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醒后,将军夫人丢掉恋爱脑》 第一章 落水 长宁伯府老祖宗六十大寿,伯府广发请帖,请宴者往来如云。 府内亭台楼阁,雕梁画栋,展现世家贵族的气派。 亭台里,乔沅全身放松歪坐在屋内软塌上,云鬓悉数堆在脑后,眉目如画,凝肤貌美。脸颊仿若有肉无骨,莹润饱满,下巴是个完美的弧度,整张脸漂亮的近乎妖气。 窗格中泻进来的日光映在乔沅的湖蓝色裙摆上,开出一朵朵花影,透着一股隐隐的艳色。 好一幅美人图。 阮宁咂咂舌惊叹,望着与自己同坐,昏昏欲睡的手帕交闺友,打趣道:“今儿可是你家老祖宗的生辰,你怎的一副昨儿私会情郎,没休息好的倦样?” 乔沅手托着腮,微微侧过头,神色迷茫:“你怎么也跟着外面那些人胡言乱语?昨儿庭哥儿不知为何精力充沛,隔着屋子都能听到乳母哄他的声音,哪里能好好睡。” 今早五更又起来梳洗赴宴,现下好不容易才有空闲眯一会儿。 阮宁转了转眼珠子,肩膀碰了碰她:“说起来,我近日听到了你和顾重的传闻。” 乔沅也显然听说了,却不放在心上:“捕风捉影罢了。” 一月前,乔沅城外上香回来,下起了大雨,正好碰上路旁躲雨的顾重,顺路把他捎进城。 谁知被好事者看到,一个是尚未婚配的新晋探花,一个是丈夫远在边境驻守的空闺少妇。传来传去,最后竟然说新晋探花早就成了镇北侯府的入幕之宾。 谣言太过离谱,乔沅不想去计较,她现在有了新的烦心事。 阮宁哼了一声:“外头的人可是把这件事编排的有鼻子有眼,你可上点心吧。你这婚可是圣上亲赐的,齐存又在与你新婚刚过便去了边境,即使你与齐存不是金钗钿合,这流言传着对你名声总归不好。” “我与顾重不过一面之缘罢了。”乔沅淡淡道。 听到那人的名字,乔沅敛起了笑容。一年前,乔沅被圣上赐婚,嫁给了镇北侯齐存。 齐存泥腿子出身,自小参军,后来因为击退胡奴有功,圣上龙心大悦,封了镇北侯。 乔家是钟鸣鼎食之家,上京的老牌贵族,若不是赐婚,俩人八竿子打不着。 乔沅对这门婚事不满意,自她情窦初开后,幻想未来的夫君是个温润如玉,饱读诗书的君子,而不是这个眼眸黑的仿佛要吃人,浑身腱子肉的齐存。 可惜事情早已成定局,乔家只能咬牙把姑娘嫁过去。 新婚那天,按照习俗,新郎得作一首律诗。 乔沅坐在喜床上,听到齐存低沉的声音念出那句“天公真作美,凑成咱一对”,简直悲从中来。 摊上个粗鲁且没文化的夫君,以后日子可怎么过啊! 乔沅性子娇气,与只会打打杀杀的齐存简直是两个极端,她都能想象两个人婚后会是怎样的鸡飞狗跳。 谁知婚后第三天,齐存就接到圣旨紧急前往边关,至今未回。 别人可怜他丈夫不在身边,乔沅自己却松了口气,巴不得齐存不要回来。 可是,乔沅想到前些日子收到的信,镇北侯不日即将回京,微微蹙起细眉。 阮宁知道乔沅脸皮薄,以为她被自己说的生气了,忙转移话题:“怎么不见庭哥儿?” 庭哥儿是乔沅的独子,在齐存走后的某一天,乔沅突然晕倒,太医诊出喜脉。 想到儿子,乔沅眉头一松:“抱去给老祖宗看了。” 长宁伯府老祖宗是乔沅的外祖母,心心念念宝贝曾孙,乔沅就趁着这次宴会带过来了。 草地上一片喝彩传来,阮宁注意力瞬间被吸引过去。 一身着青衣锦袍的俊秀公子搭弓上箭,手指一放,正中远处的靶心。 阮宁从窗外收回视线,回头对着乔沅说道:“顾重可是近来京中的风云人物,要知道出身江南望族,这次还被殿试被陛下钦点为探花,可谓前途无量。” 想到刚才看到的一幕,阮宁幸灾乐祸地笑出声,:“你是没看到,那个李玥眼珠子都黏到人家身上去了。” 李玥是乔沅的死对头,两人身世相当,偏偏乔沅容貌才情都胜她一筹,被冠以上京第一美人之称。李玥便处处针对,直到乔沅去年成亲了才好了些。 乔沅被她逗得笑出了声,绕在心头上的那丁点忧愁飘散而去。 说话间,只听屋外传来一阵喊声。 乔沅与阮宁对视一眼,走了出去。 没想到外面正是刚刚谈论的人。 顾重生的面冠如玉,举手投足风度翩翩,难怪能迷倒一众贵女。 他看到乔沅出来,眼神一亮:“在下让人在湖心亭准备了午膳,夫人可要与我们一同前往?” 乔沅长裙逶迤站在石阶上,背后开得正盛的月季都沦为她的陪衬,团扇面上绣的狸奴戏球图,她慢悠悠地扫了一眼紧张的李玥,莞尔:“可。” 李玥差点撕碎了手上的帕子。 狐狸精! 趁着顾重在前面带路,阮宁走近了乔沅的身旁,用团扇遮住两人的半脸,低声问道:“你刚才不是说捕风捉影吗,怎么现在又应承人家了?” 乔沅一双多情的桃花眼顾盼生辉:“哼,谁叫李玥惹了我。” 李玥和她的小团队组建了一个诗社,无事的时候举办诗会,流出几份诗作,倒博了个才女的美名。 本来这也没什么,直到前些日子诗社流传出一首诗,讲一个贵族少女嫁人后肆意挥霍,闹出何不食肉糜的笑话。 上京谁不知道,镇北侯夫人喜好奢侈,收藏的金银珠宝可以堆满一座小楼。 尤其这首诗还用了乔沅的字,简直就是明着讽刺她。 乔沅能和李玥斗这么久,自然也不是好脾气,当然要逮着机会让李玥不痛快。 她爱珍宝华服怎么了,用的又不是别人的钱。 一行人到了湖边,要乘船到湖心亭去。 李玥眼神闪烁,率先上了一条船,招呼顾重:“顾大哥,我们一起吧。” 若是顾重也上船,那这一段路便是两人独处,她的心思昭然若揭。 顾重犹豫了一下,终究还是踏了上去,却在李玥不可置信的目光中转头对乔沅说道:“一船可载三人,夫人不如也上来吧。” 众人怪异的目光在两人身上游移。 顾重对镇北侯夫人频频示好,难道传闻是真的? 要不是确信这真的是两人的第二次见面,她也要以为这顾重是对她有意思了。 乔沅看见背后用力揪着手帕,一脸气恨的李玥,对其挑了挑眉,干脆道:“好。” 顾重把手伸过来想扶她,乔沅避开,提着裙子踩上甲板。 还没站稳,旁边一股大力,乔沅踉跄了下,什么东西从头上划过,落入水中。 那可是她最喜欢的一支玫瑰簪子。 乔沅转过头,看着刚收回手的李玥,忽的一笑。 阮宁正踏上另一条船,忽然旁边传过来重物相继落水的声音,她转头一看,眼睛睁大。 “快来人啊,镇北侯夫人落水了!” 第二章 梦回前世(改文) 乔沅做了一个很长的梦。 梦里她在一次次“偶遇”中爱上顾重,甚至不惜抛弃身份,跟着顾重私奔。 乔沅眼睁睁看着“她”为顾重洗手作羹,晚上熬夜刺绣补贴家用,甚至把眼睛都熬坏了。 有情饮水饱,两人的确过了一段蜜里调油的日子。 可是时间一长,顾重看着每日的粗茶淡饭,渐渐不耐烦了起来。 一次上街,他看中一件字画,刚想买下,却摸到空空如也的荷包。 “乔沅”那天在简陋的小屋里等了很久,却没再见那人回来。 顾重灰溜溜回到家中,还是那个风光无限的顾公子。 “乔沅”却没了退路,她的名声已经臭了,乔家为了族中其他姐妹的亲事,和她断绝了关系。 被她抛弃的丈夫,成了京中人人耻笑的对象。 她的儿子,因为家中变故,被人钻空子偷走。 在一个初冬的清晨,梦里的“乔沅”不堪压力投了湖。 梦的最后,是一座孤坟,乔沅知道里面躺着的是谁。 一个看不清面容的女子站在碑前,声音飘渺。 “夫人,你放心去吧。侯爷被你伤透了心,我会用余生陪伴他。至于少爷,我找了户好人家,虽然不再是侯府世子,但好歹不愁吃穿。” …… 乔沅被困在梦里,一动也不能动。 她堪称惊悚的看着那个“乔沅”脱下绫罗绸缎,穿上粗布麻衣,整日埋头灶间。 白如新雪的肌肤被烟熏的泛黄,嫩如青葱的十指布满稀碎的小口子,整个人变得灰扑扑的。 想到她润脸霜,脂粉,香膏通通都没有了,连一件漂亮衣裳也买不起,往日那些看不惯她的贵女还不知道在背后如何耻笑她。 乔沅被吓醒了。 意识刚回笼,浑身感到一股刺骨的寒意,她几乎以为自己还躺在那个冰冷的湖底。 下一刻,一个汤婆子被塞进来,暖意从指尖创达周身,乔沅才缓过来。 周围传来一阵说话声,有人惊喜的喊道夫人醒了。 乔沅满满睁开了眼,看到了她娘那张熟悉的脸。 梦里的委屈被唤醒,乔沅鼻子一酸,正要熟练的朝她娘撒娇:“娘……”就见她娘端正的脸上浮现恨铁不成钢的神情,想要发火又顾忌着有人在场,只能压着嗓门小声:“齐存快回来了,你趁早和那顾重断了,都是当娘的人了,怎么还这么拎不清。” 乔沅刚醒来就听到这两个名字,一愣:“什么?” “现在外面都传疯了,镇北侯夫人与李侍郎家的小姐为了新晋探花顾重,在宴会上大打出手。” 想到梦里她作死的前兆就是和顾重的荒唐事传的满城风雨,乔沅眼前一黑。 房间内布置雅致,香炉里点着淡淡的清心香。 乔沅解释了好半天,是李玥把她的簪子撞进了水里,还拒不赔偿,两人争执中才会双双落水。 中心思想就一个,是为了她最心爱的玫瑰簪子,并不是为了顾重! 乔母不知信没信:“听说你落水后,是顾重毫不犹豫跳下去把你救上来的,都没看那李玥一眼。” 大丫鬟红玉从外头进来:“夫人,顾公子听说您醒了,想过来探望您。” 乔沅惊讶:“他怎地还在?” 她现在还在伯府,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看天色应该不早了,宴会也应该结束了。 乔母显然也是知道的,她叹了口气,说道:“这个顾重,从你昏迷就一直在外守着。” 乔沅尴尬地脚趾蜷缩:“你就说不方便,打发他回去吧。” 红玉不一会儿又进来了:“顾公子走了,但交给奴婢这个盒子,说是让夫人受惊了,聊表歉意。” 红衣打开盒子,递给了乔沅,里头躺着一块和田玉佩。触手生温,是上等品质。 乔沅喜欢玉石胜过金银,这不是一个秘密。 乔母瞅了半晌,叹了口气:“这孩子有心了。” 乔沅头皮发麻:“娘……” 若是没有赐婚,她的确会喜欢顾重这种公子。 外表清俊,性子温和细致,举止彬彬有礼。 可惜,乔沅想到梦里的事,一下子什么心思都没有了,恹恹地把玉佩放回盒子:“锦书,找个理由,把这个退回去。” 乔母安抚性地拍了拍乔沅的手,道:“退回也好,省得外面风言风语不知该传成何样。” 乔沅把盒子锁上:“又不是他把我推下去,有什么好道歉的,再说,别平白无故惹人闲话。” 乔母欣慰地点了点头。 乔家清贵,瞧不起根基浅的齐家,当初乔沅要嫁人的时候,母亲整日以泪洗面,怜惜乔沅要去吃苦,陪嫁几乎要把库房搬空。 乔母一边为女儿的名声着想,让她跟顾重撇清关系,一边担心这个拎不清的女儿,生怕女儿被俊朗的顾重冲昏了头脑。 乔沅顾不上自家娘亲担忧的心情,吩咐锦书去李玥府上讨回簪子的赔偿,最好闹大一点。 不管别人怎么想的,起码她要摆出一副落水和顾重一点关系没有的姿态。 并且,乔沅对只有一两面之缘的顾重没有其他心思,总不能为了与李月玥斗气,将自己名声弃之不顾。 再想想刚刚镜花水月一般的梦。 比起吃糠咽菜,她宁愿面对齐存那张冷脸。 乔沅烦躁的转了个身,腰部被一个东西硌着。 拿出来一看,是一只布老虎。 定是庭哥儿之前在这边睡着的时候落下的,丫鬟忘记收了。 乔沅猛地坐起来:“锦书,庭哥儿抱回来了没有?” 她落水前,庭哥儿被抱到老祖宗跟前过去了,这么久了,也该回来了。 好在锦书记得:“夫人放心,奴婢方才差人去了。” 虽是如此,乔沅的眼皮跳了跳,心里不由得胡乱跳了起来,总觉得有什么事情要发生。 果然,打发过去的丫鬟慌慌张张地回来,跪在地上哆哆嗦嗦:“夫人,小少爷……小少爷不见了。” 乔沅的大脑顿时空白一片:“怎么回事,什么不见了?” 丫鬟满脸慌张:“奴婢刚去到老祖宗院子里,谁知那边的主事见到奴婢觉得很奇怪,说两刻钟之前有丫鬟把小少爷接走了。” 心口一阵绞痛,乔沅捂着胸口,喘不过来气。 乔母吓得赶紧扑过来,一边帮她抚背顺气一边回头问那个丫鬟:“外头都问过了?可知道是谁去抱走小公子?” 那丫鬟哭丧着脸,额头止不住地冒冷汗:“奴婢都问过了,没有丫头去过老祖宗院子。” 乔沅眼前天旋地转。 第三章 找回(改文) 在那个梦里,庭哥儿就是被人偷出府的,因为发现的晚,贼人已经出了城,后来齐存费了天大力气也没找回来。 可那是她和顾重私奔之后的事,怎么现在提前了? 乔沅现下知道不是追究的时候,她拽紧被子,吩咐到:“锦书,你快去通知各院主事儿,让他们封锁长宁伯府所有的出口。” 贼人两刻钟前把庭哥儿接走,伯府弯弯绕绕,现下很大可能还在府内。 乔母馋着虚弱的女儿,紧紧地握住她的手。 眼下宴会刚结束不久,园中丫鬟和小厮们正在收拾东西。 这里是长宁伯府,要说最熟悉府上的人,自然是长宁伯夫人。 乔沅直奔长宁伯府夫人的院子,好在红玉先一步把话带到,乔沅半路就看到匆匆赶来的一行人。 长宁伯夫人也是一阵胆战心惊。 不说这里是乔沅的外家,就单凭庭哥儿是镇北侯的嫡子,要是真的在府上出了什么事。 想到她在喜宴上看到那个周身气场强大的男人,长宁伯夫人闭了闭眼。 镇北侯是圣上亲封,手下掌管着十万大军,可以说是整个大霁最有实权的侯爷了。 虽然齐家自持清高暗里看不上镇北侯,但要论起圣上前面谁最受宠,乔家一百句话也抵不上镇北侯一句话。 长宁伯夫人急的嘴角都起了燎泡,看到脸色苍白的外甥女,只能安慰。 “莫怕,我已经让人封锁了出口,把人都叫到院子里,人少没少,一看就知。” 乔沅身子一阵发虚,但她知道眼下不能倒下,咬着唇让自己清醒。 “锦书,你拿着我的令牌回侯府,让府里的侍卫去外头找。” 镇北侯府的侍卫是齐存走之前留下的,个个训练有素,比平常的侍卫更精明强壮。 锦书擦了擦眼泪赶紧回去了。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两府出动的侍卫不停的回来复命又被派出去。 落水的后遗症和心绞痛一阵阵袭来,乔沅咬的嘴唇都出了血丝,双腿发软。 乔母搂着虚弱的女儿,声音带着哭腔:“我苦命的儿啊……” 乔沅眼眶一红。 对于这个儿子,她其实没多大上心。 不满意的婚事,不满意的丈夫,连带着这个儿子也不期待。 怀着的时候没多大感觉,生下来就有乳母和丫鬟照顾,乔沅只需要每天看上一两眼。 一切都太过顺畅,她总有种不真实感,觉得自己还是个姑娘,毕竟同龄人还未出阁的也大有人在。现在儿子不见了,她才后知后觉地感受到自己作为母亲的失职。 若是平时多上点心,多拨些人跟着,是不是就不会轻易被人偷走? 迟来的愧疚与懊悔将乔沅淹没,她抹了抹眼睛。 天色渐渐黑下来,一旦到晚上,找回来的希望更加渺茫。 乔母感受到怀里女儿身子在轻轻颤抖,红着眼眶给她盖上披风。 所有人的心都高高提起来,等待着不知是好是坏的结果。 就在乔沅都要放弃的时候,一个侍卫冲过来。 “找到了!” 乔沅猛地睁开眼。 侍卫身后跟着一个头发凌乱的女子,她怀中抱着一个哭声细弱的婴儿,怯怯地走上前来。 乔沅动了动,这才发现自己手脚都有些僵硬了。 庭哥儿长的白白嫩嫩的,眉眼像乔沅,好看的像观音座下的童子。 只是现下哭得鼻子都红了,委委屈屈地皱着小眉头。 他一被塞进母亲香香软软的怀里,似乎嗅到安心的味道,又马上止住了哭声,一双被泪水洗过的眼睛灵动地转。 乔沅蹭了蹭他的脸蛋,庭哥儿被逗得笑起来,就忘记刚才还在哭。 乔沅这才感觉到一颗心落到实处,抱紧失而复得的儿子,分神看向那个把庭哥儿抱回来的女子。 这一看,她觉得有些面熟:“你是……” 那人赶紧答到:“夫人,奴婢是侯府的三等丫鬟小玉,今日跟着夫人一起来的。” 乔沅轻蹙细眉,觉得有些不对劲:“你是怎么找到小少爷的?” 小玉诚惶诚恐地答到:“奴婢看到一个男人抱着小少爷,似乎有意躲着人,还往小门走,赶紧在他出府前拦下来了。” 乔沅抓住儿子在她颈间作乱的小手,放进襁褓里,庭哥儿抗议的啊啊两声。 “你一个女子,怎么把一个男人拦下来的?” 小玉挽起袖子,露出手臂上大片的红肿,咬着唇道:“奴婢不敌那贼人,辛好李侍卫及时赶到。” 李侍卫是刚才说找到庭哥儿的人。 他点点头:“属下赶到的时候下,小玉与那贼人缠斗在一起,那贼人见势不好,趁机逃了。” 李侍卫是侯府的人,是齐存的亲信,乔沅信得过他,看向小玉,眼神柔和下来:“这次多亏了你,你想要什么,我都满足你。” 小玉大着胆子点头。 平时高高在上的侯夫人此刻发髻松散,眼眶红红的,脸色还有些苍白,眼神清澈比怀里的稚子有过之而无不及,比起平时只可远观的距离感,更添了一种楚楚可怜的柔弱。 小玉被刺了一眼,赶紧低下头才没有露出异样,只小声道:“奴婢不想要什么赏赐,只想到夫人身边伺候。” 乔沅诧异:“当真?你若是想要什么,只管说,不用怕。” 小玉咬紧牙说只想待在夫人身边。 小玉当着众人的面提出这要求,并一再坚持,小玉刚救了庭哥儿,当下不好当面拒绝,乔沅只好先应允下来。 庭哥儿不知道她们为什么说这么久的话,又把手从衣服里挣出来,抓着母亲的项链。 这条项链是由红宝石打成,坠子是水滴状,凑近了看会发光。 乔沅干脆把项链摘下来,系到他颈上,庭哥儿就乖乖巧巧地自己玩了。 找到了人,长宁伯府所有人都松了口气,说会彻查那个跑掉的贼人。 乔沅陪着外祖母说了会话,一家人一起用了晚饭,婉拒了长宁伯府的留宿,带着心大的胖儿子会侯府。 …… 侯府除了乔沅和庭哥儿两个正经主子,还有齐存的母亲和妹妹。 只是齐母农妇出身,儿子有出息,她才得到了一个老封君的称号,每每对上这个出身高贵的儿媳,总有些气短。 加上她自知没那个才能掌管偌大侯府的,平时也不过问府中事物,儿子不在家中,她就只窝在自己的院子里过安生日子。 乔沅也不凑到她跟前,连请安都很少,婆媳算是相安无事。 只是这次,乔沅进门看到灯火通明的正院,心里猛地一沉。 红玉也有些不安:“怕是先前奴婢回府上调动侍卫的动静太大,被老太太察觉到了。” 乔沅低头看着庭哥儿。 他刚被乳母喂了奶,此刻精神得很,嘴里咿呀咿呀地不知道在说什么,白的像截藕似的小手臂紧紧地揽着她的脖子。 乔沅掏出手帕擦他嘴角的口水,面色很严肃:“你已经五个月大了,以后不准流口水了。” 小家伙呆呆地看着她,瘪了瘪嘴。 欺负完蠢儿子,乔沅很没有道德地轻笑一声,紧了紧他的衣服,踏着夜色走进了正院。 第四章 抢夺 乔沅走进正院,就看到另一个大丫鬟绿袖跪在门口,院里气氛沉得像能滴出水来。 这是先给她一个下马威。 红玉赶紧把人扶起来,绿袖站起来的动作颇为艰难,显然跪的不是一时半会了儿。 看到乔沅回来,绿袖眼里闪过一丝担忧:“老太太自红玉带着侍卫出去就过来了,一直在里头坐着。” 这场面来者不善。 乔沅安抚地看了她一眼,慢条斯理地跨进门槛,就看到她的婆母王氏沉着脸坐在上座。 王氏今年还不到五十,看上去有六十出头,早年风吹日晒的劳作在皮肤上留下不可磨灭的痕迹,这后面是怎么保养都养不回来的。 王氏嘴角耷拉得厉害,看起来一副刻薄的面相。 乔沅不紧不慢地开口:“这么晚了,娘过来是有什么事吗?” 王氏先是瞧了一眼她怀里的孙子,见他小小一团独自玩的欢快,这才冷哼一声。 “乔氏,你今天去做什么了?” 乔沅笑了一下:“今日是外祖母生辰,我去长宁伯府庆生去了。” 王氏压着怒火,眼睛死死地盯着她:“去庆生?别是借着名头和你那个姘头私会去了吧。” 王氏一向不关注外头,怎么会知道宴会上发生的事情? 乔沅惊愕,余光扫到王氏身边幸灾乐祸的小姑子齐薇,心下了然。 齐存很早就参军去了,王氏心里挂念而不得,膝下唯一的女儿成了她的慰藉,把庭齐薇养成了一副不知天高地厚的性子。 没想到她骄纵,乔沅比她更骄纵,一点儿也不让着她,几次拒绝她的不合理要求。齐薇在她这里碰了几次壁,便记恨上了这个嫂子。 这次她在外面逛街听到宴会上乔沅为了个男人和一个女子大打出手的传闻,兴冲冲跑回来告诉王氏。 现在王氏对乔沅发难,她在一旁毫不掩饰的看好戏。 乔沅态度从容地理了理袖子:“娘可是听到了外头什么传闻,那都是假的。” 王氏冷眼瞧着这位儿媳。 身上穿着天青云纹锦缎宫裙,外罩翠烟衫,雪肤花貌,细颈香肩,双眸水滟滟,一看就是世家大家族娇养出的富贵花。 镇北侯是军营里头出来的,侯府一贯是简朴作风。直到乔沅嫁进来,穿山引水,种树养花,硬生生把一座冷硬的训练营变成了宜居的温柔乡。 就像这个正院,门帘都是透亮的珍珠串成,屋内铺满丝绒地毯,雕花梨木拔步床,碧纱厨,四季景大屏风,处处透着奢靡较贵,哪里还是从前齐存在时的简朴模样。 王氏自打见到乔沅的第一眼起,就知道她和自己儿子不是一路人。 “我记得,你早上出门的时候,穿的不是这身衣裳吧。” 衣裳自然是落水之后换的。 乔沅从没有被人如此直白质疑过,道:“既然娘听闻了外头的传闻,怎的不知道我在长宁伯府落了水,自打儿媳进府,娘就凭着外头两句传闻,在这声声质疑我。” “你想瞒着我这老婆子!”王氏见她风淡云轻,气得一拍桌子,“我知道,你是世家大族出来的小姐,看不起我们这些乡野之人,现在连糊弄都不肯了。” 乔沅直面对着王氏,道:“娘何出此言,既然我嫁进将军府,那我也是将军府的人,何来看不起,唤得你一声娘,自当尊你。” 自始至终乔沅的语气和表情都是那般淡定平静,连丝毫的失态都没有,甚至不曾皱一下眉头,但是一字一句却处处占了理字。 王氏一直心里憋着一口气。 她本来给儿子看好了一个姑娘,是她村里的,膀大腰圆,手脚麻利,一看就是个过日子的人。 谁知道最后进门会是这样的,说好听是千金小姐,说不好听就是迎进来一尊菩萨。 打不得,骂不得,媳妇进门要立立规矩,晨昏定省伺候婆婆,每个媳妇都是这样过来的。只有她这个儿媳,一天天过的神仙日子。 说实话,她当初看到乔沅那盈盈一握的腰身,心里还咯噔一下,怕这样的女人生不出孩子来。 王氏越想越气,积攒的矛盾借着现在的由头一股脑爆发:“侯爷在外头,你就这样耐不住,做这些没脸没皮的事,放我们村里,你可是要被沉塘的!” 在乔沅的圈子里,就算是贵女们互相看不顺眼,最多也就言语内涵几句。长辈们更不必说,从来都是宠着她的。 乔沅未出嫁之前是家中嫡长女,从小按着世家主母去培养,更是进宫被女官教导过。 她虽是第一次被人指着鼻子骂,脸上仍不显声色。 王氏正在气头上,以往对这个儿媳的忌惮现在全成了愤怒:“侯府供不下你这尊大佛!你要是真的看不上齐家,那就和离,别顶着侯府的名头在外面丢人现眼。” 说是这么说,圣上赐婚,哪这么容易和离的。 庭哥儿像是被吓到了,在乔沅怀里不安的动了动。 乔沅抱紧儿子,沉声道:“我与齐存乃圣上赐婚,我既不犯七出之条,齐存对我也无不满之意,怎能凭娘听信流言,便要我和离。” 王氏冷笑了一声:“我儿远在边境,那在这个家便婆婆是天,媳妇是地,这普天下还没有哪个媳妇能越过婆婆头上的,即使我儿今天在场,也是这个理。” 说着,她看了一眼庭哥儿,吩咐旁边的婆子:“去把小少爷抱过来。” 乔沅心下一沉,沉声道:“你要干什么?” 王氏恨恨地瞪着她:“你身为娘亲,能把庭哥儿从你眼皮子底下弄丢,可见平时是多么不上心,既然你不想养,趁我老婆子还有余力,我来替你养。” 竟然是想直接把庭哥儿抱到自己屋里。 乔沅心知今天儿子若是被抢走了,恐怕以后想见上一面都难了。 刚才她进来时,特意让丫鬟们都待在屋外,只有红玉跟着,免得真发生了争执让人看笑话,没想到王氏竟然直接动手。 那婆子得了王氏吩咐,行动间也不顾忌,指挥着两个丫鬟压住乔沅,她直接从乔沅怀里抱走庭哥儿。 软软的小身子从怀里离开,那一瞬间的冷意让乔沅打了个寒颤。 从一个柔软的泛着香气的地方换到了一处壮实的地方,庭哥儿茫然的四处望了望。 小家伙哇的一声哭了出来,大力的在婆子怀里挣扎。 他劲头全使出来了,婆子一时不察,庭哥儿眼看就要摔下来了! 千钧一发之际,乔沅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猛的扑了过去,在落地之前抱住了儿子。 随着众人一声惊呼,乔沅闷哼了一声。 刚才扑过来的时候,她撞上了桌腿,桌子上的茶杯都被带得震到了地上,摔成碎片。 王氏也被这个变故吓得站起来,见庭哥儿没事,她才松了口气。 她狠狠地剜了一眼那个婆子,准备待会儿再找她算账,继续让人去把孙子抱走。 乔沅觉得腿上一阵发麻,她忍着剧痛,脸色冰冷:“谁敢上前一步试试!” 不管怎么说,她都是侯府的女主人。 丫鬟婆子们犹犹豫豫不敢动。 王氏瞪了她们一眼,对乔薇道:“去把庭哥儿抱过来。” 第五章 回来 齐薇欺软怕硬,见乔沅神色仿佛要杀人,心里有些发怵,但还是上前来:“嫂子,把庭哥儿给我吧,你以后要是想孩子,还可以去我娘那儿看看。” 乔沅抿着嘴:“滚开。” 庭哥儿这次有经验了,扭过头埋进乔沅的颈间,双手紧紧地抓着她的衣服。 这么僵持着也不是办法。 齐薇咬了咬牙,直接伸出手来。 地面的凉意直直地传到乔沅的四肢上,耳边响起儿子的抽噎,那颗心止不住的往下沉。 “住手!” 门口突然出现一个高大的身影,黑眸深沉,五官冷厉,浑身腱子肉撑得黑衣都鼓起来,风尘仆仆,看上去是急着赶回来的。 周身气势威严,这是在战场血海里实打实杀出来才有的,令人望之生畏。 齐存将室内混乱的场面尽收眼底。 他一年前娶回来的漂亮小妻子跌坐在地上,粉颊上挂着泪,一脸见鬼的神情看着他。 王氏怔了怔,反应过来惊喜地迎上去:“大,大郎,你怎么回来了,信上不是说还有十天才到吗?” 他提前处理完事宜,一路快马加鞭,大部队还被他甩在身后。 王氏还一直唠唠叨叨:“回来就好,回来就好,肚子饿不饿,娘去给你下碗面?” 齐薇怯生生地打了个招呼:“大哥。” 齐存略一点头,声音低沉:“这么晚了,你们还在这干什么?” 王氏脸上出现怒气:“乔氏不检点,在外头和男人不清不楚,白天还差点把庭哥儿弄丢了……” “娘”,齐存直接打断她,:“乔沅是我的妻子,她若是犯什么错,定是我这个丈夫的没教好。” 乔沅眼睫微微一颤。 王氏急了:“你这一年都在外面,她做了丑事和你有什么关系?” 齐存沉声道:“就是因为我不在府内,这一年多来,她独自一人怀孕产子,其中艰辛不言而喻,我又哪能苛责更多?” 王氏一愣,不可置信:“你这是怪我多管闲事了?” 齐存顿了顿,只道:“时辰不早了,娘你回去休息吧。” 王氏的表情陡然僵硬,心一寸寸冷下来,扫了两人一眼,气笑到:“好,我以后再不管了,看你们能把日子过出个什么好来。” 王氏带着齐薇转身就走,丫鬟婆子战战兢兢地行了个礼,赶紧跟了上去 刚才还热闹的屋子陡然安静了下来。 齐存的长腿停在乔沅身前,垂眸看向这个自他出现就没说过话的人。 乔沅面对齐存还是打心底害怕的,虽然两人是夫妻且孕有庭儿。 这种畏惧始于两人婚前的一面。 圣上下赐婚圣旨那一天。乔母哭天喊地地闹着乔父,让他进宫退婚,乔父被吵得头疼。 “圣旨都已经下了,你难道还想抗旨不成,全家人的命都不要了?“ 乔沅听见他们的争吵,想了想,镇北侯的话比他们有分量,干脆让他去向皇帝说好了。 这样皇帝怪罪也怪不到乔家头上。 乔沅趾高气扬地来到镇北侯府,对着门房说要见镇北侯。 一般来客,都是由门房通报主人,再由主人决定要不要见,这中间还要经过一段时间。 没想到,两个门房只是面面相觑了会儿,其中一个门房反应过来,神情恭敬地带她进去了。 乔沅面色一懵,没想到这么顺利。 门房把乔沅带到正院:“侯爷一般不让人讲正院奴才就只能送到这里了。“ 乔沅回过神,拍了拍脸,摆出一副谈判的架势,准备晓之以理动之以情让镇北侯同意去和皇上退婚。 直到进入正院,乔沅一眼看到前面靶场齐存高大的身影,张口正要喊他。 齐存仿佛感受到什么,转过身来。 乔沅莲步一顿,僵在原地。 镇北侯身后,一个血人倒下,乔沅眼尖,看到他露在外面没一块好皮。 齐存没想到乔沅这个时候会来,皱了皱眉,让手下把这个叛徒拖下去。 两道清晰的血痕一路蜿蜒。 乔沅牙齿打着战,她连杀鸡都没见过,哪里见过这样血腥的场面。 齐存走过来,身上还带着浓重的血腥气,眼眸猩红,眉宇间还残留着惊人的煞气。 浓烈的血腥味一阵阵往乔沅鼻子里钻,熏得她胃里翻滚。 那天,乔沅是坐着镇北侯府的马车回来的。 她心神恍惚,下车的时候一脚踩空,一只大手及时伸过来,紧紧地箍着她的腰,稳稳地把她放在地上。 乔沅落荒而逃。之后,她再也没闹着要退婚。 正如现在,在独自面对齐存时,乔沅仍然有些许胆怯。 乔沅低着头,露出的一截脖子纤细修长,嫩如新笋,白生生晃人眼。 齐存曾经尝过那些滋味,喉结动了动,弯下腰,眼神从乔沅的眉眼刮过,嘴唇动了动:“媳妇儿,想我了没” 炙热的气息从脸上拂过,乔沅想到新婚的那三天,身子狠狠一个哆嗦。 庭哥儿似乎感受到母亲的不安,从怀里探出头来,好奇地看着这个陌生的男人。 小小的,似乎还没他的小臂长,看着就很金贵,需要花很多精力才能养好,就像他娘一样。 齐存一向粗犷的内心竟然有暖流划过,他破天荒地觉得鼻子酸酸的 “这是庭哥儿?” 乔沅小声嗯了一声,突然感觉身子悬空,下意识发出一声惊呼。 齐存一手穿过她的膝弯,一手揽着她的腰,将人从地上抱起,放到软榻上。庭哥儿被红玉带下去擦洗了,屋内只剩下乔沅和齐存。 男人高大的身子带来的压力笼罩在乔沅心头。 齐存看着和自己走前大变样的房子。 乔沅脸上发热。 她刚住进来的时候,简直不敢相信堂堂侯爷的房间竟然如此简陋。 除了床,桌子,没有一点点多余的家具,连墙壁也是光秃秃的。 等到齐存一走,她毫不犹豫地让人把他的东西都搬走,全换上自己喜欢的样式。 之前乔沅往屋里搬东西有多开心,现在就有多尴尬。 一种沉默的氛围蔓延开来。 乔沅惴惴不安地等待齐存的质问,却见他一言不发地半蹲在她的面前,抬手挽起她的裤腿。 她小腿生得很好看,骨肉匀称,可是现在洁白绵软的小腿肉却青肿了一大片,像是宣纸上的污点。 脚踝传来一阵温热的触感。 乔沅被他的动作惊到,下意识收回腿。 齐存顿了顿,眼里闪过一丝受伤,却很快掩藏起来,抬头道:“腿上有淤青,得尽快揉开。” 他看到乔沅自以为隐蔽地时不时揉腿,猜到方才争执中或许发生了什么意外。 那也轮不到他来吧,乔沅有些恼怒,咬了咬唇:“让丫鬟来帮我就是了。” 齐存正色道:“她们没处理过这个,力气太小,还是得交给我这个做习惯的人来。” 他们行军打仗的人,都会随身带着常见药物。齐存从腰间掏出一瓶药油,表情严肃:“别动,现在不揉开,明天路都走不了。” 乔沅还真被唬住,眼睁睁看着他搓热手心,覆上伤口。 第六章 分房 手下的触感嫩得像豆腐一样,轻轻一碰就陷进去,雪白的皮肉还会从指缝中溢出来。 黝黑的大手搭在珍珠般莹润的小腿上,肤色对比强烈。 齐存眸色一暗,让她踩在自己膝上。 乔沅手撑在腰后,觉得这个姿势怪怪的:“等等……” 她倒吸一口凉气,眼眶都红了:“轻点。” 声音带着哭腔,含着不满,落在齐存耳中却像是撒娇。 明明痛的是乔沅,齐存头上却冒出一股热汗,真是要命了。 那边乔沅犹豫半响,缓声道:“这种粗活还是让红玉来吧。” 那只不安分的腿还在往后缩。 齐存牢牢圈住,抬起头一笑,锋利的眉眼带着浓浓的侵略性:“再不听话,就不只是揉腿这么简单了。” 不止揉腿,那揉哪儿? 乔沅呆住,察觉到脚下肌肉紧绷的大腿,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 缩回的脚哪还敢移动半分,揪着手帕,惶恐地看着眼前这个没正经的齐大将军。 齐存见她乖乖安静下来,遗憾地啧了声,手下的力气却放轻了些。 明明说话不到三句就破功的泥腿子,正经的模样也很能唬人。 烛光下,男人一脸认真地给她揉腿,神情严肃地仿佛在处理重大事件。 乔沅犹豫了下,还是小声说道:“那些传闻都是假的,我没和别人不清不楚。” 她解释得一本正经,袖中的手指却忍不住蜷缩起来。 齐存眼神柔和:“嗯,我知道。” 知道。知道什么? 乔沅没忍住红了红脸,嗫嚅道:“今日宴会,是李玥将我头上的簪子弄落水中,才会起争执,并不是为了哪个男人.......” 越往后,乔沅的声音越小。 齐存顿了顿,突然问:“簪子?什么样式的簪子?” 乔沅被问得一愣,喃喃回道:“檀木簪。” “嗯,我知道了。”齐存一边揉一边回。 乔沅摸不准齐存什么心思,便不再开口。 接下来两人都没说话,乔沅忍着腿上的不适,默默观察袖口的芙蓉。 一刻钟后,齐存才道:“好了。” 两人都出了一身汗,红玉默默地端了一盆水进来。 齐存把帕子沾上水,擦去手上的药油,慢悠悠地看向抱着腿缩在榻上的小美人。 “媳妇儿,晚上我睡哪儿?” 乔沅双眸水润,心虚地不敢抬头:“我,我让人把你的东西搬到书房了。” 齐存挑眉,大度地说:“无妨,我去搬回来。” 可是她不想和他睡一间房。 乔沅急中生智:“我要和庭哥儿一起睡,你来就睡不下了。” 齐存不慌不忙道:“那我可以睡软榻。” “那是守夜的丫头睡的,方便夜里照顾庭哥儿。” 合着就是没他的地儿是吧。 齐存哼笑,倒是没在坚持。 反正他现在回来了,有的是时间慢慢陪她磨。 庭哥儿被洗的干干净净抱过来了,平日用惯了的小衣服小被子也被一并收拾了带过来。 乔沅把头埋进儿子柔软的肚皮,轻轻吸了口气,带着奶香的气息扑面而来。 庭哥儿以为这是在和他玩,咯咯地笑。 他长得玉雪可爱,瞳孔像两颗又黑又亮的黑葡萄,笑的时候,尤其让人会心一中。 太,太治愈了。 乔沅红着耳尖把儿子放到床铺上,用卷成长条形的小被子围住,免得晚上睡觉的时候压着他。 “长得像你,若是像我,可没这么好看。”一道炽热的呼吸喷洒在颈后。 乔沅心里还没来得及升起抗拒,就被他的话吸引了注意。 