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蕊珠无极太子》 第1章 重生了我还怕谁 “神鸟往那边飞去了!” 文蕊珠在一阵嘈杂喧嚣中陡然睁开眼睛。 “嘶——”浑身仿佛被拆开重组般,疼得她倒吸一口凉气,但她顾不得伤势,因为怀里正蠕动着一个毛绒绒的身影,还不等她查看,就被踏马而来的少年少女成包围之势围住。 为首骄傲张扬的红裙骑装少女手持马鞭,在看到她时,脸色明显难看了几分。 “你竟然没死!” 好在她这声轻呼并没有多少人听到,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那只有着绚丽尾羽的神鸟吸引。 一向对人避之不及的神鸟,竟然亲昵地靠在神容狼狈的少女怀里。 艰难坐起身来,文蕊珠看清来人惊呼出声:“文婉清?” 她怎么变得这么年轻? “闭嘴,你也配直呼本小姐的名字!” 红裙少女颐指气使,马鞭挥动,瞄准文蕊珠的脸便毫不留情地甩出。 艰难打了个滚,险险躲过甩来的鞭子,文蕊珠痛得浑身发抖,低头看向怀中神鸟,她震惊得无以复加。 “这是神鸟鵸鵌?” 究竟发生了怎么回事,神鸟鵸鵌不是跟她一起死了吗? 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神鸟是我先找到的,把它还给我。”指着神鸟,文婉清张口便要。 下意识抱紧了鵸鵌,她环顾四周,那一张张稚嫩的脸,或多或少她都认识,都是黎都名门闺秀,为何她们都那么年轻。 难道她在做梦? 难以忽略的剧痛告诉她不可能是做梦。 “文家姐姐,她想将鵸鵌据为己有。” “这可是今日围猎的彩头,得鵸鵌者献给皇上,必有重赏,不能让她得逞。” 不是做梦,这是十年前发生过的场景。 她记得很清楚。 十年前凤凰山秋猎,就是这群人,抢走了她的神鸟。 忍着痛,文蕊珠眼神锐利:“还给你?它是你的吗?” 这是上古通玄的神鸟,通体乌黑形似乌鸦,阳光下却又呈现出七彩斑斓之色,尾部六根长长的尾羽宛若凤翎,神俊而优雅,陪伴了她整整七年。 “它是我抓到的,这次,你别想再从我怀里抢走任何东西。” 如果她猜的没错,她重生了。 重生在了十年前,一切都没有发生的时候。 “你疯了吗敢这么对我说话?”文婉清怒喝,手中马鞭被扬起。 “文婉清,我是丞相府嫡女,是你的姐姐,你才要注意自己的措辞。” 论气势,文蕊珠自从成了独得圣宠的贵妃,通身凌厉的贵气和风仪不输任何人,只需一个眼神,便震慑了所有人。 这气势惊动了一个盘膝坐在树梢之上的锦衣男人,他低头看向文蕊珠。 “姐姐,你也配?把神鸟给我抢过来。”文婉清气得胸口起伏,却顾及自己温婉端庄的良好形象,没再亲自动手打人,而是让护卫动手。 并给了文蕊珠一个“你回家等着瞧”的眼神。 护着鵸鵌,文蕊珠冷冷抬头,眸色锐利看向文婉清。 护卫慢慢靠近。 清冷一笑,文蕊珠双手捧着鵸鵌,往空中一抛:“鵸鵌,快飞走!” “你敢!” 文婉清咬牙切齿,这死女人居然真的敢违背她的意思,她是不想活了吗? 文蕊珠针锋相对:“有什么不敢?” 上天给她重活一世,她要改变现状,改变未来,不能再重蹈覆辙,惨死一次! 鵸鵌身姿舒展在半空,盘旋在文蕊珠周围,不舍得离开。 文婉清顾不得生气,瞬间想出对策。 “神鸟鵸鵌,过来,我这里有果子。” 摊开柔软白嫩的掌心,其上红彤彤的果子煞是诱人,她脸上堆满笑容地引诱鵸鵌。 鵸鵌似有犹豫,回头看着她手心的果子。 文蕊珠担忧驱赶鵸鵌:“你走啊,别被骗了。” 鵸鵌充耳不闻,缓缓朝文婉清飞去,一双绿豆眼眨也不眨地盯着红果。 “呵呵,文蕊珠,你这是在嫉妒本小姐御鸟有术吗?” 文婉清嘴角的笑容越扯越大,清秀的小脸得意又张狂。 骤然间,鵸鵌一个俯冲,迅速叼走文婉清手中红果,而后高高飞起,一坨雪白浓稠的鸟屎,正落在文婉清眉心。 那鵸鵌转过身来,口中红果已经被吞入腹中,它扑扇着翅膀,一双锋利的爪子几下便将文婉清飒爽的马尾抓成了鸟窝。 神鸟常胜将军般瞪大绿豆眼,在半空绕着文蕊珠盘旋一圈,最后落在她头顶乱发上,昂首挺胸,神态睥睨。 这姿态,让人不敢相信它只是一只鸟,而非睥睨天下的帝王。 七彩尾羽环绕中的文蕊珠更是耀眼夺目。 “噗……哈哈哈哈……活该!” 一连串的变故让所有人措手不及,文蕊珠毫不客气地笑出声来。 她就说嘛,这只与她朝夕相伴七年的鵸鵌,桀骜又聪慧,怎会被文婉清骗了去。 “啊——!给我把那只杂毛畜生射下来。”文婉清满手满脸的鸟屎,那味道熏得她疯狂尖叫。 文蕊珠凌然冷喝一声:“这是今日围猎彩头,皇上指名要的神鸟,谁敢伤它?” 纵然再次面对前世一样的境遇,她已不是从前胆小懦弱的她了, 一人面对数十人,凤眸中是可撼天地的凌厉戾气。 众人齐齐打了个哆嗦,一时间竟不敢妄动。 这仿佛随时都会被冷风卷走的单薄女子,怎会有如此逼人的气势。 文婉清仗着父亲宠爱,根本不吃这一套。 “畜生而已,还不动手?” 她得不到的东西,别人也别想得到。 看到弓箭拉满瞄准,文蕊珠连忙将头顶的鵸鵌扯下来护在怀中,随后找准方位,往云阁跑去。 文婉清怒极:“愣着做什么,给我瞄准她。” 护卫利箭射出,瞄准文蕊珠背心。 文蕊珠连忙躲在树后。 “嗡!”的一声异响。 那箭倏然改变了方向,楔在距离文蕊珠很远的树杆之上,入木一尺有余。 这箭若是落在文蕊珠身上,定会将她穿透。 护卫不敢置信自己失手。 文蕊珠冷冷打了个寒颤,她这个妹妹还是一如既往地心狠手辣。 她抱着鵸鵌朝文蕊珠吐舌头挑衅,转身便钻入密林。 气死她。 众人见此,想笑又不敢笑。 文婉清气得声音撕裂:“愣着做什么,快给我追!” 文蕊珠,你死定了。 第2章 没遇到过这么会作死的 话音落,忽然狂风大作,枯叶盘旋而起,骤然形成一个小型龙卷风,呼啸着朝文婉清劈头盖脸砸来,众人瞬间淹没在枯叶包围中。 奇迹般完美掩护了文蕊珠离开的身影。 众人慌不择路的往四周逃窜。 等逃过龙卷风,文婉清连文蕊珠的影子都看不见,脸色阴鸷道:“这件事谁也不能说出去,若有丝毫风声传出,你们所有人都会付出代价。” 鸟屎、树叶和灰尘乱七八糟糊了她一脸,文婉清脸色从未有过的扭曲。 众人也没好到哪里,纷纷点头相互遮掩。 然所有人都跟文婉清保持距离,宛若躲避瘟神。 满脸鸟屎太恶心了。 素来备受拥趸的文婉清怒火中烧,再次发誓要当着所有人的面,狠狠折磨文蕊珠找回脸面。 树上之人飘落而下,漫不经心地扫视他随手而致的一地狼藉,落叶满地。 一个侍卫靠近,奇怪地看了一眼从不爱多管闲事的主子,禀报正事:“主子,刺杀您的人都已服毒自尽,查不出底细了。” “不用查,孤知道是谁。”男子俊逸之极的脸上因毒素未清渐渐凝结出霜花。 “主子服了药感觉好些了吗?”侍卫担忧问,看起来不太好。 长吁一口气,结霜男子漫不经心:“舍利取来了吗?” “还没,刘公公已经回宫去找了,这些陈年旧物的去向需些时间找寻,您先回云阁歇息片刻吧。” 结霜男子看向文蕊珠离开的方向,神色恍惚:“好!去云阁。” 他脑海里似乎有一个灵动妙曼的身影,与文蕊珠背影重叠,仿佛梦境跌进了现实般不真实。 文蕊珠…… 西风狂作中,枯黄漫天,衣衫单薄的女孩穿梭在密林中。 神鸟鵸鵌如影随形。 文蕊珠颇为无奈地看了鵸鵌一眼:“我救你是想要你自由,不是跟着我做笼中鸟,知道吗?” 鵸鵌似乎听懂了,甩了甩脑袋围着文蕊珠转了几圈后落在她肩膀上,亲昵的蹭了蹭文蕊珠蜡黄的小脸。 文蕊珠眼圈湿润:“真傻。” 感受着干燥如列柴的秋日空气,看着满地枯黄和近在眼前的云阁,文蕊珠确定自己是真的重新活过来了。 她是相府嫡女,然而自从生母走后,她便成了文婉清欺负的乐子。 前世她之所以出现在凤凰山猎场,是因为文婉清抢走哥哥给她写的信,那是相府唯一对她好的哥哥。 文婉清骗她参加皇室围猎,诱她爬上悬崖边的苍松,她千辛万苦取了苍松上的信,却被文婉清一支羽箭擦脸而过,惊吓失足跌落悬崖。 身后马蹄杂乱,文蕊珠警惕回头,只见已经重新梳洗好的文婉清骑马追来,怒火中烧地盯着她。 而文婉清身旁多了十几个少年,其中一个正是弟弟文松,他与文婉清狼狈为奸没少欺负她。 文蕊珠连忙抱住鵸鵌,不顾一切往前跑,很快便爬到云阁门前。 云阁是每次皇家狩猎时,皇帝皇后暂时休息的地方,算作临时行宫。 “敢抢姐姐的东西,疾风,给我射死她。”文松怒指文蕊珠,又对文婉清道:“姐姐,我帮你报仇。” 文蕊珠此时正好朝云阁双膝跪下。 箭尚未射出,看到云阁前面站着的人,文松连忙制止:“停停停,前面有禁军。” “阶下何人?”两名禁军喝声如雷。 文蕊珠双手捧着鵸鵌呈上,大声禀报道:“臣女丞相府嫡女文蕊珠求见皇上,臣女寻得神鸟鵸鵌,特来献上。” 跟着皇帝,至少还能活。 禁军面面相觑,眼中犹疑警惕,看向文蕊珠的眼神冰冷肃杀,像是在看别有用心的刺客。 她被这肃杀之气压迫,额头冷汗涔涔。 身后,文婉清为首,三十余人飞奔而来,跑出了千军万马的气势。 无数御林军从云阁周围鱼贯而出,站在文蕊珠身后,手持长矛佩刀对准文松等人,杀气弥漫,俨然已是冲杀的阵形。 众人被吓得怔住,纷纷勒马。 “即刻下马!跪下,缴械不杀!”禁军冷冷命令。 被禁军气势压迫,文松和文婉清当先下马扔掉手中剑,所有人都心中不安。 禁军是精锐中的精锐,只忠心皇室,对任何人都不会客气分毫。 空气中弥漫着淡淡血腥味显然是刚刚经过一场厮杀。 文蕊珠将他们引来,便是为了借刀杀人,可惜他们终究都是官宦之子,禁军并未动手。 一个少女吓破了胆,拉着文婉清的袖子颤颤巍巍道:“文家姐姐,我们好像闯祸了。” 文松听到声音安慰道:“怕什么,就算闯祸也是文蕊珠先闯进去的,我们只是被她引诱,而且我们都是名门之后,只要说清楚事情的前因后果,便是皇上也不会为难我们的。” 众人听到这话,稍稍放松了些。 很快身穿大红官袍的中年男人从云阁走出来,方脸长髯甚有威严:“何人惊扰圣驾?” 文蕊珠托起鵸鵌:“臣女文蕊珠。” 那人一怔,好奇问:“蕊珠?可是摘自闲居蕊珠作七言,散化五行变万神?” 诧异抬头看了那人一眼,文蕊珠点点头:“是。” 眼前这人是府尹衙门现任府尹独孤朗,乃断案高手。 本应铁面无私的独孤朗目光柔和,亲自将衣衫破碎的文蕊珠扶起来柔声问:“你得了神鸟,是来求赏的吗?” 文蕊珠愣住,府尹大人怎如此慈祥? 文松壮着胆抢先道:“大人,她说谎,小侄丞相府文松,神鸟鵸鵌是我姐姐先抓到的,却被她抢先冒领赏赐,她这是欺君之罪。” “嘶……” 四下抽气声此起彼伏,本就心惊胆颤地众人震惊了。 “欺君”可是灭九族的罪,他们都姓文啊。 独孤朗也没遇到过这么会作死的:“可有证据?” “他们都可以作证。”文松看向同行所有人。 文婉清:“二姐姐,平日里你喜欢什么东西我让给你也就是了,可鵸鵌不一样,你怎能如此自私?” 这话听得文蕊珠直想吐,她还是这么矫揉造作,一遇到大事就喜欢躲在别人后面装可怜。 众人却相信文松和文婉清,就算不知道真相,他们也会恭维丞相府。 文蕊珠忍着胃疼:“我也可以证明神鸟是我找到的。” 独孤朗好整以暇:“哦?怎么证明?” 第3章 借刀杀人谁不会 她将手中鵸鵌往空中一送,鵸鵌绕着文蕊珠飞了几圈,往林中飞去。 文蕊珠自信道:“神鸟有灵,它会回来的,它回到谁身边,那人便是它认可的。” “胡说,我们猎鸟自然会伤它,你给它喂食它当然亲近你,它的选择怎能当作捕获的证据?”文松愤怒站起身来,指着文蕊珠的鼻子,小小年纪煞气十足。 他又看向身旁众人:“大家说是不是,事情的经过大家可是都看着的。” “是,我们为文公子作证。” “是啊。” “我们都看到了。” 独孤朗瞥了一眼文松的手指和得意的笑容,肃然道:“谁让你起来的,跪下!” 声音低沉浑厚,鹰隼般锋利的眼神直刺人心。 宛若被人在脸上狠狠打了一巴掌,少年目露凶光,却还是老老实实跪下。 与她一同跪着的众人眼神动摇,他们没亲眼见到文婉清抓鸟,一时间怀疑他们的作证是不是太冲动了。 看着独孤朗如此严厉的一幕,文蕊珠忽然想起他为何会在凤凰山上。 黎都官宦子弟多骄奢淫逸,行事张狂,独孤朗今日面圣是提议整饬黎都奢靡之风的。 因此前世未来几个月,文婉清和文松在外面稍有不顺便对她拳打脚踢。 文蕊珠灵机一动:“大人有没有听说过‘指鹿为马’的典故,如今有人指鹿为马,有人趋炎附势,大人便是被人蒙蔽的秦二世,这些人在云阁门前都敢如此嚣张跋扈,臣女是鹿是马,只能全凭您做主了。” 她看向文婉清,借刀杀人,谁不会呢? 独孤朗面色古怪:“本官尚未定案,你却先埋怨起本官是非不分了。” “不敢。”文蕊珠低眉颔首:“大人,在场之人总有一些不屈服‘赵高’的正义之士,只要大人您去查问,定能问出真相,如此也避免他们被人利用犯下欺君之罪。” 犯下欺君之罪这六个字,将满地的官宦子弟吓得心突突直跳,他们纷纷后悔方才为文松和文婉清作证。 独孤朗再次愣住,这是在将他的军呢。 “大人您别被她骗了,她擅自放走神鸟,本就是大不敬,她现在只是在为自己开脱罢了。”文松的脑子转的快,一句话便又扭转了风向。 “哼!”云阁内传出一声清脆的冷哼,在场所有人为之一惊。 是皇后。 皇帝和皇后真的在云阁里。 