,洗手进屋的顾严柏,肚子咕噜叫唤起来。 田宁瞧了他一眼,将半锅蛋炒饭倒入大陶碗中,推给他道:“吃吧,你今天出力最多。” 顾严柏也没客气,抽了筷子往嘴里扒了一大口,米香蛋香葱香还混着豌豆的清香,香而不腻,口感绝佳,顾严柏越扒越快,很快就去了半碗饭。 田宁瞧见,连忙叫住他:“你吃慢点,多嚼几下,不光对胃好,也能给孩子树立一个好榜样。” 顾严柏扒饭的动作一顿,抬头望见东东学着他刚刚的动作在扒饭,嘴里鼓囊囊的,嘴角还有饭粒。 他伸手将儿子嘴角的饭粒擦掉,放入自己嘴里,儿子却被他这动作惊了一下,抬头愣愣看着他。 父子俩大眼瞪小眼,却把田宁看乐了,轻敲了一下桌面:“都别看了,吃饭吧。” 顾严柏嗯了一声,低头吃饭,但这一次速度明显慢下来。 东东却红着脸凑到田宁耳边低声道:“妈妈,爸爸吃我嘴角的饭呢。” 田宁瞧了对面偷偷竖起耳朵的男人一眼,笑着对东东解释道:“你爸爸爱你,所以吃你嘴角的饭。但你不能因为这样,就吃的满嘴都是饭粒。” 东东双眼发亮,望向对面的爸爸,听到妈妈后面一句话,又连连摇头:“我再不把米粒吃到嘴上了,爸爸也会爱我的对吧?” 儿子紧张渴求的眼神,让顾严柏心里软了又软,他抬手越过桌子落在东东头上:“好好吃饭,饭后爸爸带你去河边。” 虽然没听到爸爸说爱他,但爸爸愿意带他去河边洗澡,应该是喜欢他的,东东高兴得欢呼起来。 田宁却打断了孩子的欢呼:“都十一月了,天黑后河水冷得又快,你们父子俩是想冻感冒吗?都不许去,在家里洗,灶上有热水,洗热的。” 东东立刻看向爸爸,顾严柏轻咳一声,对儿子道:“听你妈妈的。” 东东“哦”了一声,有点小沮丧。 田宁瞧了眼儿子:“你爸新打了个大澡盆,能装好几个你,灌满水后你都可以在里面游泳了。” 东东的眼睛顿时亮了,冲着对面的爸爸道:“爸爸你真好,咱们现在就去洗澡吧。” 田宁敲了一下东东的脑门:“好好吃饭,吃完了才能去洗澡。” 东东一秒变乖巧:“好的,妈妈。” 饭后,父子俩去洗澡,在洗澡房打闹了半个小时还没出来。 田宁怕儿子冻着,拿着干净衣服敲洗澡房的门:“东东,这么久了,水都凉了,快别玩了,出来穿衣服。” “好的,妈妈。”光着身子,溜着小丁丁的东东,哒哒跑到房门前,伸手拉开房门。 房门大开,东东扑到她怀里,田宁却僵住了,因为水雾缭绕之中,有个男人背对着她,迅速地套上裤子,但上半身依然裸着,水珠顺着他的脊背滑入裤腰中。 似察觉到她的视线,顾严柏扭过头,水珠在他的下巴滑落,淌过他起伏的喉结,他张开口,声音低沉磁性:“宁宁——” 田宁被他这一声喊回了魂,转身就走。 “妈妈,我要穿衣服。”东东光着身子哒哒追赶。 田宁一把捞起他,夹在胳膊下:“回屋再给你穿衣服。” 顾严柏望着妻子慌张逃离的背影,嘴角微勾一下。 回屋后,田宁给东东穿裤子时拿反了,最后还是东东提醒才摆正后给他套上。 “妈妈,你的脸好红好热啊。”东东的小手贴在她脸上,惊讶说道。 田宁被惊了一下,拉下他的小手解释道:“妈妈刚刚烧火热着了,等一会脸上就不热了。” “宁宁,洗澡房我清理好了,你现在要去洗吗?我给你提水过去。” 门口忽然响起顾严柏的声音,正要下炕的田宁被惊得脚一滑,人就往下栽去。 顾严柏一个健步进去,伸手抱住田宁,她的唇就触到他的下巴上,温热,柔软,还带着她身上独有的混着奶味的甜香,顾严柏整个人都僵住了,及至田宁在他下巴上吸允了一下,他的身体也忍不住轻颤,低声喃喃:“宁宁……” 田宁撞入男人怀里的那一瞬也是懵的,唇角触碰的地方有点扎,有点冰凉,还有点潮湿。不知为何,她忽然有些渴,便抿唇吸了一下,抱着她的人就轻颤起来,扣在她腰上的手骤然收紧。 田宁意识到自己犯了错,立刻挣扎说道:“快放开我,孩子们都在看着呢。” 顾严柏被她的话惊醒,松开了她,只是看向她的眼神灼热无比,好似眸底有岩浆在喷发。 田宁真的被吓着了,反手撑着炕沿,急声解释道:“我刚刚不是故意的,我就是有点渴……” 话一出口,她就恨不得打自己嘴巴子,连忙改口:“不是,我不渴,我是太热了,我……” 但越说越乱,男人的嘴角浮现一丝笑意,他张开口,声音带着一丝暗哑:“宁宁别急,我去给你倒水。” 第三十五章 是我想多了 顾严柏倒了水回到东屋,看到屋内只有三个娃,便问东东:“你妈妈呢?” “妈妈出去了。”东东答道。 “去哪了?”顾严柏又问。 “不知道。”东东茫然摇头。 顾严柏将陶瓷缸子放下,略思索了一下,就走到洗澡房外,听着里头的哗啦水声,便冲里头道:“宁宁,你别用屋里的水,太凉,我去给你提热水了。” 田宁确实在澡房里,用凉水泼脸降温,听到顾严柏的声音惊得水都泼到了胸口衣襟上,她赶忙拍打衣襟,冲外头道:“不用,不用给我提水。” 但外头并没有回应,片刻后又响起了脚步声,还有顾严柏的声音:“热水我放在门外了。” 说完就离开。 田宁听不到脚步声后,才打开了门,果然看到外头冒着热气的水桶,边上的凳子上还有她的睡衣裤,下面还有内衣裤,田宁脸上刚降下去的温度,又开始升上来。 一时间羞恼不已又找不到人骂,最后深吸两口气,将所有情绪丢开,提水进屋洗澡。 半个小时后,田宁打开澡房的门,正要提桶出去,门外一只手抓住了木桶的提手。 “我来。” 抬头对上顾严柏的眼,田宁又气又恼,张口质问:“你就一直等在外头?” 刚洗过澡的妻子脸颊绯红,白皙的肌肤似乎能掐出水来,含水的杏眸因为嗔怒而泛起了薄雾,顾严柏刚刚平复下来的心绪又开始乱了起来,他忍不住靠近,低头,去寻那粉嫩润泽的唇瓣。 田宁意识到危机,立刻往后退,直抵住了后面的墙壁,男人却还在逼近,田宁惊慌之下,下意识屈膝要给男人一下狠的。 “哇哇哇——” 膝盖刚抬起,孩子的啼哭声响起,还是二重奏。 顾严柏的动作一顿,田宁也醒过神来,收回腿推开他:“快去看孩子!” 说完,自己先跑了出去。 顾严柏眼底闪过一丝遗憾,但还是认命地跟在田宁后头。 两个奶娃都尿了,男娃还拉了粑粑,幸好没弄在炕上,但给他们换掉尿布,又洗屁屁,也是好一阵忙碌,之后又给他们冲奶粉喂一顿。 顾严柏被支出去洗尿布。 洗完后,又叫他把竹笼架在炉灶上,尿布放在上面烤干。 等到尿布烤干收起,顾严柏看了一下时间,已经9点了。 他走进东屋,月光自窗外照进来,照在并排躺在炕上的三个娃身上,也照在妻子白皙的脸上。 她侧躺在靠墙的那一面,她的眼睛已经闭上了,嘴里还低声哼唱着摇篮曲,一只手轻轻地拍着女娃。 顾严柏心头发软,胸口重新涌起热意,他走过去,握住她的手低声道:“宁宁,西西已经睡着了。” 昏昏欲睡中,她的右手忽然被一只炙热的手掌握住,田宁瞬间惊醒,睁开眼就对上俯下身的顾严柏,她立刻抽出手抵住他的胸膛:“顾严柏,你忘了你自己说过,我不愿意,你不会强迫我。” “我,强迫你?” 好似一盆凉水兜头浇下,顾严柏望见妻子眼底的警惕和戒备,缓缓直起身,嘴角勾起一抹自嘲:“是我想多了,我以为……” 以为什么,顾严柏没有说。 但田宁能猜得到,她起身解释道:“那是个误会。不,应该说是我的错,我跟你道歉,以后不会了。”不会再撩他了,不管有意,还是无意,都得避免。 “你没错,是我的错,抱歉,以后我不会再忘了自己说过的话。睡吧。”男人说完,就从另外一头上了炕,和衣躺下。 两人之间不止隔了三个娃,还隔了两三米的距离,也是这炕太大了,但炕上只有一床被子。 但十一月份已入秋,夜里还是冷的。 田宁撑起上半身,冲着男人低声道:“你往这边挪一挪,挨着东东,盖上被子。” “不用,不冷,你睡吧。”顾严柏的声音在夜里冷淡又疏离。 田宁胸口堵了一下,道:“随你。” 说完,拉上被子侧身睡下。 顾严柏却睁着眼,望着窗外的夜色,一宿未眠。 第二天又是周一,田宁要赶着去上课,瞥见男人眼下的青黑也没顾上问。 当然,主要是昨晚的尴尬还没有彻底消除,任何关心的话,都可能导致不可控的局面。 她昨晚便想清楚了,以后跟这男人还是疏远一点,毕竟不打算与他做真夫妻,那就不要再扰乱对方的心绪。 但想要完全避免交流,那是不可能的。 吃过早饭,在男人洗碗之时,她就与他商量:“你这一阵建房也挺辛苦的,要不休息几天再去生产队上工,顺便在家带娃。” 要不是自己工资实在不高,她真想让男人全职带娃,带到孩子两岁。 看到她脸上的遗憾之色,顾严柏将洗过的碗又冲一遍,放到橱柜上,然后转身与她道:“我的新工作下来了,负责五里峡水电站的修建工程,我是总负责人。” “你说什么?”田宁被他的话惊得手里的娃都被颠了一下。 被颠的男娃不满,伸出小手抓住她一缕头发往下拽,疼得田宁嘶了一声,开始跟儿子争夺头发:“快松手,不然打你屁股了。”田宁虎着脸吓唬他。 或许是算定了她的嘴硬心软,男娃不但不松手,还冲着她吐了奶泡,又萌又可恶的。 田宁被气笑了,但还真舍不得下力强行掰开他软乎乎的小手,只得朝一旁的顾严柏求助:“拿剪刀来,把我这一缕头发剪掉,注意别戳着他的手。” “不用剪刀。” 顾严柏擦掉手上的水,走到母子俩跟前,捏住儿子的手腕,低头与儿子对视,吐出两个字:“放开。” 男娃瘪嘴要哭,但见爸爸的脸越来越黑,不敢哭了,小手慢慢松开了。 顾严柏也放开儿子的手,对田宁道:“你先去上课,我走之前会叫王婶子过来照看孩子。” 田宁之前不同意请人过来看孩子,是因为自己收入不够,但顾严柏有工作,那必然有工资,以他工程负责人的职位来看,应该工资还不低。 田宁心头舒了一口气,张口应下他的提议,想了想又道:“王婶的手艺还行,要不咱家的饭也麻烦她做了吧。” “不行。” 第三十六章 勾结 听到顾严柏反对,田宁有些惊讶地看过去。 “东东喜欢吃你做的饭。”顾严柏给出理由。 “妈妈,我喜欢你做的饭,但爸爸更喜欢,每次都是他吃的最多。”东东很耿直的说道。 顾严柏神色微僵。 