还算是有自知之明。 乔沅翘起嘴角,有些得意,假惺惺安慰他:“虎父无犬子,庭儿以后也定会像你一样。” 要是有尾巴,估计要翘到天上去了。 齐存看着她这幅骄傲的样子,没忍住笑。 乔沅转过头,下一秒,微微睁大眼。“你,你怎的衣不蔽体?” 齐存脸庞湿润,发丝还带着水汽,显然刚沐浴回来:“我穿了啊。” “怎么不穿上衣?”乔沅气急败坏。 齐存神情纯良:“回来的匆忙,没带包袱,想着府里有旧衣服的。” 可是没想到都被她打包扔到书房去。 小作精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但她可不会觉得自己做错了事,质问道:“你怎么不让人去取?” 齐存表情无辜:“忘了。” 乔沅看了看窗外,催促道:“夜已深了,夫君近几日定是一路奔波,想必也乏得很,早点歇息地好。” 她一点也想不起来这个屋子本来就是齐存的,表情凶巴巴地赶他走。 齐存却觉得她这幅模样好可爱,忍不住直起身。 暖烘烘的身躯慢慢靠近,乔沅的水眸中倒映出越来越近的脸。 齐存鼻尖抵住那张软乎乎的脸蛋,压出一个小窝,上下唇张合呼出热气:“这么狠心?” 被碰过的那边脸蛋烫得几乎要融化。乔沅眼尾发红,使劲推开他:“快走。” 齐存闷笑一声,从她身后顺了一个枕头,在小妻子炸毛之前出去了。 齐存看了灯火通明的正室一眼。 小玉提着灯笼在外门候着,柔声道:“天色已晚,侯爷提着灯笼走吧。” 什么鬼。 府上各处都点着灯笼,不说亮如白昼,但也不至于路都看不清。尤其齐存自小艰苦打拼,什么环境没经历过。 齐存皱着眉头,觉得这个丫鬟多管闲事,转身就走:“不用。” 小玉还来不及说什么,转眼就看不见人影。 当夜,小玉下了值,回到卧房。 她原先睡在大通铺,现在成了一等丫鬟,换到了一个两人房。 与她同住的是一个奉茶丫头阿月,见小玉回来,殷勤地帮她打了水。 小玉微微颔首:“多谢。” 阿月脸色变了变,转过头来却又是一副笑脸:“小玉姐姐,今儿辛苦了。” 没办法,小玉现在是她的顶头上司,自然是要多巴结的。 小玉看着以前瞧不起她的同事现在还要看她的脸色,心里得意。 “不辛苦,我只要在夫人出去的时候看着这院子,其余倒也用不着我动手。” 硬气什么,以前和她们不是一个出身? 谁知就这样走了狗屎运,搭上了夫人,从一个洒扫丫头,摇身一变还爬到她们头上了。 阿月心里不屑,面上却不得不挤出笑容:“小玉姐姐对小少爷有大恩,享些福是应该的。” 谁知听了这话,原本暗自得意的小玉脸色陡然沉下,厉声道:“这件事以后不准再提,若是让别人听了,还以为我邀功呢。” 阿月被她阴沉的脸色吓到,心里翻了个白眼,爬上床铺:“以后我不提就是了。” 她没看到,小玉身后的手都在发抖。 小玉是重生的。 前世,夫人抛夫弃子,跟着顾重私奔,让镇北侯府遭受上京众人耻笑。 没想到,那个顾重后来没顶住压力,背信弃义,灰溜溜回了江南,留下乔沅面对一地狼藉。 所有人都等着看这个前镇北侯夫人的笑话,却没想到,被抛弃的苦主竟然亲自去把私奔的妻子接了回来。 甚至怕夫人听到外头的流言蜚语,还专门建造了一座抱月阁,除了伺候的下人,寻常人不能进入,像是恶龙守护自己的珍宝。 第七章 骑马 那时候小玉还是个洒扫丫头,小姐妹有事,她才顶了班,踏上了这座精致奢华的小楼。 容貌美丽的夫人披散头发,怔怔地倚在窗边向外看。 注意到小玉的目光,夫人看向她,慢慢勾起唇角。 红衣似火,青丝如瀑,肌肤白得像雪,简简单单的红黑白三色,组成了一个颠倒众生的妖姬。 小玉眼尖地看到,随着她的转头,露出脖颈下一片密密麻麻的痕迹。 可以想象那人当时有多用力。 小玉至今回想起,仿佛还能感受到那股让人头皮发麻的占有欲。 时间一点点过去,阿月的呼吸声在屋子里响起。 小玉从回忆中挣扎出来,吹了灯,盖上铺盖。 上次宴会,她提前找了从小一起长大的邻居大哥在长宁伯府小门等着。 本想趁机把小少爷偷出府,加剧乔沅与镇北侯府的矛盾,却在临门一脚被发现了,情急之下,只能演了一场戏,才躲过一劫。 她没错,反正小少爷后来也会在变故中被侯爷的政敌偷走,下落不明。她只是想提前一步,还能帮小少爷找个人家,比生死不明好多了。 小玉攥紧被角。 乔沅那样水性杨花的女人,配不上侯爷。 ................... 翌日一早。 齐存按照往常习惯,起床之后在院子里打了一套拳,出了一身汗,快速冲了下身子,走向正室。 一个婢女端着脸盆,正要进去。 齐存随意地问:“夫人还没起吗?” 那婢女回道:“现在已经卯时了,奴婢正要进去瞧瞧。” 一个小丫鬟过来,赶紧拉住她:“小玉姐姐刚来,不知道规矩,夫人每日辰时起,现在还不到时候。” 小玉瞥了英武的侯爷一眼,咬着唇道:“是奴婢冒失了。” 齐存轻声打开门,留下一句:“以后若是没听见里头传唤,别擅自进来。” 小玉脸色一白。 帘子没拉开,屋内光线昏暗,旖旎的香气在空气中浮动。 齐存没一点自觉,大摇大摆来到内室,纱幔里头隐隐有着动静,齐存慢慢走进。 睡美人穿着一件轻薄的纯色绸裙,侧身对着床内,被子只搭在腹部,整个人的形态都看得一清二楚。 曲线起伏,从腰部凹进去,往下又突兀地饱满起来,呈现一种惊心动魄的美。 青丝如瀑披散在床头,如玉般的小半张脸在黑暗中发着光,红艳艳的唇瓣随着呼吸翳动,显然还在梦中。 齐存呼吸一窒。 掀开纱幔,这才发现庭哥儿已经醒了,睁着圆溜溜的眼睛,刚才的动静就是他发出的。 小家伙百无聊赖地啃着手指头,在亲娘身上乱爬,一会儿扯扯亲娘的头发,一会儿用小脑袋拱她的背。 就这样都没把乔沅吵醒。 她迷迷糊糊中感觉有人在闹她,眼睛睁不开,只能委委屈屈地颦着眉,可怜兮兮地蜷着身子,脑袋都快要陷进被子里了。 齐存无声大笑。 眼看小崽子还要去祸害他娘的脸,他探身一捞,酸溜溜道:“我还只能睡书房,你倒是可以光明正大爬床了。” 庭哥儿被这个高大的男人抱着,也不害怕,兴奋地啊啊两声。 齐存把凌乱的被子扯过来给乔沅盖好,轻手轻脚地带着儿子出去了。 等乔沅起来。梳洗完毕来到花厅,就看见一大一小和谐地用早膳的场景。 桌上放着几支带着露水的芙蓉,显然是刚摘下来。 庭哥儿看到亲娘,朝她伸出手,嘴里咿咿呀呀地说什么。 乔沅点点他的小鼻子,将他抱起。 她今日穿着一条天青色百迭裙,外搭粉白色袱子,看起来清新淡雅。 庭哥儿之前是被齐存抱在膝上,她一弯腰,臂间的披帛落在他腿上,随着她的动作滑下。 齐存指尖动了动,柔软顺滑的布料从手上轻轻拂过,温凉又伴随片刻的痒意。 桌上摆好了早膳,鸡丝鹅油卷,菱粉糕,桂圆红枣粥,水晶饺,盛放在精致的小碟里,让人食指大动。 乔沅没进府的时候,齐存早上都是白粥小菜打发的。 乔沅小口小口地吃着一个水晶饺,动作优雅。 对面的齐存三二五除下的喝完一碗粥,又自己盛了一碗。 注意到乔沅的目光,齐存暂时停下动作,疑惑地望向她。 乔沅顿了顿,终究没说什么。 小桌两边像是分裂的极端,一个是如仕女般的优雅,一个是猛兽进食的迅猛。 画面奇异又和谐。 庭哥儿好奇地看着他们吃饭,小脑袋随着目光一点一点,扒着乔沅的手啊啊两声。 乔沅帮他擦嘴角的口水:“你想吃?” 庭哥儿兴奋地舞着小胳膊:“啊啊。” 让人忍不住想欺负一下。 乔沅勾起唇角,用勺子舀了粥水,送到他嘴边。 庭哥儿张大嘴巴,下一刻,就见勺子转了个方向,他亲娘笑眯眯地喝下。 他仰着小脑袋,一开始还不知道怎么回事,只是乖乖地看着她,眼神纯稚。 直到乔沅第三次把勺子送到他嘴边又收回,这才有点急,又黑又亮的眼睛里含了两包泪泡。 乔沅见儿子都要哭出来了,这才心满意足地停下手。 庭哥儿终于尝到了心心念念的滋味,砸吧两下嘴巴,开心地挥挥手。 齐存把这一幕收入眼帘,心里好笑。他现在也发现了,指望乔沅像别的母亲那样,恨不得把孩子保护得密不透风,根本不可能。 她对孩子像逗猫儿似的,还时不时欺负一下。 一家人用完早膳,管家牵着一匹小马驹过来。 小马驹全身雪白,没有一丝杂色,睫毛浓密纤长,神情温顺,身量也是中等,适合初学者。 乔沅心里一动,眼睛亮晶晶,期期艾艾地看着齐存:“这,这是赠予我的吗?” 边境往外有一个区域叫大堰,善产马,这小马驹是他从大堰买的一批马里头挑出来的。 齐存第一眼见到这匹小马驹的时候,莫名觉得它清澈的眼透着灵动,神态很像乔沅,鬼使神差地决定带回来。 乔沅摸摸马头,有点遗憾:“可我不善骑射。” 齐存挑了挑眉:“我教你。” 他这么好心? 乔沅有点怀疑:“你不用进宫述职?” 齐存淡定:“我本来就是快马加鞭赶回的,待大部队回京再一起进宫。” 既然是提前回来的,倒也不好大摇大摆摆出府,免得惹人闲话。 乔沅以为他是觉得闷在府里无事可做,教她骑马打发时间。 她有些犹豫,又实在忍不住玩心:“既如此,那我便试试吧。” 侯府后院有一块空地方,虽然比不上专业马场,但对初学者来说够了。 齐存看着她跃跃欲试的样子,眼里划过一丝笑意。 乔沅迫不及待地换了一身简便的衣裳,头发挽起来,简洁利落,兴冲冲地准备大展拳脚。 庭哥儿被乳母抱着在凉亭里,也咿咿呀呀地为亲娘加油。 齐存说到做到,耐心地教她上鞍,握缰绳,发指令。 过程中两人不免有身体接触,乔沅看着纤瘦,有肉的地方毫不含糊,全身都软绵绵的,齐存却一身铁疙瘩似的肌肉。 一硬一软,仿佛天生契合。 齐存捉着她的脚放在马鞍上,包裹在绣鞋里的玉足还没他的手掌长,眼里闪过一丝暗光。 温温热热的感觉从脚踝处传来,乔沅略微不自在 忽视她的视线,往后退开,神情正经,仿佛自己只是个教骑马的老师:“走两步。” 第八章 初遇 乔沅不敢置信。 离那么远,她摔下来的时候能及时捞住吗? 乔沅有点委屈,但心底的傲气让她不会主动求助。 娇娇小美人颤着身子坐在马上,努力想摆出一副清高的样子,却不自觉红了眼睛,紧张又依赖地看着男人。 像是被擒住要害的小羊羔。 齐存眸色一深,再也忍不住,大步走过来,利落地翻身上马,动作透着一股狠厉。 火热的胸膛贴着她的背,大掌包着她的手握着缰绳,烙铁似的手臂牢牢焊在她的腰间。 乔沅心里有种不好的预感:“等等……” 下一刻,齐存夹了夹马腹,小马驹突然奔跑起来! 熟悉的景物迅速被抛在身后,原本还算轻柔的风在加速中吹得乔沅眼睛都睁不开。 背后的身躯太过结实,浓浓的安全感包裹着她。 乔沅的贵女生活很平静,最多和好友挑一个明媚的天气去踏春。 她现在却被人带着在空地上策马,一开始很怕,随着心绪慢慢放松,渐渐也能从陌生的体验中感觉一股新奇的刺激。 耳边只有风声,乔沅脑子一片空白,仿佛所有的凡尘往事都抛在脑后。 小马驹的体力到底不如成年骏马,围着空地跑了一圈,速度渐渐慢下来。 齐存在她耳边放肆地笑:“好玩吗?” 乔沅神情恍惚地点了点头,脸色潮红,唇瓣吐着热气。 齐存念在她第一次骑马,不宜剧烈运动,等她平复下来,翻身下马,要抱她下来。 乔沅得了趣,躲开他的手:“再来一次。” 齐存挑挑眉,哄她:“你今日初学,骑一次就够了,明日再来好不好?” 才带她骑一圈就不耐烦了,如今已经这么敷衍了吗。 乔沅才不让他如意,很坚持:“我还要骑。” 她像极了面对繁华的街巷却被限制游玩的孩子,在被奶娘带回府后仍意犹未尽,脸色红红,语气娇纵,却不让人讨厌。 齐存倔不过,只好退一步:“那不能跑,只能围着空地走一圈。” 乔沅不情不愿地点头。 这次齐存没上马,只牵着马带着乔沅走了一圈。 暖暖的阳光撒在身上,乔沅觉得这个莽夫会带她骑马,也没那么讨厌了。 好心情维持到下马就烟消云散,乔沅这才感受到腿间摩擦过度,现在火辣辣地疼。 齐存无奈道:“都让你不要再骑了。” 眼下的疼痛盖过了刚才策马的惬意,乔沅轻轻抽气,眼里漫起雾气:“都怪你。” 世上怎么会有这样的人,连蛮不讲理发脾气的样子都勾得他心尖一颤。 齐存小心翼翼地抱着她,贪婪地汲取她身上的香气:“好,都怪我。” 他照单全收,乔沅反而一噎,瞧见乳母抱着庭哥儿走过来,恶狠狠地对齐存说道:“今晚你带着儿子睡。” 庭哥儿不知哪里来的旺盛精力,夜里总要醒几次,一会儿嘴里叽里咕噜,一会儿要人陪着玩儿。 仅是昨晚带着睡了一夜,虽然有乳母丫鬟帮着哄,但乔沅也被扰得够呛,今早才会起不来。 亲爹刚回来,是时候让互相他们熟悉熟悉了。 猝不及防被安排得明明白白的父子…… 用完晚膳后,乔沅回了房,无情地把抱着儿子跟着身后的齐存关在门外。 傻儿子还在天真地吐泡泡,完全不知道自己被扔给亲爹了。 齐存见乔沅一副认真的架势,不敢再闹,老老实实地抱着庭哥儿回了书房。 他一向粗野惯了,现在接触这么小小软软的东西,手上的力气都下意识放轻。 庭哥儿被放在床上,自顾自地玩带来的布老虎。 齐存见他不吵闹,渐渐放下心,这才有时间仔仔细细打量他。 就算是齐存,也少见这个年纪就长得这么好看的孩子。 眼睛遗传了他娘,有点桃花眼的雏形,睫毛纤长浓密,像是自带眼线。 齐存仿佛见到了乔沅小时的样子,心里一软,要带着小崽子睡的抵触也少了。 安安静静的小崽子也不难带嘛。 齐存的想法维持到平时小崽子的睡觉时间。 庭哥儿要睡了还没见到香香软软的亲娘,眼前只有这个高大冷厉的男人,哇的一声就哭了。 齐存茫然地摸摸他的小肚子,鼓鼓的,不像是饿了。 庭哥儿一哭就停不下来,一颗颗金豆子从那双像极了乔沅的眼睛中落下来。 齐存见不得他这个样子,手忙脚乱地抱起来,拍着他的背哄着。 他不敢这么晚过去打扰乔沅,眼看小崽子哭得停不下来,只能试探性地托着他的腰举高高。 没想到还真管用,庭哥儿微微睁大眼,哭声渐渐停下。 齐存松了一口气,索性他力气大,也不放下来,便一直举着他在屋子里走来走去。 不管是乳母还是乔沅,一来身量没这么高,而来也没这么大力气,庭哥儿还是第一次有这个视角。 他新奇地挥舞着小手小脚,泪珠还挂在浓密的睫毛上,脸上又笑起来。 齐存大手抹去他的眼泪,气笑道:“一会儿哭一会儿笑,像你娘一样净会折腾人。” 庭哥儿听不懂他在说什么,小手抓着他的头发,兴奋地脸蛋泛红。 齐存举了两刻钟,见小崽子平复下来,这才又放回床上,他跟着躺在床边。 没想到,庭哥儿哭是不哭了,爬过来坐在齐存身上,表情严肃,像是要发表一番言论。 不是说小孩子都喜欢睡觉的吗,怎么他家小崽子这么不同? 齐存无奈地坐起来:“你想跟我谈心?” 庭哥儿:“啊。” 齐存:“你叫什么?” 庭哥儿:“咿。” 齐存捏了一把儿子肥嘟嘟的脸蛋:“我不在的时候,你乖不乖?” 庭哥儿:“唔。” 齐存:“娘有没有被人欺负?” 说完,想到乔沅的性子,自己都忍不住笑了。 又娇气又任性,受一点委屈就哼哼唧唧,没到上京之前的齐存从来没想过自己的妻子会是这样的人。 西北的镇远侯,与上京的明珠,画风像是两个世界的人。 齐存镇守的边境,大大小小部落分布在这一带,几十年来一直不太平。 胡奴是最大的一个部落,以游牧为生,粮食稀少,每次入冬前都要来抢夺大霁百姓的物资。 秋收之后,齐存带领将士又一次击退胡奴,利用前几次积累的经验,深入腹地,打得胡奴措手不及,解救了被掳来的百姓,迫使胡奴签下上供的条约。 圣上对这些蛮族也是头疼已久,此次战事大胜,召齐存进京领赏。 将士们个个人高马大,久经沙场,身上杀气重。 上京的人沉浸温柔乡久了,性子都磨得平和,反而不适应他们的戾气 第九章 再梦前世 军队一进京,百姓们夹道欢迎,却自觉保持距离,场面生疏又尴尬。 齐存冷着脸坐在大马上,就是在这个时候,脸颊被什么东西打到了。 一朵刚才枝上摘下的鲜花从脸旁滑落,正好卡在他胸前冷硬的铠甲上。 齐存拈住这朵花,顺着方向看过去,旁边一座小楼的窗旁正站着一个瑰姿绝艳的姑娘。 注意到他的目光,她丝毫不慌,白玉般的手指撑在窗前,半具身子探出来,神态娇气天真,语气甜腻。 “听说你们把胡奴打得落花流水,可真是为我们出了一口恶气。” 街道上静了一瞬,随后沸腾起来,仿佛打破了某种隔膜。 因为乔沅的带头,百姓们也开始朝将士们扔东西。 有鲜花,有帕子,甚至还有战士被瓜果砸中脑袋,引起一阵善意的哄笑。 齐存作为领头人,四面八方的礼物几乎要将他淹没,铠甲上最初的那朵花却一直戴着,进宫的时候都没摘下来。 陛下看见齐存,心中大悦。 对着下边的人大笑道:“好,好,好。芙蓉饰兜鍪,甲胄拜君王。” 回到府上,门口迎着的管家笑吟吟地看着归来的齐存,出口询问:“侯爷可是有喜欢的女子了?是哪家姑娘赠的并蒂芙蓉,可得好好珍惜。” 管家是齐存刚参军时带他的将领,伤退后,齐存便接他到府中管事。 齐存顿了顿,又想起了小楼那个娇气天真的女子。 从盔甲上捻住了那朵芙蓉,沉重冰冷的盔甲下,那颗坚硬的心底多了一份柔软。 …… 因着今日骑马过度,又加上前几日落水,身子底弱了些。 小玉玉在给乔沅梳洗时,看清她脸上不正常的绯红时,惊呼道:“夫人,您的脸怎么这么红?” 葱细的手指接过半湿的帕子拂过面颊,薄薄水雾下皮肤透出的淡淡红晕,更将那张脸衬得多出了三分妍丽。 身后乌发早已散开,瀑布般的青丝垂落,温柔地笼罩在圆润的肩头。 在触碰到薄凉的帕子下,乔沅才发现自己的脸温度的确有些高。 乔沅轻吐着温热的气息:“约莫今日骑马撞了风。” 小玉接过帕子,低头边清洗便回:“侯爷也太粗莽了,只顾着骑马玩乐,不顾您身子是否受得,前些日子,夫人落水还没好全,哪里受得这些?奴婢去小厨房给你煮碗姜汤祛寒。” 乔沅微微蹙眉。 半个时辰后,乔沅喝下姜汤,换好寝衣,帷幔落下。 乔沅意识昏沉,不多时便睡去。 她又做了一场梦。 这次的梦比上次落水那场还长,上次的梦如走马观花在她面前过了一遍,随即落入一片白茫茫中,将她快速拉进下一个场景。 她来到了后院,看到了一座极其奢华的小楼,以大理石为阶,琉璃瓦折射着刺眼的阳光。 乔沅穿着朱红流光裙衫,形状精巧的白玉和宝石琳琳琅琅地挂满裙身,反射着细碎的光。 裙子繁琐精致,一看便知,就算是上京最为手巧的绣娘也得耗时耗力。 应该是在某个隆重的宴会才会上身。 乔沅茫然地站在阶前,回过神来,赶紧往正院跑去。 到了正院,她看清眼前的景象,不由得一愣。 往日热闹的正院静悄悄的,庭院里还堆着落叶。 底下的人都知道夫人讲究排面,像这样落叶堆着不扫的样子,若是被乔沅看到,定要斥责一番。 乔沅下意识要找偷懒的小丫鬟,却转了一圈也没见个人影。 堂堂镇北侯府的正院,居然像个死气沉沉的空院。 乔沅愣在原地,又转身向小楼走去。 她一醒来就是在那里,难道小楼有什么秘密? 路上有几个丫鬟经过,直直地穿过乔沅的身体。 这种感觉非常新奇,乔沅觉得自己的身体非常轻松,穿着这么不方便的裙子都感觉可以飞起来。 她正要往前走,突然听到身后传来丫鬟的话。 “夫人才去了不到三个月,侯爷就把那位带回来,安置在抱月阁,看得跟眼珠子似的。“ “听说抱月阁里连地面都是白玉铺的,夜明珠当蜡烛用,可惜我们不能进去见识。“ 她们不行,乔沅可以。 她仗着众人都看不见她,大摇大摆地进了门。 丫鬟们说得那么奢华,乔沅还以为里面会是衣袂相擦的热闹景象,谁知走了半天,也没碰到一个丫鬟。 乔沅来到起居室前,窗户上果然倒映出一个剪影。 身姿窈窕,背颈纤细,挽着飞仙髻,发上似乎还簪着花,空气中飘着花香。 这是一个用心豢养起来的美人,集万千宠爱于一身。 光这个一个剪影,就引人无限遐想。 乔沅有些气闷,心里不知为何感觉酸酸涩涩。 我这个正妻不过才亡三月不足,丧期未过,新人便登堂入室。 乔沅莫名不想穿过这扇门,看看美人长什么样子。 反正肯定没她好看,乔沅可是上京的第一美人,她不信齐存还能找得出第二个! 乔沅怀着不知名的心情,站在门外没有离开。 没过多久,她听见一阵脚步声,居然是齐存来了。 他好像是刚下朝,穿着玄色朝服,气势威严,铁块一样的肌肉遒劲有力。 不知是不是因为时间差的关系,梦里的齐存比现实中更深沉,浑身散发着生人勿近的气息。 乔沅眼睁睁看到齐存眉间皱成了一个川字,却在推门而进的那一瞬间柔和下来,生怕吓坏了他的小娇娇。 她是这场戏剧的唯一观众,开门的是她的丈夫,房间里面的是她丈夫心尖尖上的人。 “约莫是一对苦命鸳鸯,齐存因一纸圣旨娶了我,我死后才敢带她回来。” 乔沅根据自己睡前看的画本子,将他们三个人之前的故事串连起来。 房内,传来齐存低低的说话声,只是一些家常,周大人家新添了一个小子,李大人又和夫人吵架了之类的。 乔沅听到他说:“今天下朝的时候,孙大人还想请我去喝花酒,我义正严词地拒绝了,还给他派了一个任务,这么有时间,还不如多办点实事。“ 他语气得意,话里话外都是求表扬。 出乎意料的是,乔沅在这里听了这么久,居然没听到那位美人的回应。 许是她声音小吧。 乔沅没怀疑,心情颇为复杂地看了那个依偎在一起的剪影。 乔沅悠悠转醒,额头满是细汗,呆呆地看着轻纱帷帐上遍绣洒珠银线的海棠花,回想着梦里的场景。 第十章 相认 翌日起身,锦书看着呆坐在镜前的小姐,小巧的脸上尽是纠结郁闷。 锦书双手灵活地为乔沅梳好发鬓,又在发鬓上簪了一支通体玉白的簪子,簪头一朵雪莲花悄然绽放,还有一个莲花子似的吊坠,衬得乔沅更为飘雅出尘。 饶是如此,乔沅心绪也没被分走半点,仍是闷闷不乐。 锦书见此,便提议:“小姐,今日云景阁请了最近盛红的名伶演你最喜欢的话本。” 乔沅听后,脸上的愁容瞬间被雀跃取代,“这我可一定要去捧场,小玉,去云景阁让掌柜把我常去的雅间给我留好。” 小玉应承后便出去了,在前院,不小心碰上了齐薇,小玉赶忙行李道歉。 齐薇认出这是乔沅院子新收的大丫鬟,还打算出门,便拦了下来,询问道:“这么急匆匆地去哪,走路都不长眼睛的吗?” 小玉跪在地上,语气略带慌张:“夫人差我去云景阁订雅间,这走路才急了些,小姐莫要责怪。” 齐薇想了想,便说:“云景阁?” 旁边的丫鬟很有眼色地向齐薇介绍了起来。 “云景阁是上京最大的茶楼,最近新起的名伶在那唱戏呢,听说一位难求呢。” “那你订两间雅间,要邻着的,不许告诉你家夫人,知道没?”齐薇恶狠狠地说。 小玉身体微微颤抖地应着,齐薇对此很满意,转身走了。 小玉起身往偏门去,出了侯府门便来到一处小摊前,摊贩正是与小玉一同长大的邻居大哥。 小玉将一封书信和一根银簪子递上去,“劳烦洪大哥帮我将书信送到城北西街的探花郎顾府。” 乔沅让管家备好马车,兴趣盎然地带着锦书出门了。 马车路过周家老铺时,乔沅吩咐锦书去让店家送两份桂花酥到云景阁雅间。 周家老铺门前排了好长的队,那桂花酥的香味勾的乔沅肚子里的馋虫都上来了。 不多时,雅间的房门被敲响,锦书开了门,却看见顾重提着四个油纸包站在门前。 乔沅脸上一片愕然,没想都顾重会在门口。 顾重对着乔沅拱了拱手作拜辑礼,出声道:“刚刚在周家老铺听闻夫人要了两份桂花酥到云景阁,正好我也到此,便顺带帮夫人稍了过来,还望夫人不要怪顾某唐突。” 乔沅闻言,“有劳顾公子跑一趟,只不过雅间都是女眷,不便请顾公子进来了。” 锦书将油纸包接了过来,正准备关门。 闻言,顾重疾声说道:“夫人,你还记得你五岁在苏州落水吗?” 乔沅惊讶地看向他,这件事情在上京除了母亲,鲜有人知。 莫不是我与他在苏州已是旧识? 她在努力搜寻着关于顾重的记忆,没出错的话,她应该与顾重只有两三面之缘。 乔沅脑海又浮现出那个梦,淡淡道:“顾公子认错人了吧。” 美人如花隔云端 顾重怔怔地看着她疏离的神色:“夫人,当真不记得我了吗?” 这语气,怎么像是风流债找上门来了? 乔沅轻轻轻蹙起眉头,朝红玉看了一眼。 红玉心领意会,打开门,准备打发走顾重。 顾重见她当真忘了,还准备支走他,有些伤心,忙道:“沅沅,我是顾哥哥啊,你还在苏州的时候,我住你家隔壁。” 乔沅仔细地打量着他的脸,依稀有些熟悉,这才想起来。 他爹当初外放到苏州做官,乔沅也是这时候出生的,长到六岁才回到上京。 她们家隔壁便是顾府,乔沅记得顾府有个小哥哥会陪她玩。 五岁时,她贪玩偷偷摸出门,不慎掉入湖中,被顾重救起。 当初回上京的时候,乔沅知道以后不能和他玩的时候,还哭闹了好久,乔母时常拿这事打趣她。 这么多年不见,面容都有些模糊了,现在人站在她面前,乔沅慢慢地把脸对上。 还真是那个陪她玩的邻居小哥哥。 那顾重之前有意无意地亲近她也解释得通了。 与儿时的好友重逢,乔沅有些高兴:“顾大哥,还真是你啊。” 顾重看见她想起来,也很高兴。 从袖子中掏出一个小木盒。 木盒被打开,推到乔沅面前,里面躺着一颗硕大的珍珠,被一根有些许年份的红绳串着,下面还有流苏点缀,看起来像是给孩子把玩的物件。 乔沅疑惑地看了看盒子,又看向顾重:“这是……” 顾重颇有些遗憾地道:“这珍珠是你未走之前一直吵着我要的,等我穿好后才得知你已不在苏州。儿时非常遗憾,一直惦记到如今,若阿沅不嫌弃的话,收下当全了儿时的情谊。” 乔沅看了看珍珠,犹豫了一下,示意红玉将其收下放好。 “难为你还记得儿时的胡闹笑话,一直保存至今。” 隔壁包间厢的齐薇,将这对话完完全全听了过去。 刚刚上来的时候便碰到了顾重,她说怎么这么凑巧,原来是和乔沅私会呀! 齐薇连戏剧都没看完,急匆匆又和丫鬟打道回府。 她要将这个事情告知娘亲。 “只是我如今已为人妇,还望顾公子唤我一声夫人为好,被有心人听去,坏了你我的名声,今日不便招待你,改日我拜贴上门拜访顾夫人。” 闻言,顾重欲言又止,脸上是掩盖不住的落寞。 “既如此,是顾某唐突了。” 锦书看着顾重走后,便把门带上。 戏剧散场后,乔沅打道回府,在马车上看着木盒里的珍珠陷入纠结。 梦里的一件件一桩桩,怎么和现在发展截然不同,梦里的可没发生过像今日这种偶遇,梦里我也从未认出顾重是我儿时玩伴。 自从那个梦后,乔沅平日里爱去的地方都很少去了。 就连世家间举办的宴会,只要有顾重在,她都推掉了。 与顾重之间的偶遇像是有什么在背后牵动着,乔沅感觉仿佛有什么答案要呼之欲出,就在她伸手要抓住的时候又消失不见。 乔沅思索不出一个解释,便将其抛之脑后了。 不久后,乔沅的马车前脚进了府,后脚一轻装打扮的男子也进了府,不过他却转弯向齐存的书房走去。 齐存批着公务,听着男子汇报,当他提及顾重是乔沅儿时的玩伴时,握笔的手一用力,笔竿一分为二。 从旁边抽出一张图纸给男子,并交代了几句。 第十一章 惩罚 翌日一早,锦书一边给乔沅梳发,一边说:“刚才老夫人那边来人,说是让咱们去寿安堂用午膳。” 齐存回来之后,他们一家三口还没正式到寿安堂请过安。 乔沅想了想:“去就去吧。” 虽然上次差不多是撕破脸,但好歹是齐存的亲娘,面上总要好看点。 齐存从外头回来,正好见她在梳妆。 乔沅穿着清透的寝衣,露出雪白精致的锁骨,乌发垂在胸前,脸扯着霞光,完美得不似真人也。 这么简陋的屋子,里头藏着一个不小心掉下凡间的小仙子。 齐存当场就看激动了,挨挨蹭蹭凑过去,捏着媳妇儿软软的手。 显然他也知道了传话:“没事,只是去吃个饭。” 乔沅无语地抽回手,不知道为什么齐存对她的身体很感兴趣,两人待在一处,齐存总喜欢做这些黏黏糊糊的小动作。 齐存也不在意,从袖口中掏出一把簪子,献宝似的递给乔沅。 乔沅拿着仔细端详了起来。 簪子通体有黑楠木打造而成,通体被打磨的圆润光滑,簪头的花样略显粗糙,约莫是雕刻这花样的人手艺不甚熟络,勉强能认出是朵绽放的玫瑰。 乔沅犹豫道:“这是你自己雕的?” 齐存没有答复,看到锦书给她擦粉,突然起了兴致:“我来帮你上粉。” 他长着一张冷起来可以吓哭小孩的脸,手上却拿着一盒与身份格格不入的香粉,期待地看着她。 乔沅本想毫不客气地拒绝,看他这个样子不像是做过这种事的人,但手中轻巧的簪子却让乔沅不忍直接拒绝。 齐存早摸清了她的性子,看着娇气不好接近,若是剥开带刺的外壳,就能看见里头雪白柔软的芯子。 求她一件事,一开始不答应,若是别人多求几次,最后总会同意。 果然,乔沅禁不住他的缠磨,只能随他去。 近在咫尺的脸蛋白皙无暇,找不到一个毛孔,气色极好,齐存一时竟无从下手,只能看着哪里没有血色就上点粉。 于是,当乔沅睁开眼看到镜子里的猴屁股的时候,差点要被气哭。 “齐存,你,你.........” 齐存也没想到最后会这样,手忙脚乱地要来擦,被气急的乔沅抓着手,把香粉都抹在他里衣袖子上。 雪白的里衣袖子,沾染上旖旎的红痕,任谁见了都要心照不宣地使个眼色。 齐存瞳孔一缩,浑身血脉陡然加速往一个地方汇集。 乔沅还没意识到什么不对劲,恶狠狠地命令他:“今日就穿着这件衣裳,不许换,提醒自己以后离我的脸远点。“ 齐存低头看着那抹红痕,声线黯哑:“嗯。“ 闹腾了一会儿,一家三口总算收拾好,去寿安堂。 王氏仿佛忘了上次闹的不愉快,殷勤地招待他们用膳,期待地问儿子:“这次回来,能待多久?“ 乔沅心里一动,也看向他。 齐存笃定地说:“放心,若没有意外,应该不会走了。“ 之前齐存突然被召回边关,是因为胡奴的老王死了,新王不知天高地厚,妄想撕毁合约,暗中有异动。 齐存带着新婚被打扰的怒火,雷厉风行地血洗了一批人,现在的胡奴,没有几十年的休养,根本没有搞事的能力。 王氏松了一口气,眼里有泪花:“那就好,那就好。“ 乔沅垂着眼,不知在想什么。 席上气氛正好,王氏含着眼泪回忆以前:“没想到时间过得这么快,转眼当初小小的两个孩儿都这么大了。” 说着,她拉过一旁的齐薇,“薇儿如今及笄快两年有余,你在朝堂上认识的人多,若是有合适的,也留意着些。” 齐薇佯装生气:“娘,你这么急着把我嫁出去啊。“ 乔沅扫过她羞涩的脸,眼神一顿。 说实话,齐存虽然长得粗犷,但忽略他让人不敢直视的气势,光看脸也可以说是俊美无俦。 只是不符合上京人偏向文雅的审美,所以外貌上的评价并不高。 但齐薇面容上却和齐存没有一丝相像的地方,五官也只能说是清秀。 乔沅又看了看王氏,发现齐薇和王氏长得也不像。 也许是像王氏死去的丈夫? 乔沅的想法只是在脑子里转了转,转眼就抛在脑后。 齐存感觉身边人的走神,给她夹了一块鱼,细心地挑了鱼刺放到她碗里。 乔沅没有察觉,埋头地吃了。 齐存又给她夹了别的菜,乔沅脑袋放空,碗里有什么吃什么。 于是餐桌上就出现这么奇怪的一幕,身为妻子的乔沅自顾自地吃,身为丈夫的齐存抢了布菜丫鬟的活,夹菜夹得不亦乐乎。 王氏眉头一皱,压着怒火。 乔沅吃着吃着,后知后觉地感受到众人的目光都集中在她身上,回过神看到碗里堆成山的菜。 她脸色发烫,赶紧挡住齐存的筷子:“夫君,可以了。” 这样就够了? 齐存遗憾地收回手,勾唇一笑:“你太瘦了,要多吃点。“ 轻得他一只手就能抱起来。 不过,这样的话,画本上的很多东西就能学以致用了,齐存若有所思。 乔沅莫名有些脸红心跳,恨恨地在底下踩了他一脚。 临走时,王氏叫住了齐存,说是母子俩好好说会儿话。乔沅无所谓,带着庭哥儿先回了正院。 齐薇也被王氏找借口打发走了。 齐存神色略显不耐:“母亲,你有什么话不能当着大家的面说。“ 这儿子长得人高马大,怎么傻不愣登的。 王氏嗔怪地看了他一眼:“儿子,你跟娘说实话,在边关这么多年,有没有养女人?“ 齐存一愣,随后皱起眉:“没有。“ 不应该啊,看着龙精虎猛的,又是血气方刚的年纪,怎么可能不想女人? 王氏以为他不想说:“别瞒着娘,你要是在外头有人,娘就做主让你抬进来。“ 齐存忍着转头就走的冲动:“真没有,娘你到底想说什么。“ 王氏没有察觉他的不耐,想到刚才饭桌上的一幕,下定了决心。“乔氏现在要照顾庭哥儿,定是没有精力应付你,我想着,要不再给你纳一房。“ 说着,她指了指房里的几个丫鬟,“你看上那个,直接带回去。“ 那几个丫鬟显然也是有备而来,涂脂抹粉,头上还簪着花,眉间藏不住喜悦,扭着腰上前给他行礼。 若是乔沅涂脂抹粉,齐存会觉得是锦上添花,衬得那张小脸蛋更加明艳,仿佛要把他的魂儿都勾去。 如今闻到这几个丫鬟身上的脂粉气,齐存一口气差点没上来,眉目陡然沉下来:“滚开。“ 他毫不掩饰身上的杀气,那几个丫鬟吓得面色一白,连滚带爬地跑出去了。 王氏一惊,慌忙站起来:“老大,你这是做什么?“ 齐存脸色丝毫没有放松:“娘,你别管我们房里的事。“ 开什么玩笑,他还指望什么时候能抱着香香软软的媳妇儿睡觉,王氏这么一搞,乔沅不会误会是他的意思吧。 齐存归心似箭,转身就走。 王氏的怒火蹭的一下就上来了:“你这样上赶着有什么用,乔沅会多看你一眼吗?“ “你没回来的时候,人家跟别人打得火热,你回来之后,她非但没有收敛,行事乖张,昨儿还和那姘头去看云景阁,若不是你妹妹昨儿也在,还不知道要瞒我们多久。我是没想到,我儿子竟然还甘愿当个王八。“ 齐存脚步一顿。 第十二章 烟火 王氏以为他听进了自己的话,劝道:“那跟咱不是一路人,早晚待不住,你堂堂侯爷要什么样的女人没有。“ “母亲。“齐存转过头,直勾勾地盯着她,眼里的神色竟连她都有些陌生。 王氏心里升起一丝恐慌,这才反应过来,眼前的这个男人不仅是她的儿子,还是战场上杀敌如麻的煞神。 他不是那个为了微薄补贴小小年纪离家参军的孩子,她早已没有资格插手他的事。 齐存咧嘴一笑,冷肃的面容竟有些邪气:“待不住,我也会让她待住的。这辈子除了侯府,她哪儿也去不了。“ 他沉重的脚步声渐渐远去:“今天这样的事,我不希望有第二次。