文蕊珠连忙朝云阁跪下,声音虔诚地高声喊道:“臣女不敢不敬皇上,皇上是宽厚仁德的贤君。玩人丧德,玩物丧志,皇上定不会因为一只鸟而处置活生生的人,不知臣女所言,皇上以为然否?” 一句话说完,文蕊珠心跳如鼓,背后汗湿一片,雨中芭蕉般颤抖着。 据传闻,皇帝确实宽厚仁德,文蕊珠才敢如此大胆直言。 “放肆!”盛怒的女声传来。 文蕊珠觳觫。 糟了,忘记皇后是出了名的悍妇。 然而皇后却没再说话,帝王威严沉厚的声音不容置疑的传出。 “都退下,朕自有公断。” 文蕊珠愣住,愕然半晌。 皇帝这是什么意思,不追究了吗还是事后追究? 听到皇帝皇后的声音瞬间怂了的文松立刻就想离开,却阴鸷一笑:“文蕊珠,你还不快过来?咱们一起走。” 他特意咬重“一起走”三个字,眼中杀意一闪而过。 你连皇帝和皇后都敢冲撞,我可以光明正大弄死你。 “大人!”文蕊珠情急之下向独孤朗求救。 独孤朗心里一软:“你留下,起来吧。” 文蕊珠长长呼一口气,若落在这姐弟俩手里,她会死的很惨。 独孤朗锐眸一转,看向文松姐弟:“至于你们两个……冲撞圣驾,罚磕二十个响头,尔等方可离去。” 铁面无私的独孤朗生平第一次公器私用。 文蕊珠瞪大凤眼。 独孤大人竟在为她出头? 文松圆脸涨红,抿嘴倔强着不动:“大人您……明明是大家一起来的,你为什么只处置我和姐姐?” 文婉清可怜楚楚:“臣女并没有冲撞皇上啊。” 独孤朗眯眼:“怎么,你们想抗旨吗?” 被卖的众人恨恨看了一眼文松,连忙死道友不死贫道地催促起来。 “快磕头。” “文松你别犹豫了。” “你们不磕头我们谁都走不了。” 曾经拥趸他们姐弟的人,成了给他们致命一击的毒箭,催促的声音宛若对他们公开处刑。 他们从未如此屈辱过。 文蕊珠就站在他他们面前,他们若磕头,岂不也算是在给文蕊珠磕头? 双手撑地,嘴唇被咬出了血,倔强和不甘让他们恨不能找个地缝钻进去,然而众人的目光宛若最锋利的刀刃,提醒着他们。 抗旨的后果并不是他们能承受的,含着屈辱姐弟二人缓缓低头,额头轻轻触地。 文蕊珠善意提醒:“知道什么叫响头吗?” 头顶的声音宛若致命重锤,锤碎了姐弟二人最后一丝自尊。 文婉清并不是能屈能伸之人,于是身体颤抖着抬起头,目光怨毒地瞪着文蕊珠,像是要将她挫骨扬灰。 再次低头,她脑中光芒一闪,身体一软,晕了过去。 文蕊珠心头渐渐升起的快意戛然而止。 真晕还是假晕? “姐姐!” “大人这……” 独孤朗眼神轻蔑,面色阴沉的摆摆手,并没有赶尽杀绝的意思。 文松连忙抱起文婉清,众人乱七八糟的跟着离开。 文蕊珠身体虚弱地晃了晃,禁军下意识扶她一把。 恰逢装晕的文婉清趴在弟弟肩头睁开眼,正看见这一幕,嘴角勾起一抹阴森的笑。 自己和弟弟虽然丢了面子,文蕊珠却是得罪了皇帝,被“押”入云阁面圣。 希望她不要死得太轻松。最好千刀万剐,五马分尸。 片刻后,鵸鵌衔着细叶飞了回来,落在文蕊珠肩头,她微微一愣,眼圈微红。 鵸鵌将口中翠绿细叶,喂食幼鸟般塞入她嘴里,又用翅膀捂住了文蕊珠的嘴,动作一气呵成,神态依旧是神俊而优雅。 细叶入口即化,文蕊珠只感觉到一片清凉入喉,身体瞬间增添无穷气力。 并未看到细叶的独孤朗大为稀奇:“它竟真认你为主了?” 文蕊珠苦笑:“大人现在相信神鸟是我抓的了吗?” 独孤朗长叹,若事实如此。 那么,方才文松姐弟颐指气使的指责,官宦子弟信誓旦旦作证的场面,岂不真切演绎了一回何为“指鹿为马”吗? 第4章 定下目标就得死? 他面色凝重的进入云阁,文蕊珠被留在门外。 很快,皇帝的声音传出:“不愧是丞相嫡女,有胆气又聪慧,你既抓到了神鸟,朕会重重赏赐。” 文蕊珠连忙跪下谢恩。 独孤朗走出来,朝她柔声道:“方才太子殿下亲自为你作证,皇上已将鵸鵌赐给了你,你好好照顾它。” “送给我?”小心将鵸鵌抱在怀里,文蕊珠惊喜不已,又震惊道:“太子殿下?” 她与这世的太子殿下并不相识,他怎会替她作证?若有可能,她希望此生永远不要再遇到太子殿下。 神鸟鵸鵌不是皇帝点名要的吗?为何赐给她? 今日发生的一切与前世走向完全不同,或许…… 独孤朗点头:“回家等着陛下的赏赐吧。” “是!”死里逃生,又得皇帝赏赐,想改变命运,必须得仗势,皇帝无疑是天下最大的势。 文蕊珠告辞:“那臣女就先退下了。” 独孤朗盯着她的脸,欲言又止,仿佛想透过她看别的什么人。 文蕊珠等了一会儿,见独孤朗始终没说话。 前世听闻独孤朗终生未娶,是因为倾慕她的母亲,如今看来,传言不虚。 想了想,她问道:“大人,皇上会怎么处置文婉清姐弟?” 微微一怔,似乎有些意外她问的是这个问题,独孤朗没想到文蕊珠报复心思如此重,他笑了笑道:“公开处置。” “谢大人告知。”文蕊珠再次屈膝行礼,放心得走了。 天空变得阴沉,文蕊珠心情却格外的好,有前世记忆,她自信自己可以因此改变未来,报仇雪恨。 前世她从凤凰山回家后无人问津,除了时不时被欺负折磨之外,倒没什么风浪,直到哥哥文爵年后连中六元,庇护于她,府中便没人再打她。 与哥哥相依为命的三年,虽然生活艰苦,她却很知足。 从今天开始,她就用三年的时间,改变前世被当作棋子的命运,扭转被妹妹联合外人凌虐致死的结局。 “嗖!”的一声尖啸将她从回忆中惊醒。 一箭羽穿过重重树影,直射她眉心。 她眼瞧着那箭飞驰而来,下意识要躲避,身体却像是被人抽干了血液般无法动弹。 一瞬间她万念俱灰,方才定下目标,转眼就要死于非命吗。 为什么老天待她如此刻薄。 “嗖!” 又是一声响动,从文蕊珠右边劈来,她眸子艰难转动,眼角余光只瞥见一抹黑莲般绽放后快速移动的寒芒,寒气锐利直逼耳侧,宛若金石之力炸开。 “呵呵!”文蕊珠苦笑。 不曾想她竟被人如此看重,短短一盏茶不到的时间居然有两拨人杀她。 她绝望地闭上了眼睛。 “铮……” 迅疾而至的寒芒击在箭身之上,利箭断为两截,落在文蕊珠怀里,与此同时她眼前被一片森冷的黑云阻挡,再抬头是一个身姿伟岸的男子,黑色披风烈烈翻卷。 直刺灵魂的寒气扑面而来,文蕊珠宛若瞬间置身冰河中瑟瑟发抖。 这伟岸男子居然仅凭一指便断了利箭。 他竟是来救她的。 文蕊珠余悸未消,被男子笼罩,明明寒意浸骨,她心底却觉温暖,谁知尚未放松,异变突生。 “嗖嗖嗖”几箭接连不断破空而来。 文蕊珠被恐惧占据,双手抱头躲避。 下一秒,她身体一轻,寒气四面八方将她包裹。 猛地打了个寒战,她震惊发现自己已被男子抱在怀中。 公主抱的姿势,男人的左手揽住她的膝弯,右手却并没有揽紧她的肩。 如此一来,她便如无根之萍,不稳之下本能地抱住男人的脖子。 这实质性的接触让她浑身又是猛地一哆嗦。 这人……太冷了。 男人宽大的兜帽将发冠和眉眼遮得严严实实,脸上还蒙着黑巾,神秘又危险。 怀中鵸鵌飞起,而后稳稳落在男子头顶,目空一切。 就在文蕊珠抱住男子脖颈的那一刻,无数缥缈又真实的画面在男子脑海中爆开,被冰冻的血液似乎瞬间沸腾,冷与热两极相冲,他僵硬当场。 他震惊看向文蕊珠,无数张她的脸,在他脑海里放大,灵动娇媚,活色生香,仿佛倒影着前世今生。 “保护她!” 脑海里一声呐喊似乎穿过了重重岁月,跨过了万水千山,惊雷般响彻耳际。 险险躲过三支利矢后,他终是虚脱无力,单膝跪在地上。 胸膛处是“嘭嘭嘭”的心跳声,女子的心跳,将他的心也砸得生疼。 他拼尽全力去拥抱女子,女子娇软的身子却还是被摔在地上。 这一刻,他仿佛失去了所有。 “你没事吧。”文蕊珠爬起来关心恩人。 冰冷伟岸的男人给她亲人一般的熟悉感。 “别动,他还没走。”男人声音沙哑提醒,只一句话像是穷尽心力。 文蕊珠惊慌四顾,没多想就朝他扑了过去,不自量力地牢牢抱住他的头,将他护在怀中。 这几乎是本能,连她自己都惊讶自己为何会这样做。 男子额头措不及防被柔软包裹,好不容易蓄在口中的气息瞬间溃散。 瞳孔骤缩成千疮百孔,女子单薄娇躯软烈如火却要护他周全的一幕,像是发生过无数次,无穷幻影般惑了他的心。 “主子!” 黑布包裹的马车靠近,车夫一言难尽地看着紧紧相拥地两个人,他家主子额头所在的位置似乎有些……流氓。 良久良久,西风卷起落叶,几乎要将相拥的两人埋葬,这两人居然还没有分开的意思。 车夫眼神渐渐诡异。 文蕊珠一心护人,精神高度紧绷,一时间不知箭矢何时来,她不敢松开怀里的人,生怕自己松开的间隙害了他。 男子则是心旌摇曳,他……挣脱不开。 亦或是诡异的不想挣开。 他觉得他堕落了。 “那个……刺客已经走了,主子……这位小姐您……”挠了挠后脑勺,车夫一时语塞,觉得自己像个打鸳鸯的棒子。 文蕊珠仿佛刚刚发现还有别人,她抬头茫然看向车夫。 车夫继续挠头。 她忽然松开手,宛若被抽空了所有的气力般跌坐在地,而后看着半跪的男子,慢慢红了脸。 “方才……方才情急失礼,还请公子恕罪。” “小女子丞相府嫡女文蕊珠,多谢公子救命之恩,此恩小女子暂时无力回报,还请公子告知名姓,小女子日后有能力,定然报答。” 文蕊珠说话渐渐流利,她站起身来,深施一礼以示感激。 车夫扶起伟岸男子上了马车,马车门关上的瞬间,那只露出一双桃花眼的男人深深看了她一眼。 “不必。” 第5章 能结霜的无情公子 “进来。” 不必是不用报恩,进来是让她上车。 文蕊珠踟蹰,下意识道:“男女授受不亲,小女子……” 想起方才这女子抱着主子的场景,车夫险些笑出声来。 “进来!”公子不耐。 看了看四周,文蕊珠道:“我想……” “你想跟刺客在山下碰面吗?”公子声音沙哑无力,却噎死人不偿命。 打了个哆嗦,文蕊珠默默爬上了马车,活着最重要。 只是男人都是这般翻脸无情的吗? “嘶……” 倒抽一口冷气,马车里的温度刺骨的冷。 “离我远些,旁边有狐皮毯子。” 公子说话间,寒意透过面罩溢出凝如实质的冷气来,马车里的温度又冷了几分,她顺从地裹上毯子。 “公子您的身体……”她眼睛忽然瞪大,公子右手心有一道深可见骨的血痕,依旧在颤抖。 难怪……方才他的右手没有揽紧她的肩,原来是受了伤。 为了救她,他竟弹指断箭,这是何等的魄力。 他……为什么要救她? “禁声。”察觉文蕊珠似有无穷问题,他先下手为强阻止,说完后闭上眼,眉宇间尽是懊恼不解。 文蕊珠只能闭嘴,压下满腹疑惑和好奇。 马车门再度打开,车夫将双脚抓着断箭的鵸鵌放进来。 神鸟将断箭丢给文蕊珠,自己则是蹲在她肩头休息。 文蕊珠观察箭,什么也看不出,于是便看向桃花眼紧闭的公子,琢磨这人的身份。 直到马车停在相府角门,公子说:“你该下车了。” 她仍是没琢磨出公子的身份来历,却琢磨出这公子并不想与她有什么牵扯的意思,对她很是戒备。 公子虽然戒备,却是好人,她只需记恩即可。 “不管如何,公子都是小女子的恩人,无论何时何事,公子知会一声,小女子定会报答。” 她朝公子深施一礼,下了马车。 她无论如何也没想过,这公子便是她今生不想见到的人,是她前世的夫君,她护了七年的傻皇帝,如今的太子殿下。 看了眼相府角门,担心有人堵她,凭着记忆找到隐蔽的狗洞钻了进去。 车夫惊奇:“主子,文二小姐哪像锦衣玉食的千金,倒像是寄人篱下的孤女。” 公子心中无来由一阵酸涩,心疼得难受。 车夫好奇:“主子,您为何如此在意文二小姐?” 在意吗?公子不确定。 他前世是至高无上的皇帝,现在是储君太子。 他在雷电中清醒,睁眼便遭遇荣王刺杀,他有前世记忆,只是因毒性猛烈他没撑过两年便成了痴傻,痴傻后的记忆宛若被蒙上了一层纱,怎么也看不清,想不起来。 想起那单薄的身影宛若风一吹便倒下的弱柳,太子殿下担忧道:“你说她会不会被家人责罚?” 公子说完,惊觉话中的不妥,他今日为仅有一面之缘的女子投去太多心神,自己身中剧毒,尚且险象环生,真是荒谬。 车夫看了一眼狗洞:“文家便是再不规矩,也不敢打皇上赏赐的人,主子就放心吧。" 公子桃花眼眯起,冷嗤一声:“多嘴!” 车夫心里委屈,这不是主子你先问的吗? 他不敢再多嘴,驱车离去。 文蕊珠小心翼翼捧着鵸鵌,东拐西绕走到她的院子前,推开门,还没松口气,便看到文婉清和一众丫鬟婆子坐在院子里。 “你终于舍得回来了,可让我好等,来人,把这贱人给我捆了。” “你们干什么!”文蕊珠挣扎逃走。 “你竟敢抢三小姐的神鸟,还胡言乱语冲撞皇上,夫人发话,一定要重重处罚,让你记住文家究竟是谁做主。” 被撸胳膊挽袖子的婆子们按倒在地,鵸鵌被惊飞走,她搬出皇帝:“我没有冲撞皇上,我没有抢文婉清的鸟,方才皇上金口玉言要赏赐我,圣旨马上就到,你们放开我。” “做什么春秋大梦呢。” 婆子们却笑得更鄙夷怜悯,粗鲁的动作丝毫未停,很快将文蕊珠五花大绑。 文婉清冷笑着走过来:“呵呵,我本不想打你,可你偏偏搬出皇上,你以为没人看到你被禁军押送云阁?还想要赏赐,哼,凭你也配?” “将她抬到祠堂,先打二十,不,五十板子。” “我说的是真的,你会后悔的……唔!” 文蕊珠被堵了嘴,被婆子们抬往祠堂,她的这身板怎能经得起五十板子。 “噼里啪啦”的板子声响起,文蕊珠被堵了嘴,无论是疼痛还是冤屈,都无法喊出口,二十多板后,她便疼晕了过去。 你们——会后悔的。 泼水也没将她泼醒,有人去请示主母。 “夫人发话了,既然晕了,剩下的板子便改成罚跪祠堂三日。” 下人们粗手粗脚地将文蕊珠拖到祠堂,重重锁上门。 