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落城池》 1. 魔盒1 《唯你所依》 文\舟音 2022年12月20日 晋江文学城首发 深冬清晨，日光探出薄云，顺势点亮晟艺传媒大厦10层的落地窗。 印有“VE Fashion”logo的玻璃墙后，苏萌快速从走廊中穿行。 一把黑色座椅忽然从旁边的独立办公间滑出，在过道正中停下，挡住去路。 “可爱的萌萌助理，准备下楼迎接萧主编啊？” 齐昀飞坐在高背椅上，正对苏萌，扬着满脸媚笑。 苏萌居高临下白了他一眼，“齐总监，要不是你卡在元旦前最后一天上交3月刊的主题，我也不会屁颠屁颠专门跑地库去接主编大人。” 以前，下楼接上司这种事，她从来不用干。 “呦，谁让咱俩关系不一般呢！”齐昀飞亮出兰花指紧了紧苏萌腰间的蝴蝶结，咧嘴，“而且，萧大人就认你这张金口！” 苏萌举起齐昀飞凌晨5点发给她的主题概念手稿，冷笑道：“我这张金口，可不仅仅是为了挽救你的专题部，是为了整个VE杂志社的人能免受假日加班之苦。行不行，还要看造化。” 接着又凑到他面前，咬牙切齿：“既然不想加班，麻烦下次早半个月交差！” 齐昀飞无半点动容，眯眼嬉笑了几声，两脚一蹬，滑回自己屋，让开过道。 苏萌刚走没两步，齐昀飞的声音再次在身后响起：“记得提醒萧大人，今天上午，下期的‘聚光灯’专栏要换一位娱乐圈新人来拍……” 是的，没听错。 就是马上要到来的“今天上午”。 苏萌的面色看似淡常，内里已不知吸了多少口凉气——赶在刊物定版前火急火燎更换艺人这种事，也只有齐昀飞能干出来，稍有不慎，毁了整期内容都有可能。 电梯指示灯亮起的一瞬，她点开备注为“萧大人”的置顶对话框，输入文字。 [苏小萌:老大，您还要多久到地库？] 刚迈入电梯间，手机就响起一声提示音。 [萧大人：1] 只有一个“1”。 苏萌古灵精怪的咖色眸一闪，迅速打开秒表功能，开启计时。 电梯在数字的疯狂变换中匀速降落。 她要在1分钟内抵达专属车位，与上司完美相遇。 她深知，为这位美女主编工作，若想不出错，言语行事全靠猜。而自己深得上司信任的原因，是与别人相比，猜对的概率高达——99%。 苏萌小跑几步，成功在车位旁站定，关掉了正在10秒倒计时的秒表。 与此同时。 一辆银粉色的奔驰CLS驶来，在她身边利落刹停，而后稳健泊入。 苏萌碎步绕至驾驶位，轻轻打开车门，颔首微笑，“主编早！” 紧接着，一条匀称白皙的小腿从门框底伸出，黑色短靴包裹下的纤细脚踝弯弧，猫跟轻踩地面。 车门后，渐渐露出一张清爽恬静的脸，微翘的唇角总有隐待笑意的错觉。 “嘭——” 合上的车门带起一阵风。 流畅的下颌线边，刚好过肩的直发向后飘动了一下。 萧唯只是简单回了个友善的笑，黑亮的晶眸低敛，不经意间掠过助理怀里的手稿，转身向办公楼入口走去。 苏萌迅速捣腾几步跟上，殷勤的口吻尽量营造轻松感：“专题部一直想把3月刊做出彩，推倒无数方案，才最终选定‘敢跨界’这一主题，刚好与时下提倡的‘女性要敢于突破自我，展现多面风采’的精神潮流契合。” 萧唯不置可否，只是伸出手掌。 苏萌把手稿递上。 很厚的一摞纸，图文结合，想法表达清楚，就连排版风格这种细节都嵌入了新思路。 而萧唯却翻得很快，像在看一本毫无新鲜感的书，后几页匆匆一略。 她把手稿还给苏萌，润唇轻启，飘出几个字： “改为‘破界’，是不是更好一些……”。 “哇哦——” 苏萌瞬间领会其意——“敢破界”比“敢跨界”更有力量，有种追求卓越永不停歇的冲劲。 疯狂点头认同之时，心里还不驻感叹：设计界殿堂级院校毕业的高材生果然名不虚传，关键人家还有一位作家父亲，耳濡目染出来的格局与眼界真不一般，啧啧啧！ 不过，现在不是拍马屁的时候。 苏萌立刻应道：“好的主编，我会通知所有部门10点参加选题会。” 萧唯“嗯”了声。 两人乘电梯抵达10楼杂志社，过程中无言无语，一直到主编办公室门口，萧唯忽然偏首问： “就这一件事？” 苏萌当场迟疑在身后。 她正想着如何把第二件事用柔和、易接受的方式说出口，没想到就听见主编冷不丁冒出这么一句。 “齐昀飞做事的确有个性，但他不敷衍，为了能呈上好内容，迟几天交差是他的作派，我了解。”萧唯推开门，示意苏萌进来，边脱大衣边说，“能让你特意来车库接我一趟，怕不是他又干了什么先斩后奏的事？” “……” 苏萌缓缓合上半张着的嘴，清了下嗓，重新开口：“您应该已经知道，‘聚光灯’专栏原定的那位影帝昨夜被曝婚内出轨，人设惨崩。他的经纪人在凌晨一点告知我们，艺人不会出席今天的拍摄与采访。” 这次拍摄是即将投入印刷的下月刊内容，主题是“可为与无为”，充满哲意。就是因为一直没选出合适的人撑起又宽又深的意境，才拖到最后一刻约上了那位口碑极佳的影帝。 突发这档子事，让下月刊的出厂变得异常紧张。 萧唯已经听出齐昀飞换了自己想换的人，拿起笔在“拍摄，迎接”的日程标记下画了个叉，问：“换谁了？” “沈鸣依。” “谁？” 苏萌一字一顿，语速慢了一倍：“沈鸣依。就是最近播出的那部都市情感剧《你我风中相依》的男主角，很火。” “新人？” 萧唯的语气随着眉头上挑。 如墨的瞳仁似乎兑入一滴露珠，折射出亮光，看得苏萌有些心虚。 “聚光灯”是单人所占版面最多的专栏，还有专属的新媒体文稿配合，同期有宣传需求的艺人想挤都挤不进去，这次居然落在一个闻所未闻的新人头上。 萧唯即刻开始搜索沈鸣依的剧照。 按下回车键，身着蓝白校服的干净少年瞬间铺满屏幕。 尤其是最中间那张，少年单肩背着书包，手捧篮球，在树下挺拔而立。 额前浸汗的发丝微挡眉眼，露齿笑容如同秋日爽风席卷叶片，从斑驳的阳光中悄然穿过。 不带半点肆意张扬，只留下柔和的痕迹。 萧唯滑动着鼠标，左手食指尖沿着下唇线来回轻抚。 苏萌盯着屏幕满脸花痴，不禁出声：“这原是部大热小说，校园加职场，男主角深情款白切黑，在书粉心中封神。现在剧已经播到一半，观众特别期待后续男主蜕变为冷面职场精英的样子。” 她嘴叭叭个不停，“而且网友评价沈鸣依——老少皆宜，男女通吃。” 男女通吃是什么鬼？ 萧唯极短地嗤笑了下，若有所思：“外形看着不错，但可塑性还不确定，也没感觉到‘可为与无为’的话题厚度啊……” “嗯，确实。”苏萌先附和，又趁机说，“不过，我还是蛮相信齐总监的眼光滴。” 萧唯瞄了她一眼，“你倒很会替齐昀飞说话。” 苏萌没从萧唯的话里听出任何情绪，沈鸣依的剧照貌似没有引起她的兴趣。 “告诉齐昀飞，立刻换掉沈鸣依，找上期拍过的实力派演员，旧瓶装新酒也好，要把内容撑起来。”萧唯毫不犹豫，“元旦加班也要出活！” “啊？” 听见“元旦加班”，苏萌血压猛然飙升，“来不及了主编，已经和沈鸣依的团队约好8点半来试服装，没准儿现在已经到了。” 萧唯抽出一本服装设计手稿翻开，云淡风轻吐字：“看来VE的底气已经不足到连一个流量偶像都请不出去了？” 虽然苏萌因为《你我风中相依》粉上了沈鸣依，但这个新晋爱豆害大家假日加班，令她极度不爽。 另，齐昀飞脑子一定被驴踢了。 他明知道萧唯从不被“流量”左右，怎么还要选个羽毛都未长全的新人。 苏萌没有辩驳。 沉默些许，转身从茶几下拎出几个礼盒，摆在办公桌上，小心提醒：“忘和您说了，这些都是陆总今早让人送来的。” 萧唯翻页的手蓦地一顿。 眸中露水将墨色化开，流淌的轻柔神色聚焦在精美的礼品上。 只片刻，又不动声色敛回。 苏萌口中的陆总名叫陆淮，晟艺传媒集团CEO，是VE时尚杂志的出版人，萧唯的顶头上司。 “陆总有什么交待吗？” 苏萌听到这句轻声提问，热情道：“陆总说，他很久没见您父母了，这些礼品不成敬意，但是他的一番心意。” 萧唯面前的手稿，好像突然在以相同频率一页页缓慢翻过。 苏萌把礼盒搬回原地。 再抬头，她似乎看见萧唯的嘴角微微扬了下。 “老大。”苏萌缓缓走到桌前，“您刚来VE三个月，杂志一改颓势，前两期销量爆增，这些陆总都看在眼里。我在想，这次我们能否借《你我风中相依》的热度，为明年2月刊博个头彩。” 周围变得无比安静，偶尔发出一两声翻动书页的响动。 此时，桌上的手机连续震动，弹出一串群消息。 萧唯解锁屏幕，看见VE高层群里，几位总监和编辑正叽叽喳喳议论。 [钟岑雪（VE时装）：沈鸣依进棚了，身高185，穿衣显瘦，脱衣有肉的标准男模身材。] [编辑A：我为什么从钟总监的话里闻到一股花痴味道（坏笑）。] [齐昀飞（VE专题）：沈鸣依的造型张力可以足够大，放心整，保证有惊喜！] 有位编辑大概是沈鸣依的粉丝，发了几张背影图和一堆“色”表情。 萧唯放大图片，均未看见此人正脸。 但即便是白衣黑裤的极简休闲搭配，也无法掩盖他在一群人中的出众气质。 作为时尚界最年轻的“教母”，萧唯手下的优秀模特数不胜数。单从照片上判断，沈鸣依的确是典型的“衣服架子”身板。 她对着照片思索了几秒，打字。 [萧唯：速度试服装，半小时后，我去验收所有造型。] 苏萌也在群里，她亲眼看见主编发了这句话后，再也无人回应。 不是不敢。 是来不及。 * 对VE所有人来说，这是极具压迫性的半小时。 因临时换人，造型和拍摄风格并无任何前期准备和沟通，先前为那位影帝提供的品牌服装并不是全都能用，这对专题部和时装部的专业度无疑是一种考验。 距验收时间还剩2分钟时，萧唯走入摄影棚。 那双精明检视的亮瞳在棚内环过一周。 只看见摄影组在布景，时装部的人正拎着衣服搭配造型。 化妆台前的椅子是空的。 “人呢？”萧唯找不到今天拍摄的主角，坐上一旁的沙发，随口问道。 齐昀飞背靠化妆台，掀开试衣间门帘，催促：“怎么换了这么久，速度！” “好了好了……” 听见工作人员此起彼伏的回应后，萧唯抬起头。 黑色的绒布帘被彻底拉开。 人影簇拥之中有一袭亮眼的银灰色，轻薄面料下的身形修长出挑。 萧唯看见略低的压襟领口下是两道性感锁骨，秀场款西装的束腰设计被窄劲腰身驾驭得不差分毫。 她欲要把目光挪向男人的脸时，沈鸣依已迅速在化妆台前坐定，整理起妆发。 他阖着双眼，乌黑短发松散地搭在额前，让萧唯自然联想到剧照中的校服少年。 ——稚嫩，干净。 这时，造型师抓起他额前碎发向后一捋，如剑英眉忽然释放出一种凌厉感，恍惚间，他的全身被一股清冷的成熟气息附着。 萧唯目不转睛盯着镜中那张标致的男主角脸。 他没有任何表情，只是缓缓睁开双眼，在镜中凝视前方。 沉静的目光，让萧唯感到一股力量。 就像一块雪中矗立的冰石，干净剔透，用亿万年积淀的坚硬，倒映出碧澄天空。 对方似乎感觉到有人在看他，目光霍然移动。 不经意间，她的视线撞入他的眸中。 镜子里，两人眼神交汇的刹那，刚好有一束灯光闪过，镜面似乎晃动了一下。 那块冰石，好像被艳阳照耀出一丝融化，正在轻轻荡漾。 2. 魔盒2 只是短暂的一瞬。 萧唯竟沉浸在这抹深邃的眼神里。 两人在镜中静静对望了数秒，沈鸣依自然地挪开双眼。 没有笑，没有问候的信息，就像对待一个擦肩而过的路人。 整理完妆发，他起身走到布景前，摄影师做了些简单指导，拍摄正式开始。 快门频闪间，那张俊脸忽明忽暗。 有幕布暗黄底色的映衬，狭长的单眼皮下不时流露着点点神秘。 萧唯又不自觉抬起手臂，指尖在唇边来回画圈。 她忽然有些迷惑。 眼前这位冷酷如冰的强气场流量小生，几乎没有剧照中稚嫩少年的影子。 她墨亮的瞳眸从沈鸣依挺拔的身形上移开，指着时装部总监手里的搭配说：“这是下一套造型吗？拿过来我看一下。” 时装部总监钟岑雪慢悠悠迈了两步，把轻薄慵懒的长款风衣挂在衣架上，等着萧唯的指令。 萧唯微凝了一眼，并未发表意见，又起身开始扒拉展示架上的其他服饰，冷不防发问：“就这些？” 钟岑雪刚要回答，又听见萧唯随口带了句，“其实倒也行……先按保守的来吧。” 保守？ 这什么意思？是说现有的造型都太保守了吗？ 钟岑雪皱起眉头。 她最讨厌萧唯总是撂半句让人猜的话。 时装部工作量巨大，她更喜欢有明显偏好的主编，目标明确，干活不累。 但萧唯偏是那种“海纳百川”的主导者，看似不爱挑毛病，实际要求极高。 看不见天花板的那种。 钟岑雪还是问得直接了些：“主编有不同看法？” “嗯。”萧唯点头，“这次太急，先拍一版试试，我觉得他本人可以把‘可为与无为’的主题边界驾驭得更宽，关于‘无为’，实际可以做出无限可能。” 确定不用做任何改动后，钟岑雪放心地点点头，扭头望了眼沈鸣依说：“确实，他和戏里的感觉不太一样，有惊喜。” 正巧第一套造型拍完，沈鸣依向这边走来，准备拿下一套。 身边的经纪人瞄了眼沙发上的萧唯，低声提醒他：“那位就是萧唯，时尚圈的权威、VE杂志史上最年轻的女主编，快去打招呼。” 沈鸣依仿佛没听见，低头从钟岑雪手中接过衣服。 转身去试衣间前，才不情愿抬起眼皮，随意在萧唯脸上一扫，微微颔首，就当问候了。 经纪人很无语，也无奈，跟不上自家艺人的大长腿，便凑到萧唯跟前，连连道歉：“萧主编见谅，咱家鸣依认生，不爱说话，他能和您点个头就算不错了……”话尾又接了无数句“对不起。” 萧唯不在乎地摆摆手。 正要和经纪人再聊几句，一偏身，看见走过来的苏萌。 “陆总让您现在去他办公室。”苏萌低声说。 萧唯即刻收起笑意，亮眸中闪着期待，现场交待了几句后，头也不回地出了影棚。 刚准备进电梯，萧唯忽然问：“你带镜子了么？” 苏萌一愣，摇摇头。 萧唯连走带跑冲向走廊尽头的办公室，在穿衣镜前把自己的仪容从头到脚整理了一遍。又拿出口红，为原本柔软的樱唇添了层水润。 完毕，自信地问向苏萌：“怎么样，还可以吧？” 苏萌毫不犹豫竖起大拇指，“美！” 萧唯微扬的唇角又向上提了一级弧度，独自往顶楼走去。 * 晟艺传媒大厦顶层总裁办。 总裁特助王谦见是萧唯，当即领她至办公室门口。 屋内一个温和的男声响起：“小唯么？进来。” 萧唯步履轻巧地迈入，唤了声：“师兄。” 陆淮正从窗边走近，请她在沙发上坐下，又让王谦烧水沏茶。 他本人弓腰倚靠着办公桌，双手插兜，神色明快地望着萧唯说：“这三个月辛苦，元旦一定要好好休息。” 萧唯默默咬着下唇，端起温热的草木灰茶盏，努力露出大方的笑，“为了杂志社，应该的。” 新盛的茶汤冒出腾腾热气，为脸颊熨上一片烫意。 陆淮弯了下嘴角，桃花眼似笑非笑地眯着，起身走到桌后坐下说：“那位影帝的事我知道，听说你换了个最近很火的新人？” “专题部紧急调动，不然下期的‘聚光灯’专栏就废了。”萧唯解释，“不过我刚才去看了下，这位新人的拍摄效果还不错……” “这就对了。”陆淮话头接得很快，“你来VE上任后做的两期杂志风格清奇，内容丰富，很多老读者都反应有耳目一新的感觉。足可见圣马丁艺术学院的高材生果真视野开阔，独树一帜。” 回国后，萧唯听过很多遍这样的夸赞。 但这句却尤其不同。 说话的人让它变得不那么千篇一律。 自打进了总裁办，萧唯的笑容就没消失过，心里揣着喜悦，谦虚回应：“谢谢师兄夸……” “你先看看这个。” 陆淮不容分说打断她，又递来一份报告，“这是前两期的读者调查情况。当时，因你回国坐镇VE的消息铺天盖地，大家对你上任后的首期杂志抱有很大期待，所以那一期的销量创下历史新高。但第二期的销量却有所减少，虽然降幅不大，但流失了一部分年轻群体。” 萧唯翻开留言部分，看到读者的建议大部分都是： “照片很美，但看不懂。” “VE是要走小众高端化路线了吗，那我只能拜拜了。” “连续两期都没有我喜欢的爱豆，好失望，下期可以蹲一个吗？” “这么厚一本书，看不明白还占地方，卖也回不了本儿，咱就是说以后全都出电子版OK不？” …… 萧唯没再往后翻，合上报告，站起来理性阐述自己的理由：“师兄可能不清楚，之前因为VE越来越趋近于二、三流杂志的风格，被很多新锐设计师抵制，声称不想看到引领时尚的顶级杂志沦为纸上名利场。我的原则始终都是内容为王。” 陆淮突然笑了声。 他缓慢从椅子上起身，绕到她面前，训教的眼神居高临下，“现在是什么时代？用户至上，流量为王。娱乐圈、互联网尚且如此，更不用说传统纸媒了。” “如果前两期杂志是你新上任烧的两把火，那么第三把火就应该烧得更旺些。” 萧唯扬首，眸光聚焦在陆淮深棕色的瞳孔里，正在努力寻找一种熟悉的“温和”…… 记得那还是高一期末考试结束时，自己因物理成绩不理想，坐在台阶上伤心哭泣，面前忽然出现一杯香芋奶茶。 抬头一看，是一位身着白T的男生。 他没穿校服，模样气质看着成熟，应该是位学长。 “送给你。”男生把包装完整的奶茶塞在她手里，“本来是给一位老师买的，但是她不在，送你喝吧。” 萧唯把脸藏在书包后，只露出两只哭红的大眼睛，怔怔地望着眼前高大帅气的男生，不敢接。 “我叫陆淮，高三八班的，刚毕业。”陆淮看她戒心很重，主动自我介绍。 听到这个名字，萧唯惊喜地探出脸，抹了把眼泪，不相信似地问：“你就是陆淮学长？” 她刚转了一圈光荣榜。 以全校第三名的成绩，被北城大学数学与经济专业录取的“陆淮”二字，此时就像雕版一样刻在脑子里。 陆淮点点头，把奶茶放在她身边，一脚踩上台阶问：“为什么哭？没考好？” “嗯，物理没考好……但我已经努力过了，可成绩就是没有起色。”萧唯抽泣到声音都变得断断续续。 陆淮又问：“你叫什么名字？” “萧唯，高一二班。” “我知道你。” 他从书包里拿出一张手绘插画，亮在她眼前，“这是你画的吗？” 自己的画再熟悉不过，画的是一位呆萌小女孩骑着马在太空游走。 她还在纳闷自己的作品怎么会跑到别人手里，就听见陆淮说：“之前，学生画展刊登过你的几幅手绘，一些同学喜欢，就拍照打印出来传阅。这张也是我从别人手里要来的，反正我很喜欢。” 萧唯不知该怎么回应，只是轻声说了句：“谢谢。” “你这么有天赋，为什么不继续画下去呢？”陆淮说，“干嘛非要和物理较劲。” 又朝她温柔一笑，撕了张纸写下自己的手机号，压在奶茶杯下说：“这是我的电话，等你以后成了插画大师，别忘了送几幅签名作给我。” 说完，拎起书包潇洒而去…… 这还是十年前的事。 此时，萧唯不禁将目光移向对面的墙，几幅现代抽象派作品中，那幅女孩畅游太空的画仍旧完好无缺地挂在那里。 当初的某种情愫，悄悄在女孩心中生根发芽，渴望结出丰盛果实。 但现在，她却在播种情愫的人眼中看到的全是陌生。 她知道杂志即将面临转型，也知道提升销量的方法。 只是一时接受不了这种冷冰冰的陌生。 这种陌生里，全是上司对下属的要求，和对高利润额的迫切需求。 唯独没有对自己初心的解读。 陆淮的目光没有在她身上继续停留，转身重新坐到椅子上，语调变回朋友间的温和：“我给叔叔阿姨准备的礼物看到了吗？” 萧唯猛然回神，感激点头，“看到了，谢谢师兄！” “我们之间不用这么客气。”话虽如此，但陆淮依旧很客气地说，“你上次提起阿姨做了个小手术，还在康复阶段，你想借元旦假期回昆城看望父母，我完全同意。这次就安心回去几天，顺便想想工作的事。机票我已经让助理订好了。” “……” 萧唯欲言又止。 这种周到，让她觉得除了苍白的“谢谢”二字，根本不知道该寒暄些什么。 “嗡——嗡——” 手机把萧唯的手掌震得发麻。 她划开屏幕，是苏萌发来的。 [苏小萌：老大，影棚里不太和谐，您快下来主持大局。] [苏小萌：专题部、时装部和新媒体部三大总监巨头凑齐，还？愁？没？戏？看？外加一个覃夏副主编，戏码更足。] [苏小萌：关键是那位姓沈的帅哥不是什么好惹的主。] 萧唯不禁扬了下眉头。 不老实的新晋爱豆，还真让她给遇上了？ 3. 魔盒3 萧唯越发冷严的面色引起陆淮的注意。 他忽然放下总裁架子，身体前倾，手肘松弛搭在桌面上，眉眼柔和，关心问:“有紧急事情?” “嗯。”萧唯轻应一声，双眼没有离开手机屏幕。 陆淮默了几秒，右手指关节叩了两下桌面。 实木桌沉中带脆的响声引得萧唯抬起头。 面前，男人的嘴角浮上一丝微笑，眸中出现她一直祈盼的、久违的温和。 那是从高一初遇那一幕起，就令她魂牵梦绕的神色。 “来。”陆淮指了指身边，示意她站过来。 这种“温和”像是无尽黑洞，将萧唯一步步吸引过去。 陆淮起身，轻扶住她双肩，柔声道：“今天再怎么忙也是今天的事，不要延续到假期，明天回去好好陪叔叔阿姨。” 为事业疲于奔命的人，最怕听到这样的宽慰，就像无觉可睡之人突然挨了枕头，极易沉沦。 陆淮扫了眼她的手机，牵起嘴角，“我这儿没什么事了，去忙吧。” 萧唯浓稠的墨眸，就像新兑了水，重新清亮起来。 十年中，不管遇到什么难处，但凡她向陆淮倾吐，都会换来舒适的回应。 或宽慰，或提点，或许只有几句简单的问候，都如炎夏里沁入的一丝凉风，濒临枯朽的草木误入春色。 柳暗花明。 “那我先下去了。” “好。” 萧唯恋恋不舍离开。 醇厚日光下，套裙面料的银绿交织色仿佛被拓上墙面，久久不散。 陆淮望着关上的门，沉下脸，拿出一根长竿，将那幅骑马女孩的画挑起。 “咚咚——” 王谦从门缝中露头，盯着陆淮手里的长竿愣了一下，礼貌问：“陆总，需要帮忙吗？” “找我什么事？”陆淮让他进来。 王谦把几份文件放在桌上，“这几个大品牌希望和我们继续合作，尤其是在VE杂志上持续投放广告的项目，说价格可以再谈。” 那幅画在半空中微微晃动了几下，又被挂回最初的位置。 陆淮索性收起长竿，直接将文件翻至价格商讨页，吩咐：“联系这几位负责人，进一步商议合作条件。” “好的。” 王谦离开时，顺手扶正了挂歪的画框。 * 此时的影棚异常安静，只能听见“噼啪”打字的键盘声。 萧唯站在沙发后，看着采访区域内，副主编覃夏和沈鸣依正面对面而坐。 身边，齐昀飞和钟岑雪正嬉笑窃语。 “这出戏可不常上演……” “这叫什么——业余的新媒体编辑碰上了狂妄自大的小明星。” “不过，总归是新媒体部的采访问题拟的太丢人，还真被爱较真儿的采访嘉宾逮着了。” “新媒体部是覃副主编主管，看她这次还怎么在萧主编面前抬头……” 萧唯扭头瞥了眼齐昀飞，嫌他嘴上没把门的。 谁知齐总监不惊不惧，向她抛来一个Wink。 这个Wink把另一边的钟岑雪活活恶心到了，立刻低下高傲的脸，捂上口鼻。 45岁的覃夏是VE杂志的元老级人物，本想在前任主编调离后能夺得VE的头把交椅，谁曾想陆淮钦点萧唯空降，晋升之路就此截断。 她心里一直憋着口气，还想通过新媒体业务闯出一番天地，哪知这么快就惹了事端。 覃夏向来爱在年轻人面前摆资历，此时正抱臂胸前，语重心长对沈鸣依说：“小沈还是个新人吧……” 对面，那双不辨忧喜的双目总是垂敛，不言不语，也不知他听见与否，像在自己独有的思绪中徘徊。 黑色高定西裤下，修长的腿自然交叠，搭在膝头的上的拇指时不时轻抬。 精致的男主角脸，犹如他身上的雪白衬衫，干净无一点尘埃。 站在他身后的经纪人绷不住了，赶紧上前点头哈腰：“我们家小沈刚入圈不久，不懂规矩，请您多多包涵！” “既是初来乍到，就要先弄清孰轻孰重。”覃夏说，“你们家艺人头一回与时尚圈合作，就能登上‘聚光灯’的专版，还白得一篇公众号专访，这已经是顶破天的殊荣了，在这个时候计较采访问题的好坏没有意义啊。” 黑色西裤上的冷白色拇指又抬了一下。 新媒体总监罗以容接话：“又不是直播，问答有不合适的地方，后期可以编辑后再刊登，紧张个什么劲？” 说完，拢了下六位数价格的披肩，坐在一旁，不耐烦地看着手下编辑在电脑上修改采访问题。 萧唯大致猜到事情缘由：应该是采访的问题被沈鸣依嫌弃，他拒绝回答。 齐昀飞贴近她，低声吐槽：“知道他们都问了些什么吗？‘之前有感情经历吗？’‘与合作的女演员有没有擦出火花？’‘如何看待剧粉炒CP’‘看剧时会看弹幕吗’……这哪是高端时尚杂志的专访，分明就是小粉丝夹带私货，low死了。” 萧唯没理会覃夏和新媒体部的人，径直走到沈鸣依面前，正声说：“问题不用再改了，我直接问，摄影组准备录像。” 一句话，影棚各部立刻严阵以待。 覃夏不情愿地让开座位，请萧唯坐下。 趁筹备机器和灯光的空隙，萧唯主动打开话题，和沈鸣依聊了起来：“说实话，我对你并不了解，但我看过你的剧照，气质很有感染力，你是学戏剧表演专业的？” “不是。”沈鸣依当即给了否定回答。 音量不高，却很干脆。 简单的两个字过后，四周又陷入沉默。 萧唯原本想借此打开他的话匣，说一些过往经历，能缓和气氛，增进了解，还能当作备用素材。 现在看来，撬开他的嘴，并不是一件易事。 经纪人见状，立刻递上一份简历，“咱家鸣依是学设计的。” 竟是同专业？ 萧唯接过简历，看到教育背景一栏后写着：Q大建筑学学士，美国康奈尔大学建筑设计硕士。 建筑设计。 ——“可以从顽石中创造奇迹”的专业。 众所周知，Q大这种顶尖学府的建筑学专业，是国内的领域王牌，本科五年制。而康奈尔大学的建筑设计专业，几乎算全美Top1。 萧唯顿时来了兴趣，“这么漂亮的简历，足以成为任意一家顶级建筑院的offer,为什么你会选择当一名演员？” 片刻默然。 沈鸣依缓缓抬起膝盖上的那只手，与另一只手交握在腹前。 他微掀起眼皮，正视萧唯数秒后，终于开口：“私人原因，不便说。” 低沉的声音带着清冽沙哑，像不凛的轻风搅动叶片。 萧唯用余光扫了眼准备就绪的摄像机，逐渐将话题引入采访正轨。 “第一次演电视剧，就拿到《你我风中相依》男主卫晨这样一个重量级角色，有压力么？” “没有。” 萧唯轻笑了一下。 这叫什么，初生牛犊不怕虎？还是说现在的流量偶像都注重展现自己的个性，是她out了？ 而且她怀疑这位新人演员不太会说十个字以上的话。 “为什么？能展开说说吗？”她还在尝试探他的边界。 沈鸣依却毫不犹豫：“因为没有太多期待。” 顿时，影棚里的所有目光全部聚焦在他脸上。 谁能想到时下大火的偶像，竟会冒出如此“躺平系”的语言。 萧唯认真看着他，仿佛试图在用充满期待的意念激发他的表达欲。 视线中，凌厉的深邃眸色，被萧唯眼底的执着浸染，连同语气，一起温润流淌开来。 许久，他说：“期望越大，失望越大。” 萧唯顺势接问：“说明有些事‘可为、可不为’，‘有为’并不一定成功，‘无为’也不一定代表无所作为。能结合这部戏的拍摄经验，谈谈你对这几个词的理解吗？” 听到她精准切入这期杂志的主题，几位总监绷紧的神经才软下来。 沈鸣依松开交握的双手，肘撑向座椅扶手，轻抚下颌，慢慢吐字：“我不习惯给自己设边界，守住道德底线的前提下，我不会为自己规定哪些事可做，或不可做。” 他想了想，慢条斯理地说：“因为这和能不能做成也没有绝对关系。兴许，惊喜总是在不经意间到来，就像我为《你我风中相依》带来的惊喜一样。” 不知不觉，在场所有工作人员都被他的话吸引，开始认真倾听…… 接下来，萧唯机智地顺着沈鸣依的表达欲，将专访所展示的内容巧妙问出，并得到了想要的答案。 因为采访全程录制，所以摄影组决定剪一版漂亮的花絮视频，配合沈鸣依具有哲学思辨性的回答，嵌入公众号的文章结尾。 * 拍摄结束，已是上午11点。 因采访闹出的小插曲，直接导致杂志选题会推迟一小时进行。 沈鸣依团队离开时，所有总监和高级编辑都在开会，只派了行政部一位实习生出来相送。 直到商务车驶离晟艺大厦，经纪人陈源辰才舒了一口气。 他斜睨了眼身边，沈鸣依正裹着羽绒服，靠在椅背上看手机。 “进步了哈。”陈源辰挑着眉头说，“闷葫芦敢开口怼人了。” 他拿下头顶的棒球帽扇了扇，“你当着人家新媒体总监的面，竟然敢说‘这些问题无法回答’，我被你吓出了一身冷汗！” “我站鸣依哥……”坐在前排的助理韩明探过身子，“真就纳了闷了，身为媒体人，居然问不出高质量的问题，让我对VE的新媒体前景很是担忧……尤其是那个主编，这么年轻，一看就没有管理经验。” “等等等……”陈源辰不悦地打断他，“今天的核心矛盾是人家的问题吗？分明是我们的态度！” 他转向沈鸣依，苦口婆心：“我滴鸣依祖宗哎，你是个新人，这部剧让你火起来那是运气好，你没有作品和名气的积累，很容易被人挑毛病的，现在去哪儿都得把尾巴夹紧咯！” 回应仍旧是静谧无声。 沈鸣依坐如洪钟，面不改色，让陈源辰的火气“噌噌”上涨，他一把夺过自家艺人的手机，打开微博界面。 “防止你不听话，微博我来发，内容就是：感谢VE所有工作人员，感谢主编萧唯姐，陪我渡过愉快的上午！”编辑完文字后，还从韩明那儿要了两张化妆时拍的图附上，分别@了VE时尚官博和萧唯的个人微博，点击发送。 “发完了吗？” 除了冷冷的一声问，递到陈源辰面前的还有一只修长的手。 陈源辰把手机还给沈鸣依，继续开启说教模式：“听说，萧唯是晟艺总裁特意从中央圣马丁艺术学院挖来主持VE的，别看年纪轻轻，在时尚界可是一手遮天。她父亲萧钦文是著名作家、编剧，曾任《荒野》文学杂志主编，那是文学界响当当的笔杆子。你要是敢得罪她，品牌代言一个都别想接，顶级剧作班底也不会有你的份儿，好好掂量掂量！” 车后排坐了两位小姑娘，是经纪公司派来的造型团队成员，一提到萧唯，就像遇到云端神明，难掩崇拜：“她在伦敦做时尚博主的时候就超火，我好喜欢她，好有气质！” “她今天那身绿色的香奈儿套装，出自巴黎高级手工坊，价格大约七位数，我只在香奶奶的秋冬秀场上见过，果然好品味……” 不知什么时候，沈鸣依已经锁了手机屏，将头转向窗外，默默听着车里的人聒噪。 雪花飘散在路边的松柏间，也是银绿交织。 后排的女孩仍在讨论：“但我感觉萧主编貌似很高冷的样子，金字塔顶端的人嘛，都不是我们能高攀起的。” 沈鸣依清透的磁音徐徐而来：“你没和她相处过，你怎么知道她高冷。” 陈源辰闻言，疲惫地转过脑袋。 沈鸣依又意味深长地说了句：“不过是被人捧惯了的花，中看不中用。” “哎，萧唯可不是随便能议论的。”陈源辰警告他，“这要有什么好事，可都毁在你这张嘴上了。” 这时，融化的一滴雪水柔软淌过窗棱，模糊了窗外的银绿色，水痕的影映在男人立体流畅的轮廓上。 玻璃的雾色之后，他不屑地轻笑了下。 4. 魔盒4 元旦小长假第一天。 王谦为萧唯订了最早一趟航班，所以她进家门还不到10点。 昆城偏南，虽是冬季，但气温并不低。 雨后的新中式别墅小院薄雾缭绕，小股清流顺着小型假山泄下，汇入池塘，叠起层层涟漪。 管家云婶听见动静跑来，接过她的行李说：“盼你回家住一两天可真不容易，萧老师知道你要回来，还取消了原定的镇上采风计划。” 母亲齐瑛从二楼阳台探出头，朝她开玩笑：“可把‘时尚女魔头’给盼回家了！” “你们这是对时尚杂志女主编的刻板印象！”萧唯仰头喊话，“禁止将影视作品代入本人！” 她轻快地迈上台阶，蹑手蹑脚走向阳台，出其不意从身后搂住了父亲的脖子。 萧钦文拍着女儿的手臂慈笑几声:“都听见你上来了，还想吓我！”又递给她一杯斟好的茶。 齐瑛理了理茜红色的缂丝旗袍下摆，优雅地靠在藤椅上，端起茶盏轻吹，“你爸早上驱车20公里去妙峦山接泉水，就为了泡你最喜欢的白毫银针。” 萧唯亲了下老爸的脸，又亲了下母亲大人，将醇香茶汤灌入嘴里，“为了抚平我们彼此间的思念，您二老能否考虑下我的提议——搬到江州，我好照顾你们。” 萧钦文默默摘下眼镜擦拭镜片，狡黠一笑，“问你妈，这事儿我做不了主。” 齐瑛放下茶盏，拿起椅背上的披肩一裹，微笑道：“人可以搬走，但你得想办法把孕育缂丝工艺的环境一起搬走。” 如今，昆城是缂丝织造工艺中心，作为非物质文化遗产缂丝的传承人，齐瑛半辈子扎根在这里，全身心铺在这门技艺上。 萧唯知道父母恩爱，妈妈不离开，爸爸也绝不会走。 看样子，这是一个无法进行下去的话茬。 她让云婶把带回来的礼盒拎上来，依次摆开。 “这是陆师兄送给你们的。”轻快的字句溢出嘴角，“这是给妈妈的补品，这是给爸爸准备的茶王班章。” 齐瑛举起包装精美的礼物瞅了眼说：“补品倒是用不着，有这份心意蛮好的。” 萧钦文掀开礼品袋一角后，又合上，未置只言片语。 仍挂着慈笑起身，拍了下萧唯肩膀说：“去和你妈聊会儿天吧，自己玩儿会儿也行，今早我笔杆子还没动，先回书房了。” 父亲向来都有清晨五点起来写作的习惯，今天为了她已是破例未执行，萧唯也不好强留他陪自己。 上个月，齐瑛刚做了乳腺良性瘤切除手术，恢复效果不错，这会儿正拉着萧唯欣赏工坊里的几件新作品，母女俩又聊了好一阵儿，才各自回卧室。 萧唯大三时，就拿到世界顶级奢侈品公司的实习offer，寒暑假一般都在工作。所以在英国读书这几年，她很少回家，房间的布置仍是高中时的样子。 画架旁的透明陈列柜摆满卡通手办，都是经典动漫角色，让她回想起少年时的青葱岁月。 再后来，她入了盲盒的坑，为了集齐自己喜欢的角色系列，经常沉浸在“买”与“拆”的无限循环中。 萧唯掏出手机，对着陈列柜拍了张照片，发给陆淮。 [XWW:致青春年少时的美好回忆。（开心）] 发送成功后，她看了屏幕好一会儿，迟迟没有等来回复。 直到云婶喊她吃午饭，手机才频繁响了几声。 她一秒未耽搁解锁屏幕，看到的却是苏萌和几位总监的新年问候。 齐昀飞像往常一样谄媚。 钟岑雪依旧高冷话少。 罗以容的信息一看就是编辑好群发的。 没有覃夏。 萧唯任职VE后，内部高层也配合做了相应调整，用苏萌的金句来形容：“萧主编的到来促生了VE前所未有的众生百态。” 杂志社人员配置复杂，她的威望还需要持续建立。 不过，她自带越挫越勇、遇强则强属性，职场的明争暗斗非但不怕，反而乐在其中。 因为没有等来陆淮的回复，萧唯在饭桌上表现的很安静。 齐瑛以为她还在为难处理的工作犯愁，不停安慰。 而萧钦文却敏锐捕捉到女儿眼中的飘忽不定，听见手机响起时的兴奋，以及查阅后的失落…… 整个下午，萧唯都在处理上周堆积的邮件，即便她知道假日给别人去邮确实招人烦，但为了保证较紧急的事能在复工后第一时间被推进，她只能强迫自己对此事钝感。 工作的投入渐渐把等待的焦虑淹没。 手机屏忽然闪了下。 小红点来自置顶对话框。 [HUAI：新年快乐，小唯！] 那丝明媚的笑在泛上唇角的一刹那，又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陆淮不疼不痒来了句祝福，对她刚刚发的手办照片没有任何评价。 萧唯很想发一句：刚才那张照片你看到了吗？有没有很怀旧？ 可当手指触键的一刻，又放弃了。 她不想变成陆淮眼中黏人矫情的小女生。 捧着手机还想回复些什么，却发现除了同样回一句“同乐”以外，发什么都很累赘。 萧唯把手机塞进羊毛睡衣口袋，垂着脸走出卧室。 路过二楼客厅，看见齐瑛正在用投影播放电视剧，正是《你我风中相依》。 她坐在齐瑛身边，纳闷惊笑，“您怎么看起青春偶像剧了？” “这部剧原著作者是你爸的学生，写得不错，剧情还挺现实。”齐瑛喝了口牛奶，把脸凑近萧唯，“我很喜欢演男主的这个小伙子，以前没见过。” 沈鸣依？ 萧唯蹙了蹙眉，忽然想起苏萌对他的评价：老少皆宜，男女通吃。 果不其然，连老妈都被迷住了。 正打算回屋，齐瑛拉住她的胳膊，激动地指着画面说：“来了来了，女主回国工作后和男主的第一次偶遇……” 萧唯的目光随着镜头里白色的劳斯莱斯移动。 “停车。” 这是一句用清冽低醇的声音说出的台词，是沈鸣依的真声。 他来拍摄时，萧唯听过，辨识度很高。 紧接着，后排车窗缓缓降下。 棱角分明的侧颜尤为醒目，金框眼镜下，从凌厉眼角漫过一缕思念，瞳孔被女主飘逸的长裙占据，眨动间奔涌出一股年少冲动。 好像有那么一瞬，萧唯的心跳快进了一秒。 “帅！”齐瑛赞不绝口。 萧唯：“……” 被母亲大人的花痴劲儿吓得一愣愣的。 齐瑛冷不防又说：“这样的女婿看着真养眼！” 萧唯：“……” 行吧，入戏太深，自动代入了女主妈的角色。 因工作原因，萧唯认识太多娱乐圈明星，很多人生活中和荧幕里判若两人，而观众看到的也只是外在人设。 可能沈鸣依的粉丝也不会想到，自家弟弟刚出道就在VE混了个“刁钻狂妄”的名声。 新人的成长，她可没空奉陪。 想到这儿，萧唯不屑地摇了摇头。 * 夜幕落下的江州，新年华灯璀璨。 商务车驶入琴湾区新城，在一幢欧式小楼前停下。 两条修长的腿迈下车，颀长身影进入花园正门。 很快，棒球帽和口罩被摘下，露出一张清隽净朗的脸。 “鸣依哥，我妈正念叨呢你就来了！”沈翊刚探出脑袋，就被迫接住了沈鸣依丢过来的帽子口罩。 他伸手在堂妹头上褥了一把，顺口问：“就三天假期你还赶回来？等寒假再回来不是少折腾嘛。” 沈翊扭头就从包里拿出一沓《风中相依》的剧照，杵在他面前：“回来完成作业呀！近水楼台，不签白不签。” “拿着我的签名照卖钱吗？”沈鸣依冷然丢过一句，接过所有剧照，坐在茶几前，提笔开始签名。 沈翊淘气地笑笑，“这都是给要好同学的，我可不靠卖某人的色相赚钱。” 沈鸣依白了她一眼，以最快速度签完了所有照片。 堂兄沈栎翔一家四口正拥着沈伯母下楼，热情招呼他上桌吃晚饭。 沈鸣依三岁时父母离异，父亲沈凌风也在他12岁那年去世，伯父沈诚风心善将他养在身边。 可没几年，沈诚风因工作过度劳累去往另一世界和亲弟弟作伴，家里就只剩伯母抚养沈鸣依，最终将他送入北城Q大。 毕竟是在别人家长大，伯母待他和对亲儿子总归不同，因而堂兄在他面前常常自持一份优越。 渐渐的，沈鸣依习惯了少言寡语，低眉顺眼，凡事能自己解决的，就绝不劳烦他人。 唯独堂妹沈翊和他亲得很。 沈翊活脱脱是个“个性女孩儿”，她的名字原本随亲哥，叫“沈栎翊”。但她嫌念着拗口，硬生生逼着父母改了户口本，去掉了那个“栎”字。 沈鸣依顺利考取Q大后，她发誓也要考上这所顶尖学府，追随堂兄。最终被Q大计算机科学与技术专业录取，如今已经是人工智能研究院的一名学霸。 此时，沈鸣依跟在沈翊身边，见所有人都落座后，才坐上长桌的最尾端。 嫂子先开口了：“鸣依这几天有通告吗？没有的话在家里多住几天。” 沈翊马尾一甩，转头对他说：“你陪我玩儿两天吧，一会儿吃完饭哥嫂他们就回自己家了，家里怪冷清的。” 沈鸣依说：“明天在SK商场有路演宣传，结束后直接飞G市，赶后天的路演行程。” 嫂子疑惑地扫了眼桌边的人，轻声问：“现在电视剧还需要到处跑去路演啊？其他那些有名气的演员也没有东跑西跑宣传啊？顶多发条微博，弄个直播不就行了嘛。” 沈鸣依正在舀藜麦沙拉，金属勺轻触瓷盘，发出清脆的一声响，代替他本该回答的语言。 沈栎翔抬眸一眄，朝弟弟轻笑，“路演的时候，你是不是也这么沉默?” 沈鸣依一直在低头咀嚼。 他不是不想说话，是因为对路演这件事本身就没存过什么想法。因为刚刚出道，公司安排什么宣传活动也只能照做。 这种事他不挑，却也别无选择。 对于他的沉默，全家似乎也见怪不怪，都在专心致志吃饭，并没有期待他给出反应。 伯母平静地说:“咱们家是建筑世家，你们年轻一辈所谋，多少都和这个行业有关，鸣依真算是破天荒的第一人了。” “妈，我也没打算入建筑设计这一行哈。”沈翊立马接话。 “你是研究AI的，以后入的也是正经行业。”伯母抬高语调，脸色有些沉，“可这娱乐圈就大不一样了……” 沈翊听着话茬儿不太对劲，默默扫了沈鸣依一眼。 那张完美无死角的脸古井无波，劲瘦的手臂正伸向汤勺，咖色的毛衣袖自动上提。 伯母还想说些什么，被沈翊的话赫然打断，“这什锦菌汤到底是咸口还是甜口啊？”她装作不满，把厨房的阿姨喊了进来，“端下去吧，味道不对劲。” 话题就此截断，谁也没再说什么。 总之，这顿饭的实质是伯母一家子的团聚，长桌末端那个座位，无声到如同无人一般。 吃完饭，沈鸣依到自己曾经住过的房间，打算收拾些东西带走。 “鸣依哥。”沈翊悄悄进来，掩上门，看见他穿戴整齐的样子问，“不在这儿住一晚吗？” 说完，她觉得这问题有些多余，家里气氛奇怪，他住这儿也不会舒服。 毕竟是自己亲妈，沈翊实在不好说什么。但这么多年，母亲对沈鸣依的态度，她看得很明白。 那些年，沈鸣依同孤儿无别，父亲沈诚风还在世，母亲待这个侄子事事周到。但沈诚风一走，母亲便渐渐变得不那么热情了。 沈鸣依高三那年，母亲没少唠叨家里多一张嘴吃饭费钱，私下不止一次和沈栎翔商量，要等沈鸣依考上大学后给他介绍工作，勤工俭学，不然一直供他上学什么时候是个头。 沈翊从没问过沈鸣依后来是怎么赚的学费，反正没和家里再要过一分钱。 如今，眼见他发展势头不错，星途可预见性坦荡，实现财富自由就是眼跟前的事儿，母亲还阴阳怪气折损他进娱乐圈。 沈翊心里不是滋味。 沈鸣依装好东西后，拉上旅行包的拉链，“我回老宅住。”说的是沈鸣依父亲生前住过的老洋房，连同沈父的工作室也在那儿。 沈翊没打算挽留他，坐上.床，脸上忽然浮起一层兴奋，指着手机里的街拍问：“哥，你认识她吗？” 沈鸣依探过身近看，照片里的女生戴着墨镜，身材高挑，白色针织短袖搭配阔腿牛仔裤，虽是基本款，但穿在她身上十分高级，看似保守的装扮却挡不住她的纯欲气质。标志的鹅蛋脸上，小巧丰满的樱唇自然嘟起。 当想起来是谁后，沈鸣依自动脑补出墨镜后那对朦胧如雾的墨眸。 他挪开身体，坐在写字台前，淡淡答：“这人见过。” 沈翊精神头儿十足，“我看你发了微博，你去VE拍摄的时候肯定见过萧唯。她以前一直在伦敦留学，是个出圈儿的时尚博主，我和几个同学是她的粉丝。” 沈鸣依眉梢一歪，鄙夷道：“你喜欢她？” “是的呀。”沈翊站起来转了一圈，“我从她的OOTD里种草了好多，这身就是照片里的同款。” 沈鸣依说：“你知道像她这种博主的广告费有多少吗？” 沈翊愣住，“……？” “天价的，说出来吓死你。”沈鸣依对妹子的天真有些担心，“你们就是被割的韭菜。” “那我心甘情愿被割！”沈翊显然已经深陷，“自从和萧唯学习了穿搭，追我的男生越来越多了。” 沈鸣依忍不住“扑哧”一笑。 沈翊又往深了打听：“你去VE感觉怎么样？萧唯上任时的质疑声貌似很多。” 提起VE，沈鸣依满脑子都是那一堆无法回答的低劣问题，还有那几个玩儿命摆谱的总监。目前来看，他觉得萧唯的管理能力实在堪忧。 他不想再讨论这个和自己无关、又无聊的话题，起身准备离开，嘴里囫囵出一句： “目测这个VE杂志没什么前途。” 5. 魔盒5 小长假第三天午后，萧唯登上了返江州的飞机。 关机前，她刷到一位品牌负责人在朋友圈发了张照片——陆淮站在C位，被几位设计师和投资人簇拥。 配文：开心的聚会，很荣幸能和几位大佬继续合作，打造多元化新媒体平台。 因为照片里有陆淮，所以萧唯格外注意到发圈的这位朋友也在照片里，但拍照的人不知道是谁，有可能是酒店的服务生，也有可能是位不相干的人…… 盯着照片看了许久，萧唯才意识到自己反应不对劲。 陆淮的私人行程她又没必要完全掌握，一个普通的饭局而已。 管他有谁呢。 想到这儿，她越发觉得自己可笑，立刻息屏关机，等待起飞。 她并不是有心留意陆淮的社交状态，但他与她相处的状态，始终令人觉得“安全感缺失”。 他们之间，并不是那种不需过分在乎的陌生人，但也不是心有灵犀的异性挚友。 是工作伙伴，却更亲密一些。 这个人，有时离你很近，有时又离你很远。 以萧唯目前对感情的理解程度，还无法精准解释这一切，很困惑。 她拿出手机，打算把这种感觉向闺蜜倾吐，却发现已经关机，机组人员正在提醒其他乘客关闭电子设备。 算了，等落地吧。 萧唯把头一缩，开启补觉模式。 * 两小时后，飞机落地。 萧唯走出机场，正要打给闺蜜，齐昀飞忽然发来十几条微信。 [齐昀飞（VE专题）：沈鸣依的样片已经出来，您看这个基调如何?] 紧跟是每组造型中挑选的几张照片。 萧唯依次放大细看，心里不免感叹：这演员也是绝了。 脸的辨识度自不用说，主要是风格的可塑性非常强。 干净阳光、型男冷酷、另类艺术，都能融入自己独有的气质。 不得不说，齐昀飞阅人无数，眼光果然毒辣。 但从几套造型的整体感觉来讲，依旧和电视剧里男主角后期的形象契合，并没有什么颠覆性的改变。 萧唯认为单纯应付这期主题足矣，便回复齐昀飞。 [萧大人：抓紧出片，选几张有特点的发新媒体部，到时候配合出刊。] [齐昀飞（VE专题）：胜利.jpg] 陆淮特派了司机负责她此次行程的接送。 上了车，司机恭敬地问：“主编，您是回家还是回公司？” “回家。” “您家的地址是……” “哦，把我送到金融中心广场就行。” 司机顿了几秒，答：“好。” 刚坐稳，罗以容在群里发了周末要发布的公众号文章，主题内容是“经典时装插画精选”，请她审核。 萧唯刚看了几处排版，脑袋开始“嗡嗡”作响——排版设计又挤又土，边框图案完全拉胯了时装插画的艺术性。 但直接和罗以容说问题出在哪儿，她肯定听不懂。 萧唯索性从手机相册里找出几张样图，发过去，让下面人作参考。 样图是她从PIC美图网下载的，风格刚好与插画的色彩相配，出自一位很有个性的设计师。 因为挡不住对作者作品的喜爱，她专门建了个相册用来保存所有作品——名为“Gorgeous”，和作者昵称相同。 发送后，罗以容秒回“收到”。 态度永远那么积极。 一刻未歇，屏幕紧跟又弹出一个语音通话邀请：Andrae立雅。 闺蜜宁立雅。 萧唯怀疑这个女人是不是往自己手机里安装了什么“读心”设备，否则她怎么会知道自己想找她说话。 按下接听键，对面传来慵懒细腻的一声：“喂，唯唯你在哪里呀？” “回家路上呢。” “不开心吗？” 萧唯笑了，“你从哪个字里听出我不开心？” “感觉。”宁立雅说。 萧唯抿了抿唇，没开口。 表示默认。 “看来陆师兄冷落了你。” 萧唯飞快按下音量“-”，下意识瞄了眼司机。 因为这是陆淮的司机，平时负责陆淮的商务行程和部分私人行程，和另一位司机是AB班。 她是不好在车里公然谈论起陆淮的。 “咳——” 萧唯清了清嗓，暗示宁立雅，“等到家，我给你打过去哈。” 宁立雅秒懂，扬起声调：“好的。”说完挂了电话。 * 半小时后，进了家门，萧唯第一时间给宁立雅回电话。 打开扬声器，宁立雅咯咯的笑声在空旷的房间回荡：“怎么，刚才身边有卧底吗？” 萧唯踢掉脚上的马丁靴，倒了杯水，举着手机走向下沉式客厅，一头栽在沙发上，“陆淮的司机在旁边。” “你说你，人家特意派自己司机管你的私人行程，你还整天担心什么！”宁立雅哭笑不得，“这不是很关心你嘛！” 萧唯捡起松软的抱枕往脑后一搁，望着窗外的江景说：“不知道……说他喜欢我吧，他好像也并没有很在意我的爱好啊、想法啊这些细节。但说他不喜欢我吧，工作上他确实很支持我，给我定回家的机票，还派司机接送，给我爸妈买贵重的礼物……” 说话间，她无意触碰到窗帘的控制按钮，落地纱缓缓合上，为金融中心的高楼覆上一层朦胧。 萧唯轻叹了口气，“……我也搞不懂了。” “没准儿陆淮也在酝酿感情。霸总嘛，哪有主动的。像这种事业有成的男人，冷情冷性，不会玩儿浪漫的多了去了。”宁立雅看似没当回事。 萧唯嗤了声，腹诽这个没有认真谈过恋爱的闺蜜，终究说不出什么有价值的干货。 宁立雅微顿，“不过有一点你可以放心，陆淮的私生活很干净，这是商界无人不晓的事。” “嗯。”萧唯悬高的心放下来一丢丢，两条大长腿在沙发上摆来摆去。 她举着手机，又开了免提，此时屏幕顶端不停有新消息进来。 滚动更新太快，她没来得及看是谁发的，只关注到一条条内容。 [图片原作者已经兴师问罪到公众号后台了!] [换图片后发主编审核了吗你们就敢点发布（怒）！！！] [覃副主编回复可以发布啊（惊呆）。] 萧唯腾一下从沙发上跃起。 新消息弹出的速度比直播留言还快。 [赶快咨询一下法律顾问，看这种涉及侵权的行为如何处理，公关成本才能降到对低。] [新媒体部先在公号后台把作者稳住。] 苏萌发来语音：“老大，咱们公众号刚发的几幅图片被指侵权了!” “……喂？”宁立雅听见电话另头一直沉默，问了句，“唯唯你能听到我吗？” “亲爱的，杂志社有急事儿，先不和你聊了！”萧唯拿起车钥匙，三两步飞奔出家门。 宁立雅的声音在进入电梯后，变得断断续续：“这周设计师新秀博览会，别忘了来看我的秀，好几位……明星……依……场……” 信号太差，萧唯实在听不清，只能挂断。 现在，她满脑子只有VE的事。 * VE办公区内，新媒体部全员被喊来处理急情，覃夏正带着罗以容和法律顾问通话。 负责公号后台的编辑似乎没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靠在椅背上玩儿手机。 “把你和那位作者的聊天记录调给我看！” 背后忽然传来声音，吓的那位编辑手机都摔到地上，抬头看见萧唯严肃的神情，也顾不得捡手机，立刻将聊天记录划至最开始。 一位昵称为“Gorgeous”的用户发来消息： 您好，贵公司今日发布的题为“色彩治愈：绝美插画给你惊喜”的文章中有六幅边框画作品与我的原创作品高度相似，见下图。 随后是涉及侵权的用图与原图放在一起的对比。 萧唯看后倒吸一口冷气。 这几张图，就是她发群里让新媒体部作参考的，没想到新媒体让美术组拿走简单P了下就发布了。 这位名叫“Gorgeous”的作者，是她大学时就关注的一位设计师，他总是不定期在PIC图网上发作品，色彩风格很有个性，网友评论有疗愈效果，所以收藏和订阅量是肉眼可见的逐年增长。 周围的人还在叽叽喳喳推卸责任。 萧唯自动屏蔽，坐在电脑前，下滑鼠标。 图片之后，Gorgeous发了几句话：“目前我是PIC图网的签约驻站设计师，这几幅图在网站上均有发布，因此还会涉及到网站的版权问题，希望你们能立即删除。” 刚才那位新媒体编辑也是个无经验的新手，不懂得及时止损，还趾高气扬回复：“我们对你提供的信息存疑，让PIC图网亲自和我们交涉。” Gorgeous又甩了几张图，都是和PIC图网签约的版权证明页。 萧唯点击放大，真实姓名和地址已做了模糊处理。 [Gorgeous：我只是要求你们删图，如果真到了PIC的层面，有可能会牵扯侵权赔偿，请酌。] 编辑回复：[我做不了主。] 萧唯暗自咬了咬牙根，开了这个小编辑的心都有。 [Gorgeous：让你们负责人来和我谈。] 编辑：[总监说，我们没有从PIC图网上盗用你的照片，这些都是主编随便发给我们的图片。] 小编辑回复时，怕是不知道萧主编此时此刻正在直面这些字眼。 电脑前，萧唯产生的低气压已开始四处弥漫，办公区霎时安静，只传来小编辑的抽泣声。 可能是被吓的。 [Gorgeous：那就让你们主编出面。] 至此，小编辑没有再回复，估计等她再想回的时候，事情已经发酵到萧唯这里了。 萧唯把键盘往近一挪，直接敲字：[您好，我就是VE主编，萧唯。] 她先把这句话发了出去，又开始措辞道歉语。 正在编辑文字时，对方回了句： [哦，那就都能理解了，呵呵~] 萧唯蓦地停下打字的手，微提的唇角渐渐变成一条直线。 满屏的讥讽扑面而来。 这人什么意思？ 咋那么“欠”呢！ 6. 魔盒6 苏萌看着萧唯脸色不太对，赶快走到她身边，默默浏览了下屏幕，拉过鼠标，把已发布的图文信息删除，又把那位小编辑叫来：“愣着干嘛，赶快让美术组作图，重新发布啊！” 美术组半刻也不敢耽搁，全体成员几乎手脚并用。 现在已是傍晚，再不快些，今天的推送发布不了，将影响元旦期间的广告效益。 萧唯端坐在电脑前没说半个字，有些陷入自我怀疑。 她的风评究竟有多差，才会让自己一直喜欢的设计师用如此语气和她对话…… 公众号后台又弹出一条新互动消息。 [Gorgeous：文章已删，我不会再追究，道歉也不必有。] 苏萌悄声吐槽：“这绝对是个事儿妈！” 事情已经解决，萧唯也没心情再道歉，准备离开时，朝后丢下一句：“覃夏，罗以容，来我办公室一趟！” 这两位昂着头，仍旧步伐稳健地跟在萧唯身后。 但新媒体部的人仿佛已经预知之后的地动山摇，全都屏足了气，鸦雀无声。 三人一起进了主编办公室。 苏萌从外面掩紧门。 萧唯靠在摇椅上，目光移向对面两人麻木的脸，升腾起来的火气反而抑下不少。 她觉得奇怪。 以前做博主时，她的团队若显现出半点不专业，她都会严罚，情节严重的直接辞退。 但自从做了主编，形势越艰难，她却越淡定，很少因为下属不力发脾气。 因为她知道，这不是她的杂志社。 是晟艺的。 这里的每个人，背后兴许都隐藏着集团高层的错综复杂。 她无能为力。 罗以容微屈着腿，不惊不惧地整理首饰，脸上写着大字“看你敢把我怎么样！” 萧唯曾让人查过罗以容的背景，得到的答案只是：疑似某商界大佬的女儿，别的一无所获。 除了有几分姿色，专业能力在萧唯眼里几乎为零。这样的人居然还能在新媒体总监的位置上屹立不倒。 关键是，人家都不带怕的。 好在萧唯也不是莽撞无知的“愣头青”，知道这种人的存在，背后一定有其合理性。 VE所有人都清楚萧唯是陆淮点名空降，硬碰硬不仅自己吃亏，说不准得罪的还是陆淮对家，只能“智攻”。 她不喜不怒对罗以容说：“罗总监带着新媒体部牵头搞场培训，请法律顾问为大家讲讲有关版权的注意事项，再联合法务部拟一个“版权须知”，发给各部，大家都长点儿教训。” 罗以容欣然答应：“好的主编。” 萧唯示意她可以走了。 高跟鞋的声响渐渐远到听不见。 “咔哒——”门重新阖上。 覃夏走到办公桌前，俯下身问萧唯：“你不敢动罗以容，所以就打算把责任算在我头上，是不是？” “责任？”萧唯丰满的嘴唇翘起好看的弧度，“真要算这笔账的话，你和她都有责任。新媒体部是你分管，出现这么大的失误，你不该承担么？不过事情已经解决，你们都不需要担任何责任。” 覃夏忽然肃起脸，眸中如有火星闪烁，“罗以容的专业水准连一个小小的助理编辑都不如，这样一个总监让我分管，那我什么都不用干，光给她擦屁股就够我受了！” “所以你就干脆躺平，让她放飞自我，不给她提任何要求，她干什么你都不管，是吗？”萧唯盯着覃夏，双目投放出阵阵厉色，“反正主编你是当不上了，破罐子破摔得了！” “嗵——” 覃夏握紧的拳头砸在桌面上。 心底深处的伤口正被占据她位置的人狠狠撕开。 空气凝固了片刻。 萧唯起身走到覃夏身边，语气缓和：“夏姐，我来VE前确实对这里的内部情况一无所知。之所以来这里，还是因为对时尚行业的热爱，相信您也一样。如果只是因为没当上主编而就此放弃，那也太不值了。” “但我已经45岁了。”覃夏不甘，“这辈子都献给了VE，到头来却拼不过二十多岁的小姑娘，我不服。” “或许你的生命中不仅仅只有VE呢？”萧唯靠在她身边，“我认为，VE副主编的位子在时尚圈还是很有分量的，发挥你资历和经验的优势，再去挣得更广阔的平台也不是没有机会，就看你想不想了。” 两人相差近二十岁，却是年幼之人在劝慰年长之人。 覃夏爱面子，二话不说，转身离开了办公室。 萧唯望着“砰”一声关上的门默默吐气，也不知道这位大姐听进去几个字。 总之，杂志社的人力等各方资源都要盘活，虽然她对事业要求一直很高，但也不愿太强硬施力。 萧唯坐回桌后，挪了下鼠标，显示器亮起。 漂亮的屏保图片上，“Gorgeous”水印格外醒目。 看见这几个字母，萧唯心口忽然一阵堵。 枉费她这么多年对他的支持，买下所有作品，没想到这人竟然对她这么有意见！ 亏得慌！ 越想越来气！ 萧唯随即登录了PIC图网平台，开始搜索“Gorgeous”的联系方式。 因是匿名平台，微信、手机、Q-Q一律没有。 这位作者公开的个人信息也少的可怜—— 出生年月：1900年1月1日，一看就是不改日期的“老妖怪”。 学校：空白。 专业：空白。 只有地址后面显示：江州静东区。 萧唯又联系了PIC客服,试图拿到Gorgeous的社交账号。客服回复因版权问题受限，平台不会主动向用户公开设计师的联系方式。 她实在咽不下这口气，就在Gorgeous其中一个作品专栏下，阴阳怪气留言： [Unique：亲亲，所有的作品我都买了哦，不打算回馈一下嘛？] 靠，知不知道老娘为你花了好多钱！ 老娘工作努力，无任何劣迹绯闻，怎会让你对我存有这么深的偏见！！ 这时，苏萌敲了两下门进来，看到她面朝电脑横眉冷对的样子一愣。 萧唯软下神色，正经唤道：“来。” 苏萌把设计师年度新秀博览会的行程单放在桌上，里面有博览会欢聚盛典的概况，还有宁立雅自创品牌大秀的邀请函，又汇报了各大社交平台她博主账号的数据。 萧唯顺手点开数据最好的Style主页，忽然看到增加的粉丝里多了位名叫“Gor”的用户。 心里顿时一惊。 她现在对“Gorgeous”有关的词汇都很敏感。 不会是同一个人吧？ 这么记仇？ 总之……很别扭，好像在暗处多了双眼睛窥视自己。 好奇点开对方的个人主页。 头像灰白。 性别：女。 没发任何内容。 萧唯缓了缓神，又转念一想：同昵称能搜出一堆，又不能证明就是那个人。 爱谁谁！ 她退出Style，拿起桌上的一叠材料挨个翻阅，在欢聚盛典出席艺人名单里看到了沈鸣依，届时他将身着新秀设计师的服装和《风中相依》女主扮演者林恬妮一起走红毯。 时装部还附上了他俩的礼服照片。 一看就是新人的一贯作派，怕出错惹来争议，造型搭配规矩保守。 萧唯对着二人毫无看头的时装搭配摇了摇头。 这个博览会是年中就在策划的大型活动，细节早已敲定，组织层面她倒是很放心，只等明天飞往G市露脸就好。 把材料放置一边，准备继续回复邮件，发现电脑还停留在PIC图网的页面上。 她想起不久之前，自己一气之下还发了条评论，赶快点开个人主页，以免留下任何蛛丝马迹被扒马甲。 看着空空如也的个人信息页面，她放心切回到那条评论的位置。 由于网页的刷新，评论下多了一条回复。 萧唯凑近一看。 [设计师Gorgeous回复：可以为您开通几张作品的免费订阅权限（酷）。感谢您的支持！] 电脑前，萧唯不禁发生一声冷笑。 靠！真抠门！就几张！！ 而且一见到购买他作品的金主，嘴怎么就变得这么甜呢！！！ 她利索地对准右上角的“X”，狠狠点了下去。 * 设计师年度新秀博览会在G市隆重开幕。 这是晟艺传媒集团今年才接手的新项目，品牌宣传、卖场和秀场都由VE负责。 这个项目也是萧唯调动了时尚圈和设计界的重磅力量，费心费力游说了多位成绩斐然的服装设计师撑门面，才有了今天的面貌，初衷是为了扶持国内更多优秀设计师。 起初，她向陆淮表达这个项目的想法时，陆淮还在犹豫，要搞这样一个大规模的博览会，投入必定不小。 但萧唯的想法一传开，很多著名设计师开始撬动身边资源为主办方助力，赞助商纷纷自己送上门来，陆淮见此声势，终于拍板。 宁立雅毕业后，就创立了自己的私人订制服装品牌“Andrae”，也是网络评选出的“明星出席活动上身率”较高的品牌之一，所以很多明星将出席此次的专场大秀。 秀场当天，估计她本人已经忙晕，萧唯在奔赴现场的途中，宁立雅才想起来问她一句：“为你安排C位咯哈哈哈……身边人有要求吗？或者想和谁挨在一起坐？我看过了，没有和你关系特别好的。” 没有关系特别好，也没有也别差，所以她旁边坐谁都无所谓,就随便回了个：[我都OK，按你的安排来。] [Andrae立雅：行。] 正聊着，迈巴赫座驾已停在场地门前。 萧唯一身银灰色吊带长裙从车内走出，在闪光灯和尖叫声的簇拥下步入场内。 宁立雅的助理引她到自己的位置上。 大秀还未开始，场内灯光很暗，周围几位女明星上赶着和她打招呼自拍，身边不停有人来来往往，直到主持人的提示语响起，大家才陆续坐定。 忽然，一阵冷调的木质沉香似有似无飘散在鼻尖，身边多了一个黑色身影。 萧唯不自觉回头，入眼的是锃亮的手工男士皮鞋，与微微上提的西裤腿之间，是一截纤细的脚踝。 目光顺着交叠的长腿上移，不规则裁剪的衬衫领敞着，被宽展的双肩撑开V型，锁骨有一半露在外面。 再抬眸的瞬间，无瑕疵的下颌线刚好转过，标志的狭长双眼近在眼前。 两人距离太近，萧唯觉得他的头如果再低一寸，就会顶到她的额头。 不禁往后一闪。 这张无可替代的荧幕脸，她在剧里、照片中看过很多次。但现实的偶遇，还是让她感到不真实。 萧唯瞥了眼他座位后的名签，确认自己没认错人—— 沈鸣依。 果然，刚红的新人嘛，还真是哪儿热闹就往哪儿凑。 7. 魔盒7 短暂的对视后，沈鸣依不笑也不说话，这次就连颔首示意都省略了，游离的目光直接飘走，就像从没见过萧唯一样。 萧唯也不是没见过他这副臭脸，也很快把双目移走，身子又向另一边挪了挪。 两人的座位明明挨在一起，但之间的距离足可以再挤一个人。 周围的明星和时尚界人士都在亲切交谈，只有他俩谁都不搭理谁，还离得老远。 相机快门声频繁响起。 萧唯想都不用想，有一个炙手可热的当红流量在身边，对面不知有多少镜头明里暗里在拍。 没准儿一顿饭的工夫. #沈鸣依与VE主编秀场全程无交流# #沈鸣依臭脸无礼# #萧唯疑似不看好沈鸣依# #沈鸣依耍大牌#等等这些五花八门的话题就会被放大讨论。 萧唯主持VE后，因第二期杂志内容有小众化倾向，圈内已有关于“新时尚教母眼高于顶，不接地气”的热议，如果再传出“与当红偶像不和”的消息，她在大众心中的人设，就朝“目中无人，孤傲不群”的方向一去不复返了。 这样不行。 对谁都不好。 当下的戏，不怕演的过火，就怕不演。 萧唯将上身探近一点点，微笑着从牙缝里挤出字，“沈大明星不会笑么？” 沈鸣依的脸微转，答：“不是对谁都笑。” “你就不怕背着‘不尊重时尚圈大佬’的名声上头版头条吗？”萧唯牙根咬紧。 沈鸣依双臂轻松地搭上膝头，淡定说：“别人非要拿显微镜看我，我也拦不住。” 萧唯的身体又向他转了微小的角度，凑前轻语：“友情提示：你刚出道，不要拎不清轻重，太任性可不行，舆论会淹死你的！” “看来萧主编很适合在显微镜下隐身？”沈鸣依连头都不回。 “像我这种简单的结构体，招不来那么多显微镜。”萧唯说，“不像你，人红，是非容易多。” 沈鸣依哂笑，“你自认为招不来那么多显微镜，所以你会在别人不知道的情况下，悄悄把结构变得复杂。而我恰好相反，知道会被透视干净，所以干脆变成一张白纸……白纸嘛，谁看都一个样。” 什么意思？什么叫悄悄变得复杂？ 萧唯听着有些不爽，这是说她人前人后两张面孔吗？ “……” 但也不想和他继续贫，这人嘴太欠，贫不过。 萧唯主动带起别的话题：“上次的拍摄效果还不错，大片可都来自VE顶尖摄影团队，发你几张，自己留存吧。” 边说边掏出手机，点开扫一扫，准备加微信。 “我手机不在身边。”沈鸣依低头，眸光晃过手机屏。 萧唯缩回手臂，面露些许不悦，“微信号手机号总有吧？” 没红几天就这么大牌，再要是摆臭脸，一张照片都别想要！ 沈鸣依说:“yuan0521。都是小写。” “？” 萧唯不自觉扬起脸，想让他再说一遍。 沈鸣依扭过头，贴近她耳边重复：“微信号y，u，a，n，0521。” 萧唯输入后，递到他面前问：“确认下，是这个吗？” “是。” 沈鸣依低头回答，目光不小心在面前的细腻雪脯上停留。 过肩的乌发刚好掩盖极细的银灰肩带，齐胸的面料塌下优美的褶皱，正中间有道深狭阴影。 银色缎面礼裙在灯光中泛着彩晕，如一捧星光洒下，把萧唯纤细的身形勾勒得婀娜曼妙。 沈鸣依慌忙挪开目光，又不小心从凹凸曲线的边沿拂过。 直到眼前场灯逐渐暗下，他才试图说服自己：刚才那道阴影应该是灯柱的影不偏不倚打在上面。 萧唯输入微信号后，对方的昵称自然显示出来——“。。。”。 头像是两根胖手指夹了一根烟。 个性签名：发粪涂墙。 这…… 怎么主页信息和沈爱豆本人的气质不太相符呢？ 看来经纪公司确实为他包装了对外人设。 萧唯简单备注了“VE萧唯”，就点击了好友申请发送。 反正沈鸣依的手机不在身边，暂时等不到通过，她也没再理会。 过了不到30秒。 “叮叮——” 响起一声微信提示音。 萧唯解锁屏幕，看到一条通知：。。。已通过您的好友申请。 她不禁蹙了蹙眉心，斜睨了下身边的男人。 此时的沈爱豆没看手机，也无任何社交，端正的身板动都没动一下。 顿时，一股诡异之气充满后脊。 。。。紧跟发来一条新消息：萧主编您好！（握手）我是锋旗传媒的经纪人陈源辰。 萧唯脸色一沉。 被耍了。 陈源辰估计对萧唯主动加他这件事很惊喜，又发来一段话：[目前,我手下就沈鸣依一个艺人，他是我们公司的重点培养对象，请您多加照顾！（膜拜）鸣依弟弟出道时间不长，上次拍摄多有得罪，望您海涵！我们已经给他上过课了。（胆怯）] 海涵个鬼…… 萧唯没回复，也不准备回复，直接息屏。 她发誓，从现在开始要是再和沈鸣依说一句话，就让陆淮永远都不理她。 迄今为止，萧唯还没见过敢当面玩弄她的艺人。 沈鸣依脸不变色心不跳，在记者的镜头前尽显自己的绝佳状态。 这时，Andrae品牌大秀在两人的沉默中拉开帷幕。 眼见首秀模特越走越近，萧唯赶紧从手包里拿出速写本。 她有个习惯，不管看什么秀，都会以最快速度，将印象最深的造型当场画成线稿，以此来巩固基本功。 这个习惯早已被媒体捕捉到，此前她还在博主账号上提到过，很多人都知晓。 闲下来时，她还会重新修改线稿并上色，新的设计灵感由此激发。几位要好的朋友看过这些手稿后，都说她的设计可以自成一派，直接拿去参赛或自创品牌。 萧唯把速写本放在腿上，伸手到包里掏铅笔。 摸了半天，除了化妆品和钥匙，铅笔不见踪影。 一定是来的时候忘了装。 她抱着速写本，环顾着大秀现场，寻找笔的影子。来看秀的嘉宾谁会有随身带着铅笔？倒是对面几位不知名的工作人员在持笔记录。 这也犯不着专门跑去借支铅笔。 模特一个个从眼前经过。 色彩、线条、图案元素充实了双瞳，却在白纸上留不下任何痕迹。 放弃吧。 只能等有空时，对着摄影师的大片动笔了。 萧唯默默叹气，刚要把速写本收起来，一支很短的深色铅笔伸到面前。 握笔的手指修长，腕骨突出，再往上是黑白相间的衬衫袖。 她抬眸望了眼沈鸣依，他正目不斜视看着台中央，把笔往前伸了伸说：“拿去凑合用，别被人发现‘士兵上战场居然忘了带枪’。” 萧唯：“!!!” 就像草垛上突然飞来一股火苗，燃起的大火充满整个胸腔。 她很想怼回去，但自己发了毒誓，不能反悔，惟有沉默。 又低头看了看横在面前的那支铅笔，忽然有一种想把它一把推开的冲动。 才不稀罕你的笔！ 她正要抬手，听见清凛的声音再次响起：“旁边这么多镜头呢，你不怕冷脸拒绝的举动上热搜吗？” 靠！原来在这儿等着呢！ 报复！赤.果.果的报复！ 萧唯趁机扫视了周围一圈，几搓儿娱记藏在观众席里，相机直勾勾对着沈鸣依，就没挪过地儿。 行吧，她可不想躺枪当垫背。 于是，萧唯使劲儿摆出僵硬的微笑，扭头对着沈鸣依用口型无声比出“谢谢”，接过了铅笔。 对方利索地收回手臂。 削好的墨芯因有纯熟的绘图技巧加持，在纸上更加顺滑。 这支笔虽然短小些，但和萧唯平时用的铅笔一模一样，是款国产老品牌,是设计界畅销的铅笔品牌。 绘图必备。 关键是，他来看个时装秀，怎么还会随身带铅笔？ 也是为了记录灵感吗？ 这个问题像流星一样，只在萧唯脑海中飞速划过，又瞬间消失。 她又全神贯注陷入眼花缭乱的设计中了…… * 大秀结束，待嘉宾都离场后，宁立雅把萧唯拉上舞台与团队成员合影。 “我现在就把这张合影发到微博上。”宁立雅抱着手机编辑文字，“有时尚教母给我撑台，还愁Andrae这季不好大卖？” 萧唯挽着她的胳膊朝后台走，准备去参加庆功宴，“靠我？用不着啊。看看今天出席的这些明星大腕，就知道Andrae的影响力了，这是要跻身国内一线品牌的节奏。” 宁立雅成功发送微博，从助理手中接过大衣，“你是不知道，有几位想请的头号明星到最后也没来，……不过，我手里还有很多自己送上门的当红爱豆，光靠他们，这次Andrae在博览会的流量就赚得足足的。” “你可以啊，进步不小……”萧唯迈上商务车，“要我说，什么明星大腕儿，不来就不来。品牌找准定位是最重要的。我马上就让专题部写篇稿，题目就叫‘ANDRAE凭什么让那么多当红偶像齐聚秀场’。” 宁立雅一听，抱着萧唯的头狠狠亲了口。 坐在副驾驶的苏萌回过头，“宁总，您的大秀上热搜了！” “真的？”宁立雅兴奋地发出惊嚎，“胜利的喜悦来得竟然这样快！” 说罢，拿出手机，刷新微博热搜榜。 她找了一圈没看到，问苏萌：“标题是什么，在热搜前排吗？” “是啊。”苏萌又瞄了眼手机屏，“哦，您进入‘沈鸣依出席新秀设计师博览会现场’的话题，里面最新几条都是您的大秀。” 听到这个名字，萧唯手指一顿，朝宁立雅望去。 宁立雅的目光也刚好移过来，“合着我是蹭的热搜？？话说这个沈鸣依怎么会这么火？” “你邀请他来的？”萧唯问。 “没有啊，是他自己要来的。”宁立雅点进沈鸣依的超话，把照片一张张放大看，“我听男装那边的朋友说，这次博览会好几个小众品牌本来都没请他。炙手可热的新人嘛，心思都是奔着大品牌的，请了人家也不一定会去。但他的经纪人居然主动发邮件问能不能出席……有个朋友还专门问我，是不是沈鸣依被萧唯封杀了，没有时尚资源，上赶着自己送上门。” 萧唯忍不住笑了。 想起那张又冷又拽，却又帅气逼人的臭脸，外加一条扎人心窝的毒舌，不禁脱口:“我是真的很想封杀他……” 8. 魔盒8 此次博览会在时尚界激起不小的水花，VE杂志乃至晟艺传媒在圈内的口碑不断上升，想寻求合作的商家越来越多。 晟艺旗下不仅有主营的顶级老牌杂志《VE时尚》和《新潮先生》，还新拓展了艺人经纪和影视制作。 萧唯做时尚博主多年，积累了不少投资人和品牌商资源，她和陆淮共同成立了一个小众设计师品牌电商，又新开辟了一个文创商品平台。 晟艺集团上下都很自然的把陆淮和萧唯绑在一起，还私下议论，要不了多久，萧唯就会进入晟艺董事会。 月底，二月刊发行，销量猛增。 街角报刊亭的门窗被《VE时尚》的新封面占满。 当然，让这期刊物如此火爆的原因还有“聚光灯”专栏的那位沈姓艺人。 陈源辰称，沈鸣依的经纪公司锋旗传媒愿与VE合作，高价大量买进本期杂志，和偶像周边产品一同包装为礼品回馈粉丝。 萧唯因为此事去了一趟总裁办，请示陆淮。 陆淮眉眼的笑意就像加湿器的水雾，不停漫出，“博览会办得很棒，这期杂志做得也很漂亮！” 陆淮就是这样，对工作满意与否都会写在脸上。 得到老板认可，萧唯也觉得自己的辛苦没有白白付出。 特别是他的认可。 “你刚才提到与锋旗传媒的合作，我肯定会考虑。”陆淮整理了下胸前领带，系好西装扣站起，“回头我约一下他们的高层，说说本，谈谈价，交交朋友。毕竟是做生意，不能一锤子买卖，也不能光看一个小艺人的面子。” 毕竟，在沈鸣依团队的眼里，VE的销量是靠自家艺人赚的。但不管是不是如此，VE绝不会向外界展示出靠沈鸣依宣传的表象。 而且，还要借机大赚一笔。 像陆淮这样精明的商家，这种拿捏的道行最多算是“基本素质”，但不知怎的，他每每谈起生意，都会给萧唯一种深不见底的感觉。 好像一旦踏入陆淮的某个世界，不明方向的恐慌会铺天盖地而来…… “小唯？” 思绪游离间，萧唯的鼻梁被陆淮刮了下。 陆淮拿起大衣挂在小臂上，另一只手臂绕向萧唯肩头，轻轻拥着她往外走，“晚上应该没有约吧？我请你吃大餐。” 刚出办公室，就看见王谦礼貌地站直身子，微笑目送他俩。 萧唯敏感地偏了下身，躲开肩膀上的手，依旧一副下属面对上司的模样，“师兄，我……” “不想去？”陆淮挂着温和的笑询问。 “……没有不想去。”她只是觉得刚才微微亲密的行为被王谦看见不太好，有些紧张，“得等一下，我需要回办公室拿衣服和包。” 陆淮按亮电梯，“好，地库见。” 萧唯回办公室的路上，看见宁立雅给她发的微信：[晚上我包了场，来狂欢一下呀？] [XWW：陆师兄要请我吃饭。] [Andrae立雅：大好的机会啊！！！那我还是不打扰你了。] [XWW：你说，我要不要问问他有关‘女朋友’事？] [Andrae立雅：你想借这次机会知道自己有没有机会成为他的女朋友？] [XWW：嗯。] [Andrae立雅：可以试探一下。] 萧唯敲字：“怎么试探，支支招。” 刚要按发送键，陆淮打来电话，她直接接起。 “我把车开到办公区电梯口了，你一出来就能看到。” “好的师兄，马上来。” 萧唯顾不得回宁立雅微信，抄起大衣和包奔进了电梯。 陆淮驾车带她去了望江壹号——江州最顶级的中餐厅。 两人坐在窗边的景观位，江边金融中心的华灯一览无余。 点好菜，陆淮望了眼窗外夜景，问：“之前听司机说，你就住在这附近吧？” “对。”萧唯抿了口香槟，“就在Hope Tree万园。” “Wow!好地方!”陆淮挑了下眉头，不禁赞叹，“不过，如果没有门路，很难拿到Hope Tree的房源，是朋友介绍给你的吗？” “……算是吧。”萧唯故意做出含糊的回答和表现，想暗示陆淮不要再继续问下去。 Hope Tree住宅区是一位建筑设计师的获奖作品，囊括以“万园”为代表的三幢公寓楼，以及“千墅”为代表的五幢别墅。 她之所以不愿向陆淮透露买房细节，是想保护介绍房源那位朋友的隐私。 这位朋友就是著名钢琴演奏家周韵斐，国内首屈一指的互联网公司YCJ集团老板娘，她与丈夫袁浚轩现住在Hope Tree千墅1号。 她和周韵斐是在伦敦留学时认识的。 当时，萧唯的自媒体账号在英国华人留学生圈里很火，也吸引了周韵斐。两人又在一次时尚晚宴上偶遇，一见如故。 那时，周韵斐刚怀孕不久，还担负学业压力，袁浚轩事务繁重，不能频繁飞英国陪她，便总是邀请萧唯去家里小住，彼此有个照应。 圣马丁学院和英皇音乐学院距离很近，萧唯经常开车接送周韵斐上课，慢慢处成了“一个被窝里睡过”的朋友。 曾经，也有同学想通过她攀附周韵斐，但她知道，自己与周韵斐的友谊从无任何利益关联，周韵斐专注音乐事业，也从来不是丈夫的附属品。 萧唯不愿影响好友的生活基调，所以每当有人问起她与周韵斐的关系，她都不会正面回答。 陆淮读出了她话里的意思，没有继续问，简单点了点头，换了话题：“看得出来，那个叫沈鸣依的小明星在圈内的热度还不错。趁热打铁，让他来拍3月刊的封面吧。” 萧唯立刻说：“3月刊的主题是‘敢破界’，以女性故事为主，我已经打算请……” “还是沈鸣依来拍比较好。”陆淮不由分说打断她，“他的粉丝大部分都是女性，发行量不成问题。” 萧唯一直没有开口。 陆淮没听见她搭话，瞥了一眼问：“怎么，沈鸣依的负面新闻很多吗？” 萧唯摇头，“那倒不是。只是这人看上去很刁钻，上次拍摄弄得新媒体部很不高兴，和暴露在大众视野中的形象有差别。” 陆淮轻笑两声，“无所谓，只要不是丑闻缠身劣迹斑斑，外界人设都是经纪公司的营销手段而已，你不用较这个真儿。” 萧唯犹豫了几秒，微微点头。 安静片刻后，她慢慢撬开牙缝，试探性地问：“师兄……你想找一个什么样的女朋友啊？” 陆淮颊边漾着笑意，颔首盯着桌面，像是在思考，“女朋友这件事嘛……” 正巧，服务生来上了几道菜。 陆淮拿过萧唯的碗，为她盛好汤端过去，“趁热喝。” 萧唯拿起汤勺边喝边等他回答。 陆淮清了下嗓，淡淡说了句：“今晚先不谈私事。” 萧唯默默放下汤勺，努力掩饰失望。 “对了……”陆淮赶着刚才的话尾，继续主动引导话题，“你和周韵斐的交情如何？外界对这位大名鼎鼎的YCJ老板娘很好奇。” 这次主动提到周韵斐，令萧唯再度感到不适。 她不得不怀疑，陆淮已经掌握了她与周韵斐交好的信息，连同刚才对住所的询问，都是想通过她打听周韵斐的情况，从而能结识袁浚轩。 萧唯淡定道：“只是浅交。” 陆淮又要继续问，萧唯用餐巾简单擦了下嘴，站起来说：“抱歉师兄，我去下洗手间。” 陆淮当然不会阻拦，看着她离开饭桌。 去洗手间的路上，女朋友的事还在萧唯心里萦绕。 她没有恋爱经验，对待感情也不太会主动，但又想得到一些线索和答案，很纠结。 而且，陆淮几番提起周韵斐，看起来和那些想牵线搭桥的人一样，这倒也正常，却让萧唯觉得别扭。 可能，她以前把陆师兄描绘得太理想化了吧…… 不知不觉走到女卫生间，看见门口立了牌子：漏水检修，暂停使用。 保洁阿姨说酒店今晚人少，让她就近去旁边的家庭卫生间，不需要走远。 她看见家庭卫生间半掩着门，里面没人，就走进去，关门反锁。 一抬头，忽然看见门后有个男人靠着墙玩儿手机。 顿时吓得尖叫出声。 这时，一只手从脑后伸过，捂上了她的嘴。 “别喊。” 磁性的男声似曾耳闻。 她侧过身，又一次看见那张无可挑剔的脸。 沈鸣依一身白色休闲装，戴着口罩，没有修饰过的短发自然垂在额前，深邃的瞳仁近在咫尺。 此时，萧唯整个人都靠在他怀里，后脊传来男人臂弯的温热，脖颈边有丝丝隐淡的木香。 她使劲儿把沈鸣依的手从嘴边扒开，“躲在厕所干嘛，耍流氓吗？” 沈鸣依放开她，继续靠在墙角，眼皮都不抬，“耍流氓也不会找你。” 萧唯：“！！！” “看见外面那几个人了么？”沈鸣依朝门外一扬下巴。 萧唯透过门缝，看见两个年轻女孩在楼梯口徘徊。 “他们是找我的。”沈鸣依压低声音，“还有一个男的，正在男厕所里，想堵我。” 萧唯轻轻磕上门，“私生饭？” 沈鸣依点头默认。 居然有男粉丝准备在厕所堵他？？？ “老少皆宜，男女通吃”这几个字又出现在萧唯头顶上空。 沈鸣依看见她用怪异的目光望着自己，猜中了她的想法，进一步解释：“主要是那两个女粉丝……那男的只是她们的工具。” 萧唯撇了撇嘴角，“你怎么知道？” “跟踪我好几次了。” “你藏这儿就不怕他们找进来吗？” “不怕啊。”停顿了几秒，沈鸣依又补了句，“这不你进来了么。” 萧唯：“……” 现在有一个男人在旁边，她还怎么上厕所。 萧唯不耐烦地问：“你什么时候能出去？” 沈鸣依说：“他们看见你进了这里，女厕所又不能进人，男厕所里没有我，所以很快就会走。只要不被他们看见，我从安全通道溜到地库上车。” 萧唯扫了眼他浑身干净的休闲套装，不像是来参加活动的样子，更像是私人行程，故意问：“是和女孩子约会么？这么怕人看到？” 沈鸣依懒得和她解释那么多，长舒一口气，“你可以试试吃饭喝水上厕所见兄弟陪家人，时时刻刻都有人跟踪是什么感觉。” 他背靠深灰色的瓷砖，头顶是卫生间幽暗的内嵌灯，导致说这句话时，整个人居然有一种苍凉感。 门外传来说话声：“男厕所里有吗？” “没有。” 萧唯下意识向沈鸣依做了个噤声的手势，“你别出声，我帮你看着。” 她把门拉开细缝，看见两女一男议论着走远：“估计有人接应走了。” “刚才在包间外，你看见他和谁吃饭了吗？男的女的？” “好像是男的……” 听着外边没有动静，沈鸣依打算离开，手伸向门边，“走了。” “先别……”萧唯拉住门把手，“等他们再走远，放心些。” 说话间，萧唯才感觉到手背覆上了一阵热意，低下头，看见男人修长的手指恰巧搭在她的手上。 呼吸仿佛突然在分秒间停止。 两人又迅速挪开双手，默契到几乎同时。 沈鸣依抬起如潭深眸，正视萧唯，说了声：“多谢！” 狭开门，轻盈闪出，两三步迈入安全通道。 刚才那个眼神仍旧定格在萧唯面前。 他眸中惯有的冷意似乎少了些…… 9. 魔盒9 吃完晚餐，萧唯想去一楼Kuplay（高端潮玩品牌）的旗舰店转转，因为她最喜欢的Momo精灵小鬼盲盒全新系列刚上市。 陆淮心情看着不错，陪她乘电梯下了楼。 Kuplay门前，他忽然停下脚步。 “……怎么不进来？”萧唯问。 陆淮指着手机说：“我需要打个很重要的电话，就不陪你进去了，外面等你。” 萧唯有些失落。 她知道陆淮也是动漫潮玩的爱好者，上大学时，他的朋友圈头像和封面都是动漫人物，还时不时在朋友圈里晒自己家里的“藏品一角”。接任总裁后，碍于身份，他的朋友圈才变得严肃，连头像都换成了晟艺的标志。 商场藏龙卧虎，尔虞我诈，需要适度包装，她也可以理解，但对于真正喜爱多年的事情，谁都不会轻易丢弃。 她看着陆淮举起手机走到不远的大堂休息处，在沙发上坐下，根本没有进来的意思，就一个人逛了起来。 这家Kuplay是江州最大的门店，货品齐全，还有很多可遇不可求的限量款。但萧唯却没逛出新鲜感。 她绕着展台浏览，却一直惦记着陆淮什么时候能进来陪她。 她的视线越过门框，陆淮掩在高高的沙发靠背之后，什么都看不清。 记得大一那年暑假回国，她们一家三口去北城玩儿，陆淮全程陪同。那时还没有Kuplay这样的新型潮玩商店，只能在街边的小商店里淘那些好看的动漫玩偶。 他送了萧唯好多。 说国外很难找到这种小玩意儿，让她带去伦敦…… “您好……”导购走过来礼貌打招呼，“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吗？” 萧唯从恍惚中清醒，快步走到Momo精灵小鬼专柜，随便拿了一个新款盲盒，又指着水晶限量款的摆件说：“帮我找个新的吧。” Momo精灵小鬼是一个小女孩的形象，耷拉着眼皮，面带微笑，像睡着一样，但她的眼皮并没有完全阖上，从下往上看时，正在淘气地盯着你。 萧唯喜欢她，是因为这个小家伙总能用一种“躺平”的态度，去干鸡飞狗跳的事，不但恨不起来，还爱上了她的天真烂漫。 导购配齐了货，陪她去收银台。 萧唯摸手机打算付款，却在包里摸到了那支短铅笔。 今晚的“厕所之遇”浮现在眼前。 凭良心说，那么一个不靠谱的小明星却给了她一件实用品——轻便、不容易丢，可以一直带在身边。 “美女？”收银员提醒她刷码付款。 付款成功，萧唯接过包装好的纸袋，去休息区找陆淮。 到跟前，发现人已不见踪影。 她赶紧拨通陆淮电话，响了两声后被挂断。 跟着弹出一条微信。 [HUAI:抱歉小唯，张乔和卢一两位董事有急事，召我去开紧急会议，我已经安排司机接你回家，他到了会联系你。] 萧唯坐在沙发上，背后飘来一股冷风，她瞥了眼敞开的大门，把大衣又裹紧了些，回复了一个“好”字。 10分钟后，司机在地下停车场接到她。 “师傅，其实您开到门口就好，进停车场很绕。” “您走室外太冷，我绕一些不碍事。” 萧唯笑笑，“陆总有交待您什么话吗？” “哦，那倒没有。不过陆总之前就说过，萧主编很不一般，让我照顾好您。”司机理所当然地说，“全集团谁敢怠慢您啊！” 听这话，萧唯五味杂陈。 往好了说，是有陆淮罩着她。 往坏了讲，在别人眼里，她有成就全靠陆淮。 还有淹没在嘴边“女朋友”的事儿…… 她头靠在窗边，试图用冰凉的玻璃给大脑降温，随后轻轻阖上了眼。 商务车穿过城中小路，很快到达Hope Tree万园门外。 萧唯嫌访客登记麻烦，就没让车进来，独自一人走入小区。 家门口恰巧遇见物业管家小黎，她递给萧唯一个大牛皮纸信封说：“小唯姐，10分钟前有人来前台，让我把这个转交给你。我让他留姓名和联系方式，他说没必要，交给你就好。” 萧唯看见信封上只写了“To：萧唯”其余什么都没有，就问：“男的还是女的?” “男的，寸头，身材很壮，穿了件黑大衣，行为举止还挺讲究。我反复看了下，这里面应该是卡片之类的东西，也没有奇怪味道，感觉没什么大问题才敢给你的。” “谢谢！” Hope Tree的物业一向专业，这信封又薄又轻，最起码不是什么“定时炸.弹”，或者蟑螂老鼠之类的脏东西。 再说，她一个混时尚圈的，也没机会成为多数人的公敌。 送走小黎，萧唯撕开信封，开口朝下。 一张张照片飘飘洒洒落地。 她惊讶地愣了几秒，仔细翻起照片来——全是今晚照的。 第一张：陆淮给她开车门，她笑得很灿烂。 第二张：两人紧贴着走进餐厅。 第三张：吃饭时交谈甚欢。 第四张：陆淮陪着她即将迈入Kuplay旗舰店。 …… 其中一张照片背后写着：“最近微博缺条热搜：大名鼎鼎的时尚教母萧唯居然靠男人上位！” 落款：Gorgeous。 ！！！ 胸口一阵憋闷，喘不上气。 居然摊上这么个小心眼儿的人，人品都攒到哪里去了！！ 可她偏偏半点都不了解对方，但在对方那里，自己却是个透明人。 萧唯立刻拿出手机打给苏萌。 “喂，老大有何指示？” “帮我查一下PIC图网隶属于哪个公司，把高层管理人员的关系大致搞清楚！” 苏萌应该就坐在电脑前，说了句“稍等”也没挂断，几十秒后利落答复：“PIC隶属于江州智衡网络科技有限公司，创始人叫辛烨衡，目前仍是该家公司的CEO，占股87%。” “想办法把辛烨衡约出来！” “啊？老大……” 萧唯在苏萌的嚎叫声中挂了电话。 Gorgeous! 不管你是谁，上天入地也要让你现原形！！！ * 翌日晨，萧唯拿着照片来找陆淮。 王谦把她拦在了总裁办外，悄声说:“萧主编，这几天……你尽量还是少见陆总的好。“ “怎么了？”萧唯疑惑这话的意思。 王谦小心望了眼周围说：“昨晚有人偷拍了你和陆总，还拿着照片恐吓。” 捏着照片的手又紧了些。 她把照片拿到王谦面前，“一样，我昨晚也收到了。我来就是要和他说这件事。” 王谦眉头紧皱，翻看着照片说：“你也知道，董事会换届在即，昨晚张董和卢董刚好又把陆总叫走，这会不会有什么巧合……这种重要时刻来临之际，难免节外生枝。” 末了，又说：“我一会儿把这些照片交给陆总……对了，陆总说让沈鸣依拍3月刊封面的事还是要尽快落实一下，这样，我们好和锋旗传媒谈合作。” 萧唯望了眼紧闭着的办公室门，站着不动。 王谦做了个“请”的手势，礼貌说：“考虑到您和陆总的名声，萧主编还是避避嫌吧。” 想想昨天司机的话，她也不想给别人一种靠陆淮上位的印象，两人交集少一些最好。 回到10层，萧唯把齐昀飞叫到办公室，让他立即修改3月刊封面方案，紧急联系沈鸣依经纪人，看能否尽快来拍封面，毕竟艺人的行程不好确定。 齐昀飞一口答应，转身把办公室的门向内关紧。 萧唯习惯了他神神叨叨的行为，见他没有走的意思，抬了下嘴角，“又要说谁的坏话？你觉得我会听吗？” “陆总的。” 萧唯停下批阅文件的笔。 齐昀飞坐在桌前，“但不是坏话……”他清了下嗓，“听说，陆总要兼任董事长了，消息准确度95%。” “哪儿打听到的？”萧唯随口问。 “昨晚，我一哥们儿刚好和张董卢董吃饭，两人喝大了什么都说，还说乱传您靠陆总上位的人脑子都不好使，您这么清高，和陆淮根本就不是一路人啊……” “和谁吃饭？” 萧唯捕捉的信息点令齐昀飞讶然。 齐昀飞调出手机上的图片，放到萧唯面前，“张乔和卢一啊……你看是不是他俩？他们仨昨晚开了间房续摊儿来着。” 三人的自拍照上显示了昨晚的拍照时间：8点33分 所以，陆淮根本就没有和张卢二人开紧急会议，不辞而别的原因是用来骗她的。 萧唯的头顶像被灌入了铅水，沉重不堪，全身不受控地开始麻木。 因为齐昀飞在场，她努力调动千万个理由来阻止大脑神志变得模糊。 她一定想多了，陆淮可能还有别的什么事不便和外人说，用开会搪塞。 他们只是朋友而已，没必要在意这么多…… 她慢慢镇定下来，对齐昀飞说：“马上去约沈鸣依，做好你的工作。” 齐昀飞见她不怎么好奇，应声后转身走了。 * 次日，萧唯一早就到了办公室。 苏萌看了看表：还不到8点。 她偏头往里瞅了眼，主编脱掉大衣，露出一身藏蓝色短款连衣裙和两条细长双腿，侧面曲线仍旧美得晃眼。 就是脸色暗沉，不太有光泽。 她敲门进屋，关心问：“老大是不是不太舒服，要给您泡杯红枣姜茶吗？” “不用。”萧唯没抬头，“问一下齐昀飞，沈鸣依拍封面的时间定了吗？” “定了……”苏萌浅色瞳仁放大不少，“昨晚我让齐总监直接发微信告诉您了。” 昨天她因为陆淮的事心情不好，为了掩盖坏情绪，齐昀飞离开后不久，她就回家了。 躲起来，想让自己镇静。 一进家门，她就窝在沙发上，直到睡过去，微信电话一律没管。 萧唯理了下发梢，装作无事发生，“哦……昨天睡得早，没看见。定哪天了？” “今天，一会儿就开始。” “又这么急？” “主要是沈鸣依的档期不好排，今天不拍就要等半月以后了，那时肯定来不及。” “服装能准备好吗？” “齐总监和钟总监说包您满意。” 八成又是什么别出心裁的点子。 这时，群里通知说沈鸣依已准备就绪，让萧唯有空下来看看。 萧唯也不抬脸，直接往门外走，“去棚里吧。” 苏萌默默跟在后面，总感觉今天的主编有些不对劲，凝聚着低气压，好像随时都会爆炸。 * 为了拍摄能早些结束，沈鸣依来得早，这会儿已经化完妆了。 齐昀飞从地上一堆布料里捡起一块，“这是上次咱们花高价买来的稀有手工面料，本来要做一期面料科普专栏，老总们嫌不赚钱，硬生生给毙了。这次我和钟总监打算‘变废为宝’，在沈帅哥身上即兴设计，拍一组张力十足的片子，体现‘敢破界’。” 钟岑雪正把不同面料裁成各式版型，“时装和专题两部的设计圣手这么多，就等着出大片吧！” 沈鸣依正站在灯光下，披着一匹纯白色的轻薄暗纹面料。 一个小编辑把刚裁好的衬衫领翻下，又把用来固定的小钉子一个个拔起，布料在胸前渐渐敞开。 萧唯已经看懂要完成的设计样式，只是小编辑经验不足，手脚实在慢得很，让萧唯本来就不安的心变得更加焦躁，索性走过去，伸出手说：“把剪刀针线给我，你歇着吧。” 小编辑不好意思地跑开，招呼大家都来看萧主编的手艺。 萧唯捏起领边，开始穿针。 169cm的她站在沈鸣依185cm的个头前虽然不低，但要精准缝制，还是得微微踮起脚尖。 温缓的鼻息触到了沈鸣依脖颈下方，连带着发丝有一下没一下的扫过，阵阵痒意袭来，他有些站不住，轻轻活动了下肩颈。 萧唯怕扎到他，他一活动根本不敢下手，便皱起眉心等着，一直到他彻底不动才开始继续穿针。 “你的头发……”沈鸣依有些不耐烦。 萧唯抬起头，“嗯？” 沈鸣依不情愿地开口：“痒。” “哪儿痒？”萧唯发懵，没听懂。 他举起手臂，指了下锁骨附近的位置，“这儿……你的头发碰到我了。” 事儿真多！ 萧唯没好气地说了声“抱歉”，顺手把垂在鬓额边的头发别在耳后，又把搭在肩上的长发朝颈后一捋。 沈鸣依颔着首，看见优美的侧颈线延伸下来，一字肩的领口设计，让大片雪嫩的皮肤露出。 她又一次离他很近，上身几乎贴着他。 他没有立马挪开目光，血液里的悸动分子正聚合起来涌向全身，喉结不动声色地滚动了下。 10. 魔盒10 领口已经缝制完毕，前襟还需要略微修改，萧唯刚要下剪，就听见身后两个实习生在八卦：“哎，我昨晚在嘉豪会所的车库偶遇陆总……” “大老板进出高端场所谈生意很正常啊，有什么不对吗？” “关键是副驾坐了个女的。” 萧唯举着剪刀沿着画好的线渐渐下移。 沈鸣依见她思绪不稳，迟迟不下手，提醒了一句：“能不能不要贴着我的肉剪！” 萧唯根本没听见，注意力都在八卦上。 实习生说：“你看见那女的长什么样了吗？” “……没看见，没敢凑近了看。” “没看见还算哪门子劲爆新闻！?合作伙伴，亲近朋友都有可能。除非你看见他俩……” 说话的实习生故意转成耳语，除了窸窣的嘻笑，什么也听不清，但意思不言而喻。 “……看来陆总有女朋友的事儿八成是真的。” “上次我就听酒店工作的朋友说，元旦假期陆总包场，还请人布置场地，像是给女朋友准备的。” 萧唯的手脚忽然变得轻飘飘起来，整个人又回到那种恍惚的状态，但她还在努力不让自己的思绪飘远，两指握着剪刀使劲儿一捏。 “嘶啦——” 手下力度没控制好，布料撕开的口子瞬间延伸到最底端。 这款面料有丝质成分，很容易损坏，现下已经坏到无法修复。 萧唯拿着剪刀不知所措，布料垂在两边，中间剪开的地方露出男人完美的肌肉线条。 沈鸣依看出这一剪是她的失误，霍然收起清秀阳光的脸，垂眸闪出一丝冷凛戏谑，漫不经心一哼：“没想到萧主编的脾气竟然这么大，也不知道是被谁惹毛的？” “咣啷——” 剪刀掉在地上。 影棚里忽然安静，周围的目光聚集过来。 萧唯呆望着沈鸣依紧实流畅的上半身，赶快解释：“误会，我只是想让你尝试不同风格。” 说罢，拾起剪刀，利落地将开襟两边修齐整，在腹前交叉一裹，又软又薄的布料紧贴在窄劲的腰身上，结实有型的腹肌边缘隐约可见。 萧唯三下五除二又裁出一条丝带，系在沈鸣依腰侧。 原本的休闲衬衣款式，被她改成富有文艺气息的压襟上衣，裹身样式略微夸张，接近秀场款，却将沈鸣依气质的内在张力释放出来。 成熟型男与干净少年的结合体，展现得淋漓尽致。 这款无心插柳的造型，顿时激发了摄影师的创作欲，飞速让助理摆好道具，开始指导沈鸣依拍摄。 摄影团队犹如上了发条，一窝蜂蹿到萧唯面前忙碌。 她在人群中渐渐退远。 苏萌端来一杯水，“老大，你还好吗？” 萧唯接过来瞟了一眼，又还回去，“换咖啡！” “这……您昨晚都没休息好，喝咖啡心脏受得了吗？” “谁说我昨晚没睡好？” “……”苏萌看了眼萧唯的黑眼圈，闭上嘴。 她不知道萧唯受了什么刺激，但她知道上司又要开启“工作狂”模式了。 “拿来，我再修一下！”萧唯向钟岑雪伸手，让她把设计完成的“外套”款式递过来。 又顺手从饰品盒子里捏出两颗“海星”钻石扣，缝在这件“外套”的肩部。 在场员工都在悄悄夸赞这道画龙点睛之笔，干净、简约却又梦幻。 工作人员把改好的衣服交给试衣间里的沈鸣依。 他脱下身上这件，发现紧急修改的腰部丝带，在连接处被剪出一个漂亮的凹口，足见细节功力。 这是他头一次穿即兴设计的简款服饰拍摄。 先前拍电视剧定妆照，由于临时准备的服装不合适需要调整，结果被现场的造型师用钉子扎得千疮百孔。他以为只要后期把图作出效果就好，拍照片都是这个样子。 但今天，VE时装部的专业性和精细度，实在令人惊艳。 细节的真实是修图软件无法炮制的。 沈鸣依举起新换的衣服前后看了下，掀开那枚“海星”扣，指腹拂过又齐又密的针法，眉骨微微一动。 * 到了中午12点，原定的5套造型已经完成四套，还有一套难度略大的放在下午拍。 苏萌问萧唯是去楼下餐厅吃饭还是怎么安排，萧唯只说要和时装部把最后一套造型赶出来，饭可以先不吃。 苏萌刚要劝，看见沈鸣依恰好过来，极速转动大脑，对萧唯说：“沈帅哥的团队在这儿，要不咱们找个地方一起吃？” “不用出去吃。”沈鸣依低声答，冷沉的嗓音居然有些暖润，“我让助理点了餐，他下楼去取了。” 萧唯正低头给手工锦缎缝边，没理他。 苏萌悄悄在背后指着萧唯，用口型问沈鸣依：“你给她点了吗？” 沈鸣依没有直接回答，两手插兜走到萧唯身边说：“萧主编，一起吃吧。” 苏萌放心呼了口气。 此时，助理韩明拎着两大袋餐食站在门口问：“哥，在哪儿吃？” “哪里比较方便？”沈鸣依问向萧唯。 萧唯被烦得濒临“炸毛儿”，索性放下手上的活儿，扭头准备开怼：“你……” “招惹你的好像不是我啊？”沈鸣依歪头看她，“你这个样子对我来说不太公平，毕竟我没有理由承接你的坏情绪。”说完，转身即走。 “抱歉……”萧唯承认自己因为陆淮迷失在困局中，带着情绪容易得罪人，也不利于工作，开口把沈鸣依叫住，“那……去我办公室吃吧。” 沈鸣依转身，“你办公室在哪儿？” 萧唯示意苏萌：“你前边带路。” 苏萌感谢沈鸣依帮了她大忙，走到他身边偷偷竖起大拇指，便领着韩明走在前头。 沈鸣依步子不算慢，萧唯始终差了他半步。 错开的距离使沈鸣依的全身背影填入她的视线—— 白卫衣，黑裤子，简单到多一笔都嫌多。 每个人的现实颜值和镜头里总有差距，大部分明星真人都比镜头里好看，沈鸣依也不例外。 五官深邃，棱角分明，气质沉稳有度，观众缘不错，角色的可塑性极强，锋旗传媒能把他签下来，真算是捡到了宝。 到了办公室，萧唯一进门就直奔办公桌，开始回复紧急邮件。 韩明和苏萌把餐在茶几上布置好，就带上门出去了。 只剩下他俩。 沈鸣依见她没有过来吃饭的意思，拿起干净的一次性碗，把各样菜都盛了一些，连同米饭一起端在办公桌上，“喜欢吃就吃，不喜欢就剩下。” 阵阵酸菜鱼的鲜香飘在萧唯鼻尖，冰冷的办公室顿时泛起一股热意。川菜独有的香辣调动着她的味蕾，她不禁推开鼠标，拿起筷子，把菜挪到了自己跟前。 沈鸣依坐在沙发上，端着碗无声咀嚼，冷不丁冒出一句问，打破了室内安静：“为什么不做时装设计师，当起了时尚杂志主编？” “私人原因不便讲。” 沈鸣依轻点了下头，“同样的问题，你也问过我。” 萧唯咽下米饭，“怎么？打算告诉我答案了？” “不是。”沈鸣依笑了下，“我只是想知道你是不是被某部电影影响，想入时尚圈实现当女魔头的梦想。” 当年，那部经典电影《穿PRADA的女王》点亮了多少少女的时尚梦，激起了无数人对时尚圈的好奇。 “无聊……”萧唯没好气。 抬头的一瞬间，她看见屏保图片上的“Gorgeous”水印，又想起“照片恐吓事件”，默默咬牙切齿。 放下碗，迅速登入PIC图网，进入Gorgeous的主页。 这家伙如果再出新作品的话，她一定要在下面洋洋洒洒写一大段差评，以泄私愤！ 不巧，登录主页不知为何一直在加载状态。 等待间隙，萧唯重新端起碗，瞥见那支短铅笔，问沈鸣依：“铅笔你还要吗？” “本来就没想要还我吧？”说话的语气令人蹿火。 萧唯冷冷一笑，心念这人长得是真好看，却全毁在一张嘴上，貌似没人教过他正常交流。 不过他说的是事实，她确实没想还回去。 这人要是连一只铅笔都准备要回去的话，那就小气到无可救药了。 “你随身带铅笔，是因为有写生的习惯吗？”萧唯问。 “偶尔会用。” 沈鸣依即将敛回的目光，驻留在旁边小木桌上的一沓纸上，看起来像是设计手稿，很厚。因为纸的大小形状不一，所以摞得很乱，有几张特别小的方纸片掉落在旁边，组建起新“队形”。 他伸手翻了几页，页脚落款均是“XWei”，很漂亮的手写体。 “这都是你画的？”沈鸣依问。 “嗯，那些都是胡乱描用来练基本功的，质量不高。” “画得不错。”沈鸣依轻声夸赞，“剪的，也不错……” 萧唯夹菜的手停在半空中，眼前又浮现出那些流畅紧实的肌肉线条，脸颊不自觉有些发烫，轻声向里挪了挪座椅，藏在了电脑后。 接下来，两人光顾吃饭，谁也不理谁。 沈鸣依的余光里，几乎不见萧唯的脸，只听见时断时续的咀嚼声和短促的打字声。 萧唯显然有事要忙，他也不好再聊什么…… 吃完饭，沈鸣依把用过的餐盒归置整齐，站起来准备叫韩明进来收拾，却发现办公桌后没有一点动静。 他探过身子，看见萧唯靠在椅背上，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睡着。 百叶窗帘的缝隙渗入一束阳光，打在她饱满的唇珠上，光晕散开，就像被水润过一样。 沈鸣依迈着轻盈的脚步走近，均匀的呼吸声传来，沉睡的萧唯对他的靠近浑然不觉。 她身上的连衣裙看上去并不保暖，裙边自然拉伸至膝盖以上，薄袜包裹下的长腿并拢斜置，劳累纤细的身躯令人疼惜。 沈鸣依从沙发上拿起自己的羊绒围巾，展开盖在萧唯身上。 围巾很长，下端留在桌子上，没有盖上萧唯的腿。 他整理时不小心挪动了被掩盖的鼠标，电脑显示屏随即亮起，桌面是PIC图网的页面。 沈鸣依目光下移，看见右下角灰色的图标清楚地显示出用户名——Unique. 11. 魔盒11 开门的响动叫醒了昏睡的萧唯。 苏萌把热红茶和文件放在办公桌上，萧唯以为她是来叫自己去摄影棚的，急着问：“开拍了吗？” 苏萌：“已经拍完一个小时了。” 萧唯看了下表：“睡了这么久。为什么不叫我？” 苏萌说：“本来想要叫您，刚好碰到沈鸣依从办公室出来，非说吵人睡觉不厚道，所以就……就没叫您。” “耽误工作就厚道了么。”萧唯语气不悦，掀开身上的围巾。 手指触到亲肤顺滑的羊绒面料，顿在那里。 冷调的深灰色，交错的纹路有刚硬感，一看就是男款。 这是宁立雅今冬推出的超长限量版围巾，萧唯听她说过，不太冷的时候可以当轻便外衣一裹，很适合播音员、演员这类需要频繁换装的职业。 苏萌见她举着围巾紧蹙眉头，脸上飘来一行字——“何方来的妖物”，就赶紧解释说：“这是沈鸣依的，他来的时候就披的这件，我看见了。” 萧唯更晕了，“你给我盖的？” “沈鸣依盖的吧？”苏萌说，“您忘了，中午他在您办公室吃饭来着。” 萧唯翘了翘嘴角，轻哼了下。 呵，还挺好心。 “您把围巾给我吧。”苏萌伸手，“我去联系他经纪人，想办法还回去。” 萧唯忽然想起那晚卫生间替沈某人打掩护的事，这不还欠她一个人情呢么。 便干脆把围巾往身上一披，翻阅起文件，“不用还。” “哦。”苏萌仿佛嗅到一丝别样的气息。 一个中午的时间，共处一室，关系就发展到连东西都不用还的程度。 到底发生了什么？ 萧唯看苏萌挂着奇怪的表情，没有要走的意思，问：“还有事吗？” “没有了。”苏萌切回正经神色，微笑离开。 萧唯喝了口热茶，点亮电脑屏幕，习惯性地将网页刷新。 已关注的设计师动态里出现一个红点。 点开后，就看见Gorgeous新发了一张图：白底上是超大的‘感恩’二字。 个人封面图也换了：微信二维码。 旁边还加了一句话：加微信时请备注用户名。 这人疯了吧？ 之前还找不到个人信息呢，现在居然主动送上门儿来了。 “照片威胁”事件的阴影挥之不去，萧唯想着如果能套出什么消息，说不定能反将一军，反正对方又不知道自己是谁。 当即拿出手机把自己的微信昵称改成Unique，对着二维码一扫，又在好友申请里备注了一遍用户名。 发送后，萧唯兴奋地等待“卧底之战”的开启，隔着屏幕，她已经闻到了火.药味儿。 不对，万一他用的是小号呢？ 萧唯撅起嘴，心上一阵懊悔，早知道就不用自己的私人微信加好友了，简直太大意！ 一声微信提示音响起。 萧唯点开，看见新消息：Gorgeous通过了您的好友申请。 通过得这么快？ 估计是根据她的用户名查询了订阅记录，发现找到了金主。 萧唯先翻了下他的朋友圈：空白。其余什么信息都没有。 她把手机扔在一边。 一分钟。 两分钟。 三分钟过去，Gorgeous才发来新消息：[如有设计需求，可以直接联系。] 萧唯板起脸回复：[你这样公然提供联系方式，不怕违反网站规定吗？] [Gorgeous：已经删掉了。] [Unique：？] [Gorgeous：你看一眼我的主页，二维码已经删掉了。] [Unique：那些加不上的人怎么办？你这是故意挑起矛盾。] [Gorgeous：我发了公告，称自己的行为违反网站规定，已被警告，向粉丝道歉。] 萧唯果然看见了网页上他提到的所有更新。 活该。 想独享设计费，私下拉拢客户，竟然不顾协议。 唯利是图无底线，的确不靠谱。 [Unique：私下约稿怎么定价？] “有啥卖啥”变成“私人定制”，价格估计高得不是一丁点儿，赚钱当真好手段。 萧唯兴致勃勃等他发些有价值的东西，截屏存档，等着用来作举报证据。 但Gorgeous一直没回。 萧唯继续抛饵开钓：[我购买过您网站上的所有作品，铁粉一枚（比心）。] 对方终于回了：[根据作品的实际情况议价。] 随后又补了句： [如果你认为艺术是有价的，可以议。] 萧唯的心忽然被戳了一下。 艺术反映的是人类精神，是无法量化的东西，而能用金钱衡量的艺术作品，质量好坏在其中所占的比重又有几何呢。 自己的父母都是文艺界的深掘者，自幼令她耳濡目染的概念就是——艺术从来无价。 等等—— 不能这么快就被迷惑！ 萧唯沾了点薄荷膏，按在太阳穴上轻揉，迫使自己支棱成一株百毒不侵的奇草。 这么快就装成有情怀的艺术家了？ 你要真觉得艺术无价，怎么还把设计作品放在平台上赚钱呢？ 根本没办法自圆其说。 萧唯不打算再聊下去，息屏，开始审稿。 窗外，风的呼啸声越来越大，冬日原本不盛的阳光已无残存，天际阴暗沉沉。 她后悔衣服穿得有些少了，单薄的连衣裙下手脚冰凉。 她顺手把沈鸣依留下的羊绒围巾叠成两层，裹在身上。 木质淡香在轻微的摩擦中若隐若现，在温度逐渐升高的空气中跳跃着。 * 江州蓬旺南路467号，蓝顶别墅。 这是沈氏的老宅，因为拥有这一带罕见的天蓝色屋顶，被人们称为“蓝顶别墅”。 雪水从屋檐淋漓而下，滴在地上，晃动了暖灯射映的光点。 光源来自通明的二楼书房，精美的雕花窗棂内，沈鸣依坐在正中央的书桌前，行云流水地画着草图，周围堆满建模工具和材料。 这张实木桌比一般的标准尺寸大很多，除主座椅外，四周还有可升降的高脚凳，桌板的角度、高低可自由调节。 这不仅仅是张书桌，也是制图绘图专用的工作台。 一旁伸出的小桌板上放着手机，扬声器传来陈源辰的声音：“那几个新剧本你看了吗？能给我个准话不？” 铅笔尖划过纸面，留下干净的墨色线条，寥寥几笔点缀在波浪形的屋顶上，毫不拖泥带水。 沈鸣依转了转笔说：“看了，三部都市偶像，两部古装，男主角几乎都是不长嘴的面瘫。” “嗯，正适合你呀！” “你别埋汰我行嘛！”沈鸣依把手机拿到近处，“看来这就是我在你心里的形象。” 陈源辰说：“什么叫我心里的形象？因为最近流行这样的人设，观众喜欢啊。就凭你现在的热度，保证演一部火一部。” 沈鸣依言辞坚定：“角色我都不太喜欢。” 说完，对着纸一吹，橡皮屑飞到了桌边的剧本上。 “……行。”陈源辰无奈一叹，“我再帮你寻摸寻摸，你先好好准备拍《寻光》吧。” 这部新戏是上个月接的，悬疑刑侦题材，班底很强。陈源辰历经千辛万苦为沈鸣依争取到试镜的机会，后被导演一眼相中，出演男主角刑警穆寻。 最近，他的行程被宣传采访占满，因为半个月后，他就要安心在剧组呆整整两个月。 “哪儿呢？”陈源辰问。 “蓝顶。” “啧啧啧，我说，你只要把沈家的宅子租出去，还需要在娱乐圈摸爬滚打吗？就算卖，几个亿到手，这辈子吃喝都不愁！” 沈鸣依轻笑，“你看我像坐吃山空等死的寄生虫？” “那拜托沈爷您积极点儿行不？”陈源辰嘴里吐的都是苦，“您既然不选择躺平，那就卷起来呀。我怎么感觉拍戏像你的副业呢，不争不抢靠兴趣，Cao,玩儿呢？” 沈鸣依好像没听见，将笔下建筑的正面结构图收尾，开始绘制剖面图，对着电话说：“你放心，《寻光》我肯定用心拍。” 陈源辰也实在说不出什么劝得动的话，安顿了几句，就挂了。 管家赵姨敲了敲门框，“鸣依，沈翊小姐来了。” 沈鸣依放下笔，关上书房门，到了楼下。 沈翊坐在地毯上，抱着电脑捯饬，看见他过来，招招手，“哥，有件事请你帮忙。” 沈鸣依刚一坐下，她就把电脑挪到跟前，“我不是之前考了心理咨询师么，现在给一个情感网站当顾问。但我一会儿的飞机回学校准备期末考试，这几天发来的用户咨询信没来得及处理完，你帮我处理一下，我把账号和密码告诉你。” “打住！”沈鸣依又把电脑推过去，准备走人，“我没空，这种事儿找你哥嫂去，别找我。” 沈翊拉住他的袖口，“别呀，我哥嫂不管这种小事儿，别人我又信不过。你不是这几天都在江州吗，抽空帮我弄了就好，这活儿没啥技术含量。” 电脑又被推到沈鸣依面前，他也被堂妹拽到地上重新坐好。 “你看——”沈翊开始演示流程，“这个平台叫KC，这里会看到用户的情感咨询来信，你用我的账号直接点回信。不用说那些理论，对方问什么，给点真诚的建议就好。” 沈鸣依冷冷扫了一眼沈翊，“真会糊弄！” 沈翊点开几封处理完的信件说：“一般分给我的用户，年龄范围在18-25岁之间，都是女性。具体有哪几种问题的类型，我都梳理出来发你微信了，你就照猫画虎弄得像模像样就ok。” 她从茶几上取过沈鸣依的电脑，开机，帮他输入好网址、账号和密码，成功登录后，拎着电脑急匆匆要走，“今晚就处理完哈！” “为什么是今晚？” “零点前完成的话不影响我拿劳务费！” 沈鸣依：“……” 一转眼，人已经不见。 沈鸣依抚着额头，把笔记本屏幕转向自己，一脸茫然。 话说，此前他对这种网站一无所知，更不知道现在很多社恐都市男女都在网上找树洞。 他随便点开列表最上方一位叫“我的小秘密”的用户来信。 信中写到:很烦，不知道对他的感情是不是“暗恋”。暗恋到底是什么感觉，身边朋友都说不清。我很在意他，在意他的生活，在意他对我的评价……我总是想在他面前展现最完美的自己，和他单独在一起时又兴奋，又紧张。但我无法辨别他对我的感觉是否也一样，我到底要不要主动，我该怎么办？ 矫情！ 沈鸣依蹙起眉，无法掩饰对这种信件的嗤之以鼻。 这是心理咨询师要解决的问题吗？连自己的感情都鉴别不清，又想知道人家的态度，又不知道自己要不要主动，这人有毛病吧！？ 他毫不犹豫地点击“回信”按钮，在编辑栏里敲下三个字： “看不懂。” 接着，按下“发送”键。 12. 魔盒12 翌日早8点，蓝顶别墅的浴室门挂着朦胧水汽，水流声止，沈鸣依推门走出，随手扯下一条浴巾在腰间裹紧。 细密的水珠顺着胸前起伏流下，又被白色毛巾抹去。 洗手台上的手机忽然弹出沈翊的来电，他接通后，按了免提。 “哥，我被人投诉了！”破音的嚎叫让沈鸣依往远躲了躲。 他慢条斯理地擦着头发，不紧不慢说：“投诉？被谁？” 沈翊快要爆炸了，“就是收到你‘看不懂’三个字的那位客户！你要是不会回信，简单说几句漂亮话敷衍过去就行，他们就要一个安慰，找一个平复情绪的出口，根本不会计较专业度，拽太高深人家也不明白啊。可你写个‘看不懂’算怎么回事？这下倒好，对方投诉我不专业！” 沈鸣依没放在心上，顶着半干的短发，拿着手机走进衣帽间，“我还正要问你呢，费那么大劲拿到心理咨询师的资格，就去这类打感情牌的网站当什么‘心灵治愈师’，目的呢？赚钱吗？” 沈翊意识到了一件事，沈鸣依是公众人物，可能根本不需要这样的泛心理学社交平台。再者，他对这种时下流行的社交方式可能一无所知。 她试图用对方能理解的方式解释：“这是一种时尚，是一种创新，也是一种乐趣。” “你们平时就玩儿这些么？”沈鸣依取出一套灰色的家居服换上，“我大概看了一下，在KC上写信咨询的人大多无病呻吟。怎么，现实生活中就没法解决问题了吗，要么就是不敢面对问题，要么就是精神世界不饱满。” “……你今天怎么话这么多？” 沈翊是真的有些不高兴，但又无能为力，“我马上进考场了，你赶快按照后台的要求，给那位用户发封道歉信，不然你就赔我薪酬，十倍的！！！” “嘟嘟——”电话已经挂断。 沈翊一般不和他闹脾气，这回估计是真把妹子惹生气了。 沈鸣依路过卧室，捞起电脑下楼，准备花点时间研究一下这个网站到底有什么吸引力。 赵姨端了碗粥给他，“同一个娘胎里生的，沈翊和沈越翔的性格居然是天上地下的差别。我瞧着这姑娘不错，心胸比她哥哥要宽好多。” 说完，赵姨特意观察了下沈鸣依的反应。 每次说起伯母一家，他都是这样沉默，没发表过任何意见。 “当年，你曾祖父遗言交待这套房子留给你父亲，你大伯心里那叫一个不服气。可老太爷是明眼人，谁有没有出息，老人家心里清楚得很。果不其然，要没你父亲，他沈诚风能有机会发迹吗？” 赵姨心直口快，对沈凌风一家忠心耿耿，每逢大伯母家不安分，她都要念叨几句。 沈鸣依听的多了，也就一笑而过。 也许是最近他在这里住的久，赵姨心里高兴，便趁机说：“以后你不拍戏的时候就住这儿哈，我们一家给沈氏守了一辈子的宅子，也不想守到最后人去楼空……要能带个女朋友回来更好！” “赵姨……” 沈鸣依三两口吃完早餐，登陆KC，“不然……以后您跟着我去别的城市养老吧？” 赵姨愣了下，分不清他这话是认真还是玩笑，不知该怎么接。 沈鸣依对着手机里的建筑草图微凝了眼，听着身后没了动静，轻笑一声，继续电脑里的活儿。 他记下那位名叫“我的小秘密”的用户ID，退出沈翊的登陆身份，用自己的手机号注册新账号，起了个英文昵称“EricS”。 接着输入ID，搜索出“我的小秘密”的主页。 把信息认真浏览了一遍后，点击“关注”。 * 今天是周末，萧唯睡了个懒觉，直到9点才爬起来，抬手碰到躺在身边的电脑。 昨晚狂刷各种社交网站直到睡着，忘了关机都不知道，屏幕显示的仍是KC情感社交网站主页。 她做博主出圈后，生活的自由度开始受限，言行举止都在别人眼皮底下被放大。 宁立雅给她介绍了这么个情感社交平台，让她闲时来逛逛。 她经常匿名发状态，看一堆网友在下面暖心回复很治愈。 在虚拟世界里放飞自我，弥补了现实生活中得不到的自由。 床头柜上的手机正在有规律的振动。 萧唯纤长的手臂伸出被子，探到桌边勾过手机，见是宁立雅发来视频邀请，接通。 “唯唯，你昨天在KC上发的图片不太正常，陆淮欺负你了?” 萧唯竖起抱枕，靠坐在床头，垂眸扫过矮桌上空空的红酒瓶，高脚杯底的酒渍还未干，被忘关的台灯照出亮晶晶一片。 ——这就是她昨晚拍照上传的图片。 传递的全是消极孤单。 萧唯顺手按灭台灯，嗓音沙哑，“憋屈难受，就喝了点儿。” 视频里的宁立雅盯着她的面色仔细观察，心疼说：“看你工作中雷厉风行说一不二，对待感情这么优柔寡断，举步不前一点儿都不像是你的作派。” “昨天我喝多了以后，给心理聊愈师写了封信，结果对方回信‘看不懂’，我一气之下把这位老师投诉了。” 宁立雅先是哈哈大笑，好奇问：“八成你把酒后的胡言乱语吐给人家了吧？” 萧唯已经记不清自己到底发的什么，打开已发送信件，看见通篇都是毫无逻辑的“树洞倾诉”，脑袋里就像被塞了两颗钢球，不停碰撞。 她揉了揉头顶，生无可恋地动着嘴唇，“不怪人家，我没有把自己的问题说清楚……” “我看呐，你自己从来就没清楚过。”宁立雅露出少见的义正辞严，“你暗恋陆淮，但你有傲气，不愿在他面前低姿态把这层纸轻易捅破，还顾忌集团其他人的口舌，怕他们说你靠陆淮上位，所以你憋闷、难受。” 宁立雅的话就像一桶冰水，猛然灌顶，毫无防备。 “唯唯，这么久我也发现了，现在不是你要不要在感情中主动的问题，而是这份感情根本就不适合你！” 萧唯承受不了入骨炸裂般的刺激，应激性地按下“挂断”键。 她觉得自己亲手包裹的一层层厚茧被撕裂了。 拼命工作是为了在陆淮面前呈现完美的自己。而最近的一切不痛快，都源自于对陆淮感情生活的怀疑。 当初决定来VE做主编，是因陆淮邀请她的一时喜悦，但那时的兴高采烈一直都被各自的职位所束缚。 她也不是能够为了追寻感情而放下一切的人。 因为她喜欢这份事业。 可这颗火种已经在燃烧，该如何浇灭。 萧唯双眼凝滞在前方，手指无意识地一遍遍点击“刷新”键。 忽然，收信栏里弹出一个小小的“1”，显示收到新邮件。 她随手一摁，是一封道歉信。 那位心理聊愈师说了几句致歉之辞，又给出了简短建议：喜欢一个人，要看对方是否值得你为他如此伤神，如果这个男人不值得，那就放手，没啥好纠结的。 萧唯无力地暗自笑了笑，叹了口气。都说旁观者清，所以他们的话才说得轻巧。 她无趣地合上电脑，把头埋在被子里。 手机铃声再度响起。 是王谦。 通知她马上来集团，对她和陆淮名下电商平台的下一步发展进行商议，几位投资人和陆淮正在等她。 萧唯定了定神，起身奔向衣帽间。 * 40分钟后，萧唯进入晟艺顶楼高层会议室。 讨论声此起彼伏。 “萧主编带货的能力确实强，现在的大环境下，这种小众设计师品牌平台要没有您这块活招牌，恐怕会赔得血本无归。” “但这个平台的利润和游戏项目相比，连零头都不到。” 萧唯惊讶地望向陆淮。 晟艺准备开发游戏项目？ 陆淮休闲地转着座椅，眄了萧唯一眼，开口：“你也看到了，公司的艺人经纪和影视制作业务这几年发展得不错，我是想乘胜追击，用热门业务进一步提高市场占有率，有些杂七杂八的项目该砍就砍。” “师兄这话是什么意思？”萧唯不解，“咱俩合作成立这个平台的初衷是什么?这几年依靠平台发展下来的本土设计师有多少，一些产品已经建立起自己的品牌，拥有一席之地只是时间问题！” “我还要等多久？”陆淮肃起脸，“晟艺的支柱原本是报刊杂志这类传统媒体，但已经遭遇互联网的冲击。要不是我及时拓展业务，集团早就完了！我们的电商能比得过那几家行业巨头吗？还想要拥有一席之地？你也太天真了！ 感情带来的那团烦躁在萧唯心中始终挥之不去，陆淮的话又把她郁结的情绪顶到了火山口。 山火在即将喷发之时，还是被良好的修养压抑了下去。 萧唯转为心平气和地商量：“我有个想法，现在正是国潮热，我们可以将传统手工艺与现代时尚结合，利用电商、线上集市、拍卖等方式推出精品，既满足了消费者需求，又拓宽了推广手工艺的渠道，传承发扬传统文化。” “小唯。”陆淮的眸光充满厉色，对着萧唯的双眼凝视。 随后，他说了一句话：“情怀赚不了钱。” 几位投资人闷不做声，用缄默接续着陆淮的尾音。 萧唯已经被他的眼神蛰得遍体鳞伤，痛到不知该如何开口，缓缓敛回目色。 陆淮意识到自己态度太过锋利，一改犀利，变为兄长的语重心长：“放心，晟艺的主力还是VE这些老牌杂志，也还是要交给你，你是我最信任的人。电商平台撤销后，多花些精力研究如何提高杂志销量，广告投放不能轻视。” 接着，几位投资人就新业务的开发继续讨论。 萧唯称自己身体不舒服，主动离席。 是她太理想化了吗？ 陆淮的决定令她困惑。 当初创办平台时，他那份兴致勃勃和今天的决绝判若两人。 尔虞我诈的商场真能彻底改变一个人吗？ 周末的集团很冷清，萧唯一刻也不想多呆，打算马上开车回家，顺便把主动来加班的苏萌捎回去。 刚上车，包里的手机又是一顿狂振。 苏萌帮她掏出来，递过手机一看，来电显示：周韵斐。 萧唯的眉眼渐渐开阔。 苏萌张大嘴巴，一副没见过世面的模样，“老大，这位该不会就是传说中的混血绝世美女，YCJ的老板娘，商界大佬袁浚轩的心头肉？” 萧唯开心地接通电话。 听筒里响起熟悉的清脆甜声：“小唯，在忙吗？好想你。” 13. 魔盒13 “斐斐姐，我也好想你。”萧唯的兴奋已经溢满听筒，“你在国内吗？怎么有时间回来？” 周韵斐扬起声调，漾着愉悦：“刚参加完一个比赛，时间很充裕。这不马上要过年了，也想陪陪家人。” 电话里传来婴儿咿呀学语的声音。 苏萌瞪着眼睛，悄声问：“袁总儿子？” 萧唯摘下自己的围巾，往苏萌头上一裹，警告她不要再出声。 “什么时候来我家啊？”萧唯说，“做你最爱吃的辣椒炒肉。” “反正住在一个小区，只要你有空，随时都可以哒！”周韵斐笑了几声，“不过今天这通电话是想请你帮个忙。” 她接着说：“四月底，我在阿尔伯特音乐厅有场个人独奏音乐会，想请你手下的摄影师Lexi Xu帮我拍一组宣传照。我知道Lexi特别难约，所以先找你打听一下她的档期。” Lexi是一线明星都未必能约上的顶级摄影师，萧唯是她成名作的模特，她一直将萧唯看作是自己的“锦鲤”，别人的话她未必听，但萧主编一出马，她立刻俯首称臣。 萧唯说：“正好，下周五VE要办奢侈品行业和创意领袖会，Lexi要参加晚宴，下午的时间应该空余，我让她过来给你拍？” “太好了，就约周五。” “不然……你拍完照，顺便出席一下晚宴，抬高一下行业会的规格？”萧唯主动邀请。 周韵斐欣然答应：“你的面子肯定要给，如果没有特殊安排，我一定去！” “Ok!” 挂了电话，萧唯让苏萌通知钟岑雪，联系Lexi和周韵斐的助理，敲定拍摄风格和服装。 回家后，物业小黎又给了她一个礼盒。 不过这次不是什么神秘人偷拍的照片。礼盒上夹了一页信封，署名是陆淮，信封里装着电商平台的财务分割表。 分给萧唯的钱不多，她辛苦培育的“幼苗”，还处于旺盛的生长期，就被陆淮亲手捥掉。 当初她不懂商业运作的心机门道，让陆淮占据了主导，如今已无力挽回。 萧唯将信封和财务明细撕得粉碎，扔进垃圾桶。 两清。 又打开礼盒，是Momo精灵小鬼最新系列的盲盒套装。虽然补全了她的收集，但完全没有单个买来开拆时的心跳感，很没意思。 她曾经幻想过和喜欢的人一起分享拆包时的兴奋。 因为陆淮，她觉得自己的生活就像开盲盒一样。但现在，她已经不想要这种期待中的紧张与刺激。因为生活中的太多未知无法带给她安全感。 萧唯没有拆，把盲盒套装完整地放在一边。 垃圾桶里的信封“尸体”，让她忽然想起和陆淮吃饭那晚收到照片的情景。 不对。 她从来没和别人提起自己家的详细地址，甚至苏萌。 那么Gorgeous即使知道她是谁，也不可能有如此精准的渠道，打听到她住在万园。 难道冤枉他了？ 萧唯调出和Gorgeous的微信聊天记录，最后一句还是他发的那条：如果你认为艺术是有价的，可以议。 萧唯想了想，打字：[可以约稿吗？] 对方秒回：[什么要求？] [Unique：治愈一点的就可，风格素材不限，时间也不急，7天交稿，如何？] 她等了一会儿，屏幕静悄悄，没有新信息弹出。 等待间隙，她随手拿出收纳柜里的一个Momo精灵，拍了张照，发在KC上，编辑了状态文字：你就是我的治愈精灵。 过了大概二十分钟，Gorgeous发来一张图。 萧唯放大，惊讶一瞬间闪过——是手绘的线稿Momo，就是她刚发在KC上的那款，Momo举着仙女棒，站在云朵上跳芭蕾。 只不过，Gorgeous把Momo跳舞的姿态画在了汽车上。 [Gorgeous：审一下线稿，没问题我就上色，用不了7天。] 萧唯不自觉扬了下唇角。 态度这么热情？ Gorgeous又发来信息，像在催促：[有问题吗？] 萧唯回复：[没有，很可爱，我很喜欢。] [Gorgeous：微笑.jpg] * 周五下午，周韵斐按照约定的时间进棚拍摄。 为了保证环境清静，萧唯特意让钟岑雪只派两人现场协助。拍摄量不大，用了2个小时高效完成。 Lexi不停夸赞周韵斐的完美身材，丝毫没有受到怀孕生子的影响，从头到脚有一种成熟的从容感，几米开外都能感觉到强大气场。 萧唯带着周韵斐来自己办公室休息，等着一起去参加创意领袖会的晚宴。 几个月没见，周韵斐拉着她窝在沙发上，开始聊闺蜜间的私密话题。 “你和那位师兄怎么样，有进展吗？”周韵斐问。 萧唯一言难尽，手里捧着咖啡研磨机，一圈一圈转动手柄，不说话。 周韵斐见她神情没有什么飞舞之色，便已猜到一二，往她嘴里喂了颗草莓，“如果感觉到累，就不要勉强自己。” 萧唯轻叹：“不仅累，还没有安全感。” “如果真的是低质量，甚至是不健康的感情，一定要及时止损。”周韵斐察觉到她状态不佳。 就像宁立雅所说，或许她真应该用清醒的头脑面对陆淮，亲自去判断到底适不适合，值不值得。 对陆淮的感情，在某种程度上已经成为她的一种习惯，真到了要抛掉那一刻，会很艰难。 萧唯试图挣扎，“有没有一种可能……这个男人只是工作和生活分不太开而已，所以才会让你觉得他不懂浪漫，不讲情面说一不二？” 她心底始终存有一种观点，认为两人是因为工作上的关系影响到了感情发展。 周韵斐年长萧唯几岁，又是已婚人士，完全理解萧唯的想法，但一味劝说，对方没有切身体会，未必肯听。 萧唯又好奇问：“你家袁总那么忙，还能有大把的心思陪你浪漫吗？” “小唯，其实……”周韵斐柔缓开口，“没有男人不懂浪漫，只是他们展现浪漫的方式不同罢了，除非……除非他根本就不想。” 萧唯转动研磨机的手缓缓停下。 “咚咚——” 忽然有人敲门。 门推开一条缝后，响起苏萌的声音：“老大，刚才前台来电话，说袁总到了，要找您，可能是来接周老师的。” “啊？”周韵斐也没想到老公会来，有点惊讶。 萧唯拿起大衣准备出门，对苏萌说，“你陪我下去接一下袁总！” “不用了。”苏萌说，“前台知道是袁总后，直接让行政经理送他上来了。” 话音刚落，门口有人影闪过，只听苏萌转身恭敬唤了声“袁总”后，门从内敞开，一位西装革履的挺拔男士稳步走了进来。 萧唯和袁浚轩明显熟络，大胆开玩笑，“姐夫快来验收一下，看我有没有把斐斐姐照顾好。” 袁浚轩笑着把周韵斐搂在怀里，“行啊，让我数数袁太太的头发少没少。” 周韵斐对袁浚轩说：“建议你来拍一版《新潮先生》的个人专访，支持一下小唯的工作。” “那不行。”袁浚轩摆出一副认真的表情，“别人会误以为YCJ经营不下去了，要靠晟艺的杂志来赚取流量。” 萧唯调皮道：“就当袁总是在夸我了。” 办公室一时笑声四溢。 袁浚轩让秘书把周韵斐和萧唯的晚宴礼服拿进来，“二位赶快试一下衣服，一会儿陪你们一起去。” 萧唯问：“姐夫也要出席晚宴？” 据她所知，这种公开的奢侈品行业会还动用不到袁浚轩这个级别的大佬。 袁浚轩转身，“陆淮请我来的。” 萧唯停驻在那儿。 看来，陆淮还是千方百计搭上了袁浚轩这条线，袁浚轩肯来，说明确实给足了面子。 她没有往深探问，埋头整理起礼服来。 * “奢侈品行业和创意领袖会”是时尚界的重要盛会，每年举办一次。尤其是开幕慈善晚宴，商界名流和娱乐明星齐聚，相关行业共襄盛举。 晚7点，嘉宾的车一辆接一辆停在Galaxy大厦门前，四面围满了粉丝，尖叫声此起彼伏。 袁浚轩夫妇不想太引人注目，载着萧唯直接从地库上楼，直达二楼宴会厅。 VE是晚宴的主办方，萧唯一进场内，就开始被各种嘉宾围堵。 苏萌最爱这种场合，穿着宁立雅帮她精心挑选的小礼服，跟在萧唯身后Social。 周韵斐不喜欢一直跟在袁浚轩身边应酬，便早早躲到一边。萧唯怕她一个人孤单，让宁立雅过去陪她。现下，两人正在露天平台上聊天。 宁立雅见萧唯过来，朝她身后抬了抬下巴，故意调侃：“怎么不和你的陆师兄一起被那帮大佬接见？” 萧唯回头，看到陆淮正陪着袁浚轩往场内走，看样子刚在会议室交谈过。 陆淮满脸谄笑，嘴皮子不停，不知在说什么。 周韵斐轻碰了下萧唯的酒杯，望着两个男人说：“你那位陆师兄，野心不小。”又向萧唯透露了陆淮结识袁浚轩过程——辗转攀附了另一位商界前辈，参加了袁浚轩之父袁呈言的私人饭局，当面请求。袁呈言骑虎难下，不得不卖个人情，同意让袁浚轩见陆淮一面。 此时，陆淮穿梭在各种人群之间，根本没注意到露台这边。 萧唯紧了紧披肩，背过身，望向深沉的天幕。清冷的风扑面而来，似乎吹散了音乐和人声的纷杂。 一阵邮轮的鸣笛，令她不禁顺着船头逐浪的方向远眺，像是渐渐被带离了世俗的名利场，去往天际线尽头，闻世外花香。 忽然，楼下雀跃的欢呼尖叫如高潮迭起，一声声疯狂的“沈鸣依”吸引她探头向下望。 一辆黑色轿车正在人群中驶过，停在萧唯正下方的位置。 保镖打开后排车门，一位穿黑色西装的男士走出。 他在原地站定几秒，系上前襟纽扣，理了理西装下摆，双手插兜。 即将迈步之时，他缓缓抬头，眸光在二楼露台的位置微凝了片刻。 又一阵风卷着雪水的清冽，从他颊边拂过，仿佛有细小的尘埃划着眼底。 眼睫眨动间，那缕过肩长发正随风舞动，那对墨眸中的水雾像是被风吹散，点滴掉落在他眸心。 14. 魔盒14 上与下之间，并不是触手可及的高度，两道视线也并不会在同一刻相撞。 可偏偏就是撞在了一起。 刚触碰的一刹，萧唯有意识要移开目光，但下面那双眼睛却未有一丝游离飘动。 她就这样与他相对，两束眸光渐渐凝固在了一起。 狭长深邃的眼仰视着她，依旧沉静，如同不化的冰雪。 萧唯觉得如浪般的尖叫已被阻隔，仅剩风在耳边柔声细语。 又一声汽笛闯入，卷着一股烈风擦着萧唯肩头吹远，她不禁打了个冷颤，伸手把滑落的披肩重新掩好。 厚实的羊绒在指尖留下温热，她才发现披的是沈鸣依留在办公室的那条围巾。刚才换好衣服出发时，她随手一拿披在了身上，心里还夸了两句“实用”。 尖叫声已渐弱，萧唯探出头看了眼楼下。 人已不见，留下一群朝大厅里张望的粉丝。 阳台的位置不太显眼，她又是今晚活动的东家，来找她寒暄攀谈的人越来越多，她便叫上苏萌一起回到宴会厅。 “主编大人！”齐昀飞从人群中转着圈奔来，盯着萧唯身上的礼服打量，“啧啧，您这身礼服出自Dior，原先的设计是挂肩短袖，但这件是镶钻吊带，所以肯定不是钟总监给您挑的，是只有私订才能拿到顶级品牌的改款。 “您不会为了今晚的酒会，专门跑到巴黎工坊‘刷脸’去了吧？” 礼服是周韵斐贡献给她的，简约裁剪，收腰短款，看似没一点奢华元素，但它的高级也只有时尚圈资深人士能get到。 齐昀飞的甜嘴又开始夸赞：“很美，很适合你。” 萧唯听着肉麻，扯着唇角白了他一眼。 “不信，你问沈帅哥。”齐昀飞摆起严肃的神情，把身后的人拉在面前。 纯黑西装勾勒下的侧影近乎完美比例，修长的双腿缓慢从旁跨了一步。 沈鸣依转过身，面朝萧唯。 他的眼神和刚刚在楼下又有不同，好像是受到灯光的渲染，不那么冷沉。 这时，齐昀飞被别人拉到一边谈话，只留下萧唯和沈鸣依站在熙攘的人群中。 两人间的距离不算近，时不时有人从中穿过，视线被来往窸窣的人影阻隔，断断续续，竟让人对此时安静的对视“正在做，却不觉”。 沈鸣依向前走了几步，目色垂下，忽然往萧唯颊边一凑，“没想到萧主编还有拿人东西不还的毛病。” 萧唯怔了下，才反应过来，低头扫了眼披肩。 再抬头时，鼻尖刚好蹭过男人的衬衫领，视线随之顺着喉结下移，紧贴于颈的领扣一丝不苟地系着。 端正，内敛，不见一点叛逆狂放。 那股清郁的木质香气萦绕四周。 因为离得近，萧唯鉴别出这并不是香水味，像是另一种清香沁入沉木散出的特别味道。 她一时沉浸在这股独特的气息中，甚至忘记回应沈鸣依的话。 “我猜就是不想还……”男人手插裤兜，歪着脸又在她眼前晃了两下，“都开始心虚了。” 嗓音因他故意压低变得有些沙哑，磁性低频的共鸣持续在耳边回荡。 萧唯抬眸，又看见一脸似笑非笑的拽酷表情，坏坏的，没安好心的样子。 脑中瞬间浮现出各种坏男孩的形象。 要是让他演，一定很有魅力。 萧唯清咳一声，扬首高傲道：“还就还呗，本来就不稀罕。” 她正打算把披肩脱下来，意识到是公共场合，动作有些不雅，便说：“回头赔你十条，总可以了吧！” 沈鸣依笑而不语。 头顶射灯打在他领边的胸针上，灿光一闪，露出戴着海盗眼罩的Momo精灵小鬼。 胸针小巧别致，黑白底色，刚好搭配这身黑西装，看上去端方绅士，却把小小的不安分都藏入了海盗装扮的Momo里。 萧唯看见Momo的惊喜神色无法掩盖，“你喜欢Momo？” 沈鸣依低头看了眼胸针，目光淡淡飘远，“不知道这是什么，造型师选的。” 萧唯犹疑了一瞬。 沈鸣依前几次来拍摄，她见过带来的团队，只有随行负责携带、熨烫衣服的造型助理，根本没有单独服务的造型师。 难道公司为他新请了一个？ 不过，萧唯一直都认为背后有高人为沈鸣依指点造型，因为他的衣品确实上佳。 就眼前这套西装来讲，不是为了博眼球的大牌，出自本土新锐设计师之手，近看泛着墨绿，在活泼和庄重间拿捏的恰到好处。 “造型师是何方高人？”萧唯不禁问出口，“如果他愿意的话，我可以为他出篇专访。” “这倒不用。”沈鸣依从应侍生的托盘里拿了酒杯，“也不是谁都稀罕VE的专访。” 这张嘴。 又来了。 萧唯已经懒得搭理他，开始和身边走过来的人应酬。 淡黄的酒液浸入唇缝中，点滴光泽留在红润的唇上，露出洁白的皓齿一咬，粘净残液。 这一幕落在男人深邃的眸中，视线在红唇上停留之时，手中的酒杯不自觉地送到嘴边。 萧唯晃了晃酒杯，酒液已经见底，她正要到餐台上重新拿，面前忽然出现一只盛满的酒杯，对着她的空杯轻轻磕了下。 “我不喝酒。”沈鸣依倾斜酒杯，对准她的杯口，“给你了。” 还未等萧唯反应，香槟已经顺着杯壁流下。 沈鸣依嘴角翘了翘，把干净的杯沿亮给她看，“我没碰过，酒是新的，放心喝。” 说完，随手把空杯放回应侍生的托盘里，转身往人群深处走去。 萧唯的眼神也随沈鸣依的背影而去，直到人不见。 环廊尽头的阳台上，周韵斐正依偎在袁浚轩的怀里说笑。 阶下，陆淮正和几位传媒界的老总聊得火热。 宁立雅被几位女明星拥着自拍。 苏萌拎着包，手上捏着名片…… 一个再普通不过的社交场，每个人似乎皆有所依。 萧唯内心却感到一阵阵空虚。 这本该是她的主场，但忽然觉得自己是个局外人。 这些称赞、寒暄、华丽的排场都不属于她，都源自于陆淮和晟艺的脸面。 也许，是她无法满足于为别人做嫁衣吧。 只有手里的这杯酒，才让她觉得自己没有被丢弃…… 在场内漂泊了一段时间后，萧唯又走到阳台边。 她正要上台阶，看见袁浚轩和沈鸣依并肩站在一起，貌似在谈话。 一个离谱的想法在萧唯脑中飞过：难不成袁浚轩也粉上了这位当红偶像？ 那不可能，忙到分身乏术的袁总怎么会有时间刷剧。 既不是如此，那这位小明星可太会了。前脚不惜得罪VE整个高层，后脚就对商界大佬毕恭毕敬，合着是瞧不上VE。 袁浚轩面向室外，只留了背影，沈鸣依侧身倚靠在栏杆上，时不时搭着话，聊天氛围看起来轻松熟络。 两位拥有顶级身材颜值的男士在一起，的确为昏暗的阳台增色不少。 袁浚轩气宇挺拔、舍我其谁的气场过分突出，像一棵常青松，不沾染一丝风雪。 而沈鸣依像个魔盒。 令人捉摸不透，需万般小心，还防不胜防。 萧唯望着他二人，深深吸气：道高一尺魔高一丈，要是自己变成女巫就好了，施个魔法，把魔盒彻底变成宝盒。 思绪纷飞间，她无意识伸出一根手指，开始对着沈鸣依“施法”：“biubiubiu……消灭你。” 忽然，指尖直对的方向出现一张转成正面的脸。 沈鸣依就像看一个“深井冰”一样盯着她。 萧唯立刻把手指放至鬓边，若无其事地捋起长发。 囧死了！！！ 对面的男人一副嫌弃的表情冷冷瞥了眼，彻底背过身趴在栏杆上，只把撅起的翘臀留给她。 …… 拍卖环节结束后，袁浚轩和周韵斐打算先走一步，萧唯亲自把他们送上车。 车缓缓前行。 周韵斐收起和萧唯say goodbye的手，问身边的袁浚轩：“陆淮因为什么事找你？” 袁浚轩递给她一叠文件，“不晓得你那位好姐妹看到这个会是什么心情。” 周韵斐一页页翻阅，神情愈加沉重，“陆淮要把以VE为代表的几个杂志社卖掉？” “这位陆总很精明，知道企业面临转型，且对传统媒介的发展持悲观态度，就立刻决定抛弃杂志社，拿游戏和影视业务向YCJ寻求注资。”袁浚轩说，“他显然知道YCJ没有涉猎出版业的意向，所以毅然决然要甩掉杂志社这个‘拖油瓶’，把最好的资源留给其他业务。” 周韵斐合上文件，“那他为什么还那么在意VE的发行量和广告效益？” “因为他想把VE养成‘肥肉’，让它有很强的变现能力。”袁浚轩说。 周韵斐凑到袁浚轩颈边，“陆淮这个人……你觉得怎么样？” “先说说晟艺吧……”袁浚轩顺手把方案扔在废纸篓里，“晟艺能有今天的成绩，是靠VE这几个老牌杂志社的知名度赚得的。虽然现在时尚传媒市场百花齐放，但VE的影响力和业界地位可能远比你想象的要重要。游戏和影视虽然前景好，但竞争激烈。只是陆淮根本没有考虑这些，完全不给晟艺留后路，手段阴狠绝情，永远利益至上，没有情怀可言。” 周韵斐了解自己丈夫是什么样的人。 YCJ之所以能成为行业龙头，一个重要的原因就是袁家父子从来不以资本无限扩张为目的，比起挣得更多利润，他们把社会责任感看得更重。 商人和企业家，是有差距的。 周韵斐心不在焉地往袁浚轩怀里靠了靠，有些为萧唯担心。 * 萧唯送走周韵斐后，收拾好东西准备回家。 苏萌提前帮她把车开到了大厦地库，又把车钥匙还给她，迫不及待开溜，准备和宁立雅的几位朋友换场继续嗨。 因为安排会议活动累了好些天，萧唯完全嗨不动，只想倒在床上睡觉。 她以最快速度走到车前，把东西放到后座上，打开驾驶位车门钻了进去。 门一关，侧视镜里映出一个穿黑色西装的帅气身影，正沿着车边的过道向前走。 萧唯想等他走过去再启动车，看着沈鸣依的脸从镜里消失。 门外影子一闪。 “噔噔——”车窗被敲了两下。 萧唯向外一望，对上沈鸣依的双目。 她降下玻璃窗，斜了他一眼问：“沈大帅哥有指示？” 沈鸣依手肘撑着车顶道：“没指示，是温馨提示。” 萧唯：“？” “你还记得自己喝了多少酒吗？” 萧唯恍然回神，把自己喝过酒的事忘得一干二净。 酒劲儿小，所以没太有感觉，但一晚上确实喝了不少。 想给苏萌打电话来接她，但苏萌也喝了酒，没人开得了车。 沈鸣依见她打开软件准备叫代驾，便脱下西装扔在后排，又把衬衫领前紧绷的几颗扣子解开，打开驾驶门，“我来开。” 萧唯抬眸愣在那儿。 磁性的嗓音突然变得厚实温和，“送你。” 15. 雪中山茶花15 “送我？”萧唯有些不相信。 她探出脑袋环望四周，“接你的车呢？” “半路抛锚，来不了。” “你不怕被狗仔拍到咱俩同乘一辆车吗？”萧唯想起上次他被私生饭围堵在厕所的经历。 往自私了想，沈鸣依的隐私被揭露本来和她扯不上什么关系，但今晚要是被有心做文章的人拱上热搜，她是真的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沈鸣依解开衬衫袖扣，把袖口翻上了两寸，一副收工后的闲态，“你一直不下车，是专门等着有人过来拍咱俩正脸吗？” 多数嘉宾已经离场，萧唯看到几个出入口的安保人员已陆续下班，私生饭趁现在混入的可能性很大，保险起见，她俩还是尽快藏到车里比较好。 她把车钥匙扔给沈鸣依，绕到副驾驶坐定，又把身上的披肩多裹了一圈。 沈鸣依启动车，瞄了眼裹得像个蚕蛹的萧唯，把手伸向暖风钮，旋开。 又顺手按亮座椅加热键。 仪表盘上显示着安全带未系好的标志。 沈鸣依往副驾的位置一瞟，没好气地开口:“企图酒驾，还不系安全带，不知道你平时是怎么开的车。” 萧唯慢条斯理地拉过安全带插.入卡扣，轻飘飘道：“不当司机的时候，我都是坐后排的。” 高高在上，无痕迹地炫耀。 沈鸣依默默歪了下嘴角。 “走吧。”萧唯指挥道，“会操作么？档位在方向盘右手边。” 话还没说完，沈鸣依已经右打方向盘驶离停车场，“就你车这颜色，我愿意开就不错了。” 银粉色的，很少女。 幸亏还有位女士坐在副驾，不然年轻男士单独开这个颜色的车出去，总会觉得怪怪的。 萧唯没回嘴，把头扭向车窗，心里腹诽：一个当红演员，随便搭哪家艺人的车都行，专门挑我，指不定揣着什么隐秘又拿我当挡箭牌，还好意思吐槽我的车！ 路口红灯。 沈鸣依缓慢踩下刹车，一手搭上方向盘，双目在内饰上梭巡。 正前方放了一个Momo摆件，穿着粉丝的芭蕾裙，脚尖点地，依然是一副梦游的状态。 除了这件带有“少女心”的饰品外，没有过多装饰。 精致、整洁、大方。 “把你送到哪儿？”沈鸣依问。 “金融中心广场附近。”标准口径回答。 “还好，离我住的地方不算远。” 萧唯转过头。 这句话提醒了她，沈鸣依把她送回去后，他就要一个人想办法回家，不然就得把她的车开走。 她想了想说：“车你就先开着，明天方便的时候，开回我公司就行。” “就这颜色……”沈鸣依撇着嘴，摇了摇头，话里除了嫌弃，听不出别的什么情感。 停顿须臾，接着又说：“把你送到家之后，我自己走回去就行，不到3公里的距离，很近。” 萧唯“嘁”了声：“我这不是怕沈大明星深夜独自压马路会被私生饭跟踪么。” “所以，我还得谢谢你？” 萧唯：“……” 好好一句话，竟被他说得如此欠揍。 爱谢不谢！ 萧唯又把头转向了窗边。 车驶向越江大桥，对面的灯火层叠好像永远都不知疲倦，只要夜幕需要它们，就能随时以饱满的姿态呈现。 但是，人，好像永远做不到这一点。 沈鸣依扫了眼副驾。 萧唯靠着座椅，浓密的眼睫在眨动，身上的红裙因为没了灯光的渲染，也变得暗淡。 披肩之下，双臂紧紧抱在一起，完全没了锐气，像一个安静的小女生。 他把热风又调高了一档。 “我不冷。”萧唯轻声说，“谢谢！” 说完，她注意到沈鸣依也只穿了一件薄薄的衬衫，意识到刚才的感谢恐怕是自作多情，兀自笑了下，“你要是觉得冷就开大点儿。” 沈鸣依慢慢收回放在空调按钮上的手指，用很淡的语气说： “我也不冷。” 持续输送的暖风让车里的温度变的舒服。 周五的夜，江州的繁华地带被周末狂欢的氛围浸染，几近不眠。 和车外相比，车内此时的沉默没了针锋相对的紧张，安静到只能听见呼吸声。 城内的交通状况并不是那么好，走走停停，一个红灯要等很久。 萧唯调整了下坐姿，顺便瞄了沈鸣依一眼。 他目不斜视，不厌其烦地踩着油门和刹车，轻松转动着方向盘。 “听说你接了部刑侦题材的新戏，什么时候进组？”萧唯随便找话题，想打破无交流的尴尬。 “下周。” “Andrea的总设计师宁立雅是我好朋友，她想请你作品牌代言人，我们都觉得合适，但还是要看你自己的意愿。”萧唯说。 “我暂时不接商务。” 沈鸣依直接拒绝的态度令萧唯不解，“真的假的？别是因为你被各大品牌抢疯了，瞧不上Andrea，故意这么说的。” “确实。” 他居然没有否认？ 萧唯鼻子一哼，刚要吐槽，就听见沈鸣依说：“确实有很多品牌联系我，但绝不是对Andrea有意见，暂时不接商务的原因是我本人不喜欢。” 闻所未闻，见所未见。 还有刚出道的小明星可以凭自己的喜好接工作？ “你很排斥靠自己的知名度换取商业利益的模式？”萧唯好奇问。 “倒不是排斥，是不太习惯。” 萧唯好像有些理解沈鸣依的心态了。 她之前也接触过几位忽然走红，或是埋头苦干很久才等来机会大火的明星，最开始也不愿频繁出席商业活动。 因为他们习惯于把自己的形象献给作品，却不急于用脸赚钱。 萧唯微微一笑，“明星的商业价值高是好事儿，只要不盲目烧钱，某种层面上可以带动经济发展。” 说完她就后悔了，觉得自己有变相为宁立雅拉拢生意的嫌疑。 “是。” 沈鸣依轻声肯定道：“如果是你朋友的话，可以。” 什么意思？ 这是松口了？ “你朋友的设计我很喜欢，基于此，我愿意为Andrea代言。”沈鸣依放慢语气，一字一顿，“让你朋友联系我的经纪人。” 这么快就答应啦？ 萧唯有些不相信似地看着沈鸣依。 沈鸣依转头，笃定的神色没有一丝闪烁，眸中那块击不碎的坚冰依旧令人望而生畏，外加一层不容分辨的桀骜。 这样的目光，竟让窗外的缤纷琼辉黯然失色。 这份耀眼让萧唯倏然敛下双目，点头道：“好。” 她想起宁立雅说过，沈鸣依曾主动要求出席那些新锐设计师的大秀，就问：“没想到你还对时装设计这么感兴趣？” 沈鸣依微不可见地动了下唇，左打方向盘并入左转道，等车缓缓停稳后，才开口：“总要做一些事，对得起自己的热爱。” 他并没有用浓烈的情绪渲染这句话，是太正常不过的语气，甚至有些淡，但萧唯却听出一种空旷感。 有包容，有遗憾，有滴水成冰的坚持。 “谢谢你的这句话。”萧唯说，“不然我会以为‘情怀’这种东西一文不值。” 说这句话时，她明显带着些许怨念，一直在想被陆淮砍掉的“心血平台”。 “有可能是你把自己太当回事儿了。”沈鸣依说。 萧唯：“What？” 沈鸣依冷不防丢来一句：“你认为的‘情怀’在某些人眼中确实一文不值，别认真。” 萧唯默默翻了个白眼。 沈鸣依又说：“要么，你就是太不把自己当回事儿了。”他向副驾的位置偏首，“难道没有勇气为自己想要坚持的事拼一把吗？” 萧唯很想说“现实很骨感，人性很复杂，没有那么理想”这类的话，但还是咽下去了。 没去拼一把，就没有发言权。 沈鸣依见她突然不说话，也没有意愿将话题继续下去。 车驶过老城内一个接一个的红绿灯，拐入铺满红砖墙的历史文化建筑区。 萧唯发觉沈鸣依貌似走错了路。 Galaxy大厦位于新区，过越江大桥进城后向东走五公里就是金融中心，这片老建筑区虽然距离萧唯家不远，但位置靠西，应该是从大桥下来后就走反了方向。 刚才她只顾聊天，根本没注意。 “认路吗？不然用导航。”萧唯从包里掏出手机。 沈鸣依在路口调了个头，望向路两边，“忘了要先送你，直接开我家这边来了……” 萧唯抬眼环了一圈扎堆儿的上亿洋房，惊呼：“嚯，低调的炫耀。” 能住在这儿说不准还是名人名家的后代，这个信息激发了她媒体人基因的活跃度，“哪个院子啊？” “拿人东西不还，还窥探人家隐私？”沈鸣依驾车往东折去，“再说，我说什么你就信？” 萧唯没理他，又甩给他一个白眼，默不作声给周韵斐发微信：[斐斐姐，沈鸣依的底细你清楚不?他是住在蓬旺南路一带吗？] 信不信的，调查一下就知道了。 驶出老城，再过一个街区就是金融中心广场。 走走停停，又一绕路，萧唯酒劲儿居然渐渐泛了上来，头越来越昏沉。 沈鸣依按萧唯提供的地址，把车停在广场门口，看她状态不对劲，便说：“你住的小区离这儿还有多远？” “往前开，第二个路口左转。” 沈鸣依听着她的指挥，把车开到一条断头路上。 “右边的大门，进去。” 就在临近路尽头的位置，有一扇漂亮的大铁门，灰色的石基上刻着“Hope Tree”字样。 车灯的反光穿过沈鸣依深潭般的双眸，亮色乍然闪过。 值守的保安刚要上前拦截，智能出入系统已识别车牌抬杆，车平稳驶入。 沈鸣依把车停入地下固定车位，熄了火，走到副驾为萧唯打开车门，“为了不让你对我有什么误会，就不送你上去了。” 说完，从后座拿出西装穿好，头也不回走向通往地面的通道。 萧唯从车上下来。 眩晕的眼前，沈鸣依的双重背影消失在门后，万恶的酒精开始阻断脑中谈话的回味无穷，逐渐缺氧。 手里的手机震了一下。 周韵斐回复了她刚才对沈鸣依情况的询问。 [周韵斐:你是说最近很火的那个男演员吗？他是著名建筑设计师沈凌风老师的儿子，Hope Tree就是他爸爸的作品，获过国际大奖。我公公和沈老师是故交。] [周韵斐：怎么问起他了？他欺负你了吗？用你姐夫出马摆平吗？（咧嘴笑）] 萧唯看着信息走进电梯，抚摸了下内壁上的实木纹。 嗯，自己住的房子是人家爸爸设计的。 很好。 这位姓沈的公子，确实有资本拽一拽。 16. 雪中山茶花16 沈鸣依走楼梯到达一层，从西裤兜里掏出口罩戴好，低着头走向公寓楼出口。 值班的物业小黎见有陌生男子出现，警觉地站起来，盯着沈鸣依的一举一动。 身边另一个小姑娘下巴抵在柜台边，悄声惊叹：“这帅哥是咱楼里新搬来的？” 小黎立刻否认：“不是，没见过……但看着眼熟。” 直到沈鸣依的手放到门禁开关上，小黎忽然意识到什么，大喊一声：“等等——” 他把头微微向后一转，开关上的手缓缓放下。 柜台后的小姑娘弱声对小黎说：“好像那个明星沈鸣依啊？” 小黎礼貌向前走了两步问：“先生，您是住户还是访客？” 沈鸣依没露正脸，随手一指斜后方，“101室的访客。” 接着按下开关，疾步出了大厅。 小黎还在怀疑，旁边的小姑娘恍然大悟：“我就说呢，这几天101那位年轻富婆和她老公总吵架，原来是勾搭上了小鲜肉……啧啧，在这种地方干物业，啥都能见到，真够刺激的。” 小黎：“你别说……还真像。” 小姑娘：“像谁？沈鸣依吗？他……是小三儿？” …… 沈鸣依沿着园区主干道，走到中心花园停下，望着路边的千墅区，拿出手机，拔出号码。 “浚轩哥，麻烦借我辆车，我就在你家小区门口。” “好，等我过去。” 大概十五分钟后，袁浚轩开着辆黑色大G，停在沈鸣依面前。 “怎么来这儿了？” “送个朋友。” “萧唯？” 能住在万园，且符合时境的人也就那么几个。 沈鸣依不言语。 袁浚轩轻笑，“你俩……不会吧？” “别开玩笑。”沈鸣依肃起脸，“只是朋友。” “上车，有事儿。”袁浚轩升起了车窗。 沈鸣依坐上副驾，袁浚轩递给他一个塑封袋装起来的文件，“这就是沈老师生前设计的嘉博会展中心图纸。但这份是复印件，一直被我爸收着，沈老师交给他时只说放在老袁手里一份，图个放心，我爸也没见过原件。既然你说过家里也没有找到，说明很可能已经丢失。” 沈鸣依展开图纸，是父亲的笔法没错。 但右下角的部分有缺失。 他借车内的阅读灯仔细观察，发现缺的部分不是复印时出的问题：“这里的线条断断续续，很像原图被损坏之后复印的。” “既然都损坏了，为什么还要印？”袁浚轩疑问，“而且，不知道沈老师后来修补好了没有？” 听到这声“沈老师”，沈鸣依放下了图纸。 父亲沈凌风自小就是建筑迷。 以前，沈鸣依总是惊叹于父亲细微之处的感受力、对尺度的把握和对比例的敏锐度实在强。他生前留下的作品不多，但都有很独特的个人风格，在业界具有代表性。 嘉博会展中心是沈凌风身前设计的最后一座建筑，原计划建在杭城，但图纸完成后不久，沈凌风就去世了。而且工程一直没有开工，有关方面给出的原因是技术水平达不到理想要求。 十几年过去，会展中心的建造早已被人忘却，那块地也早已被后兴起的企业占用。 奇怪的是，去年，一座名为“金盛会展中心”的建筑在昆城拔地而起，官方披露的建筑示意图和嘉博会展中心的设计一模一样，但设计者署名却是一家叫“杰筑设计”的公司。 沈鸣依收起图纸，“是否有人照搬设计构成侵权，我一定会查清楚。”他又问袁浚轩，“袁伯伯还说什么了?” 袁浚轩略微回忆了下，说：“当初我爸提醒沈老师千万不要急着交出设计方案，可以等初稿完成后再商议，原因是他觉得委托方不可靠，所以就让沈老师先画着，慢慢观望。” 沈鸣依默默思考了几秒，说：“我知道了。” 袁浚轩又嘱咐了他几句需要帮助随时开口的话，便把车留下，看着他驾车离去。 * 萧唯回家后洗了个澡。 原本以为困意会因热水冲刷而变得强烈，谁知从浴室出来，人居然精神了许多。 她披着睡衣钻进被窝，靠在床头上看手机。 刚解锁屏幕，Gorgeous就发来一条微信。 [Gorgeous：画稿.jpg] [Gorgeous：上过色的，请验收。] 身穿粉色纱裙的Momo举着仙女棒，站在一辆蓝色的复古汽车顶上跳芭蕾，车顶陷下一大块，车里的司机一脸嫌弃。 画中的Momo还是一贯的经典表情，体态和人物形象完全契合，简直就是一个叛逆傲娇的小公主。 这幅画带给萧唯莫名的兴奋感。 就是那种甲方终于遇见了优秀的乙方，不用多费口舌，称心如意的舒畅。 但这张图片究竟用在哪，她自己也没想清楚。 找他约稿本来就是为了试探价格，随便提了点要求。 萧唯把图片保存，又设成了屏保，返回微信界面打字。 [Unique：价格？] [Gorgeous：一般来说，这种手绘价格低不了。] 萧唯眉梢一挑。 瞧瞧，这么快就暴露本性了？？？ [Unique：但是太慢了，别家都三天出稿的。] [Gorgeous：……是你说的7天。] 我有说过吗？ 萧唯向前翻看聊天记录。 脸一黑。 自己说的“时间不急，7天交稿”。 Gorgeous又发来一句：[我算提前交付任务，今天第5天。] 萧唯滑进被窝，不愿相信自己已经败下阵来，一双水意朦胧的双眼盯着屏幕。 [Unique：说价格吧。] 没想占他便宜。 再者，万一他是个心怀不轨之人，还可以把聊天记录截屏，留下签约设计师接私活的证据，以备不时之需。 两分钟后，对方回复。 [Gorgeous：画着玩儿的，送你了。] 这番白送反把萧唯搞心虚了。 [Unique：这怎么好意思？] [Gorgeous：你不是买过我的所有作品吗？] [Unique：所以呢？] [Gorgeous：回馈，而已。] 哦，不就是免费送幅手绘嘛。 行，也算。 萧唯轻笑，把手机扔在一边，阖上了沉重的眼皮。 * 今年过年恰逢立春，江州的气温明显回暖。 这次，萧唯终于说服了爸妈，答应她趁春节假期来江州住一段时间。 除夕夜，萧钦文倚在沙发上看书，眼睛时不时瞄一眼春晚。 萧唯和老妈坐在阳台上嗑瓜子。 “您冷吗？”萧唯打开空调，“怎么不进屋，非要在这儿说话？” 齐瑛欣赏着灯火辉煌的江边沿线，沉醉道：“你这房子别的优点没觉出来，倒是这阳台挺有情调，你瞧，江州最美的景观尽收眼底。” 萧唯给母亲大人剥了一颗瓜子仁，“这个小区的设计师姓沈，已经去世了，人很低调，网上关于他的信息不多。” 齐瑛听闻，双眼从天花板顺着墙壁扫过，开始关注起房子的结构来。 三居室。餐厅、客厅、能放吧台的休闲区域应有尽有，布局合理舒适，视野开阔，比现在很多公摊面积大的新房子不知道好了多少倍。 正看着，齐瑛突然说起别的话题:“对了，今年过年你怎么这么想让我们过来，往年你都不声不响飞回家了呀？ 坐在客厅的萧钦文扶了扶眼镜，目光在母女俩身上凝滞了片刻。 萧唯望着江对岸，默默嚼果仁儿，“不是一直想让你们搬来和我一起住嘛，这次刚好来体验一下。” 她不太想说不回去的原因是陆淮又给她买好了机票，但自己完全不愿受用。而且这次她行动得有些晚，没有买到回昆城的票，又不想费心思找票，就干脆把爸妈接来。 齐瑛敏感地问：“你是不是和陆淮闹别扭了？” 身后的萧钦文眉头微皱。 “……没有。”萧唯音调明显低了一档，“挺好的。” “你俩确定关系了?”齐瑛问。 萧唯淡淡答：“没有。” 齐瑛有些着急：“你俩的关系我是越发看不懂了，老黏黏糊糊暧昧不清可不行，有些话该说清楚必须说清楚！” 萧唯心里苦笑：这会儿连黏黏糊糊暧昧不清都算不上了。 她想把对陆淮的讨论变得轻松，扭头问萧钦文：“爸，什么样的女婿在您眼里算合格呀？”试探的语气又飘又虚地补了句，“就……拿陆淮做标尺比一下。” 萧钦文就像没听见一样，徜徉在书海中。 “爸？”萧唯又叫了一声。 “这个姓陆的很一般。” 萧钦文浑厚的回答笃定无疑。 萧唯脸上没有笑容，留给老爸一片陷入沉思的缄默。 齐瑛在一旁观察着父女二人，生怕萧钦文再说什么话惹女儿不高兴，先趁机说：“人家陆淮可是传媒界的精英，和闺女又是同学同乡，知根知底，我看挺不错。” “这算什么根什么底？”萧钦文合上书，“陆淮的父亲早年一人来江州打拼，独留母子俩在昆城，日子过得拮据那是出了名的，后来为什么突然发迹？仅仅是外界传的运气好吗？我看未必。” 齐瑛听着氛围不对，当即拉起萧唯远离客厅。 回到卧室，齐瑛关上门说：“你也别怪你爸嘴直。作家嘛，动不动就把‘理想主义’代入现实，他就是想给你找个完美无缺的如意郎君，打心眼儿里看不上陆家是暴发户。” 顿了一下，齐瑛整肃神情，又说：“不过，最了解你的人莫过于父母。妈妈也提醒你一句，你和陆淮从小成长背景不一样，深入相处肯定会暴露一些问题。” 萧唯微笑点头，捧着手机不停刷KC状态。 齐瑛不愿多说，揉了下她的脑袋，撂下一句：“自己的感情，自己把握。”起身走出卧室。 床头内嵌的灯带像一束高温强光，刺得萧唯脑袋疼，她烦躁地把头埋进被子里。 “叮——”手机响了一声。 1分钟后，纤长的手臂极不情愿地伸出，摸起手机。 蚕丝被的边缘被拉开一个缝，手机迅速显示出微信界面。 [Andrea立雅：我亲爱的唯唯，初二晚上我组了个饭局，你要来吗？] [Unique：有谁？] [Andrea立雅：都是熟人，可能也就沈鸣依不常在一起玩儿吧……便饭嘛，很随意。] 因上次萧唯牵线，沈鸣依已经和Andrea签约，成为品牌代言人。 但……他这会儿不是应该进组了吗？ 萧唯忽然想起了什么，发了句:[亲爱的，麻烦邮寄十条你家限量男款羊绒围巾。一会儿把地址发给你。] 上次晚宴，她承诺给沈鸣依的。 [Andrea立雅：干嘛？帮我带货啊？] 萧唯注视着天花板，觉得自己当时的应许有点儿忒大方。Andrea的时装虽然没有贵到离谱，但这么自掏腰包送给一个关系一般的人实在不值。 思来想去，最终决定回复—— [Unique：是的。记得，货.到.付.款.哦~] 17. 雪中山茶花17 大年初一全天，萧唯都宅在家里。 本来想陪父母四处逛逛，但齐瑛说不能随便打扰老夫老妻的二人世界，任由萧唯自我放飞。 既然父母不需要她，自己也没有外出转悠的新鲜感，不如猫在家里，实打实算休息。 一直这么猫到初二下午5点，萧唯才开始为晚上的饭局做准备。 宁立雅发来布置好的场地照片——瑰丽酒店的顶层法餐厅，单设的贵宾间，中间是能够容纳十几位的长方形餐桌，鲜花烛台搞得超级讲究。 萧唯不禁瞥了瞥嘴角，这哪是什么便饭，妥妥的晚宴架势。 她原打算一身休闲私服赴局，现在看来还是得郑重捯饬一番。 洗了头，打开衣柜门，选了件斜肩黑色连衣裙，过膝中长款，简洁优雅。 说是斜肩，其实只有一根细肩带绕到后背用胶扣粘好，设计巧妙。又在胸前别了一朵红色山茶花——Chanel的礼品限定款，红钻拼贴而成。 化完妆，已经没有时间做发型，干脆把头发拢到一起，用发针固定，做了个简单的盘发，就出发了。 等她赶到时，人已经差不多来齐。 几位年轻设计师就像约定好了一样，都把自己的得意作品穿在身上，各种新潮元素、前卫手法，简直眼花缭乱。发个微博套个话题，绝对分分钟上热搜。 和别人相比，萧唯的装扮素淡的格格不入，宁立雅批评她连口红颜色都没好好选，完全没展现出“时尚教母”的个性和潮流引领。 萧唯反驳：什么时候时尚潮流要靠我的私服引领了？ 宁立雅说她变了，佛系，一点儿都不卷。 萧唯自信道：这才叫个性。 宁立雅：…… 到了饭点，大家纷纷入座。 萧唯旁边的座位还是空的，桌上沈鸣依的名签摆得端端正正。 “怎么又把他弄我旁边?”萧唯指着空位问宁立雅。 宁立雅说：“沈帅哥是新晋代言人，必须是我的座上宾，不把人家安排在你旁边我还怎么混！”她手肘碰了下萧唯胳膊，“再说，上次大秀把你俩放一起，你也没有异议啊。” 异议倒是没有。 只是觉得这人阴魂不散。 宁立雅嘴里咕哝：“怎么还没到？”说话间拿出手机，准备发条微信过去。 刚要打字，她转头看了萧唯一眼说：“你也给沈鸣依发个微信催催，你咖位大，可能更管用。”话里一股“人红难伺候”的味道。 “我没他微信。” 宁立雅嘴都要合不上了，“啥？” “没加过。” “真是让我对你的社交方式充满质疑。”宁立雅连连摇头，“那你是怎么和他谈的商业代言？” 萧唯被周围人叽叽喳喳地说话声吵得头疼，随口道：“车里谈的。” “车里？”宁立雅明显想歪了。 萧唯叹气：“就是很普通的一次会面。” “哦。”宁立雅说，“那我把他的微信推你？” “不用了。”萧唯直接拒绝。 秀场那次，她又不是没主动加过。 送她回家那次，他也没有要主动加。 大概是不想加吧。 而且，加不加的，真无所谓。 宁立雅迟迟不宣布开餐，还在等沈鸣依，有些着急。 萧唯对沈鸣依一贯拽酷不服驯的行为有些了解，便作主张：“咱们先吃吧，不用等。” “人已经在来的路上了。”宁立雅说，“这样不尊重人家。” 可萧唯觉得没必要，直接举起酒杯，示意开餐。 混时尚圈的，谁敢不给她面子，她说不等，所有人也都跟着附和。 简单的开局后，大家开始动筷子。 吃着吃着，萧唯感到脑后一松，有头发从后颈垂下。抬手摸了下，才发现发针已经脱落，挂在胸前的山茶花上。 她和宁立雅打了声招呼，拿起手包，准备去整理一下，顺便补个妆。 这家酒店的贵宾间看似高档，但却是老设计，没有独立卫生间，只能出去。 萧唯按照服务生的指示，朝卫生间的方向走。 这一层有两个区域，一边是贵宾间和宴会厅，另一边是客房，中间隔了扇半开的门。卫生间就在靠门右手边。 萧唯刚要向右拐，隐隐觉得左边房间门口站着一个人。 她先是吓了一跳，又急着转身一看。 见沈鸣依正靠在门框边静静望着她。 他明显怕被人看见，整个身子藏在房间里，雾蓝色衬衫，硬挺的面料，偏光打过去纹路细腻，一双长腿套着深色西裤，隐泛银灰，整洁的赴宴打扮。 萧唯好奇问：“来了？怎么不进去？” “正要进去，接了个电话，就遇见你了。”他音量很低。 她看见门那边不时有人来往，就干脆走进他待的那间房，开了一盏灯，往屏风后的隔间站了站，“迟到可是不好的习惯。” “剧组在昆城，半小时前刚下飞机。”沈鸣依解释后，又笑了笑，“正好，烦请萧大主编一会儿带我进去，里面的人我都不认识几个。” “没关系，你这张脸才值钱，他们认识你就行。”萧唯翘起唇角。 两人面对面而立，谁都没有要走的意思。 沈鸣依也无法解释，自从刚才看见萧唯的一霎起，目光就忍不住在她身上停留，连同进去吃饭的欲望也消失不见。 今晚的萧唯确实不需要奇装异服来凸显特别。 再寻常不过的小黑裙穿在别的女孩身上，或是平平无奇、或是性感妖娆、或是廉价庸俗。 但能被萧唯驾驭出一种清纯孤傲。 明明是不可亵玩的遥远距离感，却平添几分勾魂摄魄。 散下的几缕长发凌乱搭在肩上，慵懒的楚楚动人。 就像她胸前的红色山茶花。 火热、明艳，却还透着一层朦胧的含蓄美。 门外忽然传来说话声：“不会是在这个房间里吧？你确定没看错？” 沈鸣依警觉地拉起萧唯的手臂，在看见门外即将跑进来的人影之时，把门关紧，反锁。 顺势把萧唯从门口拉进怀里。 她欲要挣扎，向后迈了一步，高跟鞋轻敲在砖地上。 “咔哒”一声。 音量不高，但在空旷的房间里穿透力极强。 沈鸣依用力把萧唯拉回来，伸手绕到身后，掌住她的腰，“先老老实实待着。” 萧唯两条手臂自然搭上他的双肩，一手捏着包，另一手攒成拳悬空，生怕搂上对方。 身体触碰的刹那，肌肤之间相隔的布料瞬间变为导热材料，传递着体温。 兴许是为了掩盖羞赧，萧唯低下头，怨声吐槽道：“真倒霉，又是私生饭吗？” 沈鸣依就像没听见一样，双眼看着门口。 有人正从外面扳着门把手，“……感觉不是从这个门进去的啊？他们说是在客房部看见的。” 客房部？ 沈鸣依眉心动了动，这层楼的客房部他没去过。 这时，房间深处的另一端忽然响起谈话声。 “你打算一直躲着我吗？”是个女的，生气又委屈。 “外面的舆论都成什么样了？我不躲着你能行吗？”男的，声音有点熟。 “卜文瀚！你今天要是不给我和孩子一个交待，我就告你重婚罪！” 沈鸣依和萧唯默契对视了一瞥。 卜文瀚。 就是前一段时间因出轨丑闻放了VE鸽子的那位影帝。后来，大概是公关团队使了不少力，没爆出多少深挖实料，跟着就没了后续。 没想到竟让他俩逮个正着。 门外的人应该是几位娱记，“咱蹲这儿等一等吧，这个月的KPI就指着今晚呢。” 沈鸣依往里望去，这个房间应该是宴会厅的接待室，靠近窗户有两个门，一个通往宴会厅，一个连接安全通道。 卜文瀚和这女人应该是从安全通道进来的。 谈话还在继续。 “重婚？”卜文瀚笑道，“拉斯维加斯领的结婚证没经过公证，在国内是没有法律效力的，你目前是未婚状态。” 那女的哭道：“是你骗我的！以后我带着孩子还怎么立足！” “非得结婚才行吗？”卜文瀚声音软下来，“你和孩子可以去国外生活啊。要什么我给你，想见我就飞过去看你……” 不知道是被这狗血桥段给恶心到了，还是此时两人的姿势过于暧昧，萧唯有些站立不安，挣脱着后仰上身，双臂用力往外一推。 只听见如蝉翼扑振的“嘶啦——”一声，山茶花胸针刚好勾在沈鸣依胸前的缝线装饰上，他没经得住突然而来的力道，向后猛一踉跄，衬衫被撕破一道口子，人也倒退了几大步，为了不被卜文瀚发现，扒住门框，靠着墙，努力控制自己的身体。 但这么大个活人不可能弄不出一点动静，身边的橱柜正在隐隐颤动。 “有人？”卜文瀚警觉地喊了一声。 沈鸣依背靠墙壁，滑坐在地上，往黑暗的阴影里挪了挪。 萧唯屏住呼吸，镇定地站在原地不动，开始思考如果被发现该如何巧舌如簧。 “哪有什么人？门都是锁着的！”女人开口，“你别想找借口打岔！” “我没有！”卜文瀚话里带着委屈埋怨，“好了……宝贝儿，别再闹了，乖！” “闹也是因为太久没见你，想你了呀。” “我也想你……” 几句话，争吵的气氛忽然变得腻歪起来，接下来的说话声淹没在了耳红心跳的响动里。 萧唯尴尬地别过脸，双脚仿佛分离一般，浑身悬浮，无知无觉。 她干脆脱下高跟鞋，赤脚轻踏在地板上。 沈鸣依坐在角落里。 这个位置，清晰可见萧唯的一举一动。 白皙修瘦的脚背慢慢抬起，前脚掌微翘踮地，昏暗的灯影下，指甲的颜色看不清是红是紫。 裙侧边的开衩设计，让匀称的小腿曲线更显妩媚。 房间深处的暧昧早已变为狂热，男女欢爱的交响声声入耳，就像湿绵的梅雨天翻滚着热浪，闷燥黏腻渗入毛孔。 而在这个房间的偏隅一角，有股心潮正掀涌起层层怦然悸动。 18. 雪中山茶花18 沈鸣依捂住耳朵，阖上双眼。 另一边的萧唯蜷坐在地上，藏在衣架下端的空余处，手里的手机正疯狂震动。 方才她拿出手机是为了转移注意力，把此时的尴尬时段打发过去。结果刚掏出来就收到宁立雅的来电。 她只能挂掉，然后通过微信把现在的大致处境描述了一下。 谁知宁立雅一听她和沈鸣依在一起，便说要好好替自己与新晋代言人培养感情。 萧唯气道：“怎么不来救我？” 宁立雅：“我看你还是按兵不动比较好，别一个不小心让门外记者转移目标，拿你俩下手就玩儿大发了。” 宁立雅：“你以为沈帅哥的瓜就不如卜文瀚香么，没准到时候姓卜的用你俩的舆论以毒攻毒也说不好。” 宁立雅：“万一你和沈帅哥培养出了感情再好不过，有助于你忘了陆师兄！” 都tm什么心态。 萧唯给宁立雅怒发了五行“发怒”表情。 宁同学只回了个“微笑”。 她是一点儿不怕萧唯和她绝交。 不过，宁立雅把饭局的场控好之后，就已经在想办法解救萧唯了。 但她给的消息是：酒店楼下、停车场、过道里……只要是对外场合，都疑似有娱记蹲点。 这帮人不好对付，一不小心得罪，分分钟调转矛头揪你的小尾巴。 眼下，唯有稍安勿躁。 沈鸣依也收到了微信，是陈源辰。 [陈源辰：你买了十条围巾，是要送人吗？”] [沈鸣依：？] [陈源辰：图片：纸箱里整齐地摞着十条Andrea品牌围巾.jpg] 沈鸣依貌似突然悟到什么，抬眸默默望了萧唯一眼，沉着脸发：[先收了吧。] [陈源辰：收？没付钱！！！到付啊！] [沈鸣依：多少钱？] [陈源辰：一共25000。票据.jpg] [沈鸣依：转账??-25000] 陈源辰收款后，又发：[瞧瞧这数……250*100=25000，你得罪人了？] 沈鸣依又抬眼朝对面一瞟，垂下眼皮，不耐烦地回复：[就当是吧。] 为了堵上陈某人的嘴，他又转去1万块钱，附加一条新消息：[压岁钱，说点儿吉利话。] [陈源辰：新的一年，发粪涂墙！] 沈鸣依看了一眼，陈某人的吉利话储备就只有个性签名里的四个字了。 他没再回，锁屏。 卜文瀚和小情人唧唧歪歪一浪接一浪，没完没了，让酒店的客房形同虚设。 还是说，在这儿更有偷.情的刺激。 萧唯实在待不住了，觉得还是和沈鸣依商量一下怎么出去。 她准备让宁立雅推一下沈鸣依的微信，结果微信界面上方一直显示：网络未连接。 当刷新好几次，开关飞行模式，重启手机都不管用时，她才意识到已经欠费。 马上就要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了。 萧唯把“板砖”放进手包，开始搜索周围能用的物品。 就在离她不到半米的地方有个小推车，最底层放着会议用的纸和笔。她探过去轻轻撕下一张，在纸上写：怎么逃？ 写完揉成团，朝沈鸣依头顶一扔。 沈鸣依接过，小心翼翼展开，凝了眼，从裤兜里拿出短铅笔，笔尖草草两下，揉好又扔了回来。 萧唯铺开，见纸上又写了三个字：跟上去。 她明白了，意思是卜文瀚走的时候，他俩跟着出去。 但……不靠谱啊，万一安全通道那个门也有狗仔怎么办？ 房间里幽晃的灯光犹如巡逻用的探照器，从沈鸣依面前倾斜而下。 他面色镇定，毫无情绪，目色透过这缕光投向萧唯，像在告诉她：相信我。 高低频交错的声音终于渐息，屋里安静下来。 卜文瀚像在穿衣服：“饿了吗？回房间订餐吧。” “能回去吗？这个通道是Staff专用，每一层的门都是锁着的。” “我这有张卡,能开这个通道里的每一扇门。” “……等一下，我穿好鞋。 沈鸣依把身体挪到非常靠前的位置，手伸进裤兜。 萧唯不晓得他要做什么，赤脚半蹲，迈着碎步，移到离他不远的空地。 两人屏住呼吸，看见卜文瀚抬起手臂按下门禁开关，推开门，和小情人一前一后走出房间，那扇门缓缓回合。 忽然，沈鸣依从西裤兜里掏出一颗小钢球，迅速往前一弹。 钢球滚动的速度极快，在门即将彻底关上的一刹那，卡在底框和门脚之间。 看似关紧，实际没有触碰到感应区。 等了几分钟，沈鸣依说了声：“走！”拉起萧唯的手腕向门外而去。 当双脚接触到楼道冰冷的水泥地时，萧唯才发现把高跟鞋落在了房间里。 紧接着听到“嗵——”一声。 这一次，门是彻底锁上了。 沈鸣依头也不回，仍旧拉着她快步往楼下走。 “就这么走到一楼吗？”萧唯挣脱他的手，靠在墙边，脚底又凉又涩，“这是顶楼，48层。” 她语气里全是不太舒服的小小怪嗔，秀眉间透着难色，一手扶着楼梯栏杆，抬起一只脚检查。 细白的脚趾微微蜷缩在一起，脚掌弯弧，在半空中不稳地晃荡。 沈鸣依迈上两级台阶，双眸平视，说：“背？还是扛？你选。” “……” 萧唯放下脚，本能反应：“都不选。” 沈鸣依点了下头，利落地转身，催促：“那就走下来。” 萧唯看着沈鸣依下楼的背影，咬咬牙，艰难地迈着步。 脚底不知站了什么尖刺一样的东西，怎么弄都弄不掉，一挨地面钻心的疼。 “不用走到一楼。”沈鸣依说，“先想办法能进43层的门。” “43层？” “我只在江州住一晚上，懒得回家，就干脆让朋友订了个房间，在43层，明天中午的飞机赶回剧组。” 听意思，他是专门为了这顿饭飞回来的。 沈鸣依向后偏了下身，目光在萧唯的脚上凝滞了一阵，“房间里有拖鞋，你可以整理下再走。” 48层的折磨瞬间缩短成5层，萧唯脚底仿佛也不那么疼了，一口气走到43。 沈鸣依让她稍等，自己拿出手机好像在和什么人联系。 10分钟后，一位西装整齐的男士用门禁卡开了门。 萧唯不敢和沈鸣依同时出现，见他出去后，悄悄躲在楼梯口。 西装男士说：“沈先生，这个通道连接另一座办公区，是为办公人员进出方便而设，可能是员工忘了锁门让您误入，真是抱歉！” 沈鸣依说：“没关系，替我向你们老板转达谢意。” “看您说的，这点小事，用不着您动用辛总的关系安排我们老板，下次您直接招呼。” “谢谢！” “您住哪个房间，用不用我跟着过去，看看还有什么需要？” 沈鸣依说：“谢谢，不太方便，抱歉。” 西装男士看出面前这位明星变得敏感，不愿意透露更多隐私，便识趣地回了个礼，离开了。 沈鸣依看了看四下无人，一直抵着门的那只手往前一推，对萧唯说：“人走了，上来吧。” 萧唯紧步迈上台阶，进入43层客房区，低头跟在沈鸣依身后。 沈鸣依拿出房卡顺利刷入4305号房间。 无主灯设计的橘色灯带忽然亮起，门口香薰散出阵阵桂花清香，在空气中浮动。 看似是间很普通的大床房，过了玄关，卫生间、床、阳台，一眼见底。但卧室和阳台间有一根很粗的白色立柱，连接地面之处露出几级台阶。 萧唯后知后觉，才发现这里是一个网红打卡点，特色主要来自这根立柱——后现代风格旋转楼梯，直通楼上平台。 床单如新无褶皱，床品还没被人动过。行李柜上，一只小型拉杆箱展开放置，沙发上整齐叠着几件运动装。 这是干净房间内仅有的几笔人暂留过的痕迹。 萧唯已经无法忽略脚底的疼痛，坐在床边，把脚搭在小桌上，歪头看着掌心。 好像是块细小的玻璃碴。 还好没有完全刺进肉里，只是粘在脚掌上。 她伸手取下，扔进垃圾桶，脚底留下一道血红印子。 “需要消毒。”沈鸣依拿触几袋酒棉，撕开包装，坐在沙发上，捏着棉球伸向她的脚。 萧唯屈腿向后一撤，“不用麻烦，我自己来。” 空调吹出的热风从胸前绕到颊边，有点闷，蒸的脸泛红。 沈鸣依神色淡漠，眼皮也没抬一下，不容分说托住萧唯的脚踝拉到身前，弯曲的长腿跨了一步，把她的脚架在膝盖往上一点的位置。 酒精棉的清凉覆盖在脚底，跟着便是渗入伤口的刺痛感。 他又抽出一片创可贴，在她的脚底小心翼翼粘好，“伤口虽然不大，但尽量不要碰水，将就着简单擦洗一下。”说着就要起身，托着她的脚踝放到一边，走到床头柜前，拿出一双一次性拖鞋，整齐摆好。 “先穿这个吧，有总比没有强。”他说。 萧唯抿了抿唇，感激道：“谢谢！” 疼痛没散，她没有马上穿鞋，往床深处坐了坐，双腿可以舒服地悬起来。 沈鸣依把这些医用废品扔掉，坐在她面前，斜起唇角：“关键时候，选择很重要。” 萧唯不知道他要说什么，认真看着他，等待下文。 沈鸣盯着她的脚挑了下眉，“横竖都是委屈，早知道你就应该委屈一下自己，或背或扛，都不用受这点皮肉之苦。” “我不怕疼。”萧唯不抬头，嘴里嘀咕，“怕的是某人心术不正。” 她墨眸垂敛，面色静淡无虞，如同一位高傲冰冷的女王在拒绝陌生人的靠近。 这句话音之后，对面始终无言。 大约过了几十秒，视线中，男人从沙发上起身，一直走到床边，柔顺无褶的西裤面料近在眼前。 萧唯把目光移向另一边。 屋顶的内嵌灯为四周铺上一层如月温光，两人的轮廓，一高一低，清晰地拓印于上。 忽然，面前的颀长身影正缓缓向低处移动，直到与她的影子重合。 萧唯小心偏首，移回目光。 西裤包裹下的长腿弯曲，跪上床沿，挽着衬衫袖的手臂撑在她身侧。 她大胆地扬起下颌，视线巡上他的侧颜。 如画勾勒的眼尾中聚着无数光点，就像万里冰川之中燃起的一团篝火，虽知无法燎原，却也要用旺盛的烈焰洒尽光热。 耳畔传来他的呼吸声，不疾不徐，混着沉木之香，越来越近。 他轻声而语：“那现在呢，不怕么？” 萧唯恍惚地问：“怕……什么？” 随后，他的声音如清溪流过山石，潺潺冽动：“怕我心术不正。” 19. 雪中山茶花19 方才在通道里沾染的清冷，早已被屋里的暖风吹散，萧唯只觉有团团热气包裹着她，鼻翼两边全是馥郁的沉木清氛，好像渗进她的血液，正在对所有感官发起进攻。 无一点醒脑之效，却犹如某种药物，令她陷入迷醉，无力逃脱。 错愕间，对他所言的“心术不正”竟有些信了。 她害怕对方发现自己乱蹦的心跳，匆忙推开一侧手臂，探身去取手包，顺势坐到床尾。 沈鸣依也走到床尾对面，背倚长桌，手插兜望着她。 “Wifi密码告我一下。”萧唯急着给手机充值。 沈鸣依转身，双目搜索了遍桌面，看见遥控器下有张上网提示卡片，递给萧唯，“我还没连过，你试试。” 萧唯找到用户名，又输入密码，连接后右上角的信号弧线只剩最短的那一条。 微信页面还是打不开。 连上了网，但没网。 “你能给前台打个电话吗？房间wifi连不上。”萧唯说。 “流量用不了么？” “欠费，用不了。” 沈鸣依拿出手机，“手机号告诉我。” 萧唯不想说，随口抛了句没过脑子的话：“我可不想欠你钱。”回头还要还 沈鸣依：“买围巾那25000就不算欠我的么？” 萧唯：“……” 沈鸣依：“如果我没记错，那十条围巾是你说要赔给我的。” 萧唯：“……” 沈鸣依：“怎么拿了别人的东西，还倒讹人家一笔呢？” 萧唯：“……” 沈鸣依：“被你讹了25000，还主动给你充值，算不算仁至义尽。” 萧唯：“……” 说完，沈鸣依又低头不知道在和谁发信息。 萧唯被一席话堵的哑口无言，怔在那儿不动。 过了一会儿，沈鸣依说：“看一下手机能用吗？” 萧唯顶着一脑袋问号，刷新手机网络，看到右上角的“5G”标识已经回来，一连串微信新消息弹出屏幕。 “我联系了宁立雅，她给你充的值。”沈鸣依无奈道，“脚能走路吗?能走就早点儿回去。” 萧唯小心翼翼让脚掌着地，尝试走了两步，感觉没多疼，就准备离开。 临走时，瞥见沈鸣依被撕破的领口。 衬衫一旦裂了口子，就是毁灭性的损伤，况且又在这么显眼的位置。 凝在血液中的工匠态度，让萧唯对这件衣服起了恻隐之心，若能有一丝补救机会，她都愿意竭尽所能，为它重焕生机。 “那个……”萧唯没表达出完整意思，只囫囵了两个字。 沈鸣依停下收拾行李的动作，眸光徐徐投来。 他高拔的身形在不太宽敞的空间内，更为颀长玉立。 胸前的破损处已经波及到两颗扣眼，已致前襟一直松敞到胸线的位置。即便如此，沈鸣依与“衣冠不整”“破褛不堪”这些词也丝毫不沾边，独留一派孤高的文艺气质。 萧唯往前挪了几步，说：“对不起啊，我的胸针把你的衬衫划破了。” 沈鸣依似乎早已忘了此事，听到这句话才提醒他低头看了眼，拢了下前襟，“没关系，不是从品牌方那里借来的，没什么损失。”言下之意，就是不用赔人家。 “有点可惜哎……”萧唯说，“我可以处理好，保证和新的一样。” 沈鸣依四处张望，像在找什么东西，“可是没有针……” “有的。”萧唯顾不得脚底的疼，三两步走到墙边的斗柜，拉开最上方的抽屉取出针线包，捻起蓝白两根线，一抽针，熟练打结，径直伸向沈鸣依的领口。 还未等他反应，针尖已穿过薄薄的布料。 沈鸣依微微调整脚下，让自己以一个舒服稳当的方式站立。 他略颔下颌，见萧唯正聚精会神地穿针引线，嘴边那句“我把衣服换下来再缝是不是方便些”始终未吐。 面前，那根黑色细肩带随着萧唯身体的倾斜，已然滑落，挂在圆润的肩头摇摇欲坠。她太专注，浑不知这些微小变化。 沈鸣依鬼使神差地抬手，把肩带推回原来的位置。 被人触碰后的战栗仿若突袭，捏针的那只手跟着抖动了一下，针尖往里一钻。 “嘶——” 男人第一时间表达了此时的感觉。 “对不起！”道歉的同时，萧唯以最快的速度掀开衣料检查，不经意间又瞥到了那些紧实流畅的“线条”。 她大致扫了眼锁骨以下的位置，没有扎破的伤，但在右胸偏下之处，有块烫伤的疤痕，不算小，剩余略微凸起的棱。 萧唯对着伤疤凝神片刻，才匆匆拉回衣襟，继续手上的活儿。 房间里静无声息，只有暗自腾跳的心脏无处安放。 “还有多久……” “没多久了……” 也许是为了掩饰尴尬，两人竟然同时开口，又同时噤声。 “你先说……” “你先说……” 萧唯仰首。 沈鸣依低头。 视线如葛藤延伸，交缠一处。 此时的灯光好似落日，耀灼已隐没了大半，却还在用余晖编织出一道绮丽，披在两人身上。 “累么？”沈鸣依问，“要不坐下来慢慢缝？” 萧唯捏着针尖停在半空中，跟着沈鸣依一起移到沙发旁，搬了把椅子，面对面而坐。 她见沈鸣依身体前倾，小心翼翼僵在那儿的样子，才发觉到什么，说：“你把衣服脱下来吧。” 沈鸣依：“……” 萧唯：“抱歉，是我一根筋了，刚才就应该直接脱掉。” “……哦”沈鸣依应了声，“快好了吧？” “快了。” “先这么缝吧，不想折腾了。” 萧唯挥舞着针线，鼻子一哼：“懒。” 沈鸣依闭上眼，咽下口气，投告无门。 接线时，萧唯看见桌上摆着一幅未完成的手绘草图，画的正是此房间的旋转楼梯结构。 笔法纯熟，线条流畅，功底深厚。 “你画的？”萧唯问。 沈鸣依答：“嗯。上次住这里时画的，没画完，打算今晚结掉。” 萧唯粗略比较了一下现实结构和图纸差别，“感觉画出来的更有意思一些，这个楼梯摆在这儿，倒有些get不到它的特点了。” 虽说设计之间确有想通，但服装设计和建筑设计隔行如隔山。建筑设计涉及工程学多个领域，这怕是服装设计无法比拟的。 针线仍在沈鸣依衣领前绕动，他抬起手肘撑上桌沿，拿着手稿说：“这个旋转楼梯对力学和材料结构的要求很高，不全是因为好看。” 他没有进行更细致的剖析，大概认为说得太高深是“对牛弹琴”。 萧唯笑了声：“建筑是凝固的音乐（注），我挺佩服建筑设计师的，觉得他们什么都精通，很了不起。” “是么？” 沈鸣依飘来一句问，把手稿放回原先的地方。 他的脸转向后方，萧唯看不清他的表情，这两个字轻得就像微风中摇曳的几片叶，堪堪落于地上。 那张俊脸还是没有转到正面，但冷峻的下颌稍稍扬起了些，手稿又被他拿起来欣赏了。 哼，嘚瑟。 萧唯霍然收起崇拜之情，换了一脸严肃，说：“但我没说包括你。” 随后又补了句：“身体转正，不然缝歪了。” 那张手稿又一次被放下，英俊的脸正对着她。 这道破口确实长，缝补用了不少时间。 最后收尾端在最上方，紧挨衣领，萧唯手边没有常用的U型剪刀，就习惯性上牙去咬。 沈鸣依没敢乱动，也没问萧唯进行到什么程度，就见某人的脑袋整个贴了过来，连同额头上的发丝蹭到了他脖颈的敏感部位。 他忍着痒，等她咬断线头。 “好了。”萧唯把针线包收起来。 沈鸣依牵起衣襟两边，系好纽扣，道了句：“谢谢！” “叮咚——”有人按门铃。 “往里藏一下。”沈鸣依指了指楼梯后面的位置。 看萧唯藏好后，独自去开门。 是酒店茶餐厅的工作人员送来一些简餐。 送餐人走后，萧唯出来，看见茶几上的三明治、沙拉、蛋糕，不禁问：“你订的？” “嗯，联系宁立雅给你充值的时候顺了个手。”沈鸣依端起一次性纸盘，夹了块三明治，递给萧唯，“垫肚子。” 不愧是敬业的演员，晚餐果然低脂少油。 被卜文瀚的破事儿折腾了一晚上，饭没吃成，这会儿也确实饿了。 沈鸣依开了瓶威士忌，又打开冰箱门，从冷冻柜里取出一小颗钢球放入酒杯中。棕色的酒液浇上去，冲掉表面那层薄薄的冻霜，清新透亮。 打算倒第二杯时，他忽然停住问：“一会儿开车吗？” “开。” 他收回酒瓶，把巴黎水往萧唯面前推了下。 “所以，你兜里装的小钢球是用来喝威士忌的？”萧唯抱起巴黎水瓶抿了口。 沈鸣依点头，“我也没想到它还能用来卡门缝。” 萧唯被逗笑了，“我还以为你随身带这种东西，是有什么怪癖。” 沈鸣依轻轻摇晃酒杯，缓慢掀起眼皮，问：“你觉得，能是什么怪癖？” 萧唯刚想说比如类似于“弹珠”的幼稚游戏，抬眼刚好和沈鸣依的眼神撞在一起，那抹深邃透着些许魅惑的色调，令她不禁想到某部电影中的情节。 周韵斐也同她讲过“凯格尔球”的功能，产后尤其有效。 一瞬间，烫意从脖子根蹿上了两颊，她立马低头咬下一口三明治，强装“我没想歪”的镇定。 沈鸣依唇角微扬，面色平静地品着酒。 简单吃了几口，萧唯看时间不早，就急着回去。 …… 把人送走后，沈鸣依打开衣橱顶灯，准备换衣服洗澡。 在穿衣镜前站定，手指刚触到第一颗扣子便停下，迟迟没有动作。 撕裂的口子不仅被缝补整齐，还绣了一根竹，侧边伸出几片竹叶，栩栩如生，忽然让他想到一个词“翠竹幽林”。 只不过此翠非绿，而是如翠鸟羽翼一般的湛蓝。 白线托底，由蓝渐变，如翠羽覆上，清新脱俗。 这抹翠色，仿佛让他探入了她宽广无垠的世界，天马行空，又扣人心弦。 * 萧唯从大堂前台取回宁立雅帮她寄存的大衣，便匆匆去往停车场。 关上车门，楼前忽然闪过一个熟悉身影。 是陆淮。 整套西装外罩黑绒大衣，一身得体的商务装扮。 他正站在阶下四处张望，像是在等什么人。 没几分钟，不知哪里冲出一个身材姣好的年轻女孩，从身后搂住他的腰。 陆淮转身，把手臂伸向女孩后背，温柔一笑，低头吻住对方。 萧唯分明听到“噗通”一声响，像一块巨石砸入水中，激起的大浪将她卷起。 这时，女孩警觉地扫了眼四周，逐渐露出正脸。 又一番浪潮涌来，萧唯无力闪躲，直接被拍向深渊，即将沉底的那一刻，她看清了那个人——罗以容。 20. 雪中山茶花20 今天是农历正月初七，复工第一日。 春天到底已至，空气中的湿暖拂面，确实让人相信变了天。只是时不时夹杂一阵冷风，就像没开刃的刀片儿，在皮肤上剌一下，虽破不了皮，但一瞬间的痛感却能留下印痕。 王谦敲了敲主编办公室的门，扫了眼桌后空着的座位，见苏萌正在收拾那堆手稿，走过去问：“萧主编呢？陆总找了她一早上了，微信不回，电话不接。” 苏萌用无辜的眼神望着他，“王特助，连陆总都找不到萧主编，您还是恕我无能吧。” “油嘴滑舌。”王谦瞪了她一眼，丢下这么一句，转身走了。 他走后没多久，苏萌听见办公区响起一阵骚动。她闻声出去，一眼瞧见萧唯正迈着优雅的步伐走近。 今天的萧主编看上去很不一样，妆容不似寻常那样清淡无色，眼影眼线点缀精致，把生来丽质的干净脸修饰得更加不俗，微曲的发稍从肩前自然过渡至颈后，透亮的指尖向耳后一捋，金色细长耳线摆动着自由的弧度。 “萧主编好漂亮啊！” “放假这几天都没见她更新什么穿搭。” “过年陪家人呢吧……” “头一次发现萧主编穿小黑裙这么好看。” “没见过这款啊，是主编自己设计的不？” 萧唯脱下驼色大衣搭在手臂上，里面的那件纯黑连衣裙，桃心领，中袖，收腰，包臀，不规则前摆。 办公间的过道已经变成她的专属T台。 齐昀飞靠在办公间门框上，用欣赏的眼光将萧唯从头扫到脚，幽幽道来：“克莉丝汀·迪奥说过‘不论哪个年龄阶层的女性，都可以在一天中的任何时间、任何场合穿着小黑裙。’它是每个女人衣橱中最重要的必备品。” 现场员工开始听他讲述小黑裙的历史：“温莎公爵夫人的时尚偶像沃利斯·辛普森说‘如果在某个场合，当你认为选择小黑裙是对的时候，此时，没有任何另外一件服装能够替代它’。” “1961年，奥黛丽赫本在电影《蒂芙尼的早餐》中穿的黑色礼服就是一件著名的小黑裙。直到1994年……” “那是小黑裙风靡全球的一年，因为戴安娜王妃也穿了一件——短款、露肩、性感，被人们称为……” “复仇小黑裙！”一位刚入职的实习生兴奋地大声说出答案。 齐昀飞吹了声口哨，对着她用铅笔尖一指，眨了下眼，“聪明！” 说完，转身进了办公室，掩上门，将满场的议论声阻隔。 萧唯走进办公室，冲苏萌一笑。 苏萌接过大衣挂好，见她心情不错，赶紧提醒：“老大，陆总找了您一早上，让您来了去一趟总裁办。” “好，我现在就去。”萧唯转身即走。 可三五步之后又停了下来。 她扭头看了眼，又往回走，捡起椅背上的那条灰色围巾披在身上，这才出了办公室。 到了电梯口，门刚好打开，站在最中间的罗以容从手机上移开目光，抬头，准备出电梯。 萧唯站在她对面，齐踝短靴未挪动一寸，稳稳地踩着脚底那块砖。 罗以容竟然也没躲，擦着萧唯的肩侧大步往外走。 “罗总监！”萧唯忽然叫住她。 罗以容隔着三五米的距离驻足，回身相对。 萧唯和气地笑笑，“预备昨晚发的公众号文章，怎么今早才发？而且好像也没让我审核啊。” 罗以容不带丝毫惊慌，巧言善辩：“原定于昨晚发布的时间是18:00，我今早5:40发布，相隔不到12个小时，没什么区别。再说，我总不能5点把您叫起来审核吧。” 萧唯真不知道该接什么话。 她意识到和一个不具备合格专业素养的人，说这些话纯属白费口舌。 “主编，还有事么？”罗以容不耐烦问。 “有。” “嗯？” “我的意思是……”萧唯笑着说，“就要有事了。” “叮——”电梯门再一次打开，萧唯别过脸，走了进去，留下罗以容一脸茫然…… 顶层总裁办外，王谦看见萧唯过来，傲慢地深吸一口气，“呦，您可来了。”边说边敲开办公室的门。 一开门，浓郁的咖啡香飘出门外，陆淮几乎是走到门口来迎接她，“小唯，等了你一早上，咖啡早就煮好了。” 从看见萧唯那一刻起，他的眸光就在她面容上流连，直至向下挪去，又在腰身上凝滞数秒，前移了两步说：“今天这么漂亮，是要参加什么活动吗？”说话间，他抬起手臂，握上了萧唯腰侧。 萧唯未动，盯着陆淮漂浮游弋的双目，忽然扶住胸口，弯腰开始作呕。 陆淮见状，立刻松开腰间的手，从茶几上抽了几张纸巾递给她，拉她在沙发上坐下。 他虽然不停轻抚着萧唯后背，满脸关切，但身子却扭向旁侧，生怕什么脏东西会弄到自己身上。 萧唯捂着嘴，没有正视他，神情有种难捱的痛苦，从舌尖挤出几个字，“……肠胃炎还没好透。” “你生病了？”陆淮问，“怪不得这么晚才来，早知道我让司机去接你。” 萧唯顺了顺气，一副鞠躬尽瘁的勤恳，虚弱道：“抱歉，误了师兄的急事。” “哦，倒也不是什么急事。”陆淮像突然失忆了一样，完全不记得萧唯身体不舒服，快言快语殷勤起来，“上次通过关系约上了YCJ的袁总，他答应会进一步对我的项目进行评估，再做定夺。这都快1个月过去了，还没什么消息。你帮我联系一下周韵斐，侧面打听打听。” 他拿起萧唯放在桌上的手机，塞进她手里，说：“现在就打。” 萧唯没有理会，又拿纸巾捂上了嘴。 陆淮这才反应过来，把身体向她挪近一寸，关心道：“再缓缓……” 萧唯感觉到有一只手正从后搂上她的腰，男人怀里的热气覆盖着身侧。 她放下纸巾，摸上腰后的那只手，“想让我联系周韵斐？可以。”又转过脸看着陆淮，“但有个条件。” 陆淮认真等她说下去。 “今晚……”萧唯说，“陪陪我。” 陆淮眼中怔色顿时邈远，像是霍然被惊，又有些不敢相信。掌心下的那片肌肤骤然开始升温，释放的热量既让人期待，又让人害怕。 面前，萧唯的眼底涌动着朦胧之水。 他不是没见过这样的神色，全是熟悉的仰慕、祈盼和忠诚，如同不可逆的狂澜，早已将他卷入，可以尽情吸纳着“养分”，铸建优越与傲慢。 对他而言，这是一种荣耀，是一种无需付出成本便可享得的利润。 萧唯淡定望着陆淮，他那只手还孑然不动地放在她腰间，就连身体都未挪动分毫。 她耳边仿佛有个空旷浩荡的女声在唱：“一个蓄谋已久在发泄，一个不为人知在哽咽。在这个疯狂的世界，每一场戏都要专业……”（注） 陆淮吩咐门外的王谦：“把门关上！” 地上印出王谦半个人影，另半个挡在门框之后，手臂一抬，一道巨大黑影将他吞噬。 “砰——” 这一声不知在为谁敲锣打鼓，也不知在为谁喟叹唱衰。 陆淮收紧腰间的手，把萧唯揽在身前，在她耳边轻声说： “下班后等我。” 他的靠近压迫着萧唯的神经，快要令人窒息，连幻觉中的歌声都变得震耳欲聋：“我踩碎，我跳跃，不顾一切只为了毁灭。我涌动的热血，是重生的决绝！” 萧唯用力捏紧陆淮的手，猛地一甩。 她站起身，冷傲地垂下眼帘，轻描淡写道：“抱歉，我突然想起来晚上有约，刚才竟然给忘了，就先不去了。” 语罢，她没有一丝犹豫，快步离开了总裁办。 陆淮也站了起来，跟在身后似乎要叫住她。 但她却想远离有关陆淮的一切，如同仓皇逃脱，一头扎进电梯，疯狂地按着“关闭”键。 逼仄的空间竟成了清净氧吧，她扶着栏杆，开始大口呼吸。 那句“下班后等我”的意思再明了不过。 是默许。 好容易就得到的默许。 让她彻底明白两人的关系在陆淮心里的分量。 也仅仅是一段“关系”而已。 她不曾如此主动过。 今天是第一次，也将会是唯一一次、最后一次。 她很庆幸不曾如此主动过。 因为很难想象，如果这样的轻易默许若来得太早…… 转念想，又忽然有点自豪。 现在看来，一直维持的那点孤傲与清高实为可贵。 渴望真情，但她从不做感情的乞讨者。 她已经把大部分的难过与心痛，留在过去几天。 自从听到集团里在传“陆淮带着女人共同出入会所”的流言，萧唯就隐隐怀疑陆淮有女友，只是没有证据。 归根到底，是她不愿相信罢了。 初二那晚，陆淮和罗以容在面前亲热，证实了她心底的所有疑问。 难受归难受，终究是十年暗恋无终无结，满怀期待化为尘烟，没了也就没了。 但为什么是罗以容？ 一个没有能力的草包，在炙手可热的新媒体部总监之位上高居不下。 这几个月，她替罗以容擦了多少次屁股，留了多少面子，原谅了多少次错。她以为维护罗以容，是为陆淮挡暗箭，没曾想自己早已是陆淮操纵在手的盾牌。 为了保心上人的利益，萧唯的感情就这样被玩弄于股掌。 她没那么伟大。 这种嫁衣做得窝火，那就毁之而快。 只是不甘心赔上自己热爱的事业。 电梯已从顶楼到底楼打了不知多少个来回，员工进进出出，热情地和她打招呼，也没人会疑惑她为什么在这里呆这么久。 大概也没人有闲心思考这个问题。 萧唯重新按下“10”，整理好情绪。 回到杂志社，还没进办公室，苏萌就急慌慌跑来，“老大，早上那篇公众号文章被网友嘲炸了，我扫了眼话题热度，恐怕这次连您、VE和晟艺都要陷入舆论风波！” 萧唯接过行政部递上来的舆情报告，一页页翻过去，平静地扔在一边。 苏萌说：“这篇本来是应读者需求，专门推出一期养发护发的内容，谁知道分享的染发剂、蛋白乳和护发素全上了质量不合规黑名单，真是倒霉透了！” 突然，门被大力推开。 覃夏踩着话音忽然冲进来，“萧唯，你和罗以容在联合起来搞我吗？” 萧唯抬头见她一副兴师问罪的架势，不屑地笑了声。 “陆淮要解雇我！”覃夏说。 萧唯端正地坐在椅子上，脸上露出少见的肃厉，“但凡你负责任一些，把罗以容看住了，都不会落得今天这个下场！” “姓罗的没那么好控制！”覃夏反驳，“这篇文章本该昨晚发，我问过值班编辑，终稿一直在罗以容手上，还说假期最后一晚她来值班，别人不用管。编辑们也就应了。但是昨晚根本没有按时发布！新媒体部的人又不敢多嘴，结果今早就出了这样的事。” 萧唯把舆情报告拿给她看，“夏姐，你别怪我急。文章里推荐的这几款化妆品厂家和VE没有任何合作，但它们为什么会出现在头条文章里？” 覃夏毕竟是刀山火海混出来的老江湖，把报告放在一旁，“你当我傻吗？这篇文章是早上不到6点发的，质量检测问题曝光8点半发布，距离现在已经过去2个多小时，你既然发现问题，为什么不第一时间干预？只能说明你和罗以容是一伙的，拿了这些品牌的好处！” 苏萌站在门外，两人的对话全部进了耳朵。 她最了解萧唯，对专业一向看重，绝对不可能与罗以容为伍。 拿人脏钱这种事，肯定是罗以容一个人干的，要么就是她背后有人。 但确如覃夏所说，以萧唯平日里对公开内容的强敏锐度，为什么几个小时没有任何动作，致使酿成舆论风波，已经冲上热搜前三？ 网友最开始只是吐槽排版太糙，说VE的公众号内容越做越low，已经积累了些负面议论。质量检测不合格产品名单一发布，网友的情绪就被自然推向了高.潮，说的话也越来越难听： “推荐产品都不筛选的吗？到底收了人家多少钱！” “晟艺这是要倒闭的节奏！” “VE是晟艺的亲儿子，一个鼻孔出气，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无良商家只看利益，哄骗无知少女，拿人家的健康做代价，应该强力抵制！” “让萧唯主持VE就是晟艺高层最大的决策失误。” “萧唯本来就是博主，割韭菜割到昧了良心，真恶心！” “长了一张清纯脸，没想到败絮其中！” “这么年轻就主持顶尖时尚杂志，上位之路不可想象。” …… 舆论的趋向自不用多言，骂着骂着，就开始人身攻击了。 集团高层那些大佬平时隐的深，有萧唯这么个关注度极高的年轻女强人当挡箭牌，倒可以高枕无忧。 而这一切后果，萧唯不可能想不到。 难道是…… 主编自己…… 苏萌后背一阵毛骨悚然，瞅着档口走进办公室，拉住覃夏说：“您冷静一下，未经查明，私下收受商家贿赂的罪名不能随便往人头上扣！” 这句话一出，覃夏的脸色渐渐缓和起来。 苏萌一机灵，扶着覃夏的胳膊往外走，“您先回办公室喝口水歇歇，陆总那儿，老大再帮您争取哈。” 话语和脚步声渐渐远去，四周总算安静。 送回覃夏，苏萌返回主编办公室，将门关严。 萧唯已让新媒体部删除了那篇文章，此时正在修改行政部拟好的道歉声明。 电脑前，她的脸上平静得无一丝波澜。 看清真相的苏萌不敢说也不敢问，网上那些触目惊心的恶毒语言，让她对萧唯生出无尽怜悯。 这才叫伤敌一千，自损八百。 萧唯眄了眼杵成蜡像的苏萌，吊着唇角说：“还没看邮箱吧？集团董事会发了通知，将立即对罗以容停职调查，请我和覃夏配合审计。” 苏萌“哦”了声：“这次风波闹的不小，会不会影响陆总任董……” “肯定会。”萧唯打断她，“通知上写的很明确，只是让我和夏姐作配合，说明这件事的前因后果那几位董事都清楚。文章是罗以容私下发的，她跑不了。” 苏萌勉强露出笑脸，又说：“不过，陆总放言要开了覃副主编，有损她声望，这件事过去，她还怎么在VE待下去。” “待不下去也挺好。”萧唯云淡风轻接了句。 “啊？” 萧唯忽然笑了。 很欣慰的那种笑。 苏萌又开始在“笑”里挖掘信息。 萧唯问她：“现在热搜情况怎么样？” 苏萌回神，刷新微博，亮出热搜前十，把手机摆在办公桌上。 萧唯一眼看见，有条话题热度一直在上升——#沈鸣依疑似为萧唯发声#。 她好奇点进去，看见沈鸣依半小时前发了一条置顶微博。 内容是他上月在VE拍的一张时尚写真，作品出自摄影师Lexi Xu，摆在那儿就是一件艺术品。 照片中，沈鸣依只露了半张脸，边侧一束灯光洒下，眼神犀利又深情，一根手指放在唇前，带有噤声含义。 上面配了一句话： “请先学会好好说话。（微笑）” 21. 雪中山茶花21 这句话无前言后语，没明确在说什么事，也不知道在说谁。但照片上又大又清晰的水印“VE Fashion”挑起了网友的敏感神经。 道歉声明和处置结果还没公布，VE始终是众矢之的，谁要现在敢站出来发声，不被唾沫星淹死才怪。 萧唯滑动着评论区。 粉丝让沈鸣依清醒，别轻易招惹是非；其余的也是骂声居多；偶尔看见一条客观理性的分析，大概是说真相不明就不要乱喷人；当然还有粉丝在沈鸣依微博下喷她的……为了护自己爱豆嘛，骂起人来更加肆无忌惮。 那些恶性攻击的字词很扎眼，也扎心。 但她能够承受公众人物需要承受的一切，更何况这个结果事先已有预料。 没想到还是会有人为她发声。 更没想到是沈鸣依。 苏萌也有些好奇：“老大，沈帅哥好像真的在为您说话哎。” 萧唯淡笑，“想多了吧，我和他不熟。” 苏萌眼眸一转，心里开始重新评估萧唯对“熟”的认知程度。 手机忽然连响了好几声。 周韵斐、宁立雅和齐昀飞，几乎同时给她发微信。 [周韵斐：唯唯，沈鸣依是怎么回事？] 她回复：“不清楚（摊手），我们不熟。” [宁立雅：老实交待，你和沈鸣依进展到哪一步了？] 她接着回：“什么进展？？？并没有那么熟，好伐！] [齐昀飞（VE专题）:萧大人，你让沈帅哥发的微博吗？] 她无语：（惊呆）我可使唤不动他！ 此时，肩上的围巾有一端正缓缓滑落，萧唯立刻伸手牵住边缘，重新披好。 自从初二那晚分别后，两人就没什么交集。 她忽然对沈鸣依最近的动向有些好奇，一时兴起进入他的超话。 手指划过去，全是各种小视频、动图和靓照。 四处可见#等你一鸣惊人#的话题。 《你我风中相依》已经播近尾声，男主角卫晨蜕变为霸道总裁，把女主虐得死去活来，也仍旧不离不弃。 强吻、硬.上、壁咚……总之，所有苏爆炸的瞬间，只有想不到，没有看不到。 萧唯很自然地联想到沈鸣依本人。 拽，毒舌，易嘚瑟。 人也是真的帅。 她动了下脚掌，疼痛已不在，伤早就好了。 那晚，沈鸣依弯腰给她消毒的情景在眼前浮现。 暖心，好像也是有的。 一时竟有些搞不清这位沈帅哥的真实人设。 萧唯抿了抿唇，继续刷着超话，忽然发现一组没见过的照片。 沈鸣依皮肤黝黑，衬衫散乱挂在身上，胸肌曲线暴露在外，唇边留了胡子，头靠着窗框，满眼沧桑望着对岸霓虹，两指间，有一缕缭绕烟雾沿着眼角蔓延，如泪、如徨。 脸颊上的道道伤痕全是故事，眸中坚毅仿佛要在废墟中重建归宿。 评论里说这是电视剧《寻光》的剧照。 萧唯欣赏着这组与众不同的照片，食指尖又不由得沿着唇线来回画圈。 粉丝说照片里全是信念。 为什么她看见的全是——荷尔蒙。 这时，办公座机的响铃让眼前的“养眼大片”变成一串电话号码。 是陆淮打来的。 萧唯没有接，静静地听铃声一遍又一遍喧嚣，直到停止。 安静几秒之后，又接着响起。 真是锲而不舍。 既然走到这一步，接招过招，斗智斗勇，她也没什么好顾虑，随手拿起听筒。 “喂，师兄。” “……道歉声明写好了吗？”他在压抑焦躁。 萧唯一手举着听筒，一手把改好的道歉声明发给行政部，嘴上说：“最晚十分钟后发。” “嗯，现在必须及时止损，维持好晟艺和VE的外界形象，等热度降下来就没事了。” “好的，抱歉啊师兄，就是因为我身体不舒服，没有及时关注舆论……” 陆淮叹了一声，无力道：“是运气不好。” 萧唯轻抬眉梢，不语，目光一直聚在手机上。 闺蜜微信群里，宁立雅发了VE最新发布的道歉声明截图。 [Andrea立雅：看似落幕，战斗才刚刚开始。] [周韵斐：@萧唯步步惊心，时时小心，觉得累就不和他们玩儿。] 萧唯默默微笑，回复了两个字：放心。 电话另端，陆淮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挂掉。 她放下电话，捧起刚沏好的红茶，走到窗边。 晟艺集团地处之位在江州不是顶好，但也临近中心，整日车水马龙，繁忙不滞。向外望去，没有成片的写字楼，少有光鲜亮丽的白领。居民区外卖车穿梭，小饭馆门前川流不息，充满了岁月静好的烟火气。 谁又能看到对面这幢大楼里的明枪暗箭。 谁又能想到人间笑谈的背后，有双翻云覆雨之手。 她曾想要放过罗以容，也许她二人都是这段关系中的无知者。 但那晚有人偷拍她和陆淮一事，还是让她起了疑心。侵权事件当事人的昵称“Gorgeous”，罗以容是知道的，有心做此事阻止萧唯与陆淮见面的人，恐怕也只有罗以容。 她不会让自己无端遭受这些不明不白，所以拿罗以容下手，牵制陆淮。 临近正午的灿阳渐渐将萧唯的身影吞噬，只留下语音聊天的声音。 宁立雅：唯唯，你真行，陆淮果然不敢和你摊牌。 周韵斐：看来我打听到的没错，陆淮和罗以容确实见不得光。 …… 她俩叽叽喳喳的议论一条接一条播放。 萧唯没回复，但心里很暖。 前几日状态最不好的时候，都是爸妈和闺蜜一直陪伴她。爸妈嘴上虽没明问，但大体能猜知一二。 周韵斐帮她打听到了陆淮和罗以容的事。 罗以容之父，就是锋旗传媒的董事长罗旗锋，圈里有个传言说罗总和女儿关系一直不好，这姑娘也甚少在父亲身边尽孝，所以早些年时，罗旗锋一气之下对外宣称自己无儿无女。 