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女的祈祷》 1. 流沙 六月初夏。 陵江市,晴。 温意从手术室出来,摘掉手套,对簇拥而上的病人家属笑了笑,道手术成功,在他们松了一口气的“谢谢医生”中离开向洗手间走去。 手术做了三个小时,从十二点到三点。温意挤出洗手液搓了搓手,又洗了一把被口罩热气熏疼不适的脸,脱下手术服,换上白大褂。 她对着镜子,一颗一颗将扣子严格扣好,白皙的下巴旁垂落两缕碎发,她拨到耳后,再推开门的时候一男一女两个实习生已经抱着资料和笔记本等在门外。 “昨天来的那个病人安排好了吗?” “已经安排好了,在二病房14床。”实习生娄锦月率先回答:“温老师,您要去看看吗?” “去。”温意抬腕看了眼手表,边走边问:“他下午有什么不适吗?” 娄锦月递上单子,摇了摇头:“没有,血压血氧心电图都正常。” 温意接过来,快速浏览。二病房最里面是14床,正好临着窗户,身形略显瘦弱的男生正在借着窗边的光写数学题。 “夏天,”温意戴上听诊器,喊他:“等会再看,我给你检查一下。” 被叫做夏天的男孩合上书,从床上下来,一声不吭坐到温意面前。 他16岁,今年刚上高一,体育课的时候突然不适,送去学校附近的医院查出肿瘤,昨天才转到他们医院。 温意昨天给他做过检查,肿瘤挤压上腔静脉,横跨肺动脉和左支气管,很难办,手术不好做,难怪原本的医院会坚持要他转院。 胸外昨晚连夜会诊,确定必须要立刻手术,不能再拖。 温意摘下听诊器环顾四周:“你妈妈呢?” “我妈妈出去吃饭了。”夏天穿着蓝白条纹病号服:“医生,是不是我的病又恶化了?” 他小小年纪,说起自己的病来倒是足够冷静,温意微微吃惊,温和笑笑,合上病历本:“没有的事,我只是想找你妈妈确定一下手术时间。” “手术会很疼吗?” “会有麻醉。” 夏天点点头,看她,又问:“医生,是你给我做手术吗?” “不一定,”温意斟酌道:“这个要我们开会再决定,会让最合适的人来给你做手术。” “我希望你给我做。”夏天说。 温意摸了摸他的头,心里理解很多小孩子会对他的首诊大夫产生没由来的信任。 离开病房,温意还没走两步,便看到了躲在另一条过道椅子上的夏天的妈妈。 夏天妈妈四十多岁,身上穿着洗到发白的灰蓝色粗布衬衫,黑裤子黑布鞋,打扮与她的年纪相去甚远。 温意昨天见到她时,她头发还是整整齐齐的黑色,得知孩子病情有多严重后,不过一夜,鬓边便生出了几缕白发。 方才夏天说,他妈妈是出去吃饭了,可看她的样子,眼眶通红,恐怕只是用借口避开孩子独自啜泣。 另一个实习生程信随她的视线看过去,解释:“自从上午主任来和她说了手术费用之后,她已经在这里坐很久了。” “啊?”娄锦月瞪大了眼睛,口不择言:“不是吧,不是就几万块钱吗?” 温意收回目光,瞥了她一眼,什么都没说。 程信察觉到她脸色不对,连忙用手肘提醒娄锦月。 “怎么了?”娄锦月有些懵:“你戳我干嘛?” 此时几人已经走离病房区,温意停下脚步,语气淡淡道:“病人家属本来对费用的心里压力就很大,你作为医护人员,方才那句话是该说出口的吗?” 温意脾气好,虽然平时对实习医生严厉了些,但鲜少有如此疾言厉色的时候,娄锦月一下子被吓傻了,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她看看眉眼冷淡的温意,又看看在一旁叹气的程信,脚一剁,抱着本子跑开了。 温意揉揉额头,从侧兜拿出一包面巾纸给程信:“去看看她。” 程信踌躇了一下:“温老师,锦月她不是故意的,您别和她计较。我知道您是为她好。” 温意嗯了一声,没再说什么,抄兜回到办公室,关上门,耳边才算清净片刻。 她放空了几分钟,掏出手机给自己点外卖。 等外卖的时间里,去茶水间接水,听到旁边几个护士聚在一起看手机闲聊。 “好可怕啊,我今晚都不敢回家了。” “谁不是呢,”另一个护士面色有余悸:“还就在我们医院附近的银行,谁敢走啊,这也太吓人了。” “希望警察快点把人抓到吧。” 她们七嘴八舌地讨论着,温意看过去,好奇问了一句:“怎么了?” “温医生,您手术做完了啊,”其中一个护士拿手机给她看:“就刚才,咱医院附近的银行好像有人拿刀砍人,警察都受伤了,人还没抓住,不知道跑哪去了。” 窄小的手机屏幕上播放着黑白监控录像,画面乱遭遭的,一个衣着和长相都朴实的中年人一脸惊恐,握着刀在人群中步步后退。 护士关掉手机:“伤者现在正在咱们医院抢救呢,那杀人犯不知道跑哪去了。” 温意目光从那嫌疑人的脸上离开,顺口问了一句:“我看他好像不小心也捅到了自己。” “那是活该。” 温意没再说什么,正好外卖电话到了,她便和护士们告别下去拿外卖。 正门来来往往进出的病人多,温意避开了正门,从外科楼的侧门拎着外卖回来。 侧门有一条楼梯通往楼上,外面的草地晾晒了一些衣服,温意手刚碰上那道微微开合的黄色木门,便从空气中嗅到了一丝颇浓重的血腥气。 在外科楼有血腥气不突兀,可一般病人不会往这边来,更遑论带着未处理伤口的病人。 温意皱皱眉,果断推开了门。 里面一角果然蜷缩着一个受伤的中年男人,腰腹上染满红色的伤口便是血腥气的来源。他穿着一件老旧的POLO衫,布胶解放鞋开着口子,全身上下都灰扑扑的,满经风霜的脸上满是痛苦神色。 光亮乍进,男人被刺到眼,下意识抬起捂在伤口上的手遮掩,手上血淋淋的。 看见温意,他瞳孔一瞬间放大,惊恐地往后退了退。 温意一直皱着眉,放下手里的外卖,两步走过去,拽住男人往后缩的胳膊,借着光亮查看他肚子上的伤口。 “你家人呢?受这么重的伤怎么不去急诊,跑到这里干嘛?” 男人神色很是畏惧,失血的嘴唇动了动,身子往后又挪了一下,似乎想掩盖什么。 他的失血过于严重,温意当机立断:“有家人电话吗?你在这里等一下,我去叫人来。” “医生,”男人这时开口急急叫住了她:“别打电话给我家人。” “那你在这等等。”温意立刻起身。 “医生……”男人再喊:“我……” 温意回头:“你伤口很严重,不立刻处理会感染的。” 男人犹豫着,嗫嚅了句:“谢谢医生。” 温意加快脚步,回到办公室后把外卖放到桌子上,拿起座机电话拨给急诊科。 “嘟嘟嘟”拨号的时间内,她忽然愣了一下,脑海里忽然闪光一道沾血的银光。 银光,好像是在男人身后,他极力想掩藏的地方。 那是……刀! 电光火石间,温意回忆起了那男人的长相,正好完美和她刚才看到的监控录像重合。 以她的记忆力,不可能认错。 电话接通,急诊科的同事在电话那头问:“找急诊什么事?” “没事。”温意挂断电话,重新按下三个数字。 和警察说明了情况,她提上急救箱,再次下楼去。 那人的失血虽不至于立即危机生命,可也不算轻,不抓紧处理的话也会有不小的风险。温意踩着楼梯跑下去,手心冒出一层薄汗。 她蹲下的时候,刻意看了一眼,刀已经被男人藏在身后。 “手松开伤口,”温意低头,有条不紊地取出纱布剪刀和消毒液:“我先给你消毒。” 男人一直不吭声,沾满血的手,慢慢地从身上移开。 温意手上动作不停,剪下衣物,消毒再剪,仿佛随口问:“怎么伤的?” 男人沉默几秒,才回答,嗓音仿佛掺着沙子般嘶哑:“刀。” “那为什么不去急诊?” 这一次,他沉默了许久,才回答:“因为……” “嘀——嘀——嘀——” 后半句话未说完,被一阵刺耳的警笛声打断。 温意一惊,抬头对上男人霎时变白的脸色,她还没反应过来,便听到一阵一阵的脚步声。 随后,手里的所有医疗用品都被打掉,原本倚在地上的男人忽然爆发了力气站起来,把背后的刀拿出来横在她脖子上,挟持着她站了起来。 感受到冰凉的刀片贴到自己皮肤的时刻,温意嘴唇颤抖了一下,紧闭起来,没有说任何话。 男人挟持着她,对木门外想靠近的一堆警察说:“不许动,再动我就杀了她。” 他说话时胸腔在微微抖动,想来也不是熟手,否则监控里与人起争执时,也不会失手捅到自己。 温意定了定神,极力让自己镇定下来,低声放轻喉管的震动,对那人说:“你先别激动,你的伤口——” 话音未落,另一道音质冷漠,暗含锋芒的声音从身后压来:“放开她。” 温意浑身僵住。 与这声音一同落下的,是地面上高大挺拔的男人影子。 挟持着她的人浑身肌肉紧绷,刀抵着她的脖子带着她慢慢转身。 日色向下,楼梯间的光影半明半暗,先映入温意眼帘的,是黑压压的枪口,一节冷肃的手指扣着漆黑扳机,仿佛蓄势待发的猎豹,从阴影中逼近。 她的呼吸片刻停滞。 在还没恢复的时候,枪的主人已经完全出现在她的目光中。那是一个身材高大挺拔的男人,侧脸线条凌厉,黑色冲锋衣布料硬挺,他整个人比那支枪更有压迫感。 目光相接的一瞬间,温意种种凌乱的思绪如同被胶水糊住,门外射到地上的残日忽然照得她眼前眩晕。 昏暗的楼梯间不断扭曲旋转,变成了灯光微弱的深夜小巷。 他身手利落地两三下解决了几个试图威胁侵犯她的小混混,轻蔑地按着那群小混混的肩膀让他们站一溜按个道歉,道完歉滚蛋。 都滚完之后,他抱胸看着她问:“怕吗?” 温意紧张地吞咽扣手,摇摇头说不怕。 可是她紧紧抓着书包带子的手和颤抖的声音出卖了她。 顾连洲轻笑出声,松开手走过来,居高临下揉了揉她的头发,只说了两个字:“别怕。” 没有光的巷子又如何,那时的顾连洲意气张扬,是正午的骄阳,未打磨的利刃,叫人无法自制地憧憬想要靠近。 远不比现在,凛冽而锐利。 望着她的眼神,同看陌生人,看普通人质,没有任何区别。 为您提供大神 周镜 的《少女的祈祷》最快更新 1. 流沙 免费阅读.[www.aishu55.cc] 2. 流沙 半开的黄色木门微晃,门外拉起了警戒线,警察守在门外,医院其他看热闹的人都在拦在线外。 门内,温意不敢吞咽口水,有汗混杂着血齐齐从她背后渗进白大褂里。 顾连洲眯了眯眼,又重复了一遍方才的话:“放开她。” 这一声,将温意从多年前的回忆中拉出。 已经过了太多太多年了,多到她不该记清顾连洲的长相,不该凭借一道声音,一个身影便顷刻之间认出眼前人。 像他一样,认不出自己,才是对的。 有人质在,警察都不敢进来,楼梯间紧张对峙,时间在一分一秒流逝。 温意握紧了手,捕捉到顾连洲的视线从身后嫌疑犯不断往下流血的伤口上滑过,随后仿佛是不经意般看了她一眼。 她半垂下睫,目光里,那人拿刀抵在她脖间的手逐渐颤抖。 屏住呼吸,温意没再犹豫片刻,手肘狠狠用力捣向身后人的伤口最痛处。 与此同时,另一道袭击从前方飞来,正中那人持刀的手指,力道之重让他顷刻间撒了手,匕首掉到地上沉闷地“咣当”一声。 温意没站稳,踉跄了几步,忽然之间被人攥住胳膊,拉到一旁。 男人掌心和白大褂之间的摩擦力转瞬即逝,热度甚至来不及传递到她的皮肤。 温意心有余悸地站定。 楼梯间的阴影处,那人已经捂着肚子倒在地上,顾连洲背对着温意,只有一节骨骼修长的脖颈在光下,他半蹲着,抽出一副手铐,泛着冷冷的银光,干脆利落将地上人的双手铐起来。 他穿着黑色的冲锋衣,伸出手去铐手铐时衣袖上拉,原本在衣服下面的手臂皮肤露出来,血迹斑驳,显然是没来得及好好处理的伤口。 温意还没来得及细看,他起身,门外几个警察挤进来,从顾连洲手上接过犯人,一面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顾队,麻烦您了,您怎么突然过来了。” “这件事刑警队接了,”顾连洲随手将钥匙塞进口袋,掏出手机按了个电话:“老韩,叫两个人带上东西来仁民医院。” “我们车就在外面,直接帮您送过去得了?” “等一下。”温意忽然出声,打断他们。 顾连洲漫不经心地看过来。 温意避免于他直视,转向在地上蜷缩的人:“他伤得很重,失血过多,必须立刻送去急诊。” “你是这家医院的医生?”那两个民警问。 “是。”她没介绍自己的名字。 “顾队您看?” “送去吧,”顾连洲瞥了地上一眼:“通知他家属来医院,之后你们就不用管了。” 民警点头,两人一起把嫌疑犯架起来问道:“医生,你们院急诊在几楼?” “从这出去右转是——”温意忽然闭嘴,转而道:“我带你们去吧。” 她急于逃避和顾连洲在这样狭窄空间里的相处,叫人觉得窒息。 门外的人群还没疏通,院长和各科主任都匆匆过来,见她满身是血地从里面出来,面色一变。温意及时解释:“我没事,是那个人的血。” 她的老师,胸外科主任陈庭芳把她拉过来:“真没事?” “真没事。”温意张开手臂:“您看,我不是好好的。” 陈庭芳眼尖地扫过她脖子,白皙肌肤上一道细细伤口:“那这呢?” “小问题,我待会去处理一下就行。” “陈老师,那我先带他们去急诊了。”温意深知那人的伤口不能再拖,打过招呼便离开。 身后,顾连洲被院长和主任围住,没再跟过来。 今天下午有一家幼儿园发生食物不新鲜孩子集体腹泻事件,急诊忙得翻天,乱成一锅粥,温意过去便被堵在那里,急诊林医生拿着止血钳拜托她帮忙把患者处理了。 温意叫人调来六个单位的血包,把嫌犯推进了手术室。 半个小时以后,血压恢复过来,他转进普外的病房。温意松了一口气,回到胸外科。 她洗干净手,对着镜子查看自己脖子上的伤口。 并不深,那个人没有伤害她的意思,只是压迫之间,难免划伤皮肤。 细细的红丝,温意没用手碰,去护士站要棉签和碘伏。 “温医生你可真胆大,”护士一边拿东西一边感慨:“今天下午那情况,我们在外面都快吓死了,幸好没大伤口。” “是啊,警察怕那杀人的发疯,都没敢进去,”另一个护士端着托盘进来:“幸好顾警官来了。” “顾警官,是把杀人犯抓住的那个吗?” “对对对,刑警队的队长,我听见主任和他聊天的时候喊的。该说不说,真的好帅,不穿警服也帅。” “瞧你那没见识的,刑警一般都是不穿警服的。”拿东西的护士把东西递给温意:“温医生,要我帮你吗?” 温意回神,摇摇头笑:“不用了,我自己就可以。” 她走出护士站,身后二人还在聊天:“你说顾警官现在在普外?” “对啊,他好像是胳膊有伤,时医生给缝呢。” “可惜了,怎么不来咱们这呢。” “来这你想怎么样?带着枪呢,敢跟人说话么你。” “带枪怎么了,带枪才帅……” 拐进带教室,声音慢慢消失。 温意把东西放在桌子上,垂眸,目光和金属托盘里反光的自己对上。 她动动睫毛,托盘里的人也动。 她扯扯唇角,托盘里的人也拉起没有感情的笑。 柔软的黑色长发过肩,常年在医院不见阳光的冷白皮肤,重新换过,一尘不染的白大褂。 她有一双很美的眼,眼型偏长,向上扬出流畅清冷的弧度,初见之人会觉得她很不好相处。 微微笑起来又大不一样,仿佛是冰凉的医院仪器注入灵魂,乌黑的眼珠染光,标准的鹅蛋脸盎然生辉。 和十年前,短发拘谨的女孩,几乎判若两人。 即便是亲人,恐怕也认不出来。 十年前的暗巷里,顾连洲解决完小混混后,说要送她回家。她抱着书包,后退两步,警惕地看着他,摇头。 他打那几个小混混时候,招招中要害,毫不手软,她心里害怕。 于是,温意只是低声说了谢谢,连忙转头快步走开。 因为走得太急,踢上路边的石头,踉跄了一下。 她心里发紧,头也不回继续走,到最后,几乎小跑了起来。 身后的脚步声不紧不慢,青年修长挺拔的身影被路灯拉得很长,拉到她脚下,一直跟她到巷子口。 金属折射灯光,温意晃了一下眼,回到现实。 她刚才看见了顾连洲的伤口,血丝黏连,伤口不浅且模糊,像是钝物所致。 几秒后,刚拆的棉签被丢进垃圾桶。 - 普外科在六楼,下班时间,温意路上遇见几个同事,打了招呼,大家纷纷都在关心她脖子上的伤口。 其中一个年长的主任出电梯的时候嘱咐她:“小时正好在给人缝针,估计还没走,你去找她看看拿个愈合的药。” “谢谢主任,”温意按下六楼:“我正要去呢。” “那就好,小姑娘留疤可就不好看了。” 电梯正要合上,一份文件挤进来,分开了感应门,随后两个大男人一起急急地走进电梯。 温意贴墙站了站,给这二人腾位置。 他们一个穿着绿色夹克,一个剃着平头,气质大大咧咧又透着不可名状的严谨。温意不动声色朝他们手上扫了一眼,厚厚的茧子。 电梯门开,二人率先出去,温意在后面看到他们匆忙地向护士询问,而后进了处置室。 她敲门,推开的时候那平头正粗着嗓子说:“头儿,任一家已经在局里扣着了,这被捅死了的该怎么办?” “小点声,这里是医院,”绿夹克压低声音:“你就不能等头儿缝完针再说。” 温意靠在门边,轻咳了两声。 屋内人齐齐看过来。 顾连洲的目光也追过来,他眉骨很高,眉眼硬朗,整个人的气质不同于手术器材的冰冷,而是另一种威慑。 缝针的医生时雨剪完最后一根线:“温意,你怎么过来了?” 温意双手插在口袋里:“怕留疤,来找你拿个药。” “这会儿怕了,”时雨笑道:“我看你刚才可是大胆得很。” “你稍微等一会儿,我给顾警官消完毒就给你看。” “好,”温意道:“那我先给自己消毒。” 从她出声起,顾连洲的目光就一直停在她身上,温意在白大褂口袋里的手心出了一层薄薄的汗,面上仍不动声色,自己拿了棉签和消毒液对着处置室里的大镜子消毒。 