田宁瞥了这男人一眼,低头对东东道:“你爸爸是大人,个子最高,力气也最大,家里的力气活都是他干的,所以他吃得最多。” 东东“哦”一声,哒哒跑过去拉着他爸爸的袖子,扬起小脸道:“爸爸,以后你多吃点,我不嫌弃你了。” 被儿子嫌弃的顾严柏:“……” 田宁被东东的话逗乐,揉了下他的小脑袋,又对顾严柏道:“孩子的话你别当真。我先去学校了,有事你叫东东去学校找我。” 说完,挨个在三个娃脸上都亲了一口,便拿着教案,匆匆赶去学校。 就在田宁上课的时候,五里峡要修建水电站的消息也迅速地十里八乡传开了,自然也传到了富江大队。 袁丽听到这个消息后,有些懵了,水电站的修建明明在半月后,为何会提前? 水电站修建提前了,田宁和顾严柏还未离婚,那她还有机会吗? 越想越急,在第一节课下课后,袁丽匆匆赶往大队猪圈,找到王淑珍。 王淑珍一身狼狈,鞋上裤脚都沾了猪粪,看到袁丽就愤怒质问:“你也是来看我笑话的吗?” “淑珍姐,你怎么会这么想?我刚来那年什么都不懂,你我同住一屋,你很照顾我,还教了我很多干活的技巧,我一直记着你的情。”袁丽一脸真诚的说道,又拿出一块帕子递给王淑珍,“淑珍姐,你擦擦脸。” 王淑珍和田宁是头一批插队到富江村的,袁丽是在第二批里,当时田宁已经嫁入杨家,袁丽被分到田宁原来的床位,王淑珍自然要将田宁原来干的活,交到后来的袁丽身上了,这便是她教袁丽干活的原因。可惜没过多久,袁丽就得了大队小学教师的工作,从知青所搬到了学校宿舍。 如今听到袁丽提及同屋的旧事,王淑珍第一反应是她在埋汰她,但袁丽的神色太真诚了,她便收起了怀疑,接过手帕,胡乱的擦了两把,又讥讽地问道:“村里的人不管是社员还是知青都躲着我这个坏分子,你跑来找我干什么?我身上可没什么好处。” “淑珍姐,其实昨天那事我觉得大队处置不公。淑珍姐明明什么错都没有,就因为田宁捏造你害她的事,大队干部不经调查就信了她的话,我觉得他们就是欺负咱这些未婚的知青无依无靠,抓住一件事就随意处置你,这是不公平,不公正的!”袁丽义愤填膺地说道。 “对,对,他们就是不公,偏袒田宁那个贱人!”王淑珍激动地抓住袁丽的手,“你来找我是不是抓住了那贱人的把柄,你快告诉我,咱们可以去公社举报她!” 望着王淑珍狰狞的面容,袁丽有些惊讶,她记忆中的王淑珍一直是光鲜又体面的,不会在臭气烘烘的猪圈旁大骂谁谁是贱人。 “袁丽,你说话啊!”王淑珍用力抓了一下袁丽的手。 袁丽吃疼,也醒过神来,抽出手有些愧疚地说道:“抱歉淑珍姐,我暂时没找到田宁的把柄,所以我过来问问你,有关她的一些事,过去的,现在的,越多越好,这算是知己知彼,以后咱们想扳倒她也会容易一些。” 王淑珍听完她这话,反倒眯起了眼:“原来你是来找我合作的,那就别拿什么以前的旧情,还有大队干部处事不公这些借口来糊弄我。老实说出你的目的,不然就给我滚!” 袁丽只犹豫了一会,王淑珍就铲起猪粪往她身前泼,吓得她惊叫躲闪,急声道:“我说,我说,你先把铲子放下!” “早这样不就完了吗?我最讨厌别人跟我耍心机!” …… 中午放学时,同事提及袁丽请假的事,田宁只笑笑,并没有接这话茬,而是很快跟同事道别,往家走去。 到了家中,果然见到了王婶子,女娃在炕上玩,男娃却在王婶子的怀里闹腾,王婶子哄不住,已经急得头上冒汗。 “婶子我来吧。”田宁疾步过去,从王婶子手里接过男娃,后者立刻不哭了,却朝她胸口拱。 王婶子松了一口气,又歉疚道:“看来南南还是想喝妈妈的奶水,之前我给他们两个冲奶粉,西西喝了,但南南不肯喝,一直哭着,我都怕他哭哑了,都想叫东东去叫你回来了。” 田宁却伸手挡住了男娃咬向她胸口的小嘴:“婶子,我正给他断母乳,平常也给他冲奶粉的,他今天是欺负你面生才闹的,等熟悉了就好了。” 可惜她这话刚落就被打脸了。 男娃被挡住了嘴,小手就抓住了她的衣角一掀,小脑袋一下子拱进了衣服里,张口咬住了,疼得田宁嘶了一声。 王婶子瞧见,笑道:“你这样给孩子断奶可不成,你得往那上头涂上辣椒,让他吃一次苦头,他就不再惦记你的奶水了。” 一旦被男娃咬住了,他不吸饱是绝对不肯松口的,田宁只要背过身解开衣服,让他吃得更舒服一些,一边跟王婶子请教:“辣椒太辣了,我怕会伤了他的口腔和肠胃。还有什么别的法子,能让孩子断母乳吗?” “别的法子?”王婶子蹙眉,“咱乡下都是用的这法子的,别的还真没听说过。而且辣椒也不叫他多吃,就叫他沾个口,回头让他漱口吐出来就行。你要是愿意,我下午给你拿点米辣椒过来。” 田宁一听米辣椒,先打了个哆嗦,连声道:“谢谢王婶子,我再想想别的法子。” 王婶子笑着摇头:“在村里,我就没见过你这么疼孩子的,半点苦都舍不得孩子吃。” “咱村里啊,没婆婆的,或者婆婆不肯带娃的多的是,要么背着上工,寒风烈日都不顾;要么就把娃娃放在澡盆里,叫家里大个的孩子看着他,跌了碰了都难免;或者干脆给他拴个绳子,屎尿都拉在盆里,等大人回来才收拾一番。” 第三十七章 扒车门的人 田宁听得皱眉:“这样养大的孩子,以后的性子……” 她忽然顿住,低头望着怀里正吃得香的男娃,想起前世网络上,有关这小子那些似是而非的小道消息。 总之,他不是啥好性子的人,得罪的人不少,吃的亏也不少。 不然不会相亲的第一面,臭小子就说她像他妈。 结果现在,她真成了他妈了,也不知是啥孽缘。 或许是因为没有黑脸爸爸镇着,男娃一整天都不肯喝奶粉,闹得王婶子没办法,只得抱他去宿舍,等田宁课间时喂他几口。 这样一折腾,下午放学时,田宁的头又有些眩晕了,回家时只能走几步停一下。 同一时间,顾严柏开着一辆东风大卡进村,惊动了全村的人,顾老太太更是直接拦在车前,叫他下车。 顾严柏下了车,顾老太太劈头盖脸一连串问题砸过去:“这车打哪来的?是不是你买的?你哪来这么多钱买车?之前还说把所有的工资都给了老娘,现在这又是砌房,又是买车的,你当老娘好糊弄呢?” 顾严柏看着老娘气势汹汹的样子,神色冷静的说道:“砌房的钱是儿子找人借的,这车是水电局的,我退伍后转业到水电局,工作刚安排下来。” 他这话一出,顾老太太噎了半响,然后冲口问道:“你在水电局当卡车司机?一个月多少工资?” 面对老娘灼热的目光,还有四周村民好奇的目光,顾严柏神色平淡道:“不多,要还清我新房的欠款,得用上好几年。” 顾老太太的脸,一下子拉了下来。 村民们纷纷跟他道喜,有份水电局的工作,就算只是司机,那也是铁饭碗,等还清欠款后,日子就能好过起来。 顾严柏跟村民们道谢,然后转身回驾驶室,却被顾老太太拉住。 “老二,你竟然在水电局当司机,那就帮你弟弟妹妹找找关系,把他们都安排进水电局吃公粮。”顾老太太理直气壮的要求道。 “娘,我只是个司机,还是刚入职的,我在水电局谁也不认识,帮不了弟弟妹妹。”顾严柏一脸愧疚地说道。 顾老太太火大:“我看你不是帮不了,你是不想帮……” “严柏他娘,这就是你不对了,严柏说了他就是个司机,跟局里的人不熟,他想帮帮不上,你这硬逼着他去求人,要是得罪了领导把他也开了,你又能得到啥好处?” “对啊,严柏丢了工作,你们顾家也得不到好处,这叫竹篮打水一场空啊。” 村民七嘴八舌的劝说着,将顾老太太劝得脸色铁青又不好发作,回头再去寻顾严柏,他已经进了驾驶室,发动车子,掉头走了。 气得她骂了一句白眼狼,回到家后,晚饭都多吃了半碗。 没错,她一生气就吃得多,顾家老少也不敢惹她。 田宁刚走到自家院门口,就看到一辆东风大卡疾驰而来,带起的风都刮在她的脸上,却在距离院门前一米处骤然停下,驾驶座的车门打开,一个身穿绿军装的男人走了下来。 檐帽、肩章、腰带、绿长裤,还有大皮靴子,让男人身上的气势凛冽又威严,也让人心跳骤然加快。 男人走到她身前,打量她的脸色:“你的脸有些苍白,是不是不大舒服?” 男人的声音低沉磁性又熟悉,田宁醒过神,打量他身上的军装:“你不是退伍了吗?” “是退了,但水电站工程的核心工作都是退下来的军人负责,我这一身算是工服吧。”顾严柏眼底闪过一丝笑意。 这算啥,换汤不换药。 田宁心里吐槽一句,但也知道水电工程利民利国,便是再谨慎也不为过。 她并不在问他工作的事,招呼他进门,又道:“一会,你给东东冲奶粉喂他。” “他又闹你了?” “闹了一整天了。” “晚上我来照看他,你好好休息。” 这话一出,夫妻俩的脚步都顿住了,都想到了昨夜。 田宁轻咳了一声道:“我请王婶子去问问谁家有新棉花,等攒足了棉花,我会请人做一床新被子。” 顾严柏看了她一眼,道:“天气还不冷,不着急。” “那你晚上先挨着东东睡。” “好。” 几句简短的对话,好似将昨晚的尴尬都揭开了。 似乎是感知到爸妈回家,炕上的南南哇哇哭起来,昭示自己的存在感。 田宁头疼:“你先进去抱他,我去冲奶粉。” “好。” 于是,这一对父母又开始了围绕奶娃转的苦逼又幸福的日常。 翌日清晨,天色未明。 顾严柏走出院子,就看到一个人在扒拉车门,厉喝一声:“住手!” “啊!” 那人被吓得摔了个狗啃泥。 顾严柏大步上前,一把卸了那人的胳膊,疼得那人痛呼大喊:“二哥,是我!” 顾严柏闻言眉头一皱,一把将他拉起来,翻过脸,是一张下巴上刚长出一圈绒毛的脸,十七八岁模样。 顾严柏的眉头皱得更紧:“老四,你在这干什么?” 扒车门的正是顾老四,顾老太太最得意的儿子,在县里上高中,其实今年夏天就能毕业了,但他不愿回来,就在学校混着,说是要找关系混个干部当当。 按顾老太太的话说,要不是现在不能考大学,不然她家老四已经是大学生了,当干部不是板上钉钉的事吗? 如今,这个要当干部的顾老四疼得整张脸都扭曲着,抱着胳膊连声央求:“二哥,你先把我胳膊接上,哎哟!” 顾严柏盯了他一会,然后上手一推,咔嚓一声,顾老四胳膊复位,下巴上的绒毛就支棱着抖起来:“二哥,我好心来看你,你却卸了我的胳膊,回头叫娘知道……哎,二哥你别走啊。” 