而陆淮的父亲是锋旗传媒的老员工，曾自己一人来江州打拼，在罗以容爷爷手下做事，留下陆淮和妈妈在昆城。 据说，当年罗旗锋和陆父在一个部门工作过，罗旗锋仗着太子爷的身份，瞧不起他，处处使绊。后来公司面临危机，陆父为了妻儿生计，离开公司单干，而后锋旗传媒却在罗旗锋的掌舵之下慢慢渡过难关。 要说陆淮和罗以容的恋情从何开始，也无从考证，总归是因这些交集所致。剩下的，恐怕只有两位当事人才能讲清楚。 周韵斐告诉萧唯，陆淮有抛弃VE的心思，到时候卖给谁，谈的什么条件都无法控制，VE可能就此被毁，让她早做打算。 萧唯却说，无论什么处境，VE都是时尚传媒界的一树秀木，是引领潮流的灯塔，不管它落在什么人手里，只要她在主编的位置上，就会让它越来越好，哪怕山穷水尽。 她在感情的事上懵懂，但对工作，却绝不当他人傀儡。 杯中的热茶，烫意渐渐减退，浸泡的茶包已释尽了它的全部味韵，茶汤已变为深棕色。 尝一口，舌尖留下的全是浓酽苦涩。 她忽然很想收录这记苦涩，就在KC主页上编辑了一条新状态：暗恋，只是一个人的事。 点击发布。 ——这就是她十年恋慕的终结。 …… 午饭时，覃夏又来她的办公室说：“这次我是真的要辞职了。” “这么急？”萧唯给她冲了杯咖啡，让她坐下来慢慢说。 “WS娱乐急需一位副总裁，分管媒体宣传工作，刚才他们公司的CEO助理联系我，问我意愿。”覃夏神色悦然。 “好机会啊！虽然业务具体内容有不同，但凭夏姐的经验和能力，绝对是这个职位的最佳人选。”萧唯欣慰点头，“我说什么来着，覃副主编的大名那是响当当的，估计你早就被‘盯梢’了，VE的庙还是太小了。” 覃夏只是笑了笑，把没喝完的咖啡放在桌上，站起来同她告别：“后会，有期！” 转身后，她走得很飒然，茶色卷发无一丝凌乱，多年未走形的身材，让人误以为是年轻少女的背影。 萧唯舒了口气，给周韵斐发微信：“周老师真是行动派，覃夏的事这么快就帮我搞定了！” [周韵斐：怎么样，满意不？] [Unique：不敢说不满意（偷偷的）。] [周韵斐：呦，难道要把YCJ副总裁的位置安排给她，你才满意？] [Unique：不敢不敢（秒怂），改天我亲自登门拜谢！（握拳）] [周韵斐：带着辣椒烤肉、酸菜鱼和烤年糕来谢！（傲娇）] [Unique：谨遵女王陛下旨意！] 刚发完，KC弹出一条通知：有用户评论了您的状态。 萧唯点进去查看，是一位名叫“EricS”的用户评论了一句话：暗恋对于爱情，是一朵戴错地方的山茶花。虽然美好，却不合时宜。 泰戈尔的名言。 以前，萧唯每每读到这句话，都会联想到另一层意思——一朵鲜花插在牛粪上。然后暗自笑个不停。 是很俗套，却又经久不衰。 她打开这位用户的主页，发现是位新用户，页面是空的，一个点赞和收藏都没有，关注列表中也只有她一人。 萧唯又警觉地检查了一遍自己的公开信息，确认没暴露身份才放心回关了对方。 这时，手机响了一声。 [Gorgeous：疗愈图包.rar] 萧唯用电脑打开对方发来的文件。 里面6个主题元素的文件夹，有100多张图，全是原文件，有些甚至是psd格式，可以直接编辑。 [Gorgeous：这些设计图没在网站上发表过，是上学的时候为一个疗愈作品展准备的，有几张被人买了，这是剩下的，你可以随便看看。] [Unique：这么大方？连个水印都没有？] [Gorgeous：反正我只发给过你一个人，出了事儿打官司也知道找谁。考验你操守的时候到了。] 嚯，口气真不小！ 萧唯兴奋地开始一张张欣赏。 这些并不是简单的平面设计图，是用高超的摄影技术把沉浸艺术装置拍了下来，有全景，有细节。色彩张力十足，缤纷缭乱。集合了糖果、粉红、花草、宠物等多种少女元素，张张都能作壁纸。 近几年，一些艺术家专注创作这种艳丽可爱、线条圆润、充满童趣的作品，很受大众欢迎。 没人会拒绝一个幻想肆意，无忧无虑的神奇乌托邦。谁都希望在残酷的现实中拥有一份属于自己的治愈系国度。 VE杂志的艺术专栏也做过此类专题。 而且，收他的图这么多年，萧唯发现此人有一个绘图习惯——所有圆形东西的右上方都会微微凹进去一点，致使看上去不太圆。 比如棒棒糖，就像被人咬掉一小口。萧唯猜测他应该有逆时针画圆的习惯。 看完图，萧唯回复Gorgeous：[好想再约一张新稿耶。你可以谈价的，真的。创作这些作品很辛苦，我不能白.嫖。] [Gorgeous：换个词行么？免费送上门还叫‘嫖’？] 萧唯：…… [Gorgeous：新画一张倒是可以，但我最近比较忙，出线稿需要十天，能接受吗？] [Unique：能，不急的。超过十天也没关系。] [Gorgeous：什么要求？] [Unique：有疗愈效果就好。] [Gorgeous：我怎么知道什么样的效果可以疗愈你？] [Unique：……我也不太清楚。] [Gorgeous：不清楚你约什么稿！?] 萧唯：…… [Unique：和你刚才发的那些图差不多意思，包括且不限。] [Gorgeous：行吧……] 过了两分钟。 [Gorgeous：做你的乙方真难！] 萧唯撇了撇嘴，敲字：哼！做我的下属更难！ 打算按发送键，害怕透露身份信息，就又都删了。 算了，不逞这点口舌之快。 对方没反应。 萧唯想了想又发。 [Unique：你算一下价格吧，咱俩非亲非故的，我心里会很不安。] [Gorgeous：行。] 萧唯扬了下唇。 终于答应了。 [Gorgeous：一共35000，转账就好。] 萧唯皱起眉，不满道：[这么贵！] [Gorgeous：图包里的一百多张，还有上次和今天的约稿，平摊下来一张也就几百块，值不值你自己衡量。] [Gorgeous：接受不了就当我这话没说过。] 萧唯的唇角逐渐弯下去。 不过仔细算算，以他这个水平，几百块钱确实不算贵。 于是，她动了动手指，转账35000元。 对方秒收。 还发来个“谢谢”。 萧唯越想越不对劲。 那一百多张图是他主动发的呀！ 该不会是被套路了吧？？？ ！！！ 22. 雪中山茶花22 前几日的舆论风波日渐宁息，因为VE那封道歉声明里明确表示“将立即停止与这些厂家合作”。至于“合作”真假，也只有局中人清楚。 萧唯自认对外给陆淮和罗以容留足了面子，集团那些董事都不是吃素的主，对于这件事心里也都有定论。 为了罗以容，想让事情善终，只能陆淮自己善后。所以最近他根本顾不上萧唯，为了抹平此事，已然焦头烂额。 不过，VE最近又一次上了热搜前三，倒不是什么令人头疼的舆情，而是三月刊的面世。 讨论热度如此之高，多半是因为封面人物及专题——敢破界的沈鸣依。 VE官博特意公开了三月刊的选题过程，披露了萧唯把“敢跨界”改为“敢破界”的细节，还有沈鸣依当选封面人物的理由，以及用剩余面料设计服装的环保创意。 这个点子背后少不了齐昀飞的出谋划策，他还特别嘱咐文案下要把沈鸣依的这组硬照发畅快了。 照片的艺术张力极强，满屏都是男人的胸肌腹肌，外加撩人的眼神，致使#对着沈鸣依舔屏#的话题一直屈居热搜榜Top1。 网友的评论更是五花八门： “我去，卫晨鲨疯了！！！” “救命，我以为卫晨是我的霸总天花板，没想到鸣依哥哥是男主角天花板。” “（捂脸）满屏的荷尔蒙是我可以看的吗？（羞涩）” “期待《寻光》，期待刑警穆寻！” …… 此时此刻，《寻光》片场。 陈源辰正坐在沈鸣依的房车里，捧着手机，大声地念着评论：“求沈哥哥翻牌子！” 说完，斜睨了沈鸣依一眼，故意扯嗓子接着念：“哥哥，可以摸吗?” 沈鸣依正在换下场戏的服装，裸着上身走过来拿毛衣。 “啧啧啧！”陈源辰正在欣赏胜利的果实，“若论锋旗经纪人的探星眼力，谁能比得过我。签下沈鸣依，十年不用急！” 他见沈鸣依换好衣服，拿着剧本要走，又一把拉住他，眼对鼻子叮嘱，“别谈恋爱啊……管好你的下半身！” 助理韩明咽下口面包，乖巧地伸出三根手指举过头顶，“我作证，鸣依哥洁身自好，德艺双馨！” “咱俩眼皮子底下，他当然不敢。不过……”陈源辰眯缝着眼质问，“大年初二你偷跑回江州干嘛去？怎么不和我打招呼？” 傍晚红日在沈鸣依头顶落下一片绮丽，散发的辉光铺在眼底，眸色闪烁。 韩明呆愣，“您咋知道我哥回去了呢？” “我给他订机票的时候发现的。” 韩明放下三根手指头，继续啃面包。 陈源辰对着沈鸣依坏笑，“千万别让我看见狗仔曝光你的恋情！” 沈鸣依觉得荒谬，“合同里好像没有这一条。” “哪一条？” “不允许谈恋爱。” 陈源辰眨了下眼，自知无言辩驳，维持着老奸巨猾的嘴脸，探他的口风，“你不会已经谈了吧？谁啊？是不是上部戏合作的林恬妮？” “不是！”沈鸣依矢口否认，挣脱他的手，大步走下房车。 陈源辰琢磨这话的意思—— 不是林恬妮。 但也没否认自己谈恋爱啊…… “你站住！”陈源辰探着脖子喊，“把话说清楚你是不是谈了？”喊完顺势瞟了眼房车外几位举着手机的站姐，闭上嘴，关紧车门。 韩明望着沈鸣依的背影，囫囵着嘴里的零食说：“源叔，当初你签我哥的时候，不是说他很有阳光奶狗的气质吗？就是有点消费能力的姐姐都喜欢的那款。” 陈源辰忙着编辑艺人行程，哼哼着：“昂，难道不是么？” “你确定？”韩明咬着吸管，“不可能是狼狗吗？” 陈源辰像在给学生讲课，“奶狗也好，狼狗也罢。首先他得是狗。犬系男友嘛，大家都喜欢。” 韩明半信半疑点点头，走到他身后，看着电脑里满屏的硬照，弱弱说：“叔，我感觉咱们的方向可能错了。万一我哥根本就不是狗呢？” “哦，那是啥？”陈源辰正专心把挑选出来地剧照排版，没空搭理他。 韩明仔细端详照片中举枪的沈鸣依，说：“是沉睡的狮子。” —— 沈鸣依走进搭好的场景准备开拍，谁知设备突然出了问题，拍摄暂时无法进行，他只能坐在一边等。 几个女演员围在导演跟前，发出一阵阵泼辣笑浪。 沈鸣依拉着椅子退了八丈远，拿出手机。 [沈翊：哥，听说《寻光》要在江州取景，你在江州有戏吗？] [沈鸣依：有，今晚就回去。] [沈翊：那你得空记得来趟我家。] 沈鸣依没有立刻应下。 深蓝布景的冷调，与眼眸的墨色混为一层幽邃。 沈翊大概是没等到他回复，又发来一条。 [沈翊：你过年没回来，我妈一直念叨（撇嘴）。] [沈鸣依：剧组不放假，我已经和伯母解释过了。] [沈翊：哦，那你这次回来能介绍萧唯让我认识一下吗？（星星眼）] [沈鸣依：……我和她不熟。] [沈翊：啊？那你前几天还发微博帮她说话？] 他眼中的光点越来越密集。 [沈鸣依：什么微博，我没印象……] [沈翊：微博截图.jpg] 沈鸣依稍作犹豫，又回复。 [沈鸣依：不是，别乱猜。] [沈翊：哦。] [沈翊：哥，知道你有多火吗？在晟艺实习的同学告诉我，VE三月刊的发行量短短几天就已经是9月刊的三倍了。还有好多人正在大量囤杂志，准备高价卖出大赚一笔。（嘘）] 沈鸣依的眉宇倏然冷肃。 [沈鸣依：你千万别跟着瞎起哄！] [沈翊：我可不敢丢你的人，签名照我都是免费赠送呢！] 沈鸣依面色转温，当即拨通了陈源辰的电话。 对方很快接起，“送水？送饭？送衣服？” 沈鸣依：“现在下单订500份VE三月刊，再准备500张封面照，我签好名后送给粉丝。” 陈源辰：“你自掏腰包？” 沈鸣依：“嗯，据说有很多人专门高价倒卖杂志赚差价，你马上以工作室的名义发条微博，告诉粉丝要抵制这种行为。” 陈源辰犹豫了：“这……咱管得有点儿宽吧。你这么发，不是挡人家晟艺财路么？而且咱们公司和晟艺有合作，公司层面未必会同意。” 沈鸣依很坚决：“这是原则问题。工作室不发，我就用自己的号发。” 直接挂掉。 半小时后，沈鸣依工作室正式发出声明，评论区一片赞扬。 当红流量的能量势不可挡，晚上8点左右，沈鸣依再一次上了热搜。 此时，他的航班刚刚在江州国际机场停稳，一开机，就收到了陈源辰的语音：“也就是因为你小子热度高……看在热搜的份儿上，我暂时闭嘴，以后尽量把你那点‘倔强’收一收！” 沈鸣依只回了一个“愉快”表情。 陈源辰没再理他，大概是觉得他一身反骨，已然无可救药。 * #沈鸣依工作室发文抵制饭圈不良行为# 萧唯看到这条热搜时，刚进家门。 不到一周的时间，三月刊的发行量已经超过预期，供不应求。下一批正在加紧出厂。 作为VE的当家人，她自然是希望杂志的发行量越高越好。但此时却很想给沈鸣依点个赞。要不是近来一直处于舆论的风口浪尖，她就真点了。 这小明星，还挺血性！ 萧唯换好家居服来到客厅，准备倒杯水。 吧台上的手机屏幕亮了。 [Gorgeous：疗愈新图初稿.jpg] 要不是他守信，萧唯已经忘记这回事了。她看了下聊天日期，距提出约稿已经过去12天。 原图加载完毕后，世界忽然变得万籁俱寂。 ——是一朵红色的山茶花在雪中绽放。 不同于用色彩与幻想填补虚寂的糖果、泡泡和玩偶，这朵盛开的山茶静躺在冰雪中，携着高岭之上的傲骨，在万花凋谢之时，却能红英潇洒。 茶花一树早桃红，白朵彤云啸傲中。（注） 萧唯的心尖如有飞鸟振翅，在混沌水面点出涟漪，惊醒了河底沉睡的鱼群。 [Gorgeous：超时交稿，上了色，是否是你要的疗愈效果。] 能看出来，颜色还可以再精细，但瑕不掩瑜。 她挂着满脸超预期的惊喜，敲字：[不是疗愈效果啊。] [Gorgeous：恕我无能为力（再见）。] 萧唯轻笑了下，回复。 [Unique：不是疗愈效果，是座右铭。] 保存了图片，她回头看了眼墙上那幅佩戴山茶花的香奈儿套装手绘，仿佛与创始人Coco女士心意相通…… 站在吧台前，腿侧感觉到一阵接一阵的冷风，萧唯低头去摸冰凉的脚踝，才看见阳台的落地纱帘正随风飘荡。 肯定是早上走得急，推拉门没关严实。 今儿傍晚就起了风，尤其是地处临江，风势更大些。 萧唯刚走过去，眼见着露台桌上的水晶烛台被风吹倒，迈着大步也没扶住，“啪——”一声脆响，滚落在地摔得粉碎。 她觉得自己的心也摔在地上，狠狠疼了一下。 这是去年出席巴黎时装周时，法国顶级水晶奢侈品牌Baccarat送她的礼品，平时很少用。昨晚周韵斐来家里，两人为了在阳台制造浪漫氛围，专门拿出来，点烛对月，酌酒谈心。 结果忘了收。 萧唯对着一地碎片足足呆立了五分钟，到了不得不接受烛台的命运时，她才去拿角落的扫帚。 或许就是为了追求情调，万园公寓的阳台都是露天的，一到晚上，却不太敢四处看，可能你看别人之时，别人也在看你。 而这时，萧唯就总觉得斜上方有人在俯瞰她。 心里不由得开始默默吐槽两个单元离太近，但害怕却隐隐袭来。 该不会是什么偷窥狂吧？ 她慢慢蹲下，把自己藏在角落暗处，悄悄拿出手机拨着“110”，又把手指悬在绿色接听键的上方，随时准备按下。 她又小心翼翼抬头，向邻单元楼上望去。 那层楼灯光飘渺，就像深沉夜幕中的一团星云，在一副清俊面容周围晕开。 萧唯缓缓起身，距离那张脸越来越近。 不知道为什么，此时的他，好像刚刚穿过万家灯火的迷离错落，被洗尽浮华，留下干净无染的心骨。 空灵的苍穹忽然出现一抹烟花，“嘭嘭——”几声，在他深邃温柔的眸光中燃起连片绚丽。 23. 雪中山茶花23 看见沈鸣依，萧唯就像受惊一样，哆嗦着把身体向后一撤。 因为她又联想到“阴魂不散”四个字。 可真叫绝，哪儿哪儿都有他，这回竟然跑到自己家跟前了。 天边的烟花还在燃放，隆声如闷雷，密集响了一阵，终于把安静还给了夜空。 萧唯的手机也在这时响起，几乎无缝衔接。 她慌忙按了音量键，迫使手机静音，镇定下来看着屏幕上那一串陌生数字，清了下嗓，接听：“喂，您好！” “躲什么？”男人的嗓音像寂辽雪川里的落石，清幽无杂。 萧唯抱着手机噎在那儿，伸出脖子望向斜上方。 光影朦胧间，沈鸣依英挺的轮廓依旧岿然，举着手机贴在耳边，神色和悦地看她。 萧唯蹙起眉心，“你怎么知道我手机号？” “宁立雅发我的。” 果不其然，前些时日他俩同时在饭局上消失，沈鸣依又在上次的舆论事件中发微博，宁立雅指不定认为两人关系有多近呢。 沈鸣依说：“你看一下短信。” 萧唯拿下手机，看到一条新短信：Yimingjingren（一鸣惊人）。 又听见他说：“我的微信号，你加一下。” 两人的位置本就离得不远，放下听筒，真实的声线从头顶传来，似近似远，像空谷回声。 萧唯结束了通话，通过微信号添加好友，对方即刻通过了验证。 他的昵称和微信号一样，是汉字“一鸣惊人”，头像是座尖顶木屋，再仔细看才发现小屋是用彩泥捏制的，被人托在掌心上，可爱精致。 单就创意来讲，很吸人眼球。 手机振了一下。 [一鸣惊人：吃过晚饭了？] [Unique：还没。] [一鸣惊人：打算怎么吃？] [Unique：随便吃。] 沈鸣依对她敷衍的回答有些不满，呼了口气，又发：[你就不问问我吃没吃？] [Unique：哦，那你吃了吗？] 沈鸣依又呼了口气，心念：真不愧是时尚界的大佬，平常被人伺候惯了。 他直接回复：[我也没。] 萧唯很想礼貌问一句：要不要一起出去吃？ 但转念一想，和当红演员出去吃饭，东躲西藏实在是累，就犹豫了。 已近晚上9点，气温降低，她在阳台上呆得太久，此时手脚冷僵，便关上门，回到客厅。 沈鸣依又发来一条：[我刚搬家，冰箱里都是空的，你家有什么吃的吗？] 看来是想到一起去了，他也不愿出去。 萧唯打开自家冰箱，除了几个鸡蛋、半袋过期的吐司和速冻饺子外，还剩一个完整的榴莲千层蛋糕，也是昨晚周韵斐带过来的，望江壹号西点屋主厨特制，7寸，她一个人吃不了。 她把蛋糕拍下来发给沈鸣依，问：[只有这个，榴莲味儿的，你吃吗？] [一鸣惊人：吃。] 萧唯把蛋糕一切为二。 拿起手机开始敲字：[来我家取吧。] 按下发送键的同一时间，对方也发来一条信息。 [一鸣惊人:你送上来吧。] 萧唯撇了撇嘴，心里腹诽：耍什么大牌，我才不送呢。 她甚至已经想好，把蛋糕放在门口，让他直接拿走，她可不想随便让人进屋，暴露自己隐私。 随后，聊天界面开始了三分钟的寂静。 双方好像在较劲，谁都不愿投降。 最终，沉默还是被沈鸣依打破。 [一鸣惊人：来阳台，拿着蛋糕。] 萧唯完全摸不着头脑，好奇端起蛋糕盘，走进阳台。 沈鸣依拨来了语音电话。 萧唯接起：“到底要干嘛？” “抬头。” 萧唯见他站在阳台围墙边，手里举着一捆绳子，绳子上还挂了个金属配件。 又通过手机指挥她：“看见你身后挂绿植的钩子了么？我把绳子扔下去，你把滑轮挂在钩子上，然后把绳子绕上去，懂了吗？” 萧唯秒懂：“干嘛？你要用这个土方法把蛋糕运上去吗？” 沈鸣依轻哼一声：“你不想送，我也不想取，只能这么办。” “……” 还没等萧唯接话，绳子已经扔下来，不偏不倚搭在围墙上。 萧唯接过绳子，把栓在中间的滑轮取下来，挂在钩子上，把绳子卡在凹槽中。 沈鸣依明显正在发力，绳子倏然绷紧。 接着他又不知搞了什么操作，绳子晃了两下后，便能正常拉动了。 萧唯不禁脱口嘟囔：“家里还备这些玩意儿，背后没准儿是个连环杀手！” 手机里忽然传出声音：“如果底牌这么快就被你看清，我也不是什么聪明的连环杀手。” 萧唯吓了一跳，才发现语音通话还在进行中。 她摇了摇架在两户之间的绳子，又摸了摸黑色的小滑轮，平时的工作接触不到工程，也很久没有见过这些五金件了。 这种新鲜感让她觉得这个玩儿法变得有意思。 以前听宁立雅说过，她小时候就住在江州老城的筒子楼里，每户之间离得很近，她和邻居家孩子就用绳子运送过玩具和零食，乐在其中，百试不厌。 现今，旧时那些童趣似乎也找不到了。 此时，运送装置再现，萧唯还是决定玩儿一把。 她回房间找了几根丝带，对着蛋糕盒五花大绑，又把它系在绳子上，轻推了几下，觉得还挺牢固，便拿起手机说：“可以拉绳子了。” “好。” 接着，绳子开始缓缓移动。 随着高度的攀升，蛋糕渐渐倾斜。 不一会儿，绑在上面的丝带也离开了原先的位置。 萧唯有种不好的预感，紧张地盯着蛋糕，眼见它被拉到了“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地方，与绳子之间的夹角越来越小。 丝带就像涂了润滑油一样，彻底脱离了盒子，蛋糕突然翻转180度，掉下楼去。 萧唯正要趴上围墙往下看，只听楼下传来一声尖叫，骂声紧跟而来：“谁家孩子这么缺德！家长也不管管！” 萧唯就像做错事的小孩，藏在角落里不敢露头，听着男女夹杂的叫怨声不断： “我今天刚做的发型就被毁了！” “一股榴莲的臭味儿！” “粘死了，真讨厌！” “看清了吗？是咱们单元3层和隔壁4层，我现在就找他们评理去！” 持续的高声喊骂，把四周的住户都吸引到阳台上围观。 沈鸣依发来微信。 [一鸣惊人：楼下见。] [Unique：我不要！！！] [一鸣惊人：还想不想解决问题了？] [Unique：我不想让别人知道是和你……] [一鸣惊人：你躲着不出来，难道别人就不会知道了么？] 绳子公然架在那儿，哪家哪户一清二楚，倒不如下楼两人共同面对，一唱一和什么的还能好些。 萧唯从衣帽间抽出一件大衣草草罩上，边发微信边出了门。 [Unique：下来吧。] 还用胳膊肘很自然地把门碰上。 一转身，手机揣兜里的那一刻，她才意识到一个严重的问题——没！拿！家！门！钥！匙！ 她握着把手，无论怎样使劲儿向外拽，门就像在墙上钉死了一样，巍然不移。 当初还不是听了母亲大人的话，说这种单向锁安全，所以没装密码锁。 悔的肠子都青了。 沈鸣依开始催她：[下来了吗？] [一鸣惊人：人呢？] 先解决急事要紧。 萧唯一边联系苏萌送钥匙，一边疾步跑下楼。 沈鸣依正面对着她，站在单元门口。 被蛋糕“袭击”的一男一女狼狈地擦着奶油渣，双目注视着她。 萧唯默默戴上大衣帽，挡上半张脸，低头站在沈鸣依身侧。 不是因为怕摊上事儿。 纯粹觉得丢人。 那女的看见萧唯后，走到她面前，像发现新大陆一样惊奇，“呦，这不是萧……” “这不是江州卫视的主持人李老师吗？”沈鸣依忽然打断她，朝身后那位男士挥挥手。 萧唯仔细一看，确实是著名主持人李潮，就住她这个单元一层。而那女的也脸熟得很，是个女演员。 李潮明显不太愿意被人知晓两人关系，况且沈鸣依和萧唯也是公众人物，谁也不好得罪，便见势转舵道：“行了，今天这事儿谁也别说出去，算我们倒霉。彼此彼此，相互扯平。” 听话音，李潮是觉得既然都发现了彼此不为人知的恋情小秘密，也就不必计较。 萧唯很想解释，但势必越描越黑，就诚恳地向对方连说了几声“对不起”。 李潮苦笑了下，拉着女友走进单元门，还低声甩了句：“现在的年轻人玩儿的都是什么游戏……” 不过，萧唯此时并不关心他说了什么，她只盼望苏萌能早些把备用钥匙送来。 谁知，却等来一条微信： [苏萌：老大您忘啦，我今晚奉您的命陪Style的CCO在祁山呢，已经在回市区的路上了，不过还需要2个小时。] 屋漏偏逢连夜雨，船迟又遇打头风。 盲人骑瞎马，夜半临深池。 沈鸣依刚要抬脚回家，看见萧唯还呆立在那儿，问：“怎么不回去？” “嗯……麻烦你把我送到宁立雅家吧。” 沈鸣依扫了眼萧唯的家居裤和毛拖鞋，好像有些明白了，一字一句问：“回不去了？” “嗯，钥匙锁家里了。”萧唯实话实说，“我先在她那儿凑合一晚上。” “宁总住哪儿？” “紫澜西山原著。”靠近西郊，距此处30公里的地方，来回2小时。 沈鸣依颔首，眸色却闪烁不停，沉默了片刻，转身即走，“我没车，也没空。” “抱歉啊……”萧唯弱声说，“我不是有意要给你添麻烦的……”说完就朝小区大门口的方向走去。 沈鸣依驻足，望着单薄的身影，叫住她：“你去哪儿？” “我去物业，等助理送钥匙。” 萧唯戴着帽子，头也不回地快步前行，冷风迎面扑来，不太凛冽的呼啸声中，她清楚地听见几声急促脚步越来越近。 忽然，手臂被人一拽，她顺着这股遒劲力道霍然转身，跌入他的怀里。 纵然是春寒料峭，四周却布满他的气息与热，还有一句柔意缠绕的问话，丝丝坠入她的耳中：“你是在躲我？怕我？还是讨厌我？” 24. 雪中山茶花24 萧唯揪着沈鸣依的衣袖，风刮过的瞬间，寒气侵袭全身，整个人有种被困住的感觉。 好像是他那几个不知如何回答的问题，让她困在原地。 又好像是……她自己困住了自己。 刚才，他飞快的动作让她来不及做任何反应。 准确的说，是来不及拒绝。 她的鼻尖已经蹭到了他的领口，这个距离近的可以听到他的脉搏跳动。 身后的手掌只是短暂托了下她的后背，就立刻放开了。 面前，他纯白的卫衣外，罩了一件很正式的深色大衣，一看就是下楼前随便套的。只是穿在他身上，这样的搭配却变为再自然不过的舒适。 沈鸣依缓缓垂下双手，插入外衣口袋，后退了几步。 萧唯想抬头，却因大衣宽松的帽子，遮挡了一半视线。她干脆直接掀开，与他的目光在风中交汇。 许是因戏中角色所需，他的头发短了许多，鬓角修剪的更加齐整锐利，未被遮挡的眉眼像倒映于山泉的月色，清俊无痕。 “你可以来我家里等。”沈鸣依说，“如果没有我刚才提到那三种情况的话。” 萧唯摇摇头，“当然没有。就是……不太好意思，而且不太方便。” 沈鸣依斜着唇角，哼笑，“上次在酒店房间和我共处一室，你就好意思了么？” “哎哎哎……”萧唯紧张地看了看周围，阻止他说下去,“别乱说，容易引起歧义！” “所以，去物业？还是去我家？”沈鸣依挑了挑眉，“反正去宁总家你想都别想！” 萧唯稍稍权衡了一下。 她坐在物业接待室里，2个小时除了刷手机，其他行动也很有限，而且穿成这样，还会变为路人眼中的风景，想想都别扭。 最终还是答应道：“那就……多谢沈大明星收留！” 沈鸣依让她跟上自己。 穿过花坛，两楼间的夹道突来一阵冷风，吹的萧唯睁不开眼，迎风艰难移步。 沈鸣依回头看了眼，放慢脚步，走在她正对面，手臂伸向后把她往里一护，“藏在我身后。” 顿时，凛风已稀。 萧唯只觉他的臂膀犹如一道墙，将风雨阻隔。 进了公寓。 简洁的后现代工业风设计，仿佛把萧唯带入了另一世界，屋顶一圈射灯投在锃亮的地板上形成斑驳光点，就像繁星洒满湖面。 萧唯踩着室外走过一圈的毛拖鞋，站在门口不动，“有多余的拖鞋吗？”怕踩脏。 “没有女士的。”沈鸣依把脱下的大衣搭在沙发上，垂眸扫了眼她的鞋，“就穿你自己的吧，我没那么讲究。” “哦。”萧唯直接走进客厅，把大衣脱掉放好，一低头，才看见身上的中长款低胸裹身家居服，立刻背过身，准备拿起大衣重新穿上。 后背忽然覆上一阵暖意。 肩上多了一条灰色羊绒围巾。 ——品牌来自Andrea，和他之前留给她那条一模一样。 萧唯在胸前裹了几下，又转身接过沈鸣依递过来的热水，轻声说：“谢谢！” 沈鸣依朝着围巾扬了扬下巴，“还不是拜你所赐。” 这应该是那十条中的一条。 萧唯抿唇偷笑。 沈鸣依滑动着手机屏幕，坐在她面前的高脚凳上说：“我打算订餐，有特别想吃的么？” “没有。” 沈鸣依勾了下唇角，干脆说：“行，那我随便订了。” “哎……等等……”萧唯跳上另一个高脚凳，不满道，“万一点了我特别不想吃的呢？”说完，她掏出手机，打开外卖app开始自己选。 她看中一家粤式粥点，把菜品界面送到沈鸣依面前问：“这家怎么样？要不要一起？” 沈鸣依根本没仔细看，一口答应：“可以。” “吃什么？” “你这是要……请客？” 萧唯“嗯”了下，认真说：“就当是为今晚的事赔罪。”这句话的语气透着“我搞砸了”的自责。 她那股拼劲儿，总会用在这些感兴趣的点上，又一贯对自己的要求很高，弄不好生怕给人惹麻烦。 沈鸣依歪头，看了眼正盯着手机的萧唯。 黑发挡住了她的侧颜，只能看清漂亮的鼻梁曲线和闪动的睫毛。 其中的那点“自责”，于他而言，毫不在意。 他只这样在一旁静静欣赏她。 尤其是那瓣饱满的樱红唇，为清纯气质添了几分欲.色…… 忽然，美人侧颜变成点菜界面。 萧唯举着手机怼在他面前，“快，点餐！” 沈鸣依后撤了下身子，点了粥和虾饺，说：“好了。” 萧唯收回手机，下单成功。 “怎么会搬来这里？”她问。 沈鸣依轻笑，“怎么？你没从周韵斐老师那儿打听出我的祖宗十八代？” “咳……”萧唯呛了一口水。 “周老师应该告诉过你，我和这个小区的渊源，所以我在这儿有住所并不奇怪。”沈鸣依说。 那位优秀的建筑设计师是他已故的亲人，话题不好继续下去，萧唯只是微笑着点头。 沈鸣依本也不愿谈到此处，站起来说：“走，带你转转。” 萧唯好奇跟着他走过回廊，看过休闲茶室，又来到卧室。 一开灯，一股粗狂原始的气息迎面而来，下沉式床榻边的楼梯扶栏均用锈迹斑斑的细铁管焊成，衣柜和其他装饰也是深色实木，宽敞窗台的高度刚好可以作桌子，上面零星摆了几本书。 大胆而又个性的风格。 欣赏之余，萧唯联想到他的专业，好像突然反应过来什么，惊奇地问：“房间布局是你设计的吗？” “是。”沈鸣依说，“那个铁艺栏杆是我自己做的。” 萧唯蹲下，用手摸了摸，铁的生涩为皮肉带来一阵粗粝感，层叠交叉的铁杆弯出漂亮的弧度，支撑用的铁管还特别组成了图案，足现创意，但制作难度可见一斑。 萧唯说：“我恨不得现在就把Lexi Xu叫来，为这个房间拍组大片，刊登在新一期杂志上。” 沈鸣依这张欠嘴又没忍住：“这么个普通的小房间都要劳动顶级摄影师的大驾，足可见VE的天花板真低，时尚先锋到底体现在哪儿。” 萧唯扬起脸，“别嘚瑟，把Lexi Xu叫来那是抬举你呢。” 沈鸣依挑眉笑了笑。 说话间，两人转到另一个房间。 这明显是个书房，也是个工作间，地上散落着绳子、雪弗板、五金件等等，四周的工作台上摆满泡沫切割机、3D打印机各种工具，另一侧还有几个完成的建筑模型。 这时，门禁对讲系统忽然响铃。 “应该是餐到了……你先慢慢看。”沈鸣依转身往外走。 萧唯自己一人留在书房，静静观赏模型。 其中几个小型的建筑，她没有见过，通过一旁的说明才知道应该是沈鸣依的自创。还有几个大型的，都是国内几座非常著名的建筑，例如天府水上会议中心、保利大剧院。 最熟悉的就是家乡昆城的金盛会展中心，如今已是昆城开发区的地标建筑。 她围着模型绕了一圈，看到东南角的部分在用泡沫支撑，看样子还没有完成。前方亚克力板下压着一张会展中心的设计图纸。 这张图纸完全没有软件绘制的痕迹，是纯手工，线条繁复但流畅，构造细节十分到位。 眼前的惊艳令萧唯惊讶，驱使她不由得把图纸抽出来，拿在手中细细品嘬，心里不停对沈鸣依泛起溢美之词。 视线移到右下角。 建筑名称：嘉博会展中心 地点：杭城泠水湖北 署名不是沈鸣依，而是工整的三个字——沈凌风。 看来家学渊源，她终于知道沈鸣依的设计天赋从何而来了。 萧唯拿着图纸，对着金盛会展中心的建筑模型比对了半天，外形几乎是一模一样，但她却从来不知道杭城嘉博会展中心的存在…… 思绪翻滚之时，她瞥见桌上另放的一摞图纸。 随意翻开最上面一张，电脑绘出的图上，有几个地方被人手动画圈，在旁边写了些重要标注。 不过，这几个圆圈，被设计专业出身的萧唯敏锐捕捉到了特点——右上角均有凹陷。 印象中，她好像见过有此画图习惯的人。 但到底是谁，却想不起来了。 “噔噔——” 沈鸣依轻敲了几下门框，“吃饭吧。” 萧唯抬头，拿起会展中心的图纸晃了晃，“没想到金盛会展中心是找到你买下的版权。” 沈鸣依在门口凝驻了数秒，眸中深色渐渐变得浓稠，眼睫眨动间，好像又淡泊幽远了几分。 他答：“你可以这么认为。” 看似肯定，却又模糊的回答。 萧唯半信半疑放下图纸，来到餐厅。 两人无声开启了干饭模式。 萧唯满脑子都是那些精美的建筑模型，又瞄了眼慢条斯理夹菜的沈鸣依，不禁把想问的话问出口：“关于为什么要进娱乐圈这件事，现在可以回答我了吗？” “体面，来钱快。”他几乎是脱口而出，“有运气加持的成分，为什么不让自己的优势最大化。” 萧唯认同地点点头。 的确，老天爷都赏饭吃，没理由不往前冲。 “但……你喜欢做演员吗？”她又问。 沈鸣依放下筷子，想想说：“谈不上多喜欢吧……”他的尾音弱到有些听不清，好像陷入了某种沉思，“不过，任何事存在都有它合适的理由……” “……说说你。”沈鸣依忽然把话题指向她，“有没有问过自己，时尚博主、服装设计、杂志主编，哪一个才是你最喜欢的？” 萧唯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因为她没想过。 当年做时尚博主也算一时兴起，和同学拍了几组街头照，没想到火遍了平台，随后慢慢积攒收益，建立了自己的团队，就一直做了下来。 而现在的主编职位，外表光鲜亮丽，名利双收，但委屈、辛苦也一样没少受。 当然，进入这行还有很大一部分原因是来自陆淮…… 这个人，她不愿想。 如果还能再选择，她应该会做一位纯粹的服装设计师吧。 不过现在的她很顽强，也很坦然，乐意去接受一切未知，管它是精彩的、险恶的，还是疲惫的。 萧唯没有直接回答他的问题，唇边漾起笑意，“我很喜欢Coco女士的一句话：我的生活不曾取悦于我，所以我创造了自己的生活。（注）被别的东西取悦总是被动的，我们要做主导者。” 沈鸣依放下碗，沉思片刻，说道：“我记得Coco女士还说过一句名言……” 萧唯抬眸看他。 他刚好把脸转过来，身子向前探了探，故作深沉道：“女人的最佳饰品是：一位帅气的男士。” 稍作停顿，又接着问：“不知道萧主编的最佳饰品是哪一个？” 萧唯的亮瞳起了一层薄雾，凝睇在对面狭长凌厉的双眸中。他满眼如炬的火种，将她瞳中淞霜融为一汪清池。 池水隐匿在无人踏足的净地里，神秘的想要一探究竟。 她动人的眉骨轻轻抬了下，粉润的双唇微张，答： “下一个。” 沈鸣依轻扬唇角。 这一刻，他好像看到了她拆盲盒的样子。 萧唯继续低头喝粥。 沈鸣依也转正身体，又从冰箱里拿出一罐啤酒。 晚餐逐渐接近尾声，只有餐盒里切成两半的溏心蛋，仍旧泛着澄黄，没被人动过，小巧可爱的样子令人垂涎三尺。 她一向不爱吃鸡蛋，甚至一度认为，鸡蛋不好吃一定是干碎的蛋黄惹的祸。 但如果是溏心蛋她就无法拒绝。 她不禁用勺去舀，碰了蛋黄一下，才蓦地意识到自己貌似没点这道菜。查阅订单后，才发现是商家赠送的，仅此一颗。 她见沈鸣依吃得少，就忍痛割爱把溏心蛋给了他，“这个给你吧，拍戏蛮辛苦的，补充能量。” “你吃，我不要。”他又把餐盒放了回来。 萧唯蹙眉，又推了过去，“你吃太少了。” 忽然，一只温热的手掌握住她的后颈，向前一带。 毫厘之距，他的双眸正翻滚着热浪，灼在她眼底。 萧唯看见他舀起那颗溏心蛋送到自己唇边，又听到他如风卷细沙的嗓音对她说：“听话，吃掉。” 25. 雪中山茶花25 萧唯再一次相信自己遇到了魔盒，并开启了它。 只是她还无法驾驭它，只能任由颈后的手掌施着魔法，令她鬼使神差地张开嘴，把那颗小巧的溏心蛋吞入口中。 蛋黄如爆浆的奶油，在口腔中猖獗地占据领地。 沈鸣依认真看着她把溏心蛋咽进肚子，松开后颈说：“自己想要的东西，就不要轻易让给别人，起码在我面前，你可以肆无忌惮。” 萧唯弱声问：“你怎么知道我想吃？” “你的眼珠……”沈鸣依伸出两根手指，分别对准两只眼，“都不会转了。” 萧唯瞥嘴，心里默默嘀咕：不吃饭老盯着我看干嘛。 又不自觉抬手摸了下热乎的后颈。 饭吃的差不多，萧唯又给苏萌打了个电话，问她还有多久能到，七八响的嘟声后，苏萌才接起电话：“喂，老大……”声音沙哑慵懒，一听就是刚睡醒。 “走哪儿了？” “呃……还在高速上，前面有事故，堵40分钟了一动不动。” “看一下导航，预计剩余时间呢？” “我去，2个小时啊啊啊啊！老大您在哪儿等呢？” “在……邻居家。” “男邻居？女邻居？” 萧唯口中“嘶——”了一声。 苏萌不敢再八卦，立刻改口：“那您就安心呆着吧，估计我得半夜到，反正明天周末，您睡饱起来，再给您送过去！” 萧唯无力地一头仰靠在沙发上，无奈应了声“好”，就挂了。 助理这么晚回来也确实是为了工作，她着实不忍心催。自己好歹有个地方呆着，犯不着折腾人家。 不是…… 这就意味着要在沈鸣依家住一晚上啊！ 萧唯像是才被点了清醒穴，寻摸着在陌生男子家中，自己怎么着也不能先睡着。 她眄了眼吧台前淡定喝酒的沈鸣依，试探问：“你……酒量怎么样？” 沈鸣依挑了下眉，“怎么，怕我酒后乱xing啊？” 萧唯高高扬起下巴，不说话，但满脸都写着默认。 沈鸣依当即敞开冰箱门，向她展示：“我喝的是最后一罐啤酒。”言外之意，酒量再大，但没得喝也是纸上谈兵。 萧唯望着空空的冷藏间，放心地捡起遥控器，打算找部剧消磨时间。 沈鸣依关上冰箱门，走到另一边，又拉开了一旁的隐形酒柜，取出一瓶威士忌放在中岛台上。 萧唯闻声递过了眼神。 ！！！ 新拿出的百龄坛只有一半的量，一看便知是好酒之人常饮。 沈鸣依故意在她面前挑选了一只水晶杯，拧开酒瓶，又从冷冻室里捏了一颗钢球放入酒杯，浇上清亮的酒液。 所有动作都是那么昭彰。 看到钢球，萧唯脑中又冒出那些羞赧的电影情节。 她别过目光，打算以无法击溃的清醒定力，先熬倒他再说。 这时，沈鸣依接了杯温水，端起酒杯和水杯走近，又把温水递到她面前，竟然在旁边坐了下来。 萧唯不是自来熟的性子，也不爱给人添麻烦，她理想的状态是两人各忙各的，互不干扰。不然，整整一晚上难不成还像老闺蜜一样秉烛夜聊啊。 “你喜欢看记录片吗？”萧唯操作着遥控器。 熬人么，选一部无聊到能把人看困的纪录片正合适。 沈鸣依品了一小口酒，“除了自己的剧，其他都会看一点。” 一个演员竟然不喜欢看自己演的影视剧？ 萧唯亮瞳微转，唇角上扬，从列表里找出《你我风中相依》，随便选了第25集，点击播放。 谁知这一集刚开始就是男主壁咚女主强吻的片段。 萧唯正暗自偷笑，面前忽然出现一本杂志挡住了视线。 “能不要看吗？”沈鸣依冷沉道。 萧唯伸手压下杂志，笑说：“是你不喜欢看自己演的剧，但我喜欢啊。” 剧情不断走向高能，男主角卫晨脱下西装，扯开领带，一把托起女主，扔到床上，开始实施强制的深情。 片段实在太让人脸红心跳，萧唯拽着他那只举杂志的手，嘴里起哄：“靠靠靠哇咔咔咔……目测你的粉丝都已魂穿女主了！” 沈鸣依趁她不注意，夺过遥控器，精准按下暂停键。 萧唯欲要重新抢回，冷不防被沈鸣依扣住了双腕，将她压在沙发边。 她坐在地上，头靠着柔软的沙发，双腿刚好卡在矮桌的夹层下，下身完全动弹不得，腰也使不上劲儿，只能用力挣脱他的手，“你想干嘛？” 沈鸣依唇角的笑意渐渐加深，露出不可测的意味：“你既然这么想看，我就再现一下刚才的片段。本色出演，机会可遇不可求。” “那我情愿把这个机会让给你的粉丝。”萧唯咬着牙根抵抗。 沈鸣依巧舌如簧：“也不问问我愿不愿意。” “我看你这会儿倒是挺愿意的……” 说完这句话，萧唯把脸转向一侧，对他不加理会。 过了许久，沈鸣依未发一言。 萧唯没有与他正视，很谨慎地留意他的行为，五官变得异常敏锐。她能察觉到对方的目光投在自己颊边，人也没有动，甚至没有靠近她一寸，胸膛跟随舒缓的呼吸起伏。 她慢慢转过脸，眸光映入他的眶中，他眼里的冰晶如同被水浸泡，濒临消失于无形，却留存一抹倔强，释放的能量仿佛将身后屋顶的湛□□光凝固，变为一卷画。 他就像一袭灵动的生命，从画中飞出。 相互凝望之时，萧唯像离开干涸的湖泊，跃入无边无际的汪洋，享受灵魂的自由。 这一刻，他与她就像隔了很远的距离，明明都能看清对方，却触而不及。 一个是飞鸟，一个是鱼。 握着她腕子的手渐渐松开了。 他坐回到原先的位置，轻声问了句：“没弄疼你吧？” 萧唯收回手臂，活动了下手腕，摇摇头。 沈鸣依按下遥控器上的播放键，“你慢慢看，不打扰。”随后端起酒杯，起身走向书房，掩上了门。 萧唯调整了坐姿，任由画面在眼前机械地动着。 剧情是啥，她好像也没记住…… 这一晚，她终究还是没有太记得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 再睁眼，已是次日一早。 她正睡在沈鸣依家的主卧床上。 微光透过米色的窗帘洒进屋内，光影交错在硬朗的装饰线条上，多了份浪漫。 她睡在床的一侧，另一侧的床单没有任何褶皱，枕头原封不动竖直放置，床头柜上的手机屏幕亮着。 萧唯拿过手机，看见沈鸣依给她发了微信。 [一鸣惊人：我赶早戏，已经出门了。桌上有早餐。] 她好奇来到餐厅，看见桌上摆着水蒸蛋和小笼包。揭开保温壶盖，豆浆还冒着热气，凑近一闻，发现是现磨的，颜色微微泛红，应该是放了红枣。 萧唯坐下来，开始动筷吃饭，顺便给沈鸣依回了条微信：[你做的早餐吗？] 沈鸣依秒回：[不然呢？等你起床喂自己喝西北风么？] 嘴里的水蒸蛋貌似忽然混了刀片——剌舌头。 萧唯低头看看自己身上整齐未动的家居服，问：[你昨天是怎么把我放到床上的？] [一鸣惊人：绑着你的手，拖上去的。] [一鸣惊人：不然怕你说我占你便宜。] 这张嘴真不会怜香惜玉。 萧唯鼻子一哼，又发：[忘问你了，你应该没有女朋友吧？] [一鸣惊人：什么叫做应该？] [Unique：就是，理应如此。] [一鸣惊人：？] 自己体会去吧！ 不是应该没有，而是“活该”没有。 萧唯没回复，把手机放在一旁，津津有味地喝起了豆浆。 快吃完她才反应过来一件事。他家里明明什么食材都没有，附近超市7点半才开门，现在还不到8点半，他哪有时间买东西做饭？ 骗子！！！ 找外援替手的骗子！！！ 但这么能唬人，怎么会没有女朋友，这不科学！！！ 反自然。 入侵地球的稀有生物。 …… 与此同时，身处片场的沈鸣依正在接赵姨的电话。 赵姨：“鸣依，你早餐做的怎么样？小姑娘吃得香不香？” 沈鸣依：“您定的菜谱赞得很！” 他让赵姨一早送了食材和豆浆机，自己又在厨房里忙活了1个多小时。 赵姨：“别墅这边的食材很充足，早知道就在公寓那边多备一些……她太瘦了，要好好补充营养。” 沈鸣依低沉的嗓音变得轻柔，“是，抱起来一点分量都没有。” 赵姨：“下次别自己忙活，你们想吃什么就告诉我，随叫随到。” 沈鸣依：“好嘞~” 执行导演已经在呼唤他，开始拍下一场戏。 脑子里存储的台词，被床上纤细的身体所替代，还有一张恬静的脸。 他又默默拾起了剧本，翻到要拍的这一页。 …… 刚好这天是周日，苏萌睡饱起来就给萧唯送来了钥匙，还劝她：“老大，不然你把钥匙放在邻居家备用吧，万一再有一次，也不用折腾了不是。” 萧唯说：“如果他也不在家,一样没用，我下次小心点就是了。” 苏萌：“要是密码锁的话，让他把密码告诉你不就得了。” 确实是密码锁。 萧唯想了想说：“算了，万一被别人看见怎么办，我可不想上热搜。” 苏萌流露出把上司套路了的喜悦，“果然是男邻居！” “喝完了吗？”萧唯盯着她手里的热果茶，一挑眉，严厉地温言，“喝完赶紧走人。” 苏萌小鸡啄米似地点头，回味着口中的果香——主编家里的果茶好想甜了一个浓度。 * 本周五，萧唯紧急回了趟昆城，不过不是因为家里私事，是紧急出差。 春夏时装周将在昆城举办，之后还会出一期传统工艺主题的增刊，这次回家乡，是和几位广告商、品牌方洽谈具体事宜。 本次主要合作的品牌名叫IVI，CEO岳鹏与萧唯的关系一直不错，知道她来昆城，非要盛情款待不可。 朋友一场，萧唯没拒绝。 饭局设在昆城老区中心的私人会所“兆宜居”。 萧唯本以为就两三位朋友坐在一起叙旧，没想到等待她的是一张十几位的大圆桌。 岳鹏请她上座。 萧唯不好意思道：“岳总也没提前说有哪些客人要来，我提前占着C位有失礼数。” 岳鹏听出萧唯在拐着弯儿嫌他擅自把饭局弄这么阵仗，便说：“今天我请的人保证您都认识，全是重量级大咖，早就想一睹您的风姿。” 萧唯从话里嗅出鸿门宴的味道，却不好驳岳鹏面子，干脆坐了下来。 临近午时，人陆陆续续到齐。都是些和VE合作过的商家，倒也没什么尴尬，气氛还算融洽。 只是开局之时，又来了个四十多岁的男人，一身崭新的画色高定套西，身后跟着保镖和秘书，进包间的时候气焰很是嚣张。 这人不往空位的地方去，偏偏径直走到萧唯跟前，伸出一只手，眯缝着双眼打招呼：“世侄女，别来无恙。” 萧唯对着他的脸仔细端详了一番，才想起和这人确实有些渊源。 准确的说，父亲萧钦文和他更熟，而且这点渊源，不太好。 这人名叫孟宗泉，手上有一家娱乐公司，近几年翻拍了几部大IP，也捧红了几位演员，赚的是盆满钵满。 但人心尚是不满足，积累了些资本后，孟宗泉便想推自制剧，显示实力又彰显格调，因此邀请萧钦文担纲编剧。 孟宗泉惯会画饼，把自己愿不计成本制作一部优秀历史剧的想法，哭天抹泪地倾诉给萧钦文后，萧钦文决定出手帮忙，用了不到半个月，便把原创故事大纲交给了孟宗泉。 姓孟的感激涕零，说看完会尽快反馈意见，结果又过了半月有余，孟宗泉给的回复是大纲他没看上，具体怎么修改等通知。 这一等就杳无音信。 后来，孟公司一位监制偶然把新剧本内容透露给了萧钦文，谁曾想孟宗泉用当初递交的那版故事框架创作了新剧情，而主创的名单里并没有萧钦文。 这种维权难度很大，官司未必打得赢。好在萧钦文发送邮件和聊天的记录尚在，就联合业界几位知名作家在网上掀起了一场“讨伐战”，导致孟的公司和几位艺人陷入了负面舆论危机，那部剧就此搁浅。 孟给出的回应是怕萧钦文咖位太大，价格超出预期太多，为了脸面才不得不出此下策。 萧唯记得，后来孟宗泉遭遇低谷，总是雇人来骚扰萧家的院子，还背地里毁掉一批齐瑛销往国外的缂丝工艺品。 今日再见，真是冤家路窄。 岳鹏见萧唯脸色不好，已经意识到貌似是人请的不太对，便立刻请孟宗泉入座，说起今天的主题。 传统工艺增刊和春夏时装周的事聊的差不多，就听孟宗泉怪声怪调地说：“听说世侄女在时尚圈一手遮天，连晟艺的总裁都不放在眼里，搞增刊这件事，又是你自作主张吧？” 另一位女设计师为萧唯说话：“萧主编能讲好传统工艺的时尚故事，哪个出版人会不支持！” 门外忽然飘来一个声音，熟悉却怪气：“我当然会支持！” 萧唯不禁抬头，屏住了呼吸。 居然是陆淮。 26. 雪中山茶花26 饭桌上的人纷纷起身和陆淮握手，岳鹏也把萧唯旁边的座位让给陆淮，对着她做出惊讶的表情问：“陆总怎么来了？” 那眼神是在告诉萧唯，人不是他请的，他也不知道陆淮到场是否合适。 孟宗泉大笑几声：“我请陆总来的。”又转向萧唯，“世侄女，你说说你，春夏时装周这种好事自己一个人抛头露面，也不懂得把上司推到前面。” 他拍了拍陆淮的肩，拇指尖一指萧唯，“是该管教了啊！” “我哪敢呐。”陆淮侧身靠近萧唯说，“万一不小心把师妹惹得不高兴，她翻脸变成一条狗咬你，这谁受得了！” 孟宗泉附和着狂笑。 她与陆淮之间的事，外人并不知情。今天这顿饭本是体面的商务宴请，她不像弄的难堪，便拿起包打算离开，“我还有事，先走一步。” 刚站起来就被孟宗泉拦住。 “还没喝一杯就走，是很失礼的。”说完，他让服务生往萧唯的饮料杯里斟满白酒，又往高脚杯里倒满红酒。 “全都喝完再走。”孟宗泉说。 萧唯不想喝，但不想和这种无理之人翻脸。 好在量并不大，就这两杯她也承受得来。 她瞪了孟宗泉一眼，端起红酒一饮而尽，又闭眼将那杯白酒灌下肚。 她把空杯扔在桌上，与餐盘□□撞了一下，发出“哗啦”一声，似在表达自己的不满。 当她再次想要离开时，又被孟宗泉拦截，“萧主编的理解有误啊。我说的‘全都喝完’，是和在场所有人都喝完，刚才那两份相同的量，给每人都赏个脸，大家说如何呀？” 话音一落，就有男人跟着起哄。 萧唯素日里给大家的印象虽是“可远观而不可亵玩焉”，但宁立雅和苏萌就曾和她说过，很多男粉对着她的照片流口水，多少人巴不得她变成自己盘里的菜。 饭局已然变了味儿，萧唯厉声丢下一句：“对不起，我没空奉陪！”说罢便偏身跃过孟宗泉往外走。 秘书和保镖见状，立刻将门关紧。 陆淮幽幽抛来一句：“师妹肯定不想增刊的事有变故吧，切断资金链，对我来说很容易！” 这番要挟绝不是信口开河，虽然上次事件剥夺了他对VE的主导权，但他混迹多年培植的势力无处不在。 萧唯正要严辞对峙，包间的门忽然被人推开。 走进来的人拿起桌上的酒杯，对着陆淮的脸狠狠一泼。 当她看到那张熟悉的俊颜时，腕子已被一把拉住，整个人靠在他的怀里。 他的手轻抚上她的肩，就这样把她护在身前。 沈鸣依的突然闯入，带给萧唯的不只是意外，看到他进门，甚至有一丝惊喜。 此时此刻，她就贴在他的臂弯里，居然有一种“此为安处”的归属感。 她想跟他立刻离开这儿。 萧唯微仰下颌，眼底薄雾变为一层莹露，无言地望着面前的男人。 沈鸣依垂眸看她，好像读懂了她的想法，轻声说：“等一下就带你走。” 说完，他把萧唯拉到窗边的椅子上坐下，又独自走到饭桌前。 摘下口罩。 包间里的人见是沈鸣依，议论声犹如飞入一群蜜蜂，嗡嗡作响。 陆淮拾起毛巾，慢慢擦去脸上的酒液，狠咬牙根，“来来来，给大家介绍一下，这位就是刚刚火起来的小鲜肉！叫……沈什么来着？” 孟宗泉故意抬高语调：“哪个公司的？我怎么不认识？别又是那种没两把刷子，硬往自己脸上贴金的水货！” 饭桌上，已有爱管闲事的人拿起手机对着他拍，想要留下流量明星的料。 忽然，门外冲进三个魁梧大汉，二话不说，挨个把举起来的手机夺走，扔进旁边的茶壶里。 紧跟着又进来一个人，短夹克，手插兜，嘴里嚼着口香糖，和沈鸣依在桌边一头一尾相对站立，吩咐那几个魁梧大汉：“把门锁上！” “咔哒——”包间的门瞬间被拧紧。 这人进来后，屋内立刻安静。 孟宗泉和其他几位老总突换殷勤嘴脸，连忙对着他点头哈腰：“辛……辛公子！” 在江淮一带，谁人不知赫赫有名的辛家，尤其是辛家这位年纪最小的公子辛烨衡——Q大毕业的学霸，会投资，会赚钱，手握多个设计公司和科技公司，是圈里出了名的“小霸王”。那些男女明星们，挤破头想要巴结他拿资源，但他在娱乐圈就承认一个好兄弟：沈鸣依。 两人是大学同学，本科室友。 