她抬起下巴,脖子上的伤口完全暴露在视野之中,镜子中清晰照出整个处置室的景象,包括坐在那里的顾连洲。 他背对着她,温意用棉签沾消毒水,轻轻擦有些干涸的血丝。 手顿了顿,盯着镜子的目光从自己的脖子向右移。 顾连洲的袖子挽上半截,露出肌肉紧实的小臂,常年游走于刑侦案件中使得他看起来有明显区别于普通人的力量感。 伤口在手背往上,四五厘米,已经被缝合好,皮肤上黑色的缝合线连接新生伤口,时雨正在给他消毒包扎,白色纱布缠上。 温意收回目光,继续自己的消毒工作。 “不要碰水,三天后来换一次药。”时雨叮嘱,随后喊温意:“温意,我好了,你过来吧。” 顾连洲起身,将位子让出来。 他没说要走,绿夹克和寸头面面相觑,都没出声,跟在后面站着。 温意从他面前走过去,在他的注视中坐下去,尽量控制自己不去注意但。 但是很难,男人的身影在光下笼罩,仿佛十年前的夜晚,一路伴随她走出小巷的,既让人慌张,又让人安心的阴影。 时雨换了副手套,抬起她下巴仔细看了看:“不用缝针,但你得好好注意,不然真可能留疤,要不要我给你拿个涂的药?” “好,”温意心不在焉:“那你开我去药房拿。” “用不着,”时雨说:“我办公室有我上回没涂完的,你在这里等一会儿,我去给你拿。” “那也行。” 要出门,时雨才后知后觉还有三个大男人杵这没走,她疑惑:“顾警官,还有什么事吗?” “有点事。”顾连洲的袖子已经放下来,遮住纱布。 他整个人松散站着,身姿挺拔,宽阔的肩将冲锋衣撑起平直线条,目光落到温意身上:“我等温医生。” 时雨惊讶:“你们认识?” “不认识。” “嗯。” 两道声音齐齐响起,前一道是温意,后面是顾连洲。 绿夹克和寸头瞬间眼睛一瞪,互相惊奇对视。 绿夹克用口型问:什么情况? 寸头摇头。 顾连洲抬了下眉骨,轻笑一声,缓缓道:“温医生可能不记得了,但我们——” “是旧相识。” 为您提供大神 周镜 的《少女的祈祷》最快更新 2. 流沙 免费阅读.[www.aishu55.cc] 3. 流沙 他话音刚落,处置室内诡异地沉默了下来。 时雨最先打破,笑道:“那你们聊,温意,我去给你拿药。” 她说完顺手带上了门。 寸头脸上的笑变得非常热情:“原来您就是温医生,我们来的路上都听说你了,认出了嫌疑犯报警,被挟持住还临危不乱,厉害啊!” 他对温意比起了大拇指。 绿夹克暗暗啐他,肘了他一下低声:“你二货吧。”说着,绿夹克拉上寸头:“你们聊你们聊,队长,我俩出去等你。” 寸头这才反应过来,打着哈哈:“对对对,队长,你放心聊,我们俩去盯着人嘿嘿。” 顾连洲瞥他们一眼,终于浮现出一丝不悦的表情:“胡说什么,这是我——” “顾警官。”他的话还没说完,被温意打断,她站起来,一米六八的身高在顾连洲面前却相形见绌得厉害。 温意伸出手,抬眸,不卑不亢道:“初次相见,多谢您及时赶到救我。” 绿夹克和寸头惊掉了下巴。 这这这,他们队长不说是旧相识,怎么看着人家不想承认的样子。 她的手停在空中,顾连洲没有去握,反而喊了她的名字,两个字像从齿间磨出来:“温意。” “是我,”温意索性收回手,将自己白大褂上的胸牌摆正:“心胸外科温意,如果顾警官以后心胸有什么不适的话,欢迎来找我,我会尽心尽力为您诊治的。” 绿夹克悄悄往后退了一步:“她是在诅咒队长吗?” 寸头撇嘴:“你看队长生气了吗?” 顾连洲单手抄兜,低眸打量了她几秒,女生清冷干净的一双眼,坦坦荡荡迎上他的目光。 他微微眯眼,确认自己没认错。 “行,”他搁下一句话:“有机会一定。” - 温意没能等到时雨的药膏,接到一个电话,护士说12床病人突发大咯血,她立刻匆匆赶回。 她是今晚的值班医生,赶到病房检查之后,快速吩咐护士:“通知手术室,立刻准备手术。” “可是他的手术原本安排在后天的。” “来不及了,”温意摘下听诊器,一边走一边马不停蹄地说:“他的情况等不了了,现在就去安排。” 情况紧急,温意摒弃所有杂念,换上手术服走进手术室。 上学时候实习,在各个科室大轮转,她就是最认真最拼命的那一个。工作以后更是昼夜不分,在同科室医生中是安排手术最多的一个。 别人或多或少都有家人要陪伴,她没有,所以可以心无旁骛投身医院。 做完手术出来,已经是九点多,温意出手术室差点没站稳,扶着墙缓了好一会儿。 护士在后面担心问:“您没事吧,是低血糖了吗?” 温意摆摆手:“没事,把患者推去病房吧,实时监测血压血氧和心率,有任何问题随时喊我。” 忙了一天,事情都搅合在一起,她都忘记自己没吃饭了。 温意下楼,在便利店点了一份关东煮,吃完还觉得饿,又买了饭团和青柠汁带回去。 晚间的医院走廊静悄悄的,她爬上顶楼天台,迎面而来是四月微凉晚风。 夜幕绵延无边,今夜无月,熠熠星空点缀其间。温意迎着高楼顶风,舒服地喟叹了一口气。 每次值夜班,来天台躲懒吃饭,都是她最轻松的时候,好像从高处俯瞰下去,望着万家灯火,身体仿佛也跟着风轻飘飘腾空。 就在她拧开塑料瓶盖准备喝一口的时候,身后忽然落地一声火焰擦破空气的轻响。 这声音很细小,然而在阒寂黑夜中,温意还是敏锐捕捉到并迅速回头。 “谁?” 男人靠在墙边,手里握着风格硬朗的银色打火机,两侧有黑色条纹覆盖在金属之上,加固框架。 华和医院的天台翻新过,新添烟灰垃圾桶供个各科室医生吸烟放松专用。他的拇指擦过菱形进气口,另一指间夹着的烟积了长长的宴会,按灭在垃圾桶顶端白砂石中。 将剩余的烟头丢进去,顾连洲才回答:“我。” 温意脚步下意识后移一步,捏紧手里的温热饭团。 片刻,她收回来,淡淡道:“原来是顾警官。” 看了眼手表,又道:“都十点了,顾警官怎么还在医院?” 顾连洲个子高,轻轻松松把手臂搭在医院围墙上,夜风穿不透他的衣服布料,发出簌簌声响。 他低眸看她:“你不也在?” “这能一样吗?” “怎么不一样?” 温意皱眉:“我是工作值班。” “巧了,”顾连洲高挺眉骨微扬:“我也是工作。” 温意无语,半晌道:“那您工作着吧,我就不打扰了。” 说完,她转身就走,还没走两步又被叫住:“温意。” 她停步,没回头:“顾警官还有什么事吗?” “别闹了,”他的声音带着丝丝无奈:“这么久不见,真打算不认哥哥了?” 这样的语气,一下子让温意恍惚梦回从前。 她和顾连洲的妹妹南熹是高中同桌,好到形影不离的那种,顾连洲也几乎拿她当亲妹妹看,给南熹买什么,也必然会给她一份。 可她一点都不想叫他哥哥,每次口中乖巧喊哥哥的时候,都会在心里默念一声顾连洲。 顾连洲。 顾连洲。 别岛笼朝蜃,连洲拥夕涨。 骆宾王的这两句诗,温意悄悄在草稿纸上默写过无数遍,满纸密密麻麻的字。 其实她也不知道顾连洲的名字是不是取自这两句诗,也许只是巧合。 但这样的巧合,为她隐秘的少女心事,提供了一方栖息之所。 让她可以在别人或好奇或无意翻到草稿纸时,故作自然地说一句:“我喜欢骆宾王的这两句诗。” 其实她喜欢的,只是后半句开头二字。 那份心潮汹涌时至今日仍未退散。 可在他心里,她仍然是,妹妹。 温意闭了闭眼,听到自己疏离冷淡的声音:“您认错了吧,我是独生子女,没有什么哥哥姐姐。” “温意。”这回的声音已有隐隐警告。 “不过也不一定,”温意转头,装作恍然大悟的样子,带点歉疚:“我前两年出过一次车祸,撞到头了,有些记忆记不大清。要是忘了您,真是抱歉。” “车祸?”顾连洲蹙眉:“你什么时候出的车祸。” “这就是我的个人隐私了,就算顾警官是警察,也不好侵犯吧。” 她一句接一句地反击,顾连洲哑口无言。 温意平静地看了他两眼,抬脚朝楼梯口走去。 往下的楼梯是声控灯,在她到达之前突然亮起,一个形容憔悴的女人出现在白炽灯之下,失魂落魄地往上走。 温意认出那是夏天妈妈,在她一个恍神差点被踩空之前,温意及时扶住了她:“小心。” “温医生,”夏天妈妈面如枯槁,唇色发白:“谢谢您。” “不客气,”温意问:“您这么晚了怎么来天台?” “我,我……”她别过脸去:“我有点闷,上来透口气。” “行,”温意点点头:“那您注意安全,早点回去,夏天睡了吗?没睡我去看看他。” “还没……” 温意与她擦身而过,身后的脚步声颇为虚浮,极不稳,不知道是不是过于担心儿子的病导致。 又走了两步,温意忽然停下,楼梯声控灯灭下来,她猛地转身,大声喊:“顾连洲!拦住她!” 果然,夏天妈妈正跌跌撞撞的朝墙边跑去,棉质衣服套在瘦弱身体上,掀起一阵风。 “拦住她!”温意吼了一声,抬脚跑回去,声控灯一节一节亮起来。 顾连洲几乎是在听到她声音的同事便掐灭新点的烟,反应迅速冲向夏天妈妈的位置。 好像已经来不及了,温意眼睁睁地看着米白色的棉质布料从空中掉下去,顾连洲慢一刻到达,俯身去抓。 隔着呼呼作响的顶楼风声,温意跑过去的时候听到顾连洲极闷的声音,仿佛压抑着什么痛苦:“抓紧我。” 她心里一惊,加快脚步,扒着墙往下看,瘦弱的女人仿佛一根芦苇,摇摇欲坠,只是一端被顾连洲死死抓住,不至于让她掉入无际的黑夜。 顾连洲半个身子悬空在外,用一只手承受住女人的重量,脖颈处隐隐迸出青筋。 温意瞪大眼睛,有寒气忽然冒上来,她看向顾连洲抓住女人的那只手,刚刚缠上的绷带因为突然而来的力道将轮廓显现在衣服布料之上,黑色的布料,看不出血迹,但温意作为医生,已经能想象刚缝合伤口的惨状。 夏天妈妈已经吓得失魂落魄,眼泪干在脸上,拼命摇着头:“救救我,救救我!” 顾连洲咬紧牙关,另一只手也抓住她,猛地一用力,将她慢慢拉了上来。 待人上升到温意能够到的位置后,她也去拉女人的手,二人齐齐用力把夏天妈妈救了过来。 一落地,夏天妈妈像是被吓傻了一般,靠着墙,头发凌乱,不知所措。 温意什么都顾不上,扑过去抓住顾连洲的手:“你疯了!伤口刚缝过!” “我没事。”顾连洲额边渗出细密的汗,不知是紧张还是因为疼痛。 “你懂什么!”温意只觉得浑身血液都在倒流:“万一用不上力,你会被带下去的知不知道!” 她抓着他的手,男人指腹和掌心都有茧子,温意扯住他的衣服,往上一捋,小臂的惨状暴露在眼前。 纱布散落,缝合线崩开,血迹斑驳无比,旧伤未愈,又有新的血肉被摩擦翻上来。 她怒气上涌,抬眼瞪着他看。 没想到撞进一双深不见底的,漆黑的眼睛里。 顾连洲长得有多招女生喜欢,温意十年前就知道。 那会儿他来学校给南熹开过一次家长会,从校门口到办公室,不知吸引了多少女孩口口相传围过去看。 后来一段时间,温意和南熹的桌子旁边总是会有很多平时不太来往的女同学过来,热情地和南熹聊天,手挽手一起去超市买东西,路上状若无意地打探她哥哥的信息。 顾连洲面部的轮廓感极强,骨骼立体分明,偏偏生了深邃的眼窝,笑起来时卧蚕恰到好处,眼睑向下,看起来痞气又深情。 经年时光,为他原本锋利的锐气平添三分沉稳,温意愣了一下,微微错开目光。 他坐靠在墙边,笑着,似乎毫不在意胳膊上的伤口,嘴角微微上扬,上唇弓形明显,直视着她问:“温医生不是说不记得我了吗?” “那怎么还知道我叫顾连洲呢?” 为您提供大神 周镜 的《少女的祈祷》最快更新 3. 流沙 免费阅读.[www.aishu55.cc] 4. 流沙 这话一出,温意猛然甩开了他的手。 她松开得突然,顾连洲因为伤口碰到膝盖,闷哼了一声。 温意心跳得很快,强迫自己不要转身去看,冷淡说了一句:“少自作多情。” 夏天妈妈抱着膝盖蜷缩在一旁,温意转过身的时候,陡然看到夏天安静地站在楼梯口。 少年身后的楼梯感应灯已经熄灭,不知来了多久,都看到了什么。他穿着医院的蓝白条纹病号服,正值青春期,个子抽条得很高,骨架有着少年人独有的清瘦感,笔直地站在黑暗里,一言不发看过来。 温意轻轻皱眉,出声:“夏天,你什么时候来的?” 原本一直在恍神状态的夏天妈妈听到儿子的名字,猝然抬头。 “温医生,”夏天走过来,走到他妈妈面前:“谢谢您救了我妈妈。” 他果然看到了,温意心里一阵叹息。 女人看到儿子,强撑着挤出笑:“夏天,夏天,妈妈,妈妈没事……” 她语无伦次地说着,仿佛不知道要怎么掩盖自己内心的慌张。 “妈。”夏天半蹲下身,把女人凌乱的头发理正:“我不想做手术了,我们回家吧。” “你胡说什么!”女人声音颤抖。 夏天低下头,不出声。 片刻后,女人抱住儿子的肩膀,呜呜咽咽哭起来,越哭声音越大。 夜里风凉,夏天身上病号服单薄,肩胛骨线条明显。温意身后传来动静,她回头,看见顾连洲起身,一件黑色的冲锋衣披到夏天的身上。 顾连洲弯着腰,拍了拍夏天的肩:“很晚了,带你妈妈回去吧。” “还有,”他顿了顿:“男人怕什么手术,别让你妈妈担心。” 顾连洲的口气轻描淡写,他身上自有一种见惯生死的沉稳,仿佛一切事都不算事,睡一觉明天太阳升起都会烟消云散。 温意在手术室多年,这样的事也见多了,没钱做手术的重病症人太多太多。那是一种无能为力的痛苦,而且是无法因为安慰而减轻的困境。 顾连洲不会看不出来,但他选择了一种体面的,轻松的安慰方式,将夏天妈妈方才跳楼的事,揭过去。 温意微微侧眸,脱掉外套后,他身上只余一件黑色T恤,抄兜站着,被风勾勒出宽肩窄腰的身材线条。 夏天肩膀抖动了一下,扶着妈妈起来,低声又对二人说声谢谢,慢慢向楼梯口走去。 温意松一口气,也往回走,身后跟上不紧不慢的脚步声。 她边走边拨电话,通知保卫处来把通往天台的铁门上锁,挂点电话转身:“跟着我干什么?” 顾连洲左袖挽至小臂,伤口触目惊心,看着就疼,他神色淡然:“麻烦温医生,帮我处理一下。” 温意瞥一眼,抿唇,撂下一句:“跟我来。” - 十点多,医院走廊渐渐安静,偶尔传来几声咳嗽和聊天声。 温意端着托盘,关上值班室的门,一边撕针管袋一边说:“袖子捋上去。” 顾连洲坐在椅子上,声音在白亮的灯光下略显沙哑:“这是什么?” “破伤风针。”温意走进,才看到他黑而长的睫毛下,眸中布满了红血丝,眉间略显疲惫。 她用酒精棉球在他上臂的三角肌消毒,声音闷在口罩后面,多问了一句:“你等到现在是为了提审下午那个犯人吗?” 药液随着针管缓慢推进去,顾连洲揉了揉额心,有片刻的迟疑,嗯了一声。 温意抬眸,看了他一眼。 她的眼睛清而亮,黑瞳仁占比面积大,上扬的眼尾勾人,蓝色医用口罩上方露出的肌肤雪白细腻,清冷又泄出几分成年女子的风情。 顾连洲有片刻的失神,随之收回目光,靠着椅背。 药液推完,温意拔出针头,给他消毒拆线。 皮肉翻开,酒精擦上去,想必痛得钻心。重新开始缝合之前,她抬头看他,男人不知何时半阖上眼,眼下皮肤淡淡阴影,鼻梁高挺,优越骨相一览无遗。 值班室的墙面上挂着时钟,秒针在夜里安安静静地走着。她一动不动,盯着他看了几秒,才出声提醒:“我要开始缝合了。” “嗯。”顾连洲睁开眼,喉间逸出一声。 他说着身体坐直,目光落到她手上。 温意捏着细细的针,一时有些说不上的紧张。 其实就是很简单的缝合而已,她大学在学校里,缝合技术全专业第一,漂亮得被当做样本传阅教学。 但现在,对面是顾连洲。 难怪老师们都说,医生一般不给自己的亲人爱人做手术。 温意收回胡思乱想的想法,低头专注于眼前的伤口。 她的动作很标准,手指细长白皙,带着针穿梭于皮肉间,脸上神情冷静又认真,有种别样的美感。 从前怯懦的小姑娘,如今已经出落得亭亭玉立。 “温意,”顾连洲突然问她:“什么时候回来的?” 温意头也不抬:“回来挺久的了。” “怎么不联系我?” 事到如今,温意也懒得跟他装那副不认识的样子,索性道:“为什么要联系你。” 她说话语气不善,拿起剪刀,干脆利落地剪线。 顾连洲轻笑一声:“长大了,连哥哥也不认了。” 温意面无表情继续手上消毒的动作:“顾警官,您能别老和我攀亲戚吗?我都说了我是独生女,没什么哥哥。” 最后一下消毒,她恶劣地加重了力道,如愿看到顾连洲皱起了眉头。 温意端着托盘转身,把废弃用品一股脑丢进垃圾桶,唇角不自觉勾起弧度。 “咚咚咚”,门外响起几声敲门声,护士开门道,“温医生,6床的夏天说他胸闷。” “稍等我几分钟。” “好。”护士说着关上了门,温意坐到桌前,提笔唰唰写了一张单子,头也不抬道:“你的伤口不能再碰水了,如果再有二次恶化留疤会更严重的,我给你开点消炎药,明天来医院换一次纱布。” 没得到回应,她抬头,见顾连洲盯着门,她又喊了他一声:“顾连洲?” 男人回神,接过单子,看着她懒懒地道:“换药也来找温医生吗?” 温意别开目光:“我没那闲工夫,换药去普外。” 顾连洲笑了笑,收起单子,弯腰从椅子上捞起衣服,转身离开之前顿了顿,停住脚步:“温意。” 她抬眸。 他忽然正色,眸色变得很沉静:“刚才天台那个男孩子,是叫夏天吗?” “是,怎么了?”温意奇怪。 顾连洲顿了顿,摇头:“没事,他得了什么病?” “肿瘤。” 侧袋的电话突然响起,护士在催,温意来不及再细究顾连洲的神情,语速很快再叮嘱一遍,“我还有事,你一定记得来换药,伤口不要碰水,忌烟酒海鲜。” - 顾连洲走后,温意忙着去看夏天的情况,他说自己胸闷,她用听诊器检查了一遍,好在并无大碍,只是他的情况日益严重,需要尽快手术。 