顾老四追进院里,拉住顾严柏的胳膊:“二哥,其实是娘叫我请你回老房那边吃个早饭。” 顾严柏道:“我今天得赶早去五里峡,你回去跟娘说一声,我有空会回去的。” 顾老四拉扯他不放:“再赶也总得吃早饭吧。二哥,你真怕赶不及,就把大卡开到老屋那头。” 第三十八章 油盐不进 田宁起床出屋打水,就看到顾老四拉着顾严柏,而后者并不乐意的样子,就张口喊道:“东东他爸,南南和西西醒了,你进去给他们冲奶粉。” “行。”顾严柏点头,就势扯下顾老四的手,抬脚往屋里走。 顾老四有些急了,冲口说道:“二哥,你个大男人成天围着奶娃转,不嫌丢人呀?” 顾严柏脸色一冷,侧头对顾老四道:“我照顾自己的娃,不觉丢人。四弟没事就回去。” 说完,抬脚进了屋里。 顾老四望着他的背影,又气又无可奈何,余光瞥见田宁,他记忆中的二嫂是个面软的人,就算老娘说她曾拿菜刀砍她,顾老四也是不信的,嬉笑着凑过去央求道:“二嫂,你行行好,叫二哥回一趟老屋吧,咱娘专门给二哥做了他喜欢吃的汤泡饭。” 田宁打量着眼前这个嬉皮笑脸的小叔子,有些惊奇地道:“你二哥喜欢吃汤泡饭,我怎么从来没听说过?不会是你喜欢的吧?” 顾老四被噎了一下,很快又嬉笑道:“我和二哥是亲兄弟,喜好都一样。” 田宁摇头:“你二哥喜欢吃蛋炒饭,不喜欢吃汤泡饭,等你们什么时候知道他的喜好了,再来请人吧。” 说完,就拿起竹扫把,将脸色难看的顾老四直接“扫”出了院门。 顾老四气得踢了一下院门:“姓田的,我之前还在娘面前说你好话,现在看来娘说得果然没错,你就是个泼妇!” “你说的没错,我是泼妇,你再吵吵,我的竹扫把可就不认什么小叔子了。”田宁说着,就操起竹扫把朝外打,吓得顾老四掉头就跑。 顾家一窝子狼心狗肺,田宁可不觉得顾老四上门请顾严柏去老屋有啥好事,干脆打跑了事。 一转身,看着顾严柏抱着男娃站在堂屋,也不知道出来多久了,田宁将竹扫把一丢,神色坦然道:“下次顾家再来人,我还是会把他们赶出去。” 她这样的言行,放在70年代的乡下,泼妇都不足以形容她,得叫声悍妇,还是被人戳脊梁骨的那一类。 她以为顾严柏就算不说什么,至少也得皱一下眉头。 不料,顾严柏道:“这次给你添麻烦了,以后我不会让他们进院子。” 田宁:“……” 接下来一早上,田宁翻找原主的记忆,都没有顾严柏对妻子言听计从的画面。 难道是夫妻生活就是这样,你软他就硬,你硬他就软,就如东风和西风,总有一方要压过另一方,如此才能夫妻和谐? 田宁还未想明白,顾严柏将手里的男娃递给她,道:“我今天得早走,回来也会晚一点,有事你请王婶子帮忙。要是太累了,可以请人代课,你的身体最要紧。” 顾严柏说完,就登上大卡的驾驶室,发动车子开走了。 王婶子刚好过来,望着远去的车子,有些感慨地对田宁道:“这满村里,我就没见过有谁比严柏更疼媳妇的了。” 这就是疼媳妇吗? 不是西风压倒东风? 到了学校,同事们纷纷恭喜田宁,道她丈夫有了铁饭碗,她家也算是双职工了,收入可观,日后她也不用这么辛苦了,要有事也能请人代个课啥的。 袁丽更是自告奋勇:“田宁姐,我帮你代课吧,不要代课费的。” 同事们的说笑声一顿,有些惊讶地看向袁丽,因为袁丽是学校的音乐老师,在音乐和数学之间差距可不是一般大呀。 面对众人的目光,袁丽微微挺胸,笑道:“以前读书的时候,我的数学成绩在班上也是名列前茅的。”然后转向田宁,“田宁姐要是不信,可以考考我。” 看袁丽自信满满的样子,田宁嘴角含笑,点头道:“那我问你个简单的问题,你要能答出来,我就请你代课,而且给你代课费。” 袁丽忙摆手:“田宁姐,我真的不用代课费……” 田宁抬手打断她的话,直接出题道:“有若干只鸡兔同在一个笼子里,从上面数,有35个头,从下面数,有94只脚。问笼中各有多少只鸡和兔?请你在两分钟之内给出答案。” 袁丽直接傻眼,她转头看向其他老师,其他老师不是在挠头,就是在写写画画,显然不可能在两分钟之内给出她答案。 田宁看了眼手表:“还有一分半钟,请袁老师尽快解题。” “我解不出来,这题也不是小学的题,田宁姐,你是在故意为难我。”袁丽不服气地说道。 田宁轻笑一声:“你解不出,不代表这不是小学的题。” 说罢,进入一间教室,拿起粉笔,唰唰地在黑板上解题,用的就是小学的内容,不到一分钟就给出答案,兔子12只,鸡23只。 其他老师立刻验证,拍手道:“没错,就是这个答案!你怎么想到这样的解题方式的?” 田宁拍到手上的粉笔灰,轻描淡写道:“这就是小学数学,很简单的。” 其他课程的老师立时觉得自己上了一个假的小学。 当然,田宁不会告诉他们,他们上的小学不假,只是这个年代的小学课程不会教他们奥数题,他们是身在福中不知福。前世小学时,她可没少被奥数题折磨。 与其他科目老师谦虚之后,田宁转头看向袁丽。 袁丽一张俏脸涨红:“田宁姐,是我太高估自己的数学水平了,但我也是真心想帮你减轻工作。你看要不这样,我先跟你学习,等你觉得我能行了,我再替你带班。” 田宁不置可否,带着一丝玩笑问道:“你这么执着替我带课,是想直接取代我吧?” 她这话一出,同事们唰地转向看向袁丽。 袁丽神色一变,急声辩解:“田宁姐你怎么会这么想?我的音乐课教得好好的,我为什么要吃力不讨好教数学?我数学又不好。” “那是我误会你了,抱歉啊。”田宁没甚诚意跟袁丽道声歉,然后又道,“你刚刚有句话说的对,你数学不好,确实不该做这吃力不讨好的事。” 袁丽被噎的脸色胀红,许久说不出话,偏偏边上的同事们也在劝她,她还得陪上笑脸。 心底暗恨王淑珍耍她,说什么田宁面冷心软,只要在小事上帮过她,她就对你贴心贴肺。 狗屁面冷心软,田宁她是油盐不进,说话还跟刀子一样,一般的手段对她根本没有! 她得再想法子,一定要想法子接近田宁,接近顾严柏,这样她才有机会,将有些偏移的轨道拽回来,这样她才有机会得到她想要的。 第三十九章 我不想当活寡妇 田宁不知袁丽存了什么心思,但太过热情的人,拒了一次又一次,她还往上贴,这样的人不是厚脸皮,就是别有居心。 袁丽的眼神太活了,显然是后者。 田宁别有深意的看了她一眼,就踩着上课的钟声,走进上课的教室。 袁丽被田宁那一眼瞧得心里有些慌,她追上去喊了一声:“田宁姐——” “袁老师这节没课吗?”田宁回身问道。 袁丽心慌意乱,根本就想不起来有没有课,一时呆愣住了。 “就算袁老师也没课,但我现在要上课,请你出去吧。”田宁朝门外一指。 教室里的学生们也全都看向袁丽,窃窃私语。 袁丽被看得满脸涨红,低声说了一句“我等你下课”,掉头走了。 可刚一走出教室,就被校长逮住,劈头盖脸的训道:“小袁,整个学校就你这个音乐老师课程最少,工作最轻松,但你请假的时间比谁都多。今天倒是不请假了,就给我来了个旷课,干站在学校院子里,也不去给学生们上课,你到底想干嘛?不想干了赶紧跟我说,找个人替你还是很容易的,大把的知青等着呢!” 袁丽被训得几乎要哭出来,红着眼道歉:“对不起校长,我忘了这节有我的课,我现在就去上课。” 说完掉头往前走,校长在后头喊道:“你这节是三年级的课,不是五年级,赶紧给我回来。” 袁丽赶紧又折回来,走向三年级的教室,但在与校长错身而过时,校长轻咳了一声:“你婶子今天中午做面条,你放学后就去家里。” 袁丽的脸色一瞬间白了,支支吾吾没给答复,校长变脸:“请不动你了?” 袁丽咬了下唇,道:“我今天真的有事,改天我带上礼物去看望婶子。” “你婶子不需要你去看,但你要记得自己的身份,别做出对不起牛根的事。”校长丢下这句话走了。 牛根是校长家最宝贝的儿子,也是传承香火的唯一的儿子,人长得秀气,性子腼腆,还在镇上的供销社上班,这样的人才和条件,便是女知青中也有不少对他中意的。 按说袁丽不该对他不满,况且她这份工作还是校长帮忙给定下来的,但偏偏她…… 袁丽在原地站了许久,指甲几乎要抠进肉里,直到破了皮才醒过神,收拾好情绪,走进闹哄哄的三年级教室,一拍讲桌:“都别闹了!” 教室里静了一瞬,但随后有学生高声问道:“袁老师,你今天来的这么晚,难道是怀孕了,还是去生孩子了?” 这话一出,哄堂大笑。 怀孕,生孩子,这两个词戳中了袁丽最隐秘的心思,袁丽被气得口不择言:“你们这群没教养的泥娃子,活该跟你们父母一样,当一辈子的泥腿子,走不出这片大山!” 教室里的哄笑声戛然而止,这些八岁九岁十岁的孩子们,他们调皮玩闹,但他们已经懂得许多事了,听得出袁丽话里的嫌恶和嘲讽,而半大的孩子也是最要自尊的时候,当下就有一个男孩,抓起桌上一样东西就往讲台上砸去:“我就是当一辈子泥腿子,也不要你这个老师教我!” “我也不要你教!” “砸她!” “砸她!” 有一人打头,其他孩子全都暴动起来,纷纷抓起身边的东西砸向讲台,吓得袁丽尖叫逃走,还有孩子追出教室砸她。 这场闹剧,是以全校老师被惊动,高声喝止那些孩子才结束,而袁丽已经被砸得鼻青脸肿,头发散乱。 校长不在,学校另外三名老师都是男老师,所以袁丽被推给了同是女性的田宁照看。 陈长青有些欲言又止,但被男同事拉走了,临走之前,他给了田宁一个“别揽事”的眼神。 田宁冲他回了一个感谢的眼神,而后冲着蹲在地上埋头哭的袁丽道:“走吧,我送你回宿舍。” “田宁姐,”袁丽抬起一张满是泪水的脸,抽噎问道,“你是不是觉得我特别没用?” 田宁看了眼手表:“还有十分钟要下课了,你要在这跟我探讨有没有用的问题吗?” 袁丽被噎了一下,又抽泣了一会儿,把手伸向田宁:“田宁姐,我腿有点麻,站不起来了,你能扶我一下。” 田宁伸手把袁丽拽起来,但在后者想要将身体压过来时,丢开她的手,拉开距离道:“你知道我身体弱,时常头晕,你要靠我身上,最后的结果是咱俩一块摔倒。” 