辛烨衡晃晃悠悠走到孟宗泉跟前，端起碗，把嚼过的口香糖吐进去，扬声说：“今天是我兄弟的主场，他让我干嘛，我就干嘛。”又走到沈鸣依身边，拉开他身后的座椅，扶了下他的手臂说，“坐。” 见沈鸣依坐下，他把手肘搭上椅背，等好兄弟发话。 沈鸣依徐徐开口：“各位的嘴连杯都没沾，就让人家女孩子干了。”他把小杯里的酒往面前的汤里一倒，缓缓抬眸，挤出几个字，“算男人么？” 低醇的嗓音在包间内萦绕。 在座的个别几位，本就和萧唯交好，不愿受无端牵连，和辛烨衡解释了几句，匆忙逃离了是非之地。 留下的都是看热闹不嫌事儿大的。 沈鸣依一指那几位魁梧保镖，“多拿几个杯子，要大的，斟满。” 保镖拿来一整箱大玻璃杯，足足有三十多个，在桌上摆了好几排。又把所有白酒和红酒倒的一滴都不剩。 沈鸣依叫来保镖们，对着孟宗泉一扬下巴，“按住他，给我按死了！” 三个保镖平均身高1米9，大臂上的贲张肌肉看上去令人害怕。孟宗泉被推在椅子上时，浑身疼得嗷嗷直叫。 随后，沈鸣依转身面向陆淮，语气平和，甚至面带微笑，“你，给萧主编道歉。” 此时，萧唯坐在逆光的角落里，看见陆淮的脸色一片暗郁。 他看沈鸣依的眼神阴鸷之际，甚至夹着几丝恶煞。 陆淮能爬到今天这个位置，是脚踩多少尊严，□□了多少人心，将伪善当成一种习惯才换来的。 他不似辛烨衡那样豪门出身，能靠父辈享尽资源和平台，因而每一步都走得辛苦。要得到自己渴望的地位，只有钻营，为的是不被人当狗一样使唤。 这是他的法则。 眼下，却被一位不入他眼的小明星呼来喝去，心里只有“屈辱”二字。 这句道歉，他说不出口。 沈鸣依见陆淮和孟宗泉虽是合伙，但根本不是一条心，便继续吩咐保镖：“给这位孟总喂酒！” 一个大汉两手各端起一只酒杯。 沈鸣依又说：“从鼻孔里喂！” 孟宗泉没来得及嚎叫，液体就开始从鼻孔里灌入，呛得他眼睛都睁不开。 “陆总，你要是不道歉，我就接着灌。”沈鸣依看着陆淮。 毕竟痛苦的不是自己，陆淮扫了孟宗泉一眼，不开口。 沈鸣依厉声喝道：“换人！” 三个保镖架着陆淮，把人按在椅子上，拿起酒杯对准鼻孔。 孟宗泉是个怂货，“扑通——”一下跪在沈鸣依面前，鼻涕和着眼泪求饶：“沈爷，辛爷，我道歉！我给萧主编道歉！以后再也不敢了！” 沈鸣依望了萧唯一眼，像在请示她是否可以。 萧唯轻轻一点头。 气也出过了，人也教训过了，倒也没必要弄到收不了场。 沈鸣依示意保镖放手。 包间里的人如同被冻凝，眼睁睁看着陆淮和孟宗泉的狼狈，却无动于衷，一寸地都不敢挪。 沈鸣依走到萧唯面前，掀开袖口看了眼时间，柔声说：“走吧。去补个午饭？还是想去哪儿？” 此时，她眼中的他站在一片逆光里，一袭白色风衣清亮如雪，头顶光晕令四周色彩都隐入黯淡。 她想和他去往光照来的地方，皓白齿间轻启出三个字：“想回家。” 这里是昆城，是她的家。 “好，带你回家。” 沈鸣依把手掌伸到她面前。 他的掌心释放出无尽磁场，将萧唯冰凉的手引入其中。 瞬间，有一份如炽的暖意将她包裹，像一剂麻醉沁入身体，让她忘了冷，忘了饿，忘了所有怨难。 他就这样拉着她的手，跃过丑陋，穿过旧日的迷茫，踩碎一切低劣与不堪，奔赴她心向往之的宽明。 27. 烈焰冰川27 萧唯跟着沈鸣依走出院子。 辛烨衡走在前头，直接坐上法拉利跑车的驾驶位。 屁股还没坐稳，车门猛地被人拉开。 “你出去，车钥匙给我！”沈鸣依说。 辛烨衡朝萧唯眨眨眼，一拍脑袋，“呀！我忘了，美女和香车是标配！”他迈下车，把钥匙塞进沈鸣依兜里，说：“二位慢慢享受，我滚到保镖车上去。” 萧唯把辛烨衡叫住：“今天谢谢辛总！” “别客气！”辛烨衡又往嘴里放了颗口香糖，大拇指尖对准沈鸣依，“我当兄弟的女朋友是自家人！” “我们不是……”萧唯急着解释。 “是与不是不重要。”辛烨衡摆摆手，“反正能让我家沈爷这么出手的，也就只有你一位。” “别废话。”沈鸣依低声催促，“你赶紧走！” “辛总一起来我家吧？”萧唯热情邀请。 沈鸣依眉头沉了三分。 “今儿饭也没吃成，去我家吃吧，我和阿姨说好了，她做饭很快的。” 沈鸣依背过身，一脚把车门边的石头踢飞。 辛烨衡有点摸不着头脑。 两人真不是男女朋友关系？ 可是刚才那小手拉的如此自然，是他想多啦？ 难道兄弟因为演个电视剧，和女演员卿卿我我，从而开启了他心底深处的欲望之门，拉手都这么随便了？ 正想着，听见沈鸣依冷冷丢下一句：“既然萧主编盛情邀请，那就一起去吧。”紧跟是很大一声关车门的响动，人已经钻进车里。 辛烨衡看着地上扬起的一层土，心疼自己的法拉利。 萧唯也赶快上了车，和沈鸣依一起给后面的辛烨衡带路。 沈鸣依猛一脚油门，跑车发出雄性的轰鸣，往萧唯家奔去。 萧唯扭头看了他一眼，主动说：“刚才的事真得很感谢！” 对方不说话。 萧唯又问：“你今天不用拍戏吗？怎么来昆城了？” 沈鸣依还是不说话，在红灯前，踩下刹车。 萧唯觉得莫名其妙，霎时收起笑容，脸一沉，转身去拉车门，“不用你送，我自己走回去！” “砰——”车门忽地都被锁上。 沈鸣依目视前方，手从车窗控制按钮上移开，低声说：“别想跑。” “不让人跑，还不和人家说话，把我放车里当摆设吗？”萧唯噘嘴控诉。 话音刚落，沈鸣依倏然伸臂，勾过萧唯的后颈，把人带到自己面前。 两人的唇只差毫厘，交缠的呼吸在升温的空气中弥漫。 萧唯看清了他的双眸，曾经的那些冷意云消雾散，奔涌的情愫广如寰宇，深如汪洋，神秘莫测却令人无限神往。 是一种深情，无法阻挡。 这一小方空间静置在喧闹的街口，他与她彼此深望，不知面前的缭乱步履与车轮匆匆碾过，往来的影早已幻化为过足不停的客、络绎的光，变为他们的陪衬。 同频心跳的共振，让环绕的干扰碎了一地。 “嘀——”后面的车突然发出一阵长时间的鸣笛。 两人从幻觉中蓦然惊醒。 沈鸣依这才放开萧唯，摆正身体，看见前方变绿的信号灯，踩下油门。 过了几分钟，他脱口而出：“也好，可以见见你父母。” 萧唯被失频的心跳乱了神智，携着恍惚与错愕被他带离，耳边除了发动机的嚣鸣，什么都没听见。 直到车驶入萧家庭院。 她看见熟悉的景物，才恍然回神。正要下车，沈鸣依已经为她开了车门，抬手护在车顶。 辛烨衡让保镖在车上等着，自己也跟着走进客厅。 齐瑛知道萧唯要回来，和云婶一起赶出一桌好菜，这会儿看见三人进门，笑眯眯走上前迎接：“你们先坐啊，我上楼去叫老萧，关在书房一天了。” “阿姨。”沈鸣依礼貌叫住齐瑛，“如果叔叔正在创作，就先不要去打扰了。” 齐瑛的慈母笑渐渐浮上脸颊。 此时的沈鸣依，全身散发着一股温敬谦和的书生气，接着说：“我猜叔叔要是想下来，不用去叫，他也会下来。万一文思泉涌之际被打断，那就不好了。” “哎呀呀呀！”齐瑛满脸都是欣慰，“小伙子不仅长得帅，还这么懂事！” 萧唯表面微笑，内心一阵惊愕：这么好听的话是他嘴里说出来的？ 齐瑛果然听了沈鸣依的话，没有上楼叫萧钦文，只顾热情招待客人，请他们落座，聊天气氛愈加热烈。 齐瑛本来就与沈鸣依对眼缘，这会儿更是拉着他问东问西，一旁的辛烨衡很知趣，安静吃饭，几乎不介入话题。 萧唯怕母亲大人冷落了辛小公子，主动为辛烨衡盛了碗汤，想把话题的风向转一转，趁机对齐瑛说：“妈，这位辛公子更是年轻有为，他创立的PIC图网平台我一直在用，内容优质，服务周到，用户体验上佳!” 齐瑛竖起大拇指夸赞：“啧啧，后生可畏。”。 辛烨衡抬头愣了下，先谦虚地说了几声“谬赞”，又疑惑地问萧唯：“萧主编怎么知道PIC图网是我的，我们和VE有业务往来吗？” 萧唯一时顿住。 虽然公司的高层信息网上都能查到，但第一次见，就当着人家的面说是自己背后查出来的，实在有失礼数。何况当时她是因为Gorgeous的“照片事件”才去调查，更无法启齿。 沈鸣依忽然对辛烨衡说：“这又不算秘密，像萧主编这样身份的人得到信息很容易。” 辛烨衡点点头，“那是自然。主要啊，PIC图网不是我的主营业务，圈里人关心的少，当初创立这个图网平台纯属玩儿票，也是为了好兄……啊！”桌下有人踢了他一脚。 他摸着小腿肚，打算控诉沈鸣依，对上好兄弟充满深意的双目后，恍然开悟，好一通挤眉弄眼，解释说：“对不起啊，突然抽筋了。” 萧唯关切问：“不要紧吧，需要我帮你看看吗？”说着就要站起来。 不悦之色划过沈鸣依的眸心，他握住萧唯的腕子把人摁在椅子上，“你还会看病？” “以前有个老中医教过我，找准穴位按摩一下对治疗抽筋很有效。” 沈鸣依靠近她，低声问：“还要给他按摩？” 萧唯被他眼中那抹犀利刺了一下，弱声说：“不呀……告诉他穴位在哪儿，他自己按嘛……” 辛烨衡立刻舒展面色，恢复正常：“好了好了……” 萧唯把某人的手从腕子上扒拉开，垂敛神色，低头吃饭。 齐瑛问：“辛总今天是来昆城出差吗？怎么会遇见小唯？” 辛烨衡嘴快，“来办事儿，想请的人也参加了萧主编的饭局。” 沈鸣依：“别……” “是吗？谁呀？”萧唯好奇。 “孟宗泉。” 萧唯皱眉，“怎么会是他？” 沈鸣依实在不忍心再踢好哥们儿一脚，一个没拦住，让他把话说到这儿。 辛烨衡已然意识到自己说的有点儿多，马上刹车，“哦，是我公司业务上的事儿，请鸣依作个陪。” 萧唯表示相信地点头微笑。 毕竟执掌时尚权威媒体这么久，她对人脉背景信息的拿捏轻车熟路。 据她所知，孟宗泉除有自己的娱乐公司，同时还负责金盛会展中心的招商业务，想到这儿，她很自然地联想到沈鸣依家里会展中心的模型。 而且，以她对沈鸣依的了解，只“作陪”这一件事，他是不会现身的。 她心中存了个疑。 饭后，齐瑛让萧唯带着客人到处看看。辛烨衡称自己困到不行，就独自留在客厅小憩。 沈鸣依跟着萧唯上了楼。 路过父亲的书房，门依然紧闭，萧唯提醒沈鸣依轻手轻脚。 她光注意脚下的动静，却没发现木地板刚刚打了蜡，转弯时脚底一滑，全身向后仰去。 “慢点！”沈鸣依紧急伸出坚实的手臂，从后托住她的腰。 这声响动似乎惊动了萧钦文，他朝门外问了句：“小唯回来了？” 萧唯贴在沈鸣依的胸前，一紧张，双手搭上了他的双肩。 她被他紧紧揽着动弹不得，也顾不得回应老爸。 “是小唯吗？”一阵稳健的脚步声从书房传来。 “你放开我，被我爸看见了？”萧唯低声催促，身子不由自主推着沈鸣依往门后藏，搭在肩上的双手越扒越紧。 沈鸣依斜睨了眼对面的卧室，“去房间里。”说完，箍住她的腰，把人往高一提。 萧唯双脚离地，只能由他抱走。 进了卧室，沈鸣依放下萧唯，关上门，把人抵在墙边。 他双臂撑在她两侧，弯腰贴紧她的脸，目光巡过樱唇，低磁的声线再一次响起，“你心里有在想些什么吗？” 萧唯已言不由衷：“我想……没想什么啊。” 他唇边泛起的笑就像天际边的烁星，“这是我们第几次共处一室？” “呃……第二……三次？”她是真的有在数。 “好像比三次多。” “所以呢？” “所以，你有想过我们俩……” 沈鸣依忽然息了声，没有说下去。 因为他看见萧唯的眸心凝满柔色，却仍挂着一层朦幻。 像在犹豫，又有点在状况外。 他似乎在等这股犹豫之色彻底揭开，露出他期盼已久纯粹的清亮。 隔了片刻，他温柔问：“明天什么安排？” 萧唯：“明天还在昆城。” 沈鸣依：“有空吗？吃饭，看电影，去哪儿你选。” 他又补充：“不带别人， 只有你我。” 28. 烈焰冰川28 她看着他，眼睫眨动间的飘灵，仿佛敲掉了所有滤镜，让面前的他无比真实。 他眼中汇聚了午后蓬勃的碎光，不偏不倚直击她的眸心，散着春来复苏的生气，湮没了凛冬俱寂，唤醒她心底追逐崭新的可期。 屋内沉静了须臾。 沈鸣依眸中的光晦了几分，上身稍稍后移，“不回答是因为不愿意么？” “不是的！” 可能萧唯都想象不到，自己回答的声音有多快、多响亮。是种骗不了人的下意识行为。 “既然如此……”沈鸣依追问，“可以么？” 但此时，萧唯满脑子都是两人戴着口罩躲藏同行的画面，只是单纯觉得有种禁锢感，不畅快，不舒服。 她没想好怎么回答。 安静的卧室里隐约传来“嗡嗡——”的响动。 是沈鸣依裤兜里的手机。 他正全神注视着萧唯，丝毫没有要接电话的意思。 但持续的振动已经扰乱了两人的心神。 沈鸣依把手伸进口袋，挂掉。 手还没拿上来，振动再次响起。 氛围彻底被破坏，萧唯的身子在墙上松软一靠。 沈鸣依不情愿地拿出手机，来电显示：沈越翔。 他用歉意的眼神望了萧唯一眼，转身接起电话：“喂……和朋友在一起……”边说边走远，背过身停在窗边。 萧唯的目光跟随沈鸣依停驻，看着斑驳光点从他头顶洒下，健瘦有型的身影像玉树琼林般翩然挺拔。深灰色的高领衫贴身合体，顺过完美腰线，与黑色长裤衔接。 不过就是黑白灰的组合，总能在他身上聚合成难抵的桀骜，像是一种态度，穿游如丝，生生不息。 她一时看迷了去。 沈鸣依的醇音断断续续入耳。 纵然他通话的声音已经压低，但稍留意还是听得很清。 “看不惯他欺负朋友，就教训了一下，这点小事大哥也要过问？” “……哼，大哥这通电话也很奇怪，我以往的行为举动你也没怎么管过吧……倒也不用动不动就搬出沈家的名声。”他讪笑，“不过如今沈家也只剩下这点虚名了。” 语罢，他很果决地挂断，独独立在窗边默然。 萧唯只是静静站在身后望他，望他轻叹时的肩背微缓起伏，明明有万丈光芒罩在他身上，却透出一片寂寥。 “中午的事，是不是给你惹麻烦了？”萧唯小心问。 沈鸣依蓦地回头，瞳眸暖柔，走近她说：“没有，不会有麻烦。” 他坐在床边，握着她的手把人拉到面前，仰起脸，低磁的声全是饱满的恳意：“刚才的问题……想好了么？明天可否安排一下？” “好呀……”萧唯脱口而出，像只温顺的猫咪。 沈鸣依微笑，“昆城你熟，去哪儿你做主。” 萧唯脑子混乱，支吾道：“……还没想好，想好给你发微信。” “好。” 门外已经没什么声响，萧唯放心走过去开门。 门一开，就看见齐瑛和萧钦文站在不远的回廊向她招手。 萧唯受惊似地后撤一步，又重新摔入沈鸣依的怀里。 齐瑛还喊了句：“唯唯，如果小沈今晚不回去的话，就住咱家吧。” 沈鸣依趁机亲昵搂过她的肩头，热情回应萧妈妈：“那就麻烦阿姨啦！” 萧唯瞪大眼睛，对着他的腰拧了把，“我还没同意呢！” 这一拧不疼，却把沈鸣依痒地忍不住直笑，“这事儿你爸妈同意就行。” 萧唯拿他没办法。 沈鸣依唇角一扬，“放心，在你爸妈眼皮子底下，我不会乱来，毕竟还要留个好印象的。”说完，两手插兜，一副拽样子走向客厅。 楼下，辛烨衡一听沈鸣依要住在萧家，忙不迭声称晚上还有饭局，不便久留，把沈鸣依的行李丢下后，跑的比兔子还快。 某人如愿以偿。 中午从兆宜居出来就已经很晚，回家又补了午餐，聊了好一阵儿，眼看马上就到晚餐时间了。 午饭吃的晚，两人都不饿，窝在客厅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笑聊天，后来萧父萧母也加入，云婶不停地送水送果盘，感叹家里好久都没这么热闹了。萧钦文对沈鸣依印象不错，直说要亲自为他写个角色，不能浪费这么好的条件…… 临睡前，宁立雅给萧唯发了条微信：[亲爱的，我米兰大秀的场地布置打算走色彩疗愈系，聊了几位设计师都不太满意，你能帮我介绍一位靠谱的吗？] 这句“不太满意”从宁立雅的口中说出，意思自然而然就变成了“太不满意”。她的想法天马行空，不达目的不罢休的拗劲儿和萧唯有一拼，也是位不好伺候的主。 萧唯想了想回复：[倒是有一位网络设计师，作品确实不错，但我没见过他本人，可以问问他愿意否？] [Andrea立雅：（鼓掌）唯唯的眼光肯定差不了！快帮我问问，时间紧张，我好焦虑。] [Unique：（摸摸头）现在就帮你问哈~] [Andrea立雅:么么哒~] 萧唯马上找出Gorgeous的对话框，发信息：[在吗？有个设计的工作想拜托你。] 沈鸣依裤兜里的另一部手机轻响一声。 谈笑间隙，他拿出来划开屏幕看了眼，立刻息屏。 此时，他正坐在大沙发上，旁边是萧父萧母，萧唯坐在斜对面的软墩儿上，举着手机没抬头。 他重新按亮屏幕，看见她发来的信息，顿了几秒回复：[什么样的设计？大概描述一下。] 萧唯发送了策划方案和具体要求。 几分钟后。 [Gorgeous：实景设计工程量大，时间也紧，不一定保证达到预期。] [Unique：面露难色.jpg] [Unique：其实风格感觉已经确定，按照提供的想法出图就好，工程我们来做，这也不可以吗？（流泪）] 她干脆发：[或者，我们可以找个时间，见面细聊。] 涉及细节，见面聊还是更方便。 而且到时候现场施工，设计师必须要亲自到场。 Gorgeous秒回：[见面不用，我可以先出设计图。] [Unique：真的咩？（鼓掌）（感谢）那我把你的微信推荐给我朋友，你们可以详谈。] 沈鸣依眉头一蹙。 [Gorgeous：可以先由你传达吗？] 萧唯凝神盯着屏幕，大脑开始飞速分析对方没同意加别人的原因。大概是还有别的职业，加的人多了怕暴露吧。 OK，尊重原则为上。 她接着发：[好滴，没问题。这次秀场的创意很新，分四个场景，麻烦您出细致一些，每个都要做图。（抱拳）] [Gorgeous：我可以做。] 萧唯颊边飞起一抹悦色，刚要感谢，手机振了下，左上角弹出个“1”。 点开，消息来自“一鸣惊人”。 [一鸣惊人：你是怎么和你爸妈介绍咱俩关系的？] [Unique：就是朋友啊。] 她又补发：[处得不错的朋友。] [一鸣惊人：睡过一晚上的朋友。] [Unique：打你.jpg] 萧唯掀起眼皮，见沈鸣依正对着屏幕，勾唇坏笑。 [一鸣惊人:总感觉你爸妈把我当成了其他特殊角色。] [一鸣惊人：譬如……] [一鸣惊人：你的男朋友。] 萧唯没急着回，直身坐在那儿，回想爸妈的态度确实热情得不太正常，该不会真的以为她和沈鸣依有什么吧？ 耳边，爸妈和沈鸣依又亲热开聊，从大学专业到娱乐圈现状，甚欢。 和谐。 萧唯托着腮，脑子里不断回旋着一个问题—— 她和沈鸣依的关系…… 手机屏幕还亮着，被她忘记在了地毯上。 陆淮的置顶对话框早已不见，最顶端显示着好友的最新聊天记录。 连她自己都没发现，“Gorgeous”和“一鸣惊人”上下紧挨，显示出的两行文字如下： [一鸣惊人:你的男朋友。] [Gorgeous：我可以做。] * 深夜，萧父萧母都已入睡，萧唯因为白天饭局的事搅的心乱睡不着。她想起陆淮阴鸷的眼神，还有沈鸣依接的那通电话。 昆城的事，远在江州的沈家居然这么快就知道，可见打小报告的人别有谋算，唯恐天下不乱…… 家里静的可以听见屋外水滴有节奏的鸣唱，本是清泠动听之音，却把萧唯吵得烦躁，半点睡意都无。 她干脆起身，在吊带睡裙外裹上丝绸睡袍，准备去厨房找点东西喝。 路过一楼客房，她不禁放慢脚步，特意往里望了眼。门虚掩着，细缝里可见柔光。 某人应该还没睡。 她停在客房对面的饮水台前，略微留恋的目光稍滞，心不在焉盛了一杯水。 身后的房间里还是没有一点动静。 萧唯端着水杯往厨房走，眼神却还留在客房门口，绕过花柱，冷不丁迎面撞上一个人。 杯里的水撒花儿一样漫得老高，泼了两人一身。 四目相对。 萧唯一时惊住：“你没睡啊？” 沈鸣依站立不动，高领衫胸前部分被浸湿一大片。 萧唯放下水杯，抽了几张纸巾帮他擦。 “擦不干净的。”沈鸣依抓着她的腕子，取走她手里的纸巾扔进垃圾桶，向后退了一小步，利落脱下毛衫，只剩一件白色贴身打底T恤。 丝薄面料遮不住硬挺胸肌，性感的曲线若隐若现。许是近来为拍摄打斗戏份时常健身的缘故，他看上去又比先前拍封面时瘦了些，轮廓更为紧实有型。 沈鸣依把毛衫搭在椅背上，转头，朝萧唯湿漉漉的胸前一挑眉，“不脱下来晾晾么？” 萧唯抽紧腰间丝带，把衣襟向内一拢，四周空气犹如蒸房，将脸颊烹起阵阵潮热。 沈鸣依勾着唇角，靠在操作台边，拧开手中的矿泉水瓶准备入口，眄过她的水杯问，“渴了？” 萧唯点点头，端起只剩一半水的杯子递上前，示意他分点水给她。 沈鸣依斜过瓶，清澈的泉水流入。 他专注地观察着水位，昏暗中低敛的眸更加深邃。 这一幕忽然让萧唯想起上次晚宴，他也这么给她倒酒来着。 那晚，她已无法分辨点滴醉意是否是他酒之过。而今夜，她还没入口，不知名的醉意却已悄然袭来。 面前仅仅是一杯清水。 入口丝凉，沁人心脾。 沈鸣依一口气把瓶中剩下的水都喝光，看着萧唯樱唇微张，缓慢地小口抿着，认真又乖巧，眼睛盯着前方某一处，不知在想些什么。 睡袍外搭本就宽松，纵然她把腰间箍紧，一活动，衣领还是会沿着肩头滑下。此时的领襟已经敞到臂弯的位置，漂亮的锁骨上清晰可见睡裙吊带。 再圣洁的山茶花，也有肆意绽放，姿态娇媚的一面，总是会在半遮半掩中释放着吸引力。 它浑然不知，对方已在它的美中深陷，无可救药。 沈鸣依嘴里淡淡飘出几个字：“还是有点渴……” 随后，他缓缓挺直上身，伸手从后轻轻揽住萧唯的腰，低头蹭在她的耳边，一句迷人的惑语仿佛自远处飘来， “可以喝你的水么？” 29. 烈焰冰川29 萧唯不得不再次承认，自己无法脱离肉.ti.凡胎所抵挡不住的一切。尽管她还未体味过初情，却也不是不入世的青果。 他的魅语让她自然联想到某种暗示。 此时的她，就像云游在空尽无人之地，四周风雪喧嚣不止，听不见心跳，辨不出冷暖，乱了节奏。 沈鸣依的目光巡过萧唯的酡颜，迷人绯色晕向纤长细颈，犹如水彩高手鬼斧神工，染成未经世的粉嫩。 想拥有，想品尝。 但，还是突兀了些。 他挪正身体，覆上萧唯握杯的手指，连手带杯牵到自己面前，低头将杯里的水一饮而尽，瞳中浮着无辜神色，认真道：“就是渴了，别多想。” 薄唇微扬，飘洒而去。 萧唯清醒过来时，人已经进了卧室，门锁轻碰。 她低头看了眼水杯。 靠，一滴都没给她剩。 想着再倒一些，但连续打了几个呵欠后也懒得动，只想睡觉。 她放下水杯往楼上走，没想到路过客房，又被沈鸣依拦住—— “浴室调不出热水，帮我看看。” 萧唯耷拉着眼皮，“什么工程技术活你搞不定，非要来问我！” “这可是你家。”沈鸣依强调，“有这么对待客人的么！” 萧唯蹙眉，不悦地斜睨过去，长叹一声，迈着黏糊的步子走进浴室。 她很久没回过家，即便是自己浴室有问题也搞不清，更何况这间客房。 萧唯试着把开关推至“红”色标志，向上一提，一股强劲的冷水喷出花洒，正对着她。 没来得及躲，睡衣被淋湿了好大一片，胸前部分软塌塌地贴在身上，里面桃心型的边缘一览无余。 沈鸣依大步一迈，伸手把花洒头拨向墙面，又递给萧唯一条毛巾，“擦干净，别着凉。” 萧唯冷哼一声，擦着脸和头发，怪嗔：“装好心！不都是因为你……” 沈鸣依就这样倚在墙边，静静望着她的一频一动，原本蓬整的乌发被水打湿一层，毛巾抚过，变得更加松软凌乱。 浸水的睫毛下，一对墨眸被冲刷得清澈无尘，盈动中流转出人间斑斓。圆润的耳垂上挂着一滴水珠，摇摇欲坠。 头一歪，水珠沿着耳廓游走，掉落于侧颈。 “嘀嗒——” 沈鸣依听见心口的一声响，才发觉是自己接下了这颗珠子的坠落。像晶石砸碎如镜之湖，像轻灵指尖拨满弦音。 像一根柱，攫了万物之力，支起他心中城池。 眼前忽然一黑，散着清香的毛巾扑在脸上。 他拿下来，看见萧唯头也不回地往门外走。 “等一下——”他叫住她。 萧唯回头。 他问：“想好明天去哪儿了么？” 萧唯敛眸思索一阵，说：“可以陪我去写生吗？” 沈鸣依没想到会是这个答案，眼里闪过一丝惊讶，应下：“好啊，工具你来准备？” “嗯。”萧唯点点头，偏身出去。 浴室的玻璃门渐渐附着暖雾，水流已经冒出热气。 沈鸣依脱了衣服，拿着手里的毛巾，走了进去。 * 翌日早7点，灰色的法拉利疾驰在高速上。 “为什么这么早出发？”沈鸣依问。 萧唯咬了口奥利奥，“那个号称最佳的写生地点在半山腰上，爬上去有些费时间。” “看来你经常去。” 萧唯摇摇头。 沈鸣依：“……” 目的地是昆城的著名景点瀛池，这个时节樱花盛开，美到不可方物。 两人相约去画瀛池春色，但又不想和别人撞上，萧唯特意从朋友那儿打听到瀛山有处露台，极少有人发现此地，但视野比大众知晓之地要好得多，推荐她去。 到底从哪儿上山，需要多久，都是朋友告诉她的。 没实践过。 沈鸣依已然预知到此行可能不太靠谱，揣着探险的未知继续往前开。 到了瀛山森林公园门口，被保安拦下，“您好，今日园区内修路，暂不开放。” 萧唯：“啊？” 保安解释：“您是外地来的吧，闭园公告三天之前就发了。” “呃……”萧唯开始瞎编，“我们是美术学院的学生，今天来是要完成写生作业的。”她把手机里的图片拿给保安看，“就去靠近瀛池的露台，不走大路，不然您通融一下，让我们进去?” “为安全起见，游客不能进。”保安的目光渐渐在沈鸣依脸上停留。 沈鸣依察觉到恐已被人认出，低头，从储物槽里摸出墨镜戴上。 保安扫了眼这对俊男靓女，热情道：“我知道你们说的这个地方。之前美院有学生讲过，这里紧邻金盛会展中心的天桥，他们经常溜去那儿画，据说那院子管得不严，你们可以去那儿看看。” 提到金盛会展中心，萧唯不自觉睨了眼沈鸣依。 他没有回话，也看不清墨镜下的神情，车内一时跌入沉默。 萧唯冲保安微笑说了声谢谢。 沈鸣依一脚油门，驶入返途。 “嗯……要不今天就别去了吧。”她变得敏感起来。 沈鸣依轻笑，“为什么不去？” “那里毕竟是……” “都过去了。”沈鸣依说得很淡然。 默了默，他的兴致又高涨了一截，“机会难得，可以和你一起去。” 萧唯扭头看他。 不知何时，墨镜已被摘下，一束深情从对面而来，汇入她的眸。 萧唯选择跟随他的意愿…… 10分钟后停好车，两人来到最近的东小门。 刚落成的金盛会展中心还未对外开放，铁栅栏把入口封得死死的，岗亭里的大爷一边抽烟，一边盯着路口，“访客登记”的牌子立得极正。 沈鸣依拉起萧唯的手，绕到岗亭后，弯腰贴着墙根，从树丛的空隙里钻进去，硬是从保安大爷的眼皮子底下，溜到天桥的楼梯边。 这里位于整个园区的东南部，天桥联通对面配楼。所有设施看似都已建好，但主楼的东南角，满眼都是脚手架。 萧唯一脚踏上楼梯，看了眼身后的沈鸣依。 他走得很慢，双目在尚未建好的东南角流连。 她有印象，在他家看到的图纸上，东南角是缺失的。 大概他也是好奇，这里究竟会有什么新细节。 沈鸣依抬头见她在等，步履加快，跟着上了台阶。 这里地势本就很高，人站在与建筑同高的天桥上，不远处瀛池美景清晰可见，视野无任何遮挡。 两人席地而坐，备好工具，开始落笔。 最开始，谁也不讲话，像在竞技，因为专业功底都不弱，进展很快。到了描细阶段，节奏慢了下来，还时不时聊几句。 萧唯用的就是他送的那支短铅笔。 她一贯如此，什么东西用顺手了，不到坏掉那一刻，绝不会扔掉。 “好用吗？”沈鸣依指的是笔。 萧唯说：“好用，感觉这笔被你养出来了。” “嗯。”他答，“人养一养，也好用。” 什么玩意儿？还好用？ 萧唯不理他。 真不应该让他开法拉利，早知道换辆皮卡，降降车速。 沈鸣依暗自笑了笑，又聊起别的事：“我有个小堂妹，是你的粉丝。” “真的？” “你所有平台的账号她都关注，买了不少你的同款。” “啊？”萧唯不好意思道，“那你帮我转告她，理性消费很重要。有一些推荐是碍于品牌方的面子，我也身不由己。” 沈鸣依说：“萧大主编准备祸祸多少无知少女呢？” 嘴有毒。 萧唯一本正经回应：“坑蒙拐骗，强制消费的事儿我从来不干！” 沈鸣依语调软下来，“改天介绍你们认识，她会很激动。” “不用改天。”萧唯掏出手机,“现在就加微信。” 沈鸣依也打开微信，找到沈翊后，刚要推送名片，才意识到自己用的是Gorgeous的账号——这才是他的私号，里面无任何与工作相关的人，但是他用此号加了萧唯好友。 后来，不得已才用工作微信“一鸣惊人”，亮明身份和萧唯保持联系。 他犹豫了一瞬，干脆说：“你直接输入手机号加吧。”跟着念了一串号码。 萧唯添加成功后，忙着完成眼前作品，没顾得上和沈翊寒暄。 她不经意扫了眼沈鸣依画樱花的笔法——笔尖触纸后，曲线开始沿逆时针前行。 又是一个有逆时针画圆习惯的人。 不知为何，她忽地联想到Gorgeous笔下的那些带缺口的圆形物体。 萧唯的目光紧随笔触，一直到3点钟的位置。 笔芯刚刚提起，“啪”的一声，铅芯忽然断掉。 怕粗细分布不均，沈鸣依立刻改了路径，用剩下的扁平铅，从始端顺时针将缺口补齐。 这一笔曲线圆滑饱满。 他从工具箱里拿了支新笔，见萧唯一直盯着自己，故意凑到她面前，“喜欢看我的画，还是喜欢看我画？” 萧唯回神，笑了笑，重新动起笔来。 春风拂面，夹杂着他身上的沉木香，干净清爽。 “你不抽烟吧？”萧唯问。 沈鸣依回得干脆：“不抽。” “在这个圈子里还真是少见。”她说。 “烟不是什么好东西。”他语中怅然，“抽的时候不觉，等它要了你的命才想起恨它。” 萧唯不知他为何把话说这么重，也不知该怎么接。 沈鸣依环了眼此地，接着道：“我爸爸生命的最后两年，就是在烟熏弥漫中渡过，知道自己得了肺癌，为时已晚。” “遇难事发愁，烟就一根根抽，每晚放学回去，烟灰缸里摞得老高……有次深夜他教了我好几个小时，最后我俩谁也熬不住，都趴在桌上睡过去，他手里的烟还没灭，怼在我的胸口上，校服被烧了洞，身上也留了疤。” 她注意过这记烫伤，才知晓它的来历。 沈父的事，他也只是谈至此，接着又大致讲了自己的成长经历。语气淡淡的，听上去没太给自己造成多大影响的样子。 但被萧唯听去，感受到的却是艰辛。 她在父母的呵护下长大，也许是强共情力的作用，让她动了些许恻隐。 “对了……”沈鸣依扭转了话题气氛，“你留一把门锁钥匙放我家吧，以免上次的事重演。” “你一拍戏就不着家，放了没用。” “我把密码告诉你。” 萧唯笔下稍顿，回想这句话，反复确认自己没听错。 她说：“还是别了，我最怕记这些数，所以我那几个平台的账户密码都是一样的。回头还得用小本本写下你家密码才能记住。” “我可以改一组你能记住的数字。”沈鸣依说，“比如，你的生日。” 萧唯心中那扇紧闭的门好似忽然被敲开，闯入无数精灵，在怀中飞舞。这样的怦然，将她曾经历过的暗恋与想念全部埋藏，不剩余烬。 沈鸣依停下笔，又认真问了一遍：“你的生日是几月几号？” 萧唯也停下笔，凝睇他的双眼，启唇：“12月1日。” “好。”他点头，“密码就是1201后面加00，如果你想不起来，就记得自己生日后面跟00就好。” 120100，不可能会忘。 沈鸣依望着带笑沉思的萧唯，目光许久未移。 画架安静地矗立在天桥上，呼吸混着轻风，卷起一片樱花碎瓣，短暂贴上她的唇，又飞走，留下一抹粉润。 “小唯——” 他温柔的唤，为萧唯灌了一番醉意。 她在照片里看过无数次的颜，都不及眼前俊朗的脸。不知是紧张还是沉迷，她无意识抬起手臂，食指尖在唇线边不停地划来划去。 忽然，指尖被人握住，挪开。 她听见低醇的嗓音从风里传来：“我不想再画了。” 铺满日光的地面，那抹高挺身影正缓缓前移。 萧唯慌乱地闭上双眼，倾听渐变急促的气息，感知唇边升腾的温度，但此时，自己是僵硬的。 她在有意克制，因为并没有想好该如何承接他发起的进攻，只是凭借着一丝“不排斥”，任由这股沉醉无限放纵…… 桥下突然传来一声喊: “谁在那儿？” 萧唯霍地睁开双眼，如同惊弓之鸟，猛然后撤。 “天桥上那两个人在干什么！” 循着喊声朝楼下望去，五个六保安装束的男人手提长棍，凶神恶煞大步走向楼梯，走在最前头的人已举起手机，对准二人。 她不知所措地看着沈鸣依，他眸中那点惊异已经化为担忧，极短的怔色过去，他迅速拉起萧唯身后的衣帽，收起画架，急声说：“快走！” 烈焰冰川30 萧唯还是想不通，如果只是因为进了未开放区域，这些人为何看上去这样凶狠。 道个歉，解释一下，赶快离开就好，犯不着要“合伙追.杀”。 而且沈鸣依的表现也很奇怪，有一种“仓皇逃脱”的焦急，好像极度害怕与这些人产生正面冲突。 沈鸣依三五下把东西归拢到一起，见萧唯还懵懂般游离在那儿，干脆单手绕过大腿把她托起，扛在肩上。 萧唯毫无心理准备，被扛起来时一个重心不稳，想要去搂他的脖子，手却一松，那支铅笔掉在了地上。 她着急伸手去抓，却已被沈鸣依带离了现场。 她亲眼看见铅笔在地上弹跳几下后，滚落天桥…… 后面，举着长棍的人已跑上楼梯，凌乱的步伐重重踏在桥面，好像要震塌一样。 沈鸣依为了躲开这些人，走远路跑到南边，直接从机动车入口的栏杆跨了过去，直奔停车场。 萧唯脑袋朝下，吊在沈鸣依肩膀上，只能双手轻扶他宽展的后背，五脏六腑都快被颠了出来。不知道跑了多久，满眼昏天暗地之时，才被沈鸣依塞进车里。 还未来得及喘气，汽车已在轰鸣中前进。 他开得稳而快，时不时瞥一眼后视镜，像是在注意有没有被人跟踪。 萧唯从侧视镜里看到车后出现一辆牧马人，无论沈鸣依如何变道、加速、减速，这辆车一直跟着，紧追不舍。 法拉利就像一支轻巧的利箭，极速弹射，右拐入林间公路。 萧唯紧紧抓着把手，吊起的心仿佛悬在几千米的高空，想落又不敢落，手心不停冒出细汗，牙齿用力咬着下唇。 沈鸣依看见前面路边停着辆警车，车顶还闪着灯，便紧急踩刹，与其并排停下。 警察降下车窗，问他们是否需要帮助。 沈鸣依一指跟上来的车说：“是绑架，那群人还在追！” 警察看了眼脸色苍白、吓得不敢出声的萧唯，立即下来准备拦截后方来车。 沈鸣依向警察同志打了声招呼，又往前开了两个路口，把车驶入树林的小路里，熄火，伸手去解萧唯的安全带。 经历过颠簸和极速刺激的萧唯瘫软在副驾上，正在大口喘息。 沈鸣依探身过去，握住她冰凉的手，眼底全是担心：“还好么？” 她没缓过劲儿，不想说话，反而把脸扭向另一边，等待心脏跳动的速度稳下来。 沈鸣依从旁望着她，拨开她鬓边汗黏的发丝，指腹慢慢滑过脸颊，抚向唇边。粉润的唇微张，干裂中泛出一阵白。 哪怕是这样一点激宕，她怕是从来都未经历过。 即便她平日看上去无坚不摧，但外壳剥离之后，还是个需要人照顾的小女生。 此时，她的柔弱不断填补他强大的心，沉睡已久的保护欲被唤醒。他多希望她能钻进自己怀里，说出她的恐惧，寻求他的庇护。 但是她并没有。 他辨不清她是否在抗拒，只是直觉中感到她与他之间还隔着什么。 纤细的躯体蜷在座椅上，上身的优美曲线还在起伏。 他已顾不得厘清这些情不情，愿不愿，倏然抬手揽过她不盈一握的腰肢，倾身探向她的双唇。 萧唯却偏身移远，躲开了这一吻。 沈鸣依像被丢弃在半路，心有不甘凝视她的双眼。 萧唯抬眸与他直视，“你有故事，对不对？”她的嗓音如同沙漠中的风一吹，扬起零星砂砾，再落入泉水。 “不算什么故事。”他的回答还是那股云淡风轻。 “金盛和嘉博……”萧唯不放弃追问，“远比你描述的要复杂，是么？” 沈鸣依默然。 他早该想到，她是何等聪慧，怎会发现不出这些琐碎的关联。 但此时他并不关心自己的事，反而问她：“我们之间……你有顾虑？” 萧唯知道他感觉到自己的不主动，也明白他指的是什么，回答：“没……”不是顾虑，是她抛掉过去那段毫无价值的感情后，还不知如何开启新端。 比起谈论感情，她更关心他到底发生了什么，“是不是昨天的事给你惹了麻烦？”她认真地在强调，“如果是，我来承担。” “不需要你承担！”他语气很硬，调声很高。 “不需要”三个字过分直白，在萧唯内疚的心上补了一刀，她不解地盯着他的眼。 眸中水盈瞬间击溃了沈鸣依自塑的盾牌。 他软下神色，说了实话：“不是不需要，是不想，不舍，不能让你来承担！” 他捧上她的脸颊，声线绵延着阻不断的柔情：“今天扫了你的兴致，应该是我来道歉……至于我的事，我不想说，但我能处理好。” 她当然是想知道的。 但，不好再勉强。 沈鸣依的手机忽然响起。 是陈源辰打来的，他怕工作有什么紧急安排，不敢不接，“有事儿？” 陈源辰：“中午的飞机火速赶回江州，晚上‘新剧之夜’的主办方说无论如何你都要出席！” 沈鸣依有些烦躁：“不是说好《你我风中相依》只要女主角去就可以了么？” 陈源辰：“拜托，这剧火的是你啊！反正你必须来，不然得罪主办方我没法交代。” 最后一个字说完就挂掉了。 “我都听到了。”萧唯说，“你快回去准备一下吧。” 沈鸣依看了眼时间，已经11点，短信提示航班时间是1点半，没办法和她再多待下去。 他把车启动，定了定神，驶离此处。 到了萧家，沈鸣依带上行李准备赶往机场，将要和萧唯分别的那一刻，他又一把拉住她的手臂，说：“和我一起回去。” 萧唯微笑，“我还想陪陪爸妈，晚上再走。” 他略微有些失望，放开她，退后了几步，径直走远…… * 次日早，VE会议室。 “虽然春夏时装周不如秋季热度高，但这次的主题还是要重视……”齐昀飞正口若悬河地讲方案，几位总监就马上到来的时装周讨论火热。 长桌正中间，萧唯靠在椅子上听会，手里的铅笔百无聊赖地在纸上勾画。没了那支短铅笔，别的笔她好像用不惯。 “主编的意见呢？”齐昀飞问她。 萧唯像是没听见，两眼直勾勾盯着桌上的纸页，笔下未停。 齐昀飞见她走神，悄悄凑到跟前，往纸上瞟了眼。 纸上之人深眸剑眉，宽肩窄背，V领的白T边缘还多了片阴影。 他看着这人眼熟，但又不好意思戳穿萧唯，一边通知大家休会10分钟，一边指着这一小片阴影问她：“这是疤，还是痣？” 萧唯突然被他这句问惊醒，快速把纸页扣过，掩饰：“随便画的。” 齐昀飞好像发现了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故意说：“昨晚新剧之夜的话题热度还可以，明星的礼服可以盘点盘点，尤其是沈鸣依，发挥稳定啊！” 萧唯表面虽然不在意，但听到沈鸣依三个字，她还是忍不住点开微博。 只是，她在热搜广场上最先看见的话题竟然是——#沈鸣依林恬妮糖#。 点进去，满屏都是二人在一起的动图和高清大图。 红毯上，林恬妮主动挽上沈鸣依的手臂。 签字后，林恬妮被裙子差点绊倒，被沈鸣依扶住。 两人座位挨在一起，林恬妮凑到沈鸣依跟前说悄悄话…… 萧唯点开一张林恬妮的单人图放大，不禁冷言：“这部剧的女主角好像一直不怎么火啊！长相清汤寡水的，但是资源还不错！” 齐昀飞瞪大眼睛。 主编从来不会随意褒贬娱乐圈的人，不知今儿是被谁点了炮，话说的可是不太好听呢。 他抬眼觑了觑萧唯，如冰山般漂亮的脸上确实写满嫌弃，便开始顺毛捋：“这女的也就是蹭沈帅哥的热度，自己玩儿不转。” 他又叹了口气，“现在男明星也不容易，女士绊倒他不扶吧，网友说他品行差，扶吧，要是个有女友有老婆的，又要被指责不检点，真难！” 萧唯没理会他的话，从沈鸣依的超话里找到一张质量很高的独照，随即放大。 他一身西装礼服，坐在观众席中，幽深的眸望向远方，浑身不可一世的傲气。身后、评论里、场外……藏着千万双对他期待的眼，还有见一面就知足的尖叫。 而这个存在于他人眼中的优质偶像，却把过去空闲的两天给了她。 她仔细欣赏着照片里的人，发现他领边的胸针仍旧是她最喜欢的Momo…… 再看下去就真的泥足深陷了…… 她果断锁屏，吩咐齐昀飞：“把人叫回来，继续开会！” 这时，手机振了下，显示收到一条微信消息。 她滑开屏幕。 [一鸣惊人：今早出门好像忘关阳台门了。] [一鸣惊人：晚上夜戏回不去，拜托萧主编帮忙去看一下。] 萧唯瞥嘴，一根手指敲字：[我信你个鬼！] [一鸣惊人：……去不去由你。] 会议室重新熙攘起来，人陆续到齐。 萧唯急着开会，没回复。 * 下班回家后，萧唯站在阳台，手机屏显示着和沈鸣依的聊天界面。 她望了眼斜上方昏暗的窗，还是决定去一趟。 上次是跟着他上的楼，对路线的印象并不很深。这次一个人来，进入陌生楼层，停在陌生门前，还是有些恍惚。 她稳了稳神，试着在陌生的密码锁里输入熟悉的密码：120100。 指示灯变绿。 门成功开启。 顺利到有种开自己家门的错觉。 一进屋，就看见阳台的纱帘正随风飘舞。 果然没关。 她走过去阖上门，一抬脚，看见地上放了一只精致的木盒，盒盖上刻着一朵红色山茶花，空处贴了一张薄薄的信笺，上面的字迹遒劲潇洒：小唯启。 萧唯推动金色小锁，打开盒盖。 那支丢掉的短铅笔，竟然在一夜之间被复制成几十支，摆满木盒，每支笔芯都被削得光滑尖利。 她旋转笔杆，看见上面多了一枚雕刻，是花体英文单词——Unique。 再伸手翻动才发现，全部都有。 每一支。 烈焰冰川31 萧唯捧着木盒，坐在椅子上发呆，脑子里全都是沈鸣依削铅笔刻字的专注摸样。 掉铅笔的事，她没有和他提过，可他却有细心地捕捉到。 这盒铅笔不仅是失而复得的惊喜，还有用之不竭的放心。 和他在一起，她无需讨好与奉承，也从来不会因某种担忧顾忌而产生内耗。 再回望过去，那些被误以是“为爱彷徨”的感情，其实毫无价值，因为她根本没经历过被人爱的真正模样。 宁立雅总说那句老掉牙的话：想让一段恋爱结束，就开启一段新的感情。 而今，该结束的早已消逝，又一种新感觉悄然而至。 是心动吗？ 萧唯不禁往闺蜜群里发了个表情。 [Unique：给大佬端82年的可乐.jpg] 没多久，宁立雅回复：[接下.jpg] [周韵斐：想用可乐解决什么问题？] [Unique：有人在追我。] [Andrea立雅：稀罕？] [周韵斐：新鲜？] [Unique：正经的。] [Andrea立雅：都被你专门拿来问了，说明你对此人已动心（摇头摆尾）。] [周韵斐：让我猜猜是谁？] [Andrea立雅：（龇牙）哈哈哈哈……] [Andrea立雅：谜底来了。] 宁立雅甩了一张图片。 [Andrea立雅：沈鸣依露着胸肌的时尚大片.jpg] 萧唯盯着屏幕，颊边绯红。 [Unique：昂。] [周韵斐：眼光不错。] [Unique：你说的是他吗？] [周韵斐：……] [Andrea立雅：那你可得小心，万一曝光，你会被他的粉丝围攻到窒息。] [Unique：可我还没答应。] [周韵斐：干得漂亮！磨磨他的性子。] [Andrea立雅：臣妾觉得极好。] 萧唯眨眨眼。 都不提一些什么建议或意见吗？ [周韵斐：鉴于你感情经历太少，这次我和立雅决定对你进行放养，撒欢儿在爱情的世界里翻滚吧！] [Andrea立雅：嗯……记得再帮我催一下那位网络设计师。下次想要情感咨询，得带着‘报酬’来。] [周韵斐：英国的音乐会结束后，我会回国一趟，到时候听你全盘招供哦~] [Andrea立雅：再见.jpg] [周韵斐：晚安.jpg] [Andrea立雅：嗷，对了。我刚才刷微博的时候，好像看见沈大帅哥在直播，你不去观望一下吗？] [周韵斐:溜了溜了~] [Unique：你们……（双手叉腰）] 两人装死。 虽然萧唯心里在吐槽闺蜜的调侃，但手指早已不自觉打开微博，那张百看不厌的脸，已如难以复刻的胶片，一帧帧跳动在眼前。 她点开沈鸣依的主页，直接进入直播间。 那双深邃的眸正盯着屏幕，导致萧唯一度觉得，他在与自己隔着屏幕对视。 他身上只有一件简单的黑长袖T恤，一头规矩的侧分短发，一看就是为刑警穆寻的形象而设。 屏幕亮度有些暗，有粉丝在评论里问他是不是没开滤镜。 的确没开。 就是那副真实的，干净阳刚的完美俊颜。 她可以作证。 忽然，有粉丝发了评论：“我怎么看见萧唯进了直播间？” “我也看见了！” “不是高仿号吧？” 萧唯惊了下，一瞟自己的账号——带着黄V的大号。 ！！！ 这要是被人截屏，再炮制话题发出去可不得了！ 她刚想点“退出”，发觉自己竟有些舍不得离开。 沈鸣依貌似在认真观看评论区，眼中溢出的温柔彻底将她锁在屏幕前。 不知道他有没有发现自己。 此时进来的人越来越多，已经看不到她的踪迹。 只要不吱声。 沈鸣依没回应刚才那波评论，看似没头没脑地低声问了句：“吃饭了吗？” 评论区立刻跟上：“吃过了哥哥。” “吃了……哥哥吃了吗？” “我的晚餐是米线，哥哥晚餐是什么？” “哥哥好温柔啊啊啊啊啊！” “请问我刚才经历了女友视角吗？” 沈鸣依看了阵屏幕，又像是在回答问题：“我吃过了。晚餐有粥，小笼包，还吃了一颗鸡蛋。”他顿了几秒，加了句，“溏心蛋。” 网友评论：“哇哇，哥哥爱吃溏心蛋吗？我也爱吃哒！” “我和哥哥喜欢的一样！” “从此爱上溏心蛋！” “从此爱上溏心蛋！” …… 此时，她就坐在他家餐桌旁，想起他喂她的那颗溏心蛋，鲜香软绵。 面前，沈鸣依伸出手，貌似在对着手机屏操作，“抱歉，回个信息。” 几秒后，萧唯的手机振了下。 屏幕顶端弹出一条微信消息。 [一鸣惊人：回答。] 萧唯莫名奇妙地皱眉，回复：[回答什么？] [一鸣惊人：你没在视.奸.我？] 萧唯惊住：真被他看见进直播间了？ [一鸣惊人：都看见你了。] 萧唯索性回复：[嗯，就是在视……你。] [一鸣惊人：所以，吃饭了吗？] [Unique：还没。] [一鸣惊人：都8点了，怎么还不吃？] [Unique：忙，没顾得上，这不某人还交待了关窗的任务么！（撇嘴）] [一鸣惊人：吃饭，现在就去。] [Unique：懒得吃了……] 其实她很饿，刚才听他说晚饭吃了小笼包和溏心蛋后，就已经闻到菜香味了。 屏幕里，沈鸣依突然开口说了句：“要好好吃饭！” 萧唯默默点头应答：“哦。” 说完，她愣了下，才意识到对方在直播，她说一万个“哦”他也听不见。 没想到，这句话激起评论区一片嚎叫：“啊啊啊啊！我会听哥哥话的！” “知道了哥哥！（比心）” “男朋友的暖心叮嘱来了……” “好的老公！” 萧唯皱了皱眉。 紧接着她看见评论区里出现无数个“老公”。 就…… 有点不适…… 她退出直播，给沈鸣依发微信。 [Unique：一声声老公，都叫得挺带劲啊。] 很快，沈鸣依又回复了。 [一鸣惊人：吃醋啦？] 萧唯望着屏幕，眨了下眼睫。 心里确实酸酸的。 聊天界面又弹出新消息。 [一鸣惊人：你觉得，你算我的粉丝么？] 她从文字里感觉到，这个问题他有很认真的在问。 从工作的角度讲，她从前欣赏过很多明星，也一直关注他们的发展，沈鸣依也算其中一员。 这么说来，她也算是粉丝吧。 嗯，没毛病。 [Unique：算吧。] 两分钟后，沈鸣依回复。 [一鸣惊人：那不就得了，你也跟着叫呗~] [一鸣惊人：哥哥，或者老公，都行。] 萧唯脸一红，立刻把手机翻扣在桌上。 这人真是…… 她用微凉的手背触了下滚烫的脸，心里就像钻进无数根羽毛，撩拨着每一处，制造出止不住的波动。 四周，粗狂硬朗的设计、酒柜里的威士忌、沙发上的男士外套……总让她觉得沈鸣依的气息包围着她。 好像真的有些躲不开了。 她看了眼时间，不知不觉在他家已经呆了一个多小时，便捧着那盒铅笔准备回家。 起身的瞬间，心底忽然冒出一个想法：要不是这里没有换洗衣物，她真有可能继续住下去。 在即将沦陷的边缘，萧唯迈出了大门。 * 此时，江州祈山影视拍摄基地。 沈鸣依刚结束直播，准备重新上妆，等下再去拍一场难度较高的搏斗戏。 “鸣依——”陈源辰踏上房车，指了指身后，“有人来找你。” 沈鸣依一转身，看见沈栎翔走上台阶。 神采飞扬的俊颜忽然沉色，笑意渐失，令人捉摸不透的幽邃布满眼尾。 陈源辰朝他一点头，离开房车。 沈栎翔带上门，就近坐在面前的座椅上，吊着眉梢向宽敞豪华的房车环视一周，赞叹：“啧啧！看看这排场……老弟选择这条路也是有原因的，能当大明星赚大钱，谁还愿意耐得住寂寞干建筑设计！” “当年我没钱交学费，也没钱吃饭的时候，大哥可不是这么说的。”沈鸣依坐在他对面，幽幽开口，“你和大伯母不都嫌我给沈家丢人了吗？” 沈栎翔忽然瞪起眼，高声说：“没钱吃饭？你爸死了，你妈跟别人跑了，是谁养着你的？还有脸说没钱吃饭，我妈给你的大学生活费都打水漂了吗？” “怎么打的水漂，大哥难道不清楚？”沈鸣依掀起眼皮蔑然望着他，“生活费伯母本就给的不多，经你一转手，变的零头都不到……” “你他妈胡说！”沈栎翔上身骤然前倾。 沈鸣依望着他过激的反应轻笑，“大哥的那点秘密不难打听。出来混嘛，别的本事没多，朋友倒是多了不少。多一个朋友，就多一张嘴。” 沈栎翔被揭了底，坐立不安，仿佛下一秒就要爆发狂躁。 但他今天来，不是让堂弟轻松占上锋的。 他从衣兜里掏出烟盒，递给沈鸣依一支烟。 这根烟横在沈鸣依面前，就像锋利的长针，扎在他心上。 他把烟从沈栎翔手中抽走，直接扔进垃圾桶，只说了两个字，“不抽！” “哎呀！”沈栎翔伸回手，“你不抽烟这事儿，我竟然给忘了!” 他摸出打火机，点着烟抽了口说：“你既然进了娱乐圈，就安心拍戏，好好当你的大明星，别成天惹事，让我难堪。” 上次饭局之后，就是孟宗泉第一时间和他诉苦，告了沈鸣依一状。 沈栎翔吐着雾，“你不就是为那个叫萧唯的出头嘛。她谁啊，值得你这么卖命，不惜得罪人？” “朋友。”沈鸣依容色依常淡然。 沈栎翔点点头，捻了烟，起身准备走，“行，希望只是普通朋友。别哪一天她再被人欺负，让你心疼的受不了。”他俯下身贴近沈鸣依的脸，眼里释放着威慑，“想动她，不难。” 沈鸣依眼睫闪动了一下。 再看清前方时，沈栎翔已经走了。 他扶着眉心，开始理头绪：孟宗泉虽然认识沈栎翔，但他俩关系一般，也无利益瓜葛，沈栎翔为什么会为了姓孟的，三番五次提醒他不要招惹是非，这次更是拿萧唯威胁。 上个月在昆城拍戏时，沈鸣依就去过一次金盛，那时门守的并不严，他进了楼都没人拦。为何那次饭局后就不一样了，他和萧唯甚至被人追赶…… 他好像已经探到了些蛛丝马迹。 但很乱，神思忧虑的那种乱。 不是因为此事乱。 是因为…… 他的小唯。 * 萧唯从沈鸣依那儿出来，回到自己家。 一出电梯就看见物业小黎站在家门口，“小唯姐，你回来的正好。”她举起手里的餐包说，“你的餐到了。” “我的餐？”萧唯疑惑。 自己没有订餐啊。 小黎见萧唯不知情的样子，又翻过小票正面确认信息，“没错，是你家门牌号，你再看看手机号对不对？” 萧唯接过一看，是自己的手机号后四位没错，收餐人是——油腻可女士。 