摘下听诊器,温意看向坐在一旁的夏天妈妈,她脸上的泪痕已经洗净,头发重新盘过,有些紧张地等着结果。 “夏天暂时没什么问题,只是手术还是尽快为好。”温意想了想说,“我们医院设有慈善救助基金会,您可以试着申请一下。” “真的吗?”夏天妈妈灰暗的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攥紧手:“我们可以申请到钱吗?” 温意略迟疑地点头:“尝试总比没机会的好。” 医院的贫困基金申请的人太多,比夏天更惨的孩子也有太多,她没有把握夏天一定能申请到,但总归是给这对母子一个希望。 “好。”夏天妈妈说着眼泪又要掉下来,“谢谢您温医生,真的非常感谢您。” 温意又宽慰了她几句,临走之前,夏天从床上下来,抱着一件衣服递给她。 “温医生,这是今天那个警官在天台借我的,我不认识他,可以麻烦你帮我还给他吗?” 一件黑色的冲锋衣,左胸前印着简单的logo,温意犹豫了一下,接过来。 衣服上残留着淡淡的烟草清苦气,更浓重的是血腥气。 “好。”她答应,走之前又不放心嘱咐:“好好休息,照顾好你自己。” 夏天的手垂在腿边,低着头:“谢谢您。” 忙了一天,温意精疲力尽,叮嘱值班护士注意这母子二人的动向,回到值班室沙发上倒头睡过去。 幸而后半夜没什么大事,温意睡了几个小时,和来上班的医生交班后,在科室洗了把脸,拎包回家。 仁民医院在陵江老城区,附近房价很高,温意租住在雨花区,从医院回家,要坐四十分钟的地铁。 早高峰的地铁人潮汹涌,温意被挤来挤去,困意彻底消磨殆尽。 回家之后,她先给自己煮了杯咖啡,端着杯子去阳台。 白色马克杯中升腾起袅袅雾气,漫过正在高速旋转着的洗衣机,泡沫混着黑色布料不断从视线中滑过。 温意发了一会儿呆,咖啡凉下来,洗衣机也停止工作。 她放下杯子,把衣服从洗衣机中取出来,抖开,挂到阳台晾衣杆。 浸水的衣服被衣架撑出平直线条,上午时分,阳光很高,金灿灿地照进阳台,空气中漂浮着青柠洗衣粉的味道。 温意退后两步,靠在推拉玻璃门上,仰头盯着那件透着光的衣服。 上午的阳光原本该是很刺眼的,然而它穿不透黑色布料,光感隐约,朦胧像黄昏的质感。 像她正式认识顾连洲的那个黄昏。 温意从小成绩就好,上小学时跳了一级,中考之后被本市最优秀的高中录取。 高二文理分科之后,她选择理科,认识了南熹。 因为内向话不多的原因,温意和周围同学一直不太聊得来,那会儿在青春期女生中流行封面模特很好看的杂志,里面爱情故事个个虐心摧肝,女生们上课偷偷看,然后埋在胳膊里哭。 温意递过去纸巾,女生们哭完,极力向她推荐,她不好推辞,接过来翻阅了两篇。 “怎么样怎么样,是不是很感动?” “写得挺好的。”说实话,温意没什么触动,只能这样夸。 女生撇撇嘴:“你也太没有共情力了。” 这样的事一来二去,加上她年纪小,渐渐也就融入不进同班女生的圈子。 直到南熹的到来。 南熹话多,但是人活泼可爱,不会因为温意的内向就疏远她。 二人成为同桌之后,自然而然成为了好朋友。 高三开学,学习骤然紧张起来。南熹因为试卷上的分数越来越苦恼,恳求温意为她补课。 温意答应了,放学跟她一起回家。 进入南熹家住的小区,温意第一次知道,原来筒子楼外的世界,有这样干净明亮的别墅。 亮堂得和她从自家吱呀吱呀破旧窗户里望见的一样。 她低头看自己脚上洗到发黄的旧球鞋,南熹打开鞋柜,里面一整面整洁漂亮的拖鞋。 南熹拿出一双新的给她,自己飞快换上,叽叽喳喳说着让她先坐,她去楼上拿东西。 温意换上粉色的拖鞋,犹豫了一下,把自己那双沾满泥土和油污的鞋子放到门外。 南熹家的客厅很大,家具都是红木的,沙发上铺着一层柔软的外罩,中式装修,地板和窗户擦得几乎能反光。 她无措地站在门口,仔细观察了几秒后,在沙发一角坐下,双手交叠放在腿上。 书包不知放在哪里,便搁到了脚边地上,紧紧倚着小腿和自己一起适应这从未见过的环境。 就在这时,与二楼相连的楼梯上忽然传来脚步声,是和南熹蹦蹦跳跳走路完全不同的声音。 温意紧张地抬头,远远看见檀色楼梯上,有个穿着一身黑的男人走了下来。 他的黑色短袖随意垂下,一角因为主人的不精心卷起,头发湿漉漉的,一只手拿着毛巾正在擦拭。 温意吓了一跳,拖鞋顺带着摩擦过地面。 原本低头看手机的男人听见动静,停下动作,还没干的黑发垂在额前,漆黑狭长的眸向她看过来。 他有着出色到具有攻击性的五官,不笑时冷淡傲慢。 那时已经是第三次见面,温意知道他的名字叫顾连洲。 他将手机关掉,就势靠在楼梯旁边的扶手上,弯起唇角,冷意瞬间退却,意味深长地看着她道:“温同学,又见面了。” 为您提供大神 周镜 的《少女的祈祷》最快更新 4. 流沙 免费阅读.[www.aishu55.cc] 5. 流沙 次日,温意是上白班,按时起床,洗漱给自己做了早餐,煮咖啡装进随行杯坐地铁去上班。 娄锦月程信和其他几个实习生等在门口,温意打过招呼后,换上白大褂,拿着病人的病历带他们去查房。 温意帮着夏天妈妈弄完了申请贫困帮扶基金的材料,审批走起来慢,她打电话给负责人,帮忙说明了情况。 今天没有安排手术,温意坐门诊,下班的时候回办公室,同事薛幼仪也在,她刚换好衣服准备上晚班,看见温意,注意到她脖子上的伤口:“你这脖子就是昨天被划伤的吗?” 温意点点头,下意识想碰一下,手立刻被薛幼仪拦住:“别碰,伤口怎么能用手碰呢。” “你也太大胆了。”薛幼仪撩起她的头发查看了一下,啧了一声道,“这么好看的脖子划伤了,是我我得心疼死。” “很浅的一道而已。”温意对着镜子看了眼,一夜过去,划痕淡了些,她笑,“时雨给我拿了药膏,不会留疤的。” “万一那人下手重点你小命就没了。”薛幼仪把头发随手扎成马尾,往随身的包里一边收拾东西一边想起什么,“不过我听说,昨天救你的警察超级帅。” 温意一顿:“你从哪听说的?” “严静她们几个护士说的啊,说人长得超帅,肩宽腿长,像港片照进现实。” 温意眼神微动,没有说话。 薛幼仪凑过来眨眨眼:“救命之恩,温医生要不要考虑以身相许啊?” “薛-幼-仪——”温意话刚出口,薛幼仪连忙做求饶状:“我错了我错了,哪有人能配得上我们温意,多帅的都不行。” 温意无可奈何,她脱下白大褂,换上自己的衣服衣服,对着镜子洗了把脸:“有件事要跟你说,今晚你值班的时候记得多关注一下6床夏天的情况,他妈妈的心理状态不太好,昨天差点跳楼。” “跳楼?”薛幼仪瞪大了眼睛,“我怎么没听说。” “没人知道,我把她拉回来了。”温意不想再牵扯顾连洲,索性略去了过程,简单道,“总之你查房的时候多注意一点他。” 薛幼仪摇摇头叹气:“儿子重病,丈夫又背上人命案,即将面临牢狱之灾,任谁都想跳楼吧。” “牢狱之灾?”温意抓住重点,“怎么回事?” “你不知道?”这下轮到薛幼仪惊讶,“昨天那个持刀捅人的,还挟持了你的那个人,就是夏天爸爸。” 温意错愕。 “他就是夏天爸爸啊,现在在普外病房躺着呢,几个警察看着,今天下午夏天和他妈妈还去普外了,那个女人太可怜了,据说都快哭晕过去了。” 温意一整天都在坐诊,完全不知道这回事,她平时不太参与医院的八卦聊天,因为很多事情都不如薛幼仪知道的及时。 但这件事还是大大出乎了她的意料,她记得夏天说过,他爸爸的工作很辛苦,每天在烈日下搬运钢筋水泥。 薛幼仪语气里带着怜悯:“听严静说,夏天爸爸好像是被工地老板拖欠工资了,手术费交不上来,昨天被他砍的就是他的老板。” 真可怜。 医院里从不缺可怜人。 温意沉默地擦干脸上的水珠,镜子里的年轻女人皮肤白皙,素颜浅淡,眸光格外沉静,再也看不出小时候窘迫的模样。 “我去看病人了。”薛幼仪扣好白大褂的最后一颗扣子,挥挥手离开。 温意走到电梯口,按下普外的病房楼层,打算去看一眼夏天爸爸。 她想到昨天那个男人躺在楼梯间的样子,身上的衣服和鞋子灰败破旧,一开始怯怯的,直到警察来了,慌不择手挟持住她。 她没有那么多的圣母想法,救人是出于职业道德,只是心里还是有点可怜夏天。 一来到普外,温意便察觉到与以往不同的气氛,走廊里有警察值守,不远处传来女人的哭声。 她向护士问夏城的病房号,护士颇有些无奈:“温医生,我劝你还是不要过去的好。” “警察不让过去吗?” “那倒不是。”护士努一努嘴,“夏城老婆带着儿子在病房门口跪一下午了,边哭边跪,谁劝都不走。” “为什么要跪?” “听说夏城的案子交到了市刑警大队那,不知道是不是牵扯到了什么别的案子。他老婆一直哭着要见刑警队的队长。” 温意皱眉。 “人家都快忙死了怎么可能来见她。”护士也是头疼,“韩警官已经在那劝一下午了,她儿子还生着病,真不知道怎么办好。” 温意顺着哭声,看向走廊另一头,沉默几秒后道:“我去看看吧。” 夏城的病房外拉了一圈警戒线,两个警察值守,夏天跪在妈妈的旁边,低着头,身上还穿着病服,看起来好不可怜。 夏天妈妈则在那里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旁边站着的男人穿着绿夹克,温意昨天见过,应该就是护士口中的韩警官。 她走过去,最先注意到她的是夏天,少年身段清瘦,抬头侧眸看她,颈间的血管突显,在看到是她时,少年的眼里似乎闪过一丝躲闪。 “韩警官。”温意出声。 “诶。温医生。”韩木正着急得满头大汗,不知道怎么把眼前跪在地上哭的女人扶起来。 温意的目光落到夏天身上,她顿了顿,暂时没管夏天妈妈,先弯下腰轻声问夏天:“你还好吗?” 夏天低着头,少年人的棘突明显,他抿着唇,没有说话。 温意一手撑着膝盖,一手伸到他面前:“先起来去吃饭好不好,薛医生马上要给你做检查了,你要是做检查的时候低血糖晕过去,她又要生气了。” 少年还是没什么反应,温意耐心地等了几秒,他才慢慢有动作,抬头借他的力慢慢站起来。 韩木在旁边看呆了,他劝了一下午,这少年都和他妈妈一样执拗,始终不言不语,雷打不动地跪着,原来他也能这么听话。 温意朝韩木笑了笑,韩木起身,为难地看着地上还在眼泪涟涟的女人:“温医生您看这。” “我来劝两句吧,我比较了解他们的情况。”温意说着,视线朝病房内瞥了一眼,顿了顿,“顾连洲他——” 韩木叹气:“头儿是真来不了,一大早就被省里喊去了。我给他打过电话,事情结束了他就赶过来。” 温意动动唇,最终还是没说什么,走过去抽出一张纸递给夏天妈妈。 夏天妈妈接过纸巾,抽抽噎噎但语气很坚定:“温医生,您不用来劝我,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要是他进去了,我和夏天都没法活了,没法活了。” “我不是来劝您的。”温意半蹲在她身前,“其实您自己也知道,无论您和谁求情,夏天爸爸的案子都是要依法办的。我来找您只是想让您带夏天回一趟病房,薛医生要开始查房了。” 夏天妈妈擦着眼泪,啜泣着不言语。 温意语气平静:“您要是真不在乎夏天的病,不想治了的话,那向院里申请的贫困帮扶基金我帮您撤销申请吧。” “不要!”她的话音还没落,夏天妈妈猛地抬头,“不能撤销!” “那您先起来。”温意顺势拉住她的胳膊,把她拉起。 韩木眼尖,立刻凑近,稍一用力,把有些踉跄的夏天妈妈扶稳站住。 夏天妈妈的哭声还没止住,温意看了一眼夏天,示意他过来扶住自己妈妈。 一看到儿子,女人哭得更加厉害,哭声里全是悲伤和绝望。 温意将手里的纸巾全递过去,夏天妈妈掩面哭泣:“温医生,是我们家对不起你,昨天…昨天的事夏天爸爸肯定不是故意的,您千万别怪他……” “我没怪他。”温意口气温和,扶着女人瘦弱的肩,“我不为难夏天爸爸,您也谅解一下,别为难警察好不好?” 女人肩膀微微耸动,半晌,重重叹了口气,泪眼涟涟朝病房内看了一眼,病房里的男人失血过多,至今还没醒来。 “温医生。”她朝温意鞠了个躬,抹了一把泪,语气郑重,“谢谢您。” 温意扶起她:“快带夏天去吃饭吧。” 女人点点头,夏天沉默着,目光从温意身上离开,慢腾腾扶着自己的妈妈朝电梯的方向走去。 温意松了一口气,低头给薛幼仪发信息,耳边突然听见韩木喊了一声“头儿”。 她反应几秒,手指一僵,下意识回头。 顾连洲不知何时来的,就站在她身后不远处,黑色夹克,宽肩长腿,单手抄着兜,气势干净利落。 韩木喋喋:“头儿,这次可多亏了温医生,否则我真不知道拿夏城老婆孩子怎么办,哭一下午了,哭得我头都疼,我这算不算工伤啊。” 顾连洲瞥他一眼:“你好意思说。” “我是真没办法。”韩木哭丧着脸,“头儿你是真不知道我有多难办,那母子俩看着身体就不大好,碰又不敢碰,也不敢大声说话,我太难办了。” 顾连洲微微皱眉,看向病房:“夏城还没醒吗?” “没呢,医生说是失血过多。今天怕是不一定能醒。” “换两个人来看着。”顾连洲道,“醒了第一时间告诉我。” “遵命!”韩木比了个手势,随即笑嘻嘻地说,“头儿,温医生帮我们这么大忙,不请人家吃个饭吗?” 听到自己的名字,温意及时出声:“韩警官客气了,举手之劳而已。” 顾连洲目光落到她身上,下班时间,温意没穿白大褂,一身款式简单修身的白衬衫黑色马甲配着牛仔裤,身段婷婷。 他顿了一顿:“下班了?我送你回家。” 温意微微别开脸:“不麻烦顾警官了,我可以自己回去。” 她说着抬脚,在快要经过顾连洲身边时,稍微离远了些,一副不想碰到他的样子。 顾连洲视线扫过她的小动作,又气又想笑,然而还是转身跟上她的脚步。 听到背后的声音,温意抿抿唇,倏地停步。 她回头,距男人一步之遥,目光在他的右手手臂上停留。 “怎么突然停下了?”顾连洲问。 “顾队长。”温意出声,看着他,“作为医生,我有必要提醒你,你该去换药了。” 为您提供大神 周镜 的《少女的祈祷》最快更新 5. 流沙 免费阅读.[www.aishu55.cc] 6. 流沙 顾连洲微微一怔。 温意的口气认真,看着他,神情有隐隐的不悦。 他差点忘记这件事,来来往往受伤太多,久了就不太在意了,加上忙了一天,更是把自己的伤抛之脑后。 顾连洲回神,微微扬眉:“温医生给我换吗?” “我要下班了。”温意扭头就走,“这里就是普外,你找时雨。” “行。”他笑了笑,仍旧懒懒地抄着兜跟在她身后,“我先把你送回家。” “你——”温意脚步一停,扭头看见顾连洲眼睛里有隐约的笑意。 男人的姿态懒散却不松垮,轮廓锋利硬朗,身高与气势优越,即便只是简简单单地站着,也轻易能吸去人的目光。 更不要说他还在笑着看她,黑眸中三分淡光,眼尾天然一段蛊人的深情。 温意心跳猛地一震,张了张嘴,一时不知道说什么。 正巧时雨此时急匆匆地从旁边经过,看到了二人,于是停下脚步:“温意,你怎么来普外了?” “我来找夏天和夏天妈妈。”温意回过神,避开他的视线,去和时雨讲话,“你今晚值班吗?” “对。”时雨拿着几个病历本,“我要去看病人。” “那你们科室现在还有医生吗?”温意的心跳逐渐回落,她定一定神,“给他换个药。” “有。黄良应该还没下班。”时雨一拍脑袋,“顾警官今天要换药是吧,直接去302找黄良,他还在。” 顾连洲微微颔首:“好,谢谢时医生。” “顾警官客气了。”时雨微妙地眨了眨眼,百忙之中不忘拉着温意的胳膊,凑到她耳边压低声音戏谑道,“这么快就搞到手了,不错嘛。” “不是——”温意耳朵一红,“不是你想的那样。” 时雨却来不及再听她解释什么,只给了她一个“我都懂”的眼神便匆匆离去。 温意百口莫辩,医院向来是八卦传得最快的地方,她深吸一口气,认命地对顾连洲说:“我带你去找黄良吧。” 她没穿白大褂,和顾连洲走一起,二人的身材长相都过分出色,一路上收获了不少目光。 温意和黄良简单说明情况,而后便坐在处置室外的椅子上等顾连洲。 她想起来顾连洲的外套还在她家里,昨天夏天交给她的。 顾连洲要送她回家,刚好连外套一起拿了。 换药很快,不过十几二十分钟,顾连洲便出来了,见她在外面等他,稍微有些意外,温意垂眸解释了衣服的事情他才想起来。 “先吃饭吧。”顾连洲低头看了眼手表,“你想吃什么?” “随便。”温意在吃饭上很无所谓,她平时晚上一般便利店买个饭团或者便当,上班太累了自己懒得回家再做饭。 顾连洲看她一眼:“你住哪?” 温意报了个地址。她住的地方不算近,有些偏。顾连洲没说什么,和她走到地下车库让她上车。 他的车很大,温意坐进皮质座椅里,车内萦绕淡淡烟草味混合着皮革气息,同她平时闻惯的消毒水味道不同,别有一种凌冽之感。 “雨安餐厅可以吗?”顾连洲一边启动汽车,一边问。 “什么?”温意在系安全带,一时没听清。 “一家本帮菜,在你住的地方和医院之间。”顾连洲顺口道,“对了,明天有空来一趟局里,昨天的事需要你做个笔录。” 温意愣了愣,不知道是因为他的前一句话还是后一句话:“好。” 