“ 齐存站在石阶上,遥遥地看着正院后面那座突出的正在建造的小楼,低低笑一声。 门内的王氏瘫软在地上。 齐存回到正院的时候,不出意外地被拒之门外。 丫鬟面色为难:“夫人说了,今晚自己带着小少爷睡,侯爷还是回书房吧。“ 齐存曾经见过一种草,轻轻碰一下,叶子就会收起来。 他觉得乔沅有点像这种草,表面张牙舞爪,逗一逗就羞得不能见人。 齐存面不改色:“我先进去说会儿话。” 小玉赶紧拦住他:“侯爷别为难奴婢了,夫人若是知道,定要怪罪的。“ 齐存看了灯火通明的正室一眼,遗憾道:“好吧。“ 他穿着墨色锦袍,身板健硕,夜色也掩不住英气勃发,此刻却被发脾气的妻子关在门外。 这么好的侯爷,夫人竟然不珍惜。 小玉压制住心中的不忿,柔声道:“天色已晚,侯爷还是先回去歇息吧。夫人只是性子骄纵了些,想必明天就忘了。” 小玉脸上薄施脂粉,乖巧地低着头,一幅乖巧温驯的模样。 齐存沉默地看着小玉,捻了捻手指,若有所思,转身便走了。 接下来几天,齐存一改之前的死缠烂打,除了每日上午抽出时间教乔沅骑马,下午都不见身影。 乔沅也不在意,也没让人去问。 锦书有些着急:“夫人,听书房的小厮说侯爷每日下午出府,晚上熄灯了才回来。” 小玉也出声附和:“听说云兮楼新出了个花魁......” “莫要胡说。”锦书斥声道。 乔沅倒一副不急不慌的模样,将今日齐存给的发簪在头上比划了一下,而后又想到什么,怨怨地往桌上一扔,倔强道:“侯爷有自己的事,他不说,我何必过嫌去问。” 自从那两个梦后,乔沅想了好几天,虽然她已经决定远离顾重,尽量避开梦中与顾重会偶遇的地方,只保持儿时好友的交情即可,但也没指望和齐存举案齐眉。 男人都靠不住,梦中的顾重信誓旦旦最后对她弃之不顾,梦中的齐存朝三暮四,齐存现在也只是对她的皮囊感兴趣。 只要和齐存面子上过得去,他尊重她这个嫡妻,相敬如宾就好了,投桃报李,若是他以后想纳妾,她也不会多加阻止。 父亲与母亲便是如此,世家中大家都是如此,即使刚开始双方两情相悦,到后面都会出现各种理由纳新人。 当晚,乔沅睡得真熟,冷不防被人摇醒。 她迷迷糊糊中看到那张脸,下意识看向窗户。 堂堂镇北侯,竟是个爬窗的小贼。 齐存见她又要闭上眼睛,忙推她:“媳妇儿,醒醒,去不去看热闹?” 谁家的热闹在三更半夜啊。 乔沅没好气地把被子蒙在头上,用实际行动拒绝。 齐存手足无措,半响,凑到她耳边:“我保证好看,媳妇儿,你要不愿意走路,我抱着你去。” 乔沅不理,他就一直叨叨。 怎么会有如此能念叨之人啊。 乔沅被吵到不行,坐起来瞪着他。 这就是答应了。 齐存喜笑颜开,忙帮她穿上衣服,末了,用披风一包,直接抱走。 乔沅随他折腾,一路上闭着眼,只记得上了马车,然后又被抱着走了一段路。 路上稳稳当当,一点也不颠簸,乔沅又慢慢睡着了。 齐存看着怀里熟睡的媳妇儿,漂亮的脸上浮上两朵红云,要是被人卖了都不知道。 他忍不住手臂紧了紧,待到了目的地,才轻轻哄道:“媳妇儿,到了。” 乔沅只感觉有清风拂过,慢慢地睁开了双眼,发现自己竟然身处野外。 她慢吞吞直起身,打量了一下周围,这里是一处山坡,齐存抱着她坐在一个亭子里。 乔沅被厚实的披风包着,窝在齐存怀里,倒是不冷,但睡到半夜被人吵醒很难没有起床气。 “大半夜吵醒我,就是来吹冷风的?” 这里安安静静的,没有人声,更别提有热闹可看了。 齐存安抚她:“别急,马上就开始了。” 他的额头抵着她的额头,专注的黑眸倒映出她雪白的小脸。 乔沅哼了一声,一幅若是我不满意看你怎么收场的模样。 偏偏齐存爱极了她这副娇气的模样,眼里含着笑意。 万籁俱静,只有两人交缠的呼吸声。 乔沅心头一跳,正要推开他,突然听见远处传来动静。 一声轰声从山顶传来,下一刻,乔沅的耳朵被人捂住。 一朵巨大的烟火从眼前盛开,划破乌黑的天空,照亮了整个山头。 金色光芒从中心炸开,星星点点,散落在山里各处。 在如此巨大且绚烂的烟火下,人的存在都感觉如此渺小,两人依偎在一起的身影如梦似幻。 有一瞬间,乔沅茫然地不知自己身在何处,只感觉有一团火贴着她的后背。 烟火慢慢散开。 乔沅被背后急促的喘气唤回神,涣散的瞳孔渐渐聚焦。 齐存火热的身躯贴着她,在她耳边喘着气笑:“媳妇儿,这热闹好不好看?” 温室里的娇花哪里见过这样声势浩大的阵仗。 乔沅喃喃道:“你这几天出府,就是在弄这个东西?” 齐存笑了一声,温热的呼吸撒在她的后颈。 “大军明天就要进京了,我选在这个时候,就要告诉上京所有人,乔沅的夫君,镇北侯齐存——回来了。” 以后谁要是还不长眼凑上来,别怪他刀剑无眼。 乔沅怔了怔,她还以为他真的不在意那些风言风语。 若是一个男人不在意妻子和别的男人有绯闻,说明这个男人不喜欢他的妻子。 她曾经以为齐存是这种。 没想到他风淡云轻的外表下,早有了这个心思。 乔沅说不清自己现在是什么心情,齐存喜欢她,还是只是出于一个男人的占有欲? 她有点迷茫。 齐存见媳妇儿不说话,也不在意,只搂紧她:“接下来几天我都要回到军营,若是事情多,可能不回侯府住了。“ 他一点点把自己的日程安排告诉她。 乔沅下意识反问:“那谁来教我骑马?” 经过这几天的学习,她最多只能驱着小马驹走两步,连走一圈都不敢。 某人说是教她,实际也就是和她一起骑两圈。 乔沅自告奋勇要单独骑,他都一口绝,生怕她自己骑要出什么意外。 让乔沅想到四叔家孩子刚学走路的时候,四婶恨不得一刻也不放开手,怕一放手孩子就会摔跤。 摊上这样的老师,乔沅学会骑马的日子还早着呢。 乔沅眼神幽怨:“你到底会不会教?“ 她只以为他不会教,完全没想过齐存是故意的。 齐存愣了下,“没事,也就交接的这几天忙,等闲下来就好了。“ 乔沅瘪瘪嘴,勉勉强强同意了。 齐存怕小祖宗不高兴,绞尽脑汁想了几个笑话,这才哄得她眉眼弯弯。 第十三章 宫宴 第二天军队入京,城里万人空巷,夹道欢迎,乔沅带着侯府一家在城门迎接。 齐存身穿银色铠甲,在日光照射下熠熠生辉,骑着汗血宝马,意气风发。 行至城门时,齐存下腰将乔沅覆身上马,乔沅被突如其来的动作吓到,紧紧抱住齐存的手臂。 众人又是一阵欢呼。 齐存恶劣地低笑一声,紧紧搂住她的细腰,低声道:“媳妇儿,还记得我之前教你怎么骑马吗?” 乔沅还没来得及反应,脸上衔飘两朵红晕,鬓边斜插着一根步摇的流苏珠子随着马儿的走动轻轻晃动,看着俏皮可爱 齐大将军带着他的媳妇在全城百姓的欢呼下,慢悠悠地走完了全程。 一时间,之前关于乔沅的流言蜚语被齐大将军与齐夫人举案齐眉,恩爱两不疑的说法盖过,上京的才子们甚至撰写了诗句:将军百战归,约素腰藏功,借问怀中者,言是将军妻。 人人传诵。 齐存预估得没错,那天把乔沅送回将军府后,他马不停蹄地赶回军营,第二天进宫面圣。 接下来几天,他忙着述职和交接事物,皇帝特地让他在宫中留宿,连乔沅的面都没见上。 事情终于解决完,皇帝念他劳苦功高,晚上宫中设宴,为镇北侯接风洗尘。 公公带话到侯府的时候,小玉被派到正厅帮忙,被招呼着送公公出门回宫。 小玉一路送到西街,又转身往乔府后门方向去。 王氏一向不喜出席这些场合,所以乔沅只带着齐薇进宫去了。 乔沅以前也进过宫,所以倒不紧张。 她年纪轻,生得美艳不可方物,穿着庄严肃穆的朝服,比平时多了一丝高高在上的距离感。 莹润的东珠耳环随着马车的行进微微摇晃,更衬得那张脸粉态生辉。 齐薇坐在对面,暗暗打量她,眼里划过隐藏的羡慕嫉妒。 出身好,长得好,丈夫位高权重,哪个女人不羡慕这样的人生? 乔沅仿佛没注意她的目光,一路无话,到了宫门口。 这里已经聚了一些人,皆在等候进宫。 乔沅看到乔家的马车,正要过去,那边也看到了她,向这边走来。 “姐姐。“ 齐薇眼睁睁看到乔沅听见这个称呼,脸上渐渐沉下来。 她好奇地看向来人,随即表情惊愕。 来人是一个小姑娘,身形瘦弱,五官略显寡淡,但也可以看出是个美人胚子,只是脸色略微苍白,昭示着她身体不好。 尤其是,她坐着轮椅。 锦书不情不愿地叫了一声:“二小姐。“ 齐薇这才明白,原来她就是乔家的二小姐乔嘉。 乔嘉不是大夫人所生,是个庶女,生母早逝,据说乔沅对这个妹妹很看不上,没少欺负她。 乔嘉自己推着轮椅过来,直到距离乔沅一步远才停下,怯怯地又喊了一声:“大姐姐。“ 活脱脱一个在嫡姐手下受尽压榨的可怜庶女形象。 乔沅冷眼看着,面无表情:“你怎么来了?“ 乔嘉没有被她的冷脸吓退,反而更贴上来:“今晚是姐夫的庆功宴,我知道姐姐一定会来,求了母亲许久才答应带上我。“ 她表情卑微,眼神带着孺慕。 一边是乖巧的妹妹,一边是霸道的姐姐,周围扫过来的目光都带着谴责。 乔沅不为所动,面色淡淡:“跟着母亲,别乱跑,免得给人家添麻烦。“ 乔嘉的眼神慢慢暗淡下来。 旁观的齐薇表情愤愤,看来传言果然是真的,乔沅居然欺负自己坐轮椅的妹妹。 这时,宫门开了,一干人随着指引到了御花园。 此时御花园张灯结彩,宫女太监端着菜肴来来往往。 乔沅独自找了个地方坐着透气,等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才起身回到宴席上。 这次落在她身上的目光更多了。 镇北侯屡建奇功,甚得帝心,连带着乔沅也跟着沾光。 李玥眼神愤恨,她上次和乔沅一起落水,之后还被镇北侯府的下人大摇大摆上门讨债,简直脸都丢尽了。 之前还总听见人说李侍郎家的小姐表面看着风光,实际连损坏了人家簪子都赔不起。 谁家的簪子要五百两啊。 李玥断定乔沅是狮子大开口,却被觉得丢脸的李父责骂,只能咬着牙赔了五百两,之后更是连着几天没脸出门。 现在她看见乔沅风头正盛,恨得咬牙切齿。 “得意什么,还不是只能嫁个粗野的武夫,哪里会疼人……“ 她兀自幻想着乔沅婚姻不幸,打落牙齿和血吞,身后突然撞上一人,她差点摔倒。 李玥本来就心情不好,有人撞上来,她一下子就爆发了:“你没长眼啊!“ 乔嘉被她吓得一哆嗦,眼泪都要出来了:“这位姐姐,对不住。“ 李玥站稳一看,是乔嘉。 哼,她奈何不了乔沅,还奈何不了她妹妹吗? 乔沅刚进来,见这边围着一群人,眼皮一跳。 走近些,乱哄哄的场面映入眼帘。 李玥得意地抬着下巴,她那个便宜妹妹摔在一边,衣裳脏乱,轮椅也倒了,无助地想站起来,爬到一半又跌回去。 周围人迫于李玥的势力,只能站在一边看热闹。 果然如此。 乔沅说不清自己是什么感受,从见到乔嘉的那一刻起,她就知道宴会不会平静。 李玥见到乔沅,下意识有点紧张。虽然乔沅不待见这个妹妹,难保不会觉得被踩了脸来跟她算账。 却没想到乔沅只是眼皮一抬,连问都不问,只吩咐身后的红玉把乔嘉扶起来。 乔嘉身子打颤,哭着被推过来。 她身形瘦小,缩在轮椅里脸都哭花了,看起来很可怜。 乔沅揉了揉额头,问她:“你带了多余的衣裳吗?“ 一般参加宴会,心思细的人都会带一套备用的衣服,以免出现意外。 乔嘉面色茫然。 她自己没带,乔母自然也不会想着帮她带。 乔沅只好吩咐红玉去把她马车里的衣服拿过来,又指了个宫女带乔嘉去个空殿等着。 乔嘉眼里含着泪:“大姐姐,你可不可以陪着我,我怕。“ 乔沅蹙着柳眉,眼底掩不住的厌恶。 乔沅不想管她,又怕不答应她又惹什么幺蛾子,只好冷着脸跟她走出来。 第十四章 中计! 嘉推着轮椅紧跟着她,眼神欣喜,手指悄悄扯着姐姐的袖子,不出意外,下一刻袖子就被人抽了出来。 她也不在意,偷偷看着姐姐秀气挺拔的鼻峰。 “大姐姐,齐存那个莽夫配不上你。“ 乔沅警告地瞥了她一眼:“我的事轮不到你多嘴。“ 乔嘉闭上嘴,痴迷地嗅着她身上的软香。 宫女把两人带到一处空殿,随后就走了。 乔嘉今日带了一个精致的香包,在脱下脏污的衣裙前,还特意把它摘下来放到一边。 锦书取了干净的衣裳回来了,看乔嘉坐着轮椅不方便,只好跟着她去偏殿帮忙。 乔沅撑着头坐在贵妃椅上,看着地毯上的花纹出神。 却没想到,没等到她们回来,倒进来了一个不速之客。 因着今日宫宴,顾重穿着朝服,一副风光霁月的模样,看到她也是一惊,反应过来却没出去。 顾重朝乔沅拱手道:“惊扰沅沅了,一小公公引我来这,说是儿二皇子有事找我商谈,这小公公不识路,带错宫殿了。” 乔沅见他脸上的意外不似作假,才直起身:“宫人莽撞,怎可怪罪到你身上,顾公子还是先行离去,这你我独处一室,于礼不合。” 乔沅正欲转身坐下,鼻尖钻进一股异香,头晕目眩,顾重见状疾步过去,伸手扶住了她。 乔沅手脚莫名有些使不上力气,抬头看向顾重,发现他也不对劲。 顾重怔怔地看着她,呼吸有些急促,而后像是突然想到什么,猛地将乔沅推开,“沅沅,我......” 香包! 乔沅猛地看向被挂在架子上的精致香包,脑海里闪过乔嘉那张无辜的脸。 这个疯子!乔沅急忙站起来,冲到殿门口,却发现大门关得死紧。 酥酥麻麻的感觉从脊椎往上延伸,乔沅闭了闭眼。 顾重也是如此,一把在逐渐烧毁他的理智,但他闭着眼靠在大门上,咬着唇企图让自己保持一份理智。 他虽是这届探花,现在却只在翰林领了个修书的差事,最近好不容易和大皇子搭上线,若是在宫中做下什么失仪的事,皇上对他的印象定要大打折扣,甚至自毁前程。 美人甚好,强取不如攻心,美人在怀,自己的前程和名声也不会受影响。 乔沅虚软地靠着结实的殿门,胸脯起伏,脸颊嫣红,双眸水润,鬓边的青丝被汗打湿。 乔沅脱力的双手虚弱地拍打着门。 窗边那边传来一丝动静,两人都没注意到。 突然咚地一声。 顾重倒在地上,像是晕了过去。乔沅心跳漏了一拍,应声看去。 齐存一身墨绿,沉着恐怖的脸色从窗台上跳下来。 小道上 锦书略有些不耐烦:“二小姐,不过是一块玉佩,丢了就丢了,夫人还在等着咱们呢。“ 乔嘉眼睛看着地上,神色有些失落:“丢了怪可惜的,值不少银子呢。“ 不过一块玉佩,眼皮子浅,哪里还要专门跑回来找。 好歹是二小姐,锦书只能按耐住脾气,陪着她从刚才经过的路上寻回去。 乔嘉袖子里揣着那块丢失的玉佩,面上丝毫不心虚,饶有兴致地打探:“锦书,你说姐姐是喜欢顾重多一点还是镇北侯多一点?“ 锦书没料到她会说出这样的话,警惕道:“夫人如今是镇北侯的妻子,和顾公子有什么关系。“ 乔嘉仿佛没听见她的话:“镇北侯和姐姐是因为圣上赐婚才走到一起,若是让姐姐自己选,定是更喜欢顾重的。“ 红玉惊出一身冷汗:“二小姐慎言,夫人与侯爷感情好着呢,外头那些风言风语信不得。“ 镇北侯壮得像熊一样,气势还这么渗人,乔沅娇娇弱弱,怕是要受他不少欺负。 乔嘉哼了一声,只以为红玉是在粉饰太平,眼里闪过精光。 “之前我在前边那亭子里喝过茶,想是落那儿了,我们去看看吧。” 锦书在亭子里仔细搜着,乔嘉漫不经心地看着,直到拐角处传来一阵欢声笑语,一群人熙熙攘攘地往这边来。 为首的那位,肤如凝脂,螓首娥眉,身着奢贵华丽的朝服,正是近年盛宠不衰的贵妃娘娘,也是李玥的亲姑姑。 李玥看见乔嘉,委屈地在贵妃耳边说了几句,贵妃闻言安抚地拍了拍她的手。 红玉见到她们,忙推着乔嘉一起行礼。 贵妃状似无意问道:“盛闻乔家贵女才貌双全,今日一见,传闻不假,怎不见镇北侯夫人?” 乔嘉诚惶诚恐,颤声回到:“姐姐在前面宫殿歇息。” 贵妃娘娘闻言,眼里闪过一丝鄙夷。 好歹也是世家出来的二小姐,怎的如此小家子气。 “既如此,本宫随你们一同前往,本宫对镇北侯夫人好奇已久,既然有缘,不如见上一面。” 锦书紧紧抓着衣摆,心急如焚,却只能在前面推着乔嘉给贵妃一行人引路。 到殿前,却只见大门敝开,顾重昏倒在地。 ............... 寂静的园子,这边没什么人经过。 两个宫女提着装着糕点的木盒要往前殿去,图省事抄近路,才路过这里。 “我昨日远远瞧见了镇北侯,不愧是军营里头出身的,气势怪凶的。“ “可不是,那身材都有两个镇北侯夫人大了。“ 一个宫女突然想到了什么,偷笑一声,压着嗓子说了一句话。 同伴红着脸打了她一下,“不正经。“ 那宫女性子活泼,讲话也荤素不忌:“我可没说错,镇北侯夫人娇花一样,也不知受不受得住。“ 说着,她神色暧昧地向同伴使了个眼色。 打闹间,旁边的假山处突然传来石子滚下来的声响。 两人同时一慌。 性子活泼的宫女先反应过来,试探地向假山那边走了几步,“谁在那里?“ 无人回应。 她还想走过去,被同伴赶紧拉住:“许是什么小猫小狗,我们快走吧,总管还在等着呢。“ 作为宫女,她再懂得不过明哲保身,若真是私会的野鸳鸯,她们更应该躲得远远的,免得惹祸上身。 外头的脚步声渐渐远去。 手下的假山石冰冷又坚硬,细嫩的掌心被烙得一阵阵的疼。 乔沅红着眼眶。 绯色的朝服堆在腰际,像层层叠叠的波浪。 假山洞里一片幽暗。 只有肩头露出来的雪肤泛着诱人的薄粉,让人恨不得在上头增添深色的痕迹。 第十五章 受封 山洞阴凉,乔沅感觉到一阵阵寒意,偏偏体内又似有火在烧。 头上的海棠步摇随着动作滑下,掉在地上,发出清脆的碰撞声。 齐存表面看着凶狠粗鲁,实际在她面前却很好说话,就算乔沅有时候无理取闹,他也让着。 这还是乔沅第一次看到他这么生气。 她又不是故意的,哪里想到乔嘉会如此不知分寸,在宫里给她设了这么一个局。细腰被大手狠狠擒着,那么用力,肯定青了。乔沅被齐存宠坏了,受不了委屈,眼睫忍不住湿润。 可惜眼泪没有引起怜惜,反而让齐存的怒火更甚。 他心里一阵阵后怕。 若是,若是他没有提前找过来,那现在和乔沅做这种事的,是那个弱得他一只手就能提起来的顾重? 出嫁前乔沅被家里宠着,出嫁后又有齐存顶着所有事,竟养成了这么不设防的性子。 丫鬟被支开,只有一个年轻男人,到时候发生什么事都来不及反应。 没有人比齐存更清楚小妻子对男人的吸引力。 他就像被觊觎珍宝的悍匪,一边恶狠狠想着怎么把心术不正的人大卸八块,一边计划把珍宝藏在一个隐秘的地方,只有他一个人能看到。 乔沅感觉那只手抽了出去,随后身后传来窸窸窣窣的衣裳摩擦声,眼睛猛地睁大,突然挣扎起来。 不行,怎么可以在这里…… 她想掰开腰间禁锢的大手,却怎么使劲也纹丝不动。 乔沅越来越慌,哭着骂了一声:“齐存大混蛋。“ 她的声音有点哑,在寂静的山洞里又娇媚,连阻止都显得无力。 偏偏齐存顿了顿,奇迹般地停下手,把她转过来,大手无奈地抹去她脸上的泪。 “你把我当什么人了,难道我还真能在这里做什么。“ 黑暗中,他的轮廓高大威猛,声音低沉,像是被冤枉的大狗狗。 他的气势一弱下来了,乔沅马上就强乔沅指责他:“你刚才好凶。“ 齐存沉默了一下,给她拢好衣服,遮住那身雪白娇贵的皮肉:“对不起,我刚才在气头上。“ 气头上就可以凶她了吗。 乔沅恨恨地踢了他一脚,踢完又忍不住扑到他怀里,啜泣道:“你刚才吓到我了。“ 她还以为齐存真要不管不顾,若是被人发现,那她还要不要做人了。 齐存从地上捡起那支海棠步摇,稳稳地插回她发髻上。 乔沅想到什么,脸色一变,拍开他的手。 齐存轻笑一声:“都是你自己的东西,还嫌弃什么。“ 乔沅羞愤地瞪着他。 齐存只好拿出帕子擦手,手指修长,骨节分明,慢斯条理地从指尖擦到指缝。 他存心要让乔沅看清楚,一个地方也没漏,嘴里嘟囔着:“太多了。“ 乔沅脸色爆红。 齐存见好就收,赶紧搂着香香软软的小妻子,哄着她出去了。 他的声音一如既往地对乔沅服软,阴沉可怕的神色借着阴影隐藏起来。 在踏出山洞的最后一秒,又变成了那个踏实可靠的齐存。 他内心关着一匹猛兽,乔沅是掌控大门的钥匙。若是猛兽出闸,连他也不能保证会发生什么事。 .............. 两人回到宴会的时候,众人差不多都到了,因此他们的到来很是引起注意。 齐存身材健壮,一进殿门,就带来一股压迫感。 众人来不及紧张,却见他强健的臂弯伏着一个柔弱的美人。 像是柔弱的菟丝花无力面对风雨,只能依附在粗壮的大树,又彷佛是大树强硬地牵扯菟丝花的藤,不让它离开。 画面奇异又协调。 在座的各位多多少少听过镇北侯夫人和顾重的事,早听说齐存性子暴戾,此时纷纷看起好戏。 却见高大的镇北侯扶着夫人落座,威严的脸上难得柔和,低着头和她说着话。 乔沅睫毛轻颤,双眸潋滟,彷佛是急着赶来,白皙如玉的脸蛋上泛着嫣红。 海棠步摇上的流苏坠在冷白的颈侧,氤氲着逼人的艳色。 众人心中不自觉想,怪不得镇北侯就这么忍了,这么一个美人,就算做错什么事,哪里又舍得责怪呢。 齐存感觉到四面隐晦的目光,压下心中的不快,给乔沅倒了一盏茶润润唇。 乔沅腿还有点软,暗暗地瞪了罪魁祸首一眼,水眸越发显得清曜动人。 齐存喉结动了动,饮下一杯冷茶。 皇帝不久就到了。 皇帝已有五十多岁了,膝下黄子都已长成,他生性多疑,防备着争权夺利的皇子。 齐存是毫无根基的武臣,与个皇子都走得不近,只效忠他一人。因为这个原因,皇帝才会如此信任他。 席上,皇帝毫不吝啬的对有功的将士都加以封赏。 齐存作为将领,加封神武大将军,掌五十万兵马。 这是本朝武将的最高官职,而他如今也不过才二十有四,可见皇帝的器重。 这一刻,各异的目光都集中在这个年轻的大将军身上。 齐存笔挺的站在中央,从容不迫的接受封赏,像一柄开关锋利的名剑。 皇帝很满意。 他年纪大了,越发意识到力不从心,整个人有一种日薄西山的恐慌。镇北侯勇猛无比,一看就精气足,由此将守在天子身边,连晚上睡觉都踏实多了。 皇帝心情很好,想到了什么:“镇北侯夫人可在?” 乔沅突然被点名,好在她也见过大场面,从座位上走出来,向皇帝行礼问安。 皇帝看着般配的两人,越发觉得自己当初赐婚的决定,英明无比,传:“镇北侯夫人,乔氏,贤淑嘉德,敕封为宁国夫人。” 自古,荫妻蔽子,镇北侯立了功,加封他的夫人也理所当然。 家宅安乐,镇北侯才能全力效忠皇帝。 乔沅一怔,还没反应过来,感觉自己被身旁的齐存带着谢恩。 宴席上各种视线落在她身上,羡慕,嫉妒,不可置信....... 齐存淡定自若,低头对上乔沅略有些慌乱的水眸,不动声色地握住她的手。 高座上的皇上正和旁人说话,周围对的议论声不绝于耳。 齐存微微侧过头,勾起嘴角,烛火的光亮映在墨瞳里,灼热的仿佛要将人烫伤。 乔沅认出他的口型。 我说过,你嫁于我,不会让你逊色于他人。 他一个泥腿子出身的武夫,娶了世家贵女,上京不少好事者等着看他们的笑话。 这下,那些人收起那些龌鹾心思,心中已然起敬但又嫉妒。 第十六章 争执 宴席散场后,齐存齐存被皇帝宣去御书房商议军务,乔沅先回马车上等他。 乔嘉见到乔沅独自回马车,赶紧跟上:“姐姐。” 乔沅一见乔嘉,空殿的一幕幕便涌现脑海,不由自主地后退几步:“别靠近我。” 她的声音很轻,但语气中满是不容拒绝,让乔嘉愣在原地:“姐姐,你.....你是在怪我吗?” 乔沅蹙起柳眉,训斥道:“今日之事,你所求是何?不必摆出这幅楚楚可怜的姿态,纵使你还记恨你娘的仇,也不该将卫姨娘那些见不得人的东西使到宫宴中来,还试图毁我清誉,挂着个齐家二小姐名头,心地却如此狠辣。” 乔嘉眼神闪烁:“我,我只是给姐姐择良缘。” 闻言,乔沅眼神越来越冷,“还是和以前一样愚钝,令人生厌。” 乔嘉的生母卫姨娘,曾经一度受尽乔父宠爱,连带着乔嘉也一并风光,吃穿用度接按着乔沅这个嫡姐规度来。 没想到,卫姨娘性子野,竟生出取缔乔母的心思,后被乔母使计弄到庄子上,后来病死了。 卫姨娘死后,乔父很快便移情别恋到别的年轻女子,下人捧高踩低,见乔父对乔嘉并不上心,乔嘉的待遇一落千丈。 直到乔沅有一次到庄子上,撞见摘没熟的桃子充饥的乔嘉,心一软,把她带回府上,乔嘉才过回了二小姐的生活。 尚未懂事的乔嘉对于姐姐很是感激,对姐姐有着不同寻常的迷恋,稍大些,之前服侍卫姨娘的婆子对乔嘉循循教导:是乔氏母女陷害卫姨娘。 卫姨娘死去之前紧紧抓着乔嘉的手,嘴里愤怨的话夜夜在乔嘉梦里重复。 乔嘉性子越养越疯。 但今日之事,一个不慎,不仅是镇北侯府,就连乔府也要声败名裂。 乔沅耐心耗尽:“我会跟母亲说,早点帮你相看夫家,在此之前,你就好好待在府上。” 她不想看到乔嘉的脸,说完就上了马车。 乔嘉愣愣地看着帘子,又恨又彷徨。 不是的,她没有想害姐姐。 乔沅上了马车,齐薇早已在里面等候,齐薇脸上藏不住的喜悦和羞涩,如同情窦初开般。 这俩马车不是乔沅惯用的,比起舒适,更注重排面。 坐垫上只铺了一层毛毯子,乔沅一坐下,不知碰到了哪里,突然一僵。 齐薇奇怪地看过来,关心道:“嫂嫂,你怎么了?” 乔沅咬着牙道:“没事。” 假山里带来的羞耻感挤满了乔沅的身体,仿佛毛毯上生了刺,浑身不对劲。 脑海又闪过刚刚御前那双灼灼的墨瞳,仿佛专注得只装得下她一人。 刚才那么多人,他就,就那样孟浪地看着她,也不知被人看见没。 乔沅蜷了蜷手指,下意识不想现在面对齐存,吩咐车夫:“回府。” 齐薇惊讶:“大哥还没出来。” 乔沅双手在宽大的袖口遮掩下绞紧帕子:“他一时半会脱不开身。” 马车缓缓驶离宫门,车厢内一片寂静。 齐薇知道她哥对乔沅有多上心,便不再乔沅面前自讨没趣,只是对手上的玉玦爱不释手。 这玉质地白糯,细腻油润,引得乔沅也多看了两眼。 不久,马车驶到了街道。 齐薇想到了什么,小心翼翼地开口:“嫂子,我上次在锦绣阁订的衣裳好了,正好现在路过,我去看看。” 顺路的事,乔沅倒不至于为难她,便应了。 马车停在路边,齐薇带着丫头下去了。 本朝晚上没有宵禁,民风开放,这时候也是正好开始,人声鼎沸,小摊贩的吆喝声此起彼伏。 乔沅好奇地掀开帘子,眼神亮晶晶的。 世家规矩多,乔沅没什么出来采买的机会,而且夜间除了上元节外,不得外出,夜市对与乔沅来说很是新奇。 锦书也知道她的想法,便也不阻止。 等到乔沅眼巴巴看着旁边的馄饨摊走了两拨客人,这才意犹未尽地收回视线。 锦书皱了皱眉头:“齐小姐去了两刻钟了,怎么还没回来。” 正说着,齐薇正好从锦绣阁中走了出来,身后跟着一个管事,仿佛发生了争执。 那管事擦了擦额上的汉,一脸苦笑。 “齐小姐,这真的是误会,您拿过来的是月季的样式,绣娘照着花样绣的,现在怎么又说要玫瑰呢。” 月季和玫瑰长的相似,许多人乍一看都弄不分明。 齐薇没讲过玫瑰,只是她之前见一个小姐穿着绣着玫瑰花样的衣裳,觉得好看,选花样时将月季认成玫瑰,让丫鬟送到锦绣阁绣在衣裙上,如今闹出了个乌龙。 齐薇骨子里一直有种自卑,觉得自己是乡野出身,没那些大家闺秀有见识,之前大大小小的花宴和诗会上,都被明里暗里嘲讽过。 可是她越是无知,越要盛气凌人地表现自己懂行。现在被一个花样戳回原形,齐薇脸都涨红了。 眼见人越来越多,她只觉得每个人都在嘲笑自己,只能咬着牙收下了衣裳,匆忙走开。 管事松了口气,随意招呼了旁边的一个伙计:“你跟着齐小姐,把衣裳送到府里。” 那伙计连忙接过衣裳,跟在齐薇身后。 丫鬟提着灯在前头引着齐薇,伙计手里捧着衣服,又看不清脚下,走的慢些。 齐薇正为自己出丑而生气,见他慢吞吞的,没好气推了他一把:“快点,耽搁本姑娘的时间,你赔得起吗?” 那伙计本全神贯注地盯着脚下,冷不防地被推了一把,一脚踏空,跌下台阶。 好在他很快地爬起来,看到盒子里精致的衣裙沾了灰,他惊恐地瞪大眼睛。 果然,下一秒齐薇就发火了:“裙子都被你弄脏了,还怎么穿啊?” 伙计自知辩解只会引来更大麻烦,只能一个劲地道歉。 齐薇还不解气,恶狠狠地把这件让她丢了大脸的裙子摔在地上:“你可知道这裙子值多少银钱,把你卖了都抵不上。” 伙计苍白着脸,对于这些世家小姐来说,这只是一件好看的衣裳,对于他这种伙计而言,却是飞来横祸。 家里本就不同意他出来做工,若是这个月交不上银钱,更不会放过他。 伙计正绝望之际,忽见前面马车里一只葱白如玉的手掀开帘子,一位雪肤貌美的美人看了过来。 第十七章 调情 风髻露鬓,淡扫峨眉眼含春,皮肤细润如温玉,柔光若腻,樱桃小嘴不点而赤,娇艳若滴,腮边两缕发丝随风轻柔拂面,凭添几分诱人风情。 伙计呆愣愣地看着眼前人。 乔沅看着这边的场景,淡淡地扫了一眼齐薇:“你怎地耽误那么久时辰,该回府了。” 齐薇一愣,只好收敛怒火。 伙计抖着身子,问:“齐小姐,那这衣裳?” 齐薇狠狠瞪了他一眼。 乔沅递了个眼神给锦书,锦书心领神会:“跟着吧,小心这着些。” 伙计擦了擦眼泪,忙捧着衣裳跟在马车后面。 到一处府邸,马车从侧面径直驶入府内,伙计不能进去。 他把衣裳交给丫鬟,抬头看到镇北侯府的牌匾,愣住。 府门高大气派,两根石柱上还刻着浮雕,连门口的石狮子好似都比别的府邸凶猛几分。 伙计一身粗布麻衣,方才摔跤的缘故,膝盖上还破了好大一个洞,与庄严的侯府格格不入。 他正要回去,却被一个丫鬟叫住。 方才那位替他解围的姑娘。 伙计顿住,却见那丫鬟拿出一支药膏,朝他手臂努努嘴。 “你怎不知疼?摔得这么狠,我家夫人让我拿这个给你。” 他怔了怔,低头一看。 手肘处好大一块血迹,后知后觉到火辣辣的疼。他想起来,方才摔倒时,下意识用手护着衣裳。 ........... 乔沅回到正院,第一件事就是脱掉朝服,换上轻便的衣裙。 朝服极其繁重奢华,为了突出庄严,配上满头珠翠,整个人被沉甸甸压着。 她干脆把钗环也卸了,青丝披在肩头,眉目如水墨晕染的画卷。 锦书从外头进来,说是把药膏给那个伙计了。 “可怜见的,我刚近处一看,发现那伙计瘦瘦小小,身量还不及我,齐小姐竟能对着这么小的孩子撒气。” 乔沅垂眸,默然不语。 锦书也就随口一说,走到窗前,把窗门关上。 “待会儿怕是要下雨,夫人当心着些。” 乔沅转过头看向外面,夜幕低垂,不见一颗星子。 她让马车先行赶回,若是齐存回来撞上下雨,这可怎么办。 ........ 辛运的是,齐存刚回到府门,泼盆大雨就紧跟着落下。 锦书接到小厮来话,告诉乔沅侯爷如今在前院,要不要去送伞。 前院离正院有一段距离,若是淋雨跑过来也不好。 乔沅彼时正在小楼上,看着屋檐下的雨珠如断了线的珍珠一般落下。 借着高处,正好可以看到穿着玄衣的齐存在一处廊下避雨。 乔沅兴致勃勃地看着那个高大的身影被困在雨幕中,看他不住地往自己这个方向瞄,却因为屋檐阻挡,没看到乔沅也趴在花窗上先那边看。 天地被笼罩着一层雾气,万籁此都静,微风带着些许雨汽吹得人心头舒畅。 锦书找了一把油纸伞,拿过来。 乔沅接过,正要下楼。 却远远看见一个丫鬟突然冲到廊下,与齐存说了什么,然后他就从丫鬟手中接过伞,与那个丫鬟一起走过来。 乔沅啪地一声关上窗,面无表情地把伞还给红玉。 齐存把油纸伞递给一起过来的丫鬟,跨过门槛,正好瞧见乔沅从楼上下来,绮罗绸缎裹着婀娜身姿,青丝轻挽散与肩头,而后上下打量他一下,便赌气般背对着他坐在软榻上。 锦书见到他,惊讶:“侯爷自个回来了?夫人正要去接您呢。” 跟在后头收伞的小玉马上解释道:“奴婢听闻侯爷在前院避雨,赶紧送伞去了。” 谁要她送过去的? 锦书眼神扫过小玉,皱了皱眉头:“你倒是勤快。” 动作这么快,怕不是一收到侯爷到府的消息就巴巴地跑过去了。 小玉救了小少爷,锦书一开始对小玉很好印象的,待她很友善。 但日子一长,她就觉得不对劲了,平日里偷奸耍滑也就算了,每次侯爷一来这里,小玉就格外积极,莫不是存了什么心思吧? 小玉接收到锦书打量的视线,眼里含泪看了侯爷一眼,咬了咬唇:“是奴婢自作主张,未过问夫人。” 齐存看着乔沅看似生气的背影。 厚着脸皮凑到乔沅身边:“那我现在跑回去,媳妇儿回来接我吗?” 齐存盯着乔沅因暗自生气又顾着由头不发作,憋着不自觉鼓起的粉腮,让人想戳一戳,手指蠢蠢欲动,看能不能戳出个窝来。 因不理解齐存这奇怪的想法,乔沅双眸惊讶地微睁,看着他。 齐存拉过她的手放在自己脸上,委屈道:“我看她是你房里丫鬟,还以为是你让她过来的呢。” 乔沅微微挣扎一下,想把手从中挣脱下来,面上不显地说:“别人接了一遍就罢了,怎的又要我接一遍。” 齐存讪讪地看着,突然将她的手一转地方,放入他胸膛。 乔沅一惊,正欲缩回去,指尖的温热让她顿了顿。 齐存赶紧从胸前掏出一个纸包,献宝似的放在她眼前:“路过吴记糕铺,顺便带了一包糖炒栗子。” 吴记糕铺生意火热,不少达官贵人都会让下人排队去买。 糖炒栗子散发着热气,乔沅娇生惯养,掌心细腻,一时间都觉得有些烫手。 这么热的栗子,他一路放胸口捂着过来的? 乔沅下意识探进他的衣服里,果然那里一片炙热。 她着急地想扒开:“可有烫伤?” 齐存捉住她的手,挑眉一笑:“望娘子怜惜。” 齐存一手捂着衣领,活像一个被恶霸调戏的姑娘,只是神态却有些许戏谑:“屋子里还有这么多人在呢。” 乔沅耳尖发红。 锦书识趣地带着众丫鬟出去了,小玉隐晦的看了一眼乔沅,跟着退了下去。 从小玉这个角度看去,正好看见两人的衣袂纠缠在一起,密不可分,宛如交颈的鸳鸯。 她眼神一黯,忙低下头掩饰神情,却被一直盯着她的锦书捕捉到。 第十八章 生疑(改文) 齐存将栗子一颗颗剥好,乔沅吃的正欢快,突然听见齐存开口。 “媳妇儿,小玉是何时入府跟在你身边伺候的?” “老祖宗寿宴之后。庭哥儿当时丢失,是她将庭哥儿从歹人手里找回。”乔沅思索了一下,“你怎突然问起这个?” 莫不是他对小玉动了心思? “那丫鬟居心叵测,反复靡常,总是亲近于我。” 齐存口中突然吐出如此文绉绉的评价,让乔沅听得一愣。以往都是鄙俚浅陋,虽无不妥,但对于乔沅这些从小在书香里耳濡目染长大的贵女,听着有些许别扭。 