深秋的夜格外的冷,文蕊珠被疼醒,宛若被千刀万剐后置身冰山火海中忽冷忽热,鵸鵌温暖的小脑袋蹭了蹭她的鼻子,示意她吃掉地上的果子。 “这是你特意为我找的吗?” 鵸鵌点点头,直接叼起果子送入文蕊珠面前。 她艰难动了动手指,接过放入口中,果子入口,她便感觉疼痛减轻许多。 她不知道皇帝的赏赐昨晚为什么没到,但她知道君无戏言,皇帝金口一开便相当于圣旨,不论发生什么变故,这赏赐总会到。 她不认输,她要等赏赐下来,让这些欺负她的人付出代价。 吃完所有的果子,她感觉舒服了些,缓缓睡去。 第二日一早,随丞相入宫的侍卫文雀先一步回府,直往墨泉阁面见主母。 “家主传话,今日皇上在大朝会因‘指鹿为马’之事训斥三小姐和四公子,赏赐二小姐,御前刘公公正在来的路上,请夫人领二小姐准备接旨受赏。” “什么?”三人同时震惊。 文雀离开之后,主母严厉看向女儿:“你们是不是有什么瞒着我?她怎会有赏赐” 连忙抱住母亲的胳膊撒娇,文婉清不敢隐瞒,将昨日发生的一切如实告诉母亲。 “……我们临走的时候她被禁军押着,弟弟也看到了。” 文松:“是啊母亲,不仅是我,还有许多公子小姐都看到了。” “你们两个惹事精。”主母并没有斥责,而是警告二人:“不管什么原因,这是皇帝的赏赐,我去让人准备衣服首饰,给她装扮一番,你父亲不知此事,你们切记别惹事。” 出了墨泉阁,文婉清便将母亲的话当成了耳边风。 面容精致的少女因嫉妒而小脸扭曲。 文蕊珠凭什么得到皇上的赏赐。 她不配! 第6章 浴火后才算真正重生 一堆乱梦中,几乎濒死的文蕊珠陡然惊醒,睁眼便是熊熊烈火,嗓子眼痒的难受不知吸入了多少烟尘。 鵸鵌用翅膀捂住她的鼻子,破锣嗓子大的刺耳。 “咳咳!着火了,咳咳咳……走水了!救火啊——” 她也跟着呼叫求救。 火是从左侧窗户烧起来的,已经蔓延道祠堂内的帐幔和灵牌,正梁上已经窜上火龙,只剩门口未曾烧着,不过看情况也坚持不了一时半刻。 忍痛爬到门边,正看到一抹深紫色的微胖身影。 “救命啊——走水了——咳咳咳咳……” 桐油,她闻到了桐油的味道。 深秋本就天干物燥,有桐油助燃火势蔓延极快,文蕊珠艰难抱着一个灵牌用力砸门,门外上了锁,以她这手无缚鸡之力的力度根本无无济于事。 这才刚回来第二天,死亡再次笼罩这她,上天对她何其苛刻。 还没等到陛下的赏赐,却等来了大火。 她不能死。 艰难将燃烧的令牌放在门锁缝隙中,她决定将门锁烧毁,这样一来,她还有机会冲出去。 背后伤口再度裂开,她咬牙忍着,撕下被血水浸湿的衣衫,捂住口鼻阻挡烟雾,她一边静静等待着大门燃烧起来,一边心惊胆颤地观察着摇摇欲坠的正梁。 “快来人啊,救火,大家快来救火——” 此时,文蕊珠已经快将门闩烧掉了。 嘈杂的救火声中,文蕊珠透过火焰空隙看向门外,一身红色蟒袍手持拂尘急匆匆赶来,正是宫中太监,身边丞相陪同,不远处是几个太监和禁军,他们抬着一箱子的赏赐。 看来,是皇帝的赏赐到了。 来的真及时啊。 目光在人群中寻找,很快找到一抹深紫色身影,文蕊珠冷笑几声。 主母,文婉清,文松,欺负她的人都到齐了,很好。 门外刘公公愤怒咆哮:“什么?你们居然连查也不查便杖责文二小姐,还罚她罚跪祠堂?岂有此理,太子殿下亲眼看见文二小姐捉到鵸鵌,这这,这可是皇上赏赐的人,你们竟敢如此对她。” “呵呵” 文蕊珠听到笑了笑,听到“太子殿下”这几个字,她笑不出来了。 今日她若能逃脱,便是浴火重生,如此移开她便会被皇室关注。 三年后皇帝去世,太子继位,难道她还要再嫁太子一次? 不,她不想再过任人摆布的日子。 于是她看着烧红的灵牌,微微发怔,火苗跳动的瞳孔中,眼神越来越坚定。 “嘶……”钻心的疼痛使她浑身颤抖,口鼻中血腥味越发浓重。 她烧毁了自己的脸,此生便注定与太子无缘。 “里面怎么没有声音,二小姐是不是已经,已经……”满身潮湿的下人说出大家认定的事实。 就在此时,“砰”的一声响起,众人瞬间看向房门处。 熊熊烈火中,房门从里面砸开,一个浑身浴血的女子惊猿脱兔般破门而出,跨越火海稳稳站定,背后是吞吐的火焰,像是怨魂在火焰中重生,震慑人心。文学一二 得到消息刚刚赶到的太子殿下看到这一幕呼吸一滞,脑海里瞬间闪过一个画面。 画面里的女子与文蕊珠长着一样的脸,肤容娇美,绝色倾城,烈火中护着他的模样令她动容。 而此时的文蕊珠脸上血肉模糊,半张脸因烧伤而鼓起水泡,俨然已面目全非。 看到这一幕的文婉清脸色瞬间煞白,而后晕了过去。 “哗!” 一桶冷水猛地泼来,浇灭文蕊珠身上乱窜的火苗,她内烧外冷,身子晃了晃软到在地,宛若雏鸟般瑟瑟发抖朝刘公公嘶哑道:“救命,救我……” 泼水的护卫感觉犯了错,连忙蹲下查看文蕊珠的伤势,因太热他衣襟松开,露出里面红色羽毛状的胎记。 刘公公下意识弯腰扶着她:“文二小姐还活着,快叫大夫。” 喘息间,文蕊珠像是看到了极其恐惧的东西,抬起手指着一抹深紫色衣袍的微胖身影:“你为什么放火,我究竟哪里得罪你了,从小你就抢我的东西,我都给你了,你还想要什么,文松!为什么烧我!” 恐惧化为怒气,愤怒的文蕊珠满脸血泡狰狞无比,声音嘶哑却穿透人心。 文松被吓得后退两步。 “不是我,不是我!” 丞相脸色一变,斥责文蕊珠:“你胡言乱语什么?” “父亲,我亲眼看到文松刚刚来过,满屋的桐油味,您难道想说这是天干物燥,自然起火吗?”愤怒之下,一向胆小懦弱的她连丞相也顶撞起来。 她重生回来还不到十二个时辰都险死还生多少次了? 兔子急了也会跳墙咬人,何况是她。 丞相不敢置信,那个从来小心翼翼地女儿,怎么变得如此戾气十足了? “老爷,您是知道的,松儿他胆小,杀鸡都不敢怎么可能放火,二小姐怕是被熏坏了脑袋不清醒,不如先送她回屋治疗吧。”主母端着处变不惊的架子,一句话便否定了文蕊珠的指证据。 文蕊珠:“我脑袋很清醒,刘公公,我说的都是真的,请您为我做主。” 刘公公只是过来传个旨,万没想到还要帮忙审案,好在他虽不是六部朝臣,却见多识广眼神毒辣。 他的目光落在文松脸上的一瞬间,便看出文松紧张之下的心虚。 丞相瞪着这个都快不认识的女儿:“文蕊珠,你现在重伤之下胡言乱语为父不怪你,他是你弟弟不是你的仇人,你不要胡乱攀咬!” 丞相下意识护着文松,责骂文蕊珠。 凄然一笑,文蕊珠凉薄道:“父亲,你真的了解弟弟吗?若他现在不是心虚,当场便会给我一耳光,您为了保护她,连嫡亲女儿的生死都不管了吗,你对得起我娘的在天之灵吗?” 最后一句话仿佛刀子般戳进丞相的心口,他看着文蕊珠那血肉模糊的脸,喉头梗塞着说不出话来。 刘公公趁机朝随行禁军道:“搜他身上都有什么。” 两个禁军就这么当着众人的面,对文松进行了仔仔细细的搜查。 周围是仍旧在奋力灭火的下人,灰尘和泥泞将众人包裹,水龙局的人开始用水龙呲水,火势已经渐渐控制。 第7章 证据确凿还想包庇,她不许 “刘公公,他身上有桐油的味道。” “后摆有被什么东西划破的痕迹。” “他手心里有……油胶。” 其中一个禁军掰开文松的手,另一个禁军则是跑到祠堂西侧,拎出来一个铁环扣紧的木桶来,铁环的钩子上挂着几片深紫色丝线。 “我,我这是刚刚为了救火不小心沾染的,衣服也是方才弄破的。” 文松拼命想将自己的手抽回去,却被禁军握紧。 “你手上的桐油油胶乃是特别浓的桐油干了之后形成的,而这种桐油一般浮于最表面,若非最初接触桐油的人,是无法形成油胶的,你认不认。” “啊……” 文松的手被禁军往上一提,四根手指被狠狠往下掰,撕心裂肺的疼痛传来,他双膝直接跪地:“疼,放开我。” “招还是不招?”不得不说隶属于皇帝的禁军根本不给任何人面子,哪怕是丞相公子,他们该用手段便直截了当的使用。 禁军每说一个字,就加重手上的力度,文松脸上肥肉颤抖:“招招招,我招!” “招什么?” “是我放的火,是我倒的桐油。” “为什么要这么做?” “她不死我和姐姐栽赃的事情就会被人知道,皇上赏赐的东西,怎能给一个贱人,我们……我……” 主母抱着禁军和文松的手良久,终于将禁军的手掰开。 虽然不惧怕丞相府的势力,但终究男女有别,当女人不要脸的时候,男人总要顾着自己的体面,于是禁军顺势放开了文松的手。 反正该问的也已经问出来了。 刘公公:“姐姐?” 文蕊珠痛心疾首:“为了赏赐,你们就要对我赶尽杀绝,呵呵,父亲,你听到了吗?” 丞相脸色铁青,死死盯着文蕊珠,仿佛在怪她为何当着这么多外人的面说出来。 文蕊珠冷冷回视。 不当着外人的面说出来,您会给我做主吗? 文松跪在地上瑟瑟发抖,受伤的耗子般捧着自己受伤的手,鼻涕眼泪瞬间飚出:“母亲,好疼,好疼啊……” 主母则是捧着他的手,泪眼婆娑:“老爷,松儿只是一时鬼迷心窍,他平时都很乖巧的,这次只是因为仰慕皇上,这才动了不该有的心思,他以后不会了。” “我再也不敢了!”文松顺势认错。 “呵呵呵……”文蕊珠冷笑两声,声音沧桑嘶哑:“放火的人委屈可怜,唯独我这个被烧的人活该受罪,主母,您一句‘以后不会了’便想为他遮掩,若人人都用这一招,要官府做什么,要王法做什么?” “你闭嘴!”主母眼神威胁,煞气十足。 重生一世,文蕊珠不会再惧怕主母的警告。 “难道您早就知情,所以才会为文松遮掩,才会看到文婉清晕倒便立刻将她保护起来?” 众人顺着她的目光看向文婉清所在的位置,只见主母身边的田妈妈正和几个婢女要将之抬走。 刘公公:“站住!” 田妈妈脸色几变,看着拦路的禁军,这才停下。 “给咱家泼醒她,好好审问,方才文松说漏了嘴,放火之事与她脱不了干系。” 禁军听令,顺手接过下人手中的水桶,直接泼在文婉清脸上。 “咳咳……” 文婉清咳嗽几下,身体瑟缩着睁开眼,见所有人的目光都在她身上,她又打了个哆嗦,目光瞬间找准主母的位置,乳燕投林般朝主母扑了过去。 文蕊珠:“文婉清你就这么怕被禁军审问?” 文婉清连忙将双手藏在背后,生怕被禁军抓住。 这一系列的动作,刘公公几乎肯定她方才并没有昏迷。 “刘公公,根本就不用审,他们便不打自招了,自从凤凰山上我得到神鸟鵸鵌之后,文婉清和文松便意图抢夺,为了赏赐更是撺掇主母对我动刑,还试图烧死我私吞赏赐,您一定要为我做主啊。” 文婉清还以为自己装的很好,指着文蕊珠的鼻子:“你血口喷人。” “证据确凿,认证物证具在,文婉清,你敢拒不认罪,咱家这就奏请皇上详查。” 丞相闻言瞳孔一缩,绝对不能惊动皇帝。 既是人证又是物证的文松躲在母亲怀里哭的瑟瑟发抖,不敢出声。 文婉清想要反驳,却被丞相瞪了一眼,心头猛地瑟缩了一下,耳边传来母亲的声音:“你的那点心思早已被看出来了,想少受罪一会儿拼命哭知道吗?” 话音落,文婉清眼角委屈的眼泪便落了下来。 文蕊珠挣扎着跪在地上,忍着撕裂的剧痛朝丞相磕头:“我知道父亲从来不疼我,自从母亲走后您更是看也不看我一眼,但我也是您的女儿啊,若母亲还在,定不会让任何人欺负我,母亲才走五年,您这么快就将她忘记了吗?” 刘公公怜爱地扶起文婉清:“好孩子,你放心,就算丞相不念旧情,咱家也会禀明皇上,替你做主。” 说着,朝身旁的小太监道:“将此事原原本本禀告皇上,请皇上定夺。” 丞相揉了揉太阳穴,看着离开的小太监,眉头紧锁。 不管多纷乱的朝政他都能条分缕析的很快想到对策,而此时,他看着儿子女儿,还有那一直向他求救的夫人,竟是前所未有的为难。 丞相朝刘公公歉意颔首:“家家有本难念的经,让公公见笑了,实在是政务繁琐,我很少过问内宅之事。” 文蕊珠等着看主母三人的结局。 “但是,做错了事就要受到惩罚乃是天理,你们两个在凤凰山上嚣张跋扈,冲撞圣驾,又在家中横行霸道不尊嫡姐,搬弄是非,甚至合谋放火焚烧家祠,如此不肖子,不罚便是对伤者不公,不惩便是对祖宗不敬。” 丞相先下手为强,给儿子女儿定了不咸不淡的罪名,亲自处置,避免皇帝再次惩罚。 同时也要将他们从独孤朗提议的整饬中抽离出来。 “来人,将这两个逆子逆女拉下去重打二十大板,撑过去便禁足三月闭门思过,若是撑不过去,也是活该。” “噗通”一声跪下,主母双手扯着丞相衣角哭道:“老爷,他们是您的亲生儿子和女儿啊,妾身嫁入丞相府为您执掌中馈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您就看在臣妾的面子上,给他们一条活路吧。” 第8章 所有人都觉得她疯了 “母亲,救我母亲。” “我是相府嫡小姐,你们不能打我,父亲,你不疼爱女儿了吗?” “老爷,您不顾妾身脸面,周家对您多有提点,您就看在周家的面子上,免了板子吧。” 文婉清眼神锐利,面目狰狞,恶狠狠道:“贱婢,别忘了你只是个怀了孕被从后门抬进丞相府的姨娘,何谈嫁入。” “你……” 主母,不,周氏眼睛瞪圆,像是要吃人。 这是她最不堪的往事,最不愿被人提起的过去。 空气陡然一凝,所有人的呼吸都停滞了,连半死不活的火苗也有那么瞬间的凝固。 “我娘才是父亲的发妻,正妻,我娘死后父亲并没有续弦,奔者为妾,你一日是妾,终身是妾,你生的孩子算哪门子的嫡女?” “妾生的儿子女儿欺辱嫡女,你一个姨娘半个奴婢竟对我行刑,九黎什么时候有这样的规矩了?” 尖酸刻薄的话语宛若满天箭羽,铺天盖地刺入相府每一个人心头。 周氏嘴角咬出了血,雍容的脸此刻狰狞扭曲。 