田宁身体踉跄了一下,稳住身体后,艰难地扯出一丝笑:“是我给田宁姐添麻烦了。” “不麻烦,走吧。”田宁说完,率先往宿舍走。 袁丽跟在后头,神色变幻。 等到袁丽进了宿舍,坐下,田宁给她倒了一杯水,便准备离开,袁丽却叫住她,自顾自说道:“田宁姐,你应该知道我和校长儿子的关系,我们是未婚夫妻。” “我这份工作也是校长安排下来,他们家当时提的条件就是要我给他们当儿媳,但我拖到现在都没有嫁过去,你想知道原因吗?” 田宁神色平淡地对袁丽道:“人与人交往中最忌讳的就是交浅言深,你对校长家有何不满,不该对我说起。没什么事,我就走了。” 说完,田宁转身就走,身后却响起袁丽低吼声:“他儿子不能人道,他们是要我嫁过去当活寡妇!” 田宁脚步顿了一下:“我当没听见。” “但你听见了!”袁丽起身追过去,拉住她的胳膊,满脸是泪的央求她,“田宁姐,在这个村里,我最信任的人就是你了,我知道我前一阵的行为让你生出些怀疑,但我真的没有坏心,我就是想靠近你,想要成为你的朋友,想要有个人可以听听我心中的苦闷,我真的很难受,我忍不了,我想说出来……呜呜呜……” 袁丽哭得很伤心,拉着她的胳膊滑倒在地,泣不成声。 田宁居高临下望着她:“你现在已经把你的苦闷说出来了,然后呢?” 第四十章 你要害死我吗? 然后? 然后不就是她安慰她,她顺势扑在她怀里哭,两人的友谊就此突飞猛进,她顺理成章地登堂入室。 这是袁丽被学生从教室追打出来,看到田宁后立刻编织好的计划。 但看此刻田宁冷淡的脸色,居高临下的语气,袁丽忽然对自己的计划不那么自信了。 但她连自己的伤疤都扯出来了,怎能半途而废? “田宁姐!” 袁丽喊了一声,噗通跪在她脚边,仰头哭求道:“我真的没有办法了,只有求你,求你帮帮我……” 下课的钟声当当响起,很快就会有学生老师过来,田宁也不着急,淡淡对袁丽道:“别说什么我不答应你就跪着不起的话,一旦看见有人过来,我就会告诉对方,你告诉我校长儿子不能人道的事……” “田宁姐!”袁丽一下子跳起来,抓住了她的手,一脸的难以置信,“你要害死我吗?” “这事不是你告诉我的吗?”田宁捋下她的手,“我跟你说过,人与人交往最忌交浅言深,你把校长儿子不能人道的事当作逼迫我答应帮你的筹码时,你就该想到这后果。” 袁丽的脸,一瞬间变得精彩纷呈,一会儿紫,一会儿红,一会儿黑,一会儿白,半响之后,她才喘匀了气,开口辩解:“我没有把自己伤疤的当筹码,更没有逼迫田宁姐帮我,我只是找不到其他人求助,一时慌了手脚,误把你当作救命稻草,这是我不对。还请田宁姐看着咱们同事一场的份上,不要将我刚刚的话说出去,就当我今天没有找田宁姐说过话好不好?” 田宁挑了下眉,如此能屈能伸的袁丽,叫她有些刮目相看了。 不过田宁也没有别人的隐私往外说的习惯,便道:“我不会我会说,但这件事外泄出去,你也别找到我头上。因为你跟校长儿子没有结婚就知道他不能人道,显然这消息你是从别人口中得知的,那人能告诉你,自然也能告诉别人……” “没人告诉我,是我……”袁丽张口反驳,刚话到一半猛然醒悟过来,闭嘴不言。 田宁杏眸微眯,打量袁丽的神色,但见她咬紧牙关死守秘密的样子,她便不再试探,淡淡道:“不管你从何得知,但消息一旦说出,那就不再是秘密,毕竟隔墙有耳,或者你又想向别人倾诉你的苦闷,所以我话说在前头,这消息若散播出去,与我无关,你别找到我头上来。” 袁丽憋气,但还是扯出一丝笑道:“我相信田宁姐。” “信不信是你的事。我最后给你一句忠告,求人不如求己,当你愿意舍去一些东西的时候,你会发现前面的坎并非越不过去。” 舍弃什么,舍弃她的教师岗位吗? 她袁丽要越的坎何止校长儿子这一道,日后还有一道道坎卡在前头,但她若是能拐个弯,抓住某个人,她日后的人生就能一片坦途,再无风雨坎坷,只有风光。 袁丽心底冷笑,面上却露出犹豫之色:“田宁姐,你的建议我会好好想想的。” “随你。”田宁丢下这两个字,转身走了。 袁丽抬头,盯着她的背影没有移开。 田宁觉得后背有些发凉,但她没有回头,心底已经打定主意远离袁丽这个麻烦人物。 回到教室上课,放学后回家奶孩子。 她想到一个断母乳的新法子,不用辣椒,用苦瓜汁。 女娃西西尝过一口后,就再也不拱她的胸口了。 但男娃尝过一口哇哇哭,不等半小时又继续缠她。 有一次,竟一边哭一边吸就是不肯放弃。 眼见要苦尽甘来,田宁忍着疼将他的小嘴强行弄下来,端给他一碗冲好的奶粉,这臭小子竟然抬手打向瓷碗,好在田宁及时拿开了,不然炕上得湿一大片。 就连王婶子都感慨:“你家老二性子拧,小小年纪还聪明的不行,苦瓜汁这一招对他没用,还是用辣椒吧,辣哭他一回他就不惦记了。” 就算被这臭小子气得不行,田宁还是舍不得给他用辣椒,她想了想道:“我给他做些辅食转移注意力吧。” 之前因为忙碌,并没有时间给两个奶娃专门做辅食,只是在煮饭开锅时,从锅里舀出一些米汤,或许是因为没加糖的缘故,两个娃都不怎么爱喝米汤,最后多数进了东东的肚子。 当然,四岁大的东东喝米汤是加糖的,也只加一点,他就能喝得美美的,大眼睛都弯起来。 如今有王婶子帮忙,田宁能腾出手了,首先做的是鸡蛋羹。 将三只鸡蛋磕入大碗中,用筷子快速打算鸡蛋液,直到蛋清和蛋黄均匀的混合在一起,没有凝结。 而后往碗里倒入一早准备的凉开水,一边倒,一边拌匀,充分搅匀。 之后静置,待泡沫浮上表面后,在上面撒少许翠绿葱花,用大碗扣住,最后放入蒸锅中。 先大火烧开水,之后用文火,十几分钟后出锅,将表面的葱花撇去,然后分成四个碗。 王婶子见有只碗给自己,忙推拒:“我怎么能跟奶娃子抢吃的?” “我是请嫂子尝尝我的手艺,不过我这鸡蛋羹里没加盐,你按你的口味撒点盐进去吧。”田宁将碗塞给了王婶子,又给她递了盐袋。 王婶子有些吃惊:“你们平常不给孩子吃盐的吗?” “孩子还小,先不给他们吃盐。”田宁说到这,想到一事,“婶子这两日没给他们喂过带盐分的吃食吧?” 她最怕的是,当地妇女一边吃饭,一边习惯性地嚼碎饭菜往孩子嘴里喂。 王婶子见她神色紧张,忙摇头道:“没有。你们家两个娃挑嘴得很,我拿吃食逗他们,他们都不理,一心惦记着你的奶袋子。” 田宁松了一口气,但还是提醒道:“我家孩子一岁前不能吃盐,三岁之前糖最好也不吃,所以婶子就算疼他们,也不要拿好吃的喂他们。” 王婶子觉得田宁对龙凤胎太苛刻了,但毕竟不是自家孩子,她不好说什么,点头道:“我晓得了,不给他们喂吃的,也不给他们糖吃。” 她原本打算,把前一阵顾严柏送她的奶糖拿出几颗喂龙凤胎,现在人家妈妈不让孩子吃糖,她正好把奶糖省下来,给自家孙子吃。 只是王婶子没料到,傍晚回到自家,她刚把奶糖分给自家三个孙子,就叫隔壁的顾老太太瞧见了。 两人自来不大对付,呛了几句后,她一时没绷住,说出这奶糖是顾严柏送她的。 第四十一章 疯子杀人不犯法 田宁给最难搞的南南喂鸡蛋羹,好不容易喂进去一口,院外就响起了叫骂声。 “姓田的,你亲婆婆还没死呢,你就上赶着孝敬别人的婆婆,你是赶着犯贱啊,还是跟隔壁姓王的有什么瓜葛?” “妈妈,奶奶又来了!” 正在陪西西玩手指的东东,被顾老太太的声音吓得一下子蹿到田宁身边,抓住她的衣角。 “别怕,你看着弟弟妹妹,我出去看看。”田宁将安抚的拍了拍东东,便起身下炕,穿过厨房,走了出去。 顾老太太已经闯进了院里,王婶子正在与之撕扯。 抬头看到田宁,王婶子愧疚说道:“田老师对不住,是我的嘴没把严,把严柏送我奶糖的事儿给透了出去。” 田宁闻言笑了一下:“婶子不用抱歉,奶糖是严柏光明正大送你的,你当然可以告诉别人。” “什么事都往我儿子身上推,我看就是你送的!你花着我儿子的钱,给别人的婆婆送礼,你还有脸了是吗?”顾老太太甩开王婶子,就冲向田宁。 田宁也不躲,站在屋檐下冷淡对顾老太太道:“你儿子昨天还跟我保证,不会让老屋的人进我家院子。不过您是长辈,我退一步,只要你不闯到屋里来,我还是愿意给您儿子一个面子。” 她说着,背在身后的手伸到前头,手里握着刀。 顾老太太的脚在距离屋檐还有一步之时,生生刹住。 下一刻又暴跳如雷,把脖子伸过去:“你砍呀,你砍呀,我个亲婆婆还比不上隔壁老王家的,我还不如被你砍死算了!” 姓田的两次拿刀,但两次都没伤她半点油皮,顾老太太回去琢磨后就明白了,姓田的是在吓唬她呢,她根本就不敢真的动手,所以这次顾老太太也不惧,直接把脖子伸了过去。 望着顾老太太这闭着眼睛英勇就义的模样,田宁都给逗笑了:“我见过跟人撕扯抓头发的老太太,但是主动伸脖子要人砍的,我还第一次见。” “你砍啊,砍啊,说什么废话!”顾老太太闭着眼大喊。 今天拼的就是到底谁能硬到底,谁先服软谁就输,顾老太太觉得自己脖子够硬,她今天赢定了! “娘,你的脖子还没到屋檐下呢,你往前进一步,我绝对不让你失望。”田宁笑道。 王婶子看见田宁亮刀就吓着了,赶忙跑过去阻拦:“小田啊,你可千万别冲动,想想你的三个娃,他们都还没长大呢,你可别犯糊涂。” 顾老太太话说的硬,但心还是有点发颤的,但见王婶子劝阻田宁,立刻向前迈了一步,把脖子伸到屋檐下:“来啊,不砍你就是个孬种!” 田宁双眼一眯,伸手挡开王婶子,另一手握刀朝下砍去,吓得王婶子“啊”地叫起来。 原本无所畏惧的顾老太太被那声尖叫吓得一哆嗦,又感觉到一股寒风袭向她的脖颈,吓得直接睁开眼,又见刀影自她眼前划过,她再无一丝侥幸,双腿一软,直接扑通倒地,但那刀影却还追过来。 “住手!” 一声厉喝传来,早已绝望的顾老太太生出一丝希望,扭头大喊:“儿啊——” 喊声却戛然而止,因为冰寒的菜刀已经贴在她的脖颈上,顾老太太浑身哆嗦,一个字都吐不出来。 “田宁,把刀收回去!”顾严柏大步进来,冲着田宁大声说道。 