乔沅犹豫了一下,把长宁伯府的事娓娓道来。 这件事齐存之前就听下属汇报过,当时并未觉得蹊跷,如今从乔沅口中得知更多细节,其中事情发展经不起细细推敲。 属下说贼人钻进了永安胡同就不见了踪影,应该对那片是很熟悉的。 永安胡同里住的都是平头百姓,鱼龙混杂,怎么会对长宁伯府府邸熟悉,还能在一众人眼皮子底下差点把庭哥儿带走。 除非有人里应外合。 乔沅补充道:“小玉出现的时机细琢磨着有不少蹊跷,但我曾跟管家核对过情况,并无不妥。” 齐存食指曲起,轻轻地,有节奏地敲着桌子,低头对上乔沅略有些担忧的眸光,安抚性的捏了捏她的手。 “我让人再查一遍,若是没事最好,许是我多虑了。” 若是真查出了什么,齐存眼底闪过一抹戾气。 乳母抱着庭哥儿进来的时候,乔沅还在吃着栗子。 庭哥儿一整天没见到亲娘,一进来,就扭着身子朝乔沅伸手,迫不及待地呀呀两声。 乔沅看了看糖炒栗子,又看了看儿子,似乎在两者之间摇摆不定。 齐存忍着笑把小崽子接过来,掂了掂,发现又重了。 以前乔沅对他不上心的时候,庭哥儿没人陪,整天吃了睡,睡了吃。 如今乔沅自觉了不少,时常逗弄庭哥儿,平日里比之前更娇养他。 亥时,雨已渐停,夜色更为深浓。 乔沅还在犹豫着今晚是否让齐存留宿下来,而齐大将军却异于往常,自觉抱起儿子,可怜巴巴道:“我回书房了。” 往外走时,一步三回头,不停地看着乔沅,活脱脱像个满是委屈又饱含不舍的小媳妇儿。 乔沅曲了曲手指,踌躇不决,最后侧过脸,视而不见。 庭哥儿嗷嗷地扯了扯齐存的头发,对于离开娘亲,满是抗议。 庭哥儿力气还挺大,齐存轻轻吸气,把自己头发从儿子手中拯救出来。 不多久,锦书伺候乔沅梳洗。 看到侯爷孤零零地抱着小少爷往书房走去,又想起了小玉的不安分,终是忍不住提了一句:“小姐,奴婢瞧这小玉不像是个安分儿的。” 乔沅顿了顿,那日梦醒后,庭哥儿被绑提前发生,接着小玉刚好救了庭哥儿,而后顾重次次意外之料的偶遇,仿佛有着某种推力促使着这些事情的发生,但随后乔沅把这想法抛之脑后。 过于荒唐,小玉在侍奉她之前不过是个粗使丫鬟,怎会有这般缜密的心机。 “你平日多注意些罢,总觉得不妥当,但小玉怎么说也是庭哥儿的恩人,也不好用这些话头发配她,若传出去,说我镇北侯府容不得下人了。” 锦书急忙应了下来,见乔沅心绪不佳,忙岔开话题,转而说起隔壁陆家今日送来了帖子,邀请乔沅出席孩子的满月之喜。 乔沅惊讶:“陆夫人这么快就临盆了?” 锦书道:“可不是,奴婢听说陆夫人发动那天,情况有些凶险,进了好几个接生婆子,好在最后母女平安。” 陆家虽与镇北侯府关系算不上亲密,但好歹是邻居,乔沅让锦书备些礼品送过去。 躺在床上的时候,不知是不是听闻了陆夫人生产一事,乔沅罕见地想到了她生产那天。 那时候齐存本该镇守在边关,鲜有人知,在乔沅生产前一天,一个乔装打扮的男人风尘仆仆地赶回了镇北侯府。 最好的稳婆时刻待命,宫里也派来了太医院最好的太医候着,齐存不能在人前露面。 在乔沅忍受着仿佛整个人被一根根折断肋骨的痛苦时,这个杀戮深重的男人,跪在佛堂里。 齐存从不认为自己有多干净,从一个乡野小子到战功赫赫的镇北侯,其中经历了无数阴谋诡计。 就算死后要堕入十八层地狱,他也无所畏惧。 这一刻,他却祈求佛祖,不要把他的业障降临到无辜的妻儿身上,愿付出所有,未保二人平安。 据后来进去打扫的丫鬟说,蒲团下的地面不知为何裂开了几条缝。 乔沅生下孩子后昏睡过去,齐存只来得及进去看上一眼,留下一张字条,随后又马不停蹄地赶回边关。 庭哥儿的小名是乔沅的父亲起的,大名是齐存取的。 齐璟,璟,玉之光彩也。 这几个字是大字不识几个的齐存一生中最有文化的时候。 几个月大的庭哥儿软软糯糯,像个雪团子。 手臂如同一节白净的藕,还不会说话,只会用一双黑葡萄似的眼睛看着你,浑身透着灵气。 齐存轻手轻脚地把儿子从小盆里抱起来,用丝绸把他身上的水洗干,裹上绢布,放在床上。 他随意地从玩具篓子里拿出一个拨浪鼓,转了几下,庭哥儿的视线立即被吸引过去,拨浪鼓不停地变换方位,庭哥儿追寻着滴溜溜转。 小厮在帘子外禀告:“侯爷,大皇子差人送了礼。” 齐存把拨浪鼓放下,让婆子看着,转身出了内室。 当今圣上子嗣不丰,储君之位空虚,现在成年的只有大皇子在,二皇子和三皇子。 大皇子李典是嫡子,深受陛下宠爱,养的性子狂妄自大,加上外族显赫,对其他皇弟都瞧不上眼,显然把太子之位当成囊中之物。 二皇子李珉虽然外族不限,可是性情温文尔雅,礼贤下士,尊敬兄长,倒博得了不少好名声。 三皇子李烨乃一婢女所生,无依无靠,籍籍无名,平日表现更是中规中矩。 二皇子李珉在朝中不乏支持者,但比起如日中天的大皇子不可同日而语。 下人抬进来一个箱子,打开一开,满满一箱奇珍异宝。 镇北侯如今是炙手可热的人选,李典坐不住了,若是能把他拉拢到了,无疑对自己是如虎添翼。 齐存玩味一笑。 这大皇子近些年被捧得太高了些,到底是迷了心,越发不知分寸和遮掩,齐存刚受到晋封,他立马差人送礼,毫不掩饰拉拢的意图。 陛下如今最忌讳的莫过于自己膝下的犬子有能力抢班夺权。 大皇子无疑在挑衅帝威。 第十九章 同床共枕 齐存从桌子里拿出一封信,这是二皇子差人送到他手里的。 将士们进京,虽然齐存之前军纪严明,但仍有人试图浑水摸鱼,以身试法。 信里记着的是一个小将王棋企图强占民女,被二皇子手下的人制止。 齐存漫不经心地敲了敲桌子。 这个二皇子颇有心机,并没有将此时禀告上去,反而压了下来,并捅到了齐存面上,把主动权给回了齐存。 倘若齐存压着这件事宣而不发,那就落了个治军不严的把柄在他手上,若主动清理,那便是承了他二皇子一个人情。 小厮在一旁等待吩咐,突然见侯爷不怒自威的脸上闪过一丝冷意。 “大皇子的礼过于贵重,着人托个合适的法子给送回去,另外,传我口令,王棋触犯军纪,打五十军棍,逐出军营。” 烛光下,齐存的墨瞳越发显的深邃。 小厮头垂得更低:“是。” 等到齐存处理完公务,进内室一看,庭哥儿还没睡去。 刚刚婆子为了哄庭哥儿,把小娄子的玩意都给他玩了一遍,没想到今儿越来越精神,丝毫不见睡意。 眼下看见齐存进来,嘴里呀呀着,伸手便要他抱。 齐存起了心思,抱着儿子往书桌上放,把他的小手放进砚台,用墨汁洗了个手,然后毫不犹豫地按在自己身上。 雪白的中衣上出现了一个又一个的黑手印。 庭哥儿歪着头看他,不知道要做什么。 齐存又抓了几把头发才停手,对着儿子咧嘴一笑:“委屈你了,儿子。” 然后拿起了庭哥最喜欢的一个木偶,手指一扭,一不小心地拆下了一条木腿。 “好。”齐存满意地抱起嗪着满眼泪水的儿子,在儿子的注视下,有一不小心的把一条木手折断了。 乔沅好不容易有了些许睡意,迷迷糊糊间,好像听见了庭哥儿的哭声。 这哭声还越来越近。 乔沅撑着睡意惺忪的双眼,踩着绣鞋,打开门看到脏兮兮的齐大将军抱着可怜兮兮的庭哥儿,一愣。 齐存头发乱糟糟的,衣服被墨印染得脏乱不堪,庭哥儿紧紧就着他的头发。 庭哥儿缩在齐存怀里,眼睛红红的,小身子哭得一抽一抽的,看见娘亲,委屈地伸出手要抱抱,几乎要使出吃奶的劲儿往顾涌,试图睁开他爹的桎梏。 齐存手足无措地解释:“庭哥儿今晚不安分,怎么也哄不睡,闹着要找娘亲。” 乔沅一大早出门参加宫宴,一整天没陪儿子,按庭哥儿的黏人劲儿,这会儿闹也正常。 乔沅眼下见庭哥儿哭成这样,不由得心软起来。 庭哥儿被娘亲抱在怀里,马上把头埋了进去,拿屁股对着他爹。 齐存失落道:“庭哥儿好像不喜欢我。” 乔沅心想,他生得一副威严肃穆的模样,庭哥儿不怕他已然是万辛。之前京中还流传着,镇北侯罗刹之名,可止小二夜啼。 齐存一脸颓废:“之前都没陪在你们声旁,怎能乞求庭哥儿跟我亲近呢。” 他一身凄惨的模样,哪里还有镇北侯的威风,眼下不过是一位不被孩子接受而烦恼的父亲罢了。 “我父亲去得早,刚得知你怀上时,便总想等我孩儿出身,定要好好待他,莫要如我这般,都不知父亲是何。” 乔沅以前听说公爹去得早,原来这件事对齐存留下那么深的遗憾,以至于如今想尽自己所能当一位好父亲。 乔沅莫名心疼,忍不住安慰:“许是你回来时日太短,以后多陪陪庭哥儿就是。” 齐存眼看时机何时,试探道:“我想从书房搬回来睡。” 见乔沅目露怀疑,他苦笑一声:“我白日公务繁忙,等夜间回到,庭哥儿也离不开你,倒不如我直接搬回来吧。” 他鼻梁挺拔,眉骨锋利,本是一身顶天立地的气概,此刻目光幽深地看着她,少见地透着抑郁和脆弱。 乔沅不知为何耳尖有些许发热,她的声音低不可闻:“嗯。” 暗藏祸心的猛兽就这么堂而皇之地进入了猎物的领地。 ............ 风物连南国,炎威逼早秋。 上京的九月依然还残留着烈焰的温度。 乔沅怕热,特意让人把软榻移至花窗下,每日在此午憩,竹林的风吹进来,带走室内的燥热。 正院内一片寂静。 直到软榻上传来动静,锦书才放下络子,穿过屏风,看见乔沅醒了。 乔沅托腮看着窗外,神游天外,细软的青丝如瀑布般散落肩头,脸上因刚醒还没消去的红晕,另一只手摇着茧扇,企图将秋困扇去。 锦书一边整理软榻,一边说着此次秋狩的事。 大霁朝一年一度秋狩,由皇帝领头,带着皇子公主并文武百官及其家眷前往龙虎山狩猎,以示不忘先祖的优良传统。 只是开国皇帝以武打天下,传到现在,这种秋狩更像游玩,山里的兽类都是由皇家饲养,再提前放生回山以供狩猎,确保这些贵族世家的安危。 乔沅还是第一次参加秋狩,兴致勃勃地和锦书探讨着安排。 小玉端着冰镇绿豆汤过来,听见她们的话,怯生生道:“夫人,秋狩可以带上奴婢吗?” 乔沅存疑地看着小玉:“怎如此想去?” 小玉急切道:“夫人,奴婢想跟着你,看看秋狩猎是怎样的?奴婢未见过如此场面。” 她心里咚咚地跳着,生怕乔沅不答应。 这段日子,她暗中观察着,发现乔沅并未像上世一样和顾重有所发展,更别提暗生情愫,她疑惑又恐慌,一直在想是哪里出了变数。 甚至凭着上世的记忆,不断设计让乔沅和顾重偶遇,试图将变数扭转。 但是秋狩的到来,让她不得不先压下疑问。 若是没记错,此次秋狩,在皇帝带领众人的进入龙虎山之后,山里突然发生地动,所有人都被波及到了。 尤其是镇北侯,因为救驾,自己被山石击中,独自一人被困在山里三天三夜。 凭借着前世的记忆,若是她能先一步找到受伤的镇北侯,在他被困时陪在他身边,岂不是就能......... 上天让她带着记忆重活一世,这辈子岂能安于人下? 她才是被上天眷顾的那个奇女子。 至于夫人,小玉隐晦地抬头瞄了她一眼,像夫人这样的,只是让侯爷认清我的真心,空有一美貌的空壳子,娇生惯养,一无是处,助我爬上高位的垫脚石罢了。 侯爷现在只是被她的皮囊所迷惑,很快就会看清她本性,与顾重那些肮脏事。 乔沅若有所思,她认真地打量着眼前的小玉。 面容还算白净,说得上眉清目秀,但怎么看都只是小家碧玉,横竖看不出一个婢子能有何种心机。 倘若真的心机深沉,八面玲珑,倒不至于现如今还是个大丫鬟。 但她每次都如此反常,不像一般人所求,倒是可疑的很。 “行,那你跟着吧。” 她倒要看看小玉能干出一番什么动静。 小玉闻言,按耐住心中雀跃便退了下去。 乔沅用勺子拨弄着碗里的绿豆沙:“锦书,最近可见小玉有何异常?” 锦书摇了摇头。 乔沅继续道:“秋狩你跟紧着她一些。” …… 临行前一夜,乔沅带着对秋狩的期待在床上翻来覆去,寝不成寐,让锦书将她前些日子请锦绣阁绣娘特意订做的骑装拿出来。 火红的骑装,衬得她肌肤更白皙如玉,宝石点缀的腰带掐出一抹细腰线。 本就娇艳至极的娇花,穿上利落的骑装,反而横添英气,别有韵味。 齐存拿着公文的手往旁偏了一下。 乔沅是那朵落在他甲胄上的芙蓉,只需在他用权势和耐心为她打造的芙蓉笼里盛开,远离尔虞我诈,争风斗宠。 他突然说:“顾盼遗光彩,长啸气若兰。” 锦书一旁夸赞道:“侯爷好文采。” 乔沅面上不显,倒对着镜子转了几圈,仔细看了起来。 “龙虎山这次放养了稀有的白貂,倒不如我生擒来给你圈个围脖,定是很衬你的。”齐存上赶着道。 白貂毛色柔软,浑身雪白无一丝杂毛,在上京很受世家喜爱。 只是白貂行动灵敏,难以猎杀,更别说活擒。 乔沅听后,眼底的雀跃藏也藏不住,低头理了理裙摆,哼一声:“惯会说大话。” 齐存倒没回答,反而用带着侵略性目光,从乔沅骑装下线条修长匀称的腿,一寸寸往上,掠过优美的肩颈,最后落在那双亮盈盈的水眸上。 感受到探索的目光,乔沅娇斥道:“你不准看我。” 齐存无辜道:“怎么了?” 乔沅觉得在这种目光下,极其烟视媚行。 她又重复到:“你别这样看我。” 乔沅从小养在深闺,哪里懂得这些个龌鹾事。 齐存对新婚那三天记忆犹新,初为人妇的乔沅什么也不懂,软得像一团雪球,任人摆布,让摆什么姿势就摆什么姿势。 有时候他闹过火了,乔沅全身泛着薄粉,手软脚软,连推拒都显得无力。 那双迷蒙的桃花眼会沁出几点泪,挂在沾湿的几撮长睫上,最后随着动作掉下来。 齐存眸色暗沉。 这段时间,虽然二人同床共枕,但乔沅严防死守,齐存想做点什么都极为困难。 尤其庭哥儿还被乔沅抱在两人中间。 于是齐存的目光越发肆无忌惮。 乔沅羞愤欲死,随手扔了一件衣服盖在他头上。 庭哥儿哼哧哼哧爬上齐存的胸膛上,双腿使劲扑腾,一股热感顺流而下。 齐存顿时手足无措地看向乔沅,引得乔沅在一旁幸灾乐祸,只有婆子连忙上前查看。 …… 翌日,因着秋狩条件不比家里,庭哥儿被送到寿安堂安置。 齐氏对这庭哥儿真心实意地疼爱,看得闭眼珠子还重,对于放在齐母那临时照顾几日,乔沅也甚是安心。 龙虎山不过城外几里地,不到午时,便到了山脚的驻扎地,等候在此的宫人们早已安排妥当事务。 女眷们被带到各自的营帐中各自安顿,圣上带着文武百官往深山开展狩猎。 乔沅安顿好,便让宫人领着她去到乔家的营帐。 乔母正在里头整顿行囊,见她过来,便放下茶盏,招呼乔沅过来。 自长宁伯府宴辰后,乔母许久没和乔沅坐下来说体己话了,连宫宴那日,也只是匆匆一面。 乔母出身询问那日宫中发生何事。 乔沅细细说来,被齐存带出去后的事一带而过。 乔母听得胆战心惊,将乔沅揽入怀中,直言自己会处理好乔嘉。 “在乔府多年,你娘唯一做的不够便是对于你父亲那些三妻四妾没有多加管束,自己受委屈也就罢了,险些让你也栽进去,我儿受苦了。” 乔沅到不觉得什么,对于自家母亲却略有担忧:“娘,近来府中可好?” 乔沅眼尖,乔母厚重的香粉也遮不住眼下的青黑,可见府中的事让乔母费了不少心。 乔母一怔,笑了笑:“不过是些琐碎事罢了。” 见母亲不愿多说,乔沅也没再追问下去。 乔父英俊儒雅,尊重嫡妻,二人琴瑟和鸣,世子金榜题名,嫡女才貌双全,又嫁于镇北侯,上京不知多少人羡慕乔母。 但乔沅知道,这些不过是好听的名声罢了。 乔父是当代大儒,风流才子,不仅是满腹诗论的才子,连着风流一并占了,喜好貌美女子,府内姬妾成群。 乔沅窝在她娘怀里:“娘切莫为了这些事熬坏自己身子。” 乔母抚着乔沅细肩,眼眸幽长:“嗯。” 乔沅待了一会儿,见乔母这里忙的厉害,干脆回了自己营帐。 乔沅叫来侍卫,询问了一下小玉可有何反常,侍卫将小玉的行踪,与何人接触都一一细报。 宫人端上午膳。 乔沅舀了一勺粥,扫了眼一旁心不在焉的小玉,突然一顿,不知为何心里有些许不安。 午憩前,乔沅又将小玉的行为细细想了一遍,思索不出个头尾,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不多时,乔沅总感觉到有些摇晃,似有人将山地翻转过来一般。 好在没一会儿就恢复了平静,乔沅却似被扰了清梦,在软榻上辗转反侧,心里的不安逐渐扩大,却摸不清这不安源于何事。 果然,申时宫人就跌跌撞撞地跑过来,道是龙虎山突发地动。 乔沅猛地做起来,陛下午前便带着人进山去了,现在岂不是很危险? 那随行的齐存与父亲大哥呢? 第二十一章 跟踪 形势不容乐观。 整个营地陷入慌乱之中,不仅是皇帝,不少朝中重臣也还在山里,若是出了什么事,整个大霁朝局势都会逆转之下,动荡不已。 好在二皇子里李珉因头疾发作,并没有参与此次狩猎,此时站出来主持大局,调动禁军进山搜寻施救。 整整一个下午,乔沅和乔母都在营帐里等待消息。 日头渐西时,外头终于传来了消息。 二皇子李珉锦袍被树枝划破,灰头土脸地背着昏迷的皇上回来了。 身后的禁军也或背或搀着一些官员。 等候在此的太医们一拥而上,为他们包扎伤口。 乔沅在人群中搜寻,看见了平安无事的父亲与大哥,但始终没看到那个熟悉的身影。 倒是李珉看见了他,将皇上安置好后,特意跑过来,欲言又止,沉默了一下。 “宁国夫人,你……镇北侯吉人自有天相,一定会没事的。” 他找到皇帝的时候,皇帝已经昏过去了,身边的内侍哭丧着向他解释了经过。 当时皇帝和大臣们在一处山洞休息,地动忽然来临,碎石滚动,眼看山洞要被堵住了。 镇北侯推了皇上一把,未曾想,旁边竟有块碎石砸下,辛得探花郎顾重用身子护住陛下,但错手将镇北侯推了进去,侯爷没来得及出洞口。 等他们回过神来的时候,整个山洞都坍塌了。 乔沅怔了怔,“二皇子是说,齐存没出来?” 她竭力想要保持冷静,避免失仪,水眸中还是泄露出一丝仓惶,整个人向后踉跄一下。 李珉怜惜地看着眼前这位受惊的美人,鬓角一缕碎发散落,此刻主人却无心整理仪容。 他宽慰道:“宁国夫人宽心,本殿刚才增派了援军进山,一定会把镇北侯带回来。” 就是不知道带回来的,是活人还是尸首。 现在营中急需主事之人,李珉无暇顾及其他,略略安抚了两句,便与内侍的人安排事务去了。 乔沅站在原地,抬头眺望远处的龙虎山。 刚经历完地动,原本平静的龙虎山此时灰尘滚滚,树木塌陷,还能看到几个黑点在山腰处移动。 那是搜救的援军。 “太医,快来太医!” 营口一个内侍哭天喊地地冲过来,身后几人抬着奄奄一息的大皇子李典。 这些人经过乔沅身边的时候,她看到架子上的大皇子。 乔沅仅是看了一眼,马上收回视线。 巨大的山石冲击力大,足以将人砸得生死不知。 若是好一点,还能保住性命,若是差一些,没有食物水源,恐怕等不到搜救的人。 在外的一些官员陆陆续续被找回来,好在目前没有人丧命,除了个别受伤严重的,其余都是轻伤。 镇北侯却始终没有消息,禁军说那片山洞坍塌地太厉害了,挖开需要时间。 皇帝醒过一次,回想起镇北侯的舍命相救,感动得老泪纵横,下令增加人手,务必把镇北侯带回来。 …… 月明星稀,营地内一片寂静。 伤员们老老实实待在营帐,禁军搜救了一整天,早已筋疲力尽,唯有些许内侍和婢女守在营帐处。 一个丫鬟打扮的人悄悄出了营帐,进了龙虎山。 此时山内碎石遍布,一片狼藉,沿途还可以看到一些被压死的动物。 小玉在一处平地上望了望,借着月光确定了方向,朝山腰处一颗显眼的柏树走去。 前世,她自然是没有机会跟着来秋狩的,但事后听府中人提起过,侯爷是在一颗柏树上系了红带子,才引来搜救的禁军。 小玉终于来到了柏树下。 柏树树干粗大,枝繁叶茂,显然活了有些许年头了,根部虬结抓住土壤,才在这场地动中幸免于难。 小玉向四处看了看,果然发现一处洞口,坚定地走了进去。 今晚,将是她命运的转折,是她决定成败的一步。 一刻钟后,乔沅茫然地在树下张望。 乔沅在看见大皇子李典后,一整天脑子里全是齐存可能的惨状,晚上便出营帐透透气,却看到小玉偷偷摸摸地走出营帐,颇为奇怪。 锦书呢,夜间都是锦书与她歇在一块儿,怎现小玉偷跑出去了。 本不该如此莽撞独自跟着前来,但心头总有一股声音不断诱惑她,跟着小玉能找到齐存,如此荒唐的念头,乔沅心一狠,便也跟在小玉身后。 只是乔沅体力远没有小玉好,没走到一半便气喘吁吁,又不敢跟得太近,只能走一段停一段,于是顺理成章地跟丢了。 真的能找到齐存吗? 她绕着柏树走了一圈,不断地给自己壮着胆,刚刚凭着一股脑的冲动跟着小玉,现在只剩自己,乔沅才后知后觉害怕起来。 但仍强迫自己仔细搜寻,却也没看出什么名头,正想着原路返回。 却没想头一次走这么长的路,脚上提不起力气,加上心中害怕没注意脚下,被粗大的树根绊了一下,下一刻,失重感传来。 …… 乔沅醒来的时候,看着头顶那个高高悬挂的月亮,整个人后知后觉自己的处境。 借着几分倾斜进来的月光,她打量着周围的环境。 这里是一处洞穴,许是为了捕捉猎物挖下的,谁知遇上地动,里头完全被打乱了,甬道往更深处延伸。 乔沅摸清了自己的状况,将身上的衣物整理好,想了想齐存,虽恐慌不已,也有了些许思路。 拿出提前带着的火折子,借着微弱的光,乔沅试探性地往里走。 一路上没碰到什么虫蛇,许是香包中的气味将其都赶走了,许是地动后,都躲起来了。 乔沅刚才从那么高的洞口摔下来,身上又酸又痛,本来就没什么力气,现在更是累得不行。 但她不敢停下,不知道哪里会窜出什么危险的东西。 乔沅第一次遇到这种处境,只能心里不停念叨着齐存,希望从中汲取勇气。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乔沅的念叨,在穿过一片石林后,前方一个黑漆漆的人影靠在洞壁,轮廓高大,却没有动静。 乔沅吓得火折子都摔地上,见身影并没有反应后,借着没灭的火星子将火折子拾起,捡起旁边的石头,试探性的往前走。 乔沅小心翼翼地上前,把火折子往前一照。 真的是齐存! 第二十二章 山洞(一) 乔沅连忙推了推他的肩膀,下一秒,高大的身躯突然压过来。 乔沅心里猛地一跳,冰冷的骑装贴着她的衣服,传来一阵阵凉意。 齐存……齐存是没了吗? 她颤着手放到齐存鼻下,幸好,还有气息。 乔沅把火折子放在地上,扒开齐存的骑装,果然看见他后背一片血肉模糊。 齐存脸色苍白,紧闭着脸,一动不动。 乔沅把自身衣裙内衬撕成布条,小心翼翼地处理着伤口上的污渍。 突然想到什么,伸手将腰间香包摘下。 这是临行前,齐存系在她腰上的,并三令五申不可摘下。 “山中蚊虫不少,我问过医师,里面的粉末是好几种驱蚊虫的药物碾碎而成,我额放了几颗金疮药,以防不时之需,锦书她们虽准备齐全,但你身上备着些,我总安心一点。” 乔沅没处理过这种伤势,把金创药拿了出来,用布包着,碾碎,一股脑撒在他伤口上,包扎好。 齐存疼哼了一声,因失血而苍白的脸血气上涌,过了好一会儿,脸上血色再慢慢褪去,满头大汗。 乔沅并不知道齐存给的金疮药是内服还是外用,两管齐下,准有一处生效,便打算将最后一颗给齐存服下。 药丸只塞进嘴里,却不能被吞咽而下,乔沅便把药丸放置他舌下。 洞里阴凉,夜晚更甚。 乔沅又把药包中的粉末撒在地上围了一圈,小心地避开齐存的伤口,抖着身子钻进他怀里。 ……齐存在地动的那一刻,脑子里的想法转了一圈,一把把皇帝推出去。 看到皇帝震惊又感动的目光,齐存便知道赌对了。 皇帝生性多疑,虽封了他为大将军,却狡猾地把虎符一分为二。 他和齐存各执一半,将齐存的权利制在自己手上。 齐存不甘受制于人,没有谁比他更知道掌握权势的重要性。 他的乔沅那么娇气,食不厌精,脍不厌细,珍珠宝石打着响儿玩,还没学会骑马,便早已让人购置周边的府邸,准备打通当做跑马场。 权势虽俗,却能护着他最重要的东西——他的妻,让她恣意妄为。 齐存清楚地知道,山洞坍塌,最多重伤,并不致死。 底层爬上来的泥腿子,命硬的很,战场上无数次死里逃生,阎王都不敢收他。 洞口被堵住,他干脆拖着被砸伤的身体往里走,是在走不动了,就地坐下来歇一歇。 按照往常的经验,睡一觉起来,顺着光亮或者风向总能找到出口。 地面很凉,凹凸不平,体内像是火烧一般,偏偏身体发着冷颤,一直冒冷汗。 这种感觉对他来说习以为常,挺过去就会好起来了,齐存强迫自己放空脑子,睡着就好了。 一如从昏迷中醒来的每次睁眼,僵直的身体,火辣辣的伤势,脑子里像是有锯齿搅动。 这次不同的是,口中似乎有金疮药的苦味,还有臂弯里那具软软的身子。 这是梦吗? 齐存不动动弹,他小心翼翼地打量着这个靠在他胸前的脑袋。 薄薄的眼皮遮住那双魂牵梦萦的眼眸,琼鼻樱唇,淡粉色的唇瓣微微张开,呼出的热气撒在他的脖颈上。 看来他是烧糊涂了,乔沅此刻应该在营帐里,而不是这个不知道什么时候又会崩塌的山洞。 齐存乐观地想,这个梦还挺好的,能给自己一丝宽慰。 乔沅迷迷糊糊中觉得身上像是有什么东西在游走,她费力地睁开眼一看,脸色爆红。 “齐存!你,你在干什么!” 受着伤也不安分些,还以为他有在好好学圣贤书,没想到还是一样的流氓子。 山洞里很安静,乔沅又娇又气的声音直直地钻进齐存耳朵里。 这不是梦? 齐存愕然,下意识掐了一把乔沅的脸蛋肉,又嫩又滑,手感如同自己之前多次肖想的一般。 这这这……登徒子! 乔沅拢好松散的衣襟,一把拍开他的手。 谁知齐存皮糙肉厚没什么,她自己的手倒是红了一大块。 乔沅又羞又气,发现自己还坐在齐存的腿上,推开他便要站起来。 那只放在后腰上的大手一用力,乔沅的身子与他贴的更近,两人之间几乎没有缝隙。 乔沅急忙撑住他的肩膀,没来得及发火,抬起头却看到齐存沉着一张脸。 “你怎么过来的?” 乔沅一愣见他的脸色不好,乖乖地把如何跟着小玉上山,又如何摔下洞口找到这里得事情说了。 齐存把她的袖子玩起来,果然见上面有一些摩擦过度的淤青。 他手指一用力,对着那块淤青按下去,果然听到乔沅痛呼。 “胆子不小,没搞清楚状况就如此莽撞,就你这身量,要是遇上歹人或者猛兽可如何是好?” 他脸色沉的似要滴下墨,自己仅是离开不足一日,便能折腾出如此多名堂来,想到乔沅可能遇上的危险,他就胆颤心惊。 乔沅含着泪,辩解道:“你下落不明,即使只有一分可能……小玉执意跟来秋狩,地动后,如同知道你方位一般,我只是心系于你罢了。” 齐存脸色丝毫没有放松:“就算如此,也不可像如今这般莽撞,尽可交代于我亲信,或等我回去,怎么也不该以身试险。” 乔沅一脸固执。 手臂被他握在手里,忍不住挣扎。 齐存一把按住她,就算后背有伤,他面上却丝毫看不出来。 见她挣扎得厉害,以为乔沅没有把他的话放在心上,狠下心来要让她长长记性。 乔沅脸色一僵,几乎没有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直到那只扬起的手再次落下,臀部传来一阵轻微的疼痛。 他,他居然敢…… 乔沅从小锦衣玉食,千尊万贵,乔母几乎要把她捧在手心里,乔父虽不像乔母这般溺爱,但跟乔沅说话也是和风细雨的。 这还是乔沅第一次被人动手。 她愣愣地,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脸色涨得通红,身子挣扎地更用力了。 齐存一只手轻松制住她,另一只手继续落下。 乔像是一只可怜兮兮的,被挟住的兔子,动弹不得,羞耻得不知如何面对,只能自暴自弃地把头埋进齐存怀里。 第二十三章 山洞(二) 好一会儿,齐存才发现乔沅没了动静,心里一个咯噔,这才后知后觉自己过分了,赶紧停下手,想把乔沅的脑袋挖出来。 乔沅死死地顶着他的胸膛,就是不抬头,几乎想找个地缝钻进去,微蜷着身子,本就委屈的可人儿看上去又可怜了几分。 齐存有点慌,见她生气:“媳妇儿,对不住,我只是太害怕了,怕你受到丁点危险。” 乔沅咬着唇,不理他。 齐存回来后对她千般宠万般好,她早已悄然动心,却因那两场梦,无法说服自己坦然相对,今日之事,才后知后觉那份在意是瞒不住的。 齐存见她没有反应,这下真的怕了。 他一向下手没个轻重,虽自以为控制着力气,不会让乔沅真的疼,但也许对乔沅来说力气大了呢。 想到自家小妻子想来都是精细地养着,何时受过这种惩罚,齐存更慌了,不会真的打坏了吧。 他着急地想掀开她的裙子检查一下:“是不是很疼,让我看看。” 这还怎么看,乔沅扭着身子不让他检查。 齐存手忙脚乱地给乔沅道歉:“媳妇儿别动,若是真坏了可不是闹着玩儿的,你要是实在气,夫君让你打回来。” 乔沅恶狠狠地瞪着他:“没有坏,没有坏!” 她的一双桃花眼里充满水蒙蒙的雾气,仿佛随时会凝聚着掉下来。眼尾氤氲着一片胭脂,就像雪地里的腊梅 齐存眼里倒映出她恶声恶气的样子,听着她流氓,登徒子来回骂,心跳却有一瞬间暂停。 怎么会有人,几乎每个地方都是按照他的喜好长的,连娇声娇气骂人的样子都让他这么沉沦。 这样的乔沅,就该待在他织好的金丝笼里。 乔沅是书香门第,自幼被圣贤书耳濡目染,来来回回骂的这两句都是看话本里学来的。 趁着齐存愣神,她赶紧从他怀里爬起来,不忘大力地踩他一脚,末了,躲到离他十步远的大石块后面。 齐存看着她,就像是猛兽看着爪下瑟瑟发抖的白兔。 乔沅小心地探出头来,对上他那仿佛要吃人的目光,又吓得退回去。 齐存微不可闻地叹了一口气。 他笑了笑,对着乔沅招手:“躲那么远干什么,刚才是我冒犯了,夫君给你道歉。” 他此刻一副很知错的样子。 乔沅狐疑地打量他。 齐存站起来,过程中不小心扯到后背的伤口,疼得呲牙咧嘴。 “快过来,时候不早了,我们去找找出口。” 他的气息突然就弱了下来,宛如重伤在身,一点动作都极其费力。 乔沅帮他包扎的时候是看过他伤的,确实很重,刚才还警惕的心一下软了下来。 她慢慢地走了回去,见齐存待在原地,带着温和的笑意看她。 知道乔沅站在离他一步远的地方,他的脸色不变,伸手指了指前方的一个洞口:“我们先去那边探探路。” 说着,他抬起脚先走。。 乔沅没有动。 齐存停下来,看向她。 乔沅耳尖发红,忍了好一会儿,才羞耻道:“我,我小衣带子没有系上。” 齐存之前以为是在做梦,孟浪了些,乔沅醒来只顾着生气,还是刚才站起来走几步才发现的。 齐存呼吸一滞。 好一会儿,他从善如流地帮她系上。 他现在倒仿佛真是个君子了,全程没碰到乔沅的身子,只在皮肤上留下余温。 乔沅听着身后窸窸窣窣的声音,咬着唇。 齐存拿着火折子走在前面,一手拉住乔沅。 山洞里只有两人的脚步声,一重一轻,彼此环绕,渐渐交叠。 乔沅亥时出的营地,她估摸着现在已经应该是第二日的丑时了。 这个时辰的气温本就低,尤其是洞中,乔沅几乎能感觉到寒气侵袭进身体。 她摸了摸手臂,偷偷抬眼看了下齐存。 他宽肩窄腰,健壮的身子像座山似的,看着就很暖和。 乔沅扯了扯他的手:“夫君,你伤要不要紧,不如我扶着你吧。 齐存义正言辞地拒绝:“不用,我自己能走。” 刚刚一副不久于世的模样,现在怎么又突然行了? 乔沅默不作声地跟在他身后。 寒气越来越重,乔沅皮肤上激起一阵鸡皮疙瘩。 齐存镇定自若地向前走,身板笔直,丝毫不受影响。 乔沅受不住了,又扯了扯他的手。 齐存心中喜悦,面露疑惑:“怎么了?” 乔沅扯出一抹笑,上前一步贴着他,虚虚地扶着他:“我见夫君身子虚弱,还是我扶着你为好。” 说是扶着,她的手却穿过他精壮的腰,身子贴着他,几乎整个人都要缩进他怀里。 齐存摸了摸她的脸,却不期然摸到一手冰凉,眉头一皱。 山洞里的气温是低了些,却并不是难以忍受,怎么对乔沅这么大的影响。 齐存环住她的细肩,让她贴的更紧,下巴埋在她乌黑的秀发里,轻嗅着她身上的香气,鼻尖在她柔软的脸颊按出一个小窝。 “真是苦了你了。” 声音低哑,带着不易擦觉的撩拨。 他呼出的热气撒在乔沅的耳朵上,那只白玉似的小耳朵很快就被欺负得染上一丝血色。 乔沅略略有些心虚。 山洞壁上倒影出交织相缠的身影,缓缓向前挪动。 二人来到乔沅摔下来的地方,高高的洞口悬在上方。 若是齐存没有伤在身,费点力气便能上去,但重伤在身,还带着乔沅,只能另想他法。 齐存看着洞口不断掉落的流石,思索了一会儿:“迟些时辰再过来,这里应该会被流石堆起来,到时再从洞里搬些大点的石块踮脚,应该就能出去了。” 他低头看乔沅,“如何?” 乔沅看了看四周,倒也只能如此,点了点头。 “你的伤势……” “无碍。” 齐存在洞底附近找了一个空旷的地方,席地而坐,把一旁止不住瞌睡的乔沅放在腿上,紧紧地抱着她。 洞壁倒映出二人交颈而眠的影子。 齐存突然听见乔沅喊了一声他的名字,凑近一听,却再没声音,只是她随口的呓语。 第二十四章 茶楼 齐存看着怀里的娇妻,想起了婚前二人的几次接触。 在乔沅嫁给齐存之前,两人是见过几面的。 上京的夏至,赤日满天地,火云成山岳。 军营的叛徒露了苗头,和胡奴勾结,连进京后仍在给胡奴通风报信,齐存暗中调查,收集证据。 而最近一次的接头,便在云景阁。 云景阁是上京有名的风雅之地,鱼龙混杂。 为了不打草惊蛇,齐存便让下属开了一间包厢,让暗卫在楼里轮流查守。 他正在小隔间品茶时,包厢的门被人推开,词汇表小姑娘风风火火地冲进来,看到隔间有人,喊了一声。 “来一盏冷茶。” 这是把他当店小二了。 今日乔沅最喜欢的一个名角儿在云景阁排了一场戏,这名角儿唱念做打皆维妙维俏,名噪一时,想听他的戏不容易。 为此,乔沅央求锦书为其打掩护,悄摸摸溜出门。 到了云景阁,乔沅直接进了惯常订的厢房。 小二没动静。 乔沅接下锥帽,歪坐在软塌上,以为他没听见,有气无力地又喊了一声,这才听见那脚步声过来。 那人在乔沅身边停下。 乔沅向窗外东张西望,手指点了点:“倒茶。” 那人又没动静了。 这小二怎没动静,云景阁会不会教人。 乔沅正要转身,手心一沉,放了一个茶杯。 