文婉清和文松呆住了,连挣扎都顾不得了,很快被下人绑在长凳上,“噼里啪啦”的声音此起彼伏。 “啊……爹爹,女儿知错了。” “母亲,啊,娘,我好疼啊……” 此起彼伏的惨叫宛若世间最悦耳的交响曲,文蕊珠看着两人痛苦扭曲的表情,心里前所未有的舒畅。 她觉得自己的身体有些奇怪,虽然遍体鳞伤,但她此时已经感觉不到疼了。 可能是太解气的缘故,她反而觉得自己身上充满了力量。 但她却不敢动,因为一旦牵扯伤口,她还是会疼的。 主母怨毒地剜了文蕊珠一眼,便朝儿子女儿扑过去,试图替他们挡板子,然而她挡了这个挡不住那个,满头华贵的金钗和雍容的衣裙在污黑的泥泞里挣扎,前所未有的狼狈。 火扑灭了,板子也打完了。 丞相目光锐利审视地看着女儿,忽然道:“你满意了吗?” 这话宛若刀子般戳进文蕊珠心窝,所有的隐忍瞬间爆发。 怔了怔,她抬头仰望着丞相,破罐子破摔道:“父亲,罪魁祸首还没惩罚呢。”她指了指周氏。 “你别太过分。”丞相警告。 “呵呵!”文蕊珠凄然一笑,指着自己的脸:“父亲觉得女儿过份,我的脸毁了,昨日被一个下贱的姨娘杖责五十,被关在漆黑冰冷的祠堂里,没水,没吃的,没人给我医治,我身上的血染红了两个蒲团,您现在进去看看,地面灰烬下的血可还没干呢,您去看看啊!” 她像是受伤的小兽,张开尖锐的利爪,露出锋利的獠牙,试图赶走身边所有的危险。 “父亲知道我是怎么活下来的吗?” “烈火浓烟,我撕下仅有的一块完整衣衫,用衣衫沾自己的血,让鲜血浸湿衣衫后捂住口鼻,这才没被熏死,我过份?” “呵呵,呵呵呵!不如您让我给他们也点一把火,让他们尝一尝‘过份’二字的份量?” 丞相双眼失神,浑身僵硬手脚冰冷,此时此刻,他竟说不出一句斥责的话。 刘公公不停的抹眼泪,便是禁军也震撼不已。 “哈哈哈……我过分……”文蕊珠笑出泪来,泪水混合着血水,左脸宛若被细密的一排钢针扎过,又疼又痒又麻,她忍不住伸手去抓,血泡裂开,血水如泉喷涌,这场面触目惊心,她却毫无所觉。 丞相捉住她血染的手,满脸歉然,柔声道:“是爹的错,爹会严惩周氏,绝不再让她伤你。” 所有人都转过脸去不敢直视。 仿佛根本没听到丞相的话,文蕊珠就这么哭着笑着晕了过去,宛若疯子一般。 她疯了,她多希望自己是个疯子,这样就不觉得痛苦了。 “太可怜了。” “她真的是丞相嫡女吗?为什么我觉得她像个没人要的野孩子呢。” “天呐,天天被这么折磨,是个人都会疯的。” 火龙局的糙老爷们一个个声音哽咽,那血腥凄惨的场面,他们根本不敢多看一眼。 “太医来了,都让让,太医来了……” 回宫禀报的小太监火急火燎地拨开人群,他身后跟着太医和医女。 小太监朝刘公公行礼:“听闻此惨无人道之事,皇上为彰显皇恩浩荡,特派太医来为文二小姐诊治,并且命刘公公全权处置恶者,可先斩后奏。” 小太监没有说的是,他出相府没多久便遇到太子殿下车驾,他根本没见到皇上,这些话都是太子殿下让他转述的。 太医和医女也是太子殿下提前备好的。 因此才能来得这般快。 刘公公扫了丞相一眼:“奴婢领旨,不过丞相已经处置过了,咱家就不再处置了,总不能真把他们丢进火海里重新烧一遍。” 皮笑肉不笑地笑了下,丞相朝刘公公颔首:“是我越俎代庖,多谢公公体谅。” 随后,两人心照不宣地看向文蕊珠。 太医扫了一眼遍体鳞伤的少女,摸了摸她的头,把了脉开药后平静道:“文二小姐长年挨饿劳苦,身子本就虚弱,这顿板子本该直接要了她的命,又遭遇大火,能活下来已经很不错了,如今风寒发热,更难挺过来,若撑不过今晚,便尽快准备后事吧。” 刘公公听到“长年挨饿劳苦”这几个字,眉心便忍不住狂跳,火气翻涌,怜悯之心泛滥。 “她可是你和大庆国骄阳公主的女儿啊,你竟如此苛待她的骨肉。” 太医看了看满地灰烬:“将文二小姐送去房间吧,我要给她施针。” 管家提议道:“这里离揽月阁最近,不如先送去揽月阁吧。” 丞相一愣,点点头:“好。” 丞相府的下人们震惊。 揽月阁不是三小姐的吗?三小姐从来不让外人进她闺房的。 相府大门外不显眼的巷尾,停着一辆漆黑的马车,车里太子殿下手中把玩着温暖柔和的舍利子,良久他打开车门将舍利子递给车夫:“把舍利给周太医送去,让他一定救活文蕊珠。” 车夫急了:“这怎么行,舍利是主子的药引,您把舍利给她了,您身上的毒怎么办?” “多嘴!” 舍利子温养身魂,破祟驱邪,且能生肌愈骨,只要有一口气便能救活濒死的人。 于他而言只不过是解毒驱寒,对文蕊珠而言却是救命。 漆黑的马车一直停在角落,直到第二日黎明之前,方才离开。 第9章 她成了黎都的风云人物 服下舍利之后的文蕊珠乱梦一团。 走马灯般一遍遍回放着她死前被折磨的场景,疼痛伴随着梦境一遍又一遍地折磨着她。 像在她伤口上撒了一又有一把盐。 “唔……不要,别碰我,疼——啊——” 凄厉的喊声直刺人心,揽月阁宛若瞬间沦为鬼域,守夜的婢女被吓得瑟瑟发抖,跪地求神明保佑。 鵸鵌舒展翅膀,从窗台飞到文蕊珠枕头上,窝在她肩窝里,毛绒绒的下巴枕着她的脖子,舒服的闭上眼。 梦中无穷幻影瞬间消失,文蕊珠终于平静下来。 神鸟鵸鵌。 山海经有言,吃了它的肉可使人不做噩梦,不生痈疽,可辟除凶邪之气。んttps:// 世上知道的人没几个,文蕊珠前世养它七年,也不知道它的神奇之处。 有舍利子的温养和鵸鵌的驱邪,加上周太医的妙手和冯医女的细心照顾,文蕊珠的身体恢复得很快。 清晨第一缕阳光落在她脸上,舒舒服服睡了一夜的她缓缓睁开眼睛。 目之所及是满目的绯色。 绯色的窗幔,绯色的首饰头面,床褥云被甚至连绣凳都是绯色的,文蕊珠一时间想不起来这是哪里。 “你醒了?”冯医女对她温和一笑。 “这是哪里?”她问出自己的疑惑。 冯医女一愣,诧异道:“这不是你的房间吗?”顿了顿她又道:“揽月阁。” “揽月阁?难怪……”对上冯医女疑惑的眼神,文蕊珠解释道:“揽月阁是三妹的房间,这里应该是文婉清的闺房,至于我的院子……四处漏风。” 眨眨眼,冯医女会心一笑:“丞相嫡女被妾室欺负苛待的流言蜚语传遍了黎都,一夜之间衍生出无数可怜可叹的故事,我初时看房间布置颇为奢华,还觉得外面的谣言十分不可靠,如今看来……谣言皆有出处。” 这冯医女真是个妙人。 笑了笑,却“嘶”的一声牵动了脸上的伤口,她垂眸,惊讶自己身上的雪白里衣,忽然想到什么,惊慌问:“我身上的东西呢?” 转身从不远处的圆桌上拿起一个托盘,冯医女将之放在拔步床边沿:“你的东西都在这里,你看看可缺少了什么?” 一个半边染血半边烧焦的信封,皱巴巴的十分脆弱,显然已经无法再打开。 旁边还有半截短箭,木质的箭身已经烧焦,只留一些灰烬在上面不停的掉渣渣。 “还好,他们没丢。” 点点头,将托盘重新放回原位,冯医女想了想,问道:“你既已经醒来,我和周太医便要回宫复命,你可有贴身丫鬟,我交待些换药和熬药的事项。” 摇摇头,文蕊珠道:“我暂时没有贴身丫鬟。” 冯医女投去一个怜悯和果然如此的眼神,似乎在说你这个大户人家的千金为何过的如此贫苦。 文蕊珠回以无奈一笑。 她原本是有的。 “文二小姐,咱家又来看你了,你好些了吗?” “是刘公公。” 文蕊珠欣喜,她想起身却是一动之下浑身都疼的颤抖,冯医女拍了拍她的肩头,悲悯道:“你起不来的。” 刘公公也看到这一幕忙道:“看你精神不错,咱家就放心了,就趴着接旨吧。” 接旨的人多了,趴着接旨的还是头一个,刘公公笑的新奇又揶揄。 念完圣旨,刘公公指着屋里的三口大箱子:“这些都是皇上赐给你的,昨日是一口,今日多加了两口,这是单子,里面的东西你可要收好了。” 珠宝首饰,金银玉器无法牵动她的心,然她看到下面新加的东西,瞪大了眼睛:“千年玄参,天山雪莲,化形首乌……这,公公您是不是弄错了。” 随便一种药材拿出来,都是价值连城,皇帝赐给她? 她自问不配。 丞相听到此处,也微微震惊:“刘公公,这太贵重了,还请公公回禀皇上,小女用不上。” 瞪他一眼,刘公公加重语气:“太……太用得到了,她这一身的伤不用些好东西怎么能痊愈,皇上说了,等二小姐的伤痊愈了,就让她入宫陪伴太子读书。” 刘公公差点咬了舌头,险些暴露太子,这些药材,都是太子准备的,且不允许他告诉任何人。 文蕊珠吓得汗毛倒竖,同时庆幸,还好,还好她毁了脸。 刘公公:“有你这么做父亲的吗?难怪皇上拿你开刀,丞相,不是咱家说你,你扪心自问,对待二小姐和三小姐,你的心都偏到胳膊肘了吧。” 长叹一声,丞相想起今日朝会上,文武百官甚至皇帝看他的眼神,让他毛骨悚然坐立不安,于是脸上挤出一丝笑容,朝刘公公拱拱手,虚心道:“刘公公提点的是。” 保持微笑看向文蕊珠:“珠儿,是为父对你照顾不周,你还需要些什么只管说出来,为父一定满足你。” 文蕊珠看到药材的震惊变成惊悚僵硬,呆滞的模样用受宠若惊来形容再贴切不过了。 笑容有些僵硬,丞相柔声道:“给为父一个补偿的机会。” 昨日她发了疯似的指责父亲,如今看到父亲就有些心里发虚,父亲那么爱面子,没把她打死居然还这么柔声细语。 他也疯了吗? 怯怯半晌,文蕊珠根本不敢提太过分的要求:“能否将碧桃,和露还给我,她们是母亲给我准备的贴身丫鬟。” 碧桃与和露与她同岁,跟她一起长大,没了母亲和哥哥的庇护,一年前这两个丫鬟被罚去洗衣房做苦工,也不知道还活着没有。 丞相脸上的笑容消失,吩咐一声去找,便坐在一旁神色凝重的自我反省。 气氛瞬间压抑。 见刘公公和丞相都在,冯医女不顾气氛道:“公公,小姐已经醒来,周太医今日还要回东宫照顾太子,丞相大人若想拟补父女之情,不如请个大夫放在家里,也方便照看。” 丞相恍然大悟,连忙派遣管家,广而告之,重金聘请医术高明的大夫为文蕊珠治疗。 一夜之间看了无数丞相府闹剧的黎都众人,民间市井对文蕊珠的遭遇大肆同情,他们不顾身份,义愤填膺地将丞相府欺负文蕊珠的人全都骂了个狗血淋头,见到这聘请大夫的告示,这才对丞相大人少了些指责。 “肯定是那不检点的二姨娘周氏,仗着丞相忙于公务无暇顾及内宅,欺负正妻留下的女儿。” “我听说大公子文爵便是被排挤走的,好在丞相将他送去白鹿洞书院念书,如若不然……” “周家也算世代书香,怎么教出了这么个心狠手辣的女人。” “只可怜了相府嫡女要被一个妾室如此作践。” 丝毫不知自己已经成了黎都风云人物的文蕊珠,看着衣衫破烂,蜡黄枯瘦的两个贴身丫鬟,泪水忍不住溢出眼眶。 主仆三人抱头痛哭。 刘公公于心不忍,朝冯医女点点头,默默离开。 第10章 私闯闺房 丞相让人给碧桃、和露两个丫鬟准备干净的衣服,又告诉文蕊珠他已经罚周氏禁足三月,日日抄经十篇赎罪,并好生关心了她一番,这才离开。 他前脚刚走,文蕊珠便对两个眼圈通红的丫鬟道:“你们今晚立刻把这些赏赐拿出去,全部存入百业钱庄。” 两个丫鬟听话地点点头。 冯医女不解:“小姐为什么要这么做?” “财不露白。”敷衍一句,文蕊珠无奈摇摇头,东西放在别人的房间里,等她被赶出去的时候,她一根丝绦都带不走。 只有放在百业钱庄她才安心。 不担心钱庄贪墨,因为钱庄的主人是十国声名鹊起的飘渺公子所创,飘渺公子财富不知凡几,又淡泊名利,处事公正令人信服,只要存进百业钱庄的东西,除非拿着凭据,否则天王老子也取不出来,是天下公认最安全的钱庄。 冯医女挑挑拣拣拿出七八种药材后,对文蕊珠道:“这些需要入药,你放心,我不会让人看出他们的价值。” “你不是也要走吗?”微微一愣,文蕊珠见她前后不一的举动心中疑惑。 冯医女笑道:“我改变主意了,在宫里也是伺候人,不如在外面自由些。” “你不回去没事吗?”宫里是想不回就不回的地方吗? 冯医女淡淡道:“没事。” 文蕊珠沉思,宫里从来不是自由的地方,那么背后驱使她留下来的究竟是谁呢? 她身体虚弱精神不济,还没想明白便沉沉睡去,很快乱梦一团。 站在窗台上充当装饰物的鵸鵌见此,熟练的趴在她颈窝间,这一觉睡得断断续续,迷迷糊糊,直到深夜。 月上中天,浩夜中星罗棋布,所有人都睡熟了。 一道漆黑的身影掠过揽月阁,直接打开紧闭的窗户翻入闺房。 月色掩映下,床上单薄的女子手臂裹着厚厚的绷带,宛若干尸般躺着,淡淡的药香混合着挥之不散的血腥气,侧脸白色染血的绷带下是模糊的血肉。 他的心像是被人猛地揪住,痛的他喘不过气来。 眼前的人儿像凝聚的云团,那么美好又那么脆弱。 伸手想要触碰她完好的半张脸,瞬间被一只鸟嘴咬住手指:“嘶……” 黑衣人影吓了一跳,连忙缩手,谁料鸟儿咬着他的手指不松,翅膀扑扇着发出响动,他连忙把鸟卷入怀里。 鸟儿离身,熟睡中的文蕊珠顿时被噩梦席卷。 身怀八月的她腹中空空,里面被灌满了冰冷的空气,她的两个儿子一个碎了头骨,一个断了腿,地上还有一团没成型的婴儿,面无表情的呼唤着她,朝她靠近。 血海中瞬间卷起无穷幻影,她被剖腹的画面,儿子凄惨的叫声,在她耳边响起,她似乎也是他们其中的一个。 疼痛,冰冷,乌鸦和秃鹫过来叼走她身上的肉,她身体痉挛着,怎么也驱散不了眼前的血色。 最后映入她眼前的是文婉清和武清那阴鸷扭曲的笑脸。 “啊……别打他!” “疼,滚开!滚开!” “杀了你,我要杀了你……” 听到动静,正在搏斗的一人一鸟同时愣住,鸟儿松开了尖锐的嘴,飞回文蕊珠肩窝,凄厉绝望的嘶吼瞬间消失。 