随着车子驶入车流,微凉的晚风吹拂而来,车内的烟草味渐淡,温意稍一偏头,在后视镜中看到自己的脸庞,忽然之间有些恍惚。 七年了,她和顾连洲七年没见过了。 刚认识他的时候,她15岁,和他的第二次见面,就是在警局。 那时候不像现在,人人手握智能手机,最受欢迎的是诺基亚。 温意的爸爸就有一台,他晚上出去喝酒时忘记带,温意写作业时听到手机铃声,便接起了电话。 那通电话是一起电信诈骗,准确无误说出了温意爸爸的各种信息,说他前段时间在医院开的药有问题,要补钱。 温意听得云里雾里,原本还觉得是真的医院,听到对方要教她怎么打钱的时候,忽然警惕起来,立刻挂了电话,记下号码报警。 警察让她第二天去一趟。 第二天爸爸喝酒还没回来,温意不得不自己记下手机号码去警局。 在她以前的印象里,警局是神圣不可侵犯的地方,代表着除恶与正义,警察叔叔都是很严肃正经的存在。 因此当着怀着崇尚而尊敬的心情走进去的时候,没想到第一个见到的人会是翘着二郎腿的男生。 他窝在警察局里的沙发上,神色懒散,手里正在摆弄着银光凛凛的手铐。 男生侧脸的线条冷淡而轮廓分明,温意记性好,一下子就认出了他是上次在巷子里打流氓的人。 她因为上次的事,对顾连洲心存本能畏惧,乍一见,不受控制地退后两步。 身后带她进来的民警疑惑:“怎么了小姑娘?” 这一声拉过了顾连洲的注意力,他漆黑的眸看过来,漫不经心落到她身上又移过去,不知道有没有认出她。 温意慌忙低下头,小声说没事,跟着民警去询问室。 等她做完笔录出来,在走廊里迎面撞上一只黑白相间的阿拉斯加,威风凛凛冲她扑过来。 温意吓了一大跳,慌忙后退间踩到了一个软软的东西,身体失去平衡向后跌去。 她小声惊呼,胳膊被人抓住,身后人扶着她的肩轻松将她扶稳。 不同于平时和女生接触的触感,温意回头,第一眼对上的便是来时看到的那双眼,漆黑,张扬,懒懒地笑着,眼尾上扬,多情又深情的样子。 他嘴里还吃着薄荷糖,身上有薄荷的味道,和上次在巷子里嗅到的他身上的味道一样。 男生扶稳了她,招手喊那只大狗:“小白,过来。” 一点都不小也一点都不白的大块头看到主人召唤,哼哧哼哧跑过去,长而厚的毛发贴着温意大腿蹭过。 温意又往墙边站了站。 “吓到你了,”男生看着一副桀骜模样,说话却很客气:“不好意思。” 他这样,温意反倒不好意思起来:“你的鞋子……” 他穿的是白色运动鞋,被她一踩,干干净净的鞋面顿时多了一道脚印。 “小事。”男生毫不在意。 正说着,另一个穿着警服的中年男人走过来,喊他:“连洲,这就走了吗?” “走了付叔叔,我爸要我送的东西送到了,不打扰您工作。” “给你爸带个话,改日我有空请他喝酒。”中年男人的神色似乎在感慨回忆。 “得,我爸整天就惦记您这些老战友呢。”顾连洲说着,忽然指指她:“您这儿怎么还有小姑娘啊,犯什么事了?” 温意一直没出声,此刻连忙替自己解释:“我没有,我是遇到电话诈骗过来做笔录的。” 顾连洲闻言,挑眉,拖长了声音:“电话诈骗啊。” “对……”她声音弱下去。 “被骗了多少钱啊?” “没没没,”温意摇头,涨红了脸:“没骗到,我就报警了。” “小姑娘还挺有防骗意识。”顾连洲笑了。 温意悄悄抬眼看他,那天在巷子里是晚上,其实不太看得清长相,但她记忆深刻的,是他左耳下方脖颈处有一颗小小的黑痣。 只是他,应该是没有认出她吧。 温意的心情陡然低落下来。 顾连洲人高腿长,走在她前面,他的小白摇着巨大的尾巴乖巧跟在后面。 温意是下午放学来的,本就是黄昏时分,秋季天色短,夕阳已经黯淡,警局院里路灯将男生的身影拉出长长一条。 他走到自己的黑色车旁,拉开后门,小白跳上去,蹲在座位上。 而后,他向四周环视了一圈,喊住背着书包向外走的温意:“小姑娘,你家长呢?” 温意懵懵地转身,摇头:“我自己来的。” 顾连洲好看的眉头轻轻蹙起,随后向她招手:“天黑了你自己回去不安全,我顺路送你一程。” 温意的视线,从他酷而高级的车,移到黑色皮夹克上的看不懂的LOGO,手抓紧书包肩带,摇了摇头。 顾连洲啧了一声,半无奈道:“这警惕意识也太强了点。” 他说着,摇了摇头,上车启动。 车子即将从温意身边擦肩而过的时候,突然停了下来,车窗半降,音色略低的声音拽住她的脚步:“我想起来了,你是不是就是上次巷子里那小丫头?” 温意滞住,侧眸通过弧形的车窗空隙看到他半挑起的眉眼隐在半明半暗中。 她没有否认,默默不说话。 “是挺有安全意识,”他轻笑一声,手肘搭在一边衬衫,冲她微扬下颌:“帮你两次了,还不信我,上来吧。” 温意也说不上来,自己忽上忽上,在此刻像路边一样渐次亮起的心情是因为什么。 她拉开车门,小心坐进去,只坐半边座椅,腰挺得笔直,说:“谢谢你。” “顾连洲。”他接过来。 顾,连,洲。 温意终于知道了他完整的名字。 “我叫温意,”她礼尚往来,轻声而又郑重地介绍自己:“温柔的温,意义的意。” “挺好听。”他说着,随手从车的暗格里拿出一条薄荷糖,“吃糖吗?” 温意接过来,蓝色的薄荷糖,上面写着“HALLS”。 她没有拆,小声地说了谢谢,放进书包里。 车子驶出警局,她低头,脚下踩着的地方干净而厚实,而她的白鞋,因为刷得勤,已经开始泛黄,开胶,同价格不菲的车内装饰格格不入。 手顺着校服裤子的缝隙往下,轻轻拽了拽,脚往里缩,试图掩盖住这样的不得体。 即便,即便身边的人,看起来压根不会在意。 好在校服裤子够长,温意松了口气,慢慢放松身体,看着窗外不断倒退的风景。 后视镜照应出少女过耳的乖巧短发,青涩脸庞映着路灯滑过的流光。 流光渐渐变成晚间的微风,一晃神的功夫,头发及至腰间,稚气完全褪去,姣好精致的五官显露出它该有的美丽,眸中不再是局促和紧张,而是落落大方的沉静。 经年时光,将她改变太多。 温意闭了闭眼,竭力压抑下心里的酸涩涌动。 顾连洲车开得专心,没注意到她的变化,很快到达餐厅,老板将他们迎进包厢,他把菜单推到她面前,让她点菜。 价格算不上特别贵,但也是温意平时轻易不会吃的餐厅,她斟酌着点了两道菜,顾连洲接过菜单,又加了几道菜。 “回陵江多久了?”菜上得很快,顾连洲漫不经心地开口,问她。 温意手上拆着筷子,顿了顿:“一年左右。” 男人手上动作一停,抬眸,瞥她。 片刻后,他放下筷子,似笑非笑:“什么时候出的车祸啊,连哥哥都给忘了。肇事者找到了没?” 他故意的,抓住她随口扯的谎。 温意抿唇。 顾连洲扬眉:“没找到吗?你说说时间地点,现在带你去交警队查,不能让他逍遥法外。” 温意受不了了,喝一口水清清嗓子,耳朵有些红:“没有,我自己骑车撞路边了,哪有肇事者。” “什么车?” “共享单车。” 几秒沉默。 温意低头默默地咬了一块排骨。 顾连洲盯着她看了几秒,往她的杯子里添水,问道:“受伤了吗?” 温意摇摇头,眼睛在餐厅的柔光下显得又清又亮:“没有,只是胳膊擦破了点皮。” 顾连洲没再说什么,只是让她多吃点。 吃完饭,顾连洲送她回家,温意住的地方是个很旧的小区,她不想和别人合租,只能一个人租这样的老小区。小区的设施年久失修,停车的地方路灯一闪一闪,并不明亮。 停好车,温意解开安全带:“你在这等几分钟,我上去给你拿衣服。” 顾连洲却将车熄了火:“我送你上去。” 温意怔了下,顾连洲已经下车,昏黄的路灯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他的背影宽阔,回头问她:“往哪儿走?” 温意带他朝自己住的单元楼走,男人不紧不慢地走在她身旁,身高腿长,有种别样的安全感。 以往她独自走这条路时,总是走得很快,小区的路灯都不太亮,她觉得害怕。 走到单元楼门前,温意有些尴尬:“这里没有电梯,你在这等一下我去拿。” 顾连洲却没应她的话,而是顺着楼梯向上看了一眼:“你住几楼?” “三楼。” “那楼梯灯怎么不亮?”他抬下巴。 “坏了好像。”温意记得那个灯坏了挺久的。 顾连洲侧眸看她:“你家里有灯泡吗?” “啊?”温意懵住。 “没有的话我去买一个。” “有……,好像有。”温意睫毛翕动,抬脚上楼,顾连洲跟在她身后,打开了手机的手电筒。 她开门时,顾连洲没进去,等在外面,甚至没朝屋内多看一眼。温意翻出几个规格不同的灯泡,又把顾连洲的外套叠好用无纺布袋装起来,才打开门跑到外面。 顾连洲垂眸,从她拿来的几个灯泡里挑出一个,单手把旧的灯泡拧下来,换了新的上去。 楼道重新被悠悠的光照亮。 他的动作很快,温意全程目不转睛地看着,男人仰头时下颌的骨骼格外清晰,喉结突出,再往上腕间青筋隐隐,有种别样的利落感。 换完,顾连洲看她抱着的一堆灯泡:“你家里还有不亮的灯吗?” 温意慢慢地摇头。 “有什么事就给我打电话。”顾连洲从她手里接过自己的衣服,“我走了。” “好。”温意站在原地,不知道说什么。 男人的背影逐渐消失在楼梯间,灯却没灭,温意怔了一会儿,脑海中又想起15岁时,她在警局遇见顾连洲,他送她回家的那一次。 那一次下车前,她非常认真的对他说:“谢谢你送我回来,如果下次你需要我帮助,我义不容辞。” 昏黄破旧的筒子楼前,顾连洲的车和他一样通身都是不羁的傲气,他手搭在方向盘上,像是被逗笑了:“还挺知恩图报。” 温意背着书包,站在车门外,被他说得微微脸红。 “举手之劳而已,”顾连洲敛去笑,告诉她:“不必放在心上,知道了吗?” 温意低着头看自己的鞋尖,头部被磨破,泛着劣质的胶水,她缩了缩,摇摇头认真说:“我应该谢谢你。” “行吧。”顾连洲侧眸,通过落下的车窗看她,温意看到他漆黑得没有一丝杂质的眸中,倒映着她小小的身影,和身后摇摇欲坠的筒子楼,油烟飘上来,汇聚在他瞳孔里,变成小小的缩影。 她心猛得一缩,脑海中立刻蹦出逃离的念头。 但脚下像被黏住一样没动,因为他扬眉轻笑,眸中世界剧烈地动荡起来,闪着细碎的光:“那就下次,温同学,下次见你再回报我。” 说完,他就开着车远去,没留下联系方式,也没说下次是哪次。 谁知道奇妙的,他竟然是南熹的亲哥哥。 所以后来,在客厅里再次见到顾连洲的时候,温意几乎是一瞬间忘记了呼吸,脑中一片空白,不知道要说什么,呆呆地看着楼梯上的人。 她好像忽然间,共情了曾经看过的所有青春疼痛小说,那些不理解的关于心动和缘分的字字句句,都在这一秒,化为实体,如同一簇烟花在心脏最深处炸开。 就像现在,她望着男人远去的背影,即便知道他还是不喜欢她; 知道他对她的好不是出于男女之情; 知道他只是拿她当妹妹看待—— 她还是再一次, 无可救药地对他动心。 为您提供大神 周镜 的《少女的祈祷》最快更新 6. 流沙 免费阅读.[www.aishu55.cc] 7. 流沙 上大学的时候,温意同宿舍有心理学专业的舍友,夜聊谈到过一个话题,说暧昧期一定要和男生去游乐场玩过山车,身体处在极限运动的时候,心率飙升,肾上腺素会加强荷尔蒙的分泌,使人对身边的异性产生类似心动的错觉。 专业名词称之为,吊桥效应。 那么同理,当和货真价实心动的人待在一起,也无异于坐一趟从高空垂落的过山车。 送走顾连洲,温意瘫在沙发上,望着黑乎乎的天花板,一时懒得开灯,任由自己放空。 思绪慢慢飘远,鼻尖仿佛还萦绕着顾连洲抽的香烟的味道,脑海中反反复复是今天和他相处时的细枝末节。 她变了好多,顾连洲也是,从前年少时张扬的意气收敛,如今一举一动都是令人安心的沉稳。 她以为过了那么多年,再见他时,可以自然地应对。 原来还是不行。 青春期时藏在心底那么久的人,再一次遇见,还是会令她心潮迭起。 - 第二天,温意照常上班,上午收了几个重症的病人,忙得团团转,完全把顾连洲跟她说让她去警局做笔录的事抛之脑后。 “13床记得监测心率和血氧,一小时报给我一次。”给病人做完简单的治疗出来,温意走到护士台给患者开医嘱。 “好。”护士严静飞速记下,忽然想到了什么,一拍脑袋,“我差点给忘了,温医生,有人找你,等十分钟了。” “谁?”温意低头写字,眼也不眨。 “前天那个顾警官,”严静眼神瞄过去:“就在你办公室门口呢。” 温意笔一停,笔尖墨水在纸上拉出一道痕迹。 她揉成一团,重新换了张,间隙微微侧眸,往办公室的方向看去。 走廊尽头,顾连洲果然在那里,黑色夹克,宽肩长腿,正在打电话,侧脸轮廓硬朗,另一只手把玩着打火机。 他周身气质太优越显眼惹得来往女护士和病人家属频频回头。 温意提笔重新写医嘱,听得护士台后严静和另一个护士议论,压低声音也挡不住兴奋:“他长得好正啊,没想到今天又能遇见,这长相和气质绝了。” 另一个护士逗她:“你要不要上去来句顾sir,看人家会不会对你翻白眼。” “去你的。”严静笑骂。 温意写好医嘱,严静接过来,八卦地问了一句:“温医生,那个警察来找你什么事啊?” 温意把钢笔插进口袋,想了想:“应该是要我去警局做笔录。” “这样。”严静瞬间失去了几分兴趣。 脚步向顾连洲的方向走,路过一间器材室时,她稍稍停顿几秒,目光转向玻璃门上自己的照影。 千篇一律的白大褂,头发因为一上午的忙碌而有几分蓬松的凌乱。 温意把右边的碎发拨到耳后,浅浅呼出一口气,继续向他的方向走去。 见她过来,顾连洲掐了电话。 “下午几点下班?” “去做笔录是吗?”温意插在白大褂口袋里的手摩挲着钢笔的金属外壳,面上很自然地道,“今天上午太忙了,我下午做完手术过去,四点应该能结束。” 顾连洲点点头,低头看了一下手表:“好。” “诶——”眼见着他要走,温意愣了下,“地址。” “四点我过来接你。”顾连洲把手里的打火机抄回夹克口袋,打开手机朝她递过去,扬了下眉。 温意顿了顿,把手从口袋里抽出来,在手机屏幕上输上了她自己的号码。 输完之后,没一会儿,她的手机响了起来,显示一串陌生号码的来电,随即又被挂断,顾连洲朝她扬扬手机,示意那是他的号码。 她默默地盯着那串号码,烂熟于心的数字,他这么多年都没换手机号,也压根不知道她会记得他的手机号。 手指在屏幕上停留了许久,最终,温意打开通讯录,把那串号码存了进去,打上“顾连洲”三个字。 下午的手术难度不高,温意专心致志做完,向护士和病人家属叮嘱了术后护理的注意事项。 回到值班室,脱掉白大褂,她里面穿的是一件白色长袖衬衫,下摆塞进修身的深色牛仔裤里,非常简单的穿搭,却能修饰出姣好的身材。 “要去哪儿啊?”同科室的医生薛幼仪忽然也推门进来换衣服,羡慕道:“身材好就是好,穿什么都好看。” 温意抬手把自己的头发拢起来,露出白皙细腻的脖颈,询问意见:“是扎起来好看还是披下来好看?” “新奇!”薛幼仪洗完手走过来:“怎么回事啊温意,你不是最不关心这个的吗?有情况?” 温意回避问题:“哪个好看?” 薛幼仪凑近打量,沉吟片刻:“我觉得还是披下来,男人嘛,都喜欢长头发。” “是谁啊?”薛幼仪兴致勃勃,忽然想到了什么:“我听说昨天那个顾警官来找你了?什么情况啊,是他吗?” 温意放下头发的手一抖:“你从哪听说的?” “严静啊。” “咱们科消息是真快。”温意吐槽。 “不止咱们科,”薛幼仪嘿嘿笑了两声:“我可听时雨说,你和顾警官是旧相识呢。” 温意锁上自己的柜子,去捏她的嘴:“你少听说点八卦吧。” “诶诶诶,”薛幼仪不服:“时雨亲眼看见的,你还想抵赖不成。” “不过你放心,”她举手发誓:“我绝对不会和别人说的,我嘴可严了。” “不严也得严,”温意恐吓:“小心我给你来一刀。” “不要啊温医生,我好害怕。”薛幼仪做害怕状,冒死拍了拍温意的肩:“快去快去,拿下他!” 温意拿上手机,给了她无情一击:“那你可能得失望了,他找我是做目击笔录的。” “啊?”薛幼仪失望哀嚎:“什么跟什么啊。” 温意拎上自己的包,手机在掌心震动,屏幕中央跳动着“顾连洲”三个字,她边向外走边接起电话。 “喂。” “温医生。”电话那头,男人低磁的声音伴着电流灌入她耳边,“手术做完了吗?” 温意指腹抵着手机后背,低声应嗯。 “楼下等你。” 温意有些恍惚,以前上学的时候,顾连洲偶尔放假有空,会来接南熹放学,然后带她们俩一起去吃饭。 他就会开车等在学校门口的那颗香樟树下,半开着车窗,叼根烟,等看到俩小姑娘出来,按一声喇叭。 如果下雨,他会带一把雨伞到门口接人,温意和南熹一把,他自己一把。温意打着伞,听南熹叽叽喳喳跟他聊天,三人一同走在雨里,只希望时光慢一点,这场雨下得久一点。 最开始的时候她疑惑为什么南熹和她哥哥不是同一个姓,后来才知道他们两个一个跟爸爸姓,一个跟妈妈姓。 她和南熹是同桌,关系又好,整天整天地黏在一起,顾连洲也把她当妹妹一样照顾着。 就算过去了这么多年,他还是在习惯性地把她当需要照顾的小孩。 傍晚的医院人来人往,顾连洲的车停在车位里,他站在车边等她。 温意拎着包走下台阶,坐进副驾驶,靠着车门把车窗降下来,脸对着窗外吹风。 顾连洲侧眸,察觉到这姑娘心情有些低落:“温意。” 她不出声。 “温意?” “嗯?”温意略显不情愿地回头,对上男人有些探究的目光。 