田宁没听,刀架在顾老太太的脖子上,挑眉冲走来的男人笑道:“你昨天承诺的,不会让老屋那边的人进咱院子骚扰我和孩子们,结果只过了一天,你老娘进院子了。我对她说,看着她是你亲生母亲的面上,只要她不进屋子我就不计较,结果她不听,非得把脖子伸过来,往我刀上伸脖子,你说好不好笑?” 不等顾严柏回应,她先笑了起来,哈哈大笑,仿若癫狂一般,菜刀也随之在顾老太太的脖子上抖动,一阵阵刺痛,吓得后者尖叫起来:“儿啊快救娘,姓田的疯了,她真的要杀我!” “我早疯了,被你们一家子逼疯了!我给你们顾家生儿育女,添丁进口,你却在外散播流言,说我生的是野种,叫你的亲孙子亲孙女打我儿子,还不给我吃,不给我喝,要我用血养儿女,不就是想逼我死,换个你中意的儿媳吗!” “你知道你儿子回来之前,我都做了什么梦吗?我梦见自己操起菜刀,从东屋砍到西屋,再从西厢房砍到东厢房,把所有姓顾的都砍死了,一个不留……啊!顾严柏你放开我,我要砍死她,我要砍死这老妖婆,反正她不想我活,那就谁也别活了!” 顾严柏忽然冲过来抱住田宁,又踢掉她手中的刀,田宁剧烈挣扎,嘴里还在喊打喊杀。 顾严柏头上的汗水都滚落下来,扭头冲地上的老太太喊道:“娘你快走啊!” “不许走,我要砍死你!我告诉你,疯子杀人不犯法,我要把你们杀的干净,干干净净,哈哈哈——” 看着癫狂的田宁,又听到那句“疯子杀人不犯法”,顾老太太早已吓坏了,她倒是想走,但两条腿都软了,还是王婶子赶过去把她搀起来,她就拍着王婶子的胳膊大喊:“走走走,快走!” 王婶子却低头看了眼顾老太太的裤子,顺着裤边有道湿印,顾老太太恼羞成怒:“你看什么呀?还不走,等着疯婆子把咱俩都砍死吗!” “要不是你逼疯了小田,能有今天这事?”王婶子心里也不痛快,拉扯着顾老太太往外走的时候,忍不住怼回去。 “她就是有病,天生的疯子,当初我就不同意她进门……” “疯子砍死你全家!” 田宁大叫,挣脱顾严柏的桎梏冲过去,吓得顾老太太尖叫一声,拔腿冲出院门,一路狂奔不带停的,一双小脚也能跑出风火轮的架势。 王婶子也追了过去。 田宁收了脸上癫狂的神色,语气冷淡地冲着再次抱住她的顾严柏说道:“行了,放开我吧。” 顾严柏放松了些,但没有完全松手,而是紧张的看着她。 田宁挑眉:“你不会真以为我疯了吧?” 第四十二章 顾卫东的歧路 “对不起,是我没照顾好你。” 男人一把将她扣入怀里,声音沉闷嘶哑,似乎也还有些发哽。 田宁愣了一下,随后挣扎起来:“顾严柏,你快把我闷死了!” 男人放松了手臂,田宁立刻挣出来,就看到男人飞快地偏过头,但她还是捕捉到男人眼尾的那一抹红,只是一闪而过。 她似乎……把这男人吓坏了。 “妈妈!”东东站着堂屋里喊她,小脸上透着紧张还有害怕,但眼底却透着对她的孺慕和亲近,他跌跌撞撞朝她跑来。 田宁赶忙迎上去抱住东东,拍着他的后背安抚道:“没事了,奶奶被妈妈赶走了,她以后再也不敢来了。” “可是妈妈,你刚刚……”东东皱着小眉头,想不出词来形容妈妈刚刚的状态,眼底透着不安。 田宁心中一动,问道:“你怕妈妈吗?” 东东立刻摇脑袋:“不怕。” “妈妈刚刚拿刀了。” “妈妈是砍坏人,妈妈是在保护东东。”东东从田宁的怀抱里挣开,挺起小胸膛道,“妈妈,我已经长大了,下次奶奶来了,我帮你拿刀砍她。” 东东这话一出,田宁和顾严柏同时色变,后者张口呵斥:“东东,你说的什么混账话!” 东东被吓得身体发抖,田宁赶忙搂紧他,转头冲顾严柏吼回去:“错的是大人,你吼孩子做什么?” 顾严柏沉默,神色却分外复杂。 田宁的心情又何尝不复杂? 她记起前世看过的顾清华一家的报告,他的哥哥顾卫东便是因为故意伤害罪被收监,进去没多久又斗殴致死。 刚穿过来,见到乖巧听话的东东,她根本没办法将报告中那张面带凶相的人犯,跟软萌可爱的东东看作一个人。 她原本想着,既然她穿过来了,给予东东足够的关爱,他就不会走歪,不会走向前世那条注定灭亡的道路。 但现在,她才发现,不是东东不够乖巧明理,是她将他教坏了,是她给了他树立了一个坏榜样。 错了就要改! 趁早改还来得及。 田宁单膝跪地,抓着儿子的小手,与他平视道:“东东,我们不是执法者,不可以随意拿刀砍人的。妈妈之前做错了,妈妈保证以后不会拿刀砍人了。” “可是奶奶又来了怎么办?”东东有些担忧地问道。 “奶奶不会再来了。”田宁道。 东东撅嘴:“妈妈之前也保证奶奶不会来,爸爸也保证过,但奶奶还是来了。” 夫妻俩被儿子问住,对视一眼后,顾严柏也蹲下身,对儿子道:“奶奶要是再来,你可以去喊人……” 东东摇头:“太远了,等我喊来人,奶奶欺负我妈妈怎么办?以前妈妈就被奶奶推到过,还磕破了头。” 顾严柏神情一滞,转头看向田宁,眼底盛满愧疚还有某种复杂的情绪,他张了张嘴,却什么都没说出来。 田宁却不与他的目光对视,拉着东东道:“你奶奶要是再来,咱们关门将她挡在外头。” “要是没挡住呢?” “没挡住咱就跟她说理。” “奶奶不讲理的。” 田宁第一次发现东东竟然是个辩论天才,她摸着他的小脑瓜道:“她不讲理,咱们就带她去找能让她讲理的人,比如大队书记,也就是你的三叔公。” 东东闻言眼睛一亮,随后又摇头:“奶奶要是不肯去呢?” “咱们就把三叔公请到家里来。” “可是咱要不在家,奶奶会把咱家翻空的,还会打弟弟妹妹。” 小家伙,真是一点空子都不给留。 田宁心底生出一丝骄傲,揉了下他的小脑袋道:“咱们一个去喊人,一个留下来阻拦她。总之,她要不动手,咱就不动手。她若动手,咱就反击,但不能动刀子,也不能动锄头这类危险工具。” “要是打不过呢?”东东看看自己的小身板和小拳头,有些不自信。 “那就现在开始跟我学本事。”顾严柏伸手将东东拎到身前。 田宁还想说什么,东屋里忽然传出奶娃的哭声,她只得留下一句话,就赶往东屋去。 “你好好跟东东说话,教他,不许凶他,更不许打他,不然我跟你没完。” 父子俩望着田宁的身影消失在门后,然后大眼瞪小眼。 东东仰着小脸问道:“爸爸,我真的不能拿刀吗?” 顾严柏的眸子危险地眯了起来,东东害怕地抖了一下,顾严柏记起田宁的叮嘱,收敛了身上的气势,但表情依然严肃:“东东,我们国家只有两种人,可以合法地动刀子。” “哪两种。”东东立刻追问。 “一是军人,二是公安。”顾严柏道。 “那我要当军人和公安。”东东兴奋道。 “这是两种职业,同一个时间你只能选择其中一个职业。”顾严柏答道。 东东:“爸爸,你说我选哪个好?” 顾严柏:“军人。” 东东:“好,我就当军人。” 顾严柏:“想当军人,你得先练本事,若你不能在不伤害你奶奶的情况下制服她,那你就没有当军人的资格。” 东东的眼神迷茫了。 他动刀子是为了保护妈妈不被奶奶欺负,但要动刀子只能当军人,但他若不能在不伤害奶奶的情况下制服她,他就没有当军人的资格。 所以,他到底能不能动刀子? 东东不知不觉中问出了口,顾严柏张口否定:“当然不能。” “过来跟我站军姿,等你跟我学好了本事,你现在的难题都不是难题。” 东东被爸爸单手拎到了院子里,学着站军姿,只是小脑袋还在转。 奶奶这个难题,爸爸好像也没解决。 所以,他跟爸爸学了本事,最后真的能解决奶奶这个难题吗? 其实,他还是喜欢菜刀,尤其妈妈拿着菜刀吓得奶奶不敢动的时候,真是太威风,太神气了! 可是妈妈好像不高兴自己学她。 要不,先跟爸爸学了本事,要是还是不能解决奶奶这个难题,那他就用妈妈的法子。 正在哄南南吃鸡蛋羹的田宁,心头忽然生出一丝不安,却寻不到源头。 第四十三章 做噩梦的顾老太太 顾老太太一路跑回家,王婶子都没追上。 跑进院门,迎面差点撞到顾老三,后者指着她的脖子惊呼:“娘啊,你咋流血了?跟谁打架打的?” 顾老太太伸手往脖子一摸,又湿又粘,手伸到眼前,血红一片,她两眼一翻往后倒去,吓得顾老三赶忙冲过去抱住老娘。 顾老太太却一下子睁开眼,一手捂着脖子,一手抓着儿子的手尖叫:“我的脖子被姓田的砍了,快送娘去卫生所,不然我活不成了!” 顾家其他人也被惊动得赶了过来,看到顾老太太寻死觅活要去卫生所,顾老三却是一脸无奈道:“娘,你就破点皮,血都没流多少,一看就是指甲抓的,你非得往姓田的身上栽赃,回头叫二哥知道了,他又得上门来气你。” 顾老太太气得尖叫:“什么叫就破点皮,姓田的拿刀砍的我呀,她疯了,她说要砍死咱们全家!” 顾家其他人面面相觑,然后又齐齐看向一直在叫嚷田宁要杀他们全家的老太太,如同看一个疯子。 对上这样的目光,顾老太太气的要炸:“你们不会以为我是疯子吧?疯的是姓田的!我早就说过她有病,要不得……” “老婆子,别说了,我扶你去屋里歇会儿。”顾老头上前搀住老伴,又吩咐大儿子,“老大,去把老林头请来给你娘瞧瞧,告诉他,你娘伤了脖子,让他带上纱布和药品。” 顾老太太捂着脖子叫嚷:“我的脖子要断了,老林头一个赤脚大夫管什么用?我要去卫生所,不,我要去县里医院!” “老婆子,你脖子流血了,咱们先包扎止血,等止住血后咱们再说去卫生所,还是去县里医院。”顾老头连声哄劝。 顾老大也依言出去请老林头,但在回来路过隔壁王家时,脚步顿了一下,他看到有人进了王家,那背影有些熟悉。 “大哥赶紧的,娘又闹腾了。”顾老三出来催道。 顾老大只得收回目光,拉着老林头赶紧往家走。 片刻后,隔壁王家,王婶子送人出来,低声与他道:“你放心,我知道怎么说,不会让田老师背上不好的名声。” 第二天,闹腾了一晚上的顾老太太,脖子上缠着纱布走出了院子,逢人就说田宁疯了,昨天砍了她脖子,回头还要砍她全家,还说这事王婶子也知道。 