文蕊珠泪流满面。 神鸟鵸鵌张开翅膀,警惕眼前男人。 男人伸手,它就张嘴欲啄,男人无奈道:“我不是坏人,我只想过来看看他。” 神鸟依旧警惕。 “你对她倒是忠心耿耿,她脸上有泪水,若不擦去不利于伤口愈合,我不伤她,我是来照顾她的。”男人指了指文蕊珠泪痕犹在的眼窝。 神鸟绿豆眼转了转,警惕更高了。 一人一鸟对峙,双方按兵不动。 闺房空气温暖,男人缓缓拿下遮脸的黑巾透气,看着可望而不可即的人儿,他既担心又无奈。 谁知鸟儿看到他的脸,当即收拢翅膀,安心窝在文蕊珠颈窝,鸟嘴搭在她脖子上,仿佛认可了他。 男人一愣,随后连忙付诸行动,帮文蕊珠擦拭泪水。 他是尊贵的太子殿下,从小到大没做过服侍人的事,然给眼前女子擦泪,却十分熟练,仿佛做过了千百万次。 看着伊人脸上的泪痕,他平静的心湖瞬间波涛汹涌。 他一定缺失了许多记忆,如若不然对她如此恋恋不舍,欲罢不能。 坐在床边看着她渐渐舒展的睡颜,左边是恐怖丑陋的血肉模糊,右边是枯黄干瘦的熟悉面容,太子殿下目不转睛的盯着,直到天快亮才离开。 自此之后,两月有余,他夜夜都来。 握着她越来越柔软的小手,他看着熟睡的人儿,苦笑一声:“周太医定是骗我的,纵然你体内的舍利能缓解我身上的寒气,但我的心为什么越来越疼呢?” 看着越来越娇艳的红唇,鬼使神差的他想吻上去。 似乎觉得只有这样,才能缓解心上插刀般的疼痛。 然而对上神鸟警惕的黑头眼和长长的利嘴,他生生忍住了。 这一切,夜夜好睡的文蕊珠丝毫没有察觉。 只是……令她不解的是冯医女仿佛如她所言那般,只是为了自由留下来的,并没有被人指使,照顾她的时候格外用心仔细,让她根本挑不出错处。 然而,这样养伤的好日子很快就结束了。 自从文蕊珠听到碧桃说,周氏亲自为丞相做了一桌子的菜后,她便知道周氏要反击了。 这日冯医女取下她身上的绷带:“果然好药的效果就是明显,这才两个月,溃烂的皮肉就像剥了壳的鸡蛋,恢复得比受伤之前还光滑白嫩。” 文蕊珠自己穿上衣服 “可惜小姐不仔细照顾自己的脸,不然……” 烧伤的创口已经结痂愈合,只是脸上弯弯曲曲宛若一条条蚯蚓盘踞的场面还是让人害怕,冯医女想继续治疗,被她阻止了。 “文蕊珠,你霸占我的房间那么久,伤好了还赖着不走,真当自己是相府的主人了吗?” 绯色身影踹开房门,手中握着马鞭,身后跟着十多个丫鬟家丁,面色清冷傲慢。 “你的脸毁了,皇上早把你给忘记了,父亲也已经很久没来看你了吧,文蕊珠,你没想到吧,父亲最爱的女人是我娘,最疼爱的女儿是我,只要我在父亲面前撒个娇,他便什么都同意了。” 文蕊珠心中冰冷:“是吗,那恭喜你了。” 这一刻她深深体会到杀人不死,必遭恶报的后果。 文婉清柔嫩素手指着门外厉声道:“现在,你们都给我滚出揽月阁。” 第11章 相似的胎记 站在灰尘遍布的华宝阁前,文蕊珠长叹一声。 这里曾是华宝瑞彩无数的阁楼。 如今除了房顶上那蒙尘的琉璃瓦,便是连窗纱都被人揭走了,只剩下满目疮痍。 “小姐,今晚我们怎么挨过去啊。”碧桃万分担忧今晚的处境。 文蕊珠淡然处之:“我们简单收拾一下,先熬过今日,明天再想办法。” 和露:“咦?冯医女去哪里了?她方才还在呢。” “不用管她,她本就是太医院的人,会自谋生路的。”若真如冯医女所言,她只想找个安身之所,那现在或许已经可以自由了。 无论如何,她总是有去处的,总比跟着她强。 三人开始打水收拾房间,文蕊珠的闺房只剩下一个罗汉床和几个潮湿的被褥。 找了些碎布将门窗粘起来防止漏风。 然而,便是房间不漏风,深冬时节,天寒地冻,没有炭火和被褥也很难熬过冬夜。 文蕊珠躺在罗汉床上,两个丫鬟则是躺在地上,因为床实在是太小了,无法容下两个人。 临睡前,文蕊珠放走鵸鵌:“鵸鵌,你去一趟皇宫。” 鵸鵌坚决摇头。 “不是让你去送死,只是想让你在皇帝面前飞一圈,希望皇帝看到你能记得我。” 被从揽月阁赶出来的时候,她看到管家站在文婉清身后便知道,这府中人大部分都是周氏的走狗,她想绕过这些人求见父亲简直是难如登天。 而且父亲对她,也并非一味宠爱,甚至并不将她放在心上,只有惊动皇帝,才能扭转这一切。 文婉清,从今以后,我绝不会再心软。 深夜年前的第一场雪纷纷落下,先是零碎小雪,随后是鹅毛大雪。 没有了鵸鵌在身边守护的文蕊珠噩梦连连,梦中是挥之不去、斩之不绝的魑魅魍魉叫嚣着欺凌她和她的孩子,她像是被困在死前那场惨绝人寰的凌虐中,被困在那方寸之地般,无法挣脱孩子被从肚子里剖出来的痛和绝望。 孩子们的惨叫和嚎哭将她的心一次次撕裂。 一抹黑影提着火炉悄无声息飞入相府,看了一眼灯火通明的揽月阁,一番寻找之后,来到了华宝阁门前。 他站在雪中驻足良久,眼中划过一抹厉色,随后寻着凄然惨叫声走到文蕊珠闺房。 看着在薄被中瑟瑟发抖、陷入噩梦纠缠的文蕊珠,他的心猛地揪起。 放下火炉,绕过两个丫鬟,他坐在床边。 没有鵸鵌的阻挠,他毫无顾忌得将文蕊珠拦在怀里。 为了安抚陷入噩梦的文蕊珠,他抱着她,终于如愿以偿地吻了她的唇。 双唇碰触的一瞬间,熟悉的感觉蔓延全身,尘封的记忆在他脑海里豁开一个口子,无数画面冲进他脑海。 有温暖的洪流冲入他全身四肢百骸,脑海里的绝美女子温柔缱绻。 “姐……姐?” 漂亮的桃花眼中露出些许迷茫,薄唇吐出这两个字,男子再次看向文蕊珠的眼神格外怜悯。 亲吻显然无法缓解文蕊珠梦中的痛楚。 那一声声呼痛和求救,宛若顿顿的刀子缓缓凌迟男子的心。 “这一世,我不会再让你受苦。” 这念头冒出来的瞬间,男子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 第二天文蕊珠起来的时候,感受着屋里并不太冷的温度微微发呆,坐起身来只觉得心口格外的疼,昨夜梦中的一切历历在目,她心有余悸。 “小姐,您的唇怎么肿了?”碧桃满脸好奇。 “是不是屋子里长久没住人,有虫子啊。”和露收拾被褥顺口接话。 摸了摸唇,果然是又肿又胀,抿抿嘴觉得没破皮,她笑道:“看来今天我们还得再仔细打扫一下屋子。” 她也认为自己被虫咬了。 走出房间,看着门外银白的世界和依旧在飘落的鹅毛大雪,她讶然道:“下雪了!” “是啊小姐,瑞雪兆丰年,明年我们一定能顺顺利利,平平安安。”和露双手合十虔诚许愿。 正说着,大门敲响。 “定是饭菜来了,我都快饿死了。”碧桃欢快地跑了出去。 不一会儿,她失望回来,手里端着一碗凉透了的青菜汤和三个馒头,两碟馊了的萝卜丝。 “小姐,他们欺人太甚,这么冷的天竟给我们送来残羹冷菜。”碧桃几乎要哭出来。 “我去找他们。”文蕊珠皱眉,径直走到门口推开门。 两柄大刀阻拦了她的去路,护卫厉声道:“夫人有令,二小姐不可出华宝阁半步。” “夫人?哪里来的夫人?”无名之火暴起,文蕊珠怒上心头。 这一刻她只想尽快培养自己的势力。 “这相府的正牌夫人早死了,现在的掌家主母便是夫人,怎么?你不服?”远远的,文婉清身后跟着丫鬟家丁缓缓走来,神情得意,一身华贵的纯白狐皮袄子将她衬托的格外娇美可人。 文蕊珠看着这样张扬跋扈的少女,心中暗恨,这一切本该是她的。 文婉清凑近文蕊珠的耳边问道:“告诉我,皇帝的赏赐被你藏在哪儿了?只要你说出来,我就让你吃好吃的。” “我若不说呢?” “那我就只能先饿死你,再去找那些赏赐。”文婉清瞄了一眼华宝阁凄惨的环境,眼中杀意一闪而过:“哼,就算我在这里打死你,也没人会知道,更不会有人在意。” “我可是皇帝赏赐的人,你敢?” “有何不敢,这两个月皇帝派人来看过你吗?没有!如今你已经成了黎都城中的笑柄,一个毁容的女人,只会给家族带来羞辱,父亲早已厌弃了你,只等你自生自灭呢,我若是你,干脆上吊了结了自己,免得被人嘲笑。” “好,我告诉你,皇帝的赏赐我都给了父亲,你想要,父亲一定给你。” 既然她见不到父亲,就让文婉清帮她传达吧。 文婉清狐疑:“你会把那么好的东西给父亲?我怎么没听到任何消息,你难道是在诓我?” “父亲如此宠爱你,赏赐在不在父亲那里,你一问便知。”文蕊珠神色清冷,顿了顿她道:“我将那么多赏赐都给了你,你是不是也得给我些东西。” 说着,她揪住文婉清的领子,三两下将她身上的狐皮袄子扯下来。 文婉清一时间愣住了,怎么也没想到文蕊珠会那么流氓,连忙挣扎起来。 “刺啦……”丝制的衣服经不住拉扯,文婉清屋内也有炭火,外出有狐裘,因此里面的衣服便穿的薄了些,如此更显身体轻盈妙曼。 她衣领被文蕊珠扯开,露出里面绯红绣着娇艳牡丹的亵衣来。 无意间瞥见她心口处有一个红色的胎记,文蕊珠一愣,又加重了力度去扯她亵衣,将整个胎记纳入眼底。 这胎记,她有印象。 只是为什么文婉清会与那人有一模一样的胎记? 第12章 太子要挑选伴读? 碧桃与和露被小姐的举动惊呆了,见三小姐的丫鬟乐蓉和乐瑶冲过来,两人也连忙保护小姐。 “小姐,你,你是不是冻傻了,怎么能扒三小姐的衣服呢?” 一行六人乱成一团,慌乱间文婉清推开文蕊珠,六人分开,文蕊珠却抓着狐皮袄子不放。 “赏赐归你,狐皮归我,如何?” 文婉清衣衫凌乱,恼羞成怒之下冷哼一声,被丫鬟护着离开。 “文蕊珠,若我发现你骗我,我定会让你生不如死。” 华宝阁大门被再次关上。 “小姐,方才吓死我了。”和露拍了拍心口,满脸心有余悸。 文蕊珠恍惚:“或许我真的是冻傻了,他们怎么可能有关系呢?” “谁和谁有关系啊?” 想到那个胎记,文蕊珠目光幽深,事实若真如她所想,那么文婉清和周氏将会陷入万劫不复的境地。 “您这次骗走了三小姐,三小姐问过老爷后定会来找您麻烦的,我们该怎么办呀。”和露泪水盈盈,手足无措。 “不如我们逃出相府吧。”碧桃提议。 摇摇头,文蕊珠笑道:“她不敢质问父亲,因为她怕父亲见到我,但她发现被骗之后,定会再来找我们的麻烦,我们现在要等的,是皇帝的人。” “可是皇上如果不派人来怎么办啊?” “应该会来吧……” 希望鵸鵌精明些,将皇帝的人引过来。 中午的饭依旧是冷硬的馒头,文蕊珠一边啃着馒头,一边算着到底是谁会先来华宝阁。 “给我开门!” 尖锐的少年声音传来,文蕊珠捧着馒头站起身来,有些诧异来的居然是文松。 走出闺房,果然看到文松踹开大门,身后跟着文婉清。 “你们又想干什么?”文蕊珠咽下馒头,冷声问道。 “你根本就没把赏赐给父亲,却来诓骗姐姐,你安的什么心?”文松怒指文蕊珠。 文蕊珠:“是父亲告诉你的?你叫来父亲与我对峙,我明明给了。” 文婉清:“还想诓骗我们请来父亲,你休想,说,东西是不是在华宝阁?” “我说了你们也不信,何必再来问我。”文蕊珠无奈耸肩。 “姐姐,别跟她啰嗦,我们搜一搜华宝阁就知道了。” “我不许你们再动华宝阁的任何东西。” 文蕊珠张开双臂,阻拦他们闯门,然而她力量微薄,加上和露也无济于事,两人很快被丫鬟婆子推倒在地,十分狼狈。 “圣旨到……” 一个尖锐的声音将兵荒马乱的场面震慑,空气仿佛凝固了般。 刘公公肩头站着鵸鵌,身旁是咬牙切齿的碧桃,身后跟着几个抬着箱子的小太监,他站在门口环顾四周,眼神肃冷。 他不理解相府为何会发生这样混乱的场面。 文蕊珠被人按在地上,手里还拿着啃了一半正在簌簌掉渣的硬馒头,两个婆子正压着她,抬手准备掌掴。 文婉清和文松则是站在院子里,其他丫鬟婆子则是在华宝阁里翻箱倒柜。 良久,刘公公拨开众人,扶起文蕊珠:“这是怎么回事?” “他们闯进我的院子,要抢走皇上赏赐给我的东西。” 诧异看了眼连窗纱都没有的破旧阁楼,刘公公愕然:“你的院子?” “嗯。” “那揽月阁……” “那是文婉清的院子,我只是暂住养伤。” 刘公公:“……呵呵。” 丞相玩的好一手瞒天过海啊。 又见文蕊珠心疼的拍掉馒头上的泥,刘公公表情僵硬问:“这馒头……?” 文蕊珠将馒头藏起来不说话。 和露哭道:“这是我们的午饭,小姐太可怜了,脸上的伤还没好,每天只能吃馒头充饥,还是放了好几天的硬馒头,呜呜呜呜……” 她放声大哭,刘公公朝文蕊珠伸出手来。 文蕊珠疑惑抬眸。 “馒头给咱家,咱家替你讨回公道。”刘公公一脸正气。 “刘公公要讨什么公道?”丞相的声音传来,几步便走到刘公公身边,抱拳施礼。 刘公公举起被啃了一半的馒头质问丞相:“咱家活了大半辈子,也算是见过世面的,怎的到了丞相府,便屡屡有种长见识了的感觉,丞相府就是这么养女儿的?” 丞相呆住,环顾四周,良久道:“这……这是怎么回事?华宝阁怎么变成这样了?” 碧桃连忙跪下将一切如实禀报。 丞相怒不可遏,几步走到文婉清面前,抬手就是一巴掌:“你这个逆女,你口口声声说已经悔过要改过自新,你就是这么改过自新的?为父让你回自己的房间,不是让你欺辱你姐姐的。” “啊……”文婉清捂着脸,跪地求饶:“父亲,您饶了女儿吧,女儿不是故意的,是文蕊珠先戏弄我的。” “闭嘴!” “来人,将这两个逆子逆女关柴房思过。” 翻了个白眼,文蕊珠“呵呵”一笑:“又是老一套。” 眉心跳了跳,丞相全当没听到文蕊珠的嘲讽,他朝刘公公道:“都怪我一时心软,还请公公不要将此事告诉皇上。” 刘公公指了指身后的箱子,举起圣旨道:“咱家只是来传旨的,无意窥探丞相府家事,不过,丞相能保证府里就没有别人的眼线吗?” 丞相汗流浃背:“谢刘公公提点。” 