她饮下冷茶,顿觉得浑身清爽,向后摆了摆手。 乔沅的衣裙向来都是华丽冠服,美则美矣,却华而不实,她从府里过来,已然出了一身汗。 她拉开衣襟,露出一片雪白的锁骨,这才感觉凉快了些。 余光瞥见一抹身影,乔沅心里咯噔一下,拢好衣襟,转过头来呵斥道:“你怎么还在这里.....” 一张冷峻的面容映入眼帘。 “镇北侯?” 离齐存进京那日,已然一月有余,这是他们第二次见面。 齐存扫过她那张惊讶的脸庞。 乔沅那日穿着雪青轻纱裙,衬得那肌肤如同冷白玉似的,白皙的脸蛋被暑气蒸得透着粉晕,色若春晓,额间的花钿艳气逼人。 世家的贵女教养使她突然反应过来,自己该向镇北侯问礼:“侯爷安好。” 见左右无人,便恶人先告状:“侯爷怎么在我的厢房里?” 齐存看着眼前这刚给他问礼转而理直气壮质问他的少女,好整以暇:“这位姑娘,这厢房是我订下的。” 乔沅理直气壮:“这可是我常来的地盘。” 她常偷偷溜出来看戏,每次都来这个厢房,云景阁的小二都熟悉她了。 齐存不可置否,道:“你常来就是你的么,这厢房又没写你的名字。” 下一刻,乔沅告诉他,有。 “什么没写我的名字,喏,这就是。”她指了指齐存手里的茶盏。 那杯壁上俨然刻着一个小字——沅。 齐存突然想到,他刚才还用过这个茶盏,唇纹细细地碾过那个小字。 乔沅见他不说话,得意洋洋地扬起眉,正要赶他出去。 齐存慢吞吞地扫过她灵动的眉眼,“这厢房也是我花了银两订下的。” 乔沅微微睁大眼,她仗着家世好长得好,在上京横行霸道惯了,还是第一次碰上有人不让着她的。 窗外传来竹丝声,戏已经开始了。 这时候再让小二给自己换厢房已经来不及了,而且这里视野最佳。 乔沅只好勉为其难,道:“哼,那我大方点罢了,与您共用,下次侯爷可没有这么好运气了。” 明明齐存花了银两,乔沅理所当然地表现出是他占了便宜的样子。 悠扬的咿咿呀呀声传来,乔沅喜欢的名角儿登场了,她顾不得齐存,趴在窗户上,聚精会神地看着下面。 身段玲珑细致,一头青丝如云铺散。 厢房门有节奏地被敲响,这是订好的暗号。 齐存扫了眼全神贯注看戏的乔沅一眼,转身出去了。 事情水落石出,人赃并获,齐存让人把叛贼带下去。 那人被堵住嘴,眼神一片死气。 齐存活阎王之名,手段狠厉,在边关无人不知,落到他手里死亡才是解脱。 下属知道齐存不是喜好丝乐之人,不近女色,若不是为了查案,基本不踏足这种风月场所,便询问是否备马车回军营。 出乎意料的是,他家侯爷毫不犹豫地拒绝了。 齐存出来时,听到了楼下的戏已然在高潮部分,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台上。 台上的咿咿呀呀声遮掩住台下发生的一场暗流涌动的戏。 齐存回到厢房,果不其然看到乔沅还趴着看戏。 这姑娘入戏太深,手中的帕子都被泪浸湿了,眼泪如同雨珠般滴落,似是流不完。 乔沅两眼泪汪汪,一张干净的帕子突然盖住她的鼻子,她还没反应过来,就听见一道低沉悦耳的声音响起。 “使劲儿。” 乔沅下意识照做,堂堂镇北侯就这样帮一个小姑娘擤鼻涕。 齐存面色淡然,彷佛只是见不得小姑娘哭花脸,顺手帮了个小忙。 乔沅微微涨红了脸,欲言又止。 早间闻言边关的人都豪放不羁,没想到开放到这种程度呀。 最后,那张帕子和茶盏去了哪里呢,谁也不知道。 ......... 官家小姐们都在传,这个进京的镇北侯长得威武健壮,冷着张脸,像是索命的阎王。 乔沅不以为然,镇北侯只是恶貌在外,实则襟怀坦白。 之后乔沅还和镇北侯打过几次照面,镇北侯看见她,还会遥遥点头致意,看起来很友善。 ......... 乔沅醒来的时候,感觉自己被禁锢在一个怀抱里,身子都施展不开。 等好不容易挣脱了齐存的手,跑到洞口查看流石的进度。 效果很喜人,地面已经堆了半个多人的高度了,明天应该就可以出去了。 这里有些风,吹得乔沅总感觉背后阴森森的。 齐存还是那个姿势,应该还没醒,乔沅用脸蛋贴着他的额头,又看了看伤口,金疮药看来发挥了药效,伤口没有溃烂,却依然瘆人。 乔沅看着齐存苍白的嘴唇,用指间摁了摁,又盯了一会儿。 火折子已经烧完了,洞里一片黑暗。 乔沅自觉地窝进齐存怀里,把他的手搭在自己腰上,又尽量把衣裙下摆摆开盖住二人,脑袋埋在他颈间,又探了探他体温,做完这些才心满意足地睡去。 第二十五章 得救(改文) 直到乔沅睡着,齐存突然睁开眼睛。细细地看着这张安然入睡的脸蛋。 还不到一刻钟,刚刚还在胡乱折腾的人已经睡香了,浓密卷翘的睫毛乖乖地搭在眼睑上,脸蛋透着红晕。 他突然抬起手,弹了弹乔沅的眉心。 力道之轻柔,连红痕都没留下。 清风把他的低吟带出洞口。 “小废物。” …… 乔沅感觉眼前甚是刺眼,她下意识侧了侧头。 下一刻,一双大手搭在她的眼皮上,乔沅又沉沉睡去。 带着青草气息的风拂过她的脸庞。 嗯? 乔沅猛地睁开眼,枝繁叶茂的柏树映入眼帘。 她从齐存怀里做起来,一件外衣落在地上,表情愣愣的:“我们出来了?” 齐存看着远处被他系树上的红带子吸引赶来的禁军,低低应了一声:“嗯。” 齐存被找回的消息传到皇帝那里,拖着受惊的龙体来了一趟,留下一大堆赏赐。 就连新晋探花郎只因帮皇上当了一把碎石,现在加官进爵,连越三级。 而镇北侯因着先前大将军的名衔已是武将中最大官职,这才就罢,只留了赏赐。 整个营地的人心思各异,但心里都知道,有了皇帝救命恩人这一头衔,只要不造反,可以预见镇北侯府接下来几十年的滔天荣宠。 秋狩因着这事,大家都无心再继续下去,黄帝带着浩浩荡荡的人休整几日后便废然而返。 只是来的时候意气风发,回去的时候身子多多少少都落了伤。 齐存因伤势过重,特别恩典留后一步,免得被颠簸加重伤势。 官道被前头的大部队清理过,因此这辆马车一切从简,只带了几个守卫,晃晃悠悠地好似去踏青一般。 乔沅上半身探出马车的窗子。悠闲地晒着日光。 暖乎乎的阳光洒在白皙清透的脸蛋上,流畅的轮廓仿佛发着光,红润饱满的唇珠上沾着一点水色,娇艳欲滴。 齐存端坐在软被上,见此皱了皱眉头:“坐好。” 外面尽是守卫。 乔沅当做没听见。 齐存搓了搓手中的信纸。 之前乔沅看到他处置叛贼,听说回去吓得梦魇了几日。新婚时,又羞又怕,碰一下都身子轻颤。刚回来时,也总是躲着他。 现在呢,完全不怕了,娇纵的性子暴露无遗。 齐存所出之言,全当耳旁风,若有一点不如愿,便要生气不理人,最后,还得齐存哄着。 宛如娶了一个祖宗回来。 乔沅余光扫到后面的小玉,被救回那日,锦书泫然欲泣地解释自己当晚不知为何睡的格外的沉,第二日醒来已不见小玉了。 那天她和齐存被禁军带回,隔了一天,小玉才回到营地。 营地里流传着镇北侯夫人救夫心切,不顾自身安危,只身上了龙虎山,深切情谊感动了上苍,镇北侯才能性命无虞,二人实属伉俪情深。 小玉听闻后,愣了好久,在好事的丫鬟来询问她此事之时,才勉强调整好表情。 她在山洞搜寻了一天一夜都没找到镇北侯,竟然被乔沅捷足先登。 苍天无眼。 乔沅好奇地转过头:“小玉过于蹊跷,你使人跟着她为好,她如同知道你在何处一般,现下没有好由头发买她。” 齐存之前派人去查庭哥儿被偷走的事情,那个贼人已经被他的人抓到了,只是一口咬定是他自己贪财起意。 这次的事情也颇有蹊跷。 龙虎山范围之广,小玉却能像提前预知一般,直接找到柏树附近。 齐存道:“我已让下属暗中跟着。” 齐存不解,一丫鬟能有这本领,后背定然有人,现今还不能打草惊蛇。 乔沅又问:“那日顾重又是如何?” 齐存折信的手微乎其微的顿了一下,仿佛在认真回想,“不知。” “听闻顾重推了你一把,你才未能及时出来。” “如此说来,倒要感谢顾重推了一把,将我推离了坍塌的洞口。” 乔沅点了点头,又趴向窗外。 单凭小玉,乔沅不见得能掀起什么风浪,但仔细琢磨,自己已经不断避开顾重,但仍三番四次地与顾重偶遇上,这属实怪异。 将顾重与反常的小玉关系起来,仿佛一切就会变得合情合理。 但顾家在苏州是传承已久的书香门第,知书达礼,顾重每次见与自己都以礼相待。 乔沅的思绪仿佛又进了死胡同,便不再思考,专心看着过路的风景。 齐存把折好的信纸摊开,拿起笔墨添了几句进去才重新封好。 顾重,不可留。 齐存撑着手坐到她身后,高大的身子完全把人盖住,仿佛也想看看外面的风景。 乔沅嫌弃地推开他凑过来的身子:“回去躺着养伤。” 养了这么些天,齐存还是一副虚弱的模样,有时候连坐起来的力气都没有,吃饭喝药都只能她亲自喂。 乔沅觉得是他拖着伤行动过多所致,每次她下马车透风,他一次不落地跟着,伤处怎能好起来? 想到这些,乔沅刻意板着脸,抿唇道:“躺下,别动。该好好养着才行。” 齐存蹭了蹭她的脸蛋,“宁国夫人好生威风。” 明明是正经话,偏偏他语气低哑,像是新婚夫妇夜下无人窃窃的私房话,带着一丝调笑的意味。 乔沅羞的蜷了蜷手指。 齐存又蹭了蹭,爱极了这种肌肤相贴的感觉。 前方路旁摆了一个茶水棚,卖给过路人解渴的茶水。 简陋的草棚前停了一辆马车,旁边三三两两的随从护在四周。 乔沅顶着被蹭红的脸蛋冲下马车,还不忘恶狠狠地摔了下帘子,以示自己的愤怒。 马车里传来轻笑。 侍从不由得低下头,营里将士们的噩梦。 当初与胡奴对战,久战不胜,胡奴犹如一群恶狼,屡战屡败,屡败屡战。 他们背靠草原,屯粮甚足,夜夜在营帐大快朵颐。 而霁军这边粮草紧缺,上京运来的粮草并未在规定时日送至,京中却一直杳无音信。 一时之间,军中流言四起,陛下已放弃边境,人心惶惶,不少新兵心生逃脱之意。 而齐存就是在这时候,将绑来的逃兵带到训练场,笑着将人抽筋扒皮。 至此,军心稳定,无人再敢临阵脱逃。 当晚,齐存带领一小队夜袭胡奴粮草,九死一生,给大家带回来为数不多的粮草。 翌日,依着一当地胡奴人的带路,兵分四路,围剿了还在修整的胡奴,大捷。 第二十六章 茶棚 卖茶水的是一个少年,见这辆马车上下来一个貌美娇弱的贵夫人,赶紧迎上来。 乔沅刚才在马车里被齐存逗得恨不得缩成一团,直觉告诉她,再待下去会发生不好的事,于是一股脑的冲下来。 如今被人迎进这个简陋的草棚,干脆跟着进来了。 四周都是守卫,倒不怕会有人为非作歹。 少年看着她的脸,不由得一愣。 乔沅戒备又疑惑地看着他。 少年猛地回神,看着那张朴素的木凳,脸上一红,赶紧掏出一块帕子,用力地擦了三遍,直到一点灰尘都没有了,才请她坐下。 乔沅施施然坐下,好奇地打量着这个草棚。 茶水缸里的茶水是早上泡的,按理说客人来了就可以倒了。 出于私心,少年重新烧水泡茶,一边烧水一边偷偷打量着她。 乔沅猛地回头,捕捉到他的眼神,歪了歪头:“你总看着我做什么?” 少年被抓现行,涨红了脸,磕磕巴巴:“小人,小人没见过像您这样好看的人,一时看呆了……” 说完,发现自己的话里有调戏的嫌疑,又赶紧解释道:“小人没有唐突之意。” 乔沅并不在意,又转过头去了。 她,她不记得我了吗? 的确,我就一卑贱的店小二,也没什么要记住的可能。 少年失落地眨眨眼,下一刻,却见那张娇艳的脸蛋又转过来,噗嗤一笑。 “我记得你呀,你是锦绣阁里跑腿的那个小郎君,如今怎在这儿来了?” 少年愣愣的:“是我,还要感谢夫人之前的解围与赠药,我涂三次就好了。” 他掩去因得罪齐薇被辞掉的事,只说机缘巧合找到了这个活计。 茶水烧好了,他手忙脚乱地端上来,放下的那一刻,莫名感觉到了羞愧。 乔沅的饮食向来有专人负责,无一不精细。 她看着这杯茶,呷了一口。 淡淡地苦味,饮尽后又有一丝回甘,倒也不算难以入口。 少年的眼睛亮晶晶的,仿佛受到了莫大的夸赞。 他刚想开口,却听到一道低沉威严的声音插进来:“怎么还不上来?” 他转过头,见一个气势磅礴的男人走进来,他的眼神直直地落在坐着的美人身上,赤裸裸的,热烈,迅猛。 乔沅喝过茶水,解了乏,跟着男人走了。 少年愣愣地看着两人相携而去。 齐存扶着乔沅上了马车,帘子放下的瞬间,突然回头盯住少年。 刚才还柔和的眼神陡然沉下去,来者不善。 他对乔沅的占有欲越发膨胀,看着乔沅在他纵容下日复一日越发耀眼,仿佛一朵芙蓉被肥沃的土壤滋养地越来越艳丽,心中的阴暗藏不住的爬出。 他克制着自己把乔沅锁在府里的欲望。 齐存刚才在马车上看见这个少年和乔沅言笑晏晏,心里的暴虐几乎快要爆发出来。 他刚要对守卫挥手,眼光扫过少年的五官,突然一顿。 这张脸,怎么有点熟悉。 …… 寿安堂 自从被齐存接到上京,老太太日子是越发过得舒心。 儿子被封了侯,光宗耀祖,金银地位都有了,她如今也不用下地干活,吃喝不愁,于是便有闲心每日供奉菩萨。 齐薇进来的时候,外室静悄悄的。 这个时辰正是老太太礼佛的时候,丫鬟婆子都被打发出去了,道是人多浊气重,冲撞了菩萨。 齐薇并不信奉这些,但也不想挨她娘的唠叨,只好百无聊赖地等在外头,却听见小床上的庭哥儿嘀嘀咕咕的动静。 齐薇对小孩子没什么耐心,尤其还是她讨厌的乔沅的儿子,见他小小一团兀自玩得开心,也懒得过去。 眼睛忽然被细碎的光亮闪了一下,齐薇顺着光亮看去,是从庭哥儿那边传过来的。 庭哥儿的小身子背对着她,齐薇这个角度看不到是什么,忍不住站起来走了过去。 庭哥儿的眉眼随乔沅,随着一天天长大,越发精致了,五官漂亮的像是画出来的这般。 乔沅之前还曾说过,等庭哥儿再大一点,便设花宴,请整个上京的夫人贵女都过来瞧瞧,庭哥儿有多俊秀。 庭哥坐在小床上,被满床的玩物包围着。 齐薇从后面走过来,正好看到他在拨弄一个小匣子。 待她看清里面的东西是什么时,呼吸差点一停。 小匣子里装满了各种各样的玩物,和其他玩物不一样的是,上面都镶嵌着各色珠宝。 珠光闪闪,随便拿出一件,都是外头难以见到的好货。 这些都是从乔沅的私库出来的,她向来喜欢收集这些,这么多年下来,数量惊人。 庭哥儿也对这些亮闪闪的东西很感兴趣。 每次看到乔沅的首饰都要抓上一把,乔沅便让人把这些珠宝镶在上面。 齐薇眼尖地看到小匣子里的一条链子。 中心是雪鸽宝石,红艳胜火,无一丝杂色,上面由细闪的透明宝石串起来装饰。 即使在一堆价值不菲的宝石里,这条链子仍独占鳌头。 齐薇看了看周围,确认乳母丫头都不在,不有得凑上去。 “庭哥儿,你在玩什么呀。” 庭哥儿呀呀两声,继续拨弄那条链子。 链子被庭哥儿扒拉一通,甚至上面还有口水。 看得齐薇心里一痛,更为嫉妒乔沅。 她忍不住凑近了些,诱哄道:“庭哥儿,姑姑跟你换一个好不好?” 齐薇随手从头上弄下一根簪子,拿到庭哥儿眼前一晃。 “看,这是姑姑最爱的玩物,现在跟你换好不好?” 庭哥儿又呀呀两声。 齐薇克制着激动的心情,仗着庭哥儿什么都不懂,直接开始解缠在他手上的链子。 她动作急切,力气不算小,庭哥儿被她对的护甲刮到小手,黑葡萄似的眼睛里渐渐凝聚起一层水汽。 齐薇暗道不好。 果然,下一刻,庭哥儿瘪了瘪小嘴,扯开嗓子哭嚎了起来。 乳母丫头虽被打发出去,但也不敢真的走的太远。 里头可是镇北侯府的嫡子,板上钉钉的未来世子,若是出了什么事,几条性命都不够丢的。 而且,经在长宁伯府一事后,随行照顾的人都被罚了月钱,挨了板子,此后,更加谨慎照看了。 因此,一听到庭哥儿的哭声,乳母和锦书眉头一跳,马上冲进来。 齐薇尴尬地站在小床前。 乳母和锦书看到这个场景,猜到发生了什么。 连忙把庭哥儿抱起来,给齐薇行了礼,二人却心里怪异,忍不住偷瞄齐薇。 乳母是在长宁伯府陪嫁过来的,还真没见过这样的人。 好歹是侯府小姐,怎眼皮子如此浅薄,连小孩子的东西都要哄骗。 第二十七章 阴谋 齐薇那阵尴尬过后,又是恼怒。 不过一个下人,也敢用这样的眼神看她? 她想教训一下,但乳母和锦书都是乔沅那边的人,也轮不到她教训。 齐薇瞥见乳母怀里的庭哥儿,更是气闷。 正僵持间,忽然听见外头小厮传来通报,侯爷和夫人回来了。 齐薇心头一跳。 …… 老太太听说儿子回来了,特意从佛堂里出来,带着齐薇和庭哥儿一起出去迎接。 马车停下,一只古铜色的大手伸出来,掀开帘子。 齐存率先下来,老太太眼睛一亮,正要上前一步,然后就看见她儿子转过身,探进车厢,搀扶着乔氏下来。 探进去的手骨节分明,上面还有细碎的小疤痕,安如泰山,一只柔若无骨的手搭在上面,不经意的一个小小动作,却仿佛可以从中窥探世间男女之事。 那只大手随后紧紧地握着那把腰,生怕她会不稳。 动作熟练,仿若做过千百遍。 特有的暧昧情愫在两人之间淡淡流转,不至于明目张胆地表露出来,却透着四下无人时的亲密。 老太太心里一堵,冷眼看着她儿子领着儿媳过来。 两人倒还讲究礼数,先向老太太问了安。 在一干人面前,乔沅脸皮浅薄挂不住,嗔视了一眼齐存,大手这才慢悠悠地从她后腰挪开,拿开之前还摩挲了几下,似是不舍。 老太太也没心情在门口寒暄了,只让他们到寿安堂来,说是有事要商量,率先离开了。 齐存和乔落后一步。 庭哥儿见到多日未见的娘亲,嘴里发出呀呀的声响,小身子从乳母怀里不断挣扎往前探。 乔沅也甚是挂念自家庭哥儿,一把从乳母怀里抱过好大儿。 乔沅用脸蹭了蹭庭哥儿的脸蛋,又蹭了蹭胸前,逗得庭哥儿咯咯笑,末了,还掐了把庭哥儿长了不少的脸蛋。 出口询问乳母,这几日庭哥儿的情况,又简单过问了下锦书近几日府中的事情。 乔沅过足了手瘾,毫不留念地把庭哥儿扔给他爹。 “你抱着,他太重了些,这几日,又长胖了。” 齐存默默接过儿子。 …… 二皇子府 温文尔雅的二皇子穿过回廊,来到一处幽静的院子。 这里是整个二皇子府最偏僻的地方,但细看之下,所有东西的规格都不同寻常,近乎能比拟正院。 李珉把侍卫都留在外面,孤身一人进门。 他步履从容不迫,穿着藏蓝色锦袍,衣摆绣着竹纹,直到来到一扇门前,刚刚还平静的面容此时却是掩不住的激动。 “先生的地动仪果然灵验,龙虎山真的发生了地动!” 他借口头风发作没有进山,事先暗暗提了顾重,一定要跟紧皇上身旁,而大皇子那天被一身血地抬回来,还被砸伤了腿。 一举俩得! 这几天大半太医院都去了大皇子府,在讨论怎么把腿治好。 一个有腿疾的人,怎么当皇帝? 李珉几乎要笑出声。 不费一兵一卒,就给劲敌一个重创,还让任何人都怀疑不到他头上。 顾重也一连升三任,朝中支持他的力量又多了一把。 等此事尘埃落定,再与齐存的妹妹敲定婚事,这大霁朝的皇位便如囊中取物。 想到这里,他的神色越发恭敬。 “先生若是还需要什么材料,尽管吩咐下面的人,本殿一定竭尽所能找来。” 两刻钟后,李珉才心满意足地离去。 房内,一个头发乱糟糟的男人看着中间那个简陋的地动仪,眼里闪过一丝狂热。 …… 夜色朦胧。 齐存从寿安堂回来的时候,正好看见美人出浴。 乔沅穿着清透的寝衣,青丝披散在脑后,眼眸带着水汽,脸颊嫣红,唇瓣红润,圆润的雪肩泛着诱人的粉色。 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 齐存眸色一暗。 乔沅触及他的目光,仿若自己是被盯上的猎物,下意识拢紧衣物,色厉内荏地瞪回去:“目不斜视,才是君子所为。” 猛兽与猎物之间的实力大相径庭,明知猛兽不会轻易放过自己,还企图用看似强硬的目光逼退它,天真地可笑。 齐存勾起唇,放肆的眼神从那盈盈一握的细腰上扫过,恶狠狠地在她身上猛吸一口:“我从不认为我是个君子,世人皆知,镇北侯就是个泥腿子出身。” 乔沅不可置信地看着他。 齐存坦然地回望。 这么一个美人天天在眼前晃悠,只能看不能吃,齐存都佩服自己能坚持到这个时候。 刚沐浴的身子还带着花瓣香气,但在这其中,有一种更绵长,更缱绻的暖香。 齐存无比熟悉这个香味,只需淡淡的一缕,就可以勾起他无限腌臓的想法。 在边关的无数个日日夜夜,他没有一刻忘记过这个味道。 他像是有瘾,这个瘾叫乔沅。 粗重的呼吸打在乔沅白嫩的颈侧,漂亮的粉色逐渐加深成深红色。 乔沅实在耐不住齐存,终于败下阵来,抓起搭在一边的湿帕子盖住齐存暗的发沉的眼眸,落荒而逃。 等到乔沅的头发都快要被烘干时,齐存终于从浴房出来了。 他的面色带着一点餍足,但更多的是躁动,眼珠都有些发红。 一头饥饿的凶兽被投喂了一块肉,暂时填充了肚子,却勾起了更大的不满足。 乔沅默默地避开他侵略的眼神,怕他又要贴上来,赶紧问他老太太和他商量了什么事。 齐存按耐住心绪。 “说是给齐薇相看了一个人家,让我过过眼,劝说一下她。” “嗯?”乔沅疑惑。 “一提婚事,齐薇似百般不愿,直说心中已有所属,再多的便不肯说了。” 他语气随意,听不出有多上心。 事实正是如此,齐存十二岁参军,此后都是在战场上厮杀,对这个妹妹的印象只有吵闹。 齐存十六岁曾因伤回家休养过一段时间,齐薇却闹着他下水去捡回飘在上面的风筝。 但好歹是自己妹妹,他自认会尽到责任,其余的便没有了。 乔沅好奇地问:“哪一家?” “周侍郎家的大公子,周瑾微。” 乔沅默默地回想这个人。 印象中是一个清风朗月的人。 “我大哥与其交好,你过几日下朝,倒可约下大哥私下谈谈。” 齐母没有与她商量,她也不好出面探听。 第二十八 小楼(一) 齐存点了点头,俯身将她抱起,走向床榻。 良辰美景,春宵一刻。 乔沅下意识环上他的脖子,想到了什么,拍了拍他的肩:“后头那座小楼是修做什么的?” 她好奇很久了,先前还没建好时,只看出个大致形状,现在差不多完工了,可以看出是座精致的小楼。可是府里的房子很多,也不缺这么一座。 齐存脚步一顿:“你想知道?” 乔沅点了点头。 他眼神怪异,忽的一笑,“正好我们现在去看看。” 乔沅来不及阻止,就被他抱着走出去。 …… 这是一座形状非常精巧的建筑,第一层是镂空的,仿佛刻意与地面隔断。 乔沅趴在齐存背上,随着他踩着木阶上去,视线越来越高。 到了日常起居的第三层,已经可以在这里俯瞰整个镇北侯府,甚至连相邻的陆府都可以看到。 有一种飘飘然,凌驾众人的感觉。 齐存一言不发,自从到了这里,他仿佛变了个人,平日里在乔沅面前插科打诨,如今恍若铁面无私一般。 两人来到廊前,乔沅被他放在栏杆上,身后没有一点阻挡,仿佛会随时掉下去。 这种走在悬崖边上的感觉让乔沅无所适从,害怕地紧紧搂着齐存的脖颈。 “你带我来这里做什么,我们快些回去。” 没有挽起的发丝在风中乱舞,越发衬得她像下一刻便要翩然而去的仙子。 可是仙子此时一点儿也没有自在的感觉,尤其是感觉到齐存把她环着的双手一点点拿开,最后的安全感被一点点剥离,乔沅害怕地睁大眼。 他想干什么? 齐存幽幽地看着她略显慌乱的水眸。 他之前虽人在边关,却并不是对上京的事衡阳雁断。 尤其是关于乔沅,他特意安排了暗卫,将乔沅的衣食住行都记存下来,汇报给他。 乔沅自己都忘却了,她哪天用膳在哪道菜多伸了一次筷子,齐存比她还记得清楚,了如指掌。 齐存还记得底下的人把乔沅和顾重的交集传过来时。 他在营帐里坐了一天,随后便让匠工师傅将图纸设计出来。 齐存知道自己不是一个君子,并不是乔沅所期待的那种清风朗月的公子。 曾长夜漫漫,齐存翻来覆去地想,在乔沅还未开窍的时候,利用赐婚把她绑在身边,若有一天,乔沅遇到喜欢的人该如何? 放乔沅离开,让她和心上人双宿双飞? 齐存冷笑一声。 只那晚,便明白,乔沅是他的笼中雀,是他的掌中花。 从进京那天,乔沅给他丢了那朵芙蓉,便是注定的。 乔沅这朵芙蓉的并蒂只能是他,齐存。 风越来越大。 乔沅不住地往齐存怀里钻,却见他突然沉下脸来,捏住她的下巴。 “媳妇儿,你觉得这小楼如何?” 他并不想将乔沅困于这份小天地,但若真的有这么一天,哪怕乔沅会恨极他,也要留住她。 这样金枝玉叶的乔沅,就该被他纵容的娇气又任性,困在他身边,离不得他。 乔沅不知道齐存心里的弯弯绕绕的念头,只觉得这里风很大,吹得她脸生疼,但是齐存一点儿也看不见她的难受,还不抱她下去。 她又气又委屈,但看齐存誓不摆休,要得到回答的模样,只好红着眼小声答道:“很喜欢。仲秋节能和你来这一同登高赏月。” 那一瞬间,万籁俱寂,仿佛连风也停息了。 齐存只听到胸腔里震动的心跳,眸子里倒映着乔沅漂亮娇气的面容。 她秀气的鼻头被动得微红,可怜巴巴地看着他。 齐存只知道,自己如同堕入深渊,万劫不复也甘之如饴。 …… 不知道是不是今天被齐存带到小楼受到惊吓的原因,乔沅睡得迷迷糊糊,梦魇了一般。 乔沅在睡梦中不断挣扎,醒来的时候,发现身体无法动弹了。 周围一片漆黑,静的吓人,一点声音也没有,连意识也陷入了虚无之中。 好黑,好冷。 乔沅下意识想叫人,却发现自己无法发出声音,甚至嘴巴也不听使唤。 齐存呢?他在哪里? 身体因为长时间保持一个姿势,四肢僵硬得厉害。 乔沅娇气惯了,什么时候受过这种苦,连哭得力气都没有。 齐存到底在哪里? 不知过了多久,就到乔沅意识都快不清晰了。 她想睡觉,睡着就好了。 突然,咯吱的声音响起,仿佛打开了一个沉闷的盒子。 久违的光线重新照在乔沅眼皮上。 她嗅到一股熟悉的气味靠近她,清新的皂角香气混合着汗味,让人莫名安心。 是齐存。 乔沅迷迷糊糊的脑袋终于清晰了点,下意识想伸出手让他抱,却还是浑身没力气,仿佛被禁锢在一个小匣子里。 好在齐存似乎察觉出了她的意图,乔沅感觉一只手穿过她的膝盖,一只手绕过她的腰,整个人腾空而起。 光线似乎更亮了些。 乔沅感觉自己的脑袋被齐存摸了摸,顺着他的力气埋在他的颈窝,额头贴着他颈部有力跳动的经脉。 周边终于有了风声。 若是有外人无意间闯进这里,定会被眼前惊骇的景象吓得做噩梦。 只见一座荒野孤坟被挖开,湿润的新土被堆在两侧,简陋的棺木中空空如也。 更诡异的是,是明明周围还有这么多人,似乎是中心玄衣男人的手下。 在外威风凛凛的神武军卫,此刻却仿佛被扼住了咽喉,现场几乎连呼吸声都不复存在。 乔沅感觉自己被放进浴盆里,浑身上下都被洗了一遍,舒服得她想叹气。 如果能够忽略帮她洗浴的人是齐存就更好了。 齐存力道轻柔,仿若手中是个易碎的瓷器。 乔沅忍着羞耻,任他给自己擦拭干身子,穿上舒适的绸衣。 这还没完。乔沅感觉到齐存拿着香扑,轻轻拍在自己脸上。 这是给她上妆? 乔沅心里一惊。 不要,让锦书来,齐存怎会懂胭脂水粉,只会在她脸上糊弄。 齐存似乎想到了什么,突然笑了一声。 他的脸距离她很近,随着笑呼出的热气喷晒在她脸上。 “你还记不记得,我第一次给你上妆的时候,差点化成猴屁股。” 第二十九章 小楼(二) 乔沅在心里不解,齐存何时给自己上过妆? “不过这次倒是画得很好。”齐存满意地打量着这张脸,粉腮凝肌,艳若桃李。 乔沅突然很想看一下,却怎么也睁不开眼皮。 她终于意识到了自己的不对劲,浑身没力气,痛觉也没有,难道是在做梦? 那边齐存已经给她挽了个发髻,又换上新衣裙。 琳琳琅琅,似乎是宝石碰撞声。 齐存边给她穿边解释:“是你喜欢的红色,倒是很衬你的肤色。” 确实如此,乔沅肤如凝脂,红色更添艳丽。 随后,她被抱起放于天蚕被上。 门被推开,只能听见一女子与齐存在交谈。 女子口音并不像是上京人,似乎是胡奴人。 “齐将军,你考虑好了吗?这蛊虫需得用心头血喂药,极耗生命力。”女子耐心地问道。 蛊虫?这是什么? 乔沅太心生疑惑,极力的想睁开眼睛。 然而并没有听到齐存回答,只是口中突然感觉到一股浓厚的腥臭味,是血。 而后乔沅便陷入一片白茫茫中,不久又恢复到之前的状态。 除了开头的不适,这个梦总的来说还是很舒服的。 她只需要每天躺在踏上,享受着齐存的伺候就好。 有时候齐存怕她闷乏,连公务都带回来处理。 他的官职似乎越做越大了,乔沅有次听到他说给皇帝选老师的事情。 但是齐存并不是每时每刻都在,他去上朝时,乔沅就只能独自留在榻上。 这天,乔沅被安置在窗边,隐约听到外头的丫鬟说寒梅开了。 原来现在已经入冬了。 乔沅迷迷糊糊地想。 果然,齐存回来的时候,带了几支梅花。 屋子里漂浮着梅花的香气,乔沅闻得清楚,因为齐存还簪了一朵在她头上。 齐存亲了亲她的脸蛋,夸赞:“好漂亮的美人。” 之后几天,齐存每天都会带几支梅花回来,乔沅头上的梅花也一直都是新鲜的。 乔沅突然感觉到一道奇异的目光落在她身上。 带着些好奇,娇娇软软,不让人觉得冒犯,反而有些亲近。 不是齐存,丫鬟们也上不来,更不是丫鬟的。 应该是一位姑娘。 但她莫名不讨厌。 除了齐存,乔沅许久没见到别人了,心里有着些许雀跃,盼着那位姑娘能进来陪她。 但直到齐存都下朝回来了,那位姑娘却一直站在门外没有进来。 齐存仿佛没发现外面有人,一如既往地和她说话。 他照例说了一些家宅八卦,然后突然凑上来,语气轻快。 “今日下朝的时候,孙大人还想请我去喝花酒,我义正言辞地拒绝了,还给他派了一个任务,这么有时间,还不如多办点实事。” 乔沅心中一顿,这些话怎如此熟悉? 忽然,一道声音传来:“你不该在这里,回去吧。” 声音飘渺虚无,恍若是自己幻听一般,还未来得及去分辨真假,乔沅猛地惊醒。 乔沅愣愣地看着头顶的纱帐。 之前她做过一个关于小楼的梦,梦中听丫鬟说起,齐存在她死后不到三个月,迎了一个女子进门,安置在抱月阁,如珠似玉地待着,寻常丫鬟都不能上去。 那次她站在门外,确实看见齐存走进去,轻声细语地和里头的女子说话。 原来,原来里面的女子竟然是她自己? 那就能解释为什么她上次没有听见那个女子的声音了,这次不知怎么回事,也是开不了口,浑身乏力。 乔沅思索自己为什么会变成这样,难道是那梦中提及的蛊虫所致吗? 可是按照时间推算,那个时候她已经死去。 难道齐存找到了法子救了她,只是她没办法醒来? 窗外的月光穿过窗棂上的图案,透过影影绰绰的纱帘,在美人白色的寝衣上打下一朵朵暗影,连白皙如玉的脸蛋也印上漂亮的花样。 明暗交错,组成了惊艳的光晕。乔沅想了半天,还是没想出个所以然来,烦躁地转了个身。 她下意识地不去想那个最直接,也是最可怖的答案。 惊世骇俗得让人不可置信。 乔沅又迷迷糊糊睡去。 翌日清晨。 乔沅忽然觉得有些喘不过气,像是有什么外力在挤压她。 齐存睡在她旁边,闭着眼睛,双手双脚紧紧缠着她,力道之大,仿佛要把她揉进身体里。 乔沅看了他半晌,突然抬腿往他腿间狠狠一踢,在人惊醒的瞬间,又把他踢下床。 多年在军营中养成的警觉,齐存在乔沅刚抬腿的时候就醒了。 身体为过大脑便有了动作,他的手刚接触到绵软滑腻的小腿,齐存心里一惊,连忙卸下手里的力气,下意识顺着她的力道滚下来。 乔沅拢着薄被,坐起来盯着他。 乌黑细软的发丝垂在胸前,翠色的薄被衬得她莹白如玉的雪肤更加晃眼,就算此刻面色不好,也莫名带着点旖旎。 齐存此时的姿势颇为不雅,任哪个男子最脆弱的地方被踢了,也雅观不起来。 他一抬眼,看到床上的媳妇儿似乎又生气又委屈的模样,心里什么气也生不起来。 齐存无奈道:“小祖宗,做噩梦了?” 什么噩梦?那明明是似是而非的梦,抑或根本就是未来。 乔沅抿着唇,心中的气又泻了下来。 齐存见她不说话,只以为她刚才是魇着了,夜里气温有些底,乔沅坐在床上。 他倒是寒气侵袭了她,连忙爬起来帮她把被子盖好。 乔沅郁闷地躺下,感受到身后那具身体又贴过来了,腰上不知什么时候又搭上了一只手,转过身看他。 齐存看着乔沅道不清说不明的眼神。 不敢轻举妄动,神色翼翼:“媳妇儿,你是在生气吗?” 难道是知道了他那件事? 齐存慌慌张张地解释:“媳妇儿,你又香又软,我一时没忍住,我以后再也不趁着你睡着偷亲你了。” 最多不敢伸舌头了,亲还是会偷亲的。 乔沅一懵,没想到齐存会突然被诈出这种事。 绯红一点点从耳后蔓延上脸颊,鸦睫忍不住轻颤,像两只上下蹁跹的蝴蝶。 乔沅忍着羞耻呵斥:“闭嘴,睡觉。” 怎么会有这样的无耻之徒。 第三十章 赌庄 乔沅从小到大耳濡目染的都是发乎情,止于礼,谁知嫁给了齐存这样粗野的泥腿子,整日不知羞。 每次一来,房里的丫鬟都自觉红着脸退出去。 外人指不定怎么看她呢,说不准还会觉得,她是一个……青天白日,勾引夫君行秽乱之事的人。 乔沅越想越气,本打算睡个回笼觉,瞌睡都被自己的心思气跑了,烦躁地转过身。 没想到齐存还没睡,她一动,他就感知到了。 乔沅感觉一个暖烘烘的身体靠过来,但是因着还记得她还生气,不敢靠的太近,中间隔了一段距离。 鼻尖嗅到一股熟悉的味道。 齐存不像上京的贵公子一般,喜欢在衣物上熏上各种名贵的香料,他的衣服上只有淡淡的皂角香气。 偏偏他精气旺盛,运动之后会发些薄汗,组成了一种让人安心的味道。 乔沅恍惚间仿佛又回到梦里,齐存把她抱起那一刻,心中烦躁郁闷的情绪又没冲散,转而一种微不可言的伤感涌上心头。 陷入了梦中的回忆许久,她不由自主地问出口:“齐存,你真的如此心悦我吗?” 齐存一顿,喃喃道:“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 久久未有回音,齐存探头一看,只不过是乔沅沉睡前的一句呓语。 …… 半个月后,秋色渐浓,气温宜人,桂子飘香。 乔沅带着锦书来到花亭里赏花弄鱼。 锦书伺候着乔沅用桂花糕,却见锦书脸上有种隐秘的兴奋,欲言又止了好几回。 “怎的?是与哪家好郎儿互通心意了?”乔沅忍不住打趣道。 锦书佯装生气,道:“小姐,怎能乱点鸳鸯谱。” 锦书突然低下头,凑近乔沅,小声道:“奴婢可听说了,最近上京出了大事,现在外面风声鹤唳。” “哦?是个什么事?”