还真有人问到王婶子跟前,结果王婶子冲着顾家老屋就啐过去:“小田要真动刀子,那老乞婆还有命在?” “昨天,因为小田感谢我帮她带孩子,送了点奶糖给我,结果叫老乞婆瞧见了,就跑去找小田麻烦,小田跟她讲理讲不通,就把她赶出家门。” “结果一转头,这老乞婆自己往脖子上抓了两把,就污蔑小田拿刀砍她,还说小田疯了要砍死她全家。” “小田多文气的人啊,你们都是晓得的,就算之前气急了,拿刀吓唬过那老乞婆,也从来不曾蹭破她半块油皮,昨天又怎会真会拿刀砍她?” “再说,砍伤和抓伤的伤口都不一样,你们不信叫她拆了纱布,验一下真伪。她要真是被砍伤,就不怕拆纱布露伤口。” 原先,还真有村民让顾老太太拆了纱布看伤口的,但顾老太太不肯,说是怕拆了伤口感染。 但有了王婶子这一通“解说”,村民们顿时恍然大悟,顾老太太不是怕伤口感染,是怕被拆穿啊! 人们纷纷摇头道,也就是田老师好性子,要换做别的媳妇有这样一个能作的婆婆,还真可能一刀砍死婆婆,再把自己砍死了,一了百了。 这不是说笑,前几年隔壁村就有闹过一场类似的悲剧,那媳妇不是用刀砍,而是在饭菜里直接下了耗子药,除了还在襁褓里的儿子,其他十几口全死光了。 顾老太太听到这舆论风向,气得当天又多吃了一碗饭。 至于纱布,她当然不能拆,因为她后来看过来,就脖子和肩膀上有几道划痕,流了点血。 她自己都不能确认,伤口到底是刀划的还是指甲刮的。 她也不敢是找田宁确认,因为她是见过她发疯的。 田宁那句疯子杀人不犯法,真的把顾老太太吓坏了,昨晚都做噩梦了。 梦见田宁将她的脖子砍断了,醒来后脖子还是疼的,就跟被砍断缝起来的一样。 另一边,袁丽也郁闷。 因为她悄悄放出了校长独子不能人道的消息,结果人们都忙着讨论顾家婆媳那点事,她放出的消息没引起什么波澜,并没有传遍整个大队。 不过,却传到了校长媳妇耳中,对方是用玩笑的语气跟校长媳妇说的,根本没当真。 但校长媳妇心底一沉,面上带笑,送走闲聊的村妇后,转头去寻丈夫,将这消息说了。 校长脸色一沉,拍着桌子道:“无稽之谈!到底是哪个跟咱家过不去,传这些不实的流言,就是掘地三尺,我也得把他找出来!” 校长媳妇却不赞同:“他爹,找人有什么用?得赶紧让咱牛根结婚啊,让他跟袁丽结了婚,让袁丽的肚子大起来,外头什么风言风语都没用!” 校长闻言点头:“你这话也有些道理,不过婚要结,但人也要找……” “爹娘,你们在说什么?”面目清秀的青年,将自行车停在院里,进屋问道。 校长媳妇疼这独子疼到骨子里,根本不与他说那些龌龊事,只欢喜地与他道:“我和你爹正商量着替你办婚事呢,就定在一个星期之后。” 青年闻言露出喜色,旋即又有点迟疑:“爹,小袁老师同意跟我结婚了?要不,我去问问她?” “你不许去。”校长脸上露出一丝冷色,“她的工作是我安排的,你们婚也定了一年了,她一直往后拖着不肯成亲,不就是仗着你对她言听计从吗?但我要告诉你,你是个男人,就不能被个女人牵着鼻子走,否则结了婚,你也会被她压在头上翻不了身!” 青年被训得面红耳赤,又低声辩解了一句:“爹,小袁老师也没你说的那样,她对我还是很好的。” “一直拖着不肯成亲,就是对你好?”校长冷哼,盯住儿子道,“你要去找她也行,替我带句话,就说她要不肯立马成亲,我就立马换儿媳。” 青年一听脸色变了:“爹,我去找她,我跟她好好说,她一定会愿意跟我结婚的。” “下周就成亲,晚一天我就换儿媳!” 第四十四章 给奶娃洗澡 学校宿舍里,袁丽听完青年转述他那校长父亲的话,脸色一下子变了,手中水杯也差点打翻。 青年意识到不对:“丽丽,你不愿嫁给我吗?”面上露出伤心之色。 “牛根,结婚是大事,我虽然一个人下乡,但也是有父母的,你等我先通知他们好不好?你父亲不是给了一周的时间吗?一周之内,我父母肯定会收到消息了。” “那给他们传电报吧,电报快。”青年道。 “行,我明天就去打电报。” 糊弄走未婚夫,袁丽在宿舍里咬着手指头来回打转。 陈长青路过时,听到里头的动静,立刻加快步伐,袁丽却冲出来叫住他:“陈老师等等,我有件事要跟你说。” 陈长青皱眉:“天都黑了,有什么事明天再说吧。” “有关田老师的事,你确认要等到明天?等到明天,我或许又不想说了。”袁丽嘴角含笑,望着陈长青说道。 陈长青眉头一皱,盯住袁丽,袁丽挑衅地冲他挑了下眉。 陈长青纠结片刻,最终还是走向袁丽,后者脸上露出一抹得意。 同一时间,田宁在炕上伺候着俩娃,瞥见顾严柏进来,开口问道:“今天王婶子为我说话,是你上门拜托她的?” 顾严柏倒也没有否认,点头嗯了一声。 田宁挑眉:“你是真相信我没疯,还是想先稳住我?” 顾严柏闻言,眉头微蹙:“以后不要说自己疯了的话,会吓到东东。” 炕头上,玩着妹妹脚丫子的东东,茫然抬头看向爸爸,欲言又止。 田宁瞧见,笑了一声:“你看,你儿子都不愿戳穿你的谎言。算了,咱们也别玩什么你猜我猜的游戏,我就直说了吧。面对你老娘时,我的情绪波动肯定会变大,发生什么也不可预料,你要担心,咱俩就离……” 顾严柏沉脸打断她:“田宁,你确定要在孩子面前说这样的话?” 田宁下意识扭头看向三个娃,男娃在她怀里,伸着小手努力去抓她的头发,女娃在玩翻身,这对龙凤胎浑然不知父母在闹离婚。但东东却是知道的,小脸上满是紧张,乌溜溜的眼睛,一眨不眨的望着她。 田宁心头一软,将男娃那只不安分的小手握住,另一只手落在东东的小脑袋上:“别担心,妈妈……” “妈妈和爸爸不会离婚。”顾严柏接过她的话,对东东说道。 田宁蹙眉,她要说的根本不是这个,但见东东的神色明显轻松下来,她就把剩下的话咽了回去,然后用眼神示意男人跟她出去说。 顾严柏却抱过男娃,对她道:“你也累了一天,去洗洗睡吧,晚上我来看孩子。” 田宁:“……” 看他明显不想跟她谈的样子,田宁伸手抱起女娃,道:“我不急着洗,把他俩抱去澡房,用大澡盆装满水,让他两试试还记不记得游泳。” 这是她突然想到的,听说刚出生的孩子天生会游泳,游泳还能促进孩子骨骼发育,也能发泄他们的精力,让他们晚上睡得更好。 顾严柏对她的提议有些诧异,但还是依言做了。 可惜,已经十个月大的龙凤胎,落入水中就往下沉。生怕俩娃会呛水,新手父母只得一人抱住一个,充当游泳圈的作用。 但俩娃却在水里玩欢了,蹬腿踢水,溅起一片水花,田宁身上的衣服被打湿了一大片,她尴尬地侧过身,想要把男娃抱出来,结果刚一离水面,男娃哇哇大哭,女娃也跟着哭起来,嚎得田宁觉得自己神经都衰弱了。 “把南南给我,我带着他俩玩水,你去休息一下。”身侧男人开口说道。 田宁闻言侧过头,发现男人身上的衬衫也被打湿了,贴合在身上,显露出漂亮的肌肉线条,田宁赶忙移开视线,道:“南南闹腾得很,你一个人照顾不了两个,咱们还是各负责一个。” 闹腾的南南,一落水中,果然不再哭嚎,但蹬腿拍水玩得更起劲了,带动得西西也玩嗨了,溅的水盆四周打湿一片,新手父母当然也免不了变成落汤鸡,就连负责添热水的东东也湿了衣服。 小男孩皱着小眉头,看着在澡盆里闹腾的弟弟妹妹,小大人一般地叹了口气:“你俩要是会游泳,哥哥就带你们去河里游,也就不用累着妈妈了。” 田宁听乐了:“还是东东疼妈妈。” 小男孩羞涩地笑了,然后就对上了爸爸的视线,小男孩懵了一瞬,随后想到自己刚刚没提爸爸,赶忙补充道:“爸爸也不用累着。” 顾严柏轻嗯了一声,忽然放手,西西一下子沉下去,头顶没入水中,吓得田宁惊叫:“你干什么,快把她捞起来……” 但她的话还未说完,沉入水中的西西双腿一蹬,浮上了水面,还翻了个身,头脸朝上地漂浮着,看得田宁目瞪口呆。 南南看到妹妹浮起来了,立时扭动身体要脱离田宁的双手。 田宁想了想,如他的愿放开了手,南南噗通沉入水中,但过了三四秒还没浮上来,急得田宁要伸手捞他,一只手掌抓住她的手腕,男人在她耳边道:“再等等。” 这话刚落,男娃一下子从水里浮出来,又猛一蹬腿,水花溅起,田宁猝不及防,被溅了一头一脸,水珠流向眼睛,田宁赶忙闭上双眼。 随后感知到有毛巾覆在她的眼上,一点点擦拭水珠,动作轻柔又细致,田宁心头一跳,赶忙道:“我自己来……” 伸手抓毛巾,却抓住了一只温热的手,指骨分明,有点硌,时间好是停滞了一秒,下一秒田宁醒过神,触电般地缩回手。 那只手便继续擦拭,从眼上到眉骨,到额头,又一路往下,擦至她的唇上,刹那间,好似有一股电流从唇上瞬间蹿至心尖,田宁抑制不住的颤了一下,唰的睁开眼,抓住毛巾下摆。 田宁张口想骂他流氓,但见他头脸都是水,下巴上还悬着水珠,她忽然骂不出来了。 顾严柏松开了手中毛巾,目嗯根本没下雨一岁光却没有移开,夫妻俩四目相对。 第四十五章 娘快死了 “妈妈,南南在水里尿了!” 东东大叫一声,夫妻俩的目光立刻从彼此身上,移到了澡盆里,迅速伸手抱出龙凤胎。 然后再给俩娃打水清洗,套上衣服送到床上,最后才有功夫打理自身,拎水进房洗澡。 等到洗完出来,听到院子里有水声,待走近些,月光下,男人光着膀子,拎着水桶从头浇下,水流自他轮廓分明的脸上冲刷而下,冲过结实的胸口,又刷过六块微鼓的腹肌,淌入裤腰之中,也冲击得裤腰往下滑了一寸。 这场面太过刺激了,比上次在澡房门口看见他裸露的后背刺激多了,田宁觉得头有点晕,鼻子有点热,她飞快的转过头,快步往屋里走。 “田宁。”顾严柏放下水桶,喊了她一声。 田宁脚步顿住,但没回头:“什么事?” 男人没有回应,但脚步声越来越近,还带来了井水微凉的潮气,田宁心慌要躲时,身后脚步顿住,男人声音微哑:“之前在东屋你问我的话,我现在给你答案。” 原本有些发晕的头脑一下子清醒了,但她依然没有回身:“你说。” “不管你疯没疯,你都是孩子们的妈妈,我的妻子。”顾严柏声音低沉,却分外郑重。 田宁微怔,转过身,对上男人黑沉如墨的眸子,开口问道:“若我不是你原来的妻子呢?” 顾严柏闻言蹙眉,回想起一个月前,他退伍回来的第一天,妻子就说原来的她不见了,一觉醒来的是那一个人,在他看来这不过是妻子想要离开的借口。