顿了顿他看着文蕊珠道:“是为父思虑不周,这些日子又忙于朝政,疏忽了你,这样吧,即日起,揽月阁便归你了。” “我不要。”文蕊珠摇摇头,她看着华宝阁道:“华宝阁是母亲的院子,我哪里也不去,父亲若想补偿,不如将揽月阁的东西都搬过来,再将华宝阁恢复如初即可。” “恢复如初?” “是啊,父亲难道忘记了,母亲当年在的时候华宝阁是怎样的光景吗?被周氏挪走的东西,可都是母亲从大庆带过来的陪嫁之物,您是不是早已不记得了?” 丞相默然片刻,道:“为父允了。” 刘公公适时拿出圣旨,没打开直接递给文蕊珠:“再过半个月就是腊八节,届时太子会出席宴会挑选伴读,皇上请文二小姐赴宫宴,丞相若真想补偿,不如将二小姐脸上的烧伤尽快治好。” 文蕊珠心中一紧,摸了摸脸,决定坚决不能把烧伤治好。 刘公公指着四口箱子:“这是皇上赏赐的衣服首饰,吃穿用度都有,别委屈了自己,咱家就先告辞了。” 文蕊珠抬眸与刘公公对视一眼,两人目光交汇,眼神里只有他们才懂的笑意。 “是,臣女谢皇上恩典,恭送刘公公。” 今日刘公公之所以一入相府便直接来到华宝阁,乃是她先让碧桃从狗洞爬出去等着刘公公车马到来,好抢在丞相来到之前引他来此。 刘公公显然看出了她的小心思却没有戳破,反而摆出一副护着她的模样。 文蕊珠自然感激万分。 她却不知道,真正护着她的人,还在相府外面等消息。 第13章 报恩和报恩是不同的 相府外不起眼的拐角处,安静的停着一辆漆黑的马车,车顶被白雪覆盖,半黑半白宛若棺材般诡异。 刘公公出了相府便快走几步上了马车。 车内烧着红彤彤的碳火,太子殿下和冯医女在车中等他。 “殿下,奴婢已经按照您说的提点丞相了,想必相府聘请大夫的事宜不会再被搁置。”行了个礼,刘公公恭敬站在马车内。 “嗯。” 点点头,太子殿下朝他伸出手来。 刘公公疑惑:“什么?” “馒头。”太子殿下冰冷的声音像是刀刃般锋利。 听出太子殿下心中不快,刘公公从袖子中掏出被啃了一半的硬馒头,试探道:“方才那一幕您看着呢?” 桃花眼一抬,眼中威慑如刀锋闪着幽芒,刘公公连忙闭嘴。 冯医女问道:“殿下,奴婢已经暴露还回去吗?” “回去,替我照顾好她,有什么短缺的直接去东宫般。”太子殿下将腰间玉佩递给她,接着问:“父皇赏赐的东西她究竟藏在哪里?” 冯医女:“百业钱庄。” 太子殿下眉宇舒展:“原来是那里。” 刘公公默然许久,无论如何也想不明白太子殿下为何如此在意文蕊珠。 “殿下,您为何如此在意文蕊珠?” “报恩。” 刘公公:“……?” 冯医女更加费解,什么恩需要殿下让出舍利子? 殿下您干脆以身相许得了,奴婢就是陪嫁的丫鬟,还省得被人提防。 文蕊珠并不需要谁以身相许,却非常需要人手。 她此时坐在从揽月阁搬来的贵妃以上,手中抱着鵸鵌,看着院子里忙忙碌碌的家丁丫鬟们搬来抬去地布置她的闺房。 看着绯色的床褥帐幔她觉得十分扎眼,朝碧桃道:“这些东西太鲜艳了我看这不舒服,碧桃你跟和露分了吧。” 正指挥家丁摆置鎏金多宝梳妆台的碧桃一愣:“这些都是好东西,怎么能给奴婢呢?” “我不喜欢,替我找些素色的,不要绯色。” “是!”碧桃觉得主子不是不喜欢绯色,是不喜欢三小姐才会迁怒绯色。 面前忽然走过去一个身材壮硕,孔武有力的身影,那人和另外五个人同时抬着精致笨重的拔步床,拔步床的重量压得他们额头青筋暴突。 文蕊珠的目光一直随着那身影移动,这人,便是她冲出火海后往她身上泼水的中年护卫。 梁青山。 放下鵸鵌走进闺房,看着众人困难的摆放拔步床,她坐在一边煮了茶,倒一杯出来:“你们都下去吧,梁护卫留下。” 梁护卫一愣,朝文蕊珠拱手:“二小姐有何吩咐。” “两个月前是梁护卫一同冷水扑灭了我身上的火苗,说起来也算救命之恩,一直未曾当面道谢,还请梁护卫喝了这杯茶,全当我报恩了。” 走出去的众人听到这话,纷纷羡慕。 梁青山宠辱不惊地看着她,眼神诡异。 “那是属下分内之事,二小姐不必客气。” 文蕊珠双手端着茶杯,往他面前送了送,一双眼殷切地看着他。 梁青山抬手正要接。 文蕊珠身体晃了晃险些摔倒,手中茶杯倾斜,温热的茶水泼了他一身。 “我不小心绊到地上的东西了,梁护卫没事吧。” 她伸手去扯梁护卫衣领。 今日暴雪,梁青山本来穿的很厚,但是搬了几趟重物早已热出了满身的汗,臃肿的袄子已经脱掉。 因此文蕊珠抓紧他的衣领一扯,原本就有些松垮的衣襟便被轻松扯开。 文蕊珠目光盯着他心口的红色羽毛胎记,脑海里雷鸣闪电不断炸响。 真神老爷啊,她这是发现了怎样惊天动地的秘密。 “二小姐你干什么?”梁青山推开文蕊珠,快速整理衣服。 文蕊珠:“救命啊,非礼啦……” 她一边叫一边将自己的衣服搞乱。 院子里的丫鬟家丁和护卫瞬间冲了进来。 “呜呜呜,我不过是想敬梁护卫一杯茶,你竟敢如此放肆,来人,把他给我拉出去,鞭笞二十。” 文蕊珠一边假哭,一边控诉,那衣衫凌乱的样子像是被人欺负惨了。 再看梁青山,衣衫也是乱的,他脸色铁青,双手握拳:“二小姐诬陷我?” 没人敢动手。 文蕊珠哭得更委屈了,她边哭边道:“去请老爷,请老爷为我做主。” 刚下朝的丞相还没来得及喝口热茶,便被管家叫去华宝阁。 丞相看着文蕊珠哭哭啼啼的脸,一边是狰狞恐怖的伤疤,一边是我见犹怜的柔弱。 “父亲,你要为我做主啊,梁青山轻薄我。”文蕊珠跪到丞相脚边哭诉。 梁青山:“我没有,老爷她……” “哭哭啼啼成什么样子。”丞相将文蕊珠扶起来,看着满院子瞪大眼睛看好戏的人,他从管家那里听了经过,看出文蕊珠想立威立足,便没再过问。 当即道:“方才发生之事我已经听说,在相府,珠儿是我的嫡女,你们的主子,便是无意冲撞了小姐也是以下犯上的罪过,就按珠儿所言,鞭刑二十以儆效尤。” 梁青山脸上不服,却没再说话。 丞相已经给了他台阶,告诉所有人他不是故意冲撞,但二小姐要拿他立威,他是下人,只有敢怒不敢言。 梁青山是丞相府的护卫首领,勤勤恳恳十几年,在下人中颇有威信,他的地位虽然比不上管家,但却守着相府出入门户,因此,便是管家也得对他礼让三分。 丞相觉得文蕊珠挑选的这个立威对象十分绝妙。 既能立威,又能震慑。 文蕊珠道:“父亲,他冲撞女儿,行刑怎能悄无声息,不如请来周氏和三小姐一同观刑,不然女儿心里……” “好。” 鉴于中午文蕊珠对他处置文婉清的不满,丞相心中有愧,当即答应。 她想震慑便震慑吧,左右他也不能总是让人欺负文蕊珠。 中堂,丞相和周氏以及几个姨娘并文婉清纷纷到场,管家说明详细后,命人将梁青山押了上来,扒下外衣,令他跪在雪地里。 丞相的贴身侍卫手持马鞭,开始行刑。 “啪!啪!啪……” 每一鞭子落下,瞬间皮开肉绽,梁青山闷不吭声,是条硬汉。 然而梁青山上衣被拿走的瞬间,周氏面色瞬间扭曲,紧张的双手绞着手帕。 文婉清则是看到梁青山心口的胎记,惊讶的瞪大眼睛,不可思议良久转头看向周氏。 周氏躲避她的目光,文婉清脸色瞬间煞白,晕了过去。 将这一幕看得清楚,文蕊珠心中冷笑。 第14章 我要他 “小姐晕过去了。”乐蓉手忙脚乱地去拉文婉清。 周氏:“快将三小姐抬去墨泉阁。” 怕文婉清被送回柴房,周氏趁此时机将她弄回自己的房间。 丞相默认。 随着一阵兵荒马乱,二十鞭子终于打完,梁青山的目光一直在文婉清身上,眼里的关心和心疼是无法作假的。 没人注意这一幕,文蕊珠却看得分明。 心情复杂地回到华宝阁,却见冯医女居然已经回来。 “冯医女怎么回来了?”文蕊珠好奇,她并没有调侃的意思,只是不解。 行了礼,冯医女道:“昨日我被吓到了这才出去,还请小姐恕罪。” 和露不忿道:“你想走就走想来就来,你当这里是什么地方?小姐,你别理她,她不讲义气。” 朝和露摆摆手示意她退下,文蕊珠猜测:“我被赶出揽月阁的事,是你告诉了刘公公?” 单凭鵸鵌,很难有今日的效果。 冯医女一愣,低头却没有说话。 “你不说话我就当你承认了,多亏你搬来救兵,才让我摆脱困境,如今我被苛待的事一而再再而三的传出去,父亲为了相府脸面也不会再让人随意欺负我。”拍了拍她的肩膀道:“谢谢你了。” 和露惊讶的张大嘴巴,看向冯医女的表情由鄙夷转为敬佩:“对不起冯医女,我以为……” 冯医女模棱两可的认了:“我也是尽本分而已。” 文蕊珠:“你既然回来了,是打算继续跟我吗?” 冯医女既然是刘公公的人,又对她很好,她也没必要针对她。 “是。”冯医女点点头。 “好,只要你不做对不起我的事,这里就是你的家,当然,你什么时候都可以回你主人那里。” 冯医女没想到文蕊珠那么开明,明知她有问题也不盘问,瞬间心生好感。 “你说,一男一女身上有同样的胎记,除了血亲关系之外,有没有可能是巧合?” 缓缓摇头,冯医女笃定道:“不会,身上有同样胎记的必定是直系血亲。” 经冯医女肯定,文蕊珠确定,周氏嫁给丞相之前并不干净。 吩咐碧桃时刻注意揽月阁和墨泉阁的动静,她开始琢磨如何打听周氏入丞相府之前的事。 当年周氏便是凭着有了丞相的骨肉才得以进门。 也因此文婉清只比她小半岁。 若她肚子里的骨肉根本不是丞相的,那么当年……当真是好心机啊。 第二天一早,文蕊珠换上昨日刘公公送来的一套淡紫衣裙,准备去拜见父亲。 相府里的人都被周氏收买了,她问不出什么,必须出门打听。 谁料管家先一步敲开了华宝阁的大门。 管家道:“二小姐,老爷请来了大夫为您医治,让您先见见,请冯医女帮忙把关,选一个医术好的留下来为您治疗烧伤,以免误了腊八宫宴。” 文蕊珠:“……好。” 七八位大夫排队进入,有老有少,其中一个年轻人,白衣书生打扮,容貌俊美,身材高俊,站在一众灰扑扑的医者中很是扎眼。 文蕊珠不免多看了他几眼,那书生对上她的目光温和一笑。 文蕊珠微微愣住。 这笑容怎么有几分前世傻帝的影子。 “见过二小姐。”众医者行礼。 其他人都是弯腰,唯独那书生拱拱手行了个文人问候礼,脸上的微笑却晃了她的眼。 文蕊珠恍惚了一下,目光微暗:“不必客气,劳烦诸位医者。” 说完,她回了闺房,躺在拔步床上伸出一只手来。 大夫们依次入内为她诊脉。 其中三个看都没看她脸上烧伤便夸下海口能治好,她直接让人撵出去。 随后进来的是个老先生,身材精瘦,精神矍铄,他诊脉后直接将一个纸条塞入文蕊珠手里,避开管家和冯医女,说需要回家研究研究药方,才能确定能否完全治好。 看到上面的内容,文蕊珠震惊无比。 那纸条上写着,他是骄阳公主旧部,请她有令直接传往御春堂。 母亲的旧部? 这么多年过去了,他们居然还在黎都等候命令吗? 眼眶蓄满泪水,还来不及感慨,那年轻人便提着药箱进来。 见她红着眼睛,年轻人一愣,没急着把脉,而是微微倾身拱手:“在下白芨,见过二小姐。” “白芨,哪个芨?” “白芨性涩而收,得秋金之气,故能入肺止血,生肌治疮,乃是一味中药。” “看起来白公子颇通医理。”不咸不淡的赞一声。 白芨伸出三根冰凉的手指搭在她手腕上,摸了半天没说出一句话来。 “你能治好我脸上的烧伤吗?”下意识的问一句,文蕊珠心里有些烦躁,这张陌生的脸,却让她有种看到前世夫君的感觉。 “这……这个……”白芨凝重道:“小姐脸上的烧伤虽然严重,却受创面积小,并非被梁木砸中,亦非火苗直接烧着,这一点从小姐秀发完好便可看出,小姐应当是不小心用脸蹭到了着火之处……” 他每说一句,文蕊珠脸色就凝重一分。 难道他看出自己脸上的烧伤是自己弄的了? “……呃,这个治疗烧伤的方法也有很多,可以外敷,针灸,内服,若这些都不见效,还可以试试换皮……” 听出白芨声音里的紧张,还有那背书般平稳的语调,文蕊珠当即打断他的话:“就你了。” 她看向管家:“白公子听上去十分博学,手法也多,你去告诉父亲,我要他一个就可以,其他的就送出去吧。” 管家没想到二小姐挑人不看医术只看皮相,这白芨一看就是个学艺不精的半吊子,只会背一些医书,他身上哪有半点给人看过病的样子? 白芨怔住,看向文蕊珠的目光越发幽深,眼底翻滚着滔天巨浪,一个声音不停在他耳边回响。 我要他,我要他,我要他…… 一抹微笑溢出唇角,白芨无声无息地笑了,笑容有些憨,有点傻。 文蕊珠看着他揉了揉太阳穴,不知为何右眼突突直跳,跳的她心神不宁。 “冯医女,你带他下去先教教规矩。” 冯医女张了张嘴,欲言又止片刻还是点点头:“……是。” 给她一百个胆子她也不敢教太子殿下规矩。 “太……咳,大夫,请随我来。” 白芨像是被勾走了三魂七魄般,整个人都是晕的,完全没听到冯医女的话。 冯医女扯了扯他衣角,拿起他的药箱,再次做了个请的手势。 房中四人三个都是心不在焉的,因此没有人在意白芨和冯医女的小动作。 第15章 你笑起来真好看 鵸鵌扑闪着翅膀发出“哗啦啦”的声音,钻到文蕊珠怀里。 抚摸着鵸鵌漆黑的羽毛,她醒神道:“有你陪着我就好。” 她刻意不去想前世的夫君,然而有那么一个笑容相似的人出现在她面前,她还是忍不住心中牵挂在意。 此刻的太子殿下有皇帝皇后的保护,就算是个傻子,应该也会过的无忧无虑吧。 算了,不想他了。 她也曾有母亲疼爱。 母亲……母亲的旧部还在,她得想办法联络上他们,用三年的时间报完该报的仇恨,挣钱,争权,然后……浪迹天涯。 “碧桃。”她朝外面喊了一声。 碧桃胳膊上绑着襻膊走进来。 “你先别收拾了,替我去一趟御春堂。” 