乔沅好奇心被提了起来,自回府后,齐存便不让她出府。 小玉的事迟迟没有眉目,也不见背后人出现的踪迹,乔沅想到顾重,想到梦里的事情,也没什么心思出府游玩。 “上京最大的赌庄,银勾赌庄被官府查封了,还牵连了其他几个赌坊,甚至云锦阁也如此,人人都在传言是和宫里人有关。”锦书津津说道。 乔沅品了口茶,板着脸吓唬锦书道:“少乱嚼这些,被有心人听去,你得挨板子。” 锦书的脸立刻耷拉了下来。 乔沅噗地笑出声:“就你这胆子,还乱传传闻,还是和宫里有关的,去,去管家那把这个月的账本拿来。” 锦书虚惊一场,娇嗔了一下,便应着去了。 不多时,取了几本账本回来。 乔沅一遍吃着点心,一边看着账本,全然不知,齐存已偷偷来到她身后。 齐存眼角含笑,在她身边坐下。 将账本拿开,挥手让小厮将其拿走,下人刚走完,齐存便把乔治抱坐在自己腿上,一手环着腰,另一只捏着乔沅的手玩。 开始例行问她这一天做了什么。 不外乎是日上三竿才起床,用膳,逗庭哥儿,下午在府里走两步。 若是兴致好,说不定还会绣些帕子衣物之类的。 乔沅不知道为什么齐存对她平平无奇的日常如此感兴趣,明明每日都差不多,他还听不厌似的。 突然,乔沅转过身,双手撑着他肩膀,问道:“最近可是出何事了?” 齐存挑了挑眉:“的确有。” “朝中不少官员被怀疑暗中私设赌坊,其中银勾赌庄更被上书言告乃朝廷重臣所控,陛下盛怒,命我查清真相。”齐存帮乔沅拍了拍落在肩上的桂花。 “那爹爹与大哥?”乔沅心里一惊。 齐存安抚道:“他们无事,只是我奉命清查,亲属官员需得避嫌,暂且休沐一段日子,等案件水落石出,便可复职,无需几日了,只是还有些要紧官员正在审查。” 乔沅点了点头,悬着的心落了下来。 桂花开得真好,与你采些酿酒,桂花酒入口甘甜,到适合你小酌。” 乔沅听完,瞬间被提起兴趣,将此事忘在脑后。 相较于镇北侯府的一片安宁,宫中如今暗里波诡云谲。 大皇子在经龙虎山地动后,双腿尽废,在得知自己无法痊愈后,性子变得癫狂起来,皇后整日以泪洗脸。 大皇子宫殿。 “嘭!嘭!”一声接着一声,门外的太监和宫女皆低垂这头,身体随着瓷器碎裂的声音而颤抖,头垂得更低,仿若如此,便可将自己隐匿起来一般。 好一阵后,声音才停息下来,小安子小心翼翼推门进去,看见殿内一片狼藉。 挥了挥手,门外的宫女寂静又利落地走进来,快速清理着混乱不堪的地面。 小安子走进内室,看见大皇子李典坐在轮椅上,手上鲜血淋漓。 跪了安,好一会儿才得应允。 连忙上前,掐着谄媚的声音小心翼翼道:“恭喜大皇子,事情成了,如今二皇子为了自保其身,将顾重与户部尚书推了出去替罪。如今镇北侯已派人抄家,只待明日上朝了,虽说二人罪不至死,但前途尽毁,肯定是要罢官的,朝中暗中支持二皇子的人都……” “好!好!好!”李典迫不及待的大喊了三声。 宫中皆传闻,陛下有意将大皇子李典封为永安王。 皇后与大皇子认为此事定有蹊跷,但苦于没有丝毫证据,也只能暗里怀疑二皇子李珉。 就算没有任何蛛丝马迹指向李珉,而他却变成地动最大受益者,大皇子心里恨极,早已将罪名待在李珉头上。 而后大皇子幕帘无意中撞见李珉的手下私下与银勾赌庄的老板见面。 为此上献一策,就算不能将李珉斩与马下,也能使其痛失左膀右臂。 二皇子李珉想要周旋于各个官员直间,搜罗情报,皆需要大量钱财,仅靠自身的俸禄远远不够,只能铤而走险私投赌庄。 大霁朝律法三令五申,朝中官员参与赌博者,罪加一等,初犯且以玩乐形式设赌处以杖行,惯赌治以重罪,私下设立或投护者处以革职,并且不准折赎,永不续用。 不日,刑部尚书接连上书十四道密折向陛下奏报官员涉赌一事,朝中细细清算,竟有二十余名官员牵涉其中。 其中涉赌,设赌坊者,护赌者皆有之,官官相护,蒙蔽天子。 陛下盛怒,罢朝三日,特令镇北侯为钦差大臣协刑部彻查此事,一时间,上京人人自危。 第三十一章 乔府 齐存刚才军营回来,一脚踏进正院。 锦书正擦拭一个花瓶,看见侯爷,福了福身,而后便退出去了。 齐存面色不变。 穿过屏风,美人榻上躺着一个美人,生动地诠释了什么叫活色生香。 乌黑柔软的青丝铺散在枕上,像柔软的泛着光泽的缎子。 美人微微侧着身子,露出的小半张脸如远山般朦胧惊艳。 乔沅其实已经醒了,在齐存进来的时候就知道了,只是没睁开眼睛,想看看他会做什么。 没想到齐存居然没抓着机会动手动脚,恍若一正人君子,在静候自家夫人醒来。 要不是她感受到有目光落在自己身上,还以为他出去了。 这道目光有如实质,毫不掩饰自己的觊觎,像是盘算着眼前的猎物从哪里下口比较好。 乔沅在这样的目光下如坐针毡,终是装不下去了。 她掏出帕子盖住自己的脸,翁声翁气的声音隔着帕子传出来:“非礼勿视!” 帕子是轻纱材质,根本就挡不了什么,精致的轮廓影影绰绰地显现,反而更具一种韵味。 绛紫色的帕子随着呼吸微微起伏,莫名透着一股缱绻。 齐存怕她会闷,摘下帕子,扶着起来,低低的声音传入乔沅耳朵,细数着今日发生的趣事。 乔沅是不是回着,声音软绵绵的,懒洋洋地靠着齐存,刚睡醒的声线黏黏糊糊的。 室内只剩下低语。 锦书犹犹豫豫地走进来。 乔沅看她神色有异,心里不知为何跳了一下。 “夫人,乔府出事了。” …… 之前秋狩的时候,乔沅就看出母亲有心事,现在果然预感成真。 乔家是百年大族,子嗣颇丰,府邸气派,乔夫人御下极严,是以丫鬟虽多,却训练有素,极少有失礼仪的时候。 一路上,不停有丫鬟向这位归家的大小姐行礼。 虽然她们举止有度,但面上还是可以看出一丝惶然。 无他,乔府的女主人,端庄典雅的大夫人,居然闹着要和离了! 乔沅走进母亲的院子,率先迎上来的是茫然无措的乔父。 乔父蓄一把美髯,虽年逾四十,但他不爱理俗物,醉心风花雪月之事,这个年纪了还能引得小姑娘为之动心。 他一见到乔沅,像是找到了救兵:“阿沅,你快劝劝你母亲……” 乔沅有些不耐:“爹,你一上来就让我劝阿娘,不应该说说是你犯了何错惹的阿娘如此生气吗?” 乔父一愣,支支吾吾。 他不过想纳个小妾,以往夫人每次都干脆地点了头,这次却不知为何闹出如此大阵仗。 乔父讷讷道:“我不纳这个小妾就是了。“ 乔沅一听,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心里也不由得发冷。 乔父出身世家,饱读诗书,却有文人的风流病,性格多情,最爱流连青楼楚馆,姬妾成群。 但在外人看来,这些都是很正常的,哪个男人不是三妻四妾? 乔母把房里的丫鬟都赶出去,愣愣地坐在床上发呆。 自从她嫁到乔家以来,上侍公婆,下养育儿女,成为世人眼中的大妇典范。 乔父一年年往府上抬人,她也没多说什么,对待底下的庶出儿女,她也自认已经尽到责任。 本以为也该适应这样的日子了,但三天前乔父和她说要抬个新人进府时,她才发现,自己做不到。 她问自己,余生被困于宅邸之中,看着丈夫宠爱新人,她真的要过这样的生活吗? 乔母神情恍惚之间,感觉到自己怀里钻进了一个暖乎乎的身子,她下意识抱紧,嘴里喃喃。 “那个姑娘,年纪比你还小啊。“ 她眼下乌黑,容颜憔悴,显然这段日子处于煎熬之中。 乔沅见她手里摩挲着什么东西,拿出来一看,是一把长命锁。 是乔沅周岁时候带过的长命锁。 她鼻子一酸,乔母这个时候还想着自己的行为会不会牵连到自己的女儿。 有一个和离的母亲,外人会不会对她的阿沅说闲话? 乔母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阿沅,若是,你……“ 她手脚发冷,下一刻,手上一暖。 她的女儿笑容明艳,没有一丝阴霾,让人感觉身上的沉珂一扫而尽。 “阿娘,你想做什么,就放心去做吧。“ 乔母最终还是没决定到底要不要和离。 兹事体大,乔母是乔家的掌家夫人,与乔家的联系不是一时半会儿断的了的。 尤其她已不是二三十岁的女子,底下的一双儿女也已长成,旁人还不知怎么看她笑话。 最终,乔母决定去城外的静水庵住一段时间,好好想清楚。 乔沅回府收拾行囊,打算陪阿娘一起去。 齐存也知道了乔府的事,纵然心里十分不舍,恨不得撒娇打滚让乔沅不要离开,但看乔沅心意已决,不敢再胡闹。 乔沅把她惯用的茶具放进盒子里,转头就看见他一步不离地跟在身后打转。 明明在外面是在威严不过的人,此时却像个可怜巴巴的大狼狗。 乔沅被自己的想象逗笑了。 香炉里燃着名贵的沉水香,屋子里暗香漂浮。 锦书在外间收拾衣物,隔着一层朦朦胧胧的纱帐,内里的情景都是模模糊糊的。 齐存轻轻勾了勾那白玉似的小指,见小美人不反抗,得寸进尺地扣住她的手。 从指尖摩挲到细腻柔软的掌心,所到之处,传来一阵酥酥麻麻的感觉。 指缝插入指缝,两只手完全贴在一起,没有一丝缝隙。 一黑一白,一大一小,大的那只手几乎有小的那只两倍大,可以完全纳入掌中,不泄出一点柔白。 这样两只天壤之别的手,出现在同一个画面里,莫名让人脸红心跳。 锦书拿着一件大警走进来,就看到夫人眼神飘忽,唇瓣嫣红,仿佛刚才看到了什么不可置信的事。 侯爷悠哉地抓着夫人的手把玩。 不知怎么回事,每次侯爷和夫人在一起,明明没做什么事,她们这些旁观者都觉得脸上发热。 第三十二章 静水庵 锦书不敢看他们,小声问要不要带上大氅。 上次齐存在秋狩之前说要打一只白貂给乔沅做围脖,结果遇上了地动。 本来她也没当回事,结果几天之后,齐存还真神神秘秘地带回了一块貂皮。 现在,这块雪白的貂皮就缝在朱红的大氅上,红中一圈白,好看极了。 齐存有些奇怪:“为何要带大氅?” 红玉解释:“夫人怕冷,静水庵在山上,比咱们这儿更冷些。” 齐存顿了一下,想起上次在山洞乔沅就比常人更耐不住冷。 乔沅轻飘飘看了他一眼,指挥他去把庭哥儿抱过来。 此行自然不能带上庭哥儿,因此,她觉得自己应该好好和儿子告个别。 齐存把疑问压下,出去找儿子了。 乔沅转身继续收拾,突然听见锦书咦了一声。 一只小包袱搁在橱子的角落。 应该是齐存的,自从乔沅答应了可以搬回来,他马上把自己的行李都搬回来了。 丫鬟们不敢动他的东西,因此这只包袱一直被遗忘在这个角落。 外面只用了一块素布包裹着,很符合齐存的风格。 锦书正准备把包袱拎出来腾位置,却不防带子突然一松,一团衣物掉了出来。 宽大的里衣、亵裤。 乔沅耳尖一红,忍着羞涩捡起来。 亵裤的中间明显不一样,像是长期被什么东西撑大了。 乔沅指尖麻麻的,仿佛被蛰了一口,飞快地把这团衣服扔到榻上。 散乱的衣物中间,出现了一件隐秘的贴身衣物。 是一件雪青色的小衣,上面绣着西府海棠。 小衣的料子有些皱,像是被人使用过无数遍,又清洗过无数遍。 就算洗过这么多遍,还是没扔,可见收藏它的人都多爱惜。乔沅面无表情。 首先,她讨厌西府海棠,她喜欢垂丝海棠。 其次,她的小衣不会穿得这么旧,最多一个月就扔了。 那么,问题来了,这件和这么多亵衣亵裤混在一起,隐秘透着亲密的小衣是谁的? 震惊,茫然,无措,种种思绪划过乔沅的脑中,最后定在梦里窗上的剪影上。 一时间她没有说话。 因为角度的问题,红玉没看到榻上的小衣,见夫人身子顿住,奇怪问怎么了。 乔沅回过神来,镇定地说:“无事。“ 门口传来声响,是齐存回来了。 “庭哥儿刚醒,丫鬟在给他擦子,待会儿就抱过来。“ 低沉悦耳的声音一落下,就看见了美人脚下的熟悉衣物。 齐存虎躯一震。 乔沅冷冷地瞪着他。 她控制着自己的眼眶不要红,才不想让齐存觉得自己很在乎。 齐存脑子飞快地转。 被发现了,要说实话吗。 乔远见他不说话,还以为他是心虚。 齐存纠结了一会儿,刚要张口,就被乔沅冷笑着打断。 “你不会是要说这件小衣是我的吧。“见他似乎被说中,乔沅心里更气了。 “就算是我的,你拿我的小衣做什么。” 齐存张了张口。 面前的小妻子眼睛红红的瞪着他,自以为表情凶恶,实际不过是声厉内荏。 由于生气,眼周,鼻头,面颊都染上了一抹胭脂色,漂亮得不像话。 齐存恍然间发觉,距离昏天黑地的新婚那三天,已经有一年多了。 这么久,齐存在那三天里,一点点在小妻子身上打下的烙印,一点一点磨出的媚意,早就消失得一干二净。 面前的乔沅,眉眼生动,眼神纯净,哪里像是已嫁人的贵夫人,说是未出阁的小姐还差不多。 这样的乔沅,纯稚得像个小仙子似的乔沅,似乎和夜里那种腌攒事一点关系也没有。 沾染上一点点,都是一种玷污。 齐存眼眸越来越黑。 这样的乔沅,若是知道她的贴身衣物被他日日夜夜用来做不堪的事,会是什么表情? 那张漂亮生动的脸蛋上会红得像是绽开了桃花,乌睫蹁跹,洁白的贝齿轻轻咬住红唇,眼里会泛起羞恼的水色。 齐存在乔沅面前是一向没有脸皮这种东西的。 但他要是说自己一年前偷偷藏了件小衣走,在边关的每个夜晚都要拿出来聊表慰藉,乔沅自己倒要先羞愤欲死了。 眼眶热热的,乔沅偷偷吸了吸鼻子。果然天底下的男子没一个好的! 她忍不住踢了齐存一脚,没到想到他身上肌肉梆硬,自己娇贵的脚趾倒是先疼了。 乔沅更气了,吩咐红玉现在就出发,转身就走。 她再也不想看见这个骗子啦! 齐存着急地追出去,被乔沅随手抄起一个花瓶砸在他脚下。 她真的是没手下留情,若不是齐存先一步闪开,那些进开的碎片都会直直地扎进他身体里。 华丽的马车张扬地从齐存眼前启程。 齐存转身正要骑马追上去,突然被一个木盆撞到,盆里的水溅出来,衣服濡湿一大块。 小玉慌慌张张要拿出帕子给侯爷擦水。 齐存毫不客气地训斥:“滚。“ 小玉看着侯爷离去的伟岸背影,又转头看向马车离开的方向,目光幽幽。 这应该是夫人最后一次与侯府有关系了。 若是没记错,记忆中夫人就是从静水庵和顾重私奔的。 乔沅跟着师傅做完早课,照例要去和乔母说话。 自从她那次把追上来的齐存赶回去后,可能他自己也觉得无脸见人,每日只差人送些书信来。 偏偏信上没有字,只有一些小人画,乔沅看不懂,干脆扔在一边了。眼不见为净。 静水庵里日子清净,纷繁无扰,乔沅觉得自己再待下去,就要决定带发修行了。 正好给齐存和他的心上人腾位,乔沅气哼哼地想。 进了乔母的住处,却听见里头有说话声。 乔沅诧异,踏上石阶,却见到了意想不到的人。 是顾重。 自从上次在宫宴上差点出丑,乔沅再也没见过顾重。 不管是不是有意,齐存不可能什么事也不做。 他这段日子应该也不好过,面庞消瘦了一些,穿着天青色长袍。 乔母嘴上带着笑,看见乔沅,忙招呼她过去。 第三十三章 绑架 “我原先就听着顾重这个名字耳熟,原来是咱们在苏州的邻家交好。“ 她还不知道乔沅和顾重之前的尴尬,脸上只有欣慰。 “顾重听闻我在这里,特意过来探望的,倒是有心了。“ 顾重眼神明亮,像是没有丝毫芥蒂,对着乔沅点了点头。 乔沅只好回礼。 乔母见他们如此生疏,倒是有些感慨。 “以前你们小的时候,好得跟一个人似的,阿沅整天吵着要找顾哥哥玩。我们被召回京的时候,乔沅还哭着舍不得你呢?“ 那都多久之前的事了。 乔沅低头。 乔母最近人生遭遇大变,心境也变了,生出了许多感慨,拉着他们说了好一会儿的话。 顾重丝毫没有表现出不耐烦,还时不时回话。 等两人从乔母房里出来,乔沅看着顾重,不知道说什么。 顾重犹豫道:“听说山顶的梅花开了,阿沅妹妹要不要去看看?“ 乔沅愣了下,正想出口拒绝。 房里的乔母走了出来,说:“”去看看罢,儿时好友见面,属实不易,娘我的闺中手帕交想来也有几年未见了。” 说道最后,乔母脸上竟有些泪动,禁不住伤感起来。 乔沅只好应承下来。 山上气温低,竟开出了一批早梅。 乔沅走在艳而不娇的梅花间,嫣红的唇瓣微微呼出白气,眉眼惊艳,像是梅花成了精。 顾重看她披着大氅,打趣道:“你还是这么怕冷。“ 他的语气熟稔。 乔沅微微抬头看他。 顾重坦然地回视。 乔父到苏州做官之后,遇上了苏州名妓,也就是乔嘉的娘,后来的卫姨娘。 那段时间,是乔父最荒唐的时候。 他沉迷卫姨娘的美色,在外头置办了一处房产,连乔母和乔沅都被放在一边。 在苏州的第一个冬天,上京那边寄过来的钱还在路上,乔府的家用不够,乔父的俸禄都投进外室那里了,十天半个月没踏进乔府一步。 乔母咬紧牙关,为了保证正常的开支,让下人不要购进取暖的碳火。 苏州又湿又冷,那个冬天,小小的乔沅几乎没下来床。 她现在怕冷的毛病,就是那时候落下的。 顾重笑了笑:“你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吗?“ 问出来好像很奇怪,哪有人会记得小孩子的第一次见面。 乔沅眨眨眼。 她确实还记得,因为印象深刻。 在一次上巳节,乔沅跟着乔母出城踏春,她自己贪玩掉进河里。 当时旁边都没有人,乔沅现在还记得水淹入喉鼻的感觉。 一片窒息感中,一个少年跳进河里把她救上来。 乔沅认真地看着他,软软地说:“记得,你救了我。“ 要不是这样,她刚才见到顾重掉头就走了,哪里还会这样好好的说话。 顾重微微一笑,偏过头,掩饰自己的神色。 没有人知道,乔沅不是他救的。 当时他看见一个小女孩湿淋淋地躺在河边,认出了这是乔府的千金。 乔家的显赫,大霁无人不知。 虽然现在被外放苏州,但都知道早晚会回上京。 顾家几代扎根苏州,正愁在上京没有人脉。 顾重知道家里在想方设法搭上乔家。 他在原地等了会儿,救人的人还是没有回来。 也许他只是随手救的,不知道救了乔家大小姐这个举动会带来多大的价值。 顾重听到小小的乔沅嘤咛一声,睁开了懵懵懂懂的眼睛。 就算刚才差点死了,她的眼里还是纯稚干净的,没有一丝阴影。 她天真地问:“大哥哥,是你救了我吗?“ 顾重听到自己的声音,“是。“ 由此,乔家感念顾重的救命之恩,两府开始走动。 之后多年,顾家也成功凭借乔家的关系扩大势力,跻身更上一层的圈子。 乔沅依赖顾重,她的兄弟姐妹们都在上京,能陪她玩的只有这个邻居哥哥。 那时候,两府的人都打趣他们是青梅竹马。 顾重神色恍惚。 曾经有一个玉雪可爱的小姑娘嘴里咬着他带过来的糖葫芦,含糊地说以后要嫁给顾哥哥当妻子。 总角之宴,言笑晏晏 为什么当初许下诺言,现在却又抛弃于我呢? 顾重的眼睛里闪过一丝疯狂。 …… 齐存满意地在纸上画下两个交叠的小人,吹干墨水,装进信封里,准备让人明天送过去。 也许之前的信太含蓄了,媳妇儿可能没明白他的意思。 这次应该够直白了。 庭哥儿被乳母抱着过来,手上还攥着摇铃。 齐存伸手接过儿子,掂了掂,发现又重了。 小崽子指着前面的画像,磕磕绊绊:“娘……“ 画像中,乔沅半卧在软榻上,裙尾曳地,长发如瀑,头上簪着花,娇颜半遮半掩。 好一副海棠春睡的美人图。 朦朦胧胧的轻纱,似乎是在诱使人贴近一步,更近一点,最好能把美人柔若无骨的身体拢入怀中,让她全身染上自己的气息。 若是乔沅在这里,会发现这个场景似曾相识。 书房门被敲响。 一封信被放在齐存面前。 已时三刻,夫人与顾重约于梅林,午时回。 齐存的脸色沉下,抢过儿子的摇铃,无视小崽子不满的抗议。 “儿子,你想不想娘亲?“ 小崽子咬着手指:“娘……“ “好。“ 齐存的脸色丝毫没有缓和,眉宇间的褶皱越来越深,“明天我们就去找娘亲。“ 不知道为什么,齐存的心跳得厉害,仿佛有什么事情脱离了掌控。 齐存沉思了一下,开口喊来了暗卫:“来人。” 窗户悄无声息地隐进一名男子。 “将那丫鬟小玉看起来。” 齐存隐隐感觉,小玉脱不了干系,竟在他眼皮子底下将乔沅出行的信息传给顾重。 …… 乔沅睁开眼的时候,觉得头顶晃晃悠悠的,脑子里一团浆糊。 好一会儿,意识清楚些了,才发现晃悠的不是头顶,而是身下。 她在一艘船上。 入眼摆设精致,身下锦被绵软,显然劫她的人准备充分。 “你醒了。“ 顾重端着吃食走进来。 他仿佛什么事也没发生,清俊脸上依旧带着温和的笑意。 乔沅慢吞吞坐起来,打量周围的环境。 静水庵建在山上,山中一条河流通往山下,名为静水河。 他们现在应该就是在静水河上。 第三十四章 绑架(二) 她灵动的眼睛滴溜溜地转,顾重也不阻止,笑了一下。 “我还以为你醒了之后会闹。“ 一个娇贵的大小姐,没经历这样的事情。 乍然处在陌生的环境里,吵着要回家也是很正常的。 乔沅的眼神终于从摆设落到他身上:“我闹了你会放我走?“ 顾重微微一笑。 显然,并不会。 乔沅好奇地问:“你要带我去什么地方?“ “当然是好地方,在那里,谁也不认识我们,我们可以重新开始。“ 乔沅的眼神有些一言难尽。 顾重的神情仿佛陷入了某种美好的的幻想中,神色越来越兴奋。 “阿沅,齐存那样的泥腿子,和你是两个世界的人,只有我才是最适合你的。“ “我们小时候那么好,我救过你的命,我知道你怕冷,恐怕齐存都不知道这些事吧。“ 乔沅声音冷了几度,正言道:“我与齐存是陛下亲赐的姻缘,谁人敢说不合适,儿时情谊十年有余,不过尔尔,何必执着于此?” 乔沅拍了拍裙摆上沾上的灰尘,躺回床上。 清晨。 静水庵。 齐存叩响大门,里头的人一见到威名赫赫的镇北侯,瞪大了眼睛。 这个时辰还早,庵里静悄悄的。 引路的师傅忍不住打量这个高大的男人。 微弱的曦光从他身后透出,脸上看不清表情,只看到清晰的下颌线,硬朗坚毅。 师傅莫名觉得有点压抑,像是心里压了一块石头。 这个镇北侯,果然不是等闲之辈。 到镇北侯夫人的住处,师傅推开门,就见镇北侯夫人的贴身丫鬟锦书猛然从房里冲出来,发髻凌乱。 他心里突然咯噔一下。 “夫人不见了!“ 砰—— 师傅骇然地回过头。 巨大的木门倒下。 一片烟尘中,男人踩着木门,脸色可怖,猩红的眼眸像是即将出笼的凶兽。 乔沅,你果然,还是选择那个顾重吗。 “调动神武营,封锁所有城门。“ …… 乔沅感觉没坐多久船,就被顾重带着转移了地方。 不知过了多久,他们进了一座宅邸。 顾重的心情明显从游刃有余到烦躁,好像是被什么问题难住了。 这座宅邸隐在闹市之中,丝毫不起眼。 顾重自然是有脑子的,有时候,越是危险的地方,越是安全。 现在镇北侯带着人在城门那一带搜查,绝对想不到他们已经回了闹市。 可是,如果他们一直藏在这里,也迟早会被找上门。 顾重烦躁地来回踱步。 如今城门被封锁,想要出城必须拿到出城令,这该如何是好。 思索间,门房来报有客上门。 顾重心里重重一跳。 齐存这么快就找上来了? 这个念头一出,顾重反应过来,不可能,这座府邸是他不知名远方亲戚的,齐存不至于查得这么快。 心神微微定了定,顾重让人进来。 出乎意料的是,竟然是一个蒙着面的女子。 她仿佛知道顾重的困境,没有多说,只从袖中掏出了一张纸。 竟然是出城令,上面还盖着镇北侯府的印章。 顾重愕然。 那女子着手将出城令交给顾重。 这几天,侯爷在外奔波找人,尽管也将消息封锁,但给二皇子李珉打探到了蛛丝马迹。 李珉前不久因赌庄的事情,被打击的一蹶不振。 龙虎山地动后,形势本应大好,都在他掌握之中,却不想成被大皇子李典猝不及防地算计了一把。 一个废人,竟在背后捅他一刀。 本以为信封私下里给了齐存,便与他暗结联盟。 没想到,齐存竟一丝情面不给予他,更是在案件上步步紧逼。 那就让他吃点教训,得让他知道未来的主子是谁,该效忠于谁? 李珉便安排一女子将出城令送给顾重。 顾重不找痕迹地打量这个女子,只是她全身裹得严实,看不出什么来。 当务之急,还是出城要紧。 顾重笑着拱拱手:“多谢姑娘,大恩不言谢,以后若是有用得着顾某的地方,尽管开口。“ 女子并没有回应他,施施然离去了。 乔沅又被带上了一辆马车。 马车外表普通,内里陈设也朴素,只有简单的桌椅,对于乔沅来说过于寒酸了。 从一开始精致奢华的船舱,到现在平平无奇的马车,顾重的心态也由镇定变成现在的慌不择路。 他原先以为,乔沅和齐存两个截然不同的人被硬生生凑成一对,就算表面和谐,内里也是互相看不惯才是。 乔沅和别人跑了,齐存最多只是会觉得愤怒丢脸,最多找一段时间,然后由事件慢慢平息,再娶一个自己真正喜欢的人。 可是看现在的架势,齐存像是被人扒了祖坟,铁了心要把两人找出来,不死不休。 顾重按下内心的不详预感,事到如今,已经没有回头路了。 乔沅从来没坐过这么震的马车,晃得她头晕。 坐凳上没有铺毛毯,她觉得自己的屁股都咯得疼。 对面的顾重还在喃喃低语:“阿沅,我以后一定会对你好的,我不会让你吃苦的。“ 神神叨叨,乔沅觉得自己的头更晕了。 如果实在不是没力气,她都想翻两个漂亮的白眼。 顾重一个新晋探花郎,怎如此无脑。 说得比唱的还好听,要不是她梦里看到了,还真被他这幅样子骗过去了。 什么不会让她吃苦,梦里熬夜补贴家用的是谁啊,先顶不住压力的是谁啊。 乔沅幽怨地想,先别说以后,现在她就难受得要死了。 由于要低调,顾重给两人准备的衣物都是普通的棉布衣裳。 也许平常人穿着没什么,但对于穿惯了绫罗绸缎的乔大小姐来说,浑身都扎得痒痒。 昨天她偷偷看了一下,还发现身上起了一些红疹子。 乔沅从来没吃过这种苦,之前齐存在边关的时候,那边外族多,还时不时让人给她带一些大霁没有的稀奇物件,钱财上更是没短了她。 回来之后,更是恨不得把所有的好东西都捧到她面前,乔沅早就被惯坏了。 她习惯了被人细心照顾,也就以为所有人都会这样。 齐存的险恶用心就在这里了,他把乔沅养成一副娇贵的模样,让她习惯享受最好的东西。 这样身边人一旦换了,照顾她哪处不够细致,便会让乔沅心生落差,再多的情爱也抵不消。 吃惯了珍馐美味,哪里忍受的了粗茶淡饭;穿惯了凌绸罗缎,又怎会屈身于黄冠草服。 第三十五章 绑架(三) 齐存以娇养之名,潜移默化斩断了小美人所有的退路,画地为牢,让她一辈子只能在自己的地盘上活动。 娇滴滴的小美人还想跑,她跑得了吗? 圆滚滚的小兔子,早已被喂得挤不出笼子的间隔。 就算被放生到野外,小兔子也适应不了恶劣的环境。 它只能依赖主人的宠爱生存,偏偏自己还不知道。 属下看着齐存沉得滴水,仿佛随时要拔剑杀人的脸色,两腿战战。 “属下已经带人城外搜寻了一遍,还是没有夫人的踪迹。“ 砰—— 他眼睁睁看着茶杯在侯爷手中爆开,很快,一滴血渍滴落在地上。 属下提心吊胆地等待指示。 “阿四,将那丫鬟带上来。” 暗卫得令后,将一直被看守的小玉带了过来。 小玉被扔在地上,被着翻涌着的压抑气氛吓得全身颤栗。 齐存面无表情,面色沉得似乎要滴下墨来:“顾重在何处?” 小玉听到这名字,全身为之一震,颤抖着声音说:“侯爷,奴婢不……不知道。” 齐存看了一眼阿四。 阿四利落出刀,将刀狠狠插入小玉趴在地上的手掌,顿时鲜血淋漓。 “啊!”小玉痛呼出声。 齐存冷冷出声:“不知?阿四,将她活着剥皮,我倒要看看能嘴硬到哪去?” 小玉听闻此言,眼前一黑,正欲昏倒过去,身后一痛,被阿四点了痛穴,刹那清醒过来。 见阿四将刀拔起,欲要往上划。 小玉这才意识到,齐存他从未示人于前的一面。 涕泪横流,神态疯魔:“乔沅不过是个水性杨花的女人,下贱坯子,现在还不是跟着顾重跑了,你得不到她,永远也别想得到她,我才是你的天命之人,我才是……” 齐存手起刀落,小玉颈部被划开一道口子,小玉惊愕地死死瞪着,手欲放上脖颈处,却停在半空,口中发出嗬嗬的声音。 “不,不,我重生一次,不该……” 突然,一阵声音传来,打破了这个肃杀的氛围。 “报,闹市中发现了一处可疑的宅邸。” 属下心里一喜,果然下一刻就见桌子后的侯爷站起来。 他的眼睛瞪大。 侯爷从身后的墙上,摘下了一柄剑。 这把剑造型古朴,玄铁打造,重达七十斤,剑身没有多余的花纹。 但是,没有人会小瞧它。 这把饮足了血,浓重的杀气仿佛要溢出来的古剑。 边关没有人没听过徵剑的威名,甚至胡奴一听都要吓破了胆。 冰冷的白光通过剑身反射照在齐存阴沉的眉眼上,他忽然勾唇一笑。 属下心里一寒,脑袋几乎要垂到地上。 众人飞速往宅邸奔去的时候,一辆平平无奇的马车擦身而过。 众人把这座宅邸包围起来,齐存踹开门,里面一片平静。 属下几乎不敢看他的脸色。 好一会儿,在可怖的沉默中,他听到侯爷突然笑了一声。 齐存眼前闪过那辆普普通通的马车,眼中掠过一抹阴挚。 顾重把那张盖着镇北侯府印章的出城令拿了出来,城门的士兵果然没多为难。 灯下黑,自古以来都有奇效。 出了城,顾重松了口气,探身进马车。 马车后,放着一个巨大的箱笼,被一花布遮了起来。 顾重取下花布,打开箱笼。 里面是一个闭着眼睛,瑰姿绝艳的美人。 箱笼里垫了一层白色的绢布,雪肤花貌的乔沅躺在里面,鸦睫乖巧地垂下,唇瓣嫣红,越发像是沉睡的小仙子。 顾重眼里闪过一丝痴迷。 为了出城的时候不出意外,他只好给乔沅下了微量的迷药,确保她不出声。 直到出了城,顾重一直提着的心才真正地放下来。 为了不被发现,顾重不敢走官道,特意走的小道。 乔沅不知道他要去哪里,马车一直在往前走。 吃饭的时候,顾重就从包里掏出干粮,有时候在河边,就抓几只鱼改善一下伙食。 偏偏他没经验,不是烤焦了就是没熟透,真的非常难吃。 每当这个时候,顾重又会说:“忍一忍,等到了那边就好了。“ 乔沅默默地啃着干粮。 顾重喜欢她吗? 也许有一点。 但更多的,是不甘心。 他贪恋乔家的权势,加上两人年幼的那点情谊,就把乔沅当自己的所有物。 真要爱的那么深,梦里也不会在私奔之后又弃她而去了。 乔沅看得很清楚,因此只冷眼看着他的作态。 阳光从树枝的缝隙中倾泻下来,照在乔沅乌黑的发上,染出一圈圈光晕。 顾重心里一动,伸出手,却不期然摸到一手滚烫。 乔沅发热了。 顾重微微挽起她的袖子,果然看到雪白的玉臂上星星点点的红疹子。 本来就身体脆弱,又被下了迷药,扛不住也是早晚的事。 这条路有些偏僻,顾重驾着马车行了许久也没找到人家,最后只好在一处破庙停下。 他在庙里清扫出一个睡觉的地方,铺上一层软被,扶着乔沅躺下。 这间庙实在很破,角落还有蜘蛛网,唯一还算完整的只有正中间的佛像。 这样的地方,别说医馆,就是普通的人家也没有。 好在顾重之前涉猎过医书,大概知道草药的常识。 荒郊野岭的,草药应该有很多,他刚才在路上还看见了一种常见的药物。 顾重准备出去看看,临走之前,吩咐乔沅不要乱跑。 他实在是多虑了,乔沅躺在简陋的草床上,双颊绯红,眼里泛着迷蒙的水光。 她本来就身娇体弱,现在烧成这样,光是忍着那股头晕就很艰难了,哪里还有力气逃跑。 娇气的美人软软地看着你,生死都在你的掌控之间,怎么不让人心动? 顾重的心理得到极大的满足,放心地出去了。 如他所想,这里的草药果然很多,只是分布零散,颇花了他一些时间。 等到他采摘完回去的时候,眼皮突然得厉害。 第三十六章 获救 像是命运给他最后的警示,若是再不收手,后果自负。 顾重轻蔑地笑了笑,背上篓子回去了。 破庙就在眼前,顾重的心放回去了。 果然,齐存现在应该在那座宅子里无能狂怒才对,怎么会找到这里来。 转过那棵粗壮的大树,被树干遮住的门口出现了。 顾重浑身的血液都僵住了。 一个高大威猛的身影,杵在破庙的门。 对顾重来说宽敞的庙门,对这个男人来说却有些紧窄了。 他要进庙,还得低头才能进去。 齐存站在门口,似笑非笑地看着这个拐跑他妻子的男人。 如同恶龙审视着前来偷窃珍宝的偷猎者。 顾重见他不说话,神色也没有暴怒,还以为他并没有多生气。 他松了口气,事实就像他想的那样,齐存可能对这个娇滴滴的妻子也不满很久了。 他下意识地忘记了齐存之前封城的地毯式搜索,调整面部表情,挤出一抹笑。 “侯爷,我知道你也不喜欢阿沅,这样,你今天就当没看见过我们。“ 他从怀里掏出一叠银票,走进,“我知道这件事对侯爷的声誉损失很大,自然不会让侯爷白白回去……“ 他的话没有说完。 齐存狠厉的眉眼展现在眼前。 顾重低头一看,胸前偏离心脏旁插着一把剑。 血腥味不断涌上喉头,最后顺着嘴角流下。 齐存用手撑着顾重,笑着在他耳边低语:“赌庄的事,本与你无关,是我使了计,让二皇子李珉将你推出来。陛下本有意将小公主赐婚于你,可惜,被我挡下来了,好驸马,走好。” 顾重心火一冲,一大口血喷了出来。 怒目圆睁地瞪着齐存,视线越来越低,离地面越来越近。 最后倒下。 手上的银票洒上血渍。 齐存抽回剑,齐存抽回剑,悄无身息地踏进庙门。 铺着白色软被的草席上,他漂亮的妻子还在无知无觉地睡着。 细眉轻颦,脸色已经略显苍白了,唇瓣却艳得滴血。 冷汗略湿了鬓角,齐存稍微靠近一点,都仿佛感受到了她身上的热气。 蒸腾的热气好像化成了雾气,又凝结在皮肤上。 香雾云鬟湿,清辉玉臂寒。 乔沅感受到有目光细细地落在她身上,微微睁开眼,就见齐存站在床边。 生病的难受伴随着心里的委屈,小美人眼睫湿润。 “你怎么才来呀。“ 声线又娇又软,像是撒娇又像是埋怨。 由于发热,气息不稳,这样的声音落在心怀不轨的男人耳中,不亚于放了一把火。 齐存以为她是怕他生气,先软软地撒个娇,以为这样就能把事情翻篇。 怎么可能呢。 齐存怜悯地看着一无所知的乔沅。 她亲手放出了饥饿已久的困兽,想轻飘飘地呵斥它回笼子里,哪里有这么好的事。 做错事的小妻子,当然要好好惩罚一番,免得她肆意妄为地在丈夫的底线上蹦哒。 乔沅伸出手,想要齐存抱她回去。 下一刻,一只大手略过她的手,把她微湿的头发拂到耳后。 乔沅迷茫地看着他。 新婚那三天,齐存自认还算文雅,把骨子里的野性收敛地干干净净,怕吓坏了娇弱的妻子。 现在,由乔沅亲手点燃的火,也该由她亲手熄灭。 