他当时心中烦恼,冲口许诺她若能尽心抚养三个孩子,她想怎样就怎样。 一个月后,妻子又说出类似的话,顾严柏却无法像上次那样洒脱。 他凝视着她仿若星辰一般的眸子,缓慢又坚定地说道:“我是党员,只信马列,不信怪力乱神。你是我的妻子,一直都是,一辈子都是。” 要是换个人,要是原本的田宁还在,顾严柏这样冷硬的男人说出这样的话,虽不如表白,但也算是给出了一辈子的承诺。 但这样的话,听在穿越者田宁耳中,恰如一盆凉水浇灭她心底刚刚燃起的一点火花。 原来,他这段时日对她的好,从来不是因为她这个人,而是她妻子的身份,他孩子妈的身份,以及那个已经离开了这具身体的灵魂。 她早该明白的。 嘴角勾起一丝自嘲,田宁笑对顾严柏道:“我知道你信仰坚定,我以后不会再说类似的话。” 说完,她转身朝屋里走。 妻子明明答应了,顾严柏的心好似空了一块,有什么东西在快速流失,他下意识伸手,却只抓住空气,他忍不住喊了一声:“宁宁。” 田宁脚步顿住,回头微笑着对顾严柏道:“宁宁这小名我听着不习惯,跟孩子一样,你以后叫我名字田宁,或者喊我田老师也行。” 妻子客气又疏离,顾严柏终于意识到自己失去的是什么,是两人这段时日逐渐亲密的关系,但他不知道根由在哪。 “你在不高兴?”顾严柏试探问道。 “我现在吃得饱,吃得好,还有人帮我分担带孩子的压力,我能有什么不高兴?不过,你要再不擦掉身上的水,要是冻感冒了,明天没人替我带孩子,我可就真不高兴了。”田宁带着玩笑说完这句话,推门进屋,将男人关在门外。 “妈妈,你回来了吗?弟弟妹妹睡着了。”东屋那边,传来东东稚嫩的声音。 田宁赶忙进了东屋,望见大儿子眼睛都快睁不开了,小手还在轻拍西西身上的被子,心疼得抓起他的手:“睡吧,妈妈回来了,你的任务完成了,可以睡觉了。” “妈妈亲亲,亲亲我就睡。”东东撒娇地把小脸凑过去。 田宁在东东脸上吧唧亲了一口,东东美得咯咯笑了两声,大眼睛一闭,小身子就往被子上倒去。 田宁接住他,把他往被窝里一塞,小男孩已经发出了愉快的鼾声,呼噜呼噜,跟只小猪一样,田宁忍不住又亲了他一口。 小男孩在睡梦中似有感觉,又咯咯笑了两声。 顾严柏便在这时走了东屋,他望着跪坐在炕上与儿子亲昵的妻子,心中空掉的地方又慢慢填补。 她是他妻子,是他孩子的妈,以她对孩子的感情,她不会离开这个家,时间久了,自己在她心底必然也会占据一点位置。 田宁若有所觉,回过头对上顾严柏的目光,后者冲她点了下头:“早点睡吧,夜里我照看孩子。” “不用,他们夜里一哭,我也睡不着,还是一人负责一个。”田宁道。 不过这天夜里,男娃和女娃居然只醒了一次,给他们喂过奶后,田宁很是难得的一觉睡到天亮,还是被男娃拽头发拽醒的。 醒来后,田宁跟男娃一番斗智斗勇,才夺回了那缕秀发,避免了英年早秃的命运。 在大儿子东东的协助下,田宁给两个奶娃娃冲奶粉,做辅食,好不容易伺候他们吃饱,时间就快到八点了。 田宁匆匆扒了几口饭,将龙凤胎交给赶来的王婶子,就拿着教案往学校走,王婶子却叫住她:“小田,我看到严柏去老屋那边了。你俩,之前没吵架吧?” 一早上没看到顾严柏,田宁大致猜到他去了老屋那边,毕竟那是他亲娘不是,被疯子儿媳吓坏了,他做儿子的总该去慰问、探视一番不是? “婶子放心,我们没吵架。麻烦婶子帮我看顾这两小的,我去上班了。” 田宁匆匆道别,小跑去学校,踩着上课的钟声进了教室。 顾家老屋,主屋。 顾严柏被顾老四拉住。 “二哥,娘被二嫂吓得病了,病得起不了身,你看一眼就走,是不是太没良心了?”顾老四一脸气愤的质问。 “老二,”床榻上,顾老太太满脸蜡黄,她挣扎的起身,朝顾严柏伸手哭诉,“娘知道,你生气我去找你媳妇麻烦,但娘快死了,你就不能留下来陪娘多说几句话吗?” 第四十六章 工作给谁? 昏暗的屋子,窗户被关得严严实实的,屋内混杂着各种味道,草药味,霉味,老人味,隐约还有一种辛辣的味道。 顾严柏越是走近床头,辛辣的味道越是清晰,顾老太太却激动着,颤抖着手抓住了他的胳膊,哽咽着断断续续道:“儿啊,娘这一辈子吃过苦,受过罪,拼尽全力把你们拉扯大,如今日子总算好过些,但我的身子骨不行了。 其实,娘不怪田宁,因为娘知道,就算她不拿刀砍娘,娘也活不长了,娘的身子在早些年拉扯你们的时候就亏空了,如今不过强撑着拖日子。 但娘不想闭眼啊,娘还没看到你们兄妹几个都结婚生子,没看到你们都有如意的工作,娘这眼闭不上啊……” “娘!”顾老四扑过去抓住顾老太太的手,嚎啕大哭,“娘你别吓唬儿子啊,你就是连做了几天被二嫂砍头的噩梦,怎么就到了要死的地步了?” “是啊,娘别吓唬我们,这家里全靠您撑着呢,您可千万不能死啊!”顾老三两口子哭嚎着扑到床边。 “娘,爹去镇上请大夫了,您要坚持住啊。”顾老大两口子也扑过来,将顾严柏挤了出来。 顾老太太却生气的打开他们:“你们干什么呀?娘快死了,娘就想跟我二儿好好说几句话,你们都让开,让老二过来。” 顾老大和顾老三都有些不大高兴,说娘只疼二弟(哥),但最后还是拉着各自媳妇让开了床头的位置,顾老四却不肯:“娘,你这病全是二嫂害的,你还只惦记着二哥,儿子心里难受啊!” “老四,”顾老太太抬起手,虚弱的打了四儿子一下,“娘刚刚都说了,娘的病跟你二嫂没关系,是娘的身体早年亏空了,现在撑不住了。以后娘照看不了你了,你要跟你二哥打好关系,咱家现在最出息的就是你二哥了,只要他肯拉着你,你的日子就不会难过。” 说着,又拉住重新走到床头的顾严柏的手,殷切地望着他:“老二啊,娘要死了,最后一个愿望就是希望你能照看老四,给他找份如意的工作,你能答应娘吗?” 顾严柏望着弥留之际的老娘,神色复杂,他没有开口拒绝,而是侧头问顾老四:“你想要什么样的如意工作?” 顾老四听他松口,眼底闪过喜色,飞快道:“二哥,我想要份坐办公室的,工资不低的工作。” 顾严柏脸色冷淡:“这样的工作,我也想要,但我现在只是个开卡车运沙子的司机。” 顾老四愣了一下,转头去看床上的老娘,顾老太太暗瞪他一眼,又抓了一下顾严柏,虚弱的说道:“老二,你四弟是个不晓事的,你别跟他一般见识。娘也知道现在的工作不好安排,你看你现在在水电局开卡车,能不能也给他安排一份开卡车的活?” 顾严柏道:“娘,局里的工作一向是一个萝卜一个坑,如果老四想开卡车,就必须有个人让出位置来。” 屋子里静了一瞬。 顾老四有些不满:“二哥,你们局里就没有要退休的司机吗?” “没有。”顾严柏回答得干脆,顿了顿又补充道,“就算有人退休,也有儿子继承,或者是给自家亲戚,不会给外人的。” 原本失望的顾老四,一听到后面那句话眼睛就亮了,大咧咧地说道:“二哥,我是你亲弟弟,你看别人能把工作给亲戚,你就把你的工作转给我呗。” 顾严柏双眼一眯,屋内的温度好似一下子降了下来,顾老四忍不住往后退了一步。 “咳咳咳……” 顾老太太咳了起来,打破了屋内的凝滞,她虚弱地朝顾严柏伸手:“老二啊,娘快死了,娘就想看到你四弟有份安稳的工作。娘用血奶养大你,你这点要求都不能答应娘吗?你想要娘死不瞑目吗?” “娘,我有妻子儿女,我把工作让给四弟,谁来帮我养妻儿?”顾严柏望着老太太问道。 顾老太太很想说,老娘管他们去死!但这话不能说,她拉着他的手道:“老二啊,你身体好,回大队干活一样能挣工分养妻儿。但老四不行啊,他从小读书,没干过农活,就是累死了也养不活自己,更别说挣钱娶妻生子了。老二啊,你是老四的亲大哥,你就帮他这一回,娘死也瞑目了。” “娘,同样是亲兄弟,我把工作让给四弟,三弟不会不满吗?”顾严柏问道,视线转向顾老三,就看到顾老三愤然的脸色。 顾老三忍住没说话,但顾三媳妇儿没忍住:“娘,二哥说得对,同样是亲兄弟,凭什么二哥就要把工作让给四弟,而不是给大宝他爸?” 顾老四登时不高兴了:“三嫂,我们男人说话你插什么嘴?” “我是你嫂子,我咋就不能说话了?我看你就是欺负你三哥老实,不会说话不会讨好娘,有什么好处你就想全占了……” 啪! 顾老太太把床头柜上的药碗扫到地上:“你们吵什么?想提前把我气死吗?老三家的,你提前气死我,你又能得什么好处?” 顾三媳妇被训得不敢说话了,只是脸上满是不甘和愤怒,愤怒婆婆的偏心。 顾老四却一脸得意,张口喊道:“二哥,咱们今天就去水电局把工作交接了吧。” “不急。”顾严柏开口。 “怎么不急,咱娘还等着呢。” “我说不急,是因为我还没想好把司机的工作给谁。”顾严柏说道,“而且我想最后伺候娘一次,毕竟这些年我在部队,少有伺候娘的机会。你们谁去帮我打盆水来?” 顾严柏的话让顾老三夫妻俩重新生出希望,知道现在是表现的机会,夫妻俩高声喊着“我去”,就小跑出屋子。 顾老四慢了半拍,也赶紧追出去。 就连顾大嫂也心动,推了下顾老大,后者瞪了她一眼:“他又不是我亲兄弟,怎么可能把他工作给我?” “试试呗,试试总没错。” “要去你去,我不去!” 大房夫妻俩还没嘀咕完,顾老三已经先端着一盆水进来了,盆上还搭了一根毛巾:“二哥,水来了。” “二哥,我也给你打来水了。”顾老四紧跟其后,挤开顾老三。 第四十七章 戳穿 兄弟俩毫不退让的争抢,让盆里的水都飞溅出来,有那么一两滴溅到顾老太太的脸上,顾老太太伸手一摸,忽然醒悟过来,大声说道:“都把水给老娘端出去,等老娘死了你们再给我擦洗,我现在就想干干爽爽的。” “娘放心,毛巾我会拧干,不会打湿你的衣服。”顾严柏说着话,就从顾老三的水盆里捞出毛巾,拧干水,走到床头。 “我不用,你拿开!” 老太太要翻身躲开,但被顾严柏先一步按住了被角,老太太翻不动,用手挡脸但还是慢了一步,顾严柏飞快的在她脸上一擦,毛巾上就显示大片的黄色,而老太太蜡黄的脸也白了一半。 