拿出笔墨纸砚写了一封信,交给碧桃,并告诉碧桃偷偷从狗洞出去,别让人发现。 御春堂竟是母亲的旧部。 脑中光芒一闪,她记得前世腊月中旬黎都会发生一场莫名其妙的瘟病,感染者无数,其中不乏王侯公卿,其中有一味药材缺失,导致那味药材一两便价值百两银子。 “鵸鵌,我记得你会寻找药材。” 她双手捧着鵸鵌,双眼认真地看着鵸鵌的黑豆眼试图跟她交流。 “俺会。” 文蕊珠左右看看,再看看鵸鵌并没有张嘴,她以为自己是幻听。 鵸鵌黑豆眼眨了眨,扑棱着翅膀:“俺天生就会找药材,你不信?你想要什么,俺给你找。” 声音直达心底,文蕊珠愣住,受惊似的将鵸鵌扔了出去。 好在鵸鵌会飞,没被摔在地上。 “你,你你你……” 文蕊珠语无伦次,她忽然想起,就是这声音当初在祠堂将她唤醒。 嘹亮,怪异,有种鹩哥说话的强调,她当时还以为自己是做梦。 “大惊小怪,吾乃神鸟鵸鵌,鹩哥都会说话,凭什么俺不会。”鵸鵌像是能看透她的想法,站在文蕊珠膝上,傲娇仰头直视她。 文蕊珠惊悚后仰,可她本就躺在床上,脑袋瞬间撞在床框上。 “咚!” “嘶……”文蕊珠捂住脑袋,这一撞,反而将她脑子里乱七八糟的想法撞没了。 她都能重生,一只鸟儿会说话有什么奇怪。 抱起鵸鵌,将脑袋贴在它胸膛,文蕊珠闷声道:“我竟然直到现在才知道你会说话。” 前世养了鵸鵌七年,这鸟儿连叫都不会叫一声。 “咳咳,那个……文小姐尝尝在下熬的药。” 白芨的声音很是突兀的出现,他奇怪地看着文蕊珠将鵸鵌放在脸上的古怪行为,心中忍笑。 文蕊珠身体一僵,这一刻她有种就让鵸鵌长在她脸上吧的期望。 鵸鵌嫌弃:“俺才不想长在你身上呢,谢谢。” 你又不会飞。 扑棱着翅膀,鵸鵌飞走了,继续回到它经常站的窗户上。 文蕊珠的表情这一刻很精彩,羞恼和挫败交加,更让她震惊的是鵸鵌真的能听到她心中所想。 白芨目光错也不错一下打量着她:“文小姐在想什么?” “想你。” 文蕊珠看看他手中的药,只见药碗微微抖动,里面的药汁差点溢出来,她这才发现自己的回答有歧义。 懊恼自己今天是怎么了,她继续道:“我在想你为什么能把喝药说得跟喝粥一样随意。” 方才他让她尝药的语气仿佛再说“尝尝在下熬的粥”一般寻常。 白芨面色平静,心情却跌宕起伏。 想他堂堂太子,一天之内被人调戏两次,每次都是心潮澎湃想入非非,他觉得自己的定力已经所剩无几。 文蕊珠没去接药碗,随口问道:“腊八之前能不能将我的脸治好?” 白芨沉默,他虽然久病成医,但跟真正的医者还是有差距的。 见他神色,文蕊珠放心了:“那就好。” 接过药碗,她一口干了,笑道:“接下来就辛苦你了,不用担心,治不好我也不会怪你。” 她特意给自己选了个医术不精的,就是不想治好脸上的疤。 避免父亲再找来医术高明的大夫,她决定配合白芨。 等脸上的伤疤经过一年半载成了老疤,便再也治不好了。 如此,她便能全身而退。 轻轻笑了笑,笑容自嘲又有些空灵和得意。 这世上如此费心保护脸上伤疤的女子,她也算是天下独一份了。 将药碗递给白芨,白芨却没有接,而是眼神呆滞迷离地盯着她。 白芨的心难以抑制地猛跳了几下。 文蕊珠那一笑,脸上一般狰狞,一半缱绻,超然的神色更是惑了他的心。 脑海里绝色倾城的容貌再次浮现,许多旖旎美妙的画面令他心神摇曳。 “你笑起来真好看。” 白芨脱口而出。 “是吗?那你可以多看看。”纵然毁容了,她脸上依旧自信。 刚走进来的和露听到这些话,脸色一变,冲进来接过文蕊珠手中的药碗,怒气冲冲地朝白芨道:“出去,别以为你是大夫就可以胡乱说话。” 白芨诚恳道:“确实很漂亮,小姐应该多笑笑,若是没毁容,小姐一定是绝色倾城的美人儿……” 话没说完,他就被和露连推带踢地赶了出去。衛鯹尛说 正收拾东西的冯医女透过窗棂看到这一幕,双手忍不住发抖。 却见她家太子殿下委曲求全地双手合十朝和露说好话想要进去,被和露拦得死死的,不开心的转身离开。 冯医女天塌了般闭上眼,告诉自己非礼勿视。 见和露气冲冲地回来,文蕊珠道:“你也不必生气,我并不在意容貌长相。” “小姐,你就是太善良了,那白芨也不知道是不是傻还是没长脑子,他那话不是往您伤口上撒盐吗,而且……” “而且他开口闭口出言调戏,一看就是个不正经的浪荡子,讨好你定然是有所图谋。” 文蕊珠被她气鼓鼓的样子逗笑了:“不用放在心上,而且如今这世上还有个人夸你家小姐我长得漂亮,太难得了,小姐我很受用。” 和露欲言又止,良久她趴在床边道:“要夸也是我和碧桃夸,他又没见过您以前的样子。” 顿了顿她道:“只有我和碧桃知道,小姐你是最漂亮的,不,夫人才是最漂亮的。” “你还记得母亲?” “嗯,我记得,夫人待我像亲生女儿,我和碧桃比您小,夫人总是让我们多吃长身体的红烧肉,可是您还是比我们长得高。” 揉了揉和露的脑袋,文蕊珠有些恍惚,前世今生的时间加起来已经十多年了吧。 她都快忘记母亲的长相了。 “好了好了,说得我都有些伤感了。” 门外去而复返的白芨默然站着,思绪万千。 第16章 毒性发作了 “别哭了。” 文蕊珠不想让自己陷入太多的伤感中,笑着下了床。 她就这么任由自己脸上的伤疤暴露在空气中,与和露一起径直往父亲的苍梧斋走去。 “父亲,腊八快到了,女儿想出去置办些胭脂水粉。”她朝丞相倾身行礼。 丞相看了一眼她狰狞的左脸,眉心拧起。 “想要什么东西让管家去置办。” “父亲,都是女儿家的东西怎可劳烦管家去置办。” “婉儿病了,周氏正在照顾她无暇分心,你若不喜欢管家,可以派丫鬟出去,总之,你脸上的伤没好之前,为父是不会放你出去的。” “文婉清病了?”文蕊珠诧异。 不耐摆摆手,丞相不想多说:“风寒而已,你下去吧。” 叹了口气,看在丞相任她处置了梁青山的份上,文蕊珠没再纠缠。 离开苍梧斋,回华宝阁的路上,无意间看到梁青山正缓慢地往墨泉阁方向去,文蕊珠连忙跟上。 然她走了几步便没了梁青山的身影,她朝和露道:“你去打听一下梁青山进入相府前后的消息,事无巨细。” 文婉清应该是得知真相后吓病了,所以梁青山忍着病也要去墨泉阁探望她。 如此青天白日的,他们当真没把丞相放在眼里。 雪还在不停的飘,时而大时而小,回到华宝阁时,文蕊珠的头已经白了。 冯医女帮她抖落满身满头的雪:“小姐饿了吗,厨房刚送来晚饭,有羊汤呢。” 文蕊珠看看院中石桌旁,正在雕刻着什么的白芨,大雪中他白衣白头宛若雪人,她诧异道:“他在干什么?” 不冷吗? 冯医女嘴角抽了抽道:“白大夫说要给鵸鵌做个架子。” 文蕊珠看了看站在窗户上的鵸鵌,愕然半晌:“是我的疏忽,但他为什么不在屋里做?” “他说外面敞亮,雪景很好。” 这回轮到文蕊珠嘴角抽了抽:“你确定他脑袋没问题?” “呃……看上去没问题。” “随他吧。” 吃了饭,文蕊珠烤着烧红的碳火等消息。 鉴于上次没有一举将文婉清和周氏弄死,这才有了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的变故,这次,她要将所有的证据都牢牢掌握在手中,再将他们一击必杀。 斩草不除根,祸患无穷。 她重生一次回来除了报仇,是要找到另一种活法,而是不是跟他们玩过家家的。 揉了揉太阳穴,她深深感觉自己在害人之事上没什么建树,以至于算计个人都不太精通。 太消耗心力。 和露带回来的消息并没有什么用处。 好在碧桃说御春堂所有人都愿意帮她查探周氏的消息。 大雪连下了几天,白芨便在院子里捣鼓了几天,而文蕊珠脸上的伤疤没有丝毫变化。 文蕊珠看着屋里精致的站架,藤编圆环,还有像模像样的鸟巢,不由问道:“他又在做什么?” 正往圆环上缠铃铛的冯医女顺口道:“这可能是白大夫的兴趣。” 太子殿下一手易容术出神入化,没想到连木匠活也能做得那么好。 “哦,倒是个不错的兴趣。” 跟前世的傻皇帝爱好一样,除了爱鸟儿,便是爱做各种鸟儿的用具,甚至还会做精巧的机关鸟。 这日傍晚,白芨看着文蕊珠喝下药后,从怀里拿出一个东西道:“过两天腊八宴就开始了,我没治好你的脸,这个送你。” 金光闪闪的半张面具,半弧形的结构像是鵸鵌的尾羽,可以别在发间固定。 “我并不想戴。”文蕊珠看了一眼表示没什么兴趣。 “这里面我粘了层薄棉很暖和,而且把面具打得极薄,小姐不用担心重量……”顿了顿,白芨满眼期待道:“你带上一定很好看。” 目光流转,文蕊珠觉得看不透他,却并不讨厌他。 在他温和浅笑中,期盼的眼神注视下,鬼使神差地点点头。 “我给你戴上。”白芨上前几步道。 一旁服侍的冯医女放下伸出的手,看自家太子殿下的眼神越发诡异。 绣凳上的文蕊珠缓缓抬起的脸,白芨目光对上那清澈的眼睛,越靠近他的手便越无法控制的紧绷。 面具缓缓落下来,文蕊珠闭上了眼。 白芨小心翼翼地将卡扣别在她秀发上,再帮她整理面具的角度。 纤长弯曲的睫毛微微颤抖,扫在他无名指上,白芨身体微僵,定了定神继续调整角度,冰凉的手指碰触到女子白皙温暖的琼鼻、侧脸。 这是他第一次距离醒着的女子如此近。 女子如兰的气息洒在他手背上,白芨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那诱人饱满的粉嫩红唇上。 他忽然觉得有点热,心脏狂跳不止,体内气息也跟着不稳,难道——毒性又发作了? 感受到男人的呼吸越来越急促,灼热的呼吸喷洒在她脸上,文蕊珠疑惑睁开双眼。 却见男人收回手,后退两步问:“还行吗?” 文蕊珠将脸转向铜镜,不由为之惊艳。 金色的半面妆像是鵸鵌的化身,轻盈闪烁的鵸鵌尾翼盘旋在她发顶,最长的那根羽翼上还缀着金丝流苏。 面具贴着肌肤,温暖柔软,一点缝隙也无,倒像是直接在她脸上雕刻出来的。 “很合适,你的手真巧,就算不当大夫也可以养活自己。” 文蕊珠由衷夸赞。 白芨强压不适:“你,你喜欢就好。” 自然合适,这是他每天晚上对着她的脸调整过无数次的结果。 文蕊珠:“我很喜欢,你想要什么赏赐,我能帮你的都可以帮你达成。” “我不要赏赐。”白芨一溜烟跑了。 看着他的背影,文蕊珠疑惑:“他怎么了?” 冯医女摇摇头:“不知道。” 一抹身影跃出丞相府,直奔东宫。 太子殿下拿掉面具,找到周太医道:“缓解的药还有吗?” 东宫瞬间忙乱起来。 周太医吓了一跳,连忙为太子殿下把脉:“怎么回事?这么快就毒发了?不应该啊?” 听脉半晌,周太医纳闷道:“殿下的身体控制的很好,不用服药。” “怎么可能,你再看看。” 周太医将手再次搭在太子脉上,半晌问道:“殿下可有什么症状?” “心悸,真气不稳,心跳……” 脑海中骤然浮现出文蕊珠诱人的红唇,热流再次卷来,太子殿下面色凝重。 “殿下这……或许是最近补药吃多了。”感受到脉象的变化,周太医正色道。 太子殿下皱眉轻揉太阳穴:“你下去吧。” 看着太子殿下的背影,周太医对侍卫松月道:“看来我们得尽快拿到舍利,以免太子忧心。” 第17章 见到傻太子了 腊八节傍晚,宫中大气恢弘的建筑奢华无比,灯火通明,琼花台内吟诗作对伴随莺声燕语,所有人都将自己最好的一面展示出来,以期被太子选中。 文蕊珠想,选中他们做什么呢?陪伴傻太子读书还是陪他过家家。 提裙着裙摆走上阶梯,原本热闹的场面忽然就没了声息。 在无数或打量,或惊艳,或鄙夷的目光,文蕊珠稳稳的走到属于自己的位置,随后朝众人微微一笑,准备坐下。 众人被这一笑晃了眼。 只见少女精致的半面妆,将她那雪白的肌肤衬得更加莹润娇嫩,面具完美遮挡了她的伤疤,一身天蓝马面裙,雪白的狐裘披风,看起来格外高贵典雅,气度雍容。 文蕊珠的位置是按照父亲的阶品排的,在她之上还有三个空位。 然而她还没来得及坐下,一个英气的女子站在她面前:“你这面具做的不错,在哪儿买的?” 文蕊珠诧异地看着她,是武清,前世的皇后,争宠败给她的人,武清争宠虽然失败了,却给傻帝带了绿帽子,并将她一家五口全部虐死,谋夺了江山,心不可谓不狠。 等她解决了文婉清,再找她报仇。 恍惚了一下,她连忙回答:“朋友做的,遮丑的小玩意罢了。” “给我看看。” “我怕面具下太丑,吓到武小姐。” “什么牛鬼蛇神我没见过,你吓不到我。”说着,武清便伸手直接抓向文蕊珠面门。 文蕊珠没什么反抗,展示丑陋本也是她今日要做的。 “真的好丑。”武清嫌恶地将面具丢在地上。 众人看到她脸上狰狞恐怖的伤疤,忍不住别开脸。 “这么丑还好意思来参加宫宴。” “丑人多作怪,太子殿下才不会喜欢她那样的丑八怪呢。” 碧桃愤愤捡起面具给文蕊珠戴上,她心中有气却不敢发出来,小脸憋得通红。 文蕊珠笑了笑,安静坐下。 片刻后,帝后和太子纷纷驾到,荣王紧随其后入座,歌舞声响彻而起。 文蕊珠看向太子殿下,只见17岁的少年脸色呈现出病态的惨白,绷着脸看起来很严肃,坐姿十分端正。 谁也看不出他是个傻子。 前世便是这样,每逢朝会,傻帝总是乖乖的一脸严肃的坐在龙椅上,听朝臣们禀报,听丞相裁决,他不发一言,倒也能显示出稳重的样子。 天知道她费了多少心思才稳住他。 忽然,太子目光对上她的视线,朝她微微一笑。 吓了一跳,文蕊珠连忙闭上眼,心中默念着,决不能再跟这傻瓜扯上关系。 酒过三巡,公子们诗词笔墨展示了一遍,很是热闹,言谈间尽是恭维喝彩之声。 轮到女子献艺,闺秀们不是绘画便是刺绣,要么就是丝竹歌舞,唯独武清舞了一套剑,令众人喝彩不断。 