靠，说谁油腻！！！ 小黎说：“是望江壹号中餐厅送到物业的，送餐的人说是位先生订的，备注姓名是‘高级肉丝’。” 听这些神神叨叨，不走寻常路的名称，她已经猜到是某位沈姓明星干的。 萧唯从小黎手里端过餐包，道谢后进了家门。 她跪在地毯上，把那盒铅笔放在一边，迫不及待打开餐包。 别又是什么耍人的恶作剧。 拉开拉链，里面整齐地摆着几个餐盒，她依次拿出放在桌上——有百合粥、蟹粉小笼包、奶酪兔。 还有一颗她最爱的，金黄透亮的溏心蛋。 餐盒上贴着标签：非售菜品，名厨倾情尽献。 这种菜单上没有的菜，只能私下联系主厨另外烹制，只是鲜少有大厨会为了一颗不赚钱的溏心蛋额外费功夫。 看来某人动用了什么了不得的关系。 只为她能吃到这颗溏心蛋。 “叮——”手机有新微信进来。 萧唯划开一看，他只发了六个字。 [一鸣惊人：听话，好好吃饭。] 烈焰冰川32 “听话，好好吃饭。” 这样的语气，她只听最亲的人和闺蜜对她用过。 还有上次，他喂她溏心蛋时说的那句“听话，吃掉”。 略带命令的口吻像一束暖阳，融化了她强硬的铠甲，让原有的柔软脆弱不再藏匿。 她习惯把自己包装成一个战无不胜的勇士。 不吝去跌撞。 去冲锋。 去磕碰。 她连准时吃饭都做不到，经常忙到饭点，硬撑一撑就过去了。 集团高层关心的是她维护了多少股东利益，没人会替她考虑一顿饭的事情。 自以为不需要这些关切，不需要来自他人的照拂，她也能过得很好。 甚至不敢轻易露出那份柔弱。 有人期待她软弱，为的是击溃。 而有的人，只会呵护。 在他面前，不用担心自己够不够好，够不够完美，最真实的摸样就是他捧在手心的珍贵。 萧唯用金属勺盛起半颗溏心蛋，放在嘴里一咬。 咸味的蛋清和浓稠的蛋黄相伴相佐，再加上几缕葱花点缀，味之绝妙。 她不是口腹欲特别重的人，对山珍海味难以动心，只有吃到彼时想吃的东西才能满足。 就如面前的一碗粥、一个包子、一颗溏心蛋。 手机屏闪了下。 [一鸣惊人：正在吃么？] [Unique：嗯。] [一鸣惊人：拍张照片，打卡检查。] [Unique：不信我？] [一鸣惊人：怕萧大主编忽然忙起工作，又忘记吃饭。] 萧唯把手机立在餐桌上，打开前置摄像头，把自己的正脸和餐食收入镜头，拍了张照，发给沈鸣依。 对方很快回复。 [一鸣惊人：以后不定期突击检查。] [Unique：休想控制我！！！] [一鸣惊人：（流汗）谁要控制你……] 萧唯以为他又有什么怼人的金句冒出来，但等来的消息却是—— [一鸣惊人：怕你照顾不好自己，仅此而已。] 她觉得心里最柔软的地方又塌陷了一块，就像孤独无助时，有一双温柔的手在轻轻抚慰。 像皲裂的大地突遇甘霖。 像光芒铺满暗沉无光的天际。 像爱幻想的小女孩突然有了魔法一样惊喜。 她不知道该回些什么，但是很想知道他在干什么。 [Unique：你呢？晚餐吃的怎么样？] [一鸣惊人：不怎么样。] 萧唯也替他失落地撅起嘴。 [Unique：啊~？剧组饭不好吃吗？] [一鸣惊人：不是。] [一鸣惊人：因为没有和你一起。] 她羞赧地咬了咬下唇。 [一鸣惊人：我们好像还没有正式约过饭。] 除了在他家点外卖那次，不仅没有约过，而且每次见面都吃不成饭。 [一鸣惊人：周六上午我杀青。所以晚上有空么？] 萧唯遗憾道：[抱歉啊，周六晚上我要参加C&A的晚宴。] 世界顶级珠宝品牌邀请，她不能缺席。 只能再约。 聊天界面陷入了寂静。 他迟迟没有回应。 萧唯继续吃着，抬头时又不经意间瞥到那盒铅笔，心里那丝莫名感动又开始泛起，好像触发了她的某种灵感。 思索一阵，她放下汤勺走进卧室，摆开画架，笔芯在纸上描摹出生动的轮廓…… * 此时，沈鸣依正望着屏幕里的聊天记录，神色寞寞。 他只有周六晚上有空，周日他要参加另一家杂志的拍摄，约她的时间无法确定。 思忖间，他滑动着聊天内容，又放大萧唯刚才发来的那张照片。 她好像永远意识不到自己有多让人欲罢不能。 看似清淡的脸上飘着似幻似隐的微笑，上扬的唇角钩钓着他的心，生来红润的双唇微张，即将吞下勺中的奶酪。 沈鸣依见过太多网红博主，很多也仅仅是照片漂亮，真正面对镜头实际很不能打。 而萧唯是实打实的骨相美。 有时清冷的如同世外之人，有时可爱得如同邻家女孩。 朦胧雾色的墨眸在街角回望之时，仿佛从旧日港风胶片中走出的绝代佳人。 不论如是，他已无法自拔。 陈源辰突然出现在身边，“我看你这几天回市区有点悬。” 沈鸣依恍然回神，反应极快，立刻按下锁屏键。 萧唯的照片在屏幕上消失。 抬起头，陈源辰坐在一旁，盯着他的脸道：“这几天戏份还挺重，估计都得拍到半夜。” “嗯。”沈鸣依鼻子一哼，起身去倒水，从陈源辰身边飘过。 还不忘转身把手机塞进兜里。 “哎——”陈源辰喊他，一脸犹疑。 沈鸣依扭头，半张脸藏进水杯里。 “你最近看上去不太对劲。”陈源辰看着他走过来，“有点儿……”春心荡漾的。 但他没说这么直白。 沈鸣依放下水杯，没看他，“太累了吧，天天熬夜。” “倒也是。” 沈鸣依双眼从陈源辰脸上扫过，极正色地开口：“能否想办法帮我争取到C&A品牌推广大使？” 陈源辰惊道：“妈呀！你居然主动要求接商务？终于开窍了我的天！” “我就问你行不行？”沈鸣依不想听他废话。 “那必须行！”陈源辰拿出手机，“我现在就联系……不瞒你说，C&A有找过我，这不照顾你的想法嘛，就一直拖着没说死，现在正好回复。” 沈鸣依说：“别太讨价还价，只要能让我出席周六的晚宴，一切都好说。” 陈源辰激动得眉飞色舞，当下就联系到了对方接洽。 C&A方给的答复是，合同流程需要慢慢走，但诚挚邀请沈鸣依出席周六晚宴，如果他能带动销量，广告费可以进一步谈判。 陈源辰一拍大腿，嚎叫：“搞定！” 这就是流量爱豆的影响力。 身后的沈鸣依轻笑了下。 * 忙碌的工作日就像被火箭拽着走，一眨眼就到了周末。 周六晚6点，沈鸣依在房车里，换好出席晚宴要穿的衣服。 韩明倚在穿衣镜边，认真看他系好衬衫纽扣，又在大臂上套了一根皮质臂环。 “哥，为啥要戴这玩意儿？” 沈鸣依把镶钻铂金扣绕到最前方，解释：“品牌方提供的饰品，上面好几颗钻石，价值十好几万。” 韩明一副“贫穷限制想象”的吃惊表情，点头道：“那你穿在里面，外面西服一罩，谁也看不见啊。” 沈鸣依穿好西装上衣，又把C&A的明星款戒指套上食指，冲韩明扬了下唇角，蹦出一个字：“脱！” 说完，他拾起桌上的金丝框眼镜戴好，又顺了顺两边垂下的细链，准备出发。 从房车出来，迎面撞上陈源辰。 他先是把沈鸣依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遍，满意点点头，指着旁边恰好开过来的车说：“赶紧上车，别迟到！” 沈鸣依快步过去，刚要拉车门，后排车窗降下。 “鸣依。”林恬妮满面灿笑在叫他，“你坐那边吧。” 沈鸣依礼貌回笑，又往四周看了看——车，仅此一辆。 林恬妮见见他迟迟不上车，疑惑问：“怎么，经纪人没和你说吗？今晚咱们要一起亮相红毯。” 他转过头，眸中犀利直逼陈源辰。 陈源辰立刻说：“不上车，就别去。” 沈鸣依自认这回是真被这家伙给拿捏住了，只好绕到另一侧，坐上后排。 林恬妮往他身边挪了挪道：“如果最近有什么活动，咱俩还是一起出席比较好，算是满足一下CP粉。” 沈鸣依不语。 林恬妮有些尴尬，努力找话题：“现在电视剧刚播完，咱俩还可以掀起一波热度。” “你自己掀就可以了。”沈鸣依淡言。 林恬妮听到他开口，先是惊喜，许是又觉得话音不对，苦笑了下，“也是，你自带热度，不用刻意掀。” 沈鸣依望着窗外，还是不语。 他对炒CP什么的完全不感兴趣，希望对方独自美丽就好。 也不愿解释什么。 一路上，两人要么沉默，要么尬聊。 好不容易到了晚宴的举办地全泽公馆，车一停稳，沈鸣依拉开把手就要下车，腕子忽然被林恬妮牵住。 “你记得过来给我开车门。” 沈鸣依反感道：“非得这样吗？” 林恬妮冲车外的粉丝一抬下巴，“外面那么多粉丝和记者，总要制造些话题吧。” 沈鸣依把门往外一推，冷冷丢下一句：“我没兴趣！” 留给她的是关上的车门，和一团空气。 林恬妮看外面里三层外三层的人，在粉丝震耳欲聋的尖叫声中下了车。 喊声又高过一浪。 她已经听见人群中有人激动地说：“天呐！他俩坐一辆车来的！” “我的CP终于同框了啊啊啊！” “沈哥哥是为了避嫌才先下车的吗？” …… 林恬妮提着礼服裙摆，疾步跟上沈鸣依，即将迈上红毯时，挽住了沈鸣依的手臂。 沈鸣依向外挣了下。 林恬妮用力捏紧他的衣袖，“你是因为怕掉粉，所以才和女演员保持距离的吗？” “随你怎么想。”沈鸣依把手从兜里伸出，佯装整理衣领和前襟，加快脚步在LOGO背景墙上站定、签名、拍照。 因明星要按主办方的要求单独亮相拍照，所以林恬妮只好在站在主持人身边等。 沈鸣依拍完，头也不回地走向大厅。 复古旋转门的开口转过来的刹那，他听见不远处一声声“萧唯”此起彼伏。 蓦然驻足回首，看到一抹靓丽的纤影走至阶前。 她今天穿了件银色的连身短裙，短款小西服，细长莹白的双腿露在外面，走得很飒然，利落的马尾束在脑后，几根发丝飘在风中。 萧唯看见沈鸣依时，脚步顿了下。 他一席盛装，站在高高的台阶上，目不转睛在看她。 朗空中的灿星从他肩上洒落，连剩余的耀辉都恋恋不舍，为他装点出满身星河。 萧唯只顾看人，高跟鞋踩在卵石铺就的台阶下，轻轻一崴。 身体晃动之时，手掌已被他包裹，保持了平衡。 “看迷了？”他用挑逗的，坏坏的语气对她说。 萧唯瞪他，“臭美！” 她不禁注意起他的装扮，极简的西装与加分的眼镜链，聚在他身上，就是绝配。 “还不介绍你的造型师给我认识？”萧唯说。 “我没有造型师。” “那是……自己捯饬的？” 沈鸣依点头，“不然，你来当我的私人造型师？” 他向前迈了一小步，悄悄在身侧拉起她的手说：“全由你搭配。” 随后，他缓缓倾身，贴过她的脸颊，在耳边轻语： “从里到外。” 烈焰冰川33 萧唯咬唇赧然，攒起拳头在他胸前轻轻一锤。 大厅里不断有人隔着玻璃望向这边，身后林恬妮和其他几位明星也在转角处出现。 沈鸣依松开拉着萧唯的那只手，收拳挡在嘴边，佯作轻咳几声。 “鸣依，怎么不进去？”林恬妮走过来。 萧唯闻言转身，同她笑了笑。 林恬妮见两人挨得近，斜了萧唯一眼，勾唇问沈鸣依：“你和萧主编好像很熟。” “有什么不对么？”沈鸣依冷冷回道。 这时，刚走来的几位当红男明星都热情地和萧唯打招呼。 一群人围在一起，把林恬妮挤到一边。 今晚是时尚晚宴，以萧唯的身份，不是来带货的，是品牌方请来坐镇的，这些明星都上赶着巴结。 聊了一阵，工作人员请他们尽快入场。 C&A总裁看见萧唯站在人群中，紧跑几步，拉起她的手，将她最先带入宴会厅。 许多高级VIP客户都举起手机，对着自己喜欢的明星拍照。 林恬妮又趁机挽上沈鸣依的手臂，知道他在镜头下不敢直接拒绝，跟着他一起入场。 沈鸣依走得极快，她也只能轻轻搭上他的衣袖，还得稳住步伐。 萧唯的座位在中间靠前端，刚坐下就看见他俩走来。 沈鸣依被半路拦下合影采访。 林恬妮在一旁咧着嘴，露出标准殷勤的笑，眼看就要僵在脸上。挽着男人胳膊的那只手越抓越靠上，直到在桌前坐定才放开。 他二人座位之间隔了位高级VIP，林恬妮还时不时越过此人和沈鸣依搭话，装作很亲昵的样子。 这个位置恰好在萧唯的斜前方，一举一动全入了她的眼。 电视剧里，男女主角的那些亲热情节不知不觉涌入脑海，排斥与厌恶如不速之客在体内侵占。 忽然，有人轻拍她的肩膀。 “小唯——” 萧唯转身，一位西装井然的男士站在身边，冲她微笑。 定睛数秒，她才认出是小时候的玩伴江朔扬，惊喜道：“朔扬哥哥，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你！” 江朔扬坐上她旁边的位子，指了指桌上的名牌说：“这么醒目的名字摆在这儿，都没有引起你的注意，看来你确实把我忘了。” “怎么会忘呢。”萧唯举起酒杯，笑说，“真没注意到坐我旁边的会是你。” 江家与萧家是故交，萧唯留学后和江朔扬来往并不多，只听说他又读了博士，现在是知名影评人和编剧指导，还时不时请教萧钦文。 江朔扬从小给人的印象就是彬彬有礼，侃侃而谈，如今是半点没变，看上去反而更显成熟。 他与萧唯碰了下杯，双眼在她身上打量了番，夸赞：“和网上那些照片比，妹妹本人更漂亮。” 萧唯露出明媚的笑，“谢谢！”说完，端起杯，把酒送进嘴里。 仰头时，她的目光不禁又移到斜对面。 正巧，镜片后那道凌厉眸光也落入她眼里。 两人就这样悄然对视，谁也挪不开眼。 不知不觉，萧唯杯中的酒已经饮尽，身后的应侍生又重新为她斟满。 江朔扬见她兴致很好，开始畅聊：“前段时间，我妈去你家做客，与齐瑛阿姨开玩笑说咱俩凑一对儿感觉还不错。” 萧唯全当是句笑话，“我妈也这么说过，我还笑她以为是小时候过家家呢。” 江朔扬跟着笑了几声。 两人边聊又边喝了几杯。 “哗啦——” 桌对面传来物体破碎的声响。 萧唯不自觉望过去，看见沈鸣依面前是一盏摔碎的酒杯，杯柄折断，躺在桌上。 他微抬右手，像是刚躲开，有酒液从指尖滴下。 应侍生过来收拾，又递上毛巾，他起身站远，把手擦净。 目光又投向萧唯。 林恬妮跑到他身边，先关心地看了眼他的手有没有伤到，又开始指责品牌方负责人：“这酒杯的质量也太差了吧！轻轻一捏就碎，真晦气！” C&A的负责人被她骂的脸上难看，但又不得不向沈鸣依道歉：“抱歉沈先生，您没伤到吧？” 沈鸣依和善一笑，“没伤，不碍事，和杯子质量关系不大，是我捏得用力了些。” 负责人听这话觉得舒服，但毕竟沈鸣依这些流量明星在他们眼里根本算不得大咖级人物，便不喜不怒说了句：“那是。咱们品牌自产的酒杯，姿态秀气，杯柄都很细，质量再好也经不起您使劲儿捏呀。” 沈鸣依点头称是，等残局收拾好后，坐回原来的位置，顺便抬眸向桌对面扫了眼。 萧唯仍在和身边的男人热聊。 沈鸣依的手又不禁扶上杯柄。 但杯子是万万不能再碎一次了。 他收回手，不停旋转食指上的戒指…… 主持人的声音传来，晚宴正式开始。 品牌方高层致辞之后，便是几位明星代言人上台宣推自己佩戴的珠宝。 萧唯对这种环节很无感，因为很多明星其实对产品并不了解，关于“净度、切割、色泽”这类专业领域的语言，多半都是被品牌方硬塞进去的，他们自己根本没有切实的体验感。 试想，除了今天这种场合，哪个明星会佩戴华丽的高级珠宝乘飞机高铁呢。 也着实难为他们了。 听着这些比白开水都淡的介绍，又喝了些酒，萧唯靠在椅背上，竟有些昏昏欲睡。 耳边，主持人聒噪的声音不停：“今晚，C&A迎来了一位新朋友，并为大家带来一件与众不同的饰品，他就是在电视剧《你我风中相依》里有着精彩表现的男演员，沈鸣依——” 听到这个名字，萧唯瞬间睁大眼睛，直起腰背，跟随众人鼓起掌来。 沈鸣依从一侧走上台站定，台下又一波自发的欢呼声叠起，极高的人气连主持人都无法继续串词。 是他太耀眼。 逆天的上下身比例，完美的脸型，深邃神秘到惑人的眼神。 不知何时，他脱掉了西服外套，修身挺括的衬衫印显出劲瘦的身材，浑身上下没有额外饰品，只有雪白的衬衫袖上套了一条臂环，灯光洒下，上嵌的钻石焕彩四射。 宽肩窄腰，外加这条附带狂野气息的臂环，还有鼻梁上的眼镜斯文端方—— 犹如漫画里走出的禁欲系男神。 场内的尖叫声止不住，主持人连说多次安静也无济于事。 看吧，千金富婆花痴起来也是这个样子。 沈鸣依伸出一根手指放在唇边，轻轻一声“嘘——”。 现场霎时安静。 几位女生被他的小动作迷的捂上嘴巴，却不敢发出声音，只能低声嚎叫。 主持人开始和沈鸣依互动：“听网友说你瘦了？” “是。”他点头，“为伊消得人憔悴。” “哇喔——”台下的人开始好奇。 萧唯分明看见他富带深意的目光投过来。 沈鸣依又补充：“别瞎想，是为角色。” “哦。”被吓一跳的主持人听他是有意卖关子，才放心地应道。 台下众人以为他要曝光恋情，一听是“为角色”，也都松了口气。 主持人Cue到他的臂环。 他开始将这件饰品的历史娓娓道来：“它还有个别称，叫‘袖箍’，是在西方中下阶层流行起来的，因为经济条件不允许他们穿定制服装，成衣码数又不是很合身，但露在西装外的衬衫袖长度又很讲究，所以只能用‘袖箍’来调节衣袖的长度……” 他的嗓音醇厚干净，萧唯不自觉托起下颌，开始听他讲述。 主持人又问：“那现在它有什么用途呢？” 沈鸣依缓缓举起话筒，轻挑了下眉，声线低磁：“用来迷倒女孩子。” 台下又是一片起哄的叫声。 主持人也被逗笑，继续Cue流程，“据我所知，鸣依刚与C&A签约不久，这也是你接的第一个珠宝品牌的商务代言，能讲一下选择的理由吗？” “关于C&A，我不用说太多，选择它当然来源于品质与信任。”沈鸣依说，“有时，选择一件最佳饰品，并不是因为它的华丽和贵重。” 他停顿了片刻，望向坐在正中间的女孩。 “就像一个人，她毫无征兆闯入你的生活，像一道炫彩照亮你的世界，你会不遗余力珍视她，爱护她，希望她身上的炫彩永远不灭。” 不远处，那个女孩墨色的眸心里犹如凝了无数颗钻石，闪耀在他眼中。 萧唯静静望着他，迷人的嗓音在耳边留有余韵。 她想起父亲年轻时的作品里写过这样一段话： 黑暗中祈求光。 当它来了，希望它永远不要走。 但，光是否也很累。 经不起无限攫取，终有余热用尽之日。 所以我，变成光。 照亮我能照亮的一切。 白日艳阳，夜晚星芒。 从此，无需为能量多少而担忧，无需为独享他人付出而愧疚； 因为我能主宰—— 自己的永生。 萧唯不知道为何会有如此联想，只觉此时的自己幻化成了一颗星，在天河中游荡，不小心落入城池。 她爱身边繁华，却也向往无垠星空。 幻境中，身后传来脚步声，一个磁性的嗓音在叫她：“小唯——”。 声音越来越近，她惊喜地转头…… 看见的却是江朔扬的脸，正拍着她的肩膀说：“小唯，可以请你跳支舞吗？” 萧唯像从梦中惊醒，环顾四周，台上主持人和沈鸣依早已不见踪影，四重奏乐队正在演奏，男男女女也开始在池中翩翩起舞。 她看见韩明站在远处墙边，手里捧着沈鸣依的西装。 沈鸣依不知去向。 萧唯有些游离在外，被江朔扬带离晚宴桌，走入舞池。 她没有像其他女明星一样穿长款礼服，百褶短裙外罩西装，虽然符合她的身份，但跳起舞就显得有些不伦不类。 好在音乐舒缓，她脚下仔细，跳得很慢。 这时，换了首欢快舞曲，大家都开始放开舞步。 江朔扬以为萧唯状态渐入佳境，尝试牵着她的手，带她向远旋转。 萧唯本就和他没什么默契，踱步几圈后，被他牵的那只手没抓稳，一松，整个人甩了出去。 忽然，另一只手被一个极舒适的力道拉住，慌乱的舞步瞬间变为富有律动的点踏，她随着惯性旋转入另一个怀里。 抬首，是再熟悉不过的深邃双眸，正隔着镜片，深情俯视她。 不盈一握的腰被他紧紧箍住，生怕她逃走一般。 沈鸣依冷冷望向江朔扬，“可以把舞伴还给我了么？” 挑衅又张狂。 江朔扬被冷然晾在一边，完全在状况之外，无奈离开。 沈鸣依垂眸，轻声命令：“你只能和我跳。” 萧唯不服，娇声回道：“允许你和别的女明星亲近，为什么我就不能和别的帅哥跳舞？” “她们的想法我控制不了。”沈鸣依搂着她开始跟随音乐舞动，“但我没想和别人亲近。” 他的解释还是没有将她说服，她闹小脾气似地挣开他，“我穿着西服外套不适合跳舞，怎么跳啊！不跳了！” 话音刚落，她被他向后旋转180度，彻底背过了身。 他的双手绕到她身前，捏起西服前襟敞开，外套沿着肩头嫩滑的肌肤渐渐向后剥落。 他丝毫不给她反应时间，脱掉了这件端庄的西服。 又扔给远处的韩明。 褪去外套，萧唯身上只剩一件吊带短裙，阵阵凉意从肩颈一直漫向光.裸的前胸。 沈鸣依倏然将她翻过，让她面对自己，手掌重新在细腰间托紧，跟着《一步之遥》的心动旋律，在人群中放肆徜徉。 “现在可以继续跳了。”他坏笑。 萧唯低头，抵在他胸前，拿他没招。 “那男的是谁？”他又问。 “我一个发小。” “哦，天降竹马，图谋不轨，看来我得会会他。” 她可不愿看见这种没谱的狗血修罗场，“什么都不是，放过人家好么。” 沈鸣依满脸委屈：“那你也放过我。”又道，“好歹放过酒杯。” 萧唯：“……” 他的胸膛给了她安全感，熟悉的味道和旋律令她舒展，脚底也变得轻快起来。扶着肩膀的手掌不由得慢慢滑下，指尖勾上了那条臂环，触到了衬衫之下肌肤的紧实。 “沈大帅哥准备迷倒多少女孩子？”她仰起头问。 他没有马上回答，松开牵她的那只手，从她大腿之下抚过。 突如其来的高难度舞蹈动作把萧唯吓了一跳。 她下意识抬腿要躲，却在重心不稳之时，被沈鸣依钻了空。他顺势将人压下，柔软的腰肢向后弯去。 她怕摔倒，伸出纤细的手臂绕过他的后颈，紧紧攀住。 沈鸣依凝视着她的双唇，缓缓倾身。 在距离几毫米的位置，又突然停下，扬唇一笑，“只想迷倒你。” 此时，萧唯已经完全失去意识，身体任由他摆布。 他把她扶起，又转到舞池一角，双手掌在她腰两侧，欣赏她在自己怀里沉沦的摸样。 沈鸣依蹭了下萧唯鼻尖，问：“这种场合是不是觉得无聊？” 萧唯又往他颈窝里藏了藏，乖巧答：“嗯，想回家。” “去你家，还是去我家？”一句问，把两人的关系推向不可描述的境地。 萧唯又在他胸前锤了下。 沈鸣依轻笑了声：“先把你送回你家。” 萧唯：“有车吗？我是坐公司车来的。” 她想趁现在没人注意，偷偷开溜。 沈鸣依：“韩明把车开过来了。” 萧唯：“你先走，把停车位置发我，我再悄悄过去。” 沈鸣依点头，松开她，在暗场时快步离开。 萧唯又和几位高级VIP寒暄了一阵，等收到信息后，就悄无声息地去找沈鸣依。 晚宴桌边，有双眼睛一直盯着舞池里方才的暧昧，又随两人的身影，消失在门前…… * 黑色大G驶出全泽公馆，一路疾驰向万园。 萧唯听见包里的手机连响几声，有些不情愿地拿出来翻看。 [Andrea立雅：唯唯，那位设计师怎么还没交图纸啊？] [Andrea立雅：靠谱吗？不会跑路了吧？] [Andrea立雅：赶快帮我催催！] 宁立雅算是提醒了她，这种连面都没见过的人，合作起来确实有风险。不过她潜意识里对Gorgeous还是信任的。 她飞快敲字：[跑路不至于，他又没收钱，跑什么。] [Andrea立雅：你没议价吗？别是什么野路子设计师，砸了我的秀场。] 萧唯想起那35000块钱，回复：[肯定不是野路子，但不会便宜。] [Andrea立雅：帮我砍砍价，劳苦大众挣钱不容易。] 萧唯已经没精力再和她发信息了，发了几个“OK”表情，把人打发了。 她怕隔久了忘记，赶紧找出Gorgeous发了条微信：[敲门.jpg] “叮叮——” 车里突然有手机在响。 萧唯看了眼沈鸣依。 他在开车，没有及时看手机。 但这声提示音卡点实在忒舒服。 她接着又发：[Hello！上次和你约的设计图有初稿了吗？朋友有点着急啦~] “叮叮——” 沈鸣依的手机又响了。 萧唯觉得好笑，“给你发信息的人怎么和我频率一样，让我误以为自己发给你了呢。] “是么？”沈鸣依马上警觉起来，在路口等灯时，佯装淡定地掏出来看了眼，发现是她后，立刻调成静音塞回兜里，“等下到了再回。” 萧唯迟迟等不来Gorgeous的回复，头歪在窗边开始哈欠连天。 车好不容易驶入小区地库，她却一步都不愿多走，看着沈鸣依为她打开车门，懒洋洋开口：“要么背我？要么扛我？选一个。” 她倚在靠背上，用他说过的话提要求的慵懒样子，像一个被宠坏的小公主，却字字句句都戳在沈鸣依的心上。 他钻进车里，解开她的安全带，答：“都不选。” 随后脱下西装上衣裹在她腿上，直接把人打横抱了出来，抬脚一踹，将车门关上。 “除了背和扛，这是第三种选择。”他抵上她的额头问，“还满意么？” 萧唯只是微笑，安静躲在他怀里，一路被抱上楼。 家门口，萧唯需要拿钥匙开门，开始挣扎，“你先放我下来。” 沈鸣依不肯，探过冷修的下颌，用牙咬住手包拉链，缓缓向下。 拉开后，他一挑眉，“方便你取钥匙。” 萧唯一手吊在他身上，另一手拿出钥匙，飞快转动门锁。 迈进家，门自动碰上的一瞬，沈鸣依已把她放在沙发上。 灯还没来得及开，只有江对岸的成片光晕交错进来，变为最自然的暧昧霓彩。 他俯下身，手臂撑在她身侧，低醇的磁声魅惑极致：“你觉得，我今晚还能走出你家么？” 萧唯早已在他的言语气息中深陷，摸着他的手臂一直向上，指腹在禁欲的臂环边缘轻抚，软唇微动，“我好像……真得被你迷倒了。” 她缓缓伸手，小心摘下他的眼镜。 几缕光影阑珊点缀在他眸心，化为幽谧的斑斓之色，凝望间醉意盎然，情潮翻涌。 他似乎怕吓到她，只是缓缓倾身，认真看着她的眼睛，像在征求她的同意。 她被这样的目光灼的乱了方寸，闭上双眼迫使自己镇定。 下一秒，一股从未感受过的炽热覆上了她的唇。 烈焰冰川34 萧唯能察觉到沈鸣依的小心翼翼，一直在照顾她的感受。 他也仅仅是轻触慢撵，并不急于撬开索取，像是在让她品尝齿间的薄荷清香。 她很紧张，手指无意识捏起他衬衫上的法式纽扣轻攒，滑动间，珍珠般的圆纽扣从扣眼边缘脱落。 再想捏却扑了空。 找不到纽扣的慌乱之中，又揪起前襟向外轻扯，让一连串的纽扣全部松动。 沈鸣依停下动作，低头看了眼敞开的衬衫，扬起唇角，“看来萧主编的意思是……想要更多？” 萧唯睁开眼，面前已呈深V的前襟内，隐现性感的起伏。 她赶快抓起衬衫扣去系，慌忙解释：“我不是这个意思……” 吻再一次落下，话音被堵在唇边。 在胸前胡乱系扣的手又重新被抓住，举过头顶。 先前的柔缓渐渐被热烈所替代，他已不甘于沉浸在自己的独角戏里，开始带领她奔赴欲动之海。 修长的手指插入她的指缝，与她十指相扣。 此时，他丢弃了所有冷漠，将那份桀骜难驯化为温柔，为她倾尽所有…… “唔——”萧唯忽然撤回双唇。 沈鸣依怔在那里。 他以为是自己太鲁莽，弄得她有些不舒服，就把人扶起来，放在自己的双腿上。 萧唯还未整理衣服，外套向后滑落，衣领和里面的银色吊带一起挂在臂弯上，圆润的肩头在朦胧的霓虹中泛着诱人莹光。 沈鸣依在她肩上吻了下，又意犹未尽地吻向锁骨。 萧唯如浑身战栗般往后一躲。 沈鸣依顿在半空，很困惑，“我之前问过你，是不是在我们的事情上有顾虑？” 萧唯不言，手指不停在衬衫袖上拧来拧去。 沈鸣依把她的外套脱掉，捡起沙发上的羊毛披肩为她裹好，将她紧紧搂在怀里。 他没有继续追问，像是在给她时间，等一个明确的答案。 远处的灯火霓虹落在昏暗的房间里，凝成斑驳光圈，犹如跃动的心，腾跳不止。 墙上的挂钟以永恒的频率，向人昭示分秒的流逝。 不知这样坐了多久，沈鸣依听见怀里传来均匀的呼吸。 他轻轻捏了下她的肩头，试着唤她：“累了？” 女孩没有任何回应，靠着他的臂膀，安静地熟睡。 他把她横抱起来，走进卧室，轻轻放在床上，折过被子盖好，才放心离开。 走过墙边，他蓦地驻足，眼底忽然漫出层层惊喜。 床对面的画架上，是一幅刚完成的作品—— 他的画像。 真实生动犹如定格的照片，每一笔都凝聚了精髓。 画中的他还戴着海盗Momo胸针，冷傲的神情流露着一丝叛逆。 左下方写了三个字：你是我” 下面留出很大一片空隙，应该是还没写完。 虽然不知道她还要写什么，但这三个字触动了他的表达欲。 沈鸣依随即拿起画架上的铅笔，将这行字补齐——你是我幻想中最得意之作。 * 翌日早，萧唯刚醒，就收到了Gorgeous为大秀设计的场景图初稿——四个场景色调不同，用糖果作为主元素贯穿，很符合Andrea这季服饰的夸张风格。 她有预感，就这个创意，能让宁立雅在圈里火一把。 她立刻把手稿发给闺蜜。 五分钟不到，宁立雅就拨来了语音电话，一接通，就听见她大叫：“太赞了！！！你从哪儿找的设计师啊？” 萧唯：“PIC图网。” 宁立雅：“看他这空间构图和细节功力，应该不像是搞平面的，环艺？还是建筑？” 萧唯：“这就不清楚了，只看过他的空间艺术设计，其他大作品没见过。” 宁立雅：“反正我很满意……但照这个难度，他本人不亲自到现场指挥，施工怕是搞不定。” 萧唯边说边从床上爬起来，准备去洗澡,“你放心，哪个设计师不为自己的作品负责，他必须要去现……” 她一眼瞥见新添的那行字，停在画架前。 挺拔的字迹，清秀又洒脱，干净如其人。 “你是我”之后，她原本没想好要写什么，所以才一直空着。 被他一续，完美贴切。 宁立雅听着视频里没动静，唤她：“嘿，哪儿去啦？” “在。”萧唯站在画前应道。 “你怎么魂不守舍的？恋爱有最新进展了？” 萧唯：“呃……感情遇到些问题，需要咨询一下你。” 宁立雅急着躲：“打住！我觉得你还是问斐斐姐吧，我这个没谈过恋爱的人怕把你带偏。或者，你给我介绍一位优质男士，等我积攒了经验后再和你聊呀。口水.jpg。” 萧唯哼道：“帮了你这么大个忙，还要赠送一位男士，你想得美！” 宁立雅叹气：“我看男人的眼光真不行，之前因为那个姓陆的，最开始不差点带你跑偏么……指路周韵斐老师，我先挂了哈。” 画面停顿。 下面显示“对方已挂断”。 还真是说挂就挂。 但现在英国时间已是凌晨，周韵斐肯定已经休息，她又不好打扰。 走进卫生间，她刚准备脱衣服洗澡，苏萌就打来了语音，在电话里火急火燎地喊：“老大，您上热搜了，是因为沈大帅哥！” 萧唯心里一惊，打开微博，看见排名第一的醒目话题——#沈鸣依人设惨崩# 点进去，有几张是沈鸣依和林恬妮凑近说话的动图，还有几张是和自己跳舞的动图，但看上去很正常，真正暧昧的画面并没被捕捉到。 萧唯提到嗓子眼儿的心落了一截。 就是文字说得离谱：沈鸣依一晚上和多位女士暧昧不清，举止轻浮。 一些黑粉骂他的话自不用说，多半都指公司为他包装出学霸的清高人设，没想到背后竟是这副摸样。 林恬妮和他本就有人炒CP，放在这件事中，反而没有引起太多人注意。 倒是骂萧唯的人却越来越多。 最恶毒的，莫过于说她利用时尚主编的身份，刻意接近多位男明星，致使关系不清不楚。 空穴来风的事，萧唯其实并不在意。 但这些一看便知是冲着沈鸣依去的，如果两人的事一旦被抓到蛛丝马迹，她逃不掉。 谁遭到莫须有的攻击，心里都会难受。 恍惚间，手指不小心触碰到了一个“@沈鸣依”，屏幕立刻转为他的微博主页。 最上方有一条刚刚发布的消息—— “说我可以，别带别人。请给萧主编道歉@萧唯VE” 利落。 仗义。 凛然。 萧唯只觉身前的冰刀雪剑，被他灼热的身体挡了去。 他还没有藏着掖着，还是第一时间选择澄清，不想让她受委屈。 那些评论和道歉，萧唯不用看就知道是什么，也不想看。 她直接退出微博，给沈鸣依去了条信息： [Unique：在干嘛？] [一鸣惊人：拍杂志。] [Unique：你还好么？] [一鸣惊人：你看见热搜了？] [Unique：嗯。] [一鸣惊人：公关部正在解决，热度很快就会下去。] [Unique：嗯。] [一鸣惊人：睡好了么？] 他没有继续说热搜的事。 [Unique：很好。] [一鸣惊人：今晚来我家。] [一鸣惊人：我让阿姨做好吃的。] 萧唯犹豫了一阵，敲字： [Unique：最近我们还是不要见面了吧。] 按发送键的瞬间，她又按下“X”，删掉了所有字。 想见他。 又不敢见。 想见。 ……还是算了。 她狠了狠心，重新编辑： [Unique：最近我们还是不要见面了。] 点击发送。 聊天界面开始许久的沉默。 可能是因为之前那段不太好的情感体验，致使她一面堆这样的信息，安全感就像彻底缺失了一般。 好像不敢倾其所有再去爱一个人。 她总觉得自己没那么幸运，这么快就能遇到Mr.right. 很迷。 在职场里越挫越勇的那股劲儿，一放入感情中，就全没了。 萧唯兀自笑了笑，打开了很久没有登陆过的KC平台。 以前，纠结的时候，还发个状态、写封咨询信倾诉一下，现在连发几个字的欲望都没有，好像觉得发了没用，又好像总是坚信自己能消化所有烦恼。 主页满屏都是陈旧的信息，弄得她心情有些低落。 她点击头像图片的切换键，在相册里找到Gorgeous为她画的那幅“汽车上跳舞的Momo”上传，又把封面图片设置成那幅“雪中山茶花”。 正打算挨个删除以前发的那些状态，苏萌恰巧打来电话，说集团董事召她紧急开会，10点务必到。 她顾不得其他，退出app，开始争分夺秒洗漱。 * 午后，蓝顶别墅。 辛烨衡将手中文件递给沈鸣依，“查了，‘杰筑设计’和相关联的公司里，没有你大哥的信息。” 沈鸣依接过文件一页页仔细翻看，“说明我们还没找到引蛇出洞的合适诱饵。” 辛烨衡眄了他一眼，觉得他执拗，“你大伯和你爸可是亲兄弟，你也算和沈栎翔一起长大，自家人怎么会捅自家人刀子呢？” “就因为是自家人，他们才认为什么都是理所应当！”沈鸣依把文件放在桌上，起身走到墙边，抬头。 墙上挂了幅沈家所有人的全家福。 一团相似的眉眼。 还有欣然的笑。 他望着这张照片说：“只有我，不算是理所应当。” 沈凌风扶持沈诚风产业是理所应当。 教沈栎翔本事是理所应当。 但继承这栋别墅就不算。 大伯母答应收养他，却不能始终如一，也不算。 他拿起刀片，削着手中的铅笔，苦笑，“我不强求别人能对我有多好，但至少要留有余地，剽窃别人一辈子的心血用来当饭吃，我接受不了！” 辛烨衡走到身后，拍了下他的肩膀说：“行，这事儿，哥们儿帮你到底！” “还有……”沈鸣依说，“去查一下那个叫陆淮的，他和孟宗泉肯定有来往，不然他俩不会出现在一个饭桌上。” “行。”辛烨衡一口答应。 默了片刻，他又像想起什么事，“对了，你在珞琼湖边上设计的那套别墅马上封顶，还有需要改动的地方吗？” 沈鸣依又望了眼放在一旁的手机，屏幕上是一张建筑图纸。 他有些犹豫，“先放一放吧，我想再融点小唯喜欢的元素进去。” “……行。”辛烨衡还是这一个字，“你和萧唯还真是般配，两人的性子在这个圈儿里是一样的吃亏。一个宁折不弯，一个出淤泥而不染。遇上贵人一步登天，遇上小人跌落悬崖。好哥们儿还是提醒你，趁早离开！” “时机没到。”沈鸣依幽幽接话，“近几年，建筑设计行业不太尽如人意，如果攒不够资金，我不会冒这个险。” 辛烨衡喝了口酒，“你想离开只是你想，也得问问萧唯想不想在晟艺干下去，听说她可是个拼命三娘。” 沈鸣微微一笑，眸中闪起柔色，“她想做什么我决不干涉，但她不想让我做的，我决不做。” 辛烨衡笑了几声，摇摇头，“完蛋了！一入爱河深似海……你还是先想想怎么和你家小唯唯解释热搜的事儿吧。” 说完，飘出了大门。 沈鸣依躺在沙发上，使劲儿揉着眉心。 昨晚为了赶宁立雅秀场设计的图纸，他整宿未眠，今早接着工作，筋疲力尽。 萧唯那句“不要见面”，他是真的往心里去了。 她虽然当博主这么多年，也是公众人物，但毕竟不像演员的曝光度这么高。 她习惯自由度高一些的生活，被人牵扯上热搜的事一时接受不了。 他完全理解。 但就因为如此，他就不见她了吗？ 明天。 下一刻。 下一秒，就想见。 他举着手机，心烦意乱地胡乱滑动屏幕，不经意点进了KC app。 他蹙了下眉心，发现关注列表中仅有的那位用户头像很眼熟。 进入主页。 那两幅他亲手绘制的图片赫然出现在眼前。 沈鸣依惊诧地从沙发上弹起，一条条翻阅她的历史状态。 “他送花给我了。（开心）” “望暗恋成真。” “那幅画一直挂在他的办公室呀（脸红）” “崭新的自己迎接崭新的工作，遇见他。” “他说会飞来London看我。” …… 最顶端，是他回复过的那条新状态：暗恋，只是一个人的事。 昏黄的灯光映在他眸中，将跳动的星火燃起成片烈焰。 烈焰冰川35 转眼已至周三。 这几日，萧唯一直为增刊的内容忙碌，就没在晚上9点前回过家。 吃过午饭，她也终于可以倒在办公室的沙发上眯会儿。 举起手机，很自然地点入“一鸣惊人”的对话框，想问问他在干嘛。 刚要打字，发现最后一条信息的发送时间还是三天前。 她立刻检讨了下自己。 虽说因为上次热搜事件，两人不见面是为了避嫌，但她一忙起工作，连句问候都顾不得发，确实冷落了人家。 怕打扰到他，萧唯先从“沈鸣依工作室”的官博了解了下他的行程——今日，周三，品牌广告拍摄，江州。 没去外地。 她放心地发某人去信息：晚上在家吗？ 正要发送，沈翊忽然给她发微信。 [沈翊：小唯姐你好！我是沈鸣依的堂妹沈翊。上次加微信时匆匆聊了几句，一直没有机会好好认识你。今晚你有时间吗？我想请你吃饭。（星星眼）] 萧唯微笑：[好呀，时间地点发我就好，一定准时赴约。] [沈翊：太好啦！终于能见到偶像了哈哈哈哈！] ———— 手机另端。 正在公司实习的沈翊看见偶像的秒回信息，几乎从工位后蹦起来，环视一圈昏昏欲睡的办公区，又老老实实躲在电脑后，给沈鸣依发微信。 [沈翊：哥。] [沈翊：有急事儿，速回我。] 怕别人偷窥屏幕，沈翊特意将沈鸣依的微信昵称备注为“你猜我是谁”。 这会儿见对方不回复，她又甩了几个表情过去。 “你猜我是谁”终于回了：[又被人投诉了？] [沈翊：只要你不帮我回信，我就不会被投诉。（微笑）] [你猜我是谁：怎么？] [沈翊：晚上我约了萧唯吃饭，你也来吧。] [你猜我是谁：不去。] [沈翊：喂！是你介绍我们认识的！！！如果你在，更显得我礼貌、正式，毕竟我和萧唯又不是很熟。] [你猜我是谁：累，不想掺和你这种没用的饭局。] [沈翊：谁又惹你了？] 屏幕静默了两分钟。 [你猜我是谁：让辛烨衡陪你去，萧唯和他认识。] [沈翊：……哦，好吧。] [沈翊：怕你被别人看到，我还准备订F Bistro的包间，比较私密。你要不去就算了。] 沈鸣依没有任何回复。 沈翊把饭局信息和地点发给了辛烨衡。 辛小公子一口答应。 手机又响了声。 是萧唯。 [Unique：晚上就我们两个吗？] [沈翊：不是哒。我还叫了辛家的小公子，就我哥最好那哥们儿。] 隔了数秒，萧唯回复：[好。] ———— VE主编办公室。 萧唯给周韵斐发了个表情：[疯狂兔子敲门.jpg] 周韵斐：[疯狂兔子闪亮登场.jpg] 满屏都是疯狂兔的大嘴巴。 [Unique：他那个我了。] [周韵斐:这么豁得出去？？？] [周韵斐：“那个”是指那个了吗？（惊呆）] [Unique：吻我了。] [周韵斐：流汗.jpg。吓死我了。] [周韵斐：恭喜萧大主编脱单！] [Unique：还没……没在一起。] [周韵斐:黑人问号脸.jpg] [Unique：这件事远没有想象的那么容易。（哭）] [周韵斐：（摸摸头）到底怎么了宝贝？] [Unique：我以为自己很信任他，和容易接受他，但他一靠近，还是没有安全感。] [周韵斐：ennnn……是他做了什么让你不开心的事？] [Unique：其实也不算。] [Unique：就是合作过的女演员和他走得近了些……哎呀，反正也不是他的原因……就是……我会有点害怕。] [周韵斐：怕他对你不是认真的？] [Unique：嗯。] [Unique：我貌似失去了分辨能力。] [Unique：可能还是因为之前那段不算是感情经历的经历，会有阴影。不知道他哪句话是真，哪句是假。] [周韵斐：就说直觉吧。] [周韵斐：你的直觉告诉你是真还是假？（微笑）] 萧唯没什么自信地叹了口气，回复：[什么直觉啊、占卜啊、买彩票中奖、走大运这些通通与我无关。之前对陆淮，我还不是一直都觉得有戏，结果你看，对渣男的本性一无所知。现在只能自己小心一点了。] [周韵斐：还说幸运和你无关。那为什么你的街拍就能火，你的人气就那么高呢？还不是天时地利人和，咱们小唯全都占了？感情也一样啊，合适的人总在最合适的时机出现，不然就不能称作是“合适”。] [周韵斐：所以来说说直觉嘛……女孩子的直觉很准的。（调皮）] 萧唯想了想，将自己对沈鸣依的感觉从根上扒开透视。 回想每一次他抱她吻她时，自己只不过就是紧张，那些不信任，其实都源于曾经失败的暗恋所带来的惶恐。 他和女演员走得近，也仅是工作性质所致，并无实质性的交往。就凭那些捕风捉影的新闻，连她自己都难以信服。 她会推拒他，只是多了许多因惶恐附加的疑问。 有点庸人自扰。 如果只论直觉，那…… 她定神想了想清楚，回复周韵斐。 [Unique：如果只论直觉，我觉得他是真心喜欢我的。] [周韵斐：哈哈，优质偶像，你值得拥有！] 萧唯仿佛觉得头顶的世界豁然明朗，扬唇一笑。 手机又响。 这次换成了宁立雅：[别忘了下周六我意大利的大秀，下周二就要飞米兰，告诉那位设计师，尽量周二也飞过去。] [Unique：这么早就搭景吗？不符合场地租赁时间根本进不去啊。] [Andrea立雅：方案上的鲜花墙和多面镜反射需要提前制作，设计师不坐镇指挥，万一达不到效果怎么办？你好好和他说说，机票、住宿，包括在意大利的所有费用，我都承担，只要确保秀场不能出任何差错。] 这场秀对宁立雅实在太重要，她苦心经营品牌这么多年，终于能在世界的舞台上亮相，如果秀场出现任何问题，她都不会原谅自己。 萧唯发了句“现在就联系他”，随后直接翻出Gorgeous的对话框。 刚要编辑消息，就听见敲门声。 苏萌直接推门进来，略带严肃地提醒她：“老大，郑玟董事长来了。” 萧唯“腾”一下从沙发上坐起，脚刚着地，董事长已经进门。 郑玟看她手忙脚乱的样子，走到身边坐下，摁住她笑道：“抱歉啊小唯，我实在抽不出其他时间找你，只能现在打扰你休息了。” 萧唯不好意思地连称“没事”，端正坐好。 郑玟才是整个晟艺的第一女魔头，杀伐决断、雷厉风行，有魄力也有手段，是神佛也是修罗。 她就是笑一下，你都猜不出是福，还是祸。 这样的人物亲自登门，让萧唯很忐忑。 郑玟和善地对她说：“上次公众号文章风波让你受了不少委屈，最近你又为了增刊和时装周的事奔走，我都看在眼里，所以也绝不会让你的辛苦白费。” 萧唯不解一怔，疑惑望向她。 郑玟接着说：“前些日子，陆淮背后搞小动作，在品牌方面前泼你的脏水，阻碍增刊进程，我都一清二楚。还有……他居然想要卖掉杂志社！”她冷笑着摇摇头，“想牺牲掉晟艺的招牌，来为自己赚业绩，简直痴心妄想！” 这些好听的话，萧唯虽然面上极度认同，但也只是听听罢了。 当初，陆淮处心积虑为自己挣资本，就是为了把郑玟从董事长的位子挤下去，结果没想到坏在罗以容身上。 郑玟怎会不抓住这个大好机会，让陆淮从此再无翻身可能。 郑玟说：“港城新成立的出版公司缺位总经理，所以集团决定，把陆淮调过去，并正式解雇罗以容。晟艺是绝不会让这样资质的人掌管新媒体的。接下来，还会有新的出版人接任陆淮的位置。不过，不管谁来，我都会告诉他要好好支持你的工作。有你，时尚界才有生气。” 萧唯谦逊笑笑，“谢谢郑董栽培！” “好好干！”郑玟站起来关心道，“多睡会儿。” 她没让萧唯和苏萌送，自己离开了。 苏萌关上门，朝萧唯眨眨眼，“老大，董事长亲自来给你鼓劲儿，好兆头！” 萧唯看她那兴奋样子，竖起大拇指，说了声“一起加油”。 苏萌前脚摇头摆尾出了办公室。 萧唯面对关紧的门就开始沉思。 她怎会不知郑玟到访的真正目的是为了拉拢。 自己曾是陆淮的人，因为公众号文章一事与陆淮划清界限，郑玟看出他俩关系破裂，这才向她抛出橄榄枝。 新来的出版人焉知不是郑玟的人，只是换个人发号施令罢了。 就算郑玟给她戴了无数顶高帽，今后她还是得听话…… 好累…… 无休无止…… 萧唯叹了口气重新躺下，向上拉了拉灰色羊绒围巾的边缘，捂上胸口，渐渐进入梦乡…… * 整下午的忙碌过后，萧唯把增刊排版的监工任务全权交给齐昀飞，抽身去赴沈翊的约。 今天是工作日，人不多，沈翊很容易就预订了F Bistro最有特色的露台卡座。 这家法餐厅位于IFBC大楼的20层，露台景观位可以俯瞰金融中心全景，也是江州著名的网红打卡圣地。 到了餐厅，沈翊还没来，只有辛烨衡独自一人凭栏独饮。 萧唯站在他身后打招呼：“来的这么早。” 辛烨衡极兴奋地一转身，看见是萧唯，眼光居然有些黯淡，“萧主编也这么早？” 萧唯点点头，总觉得辛小公子看见自己的那一刻，神情有些失望，便开玩笑：“到底是希望我早来？还是迟到？” 辛烨衡笑着看看表说：“沈小妹做东，结果她现在还没来。” 萧唯坐在他对面，看见旁边椅子上放着一个C&A的礼品袋，瞬间有些明白了，“椅子上的东西，应该不是送给我的吧？” 今天的辛烨衡，和那天饭局上整人的“小霸王”判若两人，看上去很紧张，还很羞涩，点头道：“送给沈小妹的。” 萧唯揣着一颗八卦的心，准备一会儿看好戏。 辛烨衡为萧唯点了杯青柠佳人，主动和她聊起来：“上次C&A晚宴，鸣依是销量冠军，结果品牌方把接下里的几个广告和宣传片全给了他。这不，忙得连一顿饭的时间都空不出来。” 毕竟是双商在线的辛小公子，生意场上精明逢源的劲儿又瞬间回归，开始替好哥们儿打圆场。 萧唯笑笑，“公众人物嘛，忙起来就是这个节奏。” “VE时尚的内容现在做得越来越好，萧主编明明有颜值，却非要拼才华，像我们这样的人真是要无地自容了。”辛烨衡喝了口水又说，“网友说你现在还有在秀场画线稿的习惯，能坚持下来很不容易，要不怎么说你和鸣依那么般配呢。” “嗯？”萧唯捏着吸管，没听懂他的话。 辛烨衡说：“鸣依也是，别看平时拍戏这么忙，也没辍笔，图纸还是一张张画。” 听到这话，萧唯有些惊诧：“那他怎么有时间？我以为他已经把专业当成爱好了呢！” 辛烨衡摇头，“虽然他说拍戏的过程很享受，但他真正喜欢的还是设计。有天赋，也努力，平面设计、服装、室内艺术，他都懂一些，在美国上学的时候拿过很多奖。” 萧唯更不懂了。 沈鸣依和她说过当演员是因为机遇好，来钱快。 难道只是为了出名吗？ 在设计界能顶起一片天的精英，怎么可能仅仅为了追求名利就放弃喜欢的专业呢？ 铺天盖地的疑问又来了。 辛烨衡见萧唯独自思忖的样子，问道：“鸣依有和你提到过沈家的事吗？” “说过。” 辛烨衡放心接着说：“那时候，他大伯母一家和他不亲，给不了他多少钱，他堂兄又是个吸.血.鬼，从他生活费里抠的一滴都不剩，鸣依只好靠卖作品赚钱，还给人当过枪qiang.手画图。” “这家伙倔得很！宁肯自己辛苦找活干，也不愿接受我的救济。后来替同学拍广告，被锋旗传媒一眼相中，这才签了约。” 辛烨衡八成以为沈鸣依和萧唯已经进入了热恋期，和她什么都说：“鸣依的曾祖父就是著名的建筑设计师，祖父是环境工程方面的专家，父亲沈凌风老师你应该很清楚，为人低调，作品比人要出名。” 他讪笑了下，“不过，这种看似家风清廉的名望之族，也少不了难以启齿的糟心事儿。” 他许是觉得自己话又有些太多，点到为止。 沈家的事，沈鸣依并没有和萧唯说这么细，她有很认真的在听。 “萧唯姐——” 这时，沈翊气喘吁吁从远处跑来，上气不接下气抱住萧唯激动喊：“终于见到活的女神啦！！！” 辛烨衡为沈小妹拉开座椅，又帮她把衣服和包放好。 沈翊端起水杯灌进肚子，“Sorry，临走时老板又加了新活，来晚了。”她眨着一双星星眼，问萧唯，“本来我是叫了我哥的，结果他来不了，也不和我解释下原因！” “呃……”萧唯望了眼辛烨衡。 辛烨衡接话：“我解释过了。” 萧唯又打开和沈鸣依的聊天界面。 截止此时此刻，还是一条新消息都没有。 她拿起手机朝沈翊一晃，“他……没有和我说过你要叫他一起来的事。” “啊？”沈翊惊呆。 难道他俩真得不熟？ 她顺势瞄到了萧唯手机里的聊天界面，看见沈鸣依彩色的木屋头像，愣了下，“我哥换头像了？”说完拿出手机开始上下翻动屏幕。 “……怎么找不到了呢？”沈翊边划边嘟囔，“忘了给他的新备注叫什么了……” 辛烨衡从她手里抽走手机，提醒：“现在是女神重要，还是你哥重要？” 沈翊才反应过来，摁灭手机，开始和萧唯聊了起来。 ———— 环江公路上。 黑色大G正随拥挤的车流移动。 沈鸣依单手转着方向盘，目光凝在不远处IFBC大楼的标志上。 她就在里面的餐厅里。 一脚油门就可以飞奔过去见她。 但他不知道该如何把自己的困惑问出口。 他在乎她的过去吗？ 根本就不。 只是担心她是否还在犹豫。 怕她会再一次推拒。 望着窗外渐沉的夜幕，沈鸣依兀自笑了。 笑自己是个奇怪的人。 平时该横的时候一次没退缩，但遇到感情为什么就这么难开口。 华灯闪烁在他眼底，就如她每次出现都是那么星光熠熠。 曾经，他不止一次告诉自己，这样的女孩必定难追。 喜欢她，就应该彻底砸碎那点自认为宝贵的傲气。 将她占为己有。 可是现在，他好像真的要变成剧本里不长嘴的男主角了。 这时，手机铃声忽然响起。 他按下车载蓝牙接听。 陈源辰：“怎么溜得这么快！晚上约了一家媒体平台老总吃饭，又是拿S极资源的好机会啊。” 前方路口，信号灯转绿。 车流变得稀疏，车速渐渐快了起来。 眼前，IFBC大楼的标志越来越近。停车场标识已经出现在岔路口。 再不出辅路，就要错过了。 陈源辰听不到他说话，又说：“哎，听见了吗？赶快过来，现在折回来还不晚。” 沈鸣依猛地右打方向盘，驶出路口，径直奔向IFBC大楼停车场，回道：“不去！” 随后，干脆利落地挂了电话。 ———— 餐厅里，三人还在欢畅地聊着天。 饭吃到一半，萧唯接到了齐昀飞的电话：“主编，排版的时候发现有一组照片不能用，后天就要印刷，来不及了！改方案报批需要您签字，看来您得马上回杂志社一趟” 她二话没说，拎起包和沈翊说了下情况。 沈翊虽然遗憾，但很理解， 萧唯还向辛烨衡使了个眼色，让他抓紧独处机会，便匆匆离开了。 也许，命运与缘分总是喜欢和人开着各种玩笑。 一楼，沈鸣依快步登上观光电梯，按下关门键。 楼上，萧唯快步进入另一部观光梯，按下“1”。 同一时间，平行线上的两部电梯像霭蓝夜色中的两道流星，向相反方向驶去…… 到达F Bistro，沈鸣依跑到景观座前，只看见了辛烨衡和他怀里的沈翊，问道：“小唯呢？” “刚……走。” 