她顿了顿,垂下视线:“做手术有点累了。” 顾连洲抬了下下巴:“你旁边的储物格里有毯子,我开慢点,你睡会儿。” 温意沉默,没说好也没说不好。车子平稳地驶出医院,汇入车流,路景不断倒退,她忽然有点烦躁。 其实顾连洲什么都没做,她因为自己的原因心情上下起伏,他仍旧包容了她。 金黄的落日暮色随着车的前进越来越近,颜色越发浓郁瑰丽,这个时间点路上的车并不多,一路颇为畅通。 温意在心里轻轻地叹了口气。 她微微侧眸,看向顾连洲,她好像从来都没有见过他在她面前发脾气或者情绪低落的样子,无论是过去还是现在。 时光不仅在她身上流逝,也同样在顾连洲身上流淌,带去他年少的张扬骄傲,意气风发,沉淀出叫人看不透,猜不懂的东西。 唯一不变的,是他好像永远沉稳强大。 - 车停在警局门口,温意刚下来,浓郁的泡面香便蹿进鼻子。 医院里也常年飘着泡面的味,有时候刚泡上,还没来得及打开盖子,中途便要去做手术。 走进局里,四面八方的目光聚过来,原本聚在一起吃饭的众人纷纷抬头打招呼:“顾队。” 顾连洲嗯了一声,算是回应。 上回温意在医院里见到的那个绿夹克也在,眼尖,一眼认出了温意:“这不是温医生吗?您怎么过来了?” 他说着起身走过来,伸出手要和温意握手:“上次匆忙,没来得及自我介绍。我叫韩木。” 温意客气一笑,回握:“您好。” 手还没碰到对方,中间突然横来一个车钥匙,把韩木的手挡了回去。 顾连洲语气不咸不淡:“说话就说话,把你爪子伸回去。” 韩木讪讪地收回去:“头儿,和夏城联系的嫌疑人抓住了,那小子死也不肯开口,我们都审过几轮了。” 顾连洲淡淡的:“他以为这里是什么地方,能容他为所欲为?” “那头儿你去看看?” 顾连洲蹙眉,看向温意,是询问的语气:“韩木给你做笔录可以吗?” 韩木一瞬间瞪大眼睛。 温意从刚才的交谈里也能猜出事情很紧要,点点头:“我都可以。” “行。”顾连洲把车钥匙扔到一旁的桌上,往审讯室走:“把他带过来。” 另有两个人应声跟去,温意微笑着颔首:“韩警官,那就麻烦你了。” “不麻烦不麻烦,”韩木连连摆手,眼笑成一条线,随即为难道:“只是我这饭刚吃上,温医生你看能不能……” “您先吃饭,”温意看了眼手表,时间还早:“我等一会就成。” “好。”韩木引她到旁边沙发:“那温医生先坐一会儿,有事叫我。” 这边几个人围在一起吃饭,早就抑制不住好奇心,韩木回来刚一坐下,收到四面八方的询问:“这就是头儿亲自去接来做笔录的姑娘,什么身份啊?” “刚我排骨都吓掉了,顾队跟她说话的时候那语气温和的,我这辈子都听不着顾队用这种语气跟我说话。” “你丫滚,”剃着寸头的高威含混不清:“恶不恶心啊你,那是顾队妹子,我和老韩昨天刚在医院里见过。” “放屁吧,”另一个人搭腔:“顾队妹妹南熹咱不都见过,过年的时候来局里给我们每个人都送了年货呢,哪长这样。” 韩木一巴掌拍高威头上:“你瞎几年了,那哪是头儿妹妹,那姑娘对头儿那态度一看不就是——” “是什么?”众人好奇心被高高吊起。 韩木却突然刹车,故作高深地吐出了两个字:“秘密。” 这边聊得热火朝天,坐在沙发上的温意却有些无聊。 来的路上喝多了水,她坐了十多分钟坐不住了,不得不打断韩木的聊天,向他询问卫生间在哪。 “那儿。”韩木指了个方向,放下手中的筷子,腿一转从位子上起来,“我带你去,正好看看头儿的审讯怎么样了。” “麻烦韩警官了。” “温医生太客气了。”韩木乐呵呵的,“温医生今年多大啊,看着比我小。” “我今年还没到26。”温意答道。 韩木一挑眉,“那你可还得喊我一声哥呢。” 二人边走边聊,穿过转角到另一个走廊时,韩木突然在一间黄色木门前停下。 “前面左转就是洗手间。”他给温意指路,“我看一眼头儿的审讯。” “好。”温意客客气气地道谢。 韩木推开门,门开合的瞬间,屋内透出昏白的光,里面有两个警察,正观察着玻璃后的情况。 温意随意地扫了一眼,视线忽地定格在单向玻璃后的审讯室中。 顾连洲在里面。 一方黑色桌子,头顶高瓦数的冷白色探照灯直直照下,两张椅子,顾连洲对面的人戴着手铐手放在桌上,额头有一道疤,整个人以一种桀骜不驯的姿态靠在椅子上。 然而比他更傲的是对面的人。 顾连洲的外套已经脱去,手肘搭在椅子上,漫不经心抽着一根烟,烟灰积了长长一截,他前倾拿起黑色烟灰缸,按灭,然后重新点燃一根。 灯光渗人低气压的环境,他懒散的态度仿佛在说,看谁能耗过谁。 温意眼皮一跳,须臾间,那嫌疑犯突然暴怒,弹起,举起桌上的烟灰缸冲着对面狠狠砸下去。 门在她面前砰的一声关上,她心惊肉跳,脚步加快走到尽头的卫生间,在洗手台前猛地喘了几口气。 平时在医院工作,虽然也见惯生死和各种各样的人情百态,但直面这种慑人的危险,还是少数。 这是温意第一次直视顾连洲工作的危险性,甚至—— 这还是他工作中不那么危险的一部分。 剩下的她不敢想象。 温意闭了闭眼,在洗手间里平复了很久的心跳才出来,再路过审讯房时,她忍不住看了一眼门,仿佛希望能看到里面的情况。 走过转角,回到刚才等待的地方,韩木他们已经吃完了饭,正在撤着桌子和垃圾。 顾连洲也在,神情平淡地写着什么东西,写完之后本子一合,笔头敲了敲封皮。 “草,”高威喜出望外,接过本子,“还得是头儿,兄弟们都快被磨死了。” “温医生回来了。”韩木眼尖,先看到了她,“头儿,那我先给温医生做笔录去。” “还没做吗?”看见她,顾连洲的神情缓和了些。 “没呢,刚吃完饭。” 顾连洲把手里的笔扔回桌上,视线从温意有些发白的唇色上掠过,俯身从旁边拿了串车钥匙丢给韩木:“去给她买个饭。” 温意和韩木均是一愣。 “愣着干嘛?”顾连洲朝她微抬下巴,“温意,过来。” 为您提供大神 周镜 的《少女的祈祷》最快更新 7. 流沙 免费阅读.[www.aishu55.cc] 8. 流沙 温意一怔,很快抬脚跟上去。 进的是一间办公室,顾连洲推开门,径直走到窗边,打开窗户,而后才给她拉了一把椅子:“坐。” 温意环视一圈,很简单的办公环境,和医院的很像,到处堆积着文件和资料。 顾连洲拿了个一次性纸杯,给她倒水,温意顺着他骨节清晰的手背往上看,视线定格在左臂上,微微有些失神。 她想起刚才审讯室里的场景,不知道顾连洲有没有受伤。 应该不会的吧,毕竟这里是警局。 “看什么呢?”顾连洲放下水杯,曲指轻叩桌面。 温意收回自己胡思乱想的想法,摇摇头。 顾连洲坐到她对面,从抽屉中抽出一个牛皮封面的本子,打开要给她做笔录。 抽出的瞬间,本子带出了一个东西掉在地上,他顺手捡起来,温意定睛一看,是一盒消炎药。 顾连洲随手把那盒消炎药放在了桌子上,看样子甚至还没有开封。 温意抿抿唇,手上摩挲着一次性纸杯,水是温的。 “温意。”顾连洲见她出神地盯着面前的水看,笔在她面前敲了敲。 温意抬头,不言不语地对上他的目光。 顾连洲微愣,旋即扬眉:“怎么了这是?” “顾连洲,”她看着他,眼眸清亮漂亮,语调却是平平,“你真的很不遵医嘱。” 顾连洲一怔。 那姑娘却已经把水杯和药都推到他面前,板着小脸道:“吃药。” 水是他刚才给她倒的,她一口都没喝,晃着清透的微波。 顾连洲失笑,放下笔,拆药盒:“好,听温医生的话。” - 做完笔录,又吃了韩木买回来的小馄饨,温意从警局出来时,天边的暮色正是秾酽漂亮的时候。 顾连洲送她回家,上次是楼梯间的灯不亮,这次则是单元楼下面的路灯直接罢工。 温意有些尴尬。 顾连洲下车送她,车灯开着照亮,她走在他身旁,略显局促地开口:“这个路灯不常坏,明天物业应该就会来修好的。” 顾连洲脚步一顿,似笑非笑地瞥了她一眼。 温意摸摸鼻子,好在顾连洲并没有说什么,二人一前一后上楼梯,迎面走来几个勾肩搭背的小混混。 他们明显是喝醉了酒,染着一头张扬的头发,这一片治安不是特别好,有很多这样的无业游民,经常结伴酒后寻衅滋事,温意每次碰到都是绕着走。 这一次,她还没反应过来,胳膊已经被人拉着朝旁边拽了下,温意下意识回头,下巴擦过顾连洲的外套衣领。 清苦的烟草气,混着楼梯间昏黄的光钻进她的鼻腔。 她大脑有一瞬的空白,呆在原地,视线怔怔地看着他轮廓清晰分明的下颌。 男人蹙着眉,侧身站在她外围,不知道是不是他气场过于特殊的原因,那几个小混混颇有些畏惧地看了他一眼,口中原本聊着的那些不堪入耳的荤段子收敛了些,从他们旁边一步三回头地飞快走过。 …… 抓着她胳膊的手松开,温意敛眸,心脏跳得飞快,脚步微微向后退,和顾连洲拉远了些距离。 他蹙眉看向她:“换个地方住吧。” 温意回神,微咽口水,摇头:“房租还没到期,现在退房的话押金不退的。” “我给你找房子,你直接进去住,不收你租金。” “不要!”此话一出,温意像被踩到尾巴的猫,一口拒绝。 须臾,她又觉得自己的反应似乎过于激烈,顿了顿又解释:“快到期了,我自己会找的,不用你费心。” 顾连洲垂眸,看了她几秒,什么都没说。 回到家,温意把包丢在玄关处,趿着拖鞋去厨房给自己倒水。 冰箱里有新鲜的柠檬,她用刀切出两片放进玻璃杯里,剩下的柠檬照旧用保鲜膜裹上放回冰箱。 一杯水刚喝了一半,沙发上的手机忽然急促地响起铃声,催促她去接。 来电人是房东,通知温意房子即将到期,他打算把这房子卖掉,不再继续租了。 温意算算时间,合同还有两个月到期,原本她也不打算继续租了。 她点点头:“那您什么时候带人来看房?” “过一个月吧,”房东是个好人:“你慢慢找房子,不急,找到了记得跟我说。” “好。”温意挂掉电话,开始盘算起找房子的事情。 现在的房子是她刚回陵江的时候租的,那时候身上没多少钱,只能租相对比较便宜的,现在要换房子住,她想住个离医院近一点的,省的每天上下班通勤那么久。 她没有拖延症,做事习惯速战速决,一周之内去看了三个房子。 一个太破,和网上的光鲜图片格格不入,墙皮都在掉渣;一个倒是相符,只是价格比预期贵了一倍。 最后一个价格和地理位置都还算合适,只是是合租,温意有点犹豫。毕竟她上班时间不太固定,有时候半夜接到电话也得随时去医院,会打扰到合租室友。 她有些发愁,找个合适的房子怎么这么难。 周三午饭时,温意在医院食堂边吃饭边看房子,娄锦月和程信忽然端着饭盒来到她的对面。 温意抬头,见娄锦月略有些局促的样子,娄锦月家境好,人长得也漂亮,娇俏面容此刻微微涨红,还是程信在旁边说:“温老师,您有时间吗,锦月找您有点事。” “有。”温意点头,放下手机,“坐吧。” 二人坐到她对面,娄锦月绞了两下手指,吞吞吐吐的,她今年才大四,刚二十岁,承认错误需要酝酿勇气:“温老师,我……我看到新闻了,那个爸爸是为了夏天的手术费才……我,我不该讲那样的话。” 温意一怔,没想到她是为了这件事而来,毕竟已经过去好几天了。 “我以后不会了。”娄锦月抬头,小声但郑重地说,“温老师,我以后会注意自己的言行的。” 温意淡笑:“锦月,医者仁心。见得多了你就会发现,对家庭不太好的患者来说,生活经济上的病远比身体上的病要来的更痛更窘迫。有些人不是不想治病,是真的没钱治。” 娄锦月认真地点点头,似懂非懂。 温意知道她家境好,只是没见过人间疾苦,纯属无心之言,其实心地很善良。 程信又说了几句缓和的话,安抚娄锦月的情绪。 下午温意做手术,娄锦月有事请假回学校,程信跟着她进手术室,做完手术出来,温意正好接到一个房东的电话。 原本约好的是周末看房,这个房东却说自己临时有事,问她能不能今天晚上过来看。 温意想了想,反正她今晚不上夜班,便欣然答应。 程信在她旁边,听到了这通电话,有些惊讶道:“温老师,您要去租房子吗?” “对。” “已经这么晚了。天快黑了,您一个人安全吗?” “还没到时间,”温意瞥了一眼挂在墙上的时钟:“房东说他九点下班。” “这么晚?房主是男是女。” “男的。”其实温意一开始也有点犹豫,但这套房子的地段和价格都合适,就在地铁口附近,不用与人合租。 “那我陪您去吧,”程信道:“我晚上没事。” “九点呢,”温意说:“现在才六点。” “没事,”他笑:“我请您吃个饭,刚好有一点今天手术的问题想请教一下。” “那哪合适,”温意想了想,一个人确实有点不安全:“这样吧,我请你吃。” 二人一拍即合,打车去了一家科室聚餐常吃的烧烤店。 天还没完全黑下来,映着身后深红色的晚霞,老板刚支上摊,他们是第一桌客人,先点了两瓶啤酒,烤串慢慢烤着。 程信做从包里掏出自己的笔记本,上面记录的密密麻麻都是他实习以来不懂的知识点和实操学习到的东西。 温意一边看,一边帮他解答,遇到比较难的问题时用上筷子代替手术刀在桌子上比划。 烧烤摊棚下只牵着一盏明黄色的瓦灯,天一黑,光线暗下来,温意看不清笔记本上的字,便凑过去仔细看。 烧烤店的人逐渐多起来,顾连洲方将车挺好,目光便被烟气缭绕中的一抹亮色吸引。 来吃烧烤的多是成群结队的男性居多,那姑娘穿着白衬衫和黑色长裤,肤白发乌,打扮得简单干净,两颊被熏出一些红晕,原本清冷之气散去三分,拿着筷子比划讲话,整个人漂亮而生动,惹不少人频频侧目。 韩木从副驾驶下车,顺着顾连洲的目光也看见了,“哟”一声:“这不是温医生吗?我没看错吧。” “这肯定是啊。”高威也下来,“这么巧,要不咱们跟她拼个桌。” “你瞎啊你,”韩木胳膊肘捣他,“没看见人旁边有人呢。” 确实是有人,顾连洲单手抄兜,远远看过去,旁边穿着白T恤的男的几乎要贴她身上去了,动作看着格外亲密。 韩木瞅着他们队长逐渐淡下来的神色,看热闹不嫌事大:“头儿,那不会是温医生男朋友吧。你说这男的多缺心眼,带女朋友来烧烤摊吃饭,万一吃坏肚子怎么办?温医生也不嫌弃,可真是好姑娘。” “是挺缺心眼的,”高威补了一句,“自己吃就算了,得带女朋友吃好的呀。” “是吧——”韩木还想再补两句,一串钥匙被丢到他怀里,他再抬头一看,顾连洲撂下一句“你们先去”便朝温意桌的方向走去。 温意正讲得口干舌燥,端起一旁的啤酒对程信说:“你等一下啊。” 她一口气喝完,放到桌上,凭空有人端着啤酒瓶给她添满了一杯。 “谢谢啊。”温意头也不抬,靠过去继续讲。 一秒,她反应过来不对,扭头看过去,顾连洲不知何时突然出现在这里,就站在她身边,把倒空的酒瓶搁到桌子上,黑眸瞥她:“不客气。” 不知怎么的,温意后背突然升上一股似曾相识的寒意。 高二暑假的时候,南熹大胆,有一次买了低度数的罐装鸡尾酒,在温意去给她补课时偷偷摸摸拿出来。 二人像亚当夏娃偷尝禁果一般,躲在她家房间里小口小口喝着,都有一点晕晕乎乎的时候,门突然被人从外面打开。 南熹吓了一跳,条件反射拉着温意的手一起藏到背后。 来人是顾连洲,他刚从外面回来,手里还拎着给南熹买回来的一大包零食,丢在地上,眯眼看过来:“藏什么呢?” “什么都没有。”南熹头摇得像拨浪鼓。 “温意,”他转而询问另一个乖孩子,“拿出来。” 温意觉得自己脸上热腾腾的,咬着下唇不吭声。 顾连洲“啧”了一声,失去耐心,走过来径直从二人背后一人捞出来个易拉罐。 他转过瓶子看了一眼,又扫了眼俩小姑娘,嗤笑:“4度?不知道的以为你俩喝了四十度的呢。” “还给我!”南熹说着就想去抢。 “安分点,”顾连洲眼神压制她,“胆儿肥了你,酒都敢偷偷喝,还带坏人家温意。” “没有,”温意不忍心,弱弱出声,“我是自愿的。” 最后,顾连洲无视南熹哀求,毫不留情地把鸡尾酒丢进垃圾桶,连买回来的零食也带走。 时隔近十年,时光轮转,竟然又回到差不多的场景。 温意只恍惚了一下就回想起自己二十六不是十六,她故作镇定:“你怎么来了?” “路过,”顾连洲自来熟地坐在另一张椅子上,微抬下巴:“不介绍一下吗?” “介绍什么?”温意觉得莫名其妙。 顾连洲不认识程信,但程信认识他,伸出手:“顾警官你好,我叫程信,是仁和医院的实习生。” “你好。”顾连洲淡淡回握。 温意抿唇,抓过旁边的啤酒又一口气喝完,也懒得说话。 程信头脑机灵,一眼看出温意的不对劲,试探性地问:“温老师,八点多了,咱们现在去吗?” “你们要去哪?”顾连洲皱眉。 “去陪温老师看房子,她晚上一个人不安全。” “差不多了,”温意放下杯子,轻呼出一口气,叫老板来结账:“我们走吧。” 谁知刚摸上手机,她的手腕便被人扣住,顾连洲掌心的薄茧这次不再隔着衣服布料,直接接触到她的肌肤。 他随意结了账,半瞭眼皮对着程信说:“不劳烦你了,我陪她去。” 为您提供大神 周镜 的《少女的祈祷》最快更新 8. 流沙 免费阅读.[www.aishu55.cc] 9. 流沙 坐上顾连洲的副驾驶,温意慢半拍又问了一句:“你怎么来这了?” 韩木在窗外弯着腰:“温医生,我们来这吃饭,就碰上您了。” “韩警官不用这么客气,叫我温意就好,”温意向外看了一眼:“那你们还是吃饭吧,我叫程信和我一起去。” “用不着,”顾连洲按下按钮,车窗关上,隔绝油烟白雾:“地址。” 副驾驶的人沉默,顾连洲侧眸看她,低瓦数的橘色路灯打在车灯上,温意的长发扎成了低马尾,秀颀白皙的脖颈和瘦削脸颊被光影勾勒成优美的弧度。 