齐存还算有人性。 乔沅病成这样,他也不能做什么过火的行为,只在心里悄悄记下,等她病好再实践一番。 那么,现在就先收几分利。 齐存十二岁参军,几乎可以说是在军营里长大的。 一群大男人整日精力旺盛,白天经过非人的训练,晚上睡在行军床上,眼里都泛着绿光。 都是男人的地方,自然就免不了提起女人这个话题。 齐存没兴趣加入他们,但好歹听了这么多年,耳濡目染也学会了许多。 桃花眼里迷蒙蒙的雾气终究还是被凝聚成水,却不等盈出眼睑,就被早有预谋的野兽纳入唇中。 偶尔有一两颗漏网之鱼,划过布满红晕的粉腮,掉落在软被上,氤氲出深色的黑点。 正中央的佛像宝相庄严,悲悯地望着这世间,却也尤惧几分贪婪的罗刹,只能对脚下的荒唐视而不见。 齐存出来的时候,手下已经在庙外等候多时。 属下跟在齐存身边多年,自认为对侯爷的性格有一两分把握。 侯爷之前还一副要毁天灭地的模样,现在却浑然没有来之前的震怒。 像是被顺毛捋的凶兽,虽然骨子里的凶性还在蠢蠢欲动,却暂时能伪装出一副平和的面孔。 属下敬佩地看了一眼侯爷怀里的夫 夫人不知是醒着还是睡着,全身都被侯爷宽大的外衣包着,软软地靠在他怀里。 从属下的角度,只能看到外衣里伸出来的套着绣鞋的小脚,随着侯爷的走动轻颤。 属下抬起头,正对上主子幽深的目光。 他浑身一颤。 …… 乔沅一睁眼,正好对上齐存黑沉的目 光。 男人收回手,脸上没有表情,黑峻峻的眼眸深深地望着她。 他在给她上药。 药物涂抹的地方冰冰凉凉的,晕过去前的记忆回笼,红霞一点点从白皙的颈下蔓延上脸颊。 乔沅愣愣的,仿佛还没有回神过来。 他怎么能、做出这么羞耻的事情。 火辣滚烫的气息仿佛弗在耳边,乔沅的眼里渐渐盈上一丝水色。 被他触碰,就这么难以忍受吗。 齐存的手一点点收紧,却到底记挂着她的身体不能再受刺激,只好扯了扯嘴角。 “乖,别动,我给你上药。“ 才离开他不到两天,又是起疹又是发热,还被他在气头上一阵折腾,不上药的话,乔沅这走两步就喘的身子受不住。 乔沅恼羞成怒,她这样是谁害得啊,明知道她身子不适,还非要胡来。 虽然是座破庙,但好歹也是有佛祖供奉的,他怎么能,在佛祖眼皮子底下做那种事…… 乔沅现在回想起来都羞得脚趾蜷缩。 齐存见她突然闭上眼睛,还以为她是不想看见他这张脸,黑漆漆的眼眸里划过一丝受伤。 就算不想看着他,这辈子,乔沅都得跟他绑在一起。 齐存眼里闪过危险的寒芒,他闭了闭眼,拉过乔沅的腿继续上药。 第三十七章 雨天 乔沅第一件事就是把自己裹上被子,卷成蚕蛹的模样,滚到床榻最里面。 这辆马车非常大,倒也够她随意翻滚。 齐存眼眸深沉,倒是没有再刺激她。 车厢内陷入沉默。 乔沅刚才脑子里气血上涌,现在耳朵里模模糊糊听到雨珠打在车顶的声音。 原来外头不知不觉下起了雨。 天蚕丝锦被质地柔滑,舒适地让人想把全身埋进去。 乔沅咬着指尖,感受到一道炙热的目光落在她身上,还是忍不住道:“我没有想和顾重私奔,是他把我带走的。“ 沉默了片刻,车厢内响起了低沉的一声。 “嗯。” 齐存相信她? 乔沅心里一松,别别扭扭地探出头来,细软的发丝铺在被上,衬得那张小脸蛋越发乖巧。 “你别生气了。“ 来抱抱她好吗,她几天也很担心他。 齐存看了她一会儿,仿佛听到了她心里话,从善如流地俯身抱住了小妻子。 他抚了抚怀里软软的身子,语气听不出什么:“我知道。“ 他这个样子,一点也不像是相信乔沅的解释。 乔沅环住他脖颈的手忍不住掐了他一下。 齐存像是感觉不到,视线不知落到了哪里。 身上的力道越来越大,仿佛要把她融进骨血里。 乔沅都觉得有点痛了,忍不住嘶了一声。 齐存这才如梦初醒,怔怔地松开手。乔沅郁闷地躺回被子里。 看他现在的样子也听不进她的说辞,只能期待他自己调查的结果早点出来吧。 乔沅躺在温暖的榻上,之前一直绷着的心弦放松下来。 不管她承不承认,待在齐存身边,总有一种满满的安全感。 仿佛不管发生什么事,都有他顶着。 乔沅到底还在病中,听着外面的雨声,不知不觉眼皮又迷迷糊糊搭下来。 马车突然一个颠簸。 齐存及时伸出手,免得裹成一团的乔沅滚下榻。 乔沅从梦中惊醒,费力地掀开眼皮,语气含含糊糊,软得不可思议。 “怎么了?“ 齐存轻轻拍了拍她身上的被子:“没事,睡吧。“ 安抚住受惊的乔沅,他这才沉下眉眼,掀开马车的帘子。 属下着急地上前回禀:“侯爷,马车后轮陷进泥潭里了。“ 像这种下雨天,泥坑里容易积水,形成吸力很强的泥潭。 就算是活物掉进泥潭里,想脱身都不容易。 属下刚才试着驾着马车继续往前走,可是马都不能前行一步。 属下试探地问:“侯爷不若带着夫人骑马回去吧。“ 以乔沅现在的身体状况,是不适合骑马的。 齐存皱着浓眉,看了眼天色。 这个时辰已经不早了,若是让属下回去喊人来,回到府上都深夜了。 齐存长腿跨下车辙。 乔沅睡得很浅,迷迷糊糊睁开眼睛的时候,周围很安静。 齐存不在马车上。 身上锦被裹得非常严实,乔沅感觉自己身上都要热出细汗。 她记得自己没盖这么紧啊,乔沅费力地把被子往下拉一拉。 马车外传来了细微的动静。 乔沅转了转头,慢吞吞爬起来,指尖捏着窗帘往外看。 雨这时候下得很大了。 豆大的雨珠落在地面,还会溅起细小的水渍。 天色已晚,周围的一切都仿佛罩在雾里。 男人脱下了外袍,只着单衣,雨水从头顶落下,划过脸颊,肩颈,没入衣中。 不知是雨水还是汗水,打湿了深色的衣物,贴在身上,勾勒出健壮的肌肉线条。 粗壮有力的大手探入车板下,摸索了一下,找到着力点,手臂用力,仿佛可以看到皮肤下的脉络。 笨重的车轮一点点从泥潭中脱离,最终稳稳地落在一旁的平地上。 需要几个成年男子合力才能抬起的车轮,被他一人解决。 在这个过程中,乔沅感受到马车微微的倾斜,却像是顾忌着什么,幅度并不大。 若不是她醒了,都不会察觉到这个动 静。 像是察觉到了一股目光,齐存下意识顺着视线看过来。 乌蒙蒙的天色中,男人的眼神依旧敏锐,或者说,他对这个目光的主人敏锐。 像是身上装了磁石,每次乔沅看他,他总能及时捕捉到。 并且身体为收到这样的目光感到兴悦,血液流通都微微加快。 刚抬起一个笨重的车轮,身体都没有反应,平静得如一潭死水,现在就像死水活过来,迅速发热。 男人的眼神炽热,在黑夜中亮得惊人。 那股执拗劲,让旁观者都感到胆战心惊。 乔沅攥着帘子的指尖紧了紧。 刚展开了手脚的齐存还没来得及伪装成正常人,脸上的野性没收敛干净。 这是乔沅第一次在意识清醒的时候稍微触碰到他的真面目。 像是猛兽捕捉到了一只猎物,死死咬着不松口。 乔沅张了张口,发现嗓子有点紧。 她趴在这窗口看了有一会儿了,有些微凉的雨丝落在手上。 乔沅捂着唇咳嗽了下,注意到齐存紧张的目光,向他招手。 “解决完了就上来吧,我想庭哥儿了。“ 齐存僵硬地身体一点点放松,慢慢走过来,踩在松软的地上,脚步沉沉,声音几不可闻。 “好。“ 回到府上,锦书赶紧扑上来。 显然乔沅失踪的这两天来,她一直担惊受怕。 尤其是给乔沅擦身子的时候,看到她身上的痕迹,眼眶一下就红了。 乔沅心虚地别过眼。 该怎么说,乔沅并不是她想象中受尽绑匪的折磨。这些痕迹,其实都是齐存后来折腾出来的。 等躺在自己熟悉的拔步床上,乔沅心里陡然涌上一股踏实感。 府医刚来过一趟,给乔沅开了一些药,红玉拿着药方下去煎了。 半梦半醒间,手指被人轻轻捏了捏。 乔沅睁开眼,就看到高高大大的男人坐在她床边。 齐存换下了溅满泥点子的衣服,穿上玄色锦袍,又是那个气势威严的镇北侯。 他饶有兴致地把玩那只柔若无骨的小手。 乔沅打了个哈欠,突然想到了什么。“我娘那边怎么样了。“ 第三十八章 囚禁 “我娘那边怎么样了。“ 事情闹得这么大,乔母不知道是不可能的。 齐存拨了拨她粉嫩的指尖,“放心,我已经派人通知岳母了。“ 信任的小辈绑架自己的女儿,也不知道乔母会受什么样的打击。 齐存仿佛看出了她的担忧,忍不住加重力气,语气下沉。 “这段时间,你就好好待在府上养病,静水庵那边也不缺人伺候。“ 乔沅以为他是担心她的身体,想了想,觉得还是先养好身子再说,于是乖乖应下了。 被按在榻上养病的这么些天,乔沅觉得自己都要发霉了。 齐存听府医说她要卧床静养,强硬地推拒所有人的探视,还要每天盯着她喝苦得掉舌头的药。 他不在的时候,锦书就代替监管的责任,连在府里活动都要限制。 每次乔沅要生气了,她就哭兮兮的样子:“夫人,大夫说您这身子,不好好养着会落下病根的。“ 乔沅只能偃旗息鼓。 当府医通知病愈的那一天,乔沅欢欣雀跃地穿上宫缎素雪绢裙,上了胭脂水粉,准备去锦绣阁看看有没有新出的珠宝。 没想到被门房拦住:“夫人,侯爷说您的病还没好,不能出去。“ 乔沅一懵。 她觉得自己现在精力好得能骑着小马绕皇城跑一圈。 门房苦着脸,乔沅也看出他接到命令,为难他也没有用,只好转头回去。 她又耐心地等了几天,要出府时还是被拦住了。 这下她觉出不对劲了。 齐存这是,在变相禁足她? 当晚,在齐存上榻的时候,乔沅抿着唇,伸出脚抵住他的肩。 乔沅的脚生得非常好看,足背微弓,脚趾羞怯地微蜷,像是莹润的珍珠。 白皙如玉的脚轻轻抵在男人的宽厚的肩膀上,越发衬得玉足纤细,只手可握。 绸裤微微向下滑,露出一截莹白的小腿。 齐存的眼神突然变得黑沉沉。 乔沅没注意到他的眼神,生气地质问:“为何我这几日连府门都出不得?我不过是病了段时日罢了,这和把我禁足有何区别?” 齐存勾起嘴角,平静道:“我没有禁足你,只是让你病好了再出府。” “如何才能算好,府医都说了我已痊愈。” 但是这个病好没好,由他说了算是不是? 乔沅气闷,知道说不过他,转过身躲进被子里,不想看到他。 齐存怕她呼吸不畅,微微拉下被子,神情很认真。 “府上有何不好,这里所有人都听你的,庭哥儿也在这里,你要是闷了就去逗他玩。” 为了留住乔沅,齐存很没有父爱地把庭哥儿卖了。 乔沅气呼呼地瞪他一眼,烦躁地推开他的手。 从这天起,齐存几乎不再掩饰他的意图,乔沅眼睁睁看到丫鬟送过来一张张宴会的帖子,还没到她手上就被齐存的人截胡了。 虽然府里确实也不无聊,毕竟在这一年多里,乔沅把镇北侯府完全改造成了自己喜欢的样子,吃喝玩乐都有,但她还是觉得不尽兴。 凉亭中,乔沅撑着腮看着平静的湖面。 海棠红裙摆铺散在长椅上,点缀的珍珠微微散发着莹润的光辉。 身边的丫鬟都知道她不开心,此刻也不敢打扰她。 庭哥儿被丫髻抱着讨来他手里拿着庭哥儿被丫鬟抱着过来,他手里拿着一支刚剪下的花,还没进亭子,就迫不及待地出上半身想要扑过来。 “娘……花花……“ 他头上终于有头发了,发质柔软,衬得脸蛋越发玉雪可爱。 见乔沅接过他小手上的花,眼睛亮晶晶的。 乔沅忍不住揉揉儿子肥美的双颊,然后被那柔软丰盈的触感吸引,直到把儿子欺负得脸蛋通红才停下。 庭哥儿一如既往的好脾气,被欺负得眼里泛着水光,还要往乔沅怀里钻。 粗野无理的齐存怎会有如此温软如玉的儿子呢,乔沅忧愁地叹了口气。 …… 阿月鼓起勇气在路上拦住侯爷:“奴婢,有夫人的话要带给侯爷。“ 乔沅的话? 齐存脚步顿了顿,打量着眼前这个眼生的丫鬟,正欲转身离去,但又想到是乔沅派来传话的,冷漠到:“什么话。“ 明明那眼神里毫无感情,阿月却羞得脸颊通红。 她定了定心,略微靠近了一点:“夫人……夫人问侯爷什么准许她出府。“ 齐存鼻尖嗅到一股异香,皱着眉头往后退一步。 他还以为是什么事。 这种话乔沅几乎每天都要问一遍,他早就习惯了。 齐存转身就走,却觉得那股异香越来越浓。 …… 乔沅做了一个奇怪的梦。 梦里她是一只小兔子,在河边好好地喝水,突然来了一只大野狼。 小兔子来不及逃跑,只能眼泪汪汪地求大野狼不要吃它。 野狼眼里泛着诡异的光,不仅不放过它,还把它全身上下都舔了一遍,浑然一副马上吃大餐的架势。 乔沅被吓醒了,然后她就发现,这好像不是梦。 美人刚从梦中醒来,就发现脸颊湿漉漉的,神色中带着一丝茫然。 窗外的月光照进来,折射出那红润唇瓣上的水光。 是齐存最心动的模样,也是他最恨的模样。 因为讨厌他把她囚在府里,就要把他推给别的女人吗? 休想,他死也要和这个金枝玉叶的乔沅搅在一起。 乔沅感受到他身上几乎要烧起来的温度,不安地抵住他的胸膛,却又被烫得缩回手。 没抓住最后防守的机会,那么接下来全部属于齐存进攻的部分。 带着怒气的吻落在乔沅脸上。 镇北侯府无人不知,夫人喜欢漂亮名贵的花。 正院就养了许多花。海棠,菊花,梨花,兰花,什么都有,一片鲜妍夺目。 按她的话说,一间种满花的处所,才配的上她这样的美人。 这几日有一盆紫龙卧雪正在花期,乔沅每天都让人搬到院子里晒太阳,今晚好像忘了让人搬进来。 窗外刮起大风。 美丽脆弱的兰花被人遗忘在庭院中,被恶劣的风一次次压弯纤细的枝茎。 第三十九 误会 翌日。 书房的人敏锐地察觉到,侯爷今日不同寻常。 像是猛兽终于饱餐了一顿,懒洋洋的神色中带着一丝餍足。 却好像又有别的烦恼,眉宇间压抑着怒气。 直到下面的人呈上来一份证词。 “你说的可属实?“ 属下不知为何有些胆战心惊。 “属下把那丫鬟阿月拷问了一遍,她是从外头买进的那种药物,和夫人没有关系。她供述说她先前是和小玉同一厢房,那日整理小玉物品时,意外发现一手札,记录了……记录了夫人和顾重的所作所为,她一时起了歹念……“ “另外,之前顾重带着夫人藏身的那个宅子的主人也找到了,他是顾重的远房亲戚。“ 属下咽了咽口水。 齐存发誓,自己居然从这个胆大包天的属下眼里看到了一抹同情。 “那个人说,夫人在宅子里的时候还试图找出去的路线,也就是说,夫人并不是自愿和顾重私奔的,出城令是一蒙面女子交于顾重,暂时还没有查出是何人指使。“ 齐存眼前一黑,脑子里浮现出早上出门时乔沅红肿的眸,他帮着擦药时还不断轻颤的身子。 他现在主动去砍一捆荆条,负荆请罪还来得及吗? “侯爷。“ 齐存回到正院的时候,院里的丫鬟看他的目光都躲躲闪闪。 昨夜房里床榻的咯吱声几乎响了一夜,守夜的丫头红着脸站得远远的还堵不住,最后还是锦书过来让她们先下值。 现下近午了夫人还没有醒,丫头进去看了一眼,马上又红着耳朵出来了。 她想起己刚才看到的一幕。 房内帐帏都拉着,光线昏暗,像是怕惊扰美人的好眠。 屋子里头暗香浮动,旖旎无限。 还没走进,就仿佛感受到了一种莫名的氛围,让人下意识屏住呼吸。 夫人微微侧着身子,面朝墙内。 乌黑发亮的发丝铺散在床铺上,只朦朦胧胧看到夫人雪白的面颊,在昏暗的室内几乎发着光。 珠玑玉貌,粉态生辉。 小丫鬟不认得多少字,此刻脑子里却突然闪过前几日看过的一本诗集。 她的心跳微微加快,刚想轻声喊夫人,却见美人突然动了动。 应该是在睡梦中觉得不舒服,想换个姿势,白皙如玉的手臂从被中探出来。 丫鬟无意中看到,像是受惊了一般马上低下头。 那只本该粉嫩得没有一丝瑕疵的手臂,布满星星点点的红痕,连花瓣儿的指尖都印着一个明晃晃的牙印。 连手臂尚且如此,小丫鬟简直不敢想象那软被下的身子又将是怎么恐怖的现状。 昭示着让人头皮发麻的爱意,仿佛要把自己所有的东西都灌满这具娇弱的身体,不管她能不能受得住。 小丫鬟吓得赶紧跑出来,好像再慢一步,会让守护占有这件珍宝的野兽觉得她有觊觎之心,然后将入侵者撕得粉碎。 在丫鬟们眼里镇定自若,稳如泰山的侯爷,跨进这个院子,心里就不停的在打鼓。 按照乔沅娇气又羞怯的性子,若是知道院里的丫鬟都知晓昨夜的动静,可不得恼羞成怒。 好了,他在她眼里,又罪加一等。 齐存提着胆,长腿迈进门槛,关上门,隔绝外界的声音。 屋子里很安静。 齐存早上出门时怕乔沅要一觉睡到中午,给她喂了点汤水。 那时候乔沅还没有醒,眼睛都闭着,只能下意识随着他的动作吞咽。 齐存想到小妻子委委屈屈颦着眉的样子,眼神柔软下来。 掀开纱帐,小美人果然还在沉沉地睡着。 颈侧的发丝蜿蜒钻进领口,乌发,雪肤,明明是水墨画,偏偏展现出来的是世间最浓烈的色彩。 足以把凶猛的野兽烧得头脑发昏。 齐存不敢叫醒她,只好坐着等她醒来。 乔沅睁开眼睛的时候,映入眼帘的是一个宽阔结实的背影。 背影的主人,化成灰她都认得,在梦里还扰得她不得安宁。 乔沅磨了磨牙,尤其是感觉浑身酸痛,身体都好像不是自己的了,那股怒气更盛了。 像是猛兽感受到了危机,齐存回过头来,对上乔沅灼灼的眼神。 他默默地把手里的东西往后藏,明显是做贼心虚。 乔沅看见他的动作,怒道:“你手里拿的什么?“ 一开口,她就被自己的声音惊住了。 略微有些哑,但是不难听,媚的,简直酥到骨子里。 让乔沅一下就想到了不好的事情,脸色沉下来。 齐存见她脸色不好,只好把东西拿过是乔沅昨天穿的小衣。 男人昨晚在气头上,手法粗暴,那两根细细的带子摇摇欲断。 乔沅还没来得及生气,被这一幕惊住。 古铜色的手指捏着一根银针,显然是干活干到一半。 粗壮的大手,细细的银针,对比非常鲜明。 针脚紧密,手法熟练,乔沅觉得,比她自己缝的都好。 向来拿惯刀剑的大手,此刻捏着一根小小的针。 她一时被震住了。 齐存嗓子紧了紧,破天荒地耳根有点红。 “我昨天力气有点大,想看看能不能缝好。“ 他一个人摸爬滚打长大的,以前还没出头的时候,衣服破了,都是自己缝。 久而久之就熟练了,他的针线功夫,恐怕比乔沅这个心血来潮才摸一下针线的娇小姐都好。 乔沅不语。 好半晌,她终于回过神来,脑子里闪过一样东西。 想到齐存包袱里那件皱巴巴的小衣,乔沅艰难地开口。 “所以,那件小衣是……“ 齐存也有点尴尬,但他一向脸皮厚,面上看不出来。 “是我自己做的。“ 开了口,他就坦然多了:“你穿过的衣裙,寝衣,我都收好了。“ 然后裁裁剪剪,缝缝补补,做成了一件居然能把乔沅骗过去的小衣。 难怪她自己都没见过,一点印象也没有,还以为是别的女人的。 乔沅觉得,他还不如直接偷一件算了。 自己偷偷摸摸用她的旧衣物做一件小衣,听起来真的不像是正常人能做得出来的事啊。 因为太过震惊,乔沅刚醒时积蓄的怒火,居然就这么僵在半空中。 她脑袋放空,唇瓣微微张开。 那唇瓣仿佛被用力碾过,艳得滴血,连边缘都泛红。 第四十章 惩罚 就算过去这么长时间,还没有恢复成平常的样子,红润得让人一眼就看出遭受了什么样的对待。 齐存心里微微发热,趁着乔沅还没回过神来,胆大包天地亲了一口。 小美人恼怒地推开了他。 齐存也不在意,传人进来。 丫鬟刚把水放下,齐存就让她们出去,然后殷勤地抱起小美人洗漱。 乔沅用香盐漱了口,刚含一口水,齐存就把盂举到她唇边。 细心周到,不假于人手,好像乐在其中。 乔沅稍一没看住,就见齐存拿了一条石榴裙出来,眼神蠢蠢欲动,显然还想帮她换衣服。 乔沅忍无可忍:“滚出去。“ 齐存遗憾地收回目光,悻悻地出去了。 锦书进来了,扶着乔沅到屏风后面换衣服,过程中都不敢多看一眼。 先前夫人被侯爷抱着回来的时候,她还有隐隐的担忧。 男人的劣根性向来如此,夫人失踪了两天,难保侯爷心里会不会有疙瘩。 现在她见到夫人身上的这些痕迹,心里一直提着的气终于放下了。 她自小与乔沅一同长大,自然希望她和夫君好好的。 乔沅脸色涨红,几乎不敢想象外面那些丫鬟会怎么看她。 都怪齐存。 尤其屏风后还摆着一个巨大的浴盆。 乔沅眼尾无意中扫到,昨夜的记忆一下就浮现出来了,脸色噌地一下涨得通红。 浴盆周边还有一些未干的水迹。 昨夜闹得太晚,乔沅眼睛都要睁不开了,齐存就没叫人进来收拾。 收拾好,终于传上午膳。 齐存不停地给乔沅夹菜,还将夹好菜的筷子伸过来,试图喂她吃。 丫鬟们捂着嘴偷笑。 有完没完了? 乔沅脸上的红晕就没消下去过,恶狠狠地瞪了齐存一眼,他才终于消停下来。 一碗鸡蛋羹被端上来,里面混着红糖水,还撒上了一些芝麻。 看着非常有食欲。 乔沅正欲伸出的筷子一顿,转向其他菜系。 锦书急忙劝说道:“夫人,这个是补身子的。“ 乔沅愣了一下,心中羞耻欲愤,恶狠狠道:“我不吃。“ 齐存不懂这些,只听到对身子有好处,着急道:“既然是补身子的,媳妇儿你就吃吧。“ 乔沅咬着唇,看着眼前这个始作俑者,突然嫣然一笑:“既如此,锦书,吩咐小厨房再做十碗上来。” 锦书愕然:“是。” 齐存正为乔沅的听劝懂事感到开心,但有些许担忧道:“十碗,会不会太多,媳妇儿,你可吃得下?” 不多会儿,十碗鸡蛋羹整整齐齐被摆在齐存面前。 乔沅将手中的汤羹放下,用手帕微微擦了一下嘴角。 “既是补身子的,夫君想来近几日也是甚于劳累,也好好补补吧。”乔沅说到最后,隐隐有些咬牙切齿。 对上娇气的小媳妇儿,齐存说话都不敢稍大点声,现如今,只能默默应下。 …… 之前齐存封锁城门的事情闹得满城风雨,但是并没有把乔沅失踪的事情广而告之,而是以抓贼人的理由。 顾家虽然远在苏州,但亦对顾重的所作所为有所耳闻,却还是听之任之。 无论如何只是女子吃亏,对男子而言,不过是添了一桩风流韵事。 影响不到顾重什么,等他觉得腻了自然就会回来。 却没想到等乔沅都已经回了镇北侯府之后,顾重还是没有消息,顾家人傻眼了。 乔沅用完午膳被人搀着在院里消食的时候,听说顾家来人了。 齐存之前叫人搬了一张软榻出来,怕乔沅走着会累。 乔沅此刻躺在软榻上,轻轻地说:“既然来了,那便候着吧,反正左右不耽误什么时间。” 门房的人领话后便退下了。 镇北侯府门。 小厮做了辑:“夫人现已午憩,约莫一时辰后才醒来,顾管家,你看……” 顾管家脸色为难地走向一座轿子,向里面的人禀报道:“夫人,门房的小厮说镇北侯府得一时辰后才能见客。” 轿子里的顾夫人内心万分焦急,手中的帕子绞了又绞,忍着声道:“那便等上一时辰。” 日上正头,尽管顾夫人坐在轿子里也不甚好受,好不容易熬到时辰。 管家回来后,支支吾吾,音色为难:“夫人,门房的人说,说……没有提前拜贴,镇北侯府不见客。” 顾夫人完全不顾礼仪,大声喊道:““什么?” 顾夫人在轿子里气急败坏,却又无可奈何,镇北侯府不是她能撒野的地儿,再怎样,都只能按着别人的规矩来。 打道回顾重的府邸后,吩咐道:“给长宁伯府拜贴,道明日顾家上门拜访。” 约莫晚膳时,下人却回报,长宁伯府谢绝客访,乔夫人最近风疾缠身,不便待客。 顾夫人闻言,着急地与顾父道:“这可如何是好?” 顾父沉吟道:“莫慌,我已拜托刑部的安大人。” 不多时,一封书信带到顾家二老面前。 可信封上的内容,却让顾夫人惊呼后便晕了过去,顾父也失了原有的镇定。 这封信便是安大人派人送过来的。 信中细诉了顾重所牵涉的赌庄一事,顾重早已被定罪革职,但念有就圣之功,免去牢狱之宅,但累及三族,亲属后人不可参与科举,进京任职。 信中隐晦提及了顾重已下落不详,劝慰顾老二人莫要再追查此事,安安分分返程苏州为上计。 顾父捏着手中的信纸,反反复复看了几遍,仿佛在仔细确认信中内容的真假。 良久,仿若下定了什么决心。 换了身朴素的衣裳,领着一小厮便急匆匆出门去了。 方向却是隔了三四条街的二皇子府。 与此同时,湘江上。 夜幕低垂,江上漂浮着几只灯火通明的船只,黑沉的江水都要被照亮了,远处隐隐可听见缕缕丝竹声。 一艘华丽的大船上,穿着统一服装的侍女端着菜肴,敲响了房门。 里面一片安静。 侍女眼观鼻鼻观心,在船上待久了,接触的贵人多了,自然也就见识了不少事情。 今天整艘船都被一个贵人给包了,她们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么财大气粗的人,惊叹之余,伺候得更加谨慎。 像这种身份的贵人,若是哪里冲撞了,不是她们可以担待得起的。 因此就算房里没有动静,她也不敢轻举妄动。 第四十一章 花灯节 房内终于隐隐传来动静,好像是人体落地的声音,只是铺着地毯,传到外头也并不明确,只让人疑心自己听错了。 好一会儿,门被从里面打开。 侍女不敢抬头,只感觉到一个高大的人影堵在门口,低声说:“奴婢给大人送饭菜。“ 那人转身,侍女小心翼翼地跟进来,把饭菜放在桌上。 这艘船的花费极大,装潢自然也非常华丽。 这间屋子极大,内室与外室之间,以一道散花纱帐隔开,内室的景象朦朦胧胧。 开门的那个男人又转身进了内室,侍女听见男人低沉的嗓音,似乎在哄着里面的女子用些饭菜。 女子的声音很小,像是泡在蜜罐里,软语带着娇嗔,听不清说了什么,却明显好听极了。 单单是听着,仿佛就能想象出娇纵的女子是怎么仗着男子的宠爱肆意妄为的。 侍女面上不显,心里却一惊。 她见惯女子对男子如何依附顺从,却是头一次见到女子这么娇纵。 恃爱行凶,似乎自己也知道怎么矫情也有人哄着,于是越发不可收拾。 侍女越发谨慎,行了一个礼,轻手轻脚地出去了。 在带上门之前,她鬼使神差地回头看了一眼。 散花纱帐被掀开,身材健壮的男人抱着一个女子出来。 男人衣襟微微凌乱,露出一点壮实的胸膛,透着无限暧昧,显然,可以看出刚才被打断的事是什么。 他实在太高了,衬得怀里的女子身材非常纤细,腰肢只手可握,脆弱得让人怀疑是不是稍一用力就会断。 细软的青丝垂在胸前,随着呼吸高低起伏,侍女轻轻扫过,莫名有些脸红,赶紧移开了目光。 女子的面容被云鬟遮住,直到门被关上,侍女只记得那只搭在男子肩头的玉手,白得晃眼,像是一捧新雪。 这是哪家大人新纳的小妾吧,这个时候男子的新鲜劲儿还没过,正是蜜里调油的阶段。 虽然没看清这个女子的面容,侍女觉得定也是个不可多得的美人。 希望她得宠的时间长一些吧,以后也能好过些。 乔沅微微红着脸,被齐存放在软座上。 若是仔细看,那白里透红的脸蛋上,还有一个几不可见的牙印。 齐存丝毫不愧疚,还殷勤地盛了一碗汤放在她面前。 人的脸皮真的有这么厚吗? 明明听到外面有人,怎么还能毫无负担地想继续这种事? 乔沅忍不住瞪了他一眼。 齐存坦然回望。 最后,还是乔沅败下阵来,低下头喝汤。 今天是花灯节,之前齐存答应她出府,说到做到,包下一艘船陪她出来玩。 花灯节是上京很久的习俗了,同时,这也是一个约定俗成的日子。 青年男女没有平时的顾忌,可以大胆地出门游玩,若是幸运的有看对眼的,可以告诉家中长辈,倒是促成了一段姻缘。 乔沅耳根有点红。 花灯节出来玩的更多是未婚男女,成亲了的哪有这么多闲工夫,家里家外都忙活死了。 乔沅虽然不忙,家里的庶务都由专门的管事打理,她只需要月末看一下呈上来的账本就好。 但她和齐存连孩子都有了,混在这热闹的气氛里怪不好意思的。 她自己没发现,不说她的年龄和外貌本就年轻得过分,就她和齐存走在街上,和那些懵懂青涩的男女没有丝毫不同。 热烈,紧张,以及急促的心跳。 乔沅用了一道奶油松香酥卷,外加一碗火腿鲜笋汤,就吃不下了。 她的胃口向来小,还被齐存调侃小鸟一样。 齐存义正严词地说:“那我要检查一下。“ 他的脸色正经极了,桌下却把手伸过来摸了摸她的肚子。 软软的,很有弹性,摸着摸着就不想放手了。 乔沅拍掉那只不安分还想往上的爪子,敦促他快点吃。 嘴上说不好意思的人,其实心里早就想到外面玩了。 齐存把她面前没吃完的饭菜都倒自己碗里,他自己一点都不介意,倒是乔沅颈边又泛起了漂亮的薄红。 侍女送过来的饭菜很丰盛,乔沅只吃了一点,剩下全进了齐存的肚子。 他人高马大的,吃完也一点不觉得撑。 江上放起了烟火,周围几条船上的人都探出头来看。 乔沅突然想到之前齐存半夜给她放的烟火,绚烂夺目,比这次的还盛大。 见识过那种瑰丽,眼前的就不够看了。 乔沅索然无味,转过头想说下船,不期然对上了齐存的黑眸。 他的眼神似乎一直没离开她,金色的烟火倒映在那双极深的墨瞳里,隐隐有流光闪过。 乔沅脑袋一片空白,眼睁睁看着他越来越近,在他的唇即将贴上她时,下意识伸手挡住。 齐存也不在意,眼睛里还含着笑意。掌心一片濡湿,指尖传来被啃咬的感觉。 不疼,就是怪怪的。 乔沅像是被火舌舔过,飞快地缩回手,踌躇了半晌,憋出一句。 “我们快些下去吧,再晚就要关市了。“ 齐存眉宇间的欲求不满都要溢出来了,但是怕乔沅对上次的事情有阴影,不敢让她看出来。 他只好站在原地平复了一会儿,免得在外面出丑。 大街上非常热闹,摩肩擦踵,年轻男女都穿着光鲜亮丽的衣服,容光焕发。 在这么多神采飞扬的男女中,乔沅依旧是视线中心。 芙蓉不及美人妆,水殿风来珠翠香。 旁边的摊贩见他们衣着华贵,招揽生意:“大人,夫人,要不要试试荷花灯,把心愿写在上面,花灯神会保佑的。“ 乔沅觉得有趣,拉着齐存买了两个。 齐存以往对这个嗤之以鼻,但现在却认认真真地写下自己最想做的事,并且许愿了频率。 嗯,一日最少三次吧。 不知道花灯神管不管这个。 齐存看向身旁的美人,没想到乔沅注意到了他的目光,还特意站远了些。 她故意避开他的视线,在灯写了些话,放入河里。 齐存背在身后的手动了动。 接下来,齐存见识到了乔沅花钱的功夫。 许是在府里闷了太久,她现在看到什么都新鲜,看见什么都想买。 第四十二章 闹剧 一圈下来,齐存像是去进货的卖货郎,满载而归。 最后,实在拿不下来了,才招手让暗卫上前带回府去。 华灯初上,齐存终于背着困倦的小美人回家。 乔沅趴在他背上哼哼唧唧喊累。 路边一对母子发生了争执。 那个年长一些的妇人气急了,直接动手,蒲扇大的巴掌落在少年单薄的身上。 “我把你养这么大,现在你哥哥犯事了,你还见死不救,怎么这么恶毒啊。“ 少年似乎习惯了这样的对待,闷不吭声,任由她发泄。 齐存无意管别人的家事,尤其背上的乔沅困得眼睛都睁不开了,他只想快点回府。 经过这对母子的时候,乔沅被吵醒了,无意中瞥了一眼。 认出被打的人居然是那个路口买茶水的少年。 他现在的样子和之前在乔沅面前很不同。 之前是生气蓬勃的,眼睛里有光,跑腿的活虽然干不了,但是又很快找到新的活计。 现在则是死气沉沉的,脸色灰暗,任由拳脚施加在身上也没有反应。 齐存感受到背上的动静,顺着乔沅的目光看去,略一挑眉,显然也认出来了。 他没打算插手,在快要越过那对母子的时候,脑子里突然闪过一张脸。 年长妇人打累了,终于停下手,无意间一抬头,吓得腿一哆嗦。 妇人下意识退后几步:“你是……你是齐……“ 齐存很早就参军了,但若是没记错,这个妇人是乡下齐家的邻居。 齐存的目光从她身上掠过,落到那个死气沉沉的少年身上。 他仔细端详着那少年的五官,渐渐与刚刚一闪而过的脸重合起来。 因为他,或者可以说是她,和自己早逝的父亲有五分像。 那妇人看见齐存的异样,便慌张地弯腰去拉刚刚被打的少年,状似要走。 乔沅也注意到了,立即说道:“走什么?” 那妇人被突然的声音吓地腿一软,顺势便跪在地上,颤颤巍巍出口道:“夫人,这是我家小儿,不过是不听话,打骂了两句,这……这……” 齐存高居临下地看着她:“真是小儿?你当我真不记得我阿爹的模样吗?” 妇人不敢面对齐存,听到此话更加诚惶诚恐,身子发抖。 “齐……这不关我事,这……” 妇人已经完全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齐存沉吟一下,便下了主意:“阿四,出来,将这两人带回镇北侯府。” 深夜,镇北侯府正堂灯火通明。 一幕闹剧。 乔沅坐在一旁,低头抿了口茶,默然不语,纤长的鸦睫垂下,在眼睑打下一层阴影。 堂下的年长妇人面色惶恐,断断续续地说出了这个秘密。 若是和齐家的人没见面还好,如今已经瞒不下去了。 凭着少年这张脸,就是说他和齐家没关系也不信。 尤其齐存还在这里,一个普通的妇人,在这样深重的阴影下,没有胆子说谎。 年长的妇人叫李氏。 当时她和王氏在田里做活的时候,一起发动的。 乡下农妇也不讲究,几个人把她们送进了周围一个草棚子里,就这样生了。 谁知当时情况慌乱,两个生的都是女孩,刚生下来也看不出样子,竟然就这么搞混了。 到孩子七八岁的时候,李氏先发现不对劲了。 自己女儿怎么越来越长得像隔壁家的齐父? 她没有声张,默默地观察了一段时间,比较了两个人的长相,心里也就差不多明白了。 其实到这里,毕竟孩子也还小,两家人把孩子换回来就好。 但当时隔壁去参军的二娃子还乡,把一个消息带到了村里。 齐家那个参军的儿子,不仅没有死在外头,反而在军营里越混越好了,手里管着几千个兵! 李氏当时眼皮一跳,眼里闪过那个小子狠厉的面容。 从小,齐家这孩子就跟村里其他孩子不一样。 年纪小小,眼神却是凶狠的,比他大的孩子欺负他,他直接冲去揍,力气比不过就抓咬,一嘴的血,跟头狼崽儿似的。 这样的人,在那死人场都能混出头,他不发家谁发家? 凭着心里的预感,李氏没有把这件事说出来,还越来越限制家里女儿的外出,最后,直接以家里忙为由,不让她出去。 果不其然,没过两年,外面就来了人把齐家母女接走了,村里人都知道人家以后可就要享尽荣华富贵了。 王氏风风光光坐着他们村里从来没见过的马车走的时候,李氏偷偷去看了一眼。 她的亲生女儿身上穿着一看就贵的不得了的衣服,兴奋地坐在车上,要去过好日子了。 反正以后两家人也碰不到了,她就把这个秘密带到棺材里去吧。 谁能想到,天意弄人,居然就这么让她撞上了。 齐薇本来已经睡了,被丫鬟叫起,说是侯爷让她到正堂去。 她一进来看到这么多人,尤其看对上跪在地上的那个女人热切的目光,当时心里就咯噔了一下。 此刻她听完这些话,浑身如坠冰窖。