虽说老太太五官平平,但她有个好处,那就是皮肤比一般的农村妇女白了好几度,除了顾严柏这个在军队摸爬滚打被晒成小麦色的儿子,其他儿女都继承了她这个优点。 所以,当顾严柏给老太太擦过脸后,脸上的皮肤白黄分明,是人都能看出异样来。 况且,毛巾上的黄色污渍还发出辛辣的生姜味。 但顾严柏神色未变,也没说话。 他转过身,就着已经傻眼的顾老三举着的水盆,清洗了毛巾,然后回身继续给老太太擦脸。 顾老太太却抬手把毛巾打开,愤怒地冲他吼道:“你早就看出来了是不是,你这是耍着你兄弟,耍着你娘玩呢!” 毛巾被打得“啪”地掉在地上。 顾严柏没有去拾捡,他平静的望着床上发怒的母亲:“娘,你忘了我上次跟你说的话了?” “你上次跟我说了什么?你说你死鬼老爹还活着?老娘我信了你的邪!”顾老太太指着他鼻子骂道,“你个没良心的东西,你想拿你死鬼老爹来吓老娘?老娘早就去找人打听了,他死的透透的,骨灰都不晓得被人扬到哪里去了!你甭想吓唬我!” “原来您这些时日去打听消息了。”顾严柏的语气中带着些自嘲,“您三天前得到确切消息,我亲生父亲已经死透了,您就又去了一趟我家。” “我儿子家我想去就……”顾老太太冲口说道,但猛地想起三天前她差点被田宁那疯子砍死,至今晚上还做噩梦,那个“去”字就吐不出来了。 想到这几天夜夜做噩梦的痛苦,顾老太太更怒了,一拍床面怒骂顾严柏:“老二,老娘没被姓田的砍死,你是不是特失望?你是不是早就盼着我死,我现在死不成了,你就摆了个死人脸给老娘看……” “娘。”顾严柏打断老太太的喝骂,望着她纠正道,“东东妈妈没有拿刀砍你,这事你可以去找王婶子问。” “姓王的跟你们夫妻俩是一伙的!” 顾老太太气得眼珠子都要爆出来,指着顾严柏怒骂:“你个白眼狼,为了护那个姓田的疯女人,伙同姓王的在外头说老娘胡说八道,到底是谁在胡说八道?老天爷来道雷啊,谁胡说八道就让雷公劈死他!” 顾严柏冷淡地接话道:“娘,我是党员,我不信鬼神,不信雷公电母。” 顾老太太被堵得一口气差点没上来,抓起一个枕头就砸过去:“老娘悔啊,老娘当初生下你,就该把你浸尿桶里淹死!好过用血奶喂你,最后却喂出过伙同外人弄死亲娘的孽障!” 顾老太太一边骂孽障,一边丢东西,见顾严柏躲开了一个枕头,就抓起另一个砸过去。 顾老三和顾老四,早在老娘开骂时就对视一眼,然后一左一右挡住顾严柏的去路,一个怒问他是不是真要气死老娘?一个拉着他劝他给老娘道歉。 而第二个枕头迎面砸来。 顾严柏神色未变,只就着顾老四拉扯的手一拽一推,顾老四就出现他原来的位置上。 啪! “啊,我的眼睛!”顾老四捂着眼睛痛呼,枕头自他头脸上掉落而下。 这意料之外的变故,让顾老太太的叫骂声戛然而止,她瞬间自床上跳下来,捧着四儿子的脸急切地问道:“老四你怎么样?眼睛没事吧?” “娘,你都用了多大的劲啊,你想砸死我呀!”顾老四痛得眼泪都出来了,恼怒地甩开老太太的手。 “娘不是要砸你,娘是要砸……”顾老太太说到这恼怒起来,抬手朝一旁的顾严柏扇去,但不知为何,巴掌落下时,接住巴掌的又是四儿子。 啪的一声脆响,打得是结结实实。 顾老四捂着半边脸,难以置信的看向老娘,他的一只眼还是红的,泛着泪水。 “老二,你是存心的!”顾老太太愤怒指向出现了另一侧的顾严柏。 顾严柏神色依然平静,他瞥了一眼顾老四,对老太太道:“娘,我知道你对四弟恨铁不成钢,但打骂伤脸,您下次动手还是轻点吧。” 说完,顾严柏转身就走。 这一次顾老三却不敢再拦他,因为他是眼睁睁看着四弟被二哥轻易制住,挡了老娘的枕头和巴掌,顾老三现在还庆幸二哥选择的是四弟,而不是他。 至于顾老大,好处没他的,他凭什么拦啊? “老二,你今天要是走出这屋子,就再也不要认老娘!”顾老太太气怒放话。 顾严柏的脚步停在门槛前,转过身,看向面露得意的老太太,开口问道:“娘,您真的有把我当做您的儿子吗?” 顾老太太脸上的得意一滞,怒目训斥:“老娘不当你是儿子,能用血奶将你养大?” “用血奶养大的孩子,就该把十几年的工资全给你,又把自己退伍转业的工作让给你四儿子是吗?”顾严柏张口质问,指向顾老四道,“你两三岁的时候,我就去当兵了,我把每个月的工资津贴全寄了回来,你吃的饭,喝的奶粉,你身上穿的衣服,上学的学费全是用我的工资付的。也就是说,你是吃着我的血汗长大的。如今二哥就问你,你要怎么偿还我?” 顾老四被问得满脸胀红,眼见顾严柏一身煞气地逼过来,他蹿到老太太身后冲他大喊:“我吃我娘的,没吃你的!” “娘,那这十几年,到底是谁养在顾家一大家子,您给我句话。”顾严柏盯住老太太问道。 第四十八章 顾队技术好 一向孝顺的儿子忽然咄咄逼人,逼的还是自己这个老娘,顾老太太又气又恨,冲口道:“是老娘在养家,是你顾叔在养家,是你大哥、三弟在挣工分养家!” “那我的钱呢,都去哪了?”顾严柏问。 顾老太太朝屋子一指:“就在这,就在这房子里!你寄回来所有的钱都用来砌房子了,有本事你把它扒了!” 将近一万块钱的汇款,别说建这么一座房子,就是十座也建了。况且这房子五年前就建好了,而他最近五年寄回来的钱也有好几千。 面对满脸愤恨的亲娘,顾严柏嘴里浮现一丝自嘲,点头道:“您说得对,以往都是您、顾叔、大哥和三弟在挣工分养家,跟我没有关系。既然你以往你们靠的自己能过得很好,那以后自然能过得更好,我这个无关的人就不要掺和进来了。” 说完这话,转身走到门口前,抬脚跨了出去,没有半点迟疑,动作迅速又果决。 顾老太太都怔住了。 顾老四着急地推了她一下:“娘,我的工作……” 顾老太太被推醒,不等四儿子说完,拔腿追上去:“老二,你给我回来!” 顾严柏仿若未闻,抬脚又跨出了堂屋的门槛。 “老二,你要敢出了这家门,我就告诉全大队的人你不孝!” “我还要告到你们水电局去,让他们开了你!” 伴随着顾老太太一路追赶的威胁声,顾严柏穿过院子,抬脚跨出最后一道门槛。 “儿子不孝啊,我不活了!” 顾老太太嚎叫一声就往院门撞去,身后跟着的三个儿子连同儿媳,赶忙冲过去抱住她,又劝又哄。 顾老头领着赤脚大夫刚赶到院门外,就碰见继子往外走,而他的老伴又在院子里寻死觅活。 顾老头一阵头大,赶忙拦住继子:“严柏,你娘这阵子病了,精神不大好,可能说了什么不恰当的话,你别跟她计较……” “顾叔,”顾严柏开口打断,望着眼前一脸忧急之色的继父问道,“我娘想要我把我的工作让给老四,这事您知道吗?” “老四想要你的工作?”顾老头惊住了,连连摇头,“不可能!这其中肯定有什么误会,严柏你先跟叔进院子,咱进院子慢慢说。” “叔,院子我就不进了,我还有事。”顾严柏说完,将手抽出来,抬脚就走,健步如风,顾老头想追都追不上。 “老匠头,我看嫂子的精力没啥问题,比常人还足咧,倒是脑壳好像有些问题。但脑壳的病,我瞧不了。”赤脚大夫老林头,瞅了眼院子里头寻死觅活的顾老太太,笑呵呵地说道。 顾老头老脸一红:“麻烦你白走这一趟,回头我再请你来家里喝酒。” 老林头咧嘴露出一口黄牙:“想拿酒封我口啊?放心,我这嘴严着呢,尤其是喝过高度白酒之后。” …… 顾严柏回到家中,发现田宁已经去了学校。 他看了一眼手表,已经八点了,这个点已经在上课了,便放弃去找她的打算,给王婶子留了两句话,就开车前往五里峡。 快要开到工地时,道路中间忽然出现一个人大力的挥手,顾严柏心中一凛,立刻踩住了刹车,一阵滑行后,车子在距离挡路人只剩半米时才生生刹住。 拉了手刹,顾严柏脸色铁青地跳下车,那挡路人就扑来,顾严柏一把抓住对方的胳膊,双眼一眯:“陈长青,你是要找死吗?” “我不是要找死,我是来求你救人,袁老师掉到河里去了!”陈长青指着道路一旁的河流,满脸着急的说道。 顾严柏顺着他的指引看去,果然看到一个身影在河水中起伏,这一河段水深,水流又急,那身影被冲着往下翻滚。 顾严柏的脑海中,却一下子浮现了五年前,在河水中挣扎着沉没的身影…… “姓顾的,你在犹豫什么?袁老师马上要被淹死了!”陈长青愤怒地质问,又伸手去推他,却被顾严柏一下子抓住了手腕。 “你在这盯着!”顾严柏将陈长青往道旁一推,跳上车,油门一踩大卡冲了出去。 陈长青傻眼了! 随后,疯了一般地冲向河边大喊:“袁丽,你快游上来,顾严柏他走了!” 袁丽在河水中翻滚两下,才探出头来大喊:“我没力气了,我游不动了,你过来救我……” 话未说完,又被一个浪头打入了河里。 陈长青在河边一边追赶,一边奔溃大喊:“我不会游泳,我怎么救你?” 袁丽被灌了好几口水,大脑都有些昏沉了,她努力地抬起头大喊:“拿杆子,拿杆子拉我!” 陈长青得了提醒,立刻去寻杆子,河边只石头,道旁倒是有树,但他没带砍树的刀啊! 他只能冲到道旁,用手去掰树枝,树叶被摇落一地,但树枝却被掰不断折不断,他的手还被磨伤了。 “我的腿伤了,快救我!”河里传来一道凄厉的喊声,但随后声音就被河水淹没,人也往下沉。 陈长青被吓坏了,顾不得树枝,拔腿的往河里冲。但他不会游泳,脚底石头打滑,他一下子摔到河里,刚爬起,又被喘急的河水冲倒,冲向深水区,他的眼前只有水。 最后连水都看不见了,大脑昏昏沉沉的,他感觉到了死亡的威胁,却无力挣扎,任由水流将他带向死亡的深渊。 但就在这时,他忽然听到一道刹车声,还有一道道命令声。 “快,都下水!” “一组去下游拦截,二组直接去捞人!” “三组准备急救!” 哗啦! 陈长青被带出水面,然后被人颠来倒去的急救,等他终于咳出肺里的水,能够大口呼吸之时,眼前就出现一双皮靴,并不崭新湛亮,反倒磨损的厉害,皮面黯淡无光,却让陈长青心底生出一股寒意。 “顾队,咱三个组里都没有女组员,这位昏死的女同志谁给她做急救啊?”一名组员高声问道。 “顾队来吧,顾队技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