顾连洲收回目光,过了几秒,温意才慢吞吞在手机微信里找到房东,把地址递给顾连洲看。 “微信里的工作消息太多了,”她解释:“所以找得慢。” 顾连洲扫一眼,又顺着手机亮光注意到她被啤酒和烧烤浸润得红津津的唇,顿了下:“温意。” “嗯?” “你是不是喝醉了。” “我?”温意指指自己:“我就喝了几杯啤酒而已。” 她关上手机,想了想:“只是有点撑。” 顾连洲回想起她方才一口闷的样子,水珠滑过唇角,一杯接一杯,不撑才怪。 “那你想喝点水吗?” “不想。”温意摇头。 “安全带系好。”顾连洲瞥一眼,启动车子。 副驾驶座足够宽大,冰冰凉凉的皮质坐进去很舒服,温意乖乖坐了一会,视线追随着窗外平稳飞逝的树,胃里却翻江倒海得难受。 刚才讲到兴头上,她一直在喝东西,没顾得上吃几口,以至于胃里全是啤酒。 车行驶过人流最繁华的路口,温意看周围车不多的时候,忽然用手捂住嘴巴:“停车。” 顾连洲顿一下,看她一眼,迅速打方向盘将车停到一边临时停车点内。 温意捂着嘴,一手推开车门,跌跌撞撞跑下去,扶着垃圾桶将一直搅动得胃里不舒服的东西尽数吐了出来。 吐完之后总算舒服了些,旁边递来一瓶矿泉水,温意下意识接过,仰头喝一口漱口。 漱完之后一扭头,顾连洲正站在旁边似笑非笑看着她。 男人单手抄兜,一身黑衣,眉眼在夜间英俊凛冽:“逞强。” “我没有,”温意立刻反驳,用手背抹了下嘴角的水珠,“是你开车不稳,晃得我难受。” 顾连洲懒得反驳她,只问她现在还难受吗? 温意摇头,吐完之后好了许多,胃里没有那种晃晃荡荡的感觉了。 二人回到车上,温意从随身的包里找到一包纸巾,撕开擦擦嘴,又擦擦手。 顾连洲开了半截车窗,夜风灌进来,把温意吹清醒了几分,她低头看着手上的纸巾,忽然反应过来自己刚才做了什么。 她在顾连洲面前,吐,吐了…… 还因为没有纸,用手抹嘴,不知道有多粗鲁。 温意把用过的纸巾塞回包里,心里欲哭无泪,抿唇,没出声,想看看自己现在的样子。 副驾驶上方打开应该就有镜子,她手抓着包犹豫了会,还是没去打开,稍微偏头借后视镜观察自己。 随手扎起来的头发已经快散掉,松松垮垮搭在肩上,面色红润,看起来没什么大问题。 温意重点观察了自己嘴角,确认擦得干干净净才放下心来。 她拧开矿泉水又喝了两口,勉强镇定下来。 路上发生了这么个意外,到达小区时,已经过了九点十分钟。温意打电话向房东致歉,房东表示没关系,她可以等着。 她要去看的单元楼不在主干道上,越往里开,灯光越暗,到楼下时,路灯干脆直接坏掉。 顾连洲停车,车的大灯照亮空无一人的路,他偏头:“确定是这?” “是这。”温意仰头,一栋楼亮灯的人家并不多,零星几户遍布着。 她解开安全带下车,同一时间听见顾连洲手机响。 顾连洲蹙眉,接起来:“什么事?” 二人一起往电梯走,温意听着像是很重要的事,便没有出声去打扰。 顾连洲脸色微沉,口吻渐冷,电梯叮的一声向两侧开,温意轻声:“那你说你的事,我先进去看。” 他点头,向楼梯间走去。 温意在微信上联系房东,到门口,礼貌地敲了两下门。 门从里面被打开,露出一张憨厚的男人脸庞,三十出头的样子,体型偏胖,看到温意,眼珠亮了亮。 “温小姐是吧,”房东热情,“快进来快进来。” “让您久等了。”温意朝外面看了眼,手抵在门上,没有关上门。 房东似乎不是很在意这一点,走进客厅带她介绍:“你看,那边是卧室,旁边有厨房,东西都是全的,阳台采光也不错。” 温意转一圈,阳台朝东,晾衣架洗衣机都一应俱全,厨房内有冰箱厨具,脚下的木地板也崭新光亮。 确实是不错的房子。 只是—— 温意站在阳台向下看:“这栋楼下面的路灯是坏了吗?物业怎么没来修。” “过几天应该就会来修了,”房东搓了搓手,“不如主干道上的房子上心,要是主干道,咱租金也不可能给你这么便宜。” 温意点头表示理解,接着去看卧室。 卧室内开着灯,很普通的那种LED吸顶灯,温意手抚着墙壁,一边在心底盘算房租。 这个地段,在老城区中间,地铁口附近,离医院也近,环境不错,三千五其实已经算是很便宜的价格了。 大不了她在别的地方节省点,换每天能多睡半个多小时,也值了。 打定主意,温意转身:“我看没什么问题,要是您也没问题的话就——” “诶温小姐。”房东不知什么时候带上了卧室的门,凑上来,温意下意识退后两步。 房东笑笑,倒是没再上前:“这套房子我挂了挺久的了,地段装修你也看了,性价比这么高,来看的人自然也很多。” “您的意思是?”温意皱眉。 “三千五是最低价,昨天来了两个女孩子,愿意出到四千。” 温意一下子明白了,他这是要抬价。 要说这房子值不值四千,那当然是值的,但她对这种坐地起价的行为非常不爽,总有种被坑蒙拐骗的感觉。 温意沉思间,没注意到房东已经靠了过去,就要挨着她,嘿嘿两声压低声音说:“不过我见你第一眼,就觉得和你投缘,这房子三千五也不是不能租。” 他说着,肩膀已经挨到温意的肩膀,手从背后探上去,就要碰到温意的腰下。 耳边忽然覆上说话的热气,温意一激灵,侧头对上房东因着笑而挤在一起的满脸横肉。 房东恬不知耻地更近一步,手碰上她腰间的布料:“温小姐,你要不要考虑考——” 他话没说完,突然横空飞来黑色物体,他一声惨叫,蹦起来捂着胳膊向床上倒过去。 温意被震得耳膜一跳,朝门口看去,顾连洲缓缓从门口走进来,食指和中指间夹着一根还没来得及点燃的烟,居高临下看倒在床上的房东:“考虑什么?” 他素日惯用的黑色金属打火机陷进床单里,温意了然,她方才只是趁机狠狠踩了房东的脚,胳膊上的一击脱力应当是顾连洲掷过来的打火机。 温意转身捞起打火机,嫌弃地看了一眼在床上扭曲地抱着胳膊的房东,对顾连洲说:“我们走吧,这房子我不租了。” “你们等等!”房东大喊,“打人还想跑,我要报警!报警!” “尤其是你!”他捂着胳膊跳起来,指着顾连洲,“你谁啊你,我可以告你故意伤人!” “他是和我一起来的,”温意皱眉,没想到这人这么无赖,“放下你的手。” “我要报警!报警!”房东哎呦哎呦叫了两声,吸气,“你们得赔钱!” 顾连洲拇指蹭了下打火机,火苗从虎口蹿出,他点燃烟,漫不经心地笑了声。 “报警啊,”他掏出手机,“行啊,我替你报。” 房东一时被眼前男人的气质镇住,随即反应过来,色厉内荏道:“我一定要警察还我个公道。” 顾连洲当着他的面按下三个号码,“嘟嘟”几声之后,很快接通,传来警察公事公办的声音,“你好,文名区派出所,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吗?” “警察同志,”房东开始哀嚎,“这有人故意打人,把我胳膊都快打断了……” “你慢慢说,地址在哪?” 顾连洲关了免提,把电话放到耳边:“我是顾连洲,通林苑14楼1410号,有个猥亵未遂的。” “你放屁!”房东破口大骂,“我什么时候猥亵她了,我只是想跟她说话而已!” “顾队?怎么是您?”接线员诧异了下,“好的,马上派人来。” 房东的声音戛然而止,磕磕巴巴,畏惧地看向顾连洲:“他喊你什么……” 顾连洲掐了电话,掸掸身上的烟灰,抽出证件甩过去:“我怀疑你在此之前也涉及多起蓄意猥亵,派出所走一趟吧。” 为您提供大神 周镜 的《少女的祈祷》最快更新 9. 流沙 免费阅读.[www.aishu55.cc] 10. 流沙 从派出所做完笔录出来,已经将近十点。 顾连洲在外面坐着等她,见温意出来,起身:“走吧,送你回家。” 外面黑幕笼罩,昏黄灯光下人迹渐少,温意没有拒绝,上车之后才道谢:“今天谢谢你了。” 顾连洲开着车,只是问:“哪找的房子,这么不靠谱。” “网上找的。”温意一时也有些懊悔,因为想省中介费,所以是找那些直接联系房东的租房广告。 顾连洲没启动车子,看了她一眼道:“下次要看房子给我打电话。” “我没你号码。”温意不过脑道,只是话音刚落,撞上男人皮笑肉不笑的神情,漆黑的瞳孔看着她,高挺的鼻梁上落下路灯的光。 分明他给她打过电话。 温意闭嘴,默默咬舌头,深觉今晚流年不利。 她刚沉默了一秒,包里手机刺耳的铃声响起来,还没翻到,又断了。 顾连洲关掉手机:“现在有号码了吗?” 温意不说话,盯着渐渐暗下去的手机屏幕。 “就这个号码,”顾连洲又补了一句:“回去加一下我微信。” - 后面几天,温意又看了几套房子,奈何都不是很满意,周三中午,她和陈庭芳一起吃饭,一边吃饭一边分心去看手机上的租房信息,盘算着要不要找个中介带看,但50%的中介费又着实让人犹豫。 “吃饭还看手机,”胸外主任陈庭芳敲了敲她的脑袋:“哪养的坏习惯。” “您又敲我头,”温意咽下一口饭:“这不都是当年跟您轮科室的时候养成的习惯。” “我教你这些了吗?”陈庭芳柳眉倒竖:“我那是教你分秒必争,不要浪费时间吃饭吃快点。” “是是是,”温意放下手机,笑:“我的错,陈老师您别生气。” 温意高考完大学不是在陵江读的,而是在远离陵江千里之外的北城,陈庭芳当时在医学院教书,后来因为儿子和丈夫的原因才回的陵江。 “你最近忙什么呢?”陈庭芳把一块排骨夹到温意碗里:“整天抱着个手机。” “看房子,”温意喝了一口水:“货比三家。” “租房子?”陈庭芳拧眉,“你不是陵江本地人吗,怎么不住家里。” 温意低头咬排骨,舔舔唇,顿了下道,“想住得离医院近点。” 陈庭芳点点头:“你们年轻人都喜欢自己住。正好你师兄快回国了,等他回来我帮你问问他有没有合适的房子推荐给你。” “别!”温意差点一口咬到自己的舌头,陈庭芳说的师兄是温意念大学的时候她带过的一个学生周宴深。温意大一的时候这位师兄就出国了,她和他的交集并不多,只是后来她获得一年去那个学校交流的机会的时候,才和周宴深熟悉起来。 她的这位师兄是真正的天之骄子,为人淡情却不冷漠,在学业和生活上都帮过她很多。 只是他身上天然带着很强的疏离感,温意对他一向是尊敬仰慕的,如无必要,绝不可能主动打扰他。 “您可千万别拿这种事去打扰师兄。”温意连忙道,“师兄是要来我们医院吗?” “没错。”陈庭芳递纸给她,点点她的额头,“你怎么一见到他就跟老鼠见了猫一样。” “我这是尊敬师兄。”温意喝水平复,有些开心,“那以后很多情况危急的病人都有救了。” “你倒是心善。”陈庭芳叹了口气,“6床那个叫夏天的小孩,是你帮他向院里申请的帮扶基金。” 温意点点头:“他父亲的情况您知道的,这种情况下,他们家里是真的没钱了。这事我还想问您呢,院里的审批什么时候能下来。” “下不来。”陈庭芳拿起筷子。 温意端杯子的手停在半空。 “院里的情况你不是不知道,比他情况更危急,家庭更贫困的还少吗?夏天这种父母都健在还身体健康的,审批不可能通过的。”陈庭芳无情道。 温意抿唇。这样的结果也算意料之中,帮扶基金就那么多,院里本就不可能周全所有人,她只是想为夏天试一试。 温意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格外关注夏天,或许是因为这个孩子真的可怜,又或许是因为,她在他的身上,看到了自己以前沉默内向的样子。 对抗不了命运的时候,人就会变得沉默。 一连两天,温意都不知道怎么和夏天妈妈开口说这件事。 直到周五下午,她做完手术出来,路过夏天的病房门口,无意间瞥见里面来了几个西装革履的人,不知道在给母子二人办理什么手续。 她皱皱眉,有点担心这母子二人被骗,拉住刚从里面出来给病人换完水的严静:“这什么情况?” “温医生你说夏天?” “对,那些是什么人?” “一个慈善基金会的。”严静说,“我刚才怕他们碰上骗子,特地问了下。是一家正规的非公募慈善基金,喏,在这,我刚才还上网查了一下。” 她说着,打开手机页面给温意看。 温意凑近,手指滑动几下页面,视线忽而一停,定睛在这家慈善基金的理事长那一栏。 上面写着的名字是南琼。 顾连洲和南熹的妈妈。 温意一愣。 她愣神的两三秒,那几个慈善基金会的工作人员从病房内出来,夏天妈妈在后面送他们,脸上满是感激之色,千恩万谢。 温意目送他们走远,夏天从床上下来,来到她的面前:“温医生。” 少年正是长身体的时候,虽然瘦弱却比她高,温意回神,微笑面对夏天:“今天感觉怎么样?” 夏天沉默地点点头:“妈妈说,我收到了捐赠,可以做手术吗?” “是你妈妈在网上申请了吗?” “好像不是。”夏天的神情有些迷惑,“他们说,是在医院看到了我的资料,决定进行捐赠的。” 温意了然。 “温医生。”沉默片刻后,夏天说,“这笔钱我以后要还给谁?” “不用还。”温意摸摸他的头,了解少年的自尊心,耐心道,“这是社会公益捐助,换而言之,你接受了这笔钱治疗成功,以后考上大学在社会中工作,就是给捐助人最大的回报了。” 夏天看着她,少年的眼睛里有几分触动,几分茫然,末了,他还是慢慢地点了点头。 离开病房,温意回到值班室,关上门,她靠在门后,打开手机通讯录,盯着那串不久前刚加进去的号码,犹豫了几秒,点下去。 电话响了十几秒才被接起,那头先传来打火机被擦亮的声音,而后是一声略沉的:“温意?” “是我。”温意顿了一下,直觉他情绪似乎不太好,没忍住问了句:“你怎么了?” “没什么,”顾连洲呼出一口烟圈,轻描淡写:“刚才在审犯人,你找我有什么事。” 温意抬头看着办公室窗外阴下来的天,梧桐叶被风吹落几片,她斟酌道:“夏天的手术费,那个基金会,是你帮的忙。” “嗯。”顾连洲应了声,她听见他掸了下烟灰,仿佛能看见灰色的烟雾在脚下散开,以及他毫不在意的神情:“那基金是以我妈和南熹名义创立的,走流程快。” 温意不知道说什么好了,这在顾连洲那,应该也就是说一声的事。 她敛眉,低声:“我替夏天谢谢你。” “让他安心手术。” “我会转达的。”温意听见刑警队那边有人远远喊“顾队”,于是说:“那我挂了。” “等一下。”顾连洲喊住她。 “怎么了?”温意忽然屏住一口气,在他没出声的空档手指蜷进掌心。 对面的人慢慢蹙起眉头,通过电流传过来的声音仿佛夹杂着淡淡的不悦:“为什么不加我微信?” 为您提供大神 周镜 的《少女的祈祷》最快更新 10. 流沙 免费阅读.[www.aishu55.cc] 11. 流沙 微信?温意愣了下,回想起之前他临走时说的话。 那天回家太晚了,她洗漱之后倒在床上,没一会儿就睡了过去,把加微信这事抛在脑后。 抿抿唇,温意老实说:“我忘了。” 那边有两秒没声音,而后顾连洲重新把手机放到耳边:“加了,同意一下。” 说完,他匆匆挂了电话,去处理案子。 温意点开微信,果不其然看到通讯录那一栏有小红点,她点击同意的时候指尖有一丝颤抖。 点开顾连洲的朋友圈,干干净净什么都没有,背景是默认的,头像是他很久之前养的狗狗小白,过了这么多年了,以狗的寿命来算,小白大概已经不在了。 得到了捐助之后,夏天的手术很快提上日常,温意是他的主刀医生,手术安排在周二下午,是温意当天的最后一台手术。 手术一共用了接近两个小时,夏天妈妈的眼睛都熬红了,在温意出手术室,宣布手术成功的时候,她捂着嘴掉下了眼泪。 “谢谢您,温医生。”她差点就要给温意跪下。 “别这样,”温意手术帽都没来得及摘,弯腰把她扶起来,“夏天还要做几天院观察观察,后续营养跟上,等到完全康复的时候就可以出院了。” 夏天妈妈大颗大颗掉着眼泪,猛点头:“谢谢您医生,要不是您,我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夏天是好孩子,”温意把她扶到一边坐下,摘掉帽子口罩:“钱你们也不用担心,有慈善基金承担,让夏天专心养病就好。” “谢谢……”夏天妈妈哽咽着:“我……我真不知道说什么好了。夏天爸爸进去了,要不是,要不是……” “先去看看夏天吧,以后的事以后再说。”温意把纸巾都放到她手里,轻声:“都会好的。” 温意嘱咐了值班护士注意观察夏天的情况,收拾东西坐地铁回家。 晚间的地铁没什么人,她要坐四十分钟,下地铁之后还有接近二十分钟的步行。温意回到家,毫无精力再给自己煮饭,打开手机随便叫了外卖。 以前上学的时候也累,结束完一天的课之后还要去打工兼职赚生活费,常常到深夜才能回寝室。 温意在北城上学的时候,宿舍门禁是十一点,她打工是十点四十下班,紧赶慢赶回去宿舍也早就关门,只能哀求宿管给她开门。 但那时候整个人都是活力满满的,自己能兼职赚钱负担生活费,还能攒下来一些积蓄。 陈庭芳是她的导师,格外照顾她,给她介绍了一份私人医生的工作。 那家人付报酬很大方,工作也颇轻松。两年下来,温意攒了不少钱。 大三的时候,学校有去波士顿交换学习的名额,温意算了算手里的积蓄,狠下心申请了这个名额。 可是她低估了国外的生活费用,虽然学费由学校承担,但要想在繁重的课业里生活依旧很艰难。 好在周宴深很照顾她。 