不可能! 她姓齐,她镇北侯的妹妹! 才不是这个寒酸得像叫花子的人的女儿! 齐薇一下就扑到王氏怀里,尖叫道:“不是的!这个叫花子讹人还讹到镇北侯府了,娘,快把她打出去。“ 王氏恍恍惚惚回过神,看到女儿惊恐的脸。 养了这么多年的女儿不是亲生的,任谁听到也会晴天霹雳,难以接受。 但是,那个沉默的少年,或者说是少女,刚进来抬起头的时候,她心里隐隐就猜到了会发生什么。 王氏下意识抓着齐薇的手,看向齐存:“这,侯府也不是养不起两个女孩儿,老大你看……“ 不管是不是亲的,在身边养了这么多年,再说,这也不是齐薇的错,怎么可能一下就赶走。 齐存从始至终没出声,面上一派威严。 借着桌子的遮挡,外人看不出来,底下那只大手早就钻进媳妇儿袖子里去了。 桃粉色的仙袖下,那只不请自来的大手丝毫不讲礼节地东探西探。 两根手指不知何时静悄悄圈住了那节洁白如霜雪的细腕,擦过那块精致小巧的软骨,滑到柔软细腻的掌心,试探性地挠了两下。 第四十三章 认亲 乔沅怕痒,就要抽出手来。 她那小鸟一样的力气在齐存这里忽略不计,古铜色的大手得寸进尺地嵌入雪白的指缝。 黑白交错,越发衬得那只小手像是刚出生的奶猫儿似的,被强势的大狗狗压在身下,任它逗弄。 稍微拨一拨狗爪,小奶猫就被翻了个身,可怜兮兮地露出柔软的肚皮。 乔沅耳根绯红,像是桃花上染了一层落霞,漂亮地惊心动魄。 严肃的气氛,掩盖了这场发生在桌底下的旖旎。 乔沅压着声:“放开。“ 齐存假装没听到,正襟危坐地看向堂下。 其他人见他沉着脸,还以为他是在思考怎么处理这件事。 所有人的心都提起来,等待他的宣判。 袖中,一黑一白还在追逐,不断游移,分开,又被黏得没有一丝缝隙。 像是广袤无垠的森林里,粗大的黑蟒嘶嘶地追逐自己的配偶,小白蛇却吃力于伴侣的求欢,只好往更深的密林里钻去。 古树,老鹰,飞鸟,兔子,甚至一草一木,共同注视着这场纠缠。 原始的天性,在这一刻展现得淋漓尽致。 一直没有说话的少年,也就是李苓,冷不丁开口。 “娘,你之前让我去讨好钱大人,让他放了哥哥,那现在我应该不用去了吧。“ 她对着李氏说的。 周围人的脸色一变,都听出了所谓的讨好是怎么回事。 李氏的脸涨得通红。 之前她的亲生儿子冲撞了钱员外家的公子,被钱家扣下来了。 钱家狮子大开口,要五百两才肯放人。 李家根本拿不出这么多银两,正当穷途末路之际,在上京做活的李苓托人送回来这个月的银钱。 他们没有银子把人赎回来,这时候倒想起这个女儿,赶紧进城来找她。 李苓很早就进城来独自找活干,他们本来不同意,但见她每月往家里进了些账,也就不管了。 李氏看到许久不见的李苓,突然变了主意。 与其花一大笔冤枉钱把她儿子弄出来,不如直接把李苓说给钱家好了。 钱公子可能看不上李苓,但钱员外是出了名的荤素不忌,若是李苓答应,十有八九能成。 反正李苓也到了婚配的年龄,天天在外头跑腿算什么活计,不如进了钱家吃香喝辣。 说不定还能得到一笔银钱,这可是李苓在外进多少账都进不回来的。 李氏本来心里觉得自己是真的为李苓着想,但是现在这么多人的目光落在她身上,脸皮不由得火辣辣地烧。 支支吾吾地解释道:“我……我……” 却被王氏打断。 好歹是自己的亲生女儿,王氏怒不可遏:“李氏,你的良心真是被狗吃了!什么便宜你都想占,不怕损了福报。“ 她转头看向儿子:“老大,你准备怎么办?” 齐存慢斯条理地在乔沅的袖子里捏了捏她的手。 乔沅倒先开口:“报官吧。” 齐存点了点头。 他都嫌处置李氏这种人还脏了自己的手,干脆交给官府,正好借此公布李苓的身份。 李氏听见,慌忙求饶:“夫人,夫人……” 却被阿四手疾眼快将嘴封住,拖了下去。 乔沅接着道:“至于齐薇,便对外称义女,搬去偏院,将正院空出来,李苓移进去。“ 这对于齐薇来说,简直是一个惊雷。 她一向把面子看得比天大,一朝沦为义女,面子上听着好听,实际抵不上府里的大丫鬟,相当于寄人篱下,除去镇北侯小姐的名称,不亚于要她的命。 “大哥。“她想上前求情,突然被王氏暗暗使了个眼色。 眼下她还能留在府里,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要是惹烦了齐存,他是会直接把她赶出去的。 这个偌大的侯府,完全是齐存一个人挣下来的,就算是王氏,也左右不了他的决定。 齐存忽略她们之间的机锋,他现在只想今晚是否能搬回主院。 他现在还只能在书房睡,等会儿求求情,不知能不能顺利回去。 乔沅看了眼李苓:“锦书,派两个丫鬟给李小姐,收拾我院子里的厢房,今晚便在我院子里歇着。管家明日将院子收拾出来,按着镇北侯小姐的份例一一补给李小姐,等官府出了公文,发帖请各家贵夫人小姐来府中赏花为由,设宴认亲。” 两人一离开,齐薇就忍不住了:“娘,你刚才拉着我做什么?“ 王氏拍了拍她的手:“你还不知道你大哥的性子,他决定了的事没人能改变,他默认了乔沅,总归你还在府里,娘还真能不管你不成。“ 王氏是老太太,她要私下照顾着齐薇,底下人也不敢说什么。 齐薇一想,确实如此。 齐薇紧紧抓着王氏的手,将心里藏着许久的事情一股脑说出:“娘,我不能只是镇北侯府的义女,上次宫宴,女儿,女儿早已与二皇子私定终身,若是我成了义女,这婚事就不能成了。” 王氏听完,震惊地瞪大双眼,乡野农妇出生,虽如今成了镇北侯府的老夫人,但却没想到齐薇竟可以嫁进皇室,那可是泼天的荣誉。 王氏颤着音问道:“这事,这事可真切?” 齐薇见状,声泪俱下:“娘,娘,你可得帮女儿。” “先回院子,此事得细细琢磨。”王氏摆了摆手,婆子上前搀扶着王氏回去。 齐薇摸了摸眼泪,跟在身后。 两人低估了齐存的冷漠,乔沅说定了齐薇义女的身份,就不可能给王氏暗中照顾的机会。 现在母女俩还不知道明天一早要面对的是什么,还在院子里商讨着如何在认亲前,将与二皇子婚事定下来。 这样这认亲便认不得,镇北侯府的小姐也只能是齐薇。 李苓由锦书带着,跟在乔沅齐存二人身后。 地下的两片衣角,桃粉的纱裙,被玄墨深沉的锦衣锁住,在月色下轻颤,隐约流转着朦胧的月华。 轻盈颤颤巍巍地承载着沉重,最后还是不堪重负,冠上薄如蝉翼的金叶子在云鬓中细细密密地发着抖。 第四十四章 齐苓 翌日巳时,已入深秋,上京今年的第一场冬雪似乎也快临近。 锦书给乔沅梳洗,絮絮叨叨地说:“小姐,昨儿晚间,我服侍李小姐洗漱,我一奴婢都觉得齐苓小姐实在可怜,那身衣裳脱下来后,全身竟没一处好地方。” 乔沅皱紧细眉:“苦了这好姑娘,前几次见时,我以为是哪家小儿?怎想是装扮男装出来找活计,齐薇那边可有异常?” 锦书略想了一下:“倒无特别,只是今日管家请她搬去偏院,无甚闹腾,乖乖地去了。” 乔沅拉开了屉子,将里面的伤膏全拿出来:“你都拿去给齐苓,这些都可治外伤,消淤。顺便领齐苓去花亭一起用个膳食。” 锦书领了药便去了,到院门刚好碰见齐存,行了礼,齐存问了几句关于乔沅的话,便脚步轻快地进去了。 侯府太大,亭台楼阁,小桥流水。 锦书领着齐苓,齐苓从来没有来过这么气派的地方,此刻来不及生起自卑,认真地瞪大了眼睛。 她要记住去正院的路线,可不能忘了。 齐苓耳尖红红的,期待有忐忑:“我可以去吗?” 锦书拉起她的手,安抚道:“齐小姐,你是镇北侯府的小姐,这儿你愿意去哪便去哪,夫人都已安排妥当,你不必忧心。” 自她出生以来,接收到的善意太少,小时候还好,到后面李氏发觉她不是亲生时,使唤她越发不客气。 齐苓心跳悄然加速,脚步不自觉加快,想到那个给予她善意的小夫人如今是自己的嫂子,心中不自觉欣喜。 路过一个转角,脚步突然一顿。 朱红漆柱后,旖旎暗景在这个隐秘的小天地里流转。 齐苓震惊地捂住嘴。 谁能想到,外表威严冷肃的镇北侯,竟也有这么急切的时候。 光天化日,耐不住地抓着人在无人的角落亲昵。 因为漆柱的遮挡,看不到两人的正面,只能看到一只古铜色的大手紧紧地握住那截腰肢,强制着人不能从身边逃走。 光是这么看着,就仿佛能感受到主人深沉的占有欲。 在这么急切的动作下,越发衬得那截柔软如柳枝的腰身脆弱得不堪一击,在狂风暴雨的摧残下瑟瑟发抖。 齐苓脸色涨红,刚想偷偷溜走,却不小心发出了一点动静。 在这暧昧气氛中里格外明显。 乔沅的意识终于从迷迷糊糊中挣脱出来,睁开眼,对上了近在咫尺的黑眸。 那双黑眸里像是有火光,灼灼发亮,置身这种目光下,下意识让人胆战心惊。 乔沅身体一僵,这才反应过来他在做什么。 齐存欣赏着那张瑰丽脸蛋上一点点泛起的薄粉。 先是脸颊,然后眼尾,慢慢扩散,薄粉渐渐加深,转变为绯红,像是一盒胭脂染在宣纸上。 齐存的眼神也随之加深,透着浓浓的欲色。 美景惑人心神,尤其这美景还是自己造成的,更让人从心里感受到一种满足感。 柔软的下唇被轻轻咬了一下,像是在品尝什么美味珍馐,单纯地尝一口还不够,恨不得急切地吞进肚子里。 乔沅双眸水滟,见他现在还不要脸地贴着自己,忍不住挣扎起来。 旁边还有人,齐存不愿意让别人看到乔沅更多的样子,只好遗憾地退出来。 登徒子,臭流氓。 乔沅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殊不知她自以为凶狠,实际上桃花眼还泛着水光,在男人眼里更像是娇嗔。 让人忍不住想把这只娇里娇气的猫儿搂紧怀里狠狠疼爱。 齐存手指动了动,眼里闪过笑意。 乔沅推开他,从漆柱后面走出来。 她还没说话,就见这个小妹妹突然慌乱地捂住眼睛。 “对不起,我什么都没看到。“ 乔沅一愣,纳闷地低头看了一下身上衣服都还好好的穿着,没有哪里见不得人。 这个小妹妹惊慌失措的样子,倒是比昨晚多了几分人气。 乔沅忍不住笑了笑,走过去拿下她的手。 一股幽香钻进鼻子里,齐苓以往从没有闻过这么好闻的味道。 齐苓忍不住睁开眼睛,就见美人嫂嫂笑盈盈地看着她,眼里像是藏着闪耀的星辰。 齐苓对上她单纯的目光,突然一顿。 她看到乔沅身上整齐的衣裳,就知道自己刚才想岔了。 齐苓这几年在外头讨生活,什么下九流的事都见过,下意识地就先入为主了。 刚才两人那样密可不分纠缠在一起的情状,周围脸红心跳的氛围,任何人看了,都不会怀疑他们在做那种事。 乔沅看着齐苓发红的耳朵,脸色羞愧起来,想必刚刚的亲近别看了去。 拉起齐苓的手,带着她往花亭走。 粗糙的掌心被覆上一只软软的手。 软绵绵,像是踏在云上。 齐苓有些惶恐,小心翼翼地问:“我可以叫你做嫂嫂吗?” 乔沅随口道:“当然,你现在住在府上,以后多来找我玩。” 两人手拉手,乔沅温身地向齐苓说着自己的杰作。 她是如何让人从外购进假山石,然后又请人挖渠引水,栽树养花。 一步步将冷冰冰的军营变成如今这个典雅又不是生气的模样。 齐苓听得眼神亮晶晶的。 齐存完全被两人抛在脑后,只好慢吞吞地跟在身后。 午膳后,乔沅拉着齐苓去了绣房,给齐苓量了尺寸,挑了几块布料,做了好些衣裳。 齐苓在一旁受宠若惊,手足无措。 乔沅看出她的不适,便道:“这些便当是嫂嫂给你的见面礼,你若过意不去,那你便给嫂嫂做个香囊作为回礼罢。” 齐苓听完,欲言又止,牵上乔沅的手,低垂着脑袋点了点头。 齐存回到书房,桌子上放着一张字条。 是昨晚乔沅在荷花灯上写的话。 齐存饶有兴致地拿出来,展开字条,却没想到上面空空如也。 他奇怪地翻了翻,终于看到背面有一行小字。 “这是一个陷阱,我就知道你会偷看,非礼勿视,非礼忽视。” 仿佛可以直接看到小美人在写下这些字时得意洋洋的神情。 良久,书房里想起一阵轻笑。 第四十五章 灾情 千里之外的恭州。 因为入冬前的寒潮,庄稼还在地里的时候就冻坏了,恭州本就不甚富庶,入冬以来爆发了大饥荒。 百姓疯狂争先抢后购买粮食,粮商却在这时关门囤粮,恭州仓库仅开不足七天便清粮闭仓。 恭州知州急奏上报朝廷,请求拨粮赈灾。 圣上点此奏章在早朝商议,点了户部尚书辛士易开黄仓,钦点兵部的薛启丰薛将军为巡按御史,拨粮六十五万石,给银二百八十万两,三日内启程,带着赈济粮前往恭州。 “爷爷,我饿。“ 一眼望不到尽头的领米队伍外,一个五六岁的小孩抓着老人的衣服,眼里含着浓重的渴望。 老人安抚孙子:“马上就到我们了,领到米就有饭吃了。“ 周围人无不面如土色,身形消瘦,步履蹒跚,只有在看向前方的棚子时,眼中才燃起些许希望。 领事正把一小袋米放到前面的人手中,突然被手下的人叫住。 “爷,这粮有问题,砂石多于米粮。” 为防止商人指使或者收买奴仆假扮难民冒领救济粮,或者高价收粮,囤粮,朝廷拨粮之前将一定的砂石与米粮混合,防微杜渐,砂石约莫占三成,米粮占六成。 但此事,手下手中的那一把粮隐约可见米粮,稀疏不已。 手下面容严肃,眉头深深皱起。 领事心里一跳,跟着他进了粮仓。 地上横放着着一袋米,袋口已经被手下打开了。 只见里面不是雪白的米粒,而是细碎的砂石。 米里有少数的砂石还算常见,但面前这袋这已经不是掺杂了,完全不能入口。 领事就近扒开另一袋。 黑黑白白,白的几乎完全淹没在砂石里。 两人对视一眼,眼中皆是震惊。 当日紧急修书,命手下骑快马跑官道,将此事呈上禀明圣上。 近日,恭州发生了两件震惊朝野的大事。 恭州与邻近几州粮商,富商皆哄抬粮价,一两米一两黄金,发放的赈济粮经过层层剥削,到达恭州时,粮食成了砂石,这是其一。 赈灾的大臣隐而不报,继续用砂石糊弄百姓,致使饿殍上千,恭州官商勾结,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最终百姓只能进京告御状,这是其二。 圣上大怒,命镇北侯彻查此事,在朝上提出新的赈灾人选。 二皇子主动领命,带着赈济银和粮食再次前往恭州,再次引得朝野上下一片称赞贤良。 ……………… 相较于恭州的岌岌可危,上京在白雪素裹中粉妆玉砌。 隔壁陆府今日举办满月宴,前几日给镇北侯府下了帖子。 说是满月宴,其实陆家的千金已经临近四个月大了,只是听说刚生下来的时候体弱,一个月大还病着,才拖到了现在举办满月宴。 乔远记得,当初听闻陆夫人生产的时候,她还送过礼。 左右陆府就在隔壁,乔沅近日也没什么事,收拾收拾就去了。 屋子里炉火旺盛,隔绝了外头的天寒地冻。 近日的上京被冬日赈灾贪腐的传闻所笼罩,陆府不好在这个时候大操大办,只略略请了几个相熟的夫人来坐坐。 乔沅还没进去的时候,就听到了屋子里说话的声音。 丫鬟为她掀起帘子,乔沅走了进去。 屋子里一顿。 外头银装素裹,冷风猎猎。 从雪色中走进来的夫人,甫一进门,朦胧精致如远山的侧脸轮廓微微从兜帽下露出来,众人就感觉屋子都亮堂了些许。 乔沅没嫁人之前,上京有好事者写诗,盛赞她的容貌如明珠生辉,迢迢无垠。 没有人能对上京第一明珠无动于衷,无论男女。 丫鬟上前为乔沅解下披风,整张脸暴露在众人面前。 雪为魄,花为魂,水眸潋滟,娇嫩的雪肤被寒风扫过,鼻头微微泛着红,口若朱丹。 身上穿着雪青撒花袄,像是玉像美人活了过来,金线和银线交织绣成云纹,随着走动,行如流水。 眉眼娇矜,一看就知道是在家里被丈夫宠坏了的夫人,不,或许说姑娘更合适。 因为她实在太年轻了,在座的各位年纪都要比她大,最小也要大上六七岁。 没办法,人家夫君争气,功勋显赫,连带着她也封了诰命。 凡是哪里举办什么宴会,都越不过这个年纪轻轻的夫人去。 众人眼神各异。 陆夫人忙让人在椅上加了一块暖垫,招呼乔沅坐下。 她们正围坐着说话,中间摇篮里躺着一个小婴儿。 乔沅凑过去看了看,那小婴儿正巧醒了,睁着一双懵懂的大眼睛,对着她笑。 陆夫人把女儿抱起来,轻柔地给她穿上小衣服,脸上露出笑意。 于是众人开始说吉祥话,夸可爱的,夸性子乖巧的,一时间更热闹了。 偏偏这个时候有人冷不丁地插嘴。“可惜是个姐儿,若是哥儿岂不更好?“ 几位夫人一静,互相交换着眼色。 谁不知道,陆夫人膝下已有二女,菀姐儿出生之前,整个陆府都盼着是个哥儿。 发动那天陆大人守在产房,一听说又是个姐儿,立马拂袖而去。 菀姐儿是小婴儿的小名。 插嘴的是赵夫人,她捂着嘴笑了笑。“菀姐儿的满月宴,怎么不见陆大人出面?“ 众人不接她的话。 赵夫人像是没感觉到异样的气氛,“若是个哥儿,陆姐姐倒是可以像宁国夫人这样滋润了。“ 绕了半天,原来落脚点在这儿。 若是不大度的人听了,指不定要一并迁怒她。 乔沅不记得自己什么时候得罪过这个赵夫人,在这样的场合都要说些酸话。 陆夫人的脸色已经很沉了,只是顾忌着来者是客,不好发作,淡淡道:“我家夫君公务繁忙,一时赶不过来。“ 说是这样,只是她袖中的手却掐紧了帕子。 没有谁比她更清楚她的夫君现在在那里,前几日陆府新抬进来一个小妾,这几日陆大人都留宿在那个地方。 赵夫人像是看穿了她的伪装,装模作样地叹了口气。 “还是宁国夫人命好,生的这般花容月貌,难怪能把镇北侯迷得神魂颠倒,听说侯府连一个通房也没有。“ 她兀自说着,却听见茶盖碰撞的声音。 轻轻的,却莫名让人感觉到威压,不自觉闭上嘴。 第四十六章 宴会 年轻得过分的宁国夫人面容娇艳,水眸纯净剔透,流光裙衫与宝石耳坠交相辉映,唇角似笑非笑。 “赵夫人,刚才我进来的时候,正撞见贵府差人寻你回去。“ 什么差人来寻,她来之前府上什么事也没有啊。 赵夫人一懵:“宁国夫人弄错了吧,许是别府的人。“ 乔沅很肯定,嗪着笑道:“没错,就是你府上。“ 赵夫人下意识道:“怎么会……“ 她的话在乔沅似笑非笑的神情中顿住。 乔沅瞥了赵夫人一眼,她跟在齐存身边久了,见惯了他在外人面前的样子,此刻学着他正经的模样,还真有几分唬人。 众人此时也反应过来了,眼里皆是不可置信。 竟然就这么直接地把人赶出去? 在她们这个圈子,凡是都讲究留有余地,保全各自的体面,因此尽管刚才也是被赵夫人气得不行,她们也只能忍下。 尤其是已成亲的妇人,在外交际更要注意,因为还牵扯到丈夫在朝中的关系。 若是随便乱来,凭着性子行事,得罪了某个夫人,回去枕头风一吹,丈夫的前途也要受到影响。 她们看向漫不经心坐着的宁国夫人,神情恍惚。 虽说镇北侯如今炙手可点也不在乎夫人间的交往了吗? 那位给了她多大的底气,大到她可以随心所欲,不用为了任何事受委屈。 一时间,众人又解气又羡慕。 赵夫人深谙夫人交际圈的规则,因此刚才一直有恃无恐。 如今踢到这么一块铁板,她震惊又难堪。 但镇北侯威名赫赫,乔沅也是圣上亲封的诰命,还真不是她可以惹得起的。 赵夫人咬着牙,脸色涨红,沉默了好一会儿,“想必是有什么急事,陆姐姐,那我就先回了。“ 陆夫人冷眼看着,没有说把她留下,不冷不热地嗯了一声。 赵夫人只好忍着难堪退下。 这下,众人看着乔沅的目光都变了,想着以后得罪谁都不能得罪这个宁国夫人。 现成的例子就在眼前,她才不给你搞虚的那套,谁叫人家丈夫是如今的镇北侯呢。 偏偏整个上京能盖过镇北侯府的人家还真没几个,以后要是想犯贱,还得掂量掂量自己够不够格。 没眼力见儿的人走了,屋子里都松快了许多。 陆夫人脸上带着笑,招呼客人,众人也识趣地说些好话,把刚才的晦气赶走。 结束的时候,这场宴会也算是宾主尽欢。 宴后,陆夫人留住乔沅,郑重地道了谢自己的女儿被人贬低,做母亲的心里怎么好受。 只是碍于形势,不好发火罢了。 陆夫人神色疲惫,想到了什么:“你可知今日赵夫人为何要针对你?“ 乔沅坦然地摇了摇头。 反正她也不在意,看不顺眼赶出去就是了。 陆夫人看着她清亮的水眸,突然沉默。 面前这个姑娘真的像是被养在天宫的小仙子,不染半点俗事尘埃,不敢想象那位是花了多大的精力才把她养成这样。 陆夫人想到家里的一堆糟心事,叹了气。 “和之前恭州赈灾的事情有关,圣上让镇北侯彻查此事,镇北侯直接把牵涉其中的官品都抓到牢狱里审问,赵夫人的亲戚也在里面。” 陆夫人又道了歉,她考虑不周,请了赵夫人,没料到赵夫人竟然会当场出言不逊。 乔沅若有所思。 齐存办事从来不避着她,但也不会刻意提起。 自从齐存又被她赶到书房,他晚上睡前都要到卧房看一眼再回去。 难怪这几天齐存早出晚归,回来的时间越来越晚,有时候乔沅都睡着了,迷迷糊糊还感觉有人进来,目光落在自己身上。 不过没吵到她,她也就没管。 原来是在忙这些事。 陆夫人把乔远送到陆府正门,就看到路旁停靠着一辆马车。 乔沅喜欢张扬艳丽的东西,她的座驾镶着金银玉器,八宝琉璃。 而面前这辆马车恰巧相反,通身低调,却不掩贵质。 陆夫人了然一笑:“那我就不送了,妹妹路上小心。“ 那位就这么不放心吗,就两步的距离,还亲自来接。 齐存今日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 乔沅迎着陆夫人打趣的目光,像是被人撞破了闺房私事,耳根发热。 告别了陆夫人,乔沅慢吞吞走向马车,刚踩上小凳,像是看不惯她的龟速,帘子被掀开,里面伸出一只大手。 细腰被人圈住,天旋地转后,自己已经摔在一堵结实的肉墙上。 若是有人看见,定会目瞪口呆,马车里的人怎么急得像是土匪抢亲似的。 遭了,陆夫人还在门口。 想到她戏谑的目光,乔沅下意识拍开那只手,掀起车帘往外一看,好在门口没有人。 齐存看到了她的动作,表情楚楚可怜:“奴家便是那见不得人的暗妾,望夫人怜惜。“ 乔沅赶紧放下帘子,脸色有点红,“没有没有。“ 若是被陆夫人看到,这光天化日,以后还在贵夫人聚会怎抬得起头来。 齐存看着她,不依不饶。 乔沅尴尬地咳了咳,出声道:“赈灾的事查得如何?” 齐存脸色微变,严肃起来:“官官相庇,牵涉较泛,很多官员尚未查出证据,不能用刑。” 乔沅抻了抻帕子:“我倒有一妇人之见,枢密史府上赵夫人,听闻她哥哥牵涉其中,她哥哥是百苑楼背后的掌柜,上次赵夫人花宴多饮了几杯佳酿无意炫耀过,他哥哥让她帮着做账面的事,我自小学掌中之馈,那的账数约是和赵夫人口中的数对不上的。” 齐存沉吟不语,点了点头。 心中了然,他倒还不知有这一遭,顺着百苑楼查,若真与赈灾贪腐一事有关,把暗账本揪出来,便是铁板钉钉的证据。 转而将乔沅的手拉过来,缓缓收拢五指,把那只花瓣儿粉嫩的手包起来。 乔沅感到莫名其妙,用力地扯了扯,终是没将手拿出来,便作罢。 乔沅把陆府的事当做一个小插曲,当日在马车上也是把觉得不对的事随口一提,没放在心上,也没想齐存会听进去,着手去调查。 没想到几日之后,便被牵涉进去。 第四十七章 恭州 彼时她在马车上醒来,睁开眼,就看见缩在榻边的男人。 乔沅想到昨天晚上齐存睡前来到卧房说要抽个时间陪她出去玩,难不成就是这个? 她面无表情:“你要带我去哪。“ 齐存先斩后奏,此刻也有点不敢看她,“我顺着百苑楼查到了一点东西,要去一趟恭州。“ 乔沅盯着他,所以为什么非要带上她? 对视了一瞬,齐存突然捂住她的眼睛,喘了一声,声线暗哑。 “别这样看我。“ 乔沅:??? 她的视线被遮住,其他感觉就越发明显。 粗重的呼吸喷洒在耳后,激得那块肌肤泛起了薄粉,粉晕不断地向白皙如玉的脖颈扩散。 乔沅迷迷糊糊中听到他说:“去一趟恭州来回要两个月,我离不开你。” 不是娇弱的乔沅离不开他,是他离不开乔沅。 他像是中了不知名的毒,怀里这个漂亮的小妻子是唯一的解药。 齐存恨不得乔沅能变小,小得能揣进兜里,他就可以随身带着,到哪里也不分开。 乔沅简直惊呆了。 她才不想去什么恭州,路途这么远,外面还天寒地冻的,她老老实实待在自己温暖的金丝窝里不好吗? 可是上了贼车的小美人怎么可能还回得去。 乔沅都快气死了,于是越发折腾起齐存。 齐存这次是轻装上路,似乎有意不想打草惊蛇,条件自然比不上府里。 去往恭州的管道上连驿站都很少,车队里从上京带出来的新鲜食物快吃完了。 于是乔沅作天作地,又是嫌马车上睡得不舒服,又是嫌饭菜不好吃,不肯吃饭。 齐存理亏,冒着风雪去林子里打猎。 马车停在路边,侍卫们生了火,做了鲜菇汤,小心翼翼地来请乔沅下车。 外面风很大,寂静无声。 乔沅饮了一口热汤,呼出的白气氤氲在脸庞,若隐若现。 树叶上压着积雪,眉目如画的美人安安静静地坐在侍卫打扫出的空地中。 红色的披风曳地,像是雪地里开出的火焰花,惊艳至极。 今晚应该就在此处休息了,侍卫们忙着搭帐篷,偶尔交换几个眼色。 他们都是跟着齐存的老人了,都是战场上腥风血雨杀出来的,什么样的苦没吃过。 这些天,夫人的行为他们都看在眼里,但是一点也不敢有半分意见。 连着在战场上杀人如麻的齐大将军都小心呵护,便可看出她在齐存心里的位置。 此次恭州,应为暗中行事,一看便知是齐将军还将自家夫人拐来。 侍卫们心里偷偷谴责侯爷,路上艰苦,他们这群大老粗没什么,娇滴滴的夫人怎么受得了。 不过话又说回来。 侍卫偷偷抬眼,望了一眼美人的背影。 乌发云鬟,细颈香肩,玉肌捻腻,厚厚的冬袄下,那一把柳腰依旧细得惊人。 他们要是有这么一个媳妇儿,也巴不得走哪里都带上。 乔沅喝完了一碗热汤,齐存还没回来。 这里冰天雪地的,动物早早藏起来过冬了,哪有那么容易被找到,更何况带回来。 小作精就是纯纯欺负人。 等到侍卫们开始做饭了,齐存终于回来了。 他第一件事就是冲到媳妇儿面前,眼神贪婪地一寸寸扫过那张雪白的小脸。 才分开不到一个时辰,他就像许久没见过一样。 要不是他身上狼狈,乔沅衣裳干干净净的,她肯定这个表情凶恶的男人一定会狠狠抱住她。 齐存手里提着一只不知是死是活的山鸡。 乔沅哑然,说不出话了。 面前的男人生得人高马大,若是从背后看,站在他前面的美人被他的身影遮得严严实实,连衣角也看不到。 乔沅的目光从山鸡移到他的脸上。 她其实从来没有觉得齐存俊朗过。 皮肤是古铜色的,不像上京的男子细皮嫩肉,五官深刻,轮廓锋利,眼神永远带着凶性,不像上京的男子温和。 齐存现在比平时更不好看。 玄衣上有深色的斑块,不知道是不是山鸡的血。 那张带着野性的脸上有些脏污,应该是蹭到树上的。 眉眼粗犷,鼻梁高挺,像是急着跑回来,嘴里还喘着粗气,眼神直勾勾地看着她。 乔沅穿着厚厚的冬衣,还套着毛茸茸的披风,都觉得冷。 齐存只穿了件夹层,暖烘烘的热量还隔着衣物往外散发,蒸腾成白气。 热气似乎都要传到乔沅身上。她认认真真地打量他。 乔沅第一次发现齐存的睫毛原来也很长,粗粗密密的,如果她的手放上去,说不定都会扎的疼。 齐存高高大大地堵在她面前,眼神亮晶晶的。 像是抓到猎物的猎犬,迫切地想要主人的表扬。 乔沅沉默了一下,伸出手,给他拂去发上沾着的残雪。 冰冰凉凉,温热的手指甫一碰到还冻得一个激灵。 齐存察觉到了,把她的手拿下来,放在嘴边哈气。 他眉眼含着笑,肉眼可见的高兴:“今天我来掌勺,待会儿阿沅吃一碗饭好不好?“ 这几天乔沅胃口不好,每次动几下筷子就不吃了,齐存看着,又急又慌,怕她还没到恭州都要撑不下去了。 心上似乎有什么东西划过,带来一阵酥痒。 乔沅耳后发热,低低地嗯了一声。 远处的侍卫们对视一眼,像是看不下去了,纷纷转过头。 怪不得他们还没娶上媳妇儿,原来是比不上侯爷奸诈。 在边关的时候,外面埋了一层厚雪,人一脚踏上去都要陷到腿根,侯爷还兴致勃勃地带着他们去冬猎。 在这片林子里打猎,也许对他们来说困难,但是对侯爷来说只是小菜一碟,至于把自己搞得这么狼狈吗。 说不是故意的他们都不信。 侍卫们眼睁睁看着单纯的夫人捧起侯爷的手,给那道浅浅的都不算是伤口的白痕吹气,还隐约听到娇滴滴的“疼不疼“。 众人深沉的叹了口气,学到了。 晚餐时,在齐存灼灼的目光下,乔沅果然吃了满满一碗饭。 没想到齐存手艺还不错,山鸡肉做得不柴,还挺入味的。 她刚放下筷子,齐存用帕子给她擦嘴,很高兴地夸赞她:“真棒。“ 乔沅脸色红红,他这个样子,怎么像是对挑食的小孩子似的。 第四十七章 温泉 这段时间,条件有限,两人晚上都是睡在一起的。 齐存身上永远暖烘烘的,在这样的天气里最适合当人形火炉。 乔沅不只一次早上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缩在齐存怀里。 手搭在他腰上,双腿被紧紧地锁在他腿间,中间没有一丝缝隙,两人呼吸交缠。 第一次的时候她还觉得羞愤,后来就习以为常了。 乔沅自己羞于回忆是怎么习以为常的。 齐存去和手下商量到恭州之后的计划了,帐篷里就她一个人。 晚间的气温更低,乔沅畏寒,冷得睡不着,缩在被子里想着齐存怎么还不回来。 不知过了多久,乔沅迷迷糊糊地被人摇醒了。 帐篷里一片漆黑,外头一点声音也没有,似乎万物都沉寂了。 乔沅听到齐存凑在自己耳边说话,热气撒在脸颊上。 “媳妇儿,下午我去林子里打猎的时候,发现了一处温泉,要不要现在去看看?“ 嗯? 温泉? 乔沅意识还没有清醒,想着这几天只用水擦了身子,还没痛痛快快地洗过。 小美人爱干净,若是齐存不提,她还没觉得,现在听到说有温泉,立马感觉身上都不对劲了。 包藏祸心的野兽蹭了蹭美人的脸颊,诱哄道:“去不去?“ 黑暗中,他的声音低沉,略微沙哑,似乎格外可靠。 乔沅打了个哈欠,但又实在想泡温泉,只好把两只纤润的胳膊环住身上人的脖颈,偷懒想让他抱过去,声音小小的。 “去。“ 寂静中,粗重的呼吸声越发明显。 可惜乔沅这时候一门心思念着温泉,一无所察。 黑暗中,那道高大的身影顿了一会儿,动作缓慢,小心,像是怕惊醒了什么人。 野兽从床上抱起一个小美人,向外走去。 交颈的影子投在地上,越拉越长。 沉重的脚步踩在落叶上,发出沙沙的声音。 穿过层层树木,前方雾气缭绕。 还没靠近,就能感觉到扑面而来的热量,在这个寒冷的时节,格外舒适。 隐藏在林间的天然温泉人迹罕至,只随着四季轮回,因为充足的热量,周围竟开了一圈的花。 温泉被鲜花簇拥,泉水澄澈,骄矜地展露绮丽。 裹在身上的披风被解开,冷空气还没接触到肌肤,乔沅就感觉自己被放进了温泉里。 温热的水流从脸上滑落,乔沅终于睁开了眼睛。 雾气腾腾中,高大的男人半蹲在石块上,捧着水从她的肩上浇下。 白色的寝衣被打湿,莹白的细肩隐隐显现。身体被包裹在温水中,舒服得让人想叹气。 乔沅的脸蛋被热气一熏,白雪似的肌肤上,渐渐映上一缕缕粉霞。 薄薄一层,以桃腮为中心,慢慢蔓延开来,眼尾越发明显。 乔沅勉强聚拢被泡开的意识,双眸水润,娇矜地质问他。 “你怎么还不走?“ 齐存慢斯条理地帮她洗脸,这张漂亮的脸蛋还没他的手掌大,名副其实的娇花,脆弱得只能让人细心呵护,仿佛稍微粗鲁一点就会枯萎。 手下的触感像是嫩豆腐般,滑滑腻腻,仿佛再大一点力就会化开。 “去哪?“ 手指从额际往下,拂过那双美丽得让他心悸的水眸,纤长浓密的鸦睫在掌心轻颤,齐存的心跳也渐渐同频。 再往下,是秀气挺直的琼鼻,鼻头微微有些肉,轻轻拂过,就仿佛是受了欺负似的,可怜巴巴地泛起了红。 花瓣儿似的唇柔软丰润,平时是粉嫩的,但是有些时候,又娇艳得瞩目。 齐存眸色黑不见底,微微一按,果然就见那唇瓣变的红润,像是上了一层口脂。 他漫不经心地想,房里那一大匣子各色的口脂,其实乔沅都白买了,她应该用不到。 面前这个娇贵的美人就像是上天特意为他打造的,哪哪儿都长在了他的心上。 乔沅看他的每一眼,嫌弃的,羞恼的,开心的,都能让他全身血液沸腾。 他的手到底是太粗糙了,常年拿兵器,掌心覆盖着一层老茧,刺得娇嫩的脸蛋微痛,那一层粉霞渐渐加深。 乔沅被他弄疼,推开他的手,瞪他:“当然是走开给我望风呀,难不成你要像个登徒子一般,在这里看?“ 齐存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别人被他看一眼都要哆嗦,娇纵的小美人却肆无忌惮地冲他发小脾气。 她的脸被水打湿,脸颊,秀鼻,红唇,处处都缀着水珠,在月光的照射下,晶莹得像宝石,越发衬得那张脸如梦似幻。 长睫上的水珠摇摇欲坠,最后脆弱的睫毛承受不住重量,滑落。 齐存心想他不止要看,还要一起洗,甚至在这水乳交融,留下二人欢爱的痕迹。 眼下他假模假样地收回手,似是遗憾,“好吧。“ 齐存站起来,高大的身躯投下的影子罩住美人,带来一股压迫感。 乔沅心里一紧,下一秒却见他转身,往旁边的树林走去,还安抚她。 “我不走远,就在前面守着,免得有人来。“ 他健壮的身躯可靠极了,一点也不拖沓,转眼就走出了十步远。 乔沅讶然,没想到这么轻易就把他打发走了。 她狐疑地看着他的背影,渐渐被枝叶遮挡。 温热的水流让人放松,乔沅也就不管他了,安安心心地把全身浸在温泉里。 月华如练,雾气弥漫,花草摇曳。 乔沅从没有在这种环境下泡温泉,新奇又有趣,还哼起了轻快的小调。 小调带着上京特有的缠绵悱恻,透着莫名的缱绻。 等等,花草摇曳? 乔沅瞪大眼睛。 花草为什么会动? 蛇?毒蜘蛛?虫子? 温室里长大的美人一点也受不得怕,水眸里渐渐盈出眼泪。 花田颤动地更明显,似乎下一刻就有什么东西要钻出来。 乔沅这个时候也顾不了那么多了,随意抓了件衣服就往岸上冲。 “齐存!“ 好在齐存离得不远,很快就赶来了,把香香软软的美人搂进怀里。 乔沅吓得瑟瑟发抖,双手双脚紧紧缠着他,终于有了一点安全感。 “呜呜呜,那里有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