小黄门上前几步喊道:“吉时到,上粥……” 铺满蜜枣芝麻的诱人八宝粥端上来,香味甘甜馥郁,一看就是好东西,文蕊珠拿起勺子就要品尝。 “各位小姐都有才艺,为何相府嫡女没有任何展示?”一个少年针对文蕊珠。 文蕊珠认得他,这少年经常跟在文松左右,是凤凰山上为文松作假证的其中一人。 文蕊珠歉意道:“小女子无才,就不献丑了。” 武清:“你倒是实诚。” “好歹也是出身丞相府的,总不能什么都不会吧。” “大家都展示才艺了,如今你必得展示一个才行。” 任他们如何说,文蕊珠岿然不动。 皇后瞥了一眼面色平静的太子,她还记得在云阁时,太子为文蕊珠说情。 “说起来本宫与你母亲骄阳公主乃是旧识,你不必顾虑,展示便是。”皇后看好戏不嫌事大。 果然,皇后便看到儿子看向她,眼神微沉,她心里瞬间不舒服。 堂堂太子怎能如此在意一个丑女? 文蕊珠无奈,皇后都发话了她不敢再当没听见,脱下狐裘披风走到地毯正中,朝帝后行了个礼道:“那臣女就舞一曲,献丑了。” 说罢,她朝乐师道:“烦请乐师弹奏阳春白雪即可。” 乐声起,文蕊珠双手缓缓抬起,手指捏成鸟冠状,宽大的衣袖滑落,露出两截嫩白的手臂,腰臀微弯,左脚微微后抬,一个标准的孔雀舞姿便出来了。 正巧她脸上的半面妆也是鸟儿状的,很是应景。 鵸鵌飞入琼花台,随着文蕊珠的舞动而翩翩起舞。 她的舞,姿态妙曼,动作柔美,宛若一只活灵活现的孔雀,在阳春白雪那轻松恣意的乐声里,无忧无虑的舒展身姿。 太子殿下呆住了,恍惚间他看到一个身姿绝美的人儿,身穿绿色孔雀衣裙,在黑暗的牢房里翩翩起舞,明明是晦暗难闻的地方,她的舞却惊艳绝美。 一舞毙,已是鸦雀无声。 落落大方的做了个收势,文蕊珠回到自己的位置,披上狐裘披风,重新将汤婆子抱在怀中暖手。 “这舞,叫什么名字?” 众人还没缓过神来,太子殿下已经走到文蕊珠面前。 文蕊珠只得放下汤婆子屈膝行了个万福礼:“回殿下,此舞名为孔雀颂。” 众人看着对话的两人震惊无比,满黎都谁不知道太子殿下虽然是谦谦君子,温润如玉,实则孤傲客气,淡漠疏离,如今却对文蕊珠如此欣赏,难道太子殿下喜欢她? 此时无数少女恨不能学武清,将文蕊珠的面具扯下来。 太子殿下指了指文蕊珠肩头:“鵸鵌的舞,也是你教的吗?” 文蕊珠一愣,这才想起太子殿下爱鸟如命,定然是鵸鵌突然出现吸引了他的注意。 松了口气,文蕊珠心想方才谁说的,太子不会喜欢丑八怪,她思忖着要不要拿掉面具。 却见太子又上前两步,两人之间只隔着一张窄长的矮桌,太子殿下倾身,漆黑双眸凝视着鵸鵌,伸出修长的手指挑起鵸鵌的下巴。 这一幕,距离近的知道太子是在逗鸟,距离远的一眼看去,以为太子在调戏文蕊珠。 羡慕嫉妒恨的少女们又开始小声嘲讽。 “会跳舞也不算什么真才实学。” “满黎都都知道她不学无术,就是太子看上她,她也不配当太子伴读。” “对,她肯定大字不识一个。” 众人嫉妒的注视下,鵸鵌不耐烦地飞走,而太子殿下竟然直接趴在了文蕊珠肩上。 “哗啦啦……” 小桌被绊倒,而太子殿下就这么大庭广众之下压在文蕊珠身上,那碗热腾腾的腊八粥糊了两人一身。 文蕊珠的第一反应是要命,第二反应是好凉,随后嗅到他身上的味道颇觉熟悉,好像在哪里闻到过,而后看到太子嘴角血丝溢出 “救,救命,太子殿下吐血了。”文蕊珠大喊。 太监宫女们纷纷涌来搀扶,皇帝皇后满脸关心呼叫太医,宴会瞬间乱成一团。 第18章 吓到你了 “传周太医!”皇帝龙袍一挥,侍卫风一般消失原地。 “太子怎么会吐血?”皇后慌了神。 文蕊珠双手用力撑着太子殿下肩膀,刚用力撑开,便又被狠狠砸中喘不过气来。 距离他们比较近的两个宫女一起上前,两人合力竟抬不起尊贵的太子殿下。 这太子是吃铁矿长大的吗,怎么这么重。 男人的鼻息喷洒在她脖颈上,引得她阵阵颤栗,一瞬间无数羞耻的回忆弥漫脑海,她羞恼万分,身体本能酥软成泥。 前世她与傻帝初次圆房,是她忍着羞涩主导。 然而,傻帝虽然心智只有八岁,本能却在,尝到甜头之后便横冲直撞,每每行事对她无半分怜惜。 文蕊珠咬牙,前世记忆让她万分恐惧,生怕太子对她作出什么事来,拼命掐太子腰间软肉:“太子殿下,醒醒……” 腰间剧痛将太子殿下从昏迷中唤醒,睁开眼看到的便是令他气息不稳的一幕。 只见少女唇瓣仿佛含了蜜桃般莹润光泽,让人忍不住想吻上去。 “你……嘶!”太子殿下忍痛。 文蕊珠连忙松开了拧他的手,并猛地将他推开,麻溜滚到旁边站起身来,也不顾身上沾染的污渍,她只想逃离太子身边。 太子殿下擦了擦嘴角的血迹,翻了个身虚弱躺在地上,皇后忙托起他的脑袋:“儿啊,你怎么样了?” 太子捂着心口:“母后。” 看儿子难受的样子,皇后顿时抬头看向文蕊珠:“你到底做了什么?” 文蕊珠一愣,心中一沉连忙跪下:“我,臣女什么都没做。” 还好前世她入宫之前皇后已经死了,如若不然她该怎么熬过漫长的后宫七年。 周太医几步赶过来,着急的胡子乱飞,连忙诊脉:“太子殿下这是中毒了。” 皇后厉声道:“你竟敢给我儿下毒!” 文蕊珠连忙摇头,简直要哭了:“不是我,我没有。” 遇到太子殿下果然没什么好事。 周太医脸色凝重道:“准备一间静室,此毒不简单,微臣也没把握。” 此时周太医说的话堪比圣旨,便是皇帝皇后也得听从。 宴会到此众人皆是心惊胆颤,面色煞白的不敢乱动,生怕引火上身。 太子被抬到偏殿,皇帝紧跟,皇后临走时一指文蕊珠道:“把她给我带上,如果太子出什么事,我让你陪葬。” 文蕊珠的心沉入谷底。 难道重生一世她居然比前世死的早? 偏殿静室内,周太医忙着施针,所有人都围在床边,只有文蕊珠孤零零的站在一旁,苦苦思索如何保命。 “噗……” 又吐出一口鲜血,太子气息稍稳。 周太医的神情终于有所放松:“没,没事了。” 他拿出一颗丹药喂太子服下,又朝皇帝道:“这次中毒很奇怪,并不是很难解的毒,但能催化寒炎溶血毒的毒性,陛下,天盛送来的舍利子到哪儿了?” “也就这两天了。”皇帝长叹一声,催促刘公公道:“你去催送药之人快些。” “让父皇母后担心了,我没事。”缓缓坐起身来,太子殿下自行运功恢复。 文蕊珠看到这一幕,眼珠子都快跳出来了。 他……太子不是傻子吗? 为何说话与常人无异? “太子殿下莫要逞强,臣再开一副缓解的方子才算稳妥。”周太医自顾自去写药方,写好了便拿出去。 在场没有人为文蕊珠解惑,倒是皇后,一双凤眸如锋利地刀子般朝她扫来,或许是天生压制婆媳压制,文蕊珠吓得一惊。 “说,是不是你?” 文蕊珠跪下,声音诚恳:“臣女从未接触过毒,也不会给殿下下毒,请皇后明察。” 气氛倏然紧张,文蕊珠心跳入鼓,万分忐忑。 她发现自己连自证的机会都没有,纵然她说的都是实话,有人会信吗? 这一切发生的太快,她现在都没搞明白究竟怎么回事,又如何为自己辩解。 “母后,不是她。” 忽然间所有的担心和忐忑在这一瞬间偃旗息鼓,她的心重新稳稳地回到肚子里。 太子殿下朝她温和一笑,似在安慰。 这一瞬间她觉得太子是上天赐给她的守护神,浑身散发着救赎的光芒。 太子一笑既收,面色严肃看向皇帝:“父皇,宫宴上我什么都没吃,毒不在宴上,您还记得我入宴前见过谁吗?” “你是说……荣王?”皇帝温和的神色缓缓紧绷,眸中透着不信。 皇后听到荣王二字身体瞬间僵硬。 太子:“凤凰山围猎,他派遣死士在道宫杀我,这两个月屡屡打听我的病情,如今得知我身上的毒已被控制,便再度出手,如此显而易见,父皇您为何不信?” 他们说话向来直白,皇帝只有一个儿子,又是亲手将太子教育长大的,父子间从无间隙。 “怎么会?荣王他一向闲云野鹤。” “周太医已经去查毒源,相信不久便有答案,父皇是信我还是信荣王,您自己决定。”顿了顿,太子眼神晦暗,低低一笑自嘲道:“说起来,我小时候跟荣王叔最亲近,若不是亲眼所见,我也不愿相信。” 皇帝拍了拍太子的肩。 与他一同长大的弟弟什么脾性他很清楚,他觉得太子应该是被人蒙蔽了。 太子:“寒炎溶血毒能侵蚀人的神智,慢则两年,快则一年,便使人痴傻,儿臣痴傻以后受益的是谁?” 皇后:“不会的,一定是有人陷害荣王。” 太子不再言语,今日是他故意引诱荣王匆忙下毒,使他留下证据,他并非自残,而是提醒父皇,毕竟在父皇心里,荣王贤德仁厚之名太深入人心了。 而且他又怎会让自己受伤,他没中毒,吐血只是他演的一场戏。 只是没想到,文蕊珠竟敢胆大包天地掐他。 听他们一家三口的话,文蕊珠宛若被雷劈中,这些秘辛和真相砸的她震惊无比。 也就是说凤凰山上她被欺辱的时候,太子也正遭遇一场刺杀,还中了会变傻的毒? 所以他现在并不是傻子,而是以后会慢慢变傻。 前世她入宫之前并没有关心过太子的事迹,她在相府宅院中活的已经很艰难,哪里有什么心思去关注别的什么人。 因此入宫之后万分好奇先帝为何会让一个傻子继承皇位。 文蕊珠觉得自己犯了个很大的错误,那就是重生后她只想着逃避太子,却没想过去了解太子,毕竟知己知彼方能百战百胜。 就在文蕊珠兀自条分缕析的时候,那边一家三口已经结束聊天。 太子看向满脸官司的文蕊珠,心道,她这是吓坏了吧。 “文小姐,吓到你了?” 文蕊珠怔忪抬头看向太子,眼底尽是惊恐。 突然出声真的吓死了! “今日之事与你无关,是孤牵连了你,回去后切不可将此事告诉任何人。” “是。” 文蕊珠如获新生,老天垂怜她居然还能囫囵回家? 第19章 又遇必死之局 坐在回相府的马车里,文蕊珠任由碧桃给她更换脏污的衣服,温暖的碳火烤着,将她被冻僵的脸烧的通红,她这才有活着的感觉。 一路上她脑海里只想着一个人,那就是太子。 原来纯良痴傻的他,没傻之前居然是温柔细腻型的吗? 那个不开心只知道扑她怀里可怜巴巴诉苦,“姐姐,姐姐”朝她撒娇的人,居然也曾冷酷沉稳,是非分明。 可惜! 她居然觉得可惜? 可惜太子已经中毒,会慢慢失去神志,她似乎已经预料到日后事情的发展走向。 文蕊珠定了定心,必须得远离太子,尽快为自己谋退路。 马车停稳,文蕊珠在碧桃的搀扶下下车,抬头便看到丞相正站在门口。 “父亲?” 丞相如此在意她,甚至出门迎接这样的待遇让她受宠若惊。 丞相挥退众人,与她边走边道:“宫中发生了何事?” 文蕊珠眨眨眼,没有说话。 她抬头看看天空,虽已是深夜,小腿高的积雪和明亮的月光衬得周围十分明亮。 见文蕊珠长时间没说话,丞相凝眉:“不能说?” 文蕊珠继续缄默,给他一个正是如此的眼神。 长叹一声,丞相自顾自道:“为父打听到,太子殿下是在你怀里吐血晕过去的,事后只有你被叫进了静室。” “宴上的人被禁军看着不允许外出,直到你出宫后他们才被放出来,他们只知道太子中毒,至于如何中毒,现在是生是死连荣王也不知道。” 顿了顿,丞相目光幽深:“皇上将此事封锁的很严,现在只有你知道真相。” 自从凤凰山太子遇刺,丞相便奉命追查太子遇刺的真相,然而两个多月并无半点蛛丝马迹,他已是焦头烂额。 若那日的刺客与今日是同一批,他便可以找到真凶。 丞相站在雪中,目光锐利:“告诉为父,这很重要。” 文蕊珠也只能站在雪中,摇摇头:“太子不让女儿说出去。” 丞相眼睛一亮:“这么说太子已经平安!”他稍稍放下心来,又道:“太子不许你说给外人听,父亲不是外人。” 文蕊珠怜悯地看了他一眼。 太子殿下特意交代,不许告诉丞相。 丞相宦海浮沉多年,一眼看透了文蕊珠心中所想,默然半晌,心无端被揪起。 太子殿下在防备着他? 意识到这一点,丞相更无法平静:“珠儿,你是我的女儿,相府若出事你也难以脱身,告诉为父。” 想了想,文蕊珠道:“我已答应太子,若泄露风声,岂不凭空承担风险?” 丞相静静地看着她,瞬间顿悟,眼神复杂:“说吧,你要什么条件。” 女儿长大了,会玩心眼了,几次三番的沉默和拒绝就为了让他着急上火,好借此提出条件。 跟聪明人谈话就是省心,文蕊珠道:“让我自由出入相府,我便如实相告。” “好。” 丞相答应的干脆,原以为她会狮子大开口,谁知竟是如此简单。 文蕊珠将太子殿下中毒,诱发身体原本毒性的事告诉丞相,并提醒丞相,太子怀疑是荣王,可惜皇帝和皇后都不相信。 “荣王?怎么会是荣王……” 丞相凝眉思索着自行离开,留文蕊珠呆呆站在原地,轻笑一声,找到方向,她自行回华宝阁。 第二日一早,文蕊珠便告知父亲她要出门逛街。 为显父爱,丞相特意吩咐管家为她准备了精致的马车和随行的护卫,一个马夫四个护卫,可以用前呼后拥来形容。 到了热闹的街市,女主下车只带了和露和碧桃,她没带半面妆,以至于她那富贵精致的装扮和狰狞的伤疤形成了强烈的冲击。 无数行人对她指指点点,纷纷鄙夷讽刺,眨眼间她已丑名远扬。 然而,众人在她挥金如土的买买买时,陷入羡慕嫉妒恨的情绪中,并指责她败家。 转眼到了人牙子的地方,她一口气挑选了十个丫鬟。 众人看着嘴角直抽。 这才是她今日出来的主要目的。 她挑选的丫鬟,都是御春堂提前准备好的,是母亲留给她的护卫。 如今周氏要照顾文婉清无暇他顾,她便先安排信得过的人在身边。 诺大的华宝阁若只有两个丫鬟一个医女,迟早会再被塞进来十几个洒扫丫头,她可没时间一一揪细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