那时候只是单纯的身体累,精神上每天都是斗志昂扬向上的,反而是真正进入医院工作,每天要接触各种各样的病人家属之后,温意越发觉得医者仁心这四个字听上去容易,做起来是真艰难。 门铃被按响,温意正好洗完澡擦着头发出来,拿到外卖一边吃一边继续看房子。 她这几天陆续又看了几套,都没有看到合适的,现实与网图差距太大。温意叹了口气,放下手机去解外卖袋。 外卖盒刚打开,身旁的手机忽然来了电话,她低头看一眼,连忙接电话,微惊:“师兄?” “是我。”对面传来清沉的男音。 “你怎么会突然打电话过来?”温意吃惊,周宴深虽然对她颇为照顾,但为人少言冷淡,全身心扑于临床研究,她回国后二人平时很少联系。 “有点事,”周宴深言简意赅,直奔主题,“你在租房子?” “你怎么会知道?”温意讶异,他千里迢迢打电话过来就为这事? 周宴深顿了一下:“陈老师说的。” 温意一时窘迫,没想到陈庭芳真的帮她问了:“师兄,这件事不用麻烦你,我自己租就好了。” 周宴深“嗯”了一声,而后道:“很巧,我有位朋友人在国外,国内一间闲置房刚好满足你的需求,如果你不介意的话他可以租给你。” “师兄的朋友?”温意犹豫,“我应该没有那么高的预算。” “房租不高,”周宴深道,“他近几年都不打算回国,房子空着也是可惜,你就当帮他一个忙,住进去增添一些活人气息,不至于让房子闲置。” 温意还是有些拿捏不定,周宴深家境好,朋友非富即贵,他说房租不高,和她未必是一个概念。 “我把地址发你,你先去看看。”周宴深一锤定音,“稍后我会把合同传到你邮箱,你考虑一下。”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温意只好点点头。 “还有,”临挂电话前,周宴深停顿片刻,语气平淡地又补了一句,“这事就不用和陈老师说了。” 温意微怔,心里生出疑惑,但也没多想,只当周宴深是不愿意她过多打扰陈老师。 周宴深很快将地址传来,离医院确实不远,是有名的高档小区,价格不菲。 晚上在家吃饭的时候,温意在APP查了一下那个小区的房价,价格比她预料之中的还要高出很多。 但不管怎么说,周宴深都亲自帮她问了朋友,她无论如何也得去看一下才算不辜负。 - 周末,温意不上班,提前和周宴深确定好,准备去看看那间房子。 五月的陵江已经进入初夏,八点起来就已不太凉快。温意约了薛幼仪一起去看房子,她从衣柜里拿了一条棉麻质地的乳白色连衣裙,稍微涂了点防晒和口红之后背上帆布包出门。 周宴深朋友的房子小区名叫都云城,安保很严,二人进去费了一些功夫,沿着主干道找到单元楼层,用周宴深给她寄过来的门禁卡刷电梯。 “这小区好贵的。”薛幼仪啧啧道,“你师兄什么人啊,有这么有钱的朋友,富二代吗?” 温意点点头:“他确实是。” 薛幼仪挑眉:“不是吧,帅不帅,单身吗?要不要介绍给我。” “帅,单身。”温意诚实道,“但我不敢。” “不敢是什么意思?” “等你见到他就知道了。”温意眨眨眼,“反正我师兄快回国了,而且要来咱们医院任职。” “我去,能见到真人了啊,那你讲的我好好奇。” 温意没再多说什么,伸手去按电梯楼层,电梯门快要关上的时候,凭空冒出一只手拦开,随后是一只体型硕大的阿拉斯加贸然闯进来,哼哧哼哧的喘气声吓得温意往后退了两步。 “Lank!别吓到人家。”狗主人随后拉紧绳子进来,是个年轻女孩,英姿飒爽,对温意一笑,“不好意思啊。” “没事,我不是怕狗,只是太突然了。”温意礼貌回笑,视线落到那条阿拉斯加上。 浑身黑白相间的毛,偏大体型,站在那里的样子让她想起了顾连洲的那条小白。 只是不知道小白是不是还在,毕竟已经过去这么多年了。 温意眸中浮现一丝黯然。 那女孩站在旁边,自来熟地和温意搭话:“你也住24楼啊?” 也?温意摇摇头:“我不住这,我是来看房子的。” “这样。”女孩点点头,在十三楼率先下去,和温意说了声再见。 电梯到二十四楼,温意和薛幼仪走出去,找到2401,门上是密码锁,她按照周宴深给的密码按开,一声提示音后,门自动打开。 同时身后响起另一道开门声。 她循声回头,瞪大眼睛。 对面门从里向外开,门把手上搭着一只骨节修长的手,淡青色的血管往上,是匀实的小臂,黑色家居服松散穿在宽肩长腿上。 顾连洲打开门之后,靠在门边,抬眸看了她一眼。 他好像没睡醒,眼里铺满了倦怠。 温意愣在原地,一时无法适应这突如其来的见面。 薛幼仪一只脚已经踏进去,头也不回地赞叹:“温意,这房子很好诶。” 她却没顾得上回应薛幼仪,愣了几秒后道:“你住这?” 显而易见的事,问完她就后悔了。 顾连洲挑眉:“你这是?” “我来看房子。”温意回神,心跳莫名有些快。 顾连洲点点头,稍微站直了些:“要喝水吗?” 他家里的门开着,玄关很大,窥不见客厅,衣帽架上挂着黑色夹克,进门处的置物柜中随意地放着车钥匙和打火机,处处透露着他生活的痕迹。 “不用。”她几不可察地收回视线,摇摇头。 顾连洲没在勉强:“那你先看。” 她略有些迟钝地应了一声,转身进屋,背靠在门上,仍然有几分怔愣。 “温意。”薛幼仪已经大致看了一圈,走过来找人,奇怪道,“你怎么了?” “没事。”温意摸摸耳垂,手心出了一小圈汗,她犹豫片刻,掏出手机低头给周宴深发信息: “师兄,房租怎么算?” 为您提供大神 周镜 的《少女的祈祷》最快更新 11. 流沙 免费阅读.[www.aishu55.cc] 12. 流沙 信息发出去之后,周宴深没有立刻回,温意收了手机,开始打量起这间房子。 很大,很空旷,黑白主色调的装修,家具看起来昂贵而耐用。 她就知道,周宴深朋友的房子,一定不是她能租得起的级别。 温意在心里叹了口气。 她从厨房看到卧室,一直在走神,手指点在大理石桌面上,心里估算着她能承受的最高房租是多少。 “这房子租金是不是得上万啊。我有生之年能住进这样的大平层里吗?”薛幼仪靠着岛台,啧啧两声,“你师兄跟你说了租金多少吗?” “还没回。”温意晃晃手机,“我们先去吃饭吧。” “好。”薛幼仪直起身,“我想吃粤菜。” 二人坐地铁去了比较近的商场,落座之后点了几道菜,服务员把菜端上来的时候,温意的手机滴滴两声。 她解锁看,是周宴深回了她的信息。 【3500一个月。】 温意眼皮狠狠跳了下。 周宴深是在回答她上午的问题,那房子租给她,3500一个月。 即便不用脑子想也知道这是不合理的,老城区最好地段的高档小区,又是大平层,温意原本都做好了他说上万的准备。 是周宴深照顾她。 温意握着手机,一时不知道怎么回复。 薛幼仪用刀叉切下一块漏奶华塞进嘴里:“怎么了?” 温意抿抿唇,把手机界面递给她看。 “3500!”薛幼仪差点咬到自己的舌头,“好便宜,这是做慈善吧。” 温意叹了口气,按灭手机按键放到桌上,闷闷地搅着杯中的冻柠茶。 “怎么便宜还不开心啊。” “太便宜了。”温意有些出神,“这跟白给我住有什么区别。” “当然有区别啊。”薛幼仪放下叉子,“人家这不是收钱了吗,那买卖不就是讲究一个愿打一个愿挨,人家都开口了居然还有买方嫌便宜的,你多离谱啊。” “而且像你房东这种常年在国外的我见多了,房子空着也是空着,不如租给朋友住。高价租给陌生人他们还不愿意呢,怕把家里弄乱。” 她这么说着,温意手机又响起来,周宴深直接拨了电话过来。 “喂师兄?”温意食指放在唇前,示意薛幼仪噤声。 “房子看完了?” “嗯。”温意小声应。 “觉得怎么样?”周宴深问。 温意迟疑:“房子很好,只是师兄,这个租金是不是有点……” “高了?” “不是不是。”她连忙否认。 周宴深瞬间懂了,声音清清淡淡地解释:“你不用有心理负担,房租是他自己定的,他不放心租给陌生人住,又不想家里空着没有人气,你帮个忙,租金都无所谓的。” 温意看了薛幼仪一眼。 薛幼仪耸耸肩,意思是你看我说的是对的吧。 温意另一只手摩挲着玻璃杯的外壁,淡黄色冻柠茶将杯子也染成同样的颜色,她垂下视线,冰水珠在她指尖化开,顺着肌肤下滴。 片刻后,温意下定了决心,轻声:“那就多谢师兄了,我明天把合同打印好寄过去。” 吃完饭,温意和薛幼仪又在商场里逛了一下午,一起吃了晚饭后分开。 回到家,才发现顾连洲给她发了信息,只有很简单的一句话,告诉她确定好房子记得给他打电话,他来帮她搬家。 熟悉的口吻,和以前一样,他总是习惯性地照顾她。 温意盯着对话框好久,才回了好。 既然敲定了房子,温意也不想再多耽误,她给原先的房东打电话告知自己找到了房子。房东非常爽快地退了她押金和剩下一个月的房租,并且给她留了一周的时间搬家。 周六中午,温意开始收拾搬家的东西。 在这里住了快一年,因为工作忙,温意购买的东西并不多,衣物收拾出了两个大型的收纳袋,剩下杂物林林总总装在几个纸箱里。 最后一个纸箱用胶带密封好的时候,温意累得满头大汗,她把空调调低两度,想喝水发现杯子已经被收进去了,只好拿着手机去楼下便利店买水。 收拾了一下午,温意买完水付钱的时候才发现不知不觉已经是下午五点了,陵江的夏天是没有凉快时段的,热浪搅动着空气。她抬手擦汗,叫了辆货拉拉,司机帮着她把东西从楼上搬下去。 谁知到了都云城的时候,车却被拦在大门口,保安不让进。 司机将车靠边停下,温意下车走到保安亭想让保安通融一下。 可惜无论她怎么说,保安都不同意让车进去,门口进出小区的车来来往往,货拉拉的车也不能在路边久停,温意只能让司机先把东西放下,自己慢慢搬。 衣服先放着,她打算先搬一些贵重的杂物。温意把两个大箱子摞一起,因为是纸箱子,一直推会磨烂,她只好推一会儿抱一会儿,热得满头大汗。 小区太大天气又热,温意走了十来分钟,忍不住歇一会儿。 她把箱子堆在脚边,揉着发酸的胳膊,原本细白的肌肤上被杠出一道道红痕。 太阳西移,远处出现火烧云,大团大团漂亮得像晚霞在燃烧。 温意一手遮阳一手扇风,耳边忽然传来声音叫她的名字。 “温意?” 男人低沉的嗓音带着疑惑,温意一愣,回头看到顾连洲的车缓缓停到她身边,车窗半降,他咬着烟,轻烟自下颌漫过英俊五官,搭在方向盘上的小臂肌肉紧实匀称。 他蹙着眉,视线从她的脸颊扫到她脚下的箱子。 温意脑海中蹦出的第一个念头就是想找个洞把自己埋了。 她都能想象到自己现在的样子,满身大汗,随意扎起来的丸子头碎发也在汗液的邀请下乱七八糟粘在脸上,更不用说被晒出的潮红。 沉默几秒,温意尴尬地和他打了个招呼。 顾连洲摘下唇间的烟,视线重新回到她脸上:“搬家?” 她点点头。 “就这点儿东西?” “不是,还有的在门口。保安不让车进,我等会儿再去搬。”温意窘然,解释。 她话刚说完,便见顾连洲从车上下来,打开了后备箱,轻轻松松把两个箱子放了进去。 温意还没反应过来,呆呆站在原地,男人关上后备箱,回头看见她,屈指敲了敲车身:“还要我请你上去吗?” 坐进副驾驶,车内很凉快,还余着淡淡的烟草味,温意有些不自然,目光向右瞥,看到后视镜中的自己。 果然和她想象的样子一样,头发乱糟糟,额头都是汗,脸也被热红了。 她懊恼万分。 顾连洲看了她一眼,抬手按开车内的暗格,从中取出一包纸巾,丢到她怀里。 与之一同落下的,是他淡淡的声音:“不知道给我打电话吗?” 语气中有能听出来的不悦。 纸巾刚刚好掉在怀里,温意低头再抬头,张了张嘴又闭上。 顾连洲是说过搬家找他帮忙,但她没有麻烦别人的习惯,能自己解决的事都自己解决。 何况她更不想找他,不想让自己的形象在他心里,一直是需要帮助的小女孩样子。 温意垂眸,睫毛微颤。 “哑巴了?”顾连洲见她迟迟不说话,被气笑了:“把你脸上的汗擦擦。” 温意抿唇,慢吞吞撕开纸巾,抽出一张,把封口贴回去,擦拭额边的汗。 顾连洲将车子掉头,折返回小区大门,把她剩下的东西也搬到车上。 剩下的纸巾,温意顿了顿,把它小心地放进剩下的包里。 以前和南熹坐同桌的时候,常常能和顾连洲见面,他随手送给过她很多小玩意。 HALLS的薄荷糖,柠檬味的七喜,还有sony的随身听。 随身听是顾连洲送给她的生日礼物。 当时是三个人一起在顾家吃饭,南熹偷偷给她订了蛋糕,送来的时候温意感动地不知道说什么好。 顾连洲不知道是她的生日,没准备礼物,上楼拿了个没拆包装的盒子,说生日快乐。 拆开是一个黑色的随身听,3.6英寸的屏幕,深蓝哑光的侧面,摸上去很舒适。 温意用了很多年,后来出国收拾行李的时候不幸滚落在地上,摔出了一道裂痕。 她拿去专卖店修理,店员遗憾地告诉她款式太老,库房已经没有原装屏幕,要更换得用新一代的屏幕。 温意想了想还是放弃了。 换掉的话,就不是他送她的那一个了。 关于顾连洲的一切,她都小心翼翼地保存着,好像已经成了习惯。 车子停在门口,顾连洲打开车门,温意回神,想跟他一起下车。 男人手撑着车门,以手势阻拦她:“你在车里等着吧。” 说着他关上车门,径直去把剩下的东西搬到车上。 好在他的车后排空间足够大,而她的东西不多。 东西都搬上去之后,温意简单收拾了一下房间,周宴深说他朋友在国外,这房子却不像许久没人住的样子,家具都是干干净净的没落灰,可能是有保洁阿姨过来打扫。 收拾完,温意坐在客厅的沙发里,环视了一圈宽敞明亮的空间,莫名有些恍神。 很多时间,她都觉得自己很幸运,成长路上虽然艰难,却总是会遇到贵人。 少女时期遇到南熹和顾连洲,大学时遇到陈老师,去国外交换的时候遇到周宴深。 她得到了太多太多善意的帮助。 更重要的是,现在她住在这里,对面就是顾连洲,她喜欢了近十年的人,总以为遥不可及的距离,如今竟然一步之遥。 就在温意出神的时候,门铃忽然响起,她被拉回现实,起身去开门。 门外是顾连洲,他好像洗了脸,墨黑的额发撩上去,清晰地露出好看的额头与眉眼,手里拿着一瓶冰水,随手拧开,递给她。 温意抬手去接,指尖触碰到男人的骨骼,一阵麻意穿过指腹, 她呼吸一窒,连忙喝了两口水。 男人抱胸,懒懒地靠在门边,眼皮微掀:“收拾完了吗,收拾完了过来吃饭。” 为您提供大神 周镜 的《少女的祈祷》最快更新 12. 流沙 免费阅读.[www.aishu55.cc] 13. 流沙 到顾连洲家,温意才发现他说的“过来吃饭”不止有他们两个人。 推开门,浓烈的火锅味道便从餐厅钻出,客厅里夹杂着笑闹交谈声和火锅煮沸的声音。 顾连洲的这间和她的布局几乎一致,客厅开阔宽敞,餐桌在客厅右手边,整体色调装修也以黑白为主。 餐桌上火锅正在煮着,周围一圈洗净的菜,上次她去刑警队做笔录时候看见的人几乎都在这了。 “温医生来了?”韩木先看见她,惊讶道,“头儿说让你过来吃饭,这么快。” “韩警官。”温意先客气地打招呼,而后解释,“我就住对面。” “对面?”韩木瞬间瞪大了眼睛,“你住对面?” “对,我刚租的房子。” 韩木张了张嘴,触及到顾连洲的视线,又把话咽了下去,擦干净手转而热情地过来揽温意的肩膀:“温医生不用这么客气,我比你大一岁,叫我一声哥呗。” 顾连洲睨了他一眼,韩木后背一凉,手在碰到温意肩膀之前快速缩回来,讪讪地笑。 温意全然没有察觉到他动作的转变,她弯唇对韩木笑笑,叫了一声“韩木哥”。 “诶……诶。”韩木应下,去看顾连洲的目光,后者却懒得再管他,径直向自己的卧室走去。 “来这边坐吧温妹妹。” “好。”温意余光里看到顾连洲消失在转角,收回视线,跟着韩木去了餐桌。 餐桌围坐了七八个人,都是刑警队的大男人,乍一见来了个姑娘,瞬间变得局促起来,挤挤攘攘给温意腾位子。 温意有点受宠若惊,连忙摆手:“不用不用,我随便坐就行。” “那哪能随便坐。”韩木把其中一个椅子上搭着的衣服撤下来,拍了两下,“来温妹妹,坐这,火锅煮开的热气不冲这。” “你丫还挺细心的。”高威端着一盘切好的西瓜从岛台后面走过来。 “你这切的什么玩意。”韩木嫌弃地看了他一眼,“再切小块点,这么大块人姑娘怎么吃。” “哦哦哦!”高威一拍自己脑门,嘿嘿笑两声,“我忘了温医生在呢,温医生你等着啊,我去给你找个叉子顺便切小块点。” “不用。”温意脸微红,连连摆手,“不用那么麻烦,这样就行。” “那不行,小姑娘家家的不能像我们这么粗糙。”高威说着端盘子走了。 “你就让他去吧。”餐桌一头,另一个人笑着插话,“老高以前是厨师,刀法那叫一绝。” “高警官还有过这一段。”温意惊讶。 “那可不。”韩木拧开一瓶新的饮料给温意倒上,乐呵呵的,“不然他老婆怎么看上他的。” 温意在腾出的椅子上坐下,旁边还空了一个椅子,韩木解释说那是顾连洲的。 “你们队长去哪了?”温意对面一个人边开啤酒边问。 “去处理伤口了吧。”刑警队的刘成搭腔,“今天审洋场那个案子的时候嫌疑人发疯,头儿胳膊好像出血了。” 几个人说着聊着,好像受伤是司空见惯的事。 温意却愣了两三秒。 那个开啤酒的人喊了她一声:“妹妹,喝啤酒吗?” “人家姓温。”韩木径直把啤酒夺过来,“老季你少攀亲戚昂,妹妹也是你能喊的。” “顾连洲妹妹那不就是我们妹妹。”季成彦挑眉一笑,又开了一瓶啤酒,环视一圈,“怎么没喊初晓过来?” “哎呦我说季队。”旁边刘成赶紧给他夹了一筷子菜,“您可别提这茬了。” 温意却无心听他们插科打诨,她愣神一会儿,低声去问韩木:“韩木哥,他伤得严重吗?” “谁?”韩木一开始没反应过来,恍然大悟后道,“你说头儿啊,嗐,不严重,我估计就是擦破皮了,碘伏处理一下就没事了。” 温意慢慢地点点头。 韩木把开好的啤酒放到她面前,啧一声道:“但我估计他一个人也不方便,温妹妹你是医生,要不去看一眼帮一把?” 温意顿了顿,说好。 走过转角,温意来到主卧面前,门虚掩着,她犹豫片刻,抬手轻轻扣门。 “谁?”屋内传来顾连洲嗓音低淡的询问。 温意抿唇:“我。” 她说完这一句我后,顾连洲没应声,屋内一阵窸窸窣窣后,男人突然从里面打开房门,吓了她一跳。 他换了件衣服,长袖遮着手臂,看不出什么,微抬下巴问她:“怎么过来了,他们欺负你了?” “没有没有。”温意连忙否认,视线从他胳膊上扫过,随即垂眸,“韩木哥让我喊你吃饭。” 顾连洲皱眉:“他倒是出息了,就这么点事还使唤个小姑娘来。” 温意没说话,跟上他的脚步。 走了两步,顾连洲脚步一顿,回眸瞥她,意味难辨道:“我的话不听,你倒是挺听他的。” “我哪有。”温意下意识反驳。 说完才想起来自己下午搬家没有给他打电话的事,她忽地止声,好在顾连洲只是看了她一眼,没有再多说什么。 二人回到餐桌的时候,高威已经切好了水果,给温意切的水果专门拿了个盘子装,放在她面前。 他的刀工的确很好,水果切得整整齐齐。 火锅也正煮得热气腾腾,一群人一边吃饭一边聊天,在场的都是警察,话题很快聊到自己办过的惊现的案件上去,都是平常人接触不到的领域,温意听得很入迷。 高威喝多了几罐酒,有些迷蒙:“这些都不算什么,我记得最清楚的还是四年前头儿和季队一起办的那桩贩-毒案,差点儿没了命,还到现在也没,也没……” 他实在有点醉,后面的话含混不清,温意没听出来是什么。 但她听清了那句差点没了命。 气氛瞬间安静下来。 温意愣了下,侧眸去看身旁的顾连洲,男人脸上没什么表情,淡淡地晃着酒杯。 “怎么都停了。”韩木见不对连忙道,“你们是不是都不行了,我可还能再喝两斤,今儿头儿请客我可不跟他客气。” 季成彦闻言扬眉笑了下:“老韩,这都没酒了你还喝个屁。” “这还不容易,我去买不得了。”韩木端起酒杯跟季成彦一碰,“你等着。” “韩木哥。”温意喊住他,“我跟你一起去。我想买个饮料。” “你要什么哥给你带不就得了。” “我想自己去挑。”温意拉开椅子走到韩木旁边。 “成。”韩木爽快道,“那走吧。” 天色已经完全暗下来了,但小区路灯的照明非常完善,便利店就在小区外面,二人路上边走边随意聊了几句的天,韩木问她是怎么想过来这里租的。 “是我一个师兄推荐的。”温意如实说,“因为是他朋友的房子,所以低价租给我了。” “原来是这样。”韩木眯眯眼。 温意点头,踌躇一段路后,她迟疑道:“韩木哥,能问你个问题吗?” “什么问题。”韩木侧头。 温意浅浅呼吸了一下,垂眸:“刚才高警官说的那桩案子,如果方便的话……” 韩木脚步一顿,笑了下:“跟我出来就是为了问这个吧。” 被戳穿心思,温意不吭声。 韩木抬脚步,继续往前走:“没事儿,头儿肯定没事,否则你现在也看不到他了。” 温意跟上他的脚步,心里想这确实也是实话。 “当年那案子,是一个贩-毒集团犯下了命案,才让我们抓到了把柄。”韩木抄兜,“所以刑警队和缉毒队联合行动。刚才给你递酒的季成彦,就是现在缉毒队的副队长,当年办那起案子的时候,省里专门成立了一个专案组,他和头儿都是其中一员。” “然后呢?”温意问。 韩木的神色瞬间变得凝重异常,只说了八个字:“惨烈异常,至今未果。” 温意心头一惊。 韩木笑起来:“吓到了?” 温意睫毛微颤:“顾连洲当时……” 韩木挑眉,意味深长地看着她:“温意,我们头儿说你是他妹妹,那你呢?” 温意没想到他这么敏锐,或者说,也许当刑警的人都拥有这种敏锐度。 她沉默,不自然地拨了下头发,眼看着二人走到了便利店,温意长舒一口气,转移话题:“韩木哥,便利店到了。” - 二人从便利店买了一打啤酒,温意还顺带着拿了一听柠檬汁回去。 火锅吃到后半程,众人都变得醉醺醺的,温意全程只喝了一点点酒,大部分时间都在喝柠檬汁,刑警队的人都很照顾她这个在场唯一的姑娘。 顾连洲也没喝几口,结束的时候,他挨个把桌上的人踹醒,叫来出租车送他们回家 温意帮不上什么忙,她环视一圈,餐桌周围全都一片狼藉,于是挽起袖子,想帮忙收拾一下。 “别动。”顾连洲接完手里的电话,出来低头看了眼手表,“明天阿姨会过来收拾的,十一点了,早点回去睡觉。” “那他们怎么办?” 顾连洲低眸,抬脚踢了一下韩木,众人都喝得醉醺醺的十分迷茫。 “我帮你一起。”温意说,“我还不困,而且明天是周六。” 顾连洲顿了一下,抬眼看她。 餐桌旁的姑娘已经换掉了下午搬家时的那身衣服,此刻穿着一袭棉麻质地的裙子,长发散着,粉黛不施,一脸真诚。 他收回视线:“好。” 等到把所有的人都送上出租车,已经过了十一点半。 夜里很安静,小区门口路面宽阔,只有偶尔几辆车驶过,便利店中关东煮的香气和明亮的光一同向外散发。 温意忍不住诱惑,送完韩木之后去便利店买了几串关东煮。 以前读大学的时候,学校里的便利店过了十点会打折,温意每每从图书馆出来都回去买几串,和在里面兼职的同学混熟了,偶尔还会免费送她一串海带或者粉丝。 结完账,温意抱着关东煮转身,视线触及到玻璃窗外时,慢慢停住了脚步。 顾连洲在外面等她。 街边种了许多的悬铃木,树叶掩着路灯的光影昏昧又安静,隔着玻璃窗,男人挺拔宽阔的背影映在绿影里,倒映在地面的影子随风微微晃动。 他低头,嘴里咬着一根烟,拇指拨动打火机的拨片,深蓝的火苗蹿出,点燃烟尾。 淡白的烟雾消散,顾连洲听到脚步声,回头,看到温意低着头小步小步下着台阶。 她的头发不知何时束了起来,在脑后随着下楼梯的动作一跳一跳,露出的脖颈白皙纤细,在夜色中显得格外清丽。 顾连洲盯着她看了几秒,回身在垃圾桶中按灭余下的烟。 温意没几步就走到他面前,她嘴里还嚼着海带,视线不经意扫过顾连洲的肩膀:“等一下。” 男人循声看她,几分询问的神色。 树影深垂,晚间无星也无月,他的眉眼愈发深邃,随意看过来时,仿佛深情无比。 温意愣了一下,心跳仿佛在瞬间急速加快。 她飞快地错开眼:“你肩膀上有东西。” “嗯?”他疑惑,嗓音有些低哑。 温意的呼吸有些不自然,动了动,略微僵硬地转身,踮起脚去拂他身上的那片叶子。 顾连洲顿住,女生柔软的发丝被风吹起几缕,清新的柠檬香飘到他鼻尖,其中还混杂了几缕说不清道不明的柔软香气。 他瞬间一动不动,低眸,黑睫几不可察地垂掩。 她离他太近,几乎是他稍微收拢手臂,便能把人完全抱到怀里的程度。 为您提供大神 周镜 的《少女的祈祷》最快更新 13. 流沙 免费阅读.[www.aishu55.cc] 流沙 端午的前几天,陵江淅淅沥沥下了许多天的雨。 梅雨季节来临,是一年中最叫人头疼的时候,太阳躲在云层后,天一直都是灰蒙蒙的,连带空气都潮湿无比。 于是趁着调休天难得放晴的时候,温意拍死几个蟑螂后,又把家里做了大清洁,忍痛开着空调全屋通风。 好在这个房子里有烘干机,不至于让衣服一直布满潮气不干。 原房东应该是男性,房子装修和顾连洲那一样,黑白两色,冰冷简单,温意盘算着过段时间等天气放晴之后去买一些盆栽回来装饰房间。 白天累了一天,一夜无梦,睡意沉沉。温意第二天被闹钟喊醒的时候,觉得整个胳膊从骨子里泛着酸和疼。 她不情不愿地从床上爬起来,双手举过头顶,扎扎实实地做了个拉伸。 背上包出门的时候,温意看着对面紧闭的门,想起自那天吃火锅之后好几天她都没见到过顾连洲。 她工作忙且时间不规律,想必顾连洲也是,所以即使面对面地住着,也常常是错开的。 温意蹑手蹑脚走过去,把耳朵贴到门边,屏住呼吸妄图听到屋内动静。 可惜门的隔音效果太好,听不到一点声音,她不能确定顾连洲是没起还是人不在家。 不过没关系,至少现在,他就住在她对面,开门就能看到的地方。 都云城离医院很近,五分钟地铁,五分钟步行,比原来省去将近一小时的时间。 温意刚在办公室坐下,薛幼仪打着哈欠进来:“早。” “早,”温意拿了支笔挂在胸前口袋:“你今天有手术吗?” “有啊,”薛幼仪揉揉眼睛:“上午有一台,你呢?” “我没有。”温意嫣然一笑。 “那中午等我一起吃饭嗷,我想吃楼下那家拉面。” “好。”温意表示收到:“我提前去帮你买,你安心做手术。” 谁知中午的时候又下起了雨,温意下楼买面的时候忘记带伞,蹭着也在面馆里的同事的伞回医院。 刚回到医院,天空一阵电闪雷鸣,雨势噼里啪啦地大了起来。 温意把面放桌子上,急急拿毛巾擦干身上溅到的水,薛幼仪去关值班室的窗户,雨珠不管不顾地砸着窗,天空乌云遍布,才中午十二点却像阴沉得像晚上一样。 “又下雨,烦死了。”薛幼仪抱怨,“陵江有好天吗,我今天早上看到出太阳了,把被子抱出去晒,结果现在又下雨,肯定又湿透了。” 温意刚脱完白大褂,去拿衣架的手愣在半空中,薛幼仪的话忽然让她想起来她家里的窗户是开着的。 “我家里窗户也是开着的!”她一拍脑袋,囫囵把白大褂挂起来,“完了完了,我现在要回家一趟。” “诶诶诶!”薛幼仪拉住她,“姑奶奶,你去哪,你看现在的雨下得多大,还刮着风,就你这小身板出门估计就被风刮走了。” “那怎么办。”温意垮下脸,忧心忡忡地看向窗外,雨势越发大,狂风卷着树叶一波波拍打玻璃窗,看起来极为危险。 她早上出门前分明看过天气预报的,确定没有雨才把窗户打开通风透气,哪知夏天的雨像川剧变脸一样,翻篇得又急又快。 薛幼仪也跟着叹气:“我刚给邻居小姐姐发了信息,让她帮我收一下被子。今天周六,你要不问问你邻居上不上班?” “不过你现在刚搬过去,认识邻居吗?” 这句话给温意问得一愣,她顿了下才道:“认识。” “那你发个信息问问。”薛幼仪说。 认识归认识,但—— 温意不确定顾连洲在不在家。 她开始回忆自己有没有在沙发和椅子上乱扔衣服,有没有什么是不能被他看见了。 雨下得越来越大,温意眉心皱成一团,心一横,决定以房子为重,硬着头皮给顾连洲发了个信息: 【你在家吗?】 发完,她关上手机,坐下拆面的打包盒和筷子,面还没有坨,温意拿筷子搅几下,桌子上传来两声震动。 顾连洲:【在】 【怎么了?】 两条信息跳在锁屏之上,温意瞄一眼,连忙放下筷子,拿起手机朝外走。 “诶,你不吃饭了?”薛幼仪嘴里还咬着面条喊她。 “我邻居回信息了。”温意摇摇手机。 来到值班室外,温意关上门,背靠着墙,心跳莫名有些快,低头打字:【那你能帮我个忙吗?】 他只回了很简单的两个字:【你说】 温意抚平心跳,按下语音键,压低声音:“雨下得太大了,我家里窗户没关,你能帮我关一下吗?” 几秒后,那边很快跳出一个字:【好】 掉下的头发被拨到耳后,温意继续发:【密码是103100】 这次,她等了一会儿,才等到顾连洲的回复,他好像正在起身往她家里走,语气显得很随意,却是叮嘱的口吻:“下次不要用生日做密码,不安全。” 语音转文字,温意足足盯了那行字几十秒。 10月31是她的生日,她亲戚朋友不多,极少有人记得,顾连洲只是很多年前见南熹给她过过一次生日,居然到现在还记得。 更多人记得这个日子是因为万圣节。 她揉揉因为盯屏幕太久而有些酸涩的眼睛,转身回到值班室,薛幼仪正在看着一档综艺吃饭,抬手招呼她一起看:“邻居在家吗?” “在。”温意拉着凳子坐到他旁边。 “你邻居男的女的?” “男的。”她顺口答。 “你说什么!”薛幼仪惊声,吓得温意差点被呛到,“你邻居男的你让他进你家啊,你们才认识几天啊。” 温意惊魂未定地拍拍胸口:“姐姐,你差点吓死我。男的怎么了,就是关个窗户而已。” “就关个窗户!而已?”薛幼仪不可置信,摇温意的肩膀,“不是温意,你是单纯还是傻,你拿个镜子看看自己的脸,你告诉我哪个男的会对你没有非分之想,拜托你有点安全意识好不好。” 温意口中的饭都快被她晃出来:“他不会的。” “你怎么敢确定。”薛幼仪瞪大眼睛,“温意,你该不会这几天就喜欢上你那个邻居了吧,那顾警官怎么办?” 这下温意是真的呛到了,止不住地咳嗽,小脸咳得通红:“薛幼仪,你胡说什么。” “我说顾警官啊,你之前不是喜欢他吗……诶你干嘛?” 温意白了她一眼,拿起桌上的手机:“信息。” 发来微信的人正是刚才薛幼仪口中的顾警官,温意点开对话框的时候还有些心虚,顾连洲给她发来了一段视频。 她静音观看,视频是顾连洲绕着她家里拍了一圈,让她看看还有没有遗漏的地方。 温意发了个感谢的表情包过去。 没一会儿,顾连洲又发了条语音过来。 当着薛幼仪的面,温意点了语音转文字,内容是问她什么时候下班。 她不知道顾连洲问这个干什么,如实说了时间。 他很快回复,一行很简单的字:【雨下得太大了,等我去接你。】 温意一愣,一时没反应过来,过了好一会儿,才迟钝地回了一个好。 雨一整个下午都没有停。 温意下午没有手术,只在值班室值班,到了下班的时候,她和前来值夜班的同事交接完之后,便收拾东西准备下班。 东西都装齐之后,她想了想,从包里翻出一支口红,对着镜子薄薄涂一层。 温意皮肤白,杏仁眼柳叶眉,唇色淡淡,不笑时一身白大褂精致疏冷,可稍微涂上些口红之后,整个人便如画卷着色般生动鲜活起来。 她下楼去大厅等顾连洲,给他发信息说不必把车开进车库,到了医院门口她再出去就好。 天色暗沉沉的,雨势未见减弱,傍晚医院来来往往的人本就多,又因为大雨难行,大厅里边慢慢汇聚了很多人。 温意从椅子上起来,把位置让给一位老人,自己靠着门旁边的角落等。 低头看了一眼手机,顾连洲还没有回她的信息。 温意没有多想,以为他在开车没空看手机,于是戴上耳机打开最近在看的美剧继续看。 她工作忙,很少有时间能完整地看完一部剧,通常都是吃饭的时候用零碎的时间看十几二十分钟。 一集四十八分钟看完,温意腿站得有点僵,她调整姿势揉了两下腿向外看去。 雨势渐弱了,不知道是不是下了一天下尽了,临近晚上反而变小了。 打开手机里的微信,顾连洲还是没有回信息。 温意的手指停在对话框上。 这不是顾连洲的风格,他一向是言出必行且守时的人,不回信息也不出现,不知道是出了什么事。 温意皱紧眉头,拨了个电话过去,果不其然是没有人接。 听着电话里长久的无人接听,她心一紧,刚想给韩木也打个电话过来,手机里忽然进了个医院护士的电话。 “温医生,你走了吗?” “还没,怎么了?” 严静语速很快:“谢天谢地您还没走,普外打电话希望您去一趟会诊。” “好。”听到有病人,温意一时顾不上其他,转身上电梯去普外病房的楼层。 普外一整层都乱糟糟的,到处都是脚步声,护士台的人见她来,连忙快步带她去病房。 时雨的病人突发胸痛,温意检查了一下,没什么大事,时雨放下心来,送她出去。 楼道里乱糟糟的,护士们步伐凌乱,来往的还有几个民警。 温意过来的时候就好奇了:“发生什么事了?” 时雨双手插在口袋里,无奈歪头:“有个小孩跑丢了,正找着呢。” “跑丢了?”温意微讶。 “是啊,”时雨苦笑:“昨晚半夜送来急诊的孩子,六岁,腹痛,是阑尾炎就送来我们这了。昨天不是我值班,我早上来的时候听说那孩子趁他妈打盹的时候跑出去了,现在还没找到呢。” 温意蹙起眉:“监控也没找到吗?” “东西两边楼梯的监控前几天不是被医闹的砸坏了嘛,还没人来修呢。”时雨揉揉额头:“孩子妈妈急疯了,我们普外一下午都乱糟糟的。” “辛苦了。”温意拍拍她的肩。 “习惯了。”时雨舒出一口气,振奋精神:“我还有个病人,就不送你了。” “没事。”温意看了眼手机,还是没有任何顾连洲的信息和电话。 再抬眼的时候,她愣在了原地。 顺着时雨走远的方向,走廊尽头是一个穿着长相皆温婉成熟的女人靠着墙,低头掩面,肩膀一耸一耸,像是在哭泣。 女人面前站着一个身材高大的男人,手里拿着纸巾,面色沉郁,眉间紧蹙。 后面有两个护士推着轮床跑过来,一面走一面高喊着“让一让”。男人见状,手轻搭着女人的肩,拉着她避去一旁。 那人正是上一秒温意还在心心念念担心他出事的人。 女人的泪痕还没止住,呆呆看着顾连洲,他把纸递到她手里,动动唇说了一句话。 温意从未像此刻如此痛恨自己的好视力,她看出了顾连洲说的那几个字是: 有我在,别担心。 有普外的护士从温意旁边经过,见她神色苍白,不由得关心一句:“温医生,你怎么了?” 温意缓慢地眨了一下眼,手指过去:“他们是家属吗?” “是啊,”护士露出和时雨一样的眼神:“就是他们孩子走丢了,正找着呢。” 整盆整盆的冷水蒙头浇下。 为您提供大神 周镜 的《少女的祈祷》最快更新 流沙 免费阅读.[www.aishu55.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