他趴上栏杆，向下望去，渴望在车水马龙中寻到她的踪迹。 这个繁华喧闹的大都市中，好像每个人都很渺小，每分每秒都是匆匆而行，没有一副值得记忆的面孔。 瞭望了许久，斑马线上川流不息的人群中，忽然出现那抹钟爱的倩影。 白裙飞扬，过肩乌发随风飘动。 是她，正走向马路对面的停车场。 沈鸣依忽地笑了下—— 傻瓜，地下有专用停车场，怎么还把车停在那么远的地方。 她过了马路，在车旁停下，拿出手机，好像在发信息。 几秒后。 “叮——” 沈鸣依听见手机响了。 他掏出一看，是她发来的。 [Unique：你的方案现场搭建有难度，朋友邀请你去米兰，下周二飞，你可以来吗？] [Gorgeous：必须要去吗？] [Unique：这是朋友的国际首秀，非常重要，还是希望你能来，薪酬行程都不需要你考虑，拜托了。] [Gorgeous：好。] [Gorgeous：下周我会过去。] [Unique：太好啦！因为要马上预订酒店和机票，麻烦你把姓名和身份证号发我一下。] 烈焰冰川36 沈鸣依注视着屏幕，想立刻发信息过去，手指却迟疑在半空中。 回想当初，自己用Gorgeous的身份认识她，从一开始就充满着误会和矛盾。 第一次拍摄时，自己对采访问题那么较真。 还有图片侵权事件。 让他对VE和她一直心存偏见。 但他没想到，她竟然也是众多支持自己作品用户中的一员。 曾经，最艰难的那些年，她早已在自己撑下去的信念中出现。 他以为她和圈里那些人一样，优越到不知人间冷暖，双眼只会望向天。而她发来信息的每一个字里，全是温和谦意。 他为最初那点误会感到内疚。 停在半空中的手指缓缓落在屏幕上。 [Gorgeous：机票住宿我自己订就好，但是周二飞不过去，只能提前一天，周五到。] 灯影幢幢中，他看见她上了车。 紧接着有新消息进来。 [Unique：可是万一制作过程中有问题怎么办，你周五才到会不会来不及。] [Gorgeous：把当地的负责人联系方式发我，我指导他前期的制作细节。] [Unique：好的，这就发你。] 没几分钟，她甩了一个邮箱地址：[那就拜托你监好工啦~] [Gorgeous：微笑.jpg] 他又看见她的座驾亮起了车灯，但依旧没有出发。 与此同时，她又发了一条：[对不起啊~刚才问你要姓名和身份证号唐突了。] 这份小小的敏感，在沈鸣依的心池中搅动了一下。 相处这么久，他怎会不知她的性情。 像这样隔着屏幕的对话，也许更会令她觉得安全，才会处处显露她的真实。而在现实的面对面，她越脆弱，越会用骄傲的外在去武装自己。 而他，想成为她的武装。 沈鸣依温柔地扬起唇角，回复：[我没有觉得唐突，你不需要道歉。] 发送后，他望着屏幕，在心里默默说出了另一层意思——在我面前，你永远不用道歉。 初夏晚风的缠绵在20层的高度已然开始消减，锋劲的力道开始显现，吹开他的白色衣襟，连同额前几缕碎发一并掀起。 英眉下的深墨星眸与楼下绰影之间，是天尽头的风云席卷人间纷繁，肆意漫过。 专情注视的目光紧随她的车，终于驶出停车场，盘桓在蜿蜒的高架上，一直消失在天幕边…… * 半小时后。 锃亮的车灯把蓝顶别墅的铜雕大门染成金色。 玻璃窗外，一个人影走入光圈，拦在车前。 沈鸣依降下车窗，看着陈源辰那张想闹事儿的脸，朝外喊：“不就是一个饭局嘛，至于你跑到我家里来兴师问罪？” 陈源辰咬着烟，站那儿不动，一歪头，“放我进去！” 沈鸣依按动开关。 陈源辰从狭开的门缝中钻进院里。 沈鸣依驾车跟了上去。 陈源辰进屋，把烟一掐，坐在沙发上撒火气：“你到底还想不想好好混了？” 沈鸣依给他倒了杯水，淡然道：“怎么个好好混法？” “和我对着干是吧？”陈源辰不满他的语气。 沈鸣说：“像今晚这种应酬，平台根本不可能立刻兑现什么，我去不去都一样。双方如果没有实质性的筹码，就是吃一千次饭，陪一万顿酒都没有用。” “呦，挺懂啊。”陈源辰声音越来越大，“那公司到底是为谁争取资源？我每天玩儿命工作是为了捧谁？你心里有没有数！” 沈鸣依坐在对面，手肘撑着膝盖，低头不语。 陈源辰望了他许久，敛回锐色。 自己带出的艺人，就像孩子一样，不能指望他们完全听话，变成理想的模样。 他带过这么多艺人，哪个没点小个性。话说经纪人的存在不就是为他们兜底的么。 “……今天的事就这么着吧。”陈源辰叹气道。 又把新拿到的一些资源给他看，“明天你不是要飞M市拍主题微电影吗？我问过剧组，最多三天就能拍完，这样周五正好飞回来，赶周六的美食慢综艺。” “不行，我周五要飞米兰。”沈鸣依翻着手里的策划书和剧本，语气坚决。 “沈鸣依！”陈源辰身上的火星彻底被点爆，几乎从沙发上跳起，“你不要太任性！” 沈鸣依冷静道：“抱歉！飞米兰是因为有件很重要的事需要我去做……” “比你自己的事业还重要？”陈源辰匪夷所思。 沈鸣依停下翻动资料的手，缓慢抬眸，只说了一个字：“是！” 他微闪了下眼睫，“我答应过别人的，她，对我来说很重要。” 陈源辰皱起眉，眯着眼。 沈鸣依把桌上的资料大致分拣了下，温和道：“我知道，据说好几个一线明星都会加入那档美食综艺，你想靠它来维持我的热度。如此用心良苦，如果我拒绝就是不知好歹，我向你道歉。但……” 他的声音压得更低，情绪却更为饱满，“米兰之约在前，通告在后，原谅我在这件事上遵循先来后到的原则。” “从出生到现在，对我而言重要的人只那么几个，如果连一件小心愿都无法为她达成，就算名利加身又有什么用。” 陈源辰的五官被迷雾重重包围，彻底不知要说什么。 沈鸣依拿起几份资料递给陈源辰，“我看到里面有档职场综艺，要去做飞行嘉宾录两期，我接；还有真人秀综艺，我接；还有一部动作悬疑电影。我都接了。” 陈源辰见他态度诚恳，答应接的几个项目都炙手可热，便收拾了下桌上的东西，准备撤，“行啊你，眼光挺高，最好的全让你给挑走了。”又晃了晃手里的资料，歪着嘴角哼道，“你挑一挑容易，要想敲定这些好项目，压力也还是我的。” “锋旗探星一哥，金牌经纪人，你可以的。”沈鸣依笑着恭维，站起来把他送到家门口。 陈源辰出了院门，还不忘回头叮嘱他：“还有月底的VE杂志年度时尚盛典，别跑！” 沈鸣依立在夜色中，听到了自己最为挂念的杂志名称，不禁笑道：“放心，我绝不缺席！” 陈源辰的身影消失在大门外。 赵姨过去把门锁拧紧。 手机的连续提示音，打破了院内的宁静。 沈鸣依掏出一看，是络琼湖新建别墅的总工发来的。 [吴总工：沈先生，这是目前别墅的建造进度。] [吴总工：别墅正面图.jpg] [吴总工：别墅侧面图.jpg] [吴总工：别墅背面图.jpg] [吴总工：别墅航拍图.jpg] 还有若干院落和室内设计的细节图。 [吴总工：听辛总说，您还要递交一版修改方案，所以几个关键地方的工程还没有继续，我在等您的修改意见。] [沈鸣依：最近您带着团队先歇歇，修改方案还需要再等一段时间。] [吴总工：好。那您得快点，我们需要排其他工程的档期，不能拖太久。] [沈鸣依：大家辛苦这么久，我会再增加一个月酬劳的20%，预计下周钱会打到你们账户上。] [吴总工：我替大伙儿感谢沈先生！] 沈鸣依挨个放大实景图查阅。 在航拍图里，他发现湖岛背山的另一侧，有疑似脚手架的边缘露出。 他用编辑工具做了标记，发给吴总工:[这个地方在建什么？] [吴总工：好像是民宿。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和您的别墅约摸是在同一时间开建的。] [沈鸣依：等天亮了，发张照片过来。] [吴总工：哎，好。但是这片工地一直被挡板围着，即使拍了也看不清全貌。] [沈鸣依：有可能是违建。] [吴总工：哦，这样啊。] 吴总工没细问为什么，大概觉得别人家的民宿是不是违建和自己关系不大。 沈鸣依望着屏幕，眉心紧蹙。 这家民宿建在湖心背山区，视野占据了整个景区的最佳位置，如果开门做生意，流量和价格都会很可观。但这片湿地从环保的角度来讲动不得，而且山体滑坡泥石流发生的风险极高。 他建别墅前，也看上了这个位置，但实地考察过后，发现不可行就放弃了。 现在又冒出家新建的民宿。 想了一阵，觉得自己的操心也是多余，便重新把画面拖到正中间，欣赏起自家的作品来。 赵姨凑到他旁边，瞥见手机里的照片问：“呦，这就是你要带我去养老的地方？” 沈鸣依露出明朗的笑，“漂亮吗？” 赵姨点点头，猜透关窍，“到时候送给你漂亮的女朋友当礼物不错。”说完，挂着一脸意味深长的笑，回屋休息了。 沈鸣依对着屏幕自言自语：“嗯，是很想。” * 日月更替最让人无知无觉，好像一觉醒来就到了米兰Andrae大秀的现场。 周六下午3点，萧唯陪着宁立雅对场地细节进行最后一次检查。 这次秀场设在一个后工业风博物馆内，在一条小路边上，位置隐蔽却有情调。 大秀将在一个小时以后开始。 所有模特已准备就绪，嘉宾提前半小时入场。 这周工作连轴转，萧唯已经筋疲力尽。但毕竟是闺蜜的大事，她必须要撑下去。 看见第一排椅子上的嘉宾名签时，她忽然想起了某人，问道：“怎么没看见沈鸣依的名字？” 宁立雅说：“经纪人说他今天要录综艺，我通知的晚了，档期排不开。” “哦。”萧唯心不在焉把椅子扶正。 霎一转身，右腹隐隐有疼痛。 能承受，但感觉上不太对劲。 她轻轻按了按疼的地方，有点像胃，但位置又偏下，拿不准。 算算日子，虽然快姨妈了，也还有好几天才到。 而且，姨妈来时她从来没疼过。 也可能是昨晚的西餐吃得不舒服。 尚能坚持。 “都这个时候了，施工组也撤了，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吧？”萧唯仔细查看T台两边的布景。 宁立雅绕过嘉宾席四周的镜子说：“眼睛不过一遍我不放心。尤其是这些镜子和前面的艺术喷绘板，如果有闪失，将会影响总体感官，更何况今天要来很多重量级嘉宾。我觉得我强迫症和焦虑症一起犯了。” “诶？”萧唯才想起来，“那位设计师一直没过来吗？” “没有。”宁立雅说，“但所有东西都是他指挥做的。我找的这个跨国工程团队水平很高，还夸咱们这次布景的创意，足以和一线奢侈品牌媲美了。” 萧唯环视身边梦幻鲜明的氛围说：“但设计师答应过我，大秀前一天会来米兰。” 宁立雅已经管不了设计师是否要来的问题，随便接了句：“东西做得到位，估计他本人不用到现场了吧。” 话音刚落，LOGO墙最前方传来“哗啦——”一声响。 两人闻声抬头，望向同一个地方。 模特出口的喷绘挡板倒了一个，连带着旁边的三面镜子全部砸碎在地上。 宁立雅几乎“哇”的一声哭出来，站在碎片前直跺脚。 距离嘉宾入场只剩下半小时，来不及重新做。 萧唯叫人过来把这些残物打扫干净，开始想补救办法。 她在场内跑了一圈，没找到可以用来填补的部分，感受到的只有这位设计师技艺的高超。 厉害的手法，表现出来的总是极简，但整体思路却是环环相扣，缺哪部分都是遗憾。 她一时不知该如何下手。 情急中，她甚至有些恼怒Gorgeous的食言。 他答应过会来。 为什么不兑现。 模特出场的LOGO墙是最显眼的位置，原本对称的喷绘图少了一块，如果被媒体传播出去，Andrea将会背负“专业水平差”的名声，说不定还会面临舆论危机。 萧唯急着掏出手机，点开Gorgeous的对话框…… * 此时此刻。 大秀场地对面的咖啡馆内，人们还在悠闲地享受下午茶。 窗边的位置坐了一个人，深邃幽远的双眸正透过博物馆宽大明亮的落地窗，注视着两个女孩。 咖啡馆与博物馆之间的马路又窄又小，楼层几乎平行。坐在窗边，大秀场地的全景近在眼前。 桌上，那杯香郁的意式浓缩咖啡旁，手机忽然开始振动。 男人修长冷白的手指解锁屏幕。 眸光瞬间凝固。 [Unique邀请您进行语音通话……] 规律的振动，渐渐调拨着他失频的心跳。 他拿起手机，红绿两键在眸心交替跃动，手指在距离屏幕不到一厘米的地方停驻。 顿了几秒，指腹前移。 按下了绿键。 烈焰冰川37 萧唯目不转睛地盯着手机。 当屏幕上的“等待对方接受邀请”变成“已接通”时，她飞快把手机贴在耳边，兴奋地打招呼：“喂，您好！” 电话另头，安静了数秒。 随后响起一个男声：“喂？” 萧唯愣了下。 这声音…… 好好听。 声线温醇，尾音自然扬起，像从远处飘来。 萧唯一时忘记打电话的目的，陷入对这声好听磁音的探究中。 一声换气的轻喘过后，他问：“现场出问题了么？” 萧唯这才回神，描述着刚才发生的事：“哦，最前方的挡板倒了一块，有合适的补救方案吗？” 窗外，一缕幽远的目光和阳光混在一起，投向场内。 “如果挡板有破损，就把墙两侧的鲜花拆掉一些贴上去。”他语速不紧不慢，“同时点缀在没倒的另一个挡板上，做出不对称效果。” 萧唯干脆开了免提，指挥现场工作人员执行。 几位总监迅速从不显眼的角落里取了些白玫瑰。 即将固定上挡板的那一刻，手机里的声音响起：“用蓝色的香雪兰更好。” 顿时，所有人如同收到指令的机器，立刻转身从另一面墙上拔下一大捧香雪兰。 毕竟是一群拥有艺术背景的总监，短短几分钟，就将两块挡板改头换面。 萧唯望着归于顺利的现场，欣慰一笑，低头见通话时间还在滚动，忽然意识到一件事——Gorgeous没在现场，怎么会知道她们最开始打算用白玫瑰？ 她倏然转身，双眼在场内的每个人身上扫过。 所有人都在忙碌。 甚至没有人在看手机。 她又仔细回想了下他说过的话，也许对方并不知道她们要用白玫瑰，只是刚好在那时作出提醒而已。 萧唯舒了口气，收回目光。 Gorgeous又说：“从场地最末端，左右各拆一面镜子，在碎掉的地方摆出夹角，能和斜对面的镜子相互呼应就好。” 萧唯正要招呼人过来，发现可用的人手都在解决挡板的直立问题，没人能帮忙。好在两面镜子不高，也很轻，她干脆亲自跑过去一次搬来，按照要求摆出造型。 镜子直对身后的门窗，她不经意间从镜中看见了对面营业的咖啡馆，又隐约发现窗棂边坐着一个人，戴着棒球帽，看不见眉眼，但侧颜轮廓流畅立体。 她刚想看清，眼睫颤动间，人影又消失不见。 转头望向窗外，阳光之后，刚才的位置确实一个人都没有。 难道最近太忙太累，眼睛也跟着花了吗？ 宁立雅忽然急得满场乱窜：“挡板本来是两层楔在一起，刚才一倒，不知道把一颗钉子甩哪儿去了，现在怎么立都立不住……国外的维修师又不像国内随叫随到，还有十分钟嘉宾入场，弄不好我就等着丢人吧！” 手机里的声音再次响起：“挡板很薄，找一个尖锐的，能架在两层之间的东西固定就行。” 萧唯和宁立雅开始四处寻找筷子、木棍一类的东西。 但嘉宾席地上的砖，干净得堪比镜子。 门外开始喧闹起来，似乎已有嘉宾到场。 “没有啊。”萧唯急道。 Gorgeous：“再找找！”他的语气似乎也跟着焦灼，“你身上带的东西？铅笔呢？铅笔可以。” 萧唯豁然开朗，从包里掏出备用的短铅笔，塞进钉孔，将两层挡板成功固定。 架好的一瞬，所有人如释负重，掌声和欢呼声一同响起。 激动之余，萧唯瞥见笔杆上的“Unique”，又想起Gorgeous刚才的提醒，瞬间愣在台上。 难道他知道自己是谁？知道自己有随身带铅笔的习惯？ “找到……笔了？”Gorgeous问，“是不是已经弄好了？” “哦。”萧唯听着他的语气，心想着他提到铅笔兴许只是巧合，便停止遐想，点点头，“弄好了。谢谢！” “那就好。” 萧唯又问：“你不是说会飞来米兰……” 忽然，“嘟”的一声，语音电话被挂断。 萧唯拿着手机，怔怔地望着前方。 宁立雅拍了下她的肩膀，看了眼她的脸说：“你脸色不好。快去洗个手，补补妆，准备落座。我去接嘉宾了。” “哦。”萧唯调整好状态，奔去后台。 路过窗边，她又往对面望了眼。 临近傍晚的橙光中，只有一束鸢尾花在随风摇曳。 * 宁立雅的大秀总算圆满。 而且在时尚圈引起不小的轰动。 一天一夜过后，话题讨论热度仍居高不下。服装风格、场景设计这些主题已经被专业人士反复拿来评论。还有出席秀场的明星。 只是沈鸣依的粉丝对自家哥哥没到现场表示出不满。 超话有些不太平静。 “哥哥是品牌代言人，为什么没去？” “不会是合作出问题了吧？” “品牌方不出来回应一下吗？@Andrea Fashion” “秀场那天，工作室没有公布哥哥的行程哎~” “啊啊啊啊！还我哥哥一次盛世美颜！！！” …… 此时，机场VIP贵宾休息室内，萧唯正半躺在椅子上等候回国的航班。 她不舒服。 小腹隐隐作痛。 苏萌本来正兴致勃勃地给她讲圈内资深人士对Andrae大秀的各类评论，见她疲累的样子，不忍心再吵闹，干脆闭嘴，趁机补觉。 萧唯安排了人手，把沈鸣依粉丝攻击Andrea的话题压了下去。不然以沈鸣依的热度，原本好评如潮的大秀将会转变为负面舆论风波。 她刷着沈鸣依的超话，有些沮丧。 是自己那句“先不要见面”把他惹生气了吗？ 他没有出席时装秀，是因为自己的原因吗？ 她后悔说了这句话。 仔细想想，既然直觉里相信他对自己的感情，如果被曝光，那就坦然面对。 谁让两人都是公众人物呢？ 其实，她早已把他放在心里不可或缺的位置，才会如此放不下。 心里的乱令她坐立不安。 不知道是因为他，还是因为腹部的难受。 她不禁咬着下唇，又想起了那个吻。 累到极致之时，总想躲在安全的避风港，被人拥在怀里，放空一切。 她需要他。 想至此，萧唯打起精神，立刻找出了沈鸣依的微信，飞快打字：[你在江州吗？明天午后，我们见个面吧。] 与此同时。 贵宾休息室最南端的角落里，这条信息出现在沈鸣依的手机上。 他眸色转柔，当即回复：[在。] [Unique：我在意大利，马上登机了，明天中午落地后，我再打给你。] [一鸣惊人：告诉我航班号。] 萧唯从苏萌腿上拿起登机牌看了眼，把航班号发过去。 身后，两排座椅背面，沈鸣依正坐在角落的单人靠椅上，看了眼自己登机牌上一模一样的班次，微扬起唇角，回复：[好。] 四周陆续有人落座，不起眼的偏僻位置渐渐被熙攘包围。 沈鸣依扶了扶墨镜，又把棒球帽下压，唇边微笑散去，手机在屏幕上一划，切换到陈源辰的对话框。 [一鸣惊人：用工作室的名义发条微博，解释一下我没去秀场是因为撞档，别让宁总陷入被动。] [陈源辰：？？？] [陈源辰：能先给我解释一下你最近这些迷惑行为吗？] [一鸣惊人：听不懂。] [陈源辰：本来呢，我以为你会接美食综艺，所以就把宁总的活动给推了，谁知道你又提出要飞米兰，还以为你和宁总有什么呢。] [一鸣惊人：怎么可能！] [陈源辰：那我现在就发。] 沈鸣依打开微博一直盯着，看见工作室的消息发出才关闭页面…… 忽然，通知登机的广播响起。 两排座椅之后的另一侧。 苏萌猛然惊醒，快速收拾好东西，准备去排队。 而靠在椅背上的萧唯，脸色越发难看。 “老大，你是哪里不舒服吗？” 萧唯撑着站起来，觉得这点疼痛不严重，便说：“可能快来姨妈了吧？疼。” 苏萌从包里掏出药盒，“止疼药，吃一颗，保证管用，不然10个小时的飞机多难受啊。” 萧唯二话没说，接过来和水吞下，便去往登机口。 身后不远处，沈鸣依起身，沿同一方向走去。 两人一前一后进入机舱。 萧唯坐下后，吩咐苏萌拒绝所有餐食，盖上毯子开始睡觉。 那颗止疼药正在发挥作用，舱内的灯一关，很快就进入了昏天暗地的梦境。 睡梦中，她好像看见一位瘦高的男士，穿着白色T恤迎面走来，停在她座位边。 棒球帽檐抬起，墨镜被摘下，一对深邃明眸投来悠长的凝视，满溢的柔情充斥着她疲倦的神经，脆弱在全身奔涌。 他俯下身，靠近她的脸，就像那晚在家里要吻她一样…… 她心悸般猛然睁开双眼。 看见面前确实站着位穿白T的男生，但不是她心里那个人。 苏萌恰好从从卫生间出来，回到座位，看见有个陌生男人正盯着萧唯看，拉下脸问：“你走错座位了吧？” 男人慌忙摆手，“不是走错。我是小唯的粉丝，没想到会在国际航班上见到女神，太激动了就想多看几眼！” 此时，头等舱的大部分乘客都在休息，稍大一点的说话声都听得很清楚。 斜前方靠窗的座椅内，棒球帽檐下的双眼微微睁开，下颌向声音传来的地方扭转。 苏萌不悦道：“你不打招呼就站得这么近看女孩子，是很不礼貌的！而且你打扰到人家休息了！” “对不起！”男人鞠了个躬，又从身后拿出一张印满萧唯照片的手账本，递到她面前，“小唯，我真的很喜欢很喜欢你，可以给我签个名吗？” 苏萌的火爆脾气就要上头，萧唯摁住她的手背，接过手账本和笔，龙飞凤舞签下大名，塞在男人手里，无力道：“赶紧回吧，如果你再站下去，我就找空乘过来处理了。” 男人兴高采烈说了几句谢谢，颠回自己的座位。 舱内重新安静下来。 窗边，帽檐下的脸又慢慢转成正面…… 十个小时的飞行转瞬即逝，止疼药的药效已经彻底消失，腹痛卷土重来，越来越重。 萧唯已然感觉到这绝不是普通的痛经，不能一忍了事。 好在飞机已经降落江州，苏萌扶着她出舱过海关，准备立刻去医院。 飞机上遇到的那个陌生男人又跟过来，在萧唯面前晃了下金灿灿的百达翡丽腕表，“小唯，赏个脸坐我的车吧。” 苏萌厌恶地瞪了他一眼，拉着萧唯加快脚步。 男生紧追不舍，语气傲慢：“别不知好歹嘛！知道我是谁吗？想更火的话，想要哪个平台的资源，就是我一句话的事儿……”说话间，手已经搭上了萧唯的肩。 忽然，萧唯和他之间闯入一个人，陌生男人毫无防备地被推搡了出去，向后踉跄了几步摔倒在地。 熟悉的沉木香扑面而来，一股温柔的力量握上她的肩头。 霎时间，她被揽入一个舒适安全的肩臂里，触碰到了炽热的胸膛。双眸微抬几寸，完美的下颌线近在眼前。 萧唯安然地靠在沈鸣依的怀中，听他用冷凛的声音，指着地上的男人厉声喝道：“别碰她！” 烈焰冰川38 沈鸣依戴着帽子口罩，坐在地上的男人没认出是谁，但被他凶狠的声音吓得半死，从行李箱和购物袋的掩埋中爬起来，顾不得拍屁股上的灰，仓皇跑远。 沈鸣依搂着萧唯，看着她泛白的脸和唇，用手背触了下额头。 并不烫。 他又下移目光，见她蜷缩起来痛苦的样子，心疼问：“到底哪儿难受？” 他说的每个字都入了萧唯的耳，但她连回应的力气都没有。 遇到他的一瞬，她就像找到了依靠，被他这么一问，感觉自己变得更加娇气，疼痛好似又严重了几分。 他轻轻顶了下她的额头，用温柔的酥声轻哄：“乖，告诉我。” 萧唯躲在怀里轻咛：“不知道是胃还是腹……” 细汗已从她额间渗出，半个字都无力吐出。 沈鸣依一把将她横抱起，奔向停车场，驾车去往医院，一秒都未敢耽搁。 到了医院。 把萧唯送入急诊室，沈鸣依和苏萌一起在门外焦急等结果。 他很高，身材也挺拔，站在诊室门前吸引着来往路人的目光。 苏萌看他一动不动杵在过道上，给人的压迫感实在太强，就拍了拍身边的椅子说：“沈帅哥，坐下来等嘛。” 沈鸣依瞄了她一眼，不动。 见他不坐，苏萌便走过去，站在他身边，和他一同紧盯着急诊室的门。 不到五分钟。 门锁转动。 护士出来问：“萧唯家属在吗？” “在。”沈鸣依和苏萌异口同声。 “进来。” 进了诊室，医生坐在彩超机前说：“病人急性阑尾炎发作，需要马上手术，不然后果会很严重。” “啊？”苏萌惊道。 阑尾炎手术她曾听说过，好像不是什么大手术。但毕竟是开刀，乍一听还是紧张得不知所措。 她指了指沈鸣依，又指了指自己，有些词不达意：“不是……我们……不是……”不是家属，这个手术不知道该不该做。 医生听不懂她要表达什么，把传说中几张“知情同意书”的纸质材料放到桌上，“家属签字，手术马上安排。” 沈鸣依接过笔，扭头看了眼几乎昏迷的萧唯，眉间不禁一动，将纸上内容迅速翻阅一遍，毫不犹豫签下大名。 一旁的小护士看见名字后，惊讶地抬头看了他一眼，才接过单子。 身后，萧唯已被推向手术室，开始术前准备工作。 医生问：“您是她的……” “丈夫。”沈鸣依脱口而出。 苏萌默默张大嘴巴。 医生：“好，你俩到手术室外等吧。从诊断结果来看，患者急性发作，腹腔粘连不严重，手术时间不会很长。” 医生又交待了几句后，沈鸣依和苏萌便出了诊室，在手术室外的休息区里安静坐下。 苏萌有些不放心：“这样是不是太草率了，我觉得我们还是联系一下萧爸爸萧妈妈才好。” “不用。”沈鸣依说，“告诉叔叔阿姨，他们只会更担心。” “那万一有危险呢？我们不是她家属，怎么承担……” “我的人，我负责！”沈鸣依说道。 他的语气又像是那块万年冰石，坚硬中流淌着如水柔意。 这缕暖光就是她，将他一点点融化。 沈鸣依这份强有力的担保，给苏萌吃了颗定心丸。她努力让自己淡定，坐下来安静等待。 “谢谢你！”沈鸣依忽然说了这么一句。 苏萌扭头，不解，“谢我？” “谢谢你一直能陪着小唯。”沈鸣依说，“遇到你这样的得力助手，她是幸运的。” 苏萌不禁夸，心里开始偷笑，“是主编太出色，跟着她，我进步很快。” 沈鸣依歪头，见她龇牙咧嘴的模样，用半开玩笑式的犀利目光凝了她一眼，像在证实这句话到底是真情还是假意。 苏萌收起笑容，正色道：“我说的都是真的！”她把三根手指举过头顶，“在杂志社，我怼过覃副主编、整过齐总监、耍过钟总监，唯独没有骗过老大！” 她又默默把手放下，坦诚道：“老大平时看上去呼风唤雨，文武双全，但其实比谁都单纯。虽然‘单纯’这个词形容一位事业有成的成年女性，听上去不像是褒义，但我还是想说，她真诚、聪慧、有韧劲，是我遇到过的最好的上司。” 沈鸣依微笑，接了句：“缺点是不会照顾自己。” 苏萌点点头。 “所以我要感谢你，因为你会时常提醒她要照顾好自己。”沈鸣依说。 苏萌不在意般摇摇头，“只是我不理解，以老大的家世和才华，根本用不着像社畜一样给晟艺卖命，为什么她还要那么拼。” 沈鸣依举目望向远方，有种骄傲与惆怅在眸中汇成复杂的情绪，缓缓开口：“你不知道，有的人拼，是为了生存；而有的人，是为了争口气。” 苏萌品味着他的话，似懂非懂点头。 像被水雾包裹过的阳光，从百叶窗的缝隙里渗入，在沈鸣依英俊的眉眼间跳动。 他背靠淡蓝墙面，在这个忧喜悲欢交集之地，整个人很沉静，毫无浮华之气，在来去匆匆的人影中，有种勘破世俗的清朗。 …… 约摸四十分钟过去，手术室的门开了。 萧唯被推了出来。 医生安慰他俩：“手术效果不错，你们尽管放心，如果病人一切正常的话，三天就可以出院了。” 沈鸣依跟着医护人员走向病房。 苏萌在身后对着医生不停鞠躬，连声道谢。 萧唯被放在病床上，因局部麻醉的作用，意识还是清醒的，但下半身还不能动。被这么一折腾，她元气大伤，浑浑噩噩应付着医护人员的各种检查，疲沉的双眼几乎快要睁不开。 她知道沈鸣依一直在身边。 眼前，他站在那里，认真听医生交待完毕，又让苏萌礼貌将人送出病房，才在病床边坐下。 但此刻，她虚弱的状态却使人无力寒暄，看着眼前晃来晃去的人影，慢慢阖上了眼。 不知过了多久，她仿佛回到和沈鸣依在金盛天桥上写生那天。 身后全是杂乱的脚步声，混着嘶喊一点点逼近，她拉起沈鸣依的手，在摇摇欲坠的大桥上只顾向前奔跑。 她不敢回头看，他的呼吸在风啸中急促而清晰，让人心安。 不知不觉，他的手渐渐脱离了她的掌心。 她慌忙回头望去，他没有跟过来，依旧巍然矗立在那里，转身挡在砸下的棍棒前…… 她猛地睁开眼。 四周窗明几净，透明管中的液体有规律地滴落，淡淡的药水味似有似无。 扭头看向身边，沈鸣依正侧身半躺在折叠床上闭目养神，脸朝着萧唯的方向。他睡得很安静，额前发丝微挡眉眼，双臂拢在胸前，像个没有锐气的大男孩。 萧唯不禁伸出手，指腹触向他的眉宇，顺着高挺的鼻梁划下，像在探寻女娲造人的秘笈，感叹形与神的结合为何会如此完美。 她的指尖又恋恋不舍抚向他的眼角。 沈鸣依的睫毛轻闪了几下，随后慢慢掀开眼帘，在颊边捕捉到萧唯的手，紧紧握起来 “你怎么会在机场？”萧唯问。 沈鸣依起身，低头整理衣服，“送了位朋友，去停车场的路上遇到你了。”他移正目光，紧着柔声问：“伤口疼的话就告诉我。” 切口很小，萧唯倒不觉这是很严重的疼痛，摇了摇头。 但随着麻药劲儿的减退，确实还在隐隐泛痛，她又委屈地点点头。 沈鸣依觉得她可爱，抬手放在她头顶，向后一捋杂乱的长发，笑笑说：“很想听你对我撒娇喊痛。” 萧唯：“……” 这是存的什么心？！ 她很想锤他一拳，无奈挂着点滴，没辙，闭起眼，鼻子轻哼一声，表示不满。 沈鸣依忽然倾身靠近，在她额前印下一吻。 萧唯还没来得及反应，就听见他说：“这算不算根治疼痛的良药？” 她睁开眼，清亮的眸色与他的深目之光相融，渐渐忘记身处何处。他就像另一种麻醉剂，正在注入全身。 她认可地点了下头，轻声问：“还……有吗？” 柔弱的允准，击溃了沈鸣依带刺的甲衣，让他甘心把躯体中的滚烫传递。 他又一次吻上她的额头，顺着鼻梁而下，漫无目的在颊边轻点，最终在双唇上方停驻。 饱满的樱唇恢复了一丝血色，变为粉白相间，犹如未熟的蜜桃，诱人犹怜。 他承认，面对她，根本无法做到克制，也不愿克制，只想拓下最深沉的烙印。 炽热的吻又一次铺天盖地而来。 两人的唇在慢节奏中游刃有余地触碰。 萧唯仿佛被带入太空，浑身漂浮，抓不到可用之物，在无垠的世界中越游越深。 沈鸣依也几乎迷失了自己，但还是顾及她术后的身体，只是浅尝辄止。 萧唯顺了顺气，调整了下自己，眨着眼睫忽然问：“你的阑尾还在吗？” 沈鸣依被她的脑回路逗笑了，“也切了。 “这东西说切就能切吗？” “发炎会引起腹腔粘连，再严重就是化脓穿孔，可能会有生命危险。”沈鸣依换了种更放心的说法，“相信医生科学的诊断。” 萧唯好奇问：“你什么时候把它切掉的？ 沈鸣依答：“在美国读书的时候。” “哦。”她像在自言自语，“那也是自己一个人。” “不算是一个人，还有同学。”沈鸣依说，“你也不是一个人…… “你有我。” 烈焰冰川39 你有我。 你有我。 你有我。 他低醇清冽的嗓音，就像质感极佳的金箔磨砂纸，温润中包裹着颗粒感，让人想要一遍遍抚摸。 她看似理性的提问，实际在掩饰自己的害怕。 刚才被推入手术室时，她完全没有任何心理准备，恐慌地望着天花板，一直到手术结束。 而支撑她坚持下来的，就是知道他一直在。 “如果你忙的话就不用耗在这儿了。”萧唯说，“苏萌陪我就好。” 沈鸣依撩开她额前的发，勾起唇角，“怎么，索了吻就想赶我走？” 萧唯瞬间涨红了脸，“什么呀，我是怕耽误你时间......” “不禁逗。”沈鸣依笑了笑。 萧唯用羞嗔的目光别了他一眼，将头摆正，两眼继续望天。 沈鸣依见她一直仰躺着视野受限，说话也不方便，便摇起病床，抬高她的上半身，“这样是不是舒服点？” 萧唯点了下头。 再抬头时，被对面墙的射灯晃了一下，又皱着眉闭上了双眼。 她听见沈鸣依离开了座位，脚步停止后，传来“啪”的一声，眼前的光影忽然消失。 “可以睁眼了。”他说。 萧唯掀开眼皮，射灯已被他关掉。没了刺眼的光，果真舒服了许多。 屋内，只剩床头一圈柔和的灯带。窗外几乎没有亮光，一片朦胧月色洒上窗台，为独处的清净添了一抹素华之彩。 沈鸣依站在开关旁说：“这个氛围适合睡觉。” 萧唯搞不清该睡第几觉，“现在几点了？” 他掀开袖口瞄了下腕表，“凌晨1点。” “啊？我从手术室出来睡了这么久吗？”她被梦魇折磨的没了时间概念。 沈鸣依走过来在床边坐下，向上掖了掖她的被子，“想睡就睡。” 她确实还想再睡过去。 因为太累了。 虽然做手术是一件痛苦的事，但也是她休养生息的机会，可以抛掉无止境的忙碌，放空自己，感受慢节奏。 萧唯又重新闭上了双眼。 房间里只有他俩，安静得能听到彼此的呼吸，门外偶尔传来的说话声，犹如突然闯入的不速之客，扰人清梦。 她下意识想要寻到身边依靠，伸手摸索着去抓沈鸣依的腕子，紧张问：“你会走吗？” 沈鸣依握紧她的手，微笑，“你不想我走，我就不走。” 萧唯不语，疲倦的神色泛起水波，赧然抿唇，摇了摇头。 “好。”沈鸣依温柔答道，“睡吧，我陪你。” 再闭上眼睛，恒久不息的温度已在他与她的掌心间传递。 ...... * 萧唯恢复状况很好，后续没有腹腔感染和肠梗阻。 第三天，医生就来通知出院。 沈鸣依让苏萌陪着萧唯，自己独自去办出院手续。 晨时的住院部正逢医护人员交接之时，走廊里也多了些看护家属，匆促行往的气息萦绕身侧。 沈鸣依全副武装，只露出一双眼睛，穿过三五人群。 因为身份，为避开聚集，他没有乘电梯，直接步行下楼。 楼梯间的人很少，他脚步轻快，几乎是一路小跑，影子映在墙上，如同一道幻晕在移动。 路过两层楼间的拐角处，他不经意往墙上扫了一眼——不知何时，影子又多了一个，在自己身后快速闪过。 因为长久以来被私生饭骚扰的缘故，他对这道突然出现的人影万分警觉。 只不过，他此时担心的不是私生饭跟踪，而是萧唯的安危。 建筑设计方案被抄袭一事还没有结论，他怕有人会在萧唯身上做文章。 沈鸣依若无其事地继续走下去，那道影子也一直跟在身后。 快到一楼出口，他忽然停下。 巧的是，影子也紧跟静止，迅速晃过后消失不见。 沈鸣依猛地回头，只见身后的公共座椅上坐了三个人，最边上是个带着鸭舌帽的男人，正翘着二郎腿看手机。 门另端就是熙攘的收费大厅，他为阻止那人跟踪，飞快推开大门，涌入人流中。 关闭的大门之后，鸭舌帽下，有一束目光正直逼他离开的地方。 * 楼上病房。 萧唯还在打最后一袋点滴，但状态明显好了许多。 苏萌为她收拾好东西后，居然在房间门口遇到了江朔扬。 他得知萧唯做了手术，二话没说直接走进病房探望。 “朔扬哥哥？”萧唯惊讶道，“你怎么会来，不会是我身边出耳报神了吧～” 江朔扬坐在床边说：“哪有什么耳报神！我奶奶昨晚住院，我陪了一夜，今早正要走，结果就在你病房门口碰到苏萌。” 萧唯担心问：“奶奶现在怎么样？哪个病房？我一会儿去看她。” “你先照顾好自己，奶奶那儿不用担心。”江朔扬按着她，“伤口还是有些疼吧？” “好很多了，不像前两天那么严重。”萧唯说，“对了......我做手术这事儿你可千万不要告诉我爸妈哈。” 江朔扬让她放心，“我懂，不会说的......不过这几天你身边就苏萌一个人吗？一会儿需不需要我送你回去？” “呃......”萧唯支支吾吾应道。 明明还有一个人的。 这时，病房门突然被推开，沈鸣依走了进来。 江朔扬回头盯着他，想起C&A晚宴上他因为萧唯向自己挑衅那一幕，好像某些猜想在这一刻被忽然证实。 他缓缓站起，向沈鸣依伸出手，“辛苦你这几天陪小唯。” 沈鸣依简单碰了下他的手说：“小唯的事就是我的事，辛苦这两个字不必谈。” 萧唯怕他身上火药味太浓，揪着他的袖管将人拉近，“快坐下啦。” 沈鸣依向江朔扬面前挪了两步，居高临下扫了眼他坐的折叠床，冷冷道：“麻烦请您坐到对面沙发上去。” 江朔扬：“......” 沈鸣依：“您是客人，但这是陪同家属坐的位置，” 萧唯又揪了下他袖管。 江朔扬怎会听不懂这话里的意思——沈鸣依是萧唯家属，自己是外人。 他被弄得有些没面子，再待下去也没什么意思，干脆说：“我和小唯也聊得差不多了，该走了。”又转身摸了下萧唯头顶，嘱咐：“有事儿给哥哥打电话。” 说完，离开了病房。 沈鸣依的目光凝在萧唯的瞳孔中，就像一头狮子在紧盯自己的猎物，准备在疯涨的占有欲中伺机而动。 他摘下帽子。 又摘下口罩。 慢条斯理解开休闲衬衫胸前的两道纽扣。 上身往近一挪，双臂撑在萧唯两侧，一点一点俯身，在她耳边问：“叫别的男人哥哥？” 萧唯眨了下眼，“不叫哥哥叫什么？” “那你叫我什么？”沈鸣依步步上前。 “还能叫什么！沈......沈鸣依啊。”说到最后，连她自己都觉得生分。 顿时，沈鸣依只觉血液中有一股奔泄而出的冲动涌上，促使他含住她的唇。 萧唯毫无防备地被他掠夺，唇齿碰撞，出的印痕道道划在她心头。 吮动间，沈鸣依的脑海中又蹦出她在KC上发的那些状态。 那些不知对谁而言的状态。 他怕自己根本不了解她的真实想法，忽然产生怀疑，是否真的在强迫她。 他停下所有动作，开口问道：“你心里......”还有别人吗？是不是喜欢我？我想要一个答案。 但没问出口。 他发现对她的心疼早已胜过一切。 她的身子还很虚弱，党务之急是养好病，不是给他答案的时候。 沈鸣依慢慢将自己抽离，直起身。 两人的喘息声交错响起。 彼此的凝视像是隔着道道山海，波澜起伏，却相距甚远。 萧唯被他灼得满脸滚烫，移开目光，瞥见吊瓶里的液体正在极速下降，急道：“快叫护士！” 沈鸣依暂且顾不得释放醋意，紧急按下呼叫按钮，把人唤来。 见房间多了陌生人，他背过身走远，系好衬衫纽扣，直到护士走开。 萧唯紧按针眼，看着沈鸣依从窗边走近。 他双臂撑在床头栏杆上，将她环在胸前，颔首低语：“等你病好了再欺负你。” 萧唯微蹙眉心，红脸低下头，用胳膊肘把沈鸣依推开，“你先出去，我要换衣服了。” 沈鸣依唇角勾起一丝坏笑，不准备再“为难”她，走出病房，让苏萌进去帮忙。 待一切收拾就绪，沈鸣依直接把萧唯横抱起来，穿过走廊，进入电梯。 他俩躲在轿厢最里面。 萧唯怕被人认出来，把头埋进沈鸣依的颈窝里。 她柔弱的鼻息一下下喷洒在他的颈边，就像一只小猫爪子在轻挠。 沈鸣依转了下脖子，悄悄说：“你在折磨我。” 萧唯不解地抬头问：“我又怎么了？” “痒。”沈鸣依无奈道，“......脖子。” 他低头与她的目光交汇，抬了下眉，贴上她的耳廓，轻声说：“要是换成嘴的话，可能会好一些。” 萧唯紧张地望向四周，生怕旁边人会听到，双手紧紧吊着沈鸣依的脖子，把头埋得更深...... 不到二十分钟，车驶入了万园车库。 萧唯被沈鸣依抱回了自己家，赵姨已经等在门口了。 沈鸣依把人放在主卧床上，温柔交待：“这位是赵姨，我让她这几天过来照顾你......有档综艺节目今晚开始录，我一会儿就要出发，后面几天不能陪你了。” “那你什么时候回来？” 听到他要走，萧唯竟生出几分遗憾。 “三天以后。”他说，“但是隔天又要飞外地。” 萧唯失落地撅起了嘴。 沈鸣依扶着她半躺在软垫上，悉心叮嘱：“我知道你一旦闲下来会浑身不适，所以如果杂志社有紧急事情，在身体承受范围内，你想做就去做，但一定不能高强度，我会派赵姨和苏萌时刻看着你的。还有，饮食要清淡，不能剧烈运动，但也不能躺着不动，适当活动有益康复。还有，如果你爸妈联系你，记得想好说辞瞒过去，别露馅。还有......” 忽然，一簇樱红的柔软印上了他的唇。 像一只蝴蝶轻轻煽动翅膀，扑起一阵香甜，没过齿间，沁入一片寂静心海。 烈焰冰川40 吻一触即分。 唇膏的樱桃味混着她发丝的淡淡茉莉香，萦绕在沈鸣依唇边，令他迫不及待想要品尝她的绝味。 他伸手握住她的腰侧，揽到面前，颔首抵向她的额头，哑声说：“不想让我走了？” 略带缠绵的问语，竟让萧唯心中生出澎湃的眷恋，撒娇道：“你能不去吗？” “我要是再躺平不干，娱乐圈可就真查无此人了。”沈鸣依抚了下她的脸颊，“听话，嗯？” 萧唯握起他的手，“那……下周末VE的时尚盛典，你不会缺席吧？” “当然不会。”沈鸣依笑着保证，“就算是好几个行程撞在了一起，我也会都推掉，去奔赴你的主场。”他把萧唯重新扶到靠枕上，拉起被子盖好，说：“我该走了。” 说完，起身又和赵姨交待了几句。 赵姨频频点头，把他送出家门。 * 沈鸣依不在这几日，萧唯的生活可谓惬意。 每天早睡早起，一日三餐营养搭配均衡，适度运动和工作交叉进行，所以康复效果很好。 去医院复查，一听医生说可以正常工作，她立刻就要去杂志社部署时尚盛典的具体工作。 赵姨肃起脸，拦着门不让她走，还说万一有个三长两短，不好和沈鸣依交待。 萧唯找理由，说自己和沈鸣依的关系还没到相互负责的程度。 赵姨不认同，疯狂摇头，认定不久之后，自己就得改口管萧唯叫沈太太了。 萧唯拗不过，念赵姨多日来的辛苦照拂，便决定听一次话，把现场会议改为了线上。 这种重要会议时间短不了，快结束时已经是下午4点。 江朔扬发来一条微信。 [江朔扬：小唯，你身体恢复怎么样？听齐瑛阿姨说你住在金融中心，我今天就在这附近，想去你家看看你。] 萧唯把杂志社的尾巴事处理完，才给他回复。 [Unique：谢谢朔扬哥。家里很乱，不想让你笑话（捂脸）。] [江朔扬：怎么会笑话呢？不过如果不太方便去你家的话，我们可以在附近找个地方坐坐，你可以出来吗？] 萧唯朝厨房里的赵姨望了一眼，心念她八成不会允许自己出门，便想着怎么推掉江朔扬。 但上次在医院，她原本说要探望江家奶奶，结果因为沈鸣依的出现，就把此事耽搁过去了。 不管怎么说，江家和萧家还有上一辈的情谊在，江朔扬这么关心她，她没有理由拒绝人家。 萧唯让苏萌挑了几件高档补品送来，和赵姨说要去看望一位重要的老前辈，有苏萌全程陪同，不会有事，这才得以脱身。 她和江朔扬约在路口一家颇有情调的咖啡店“SO Coffee”。 到店里时，江朔扬已经在等她了。 萧唯把礼品递给他 ，“这是我们全家对奶奶的问候，希望老人家早日康复！” 江朔扬眼中溢出一份惊喜，“咱俩这样可太见外了！”他仔细打量了萧唯一番，问道，“你还好吧？看你气色不错。” 萧唯点点头，“养病这几天吃吃睡睡，都没敢上秤。” 江朔扬不经意间扶上她的肩头，轻轻向下一按，让她坐好，自己绕到对面坐下，把点好的养身枣茶往前推了推说：“小唯，你和沈鸣依......” 萧唯倏然抬头，双眼直直望向他。 江朔扬舌尖一时顿挫，停滞了数秒，接着问：“你俩真的在一起了吗？” 萧唯淡淡一笑，“在不在一起的，也都是我自己的事，朔扬哥这么问是为着什么事么？” 这句回答明显是在抵触他问题，让江朔扬产生出应激性反驳：“我只是觉得像沈鸣依这样的人不太适合你！” 萧唯一脸“此话怎讲”的表情，抬眼回望。 江朔扬说：“小唯，你在我心里永远都是那个骄傲单纯的女孩，我觉得只有无可挑剔的精英才配得上你。可像沈鸣依这样的演员难以钟情，不足为信，和你根本就不是一路人！” “那你觉得什么样的人和我才算一路人？”萧唯问。 江朔扬眸色闪烁，压低声音道：“咱俩成长背景相似，知根知底，总比和沈鸣依在一起合适。” 不知是否是因为吐露心声而紧张，江朔扬说完这番话，端起面前的咖啡送到嘴边，当成酒一样，仰头喝得一点都不剩。 萧唯霎然得知他的心思，垂下眼帘，望着微微晃动的金黄茶汤，一时不知该何言以对。 江朔扬又说：“听说他人拽得很，刚出道就谁的面子都不给，饭局说不去就不去，接戏全凭自己喜好，现在圈里关于他的风言风语不少。” 萧唯心里知道，江朔扬本就是温和沉稳的性子，沈鸣依几次在他跟前跋扈，他心中自然有成见。 她端起茶，小抿了口道：“我和沈鸣依并没有确定关系，你倒也不必事事针对。他人如何，也不需要用“听说”二字说给我听。要论感情，什么样的人适合我，还是我自己最有发言权。” 江朔扬有些失落，默默叹气，“不是针对他，是怕你受委屈而已。” 萧唯笑了，“我知道。我也不是小孩子了，自己会鉴别哒！” 江朔扬显然还想说些什么，见萧唯态度坚决，也不好再张口。 两人又寒暄了几句，便出了咖啡馆。 江朔扬开车把她送到小区门口才离开。 萧唯独自走在万园的中央大道上沉思，不可否认自己在沈鸣依身上越陷越深，她已无法对别人的评价加以审视，因为她默认这份感情定是正确的。 无聊踱步中，她刷起了微博，看见某卫视王牌真人秀的路透到处都是沈鸣依的照片。 身穿紧身运动服的他，尽显逆天身材。 粉丝只能隔屏嚎叫。 而她的唇边全是他残留的气息。 回到家，她换下衣服，走进浴室准备洗澡，抬头看着镜中的自己，两颊就如刚扑了层粉晕，清凉的水洒上都无法将其散去...... 从浴室出来，赶上晚饭点，她特意在桌前拍了张自拍照，发给沈鸣依。 [Unique：晚餐有好好吃哦(?-ω-`)] 没过几分钟，沈鸣依回复。 [一鸣惊人：刚洗完澡？] [Unique：你怎么知道？] 她大概不知道，屏幕对面，男人的目光已被锁在她湿漉漉的发丝和莹白如洗的前胸上 [一鸣惊人：故意的？] [Unique：？] [一鸣惊人：又折磨我？] [Unique：？？？] [一鸣惊人：以后，穿睡衣的照片不允许在平台上发，尤其是照片里这种款式。] 萧唯拍照时并没有注意到自己身上这件真丝睡裙的问题。 照片里，胸前两条白色细带交叉，妥妥的纯欲风，一半肩膀露在外面，确实容易让人想入非非。 她撅着嘴发微信：[以后不发了。] [一鸣惊人：可以发，只给我一个人看就行。] 萧唯甩了个害羞的表情，低头开始吃饭。 手机安静了没多久，屏幕开始铺天盖地弹出微博通知。 她瞄了一眼，眉头开始紧皱，全身血液涌上了头。 #萧唯男友疑似电影届新秀江朔扬# #萧唯恋情曝光# #萧唯与江朔扬同回小区# 话题之下，是有人偷拍了她和江朔扬见面的照片—— 隔着咖啡馆的玻璃窗江朔扬正扶着她的肩。 两人亲切交谈。 江朔扬给他开车门。 两人同乘一辆车...... 面对这种无稽之谈，萧唯一贯表现得很淡定，当下就让苏萌联系公关部进行处理。 手机忽然闪出来电——是母亲大人齐瑛。 萧唯接起来，“妈！” 齐瑛：“小唯，妈看见新闻了。你和小沈分手了吗？” 萧唯无力解释：“不是的妈......” “怪不得朔扬前段时间总是问候你爸和我，还说近来和你的联系变多了。” “不是......妈，您千万别误会！” “要我说，小沈和朔扬都不错，你自己拿主意，别挑花眼了哈！有什么新消息，及时和我说，不然别人看见新闻问起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母亲大人苦口婆心，但同她解释起来说来话长，萧唯只能连连应下，暂且把齐瑛给应付了过去。 她又赶快回头向沈鸣依解释。 [Unique：又不知道是哪方闲人炮制的新闻，可恶！] 手机寂静无声。 他在忙着录节目吗？ 又等了五分钟，对方没回。 十分钟过去，对方还是没动静。 一个小时过去，她又发了一条：[在录制吗？] 这几条消息就像被对方屏蔽了一样，再也没有任何回音。 * 一天一夜过去。 时尚盛典现场，萧唯扫了眼嘉宾席，没看见沈鸣依的名签。 点开他的微信对话框，消息停留在一天前。 她一直在等他的回复，但昨日一整天都被盛典的筹备工作占据，她有心想去个电话，但都被急事所耽搁。 齐昀飞刚好路过，被她拉住问：“沈鸣依还来吗？” “你都不知道，我怎么会知道！”他显然揣着颗八卦的心。 “让一下，让一下——” 几位工作人员拿着嘉宾名签疾步挤进人群中，在萧唯旁边座位上贴好。 人员离开，她清楚看见名签上的三个字——沈鸣依。 钟岑雪走过来，朝那张座椅努努嘴，吐槽：“这位沈大公子可真难伺候，昨天行政部想和他经纪人对接今天的事宜，一直等不来回复，我们以为人不来了呢。结果就在五分钟前，人家突然通知我们已经到门口了！” 萧唯向红毯入口望去，一个接一个的明星已经开始入场。 她坐在自己座位上，从浪叠般的欢呼声中捕捉着“沈鸣依”的韵脚。 忽然，粉丝的叫喊声乍然升高，一声声“沈鸣依”侵入她的耳廓，心跳被扰得失频无序。 熟悉的脚步一点点靠近，她的气息渐渐被浸在一片好闻的沉木香中。 身旁座椅动了一下。 低垂的视线里，黑色西裤上提，露出一截性感脚踝。 到场的嘉宾越来越多，周围热闹起来，沈鸣依坐定，仍旧一言不发。 盛典开幕，节目和颁奖环节畅通无阻地进行。 两人盯着舞台，沉默许久。 萧唯终于忍不住开口：“为什么不回微信？” “录节目，没时间。” “翻脸比翻书还快！” “是在说你自己吗？” 萧唯扭头瞠目，“莫名其妙！” 沈鸣依深呼吸道：“你好像欠我一个解释！” “在我的印象里，貌似没欠过你什么！” 这时，工作人员前来催场：“沈先生，马上要为您颁发年度最佳风尚男士奖，请您到后台准备一下。” 沈鸣依起身，系好西装扣走向舞台边侧。 工作人员又对萧唯说：“主编，您是颁奖嘉宾，也可以过去准备了。” 靠，是要给他颁奖吗？ 手下人安排嘉宾时怎么也不和自己商量一下！ “主编？”工作人员又催促了一遍。 萧唯硬着头皮站起来，拎着淡蓝色的裙角，小心走向后台。 场务人员见他俩都已就位，便放心去忙下一环节。 萧唯安静地站在幕布后等待。 忽然，身后伸出一只手，握住她的腕子，深红色的幕布一抖，眨眼间，她被拉入无人的道具间。 “咔哒——”一声，门锁轻阖。 萧唯被沈鸣依抵在门后。 外面，上一个节目已结束，热烈的掌声传来，预示着颁奖环节马上开启。 她用力想要推开他，沈鸣依将膝盖一弯，夹住她的双腿，让她完全禁锢在自己身下。 他的目光巡过她的唇，随后一点点靠近，捏着下巴轻轻抬起。 男人魅惑迷醉的气息在颊边萦绕，用低醇的嗓音质问：“心里有别人？” 女王与骑士41 “心里有别人？” 萧唯即刻否定：“没有！ 捏着她的手指正微微发力，下颌又被抬高了两寸，眼唇与他的距离仅剩毫厘。 沈鸣依深不见底的双眸依旧在俯视：“以前，现在，都没有？” 萧唯不假思索应道：“没......” “有”字还没说出口，就已经息了声。 现在没有，但以前...... 她抬眸正视沈鸣依的双眼，门外音响的回声像是杂乱无章的噪音，不停冲击着耳膜。 场灯余光渗入昏暗的道具间，闪烁在两人之间。 他在误会自己与江朔扬有过从前？ 还是已经知晓她那段不愿回首的单恋？ 而沈鸣依心中却早有准备。 他清楚，她此时迟迟没有回应的诚实表现，为KC上的所有状态做了印证。 他没想要计较她的过去，但无法容忍那些被记录的字眼一直存在。 那份占有欲终究不似喜怒一般可控。 与其称为占有欲，不如说是自己面对她时缺乏安全感。 萧唯早已对过去释然，轻闪着眼睫说：“以前有，现在没有。” “是你那位朔扬哥哥？”沈鸣依紧接着问。 萧唯垂眸道：“不是。” 沈鸣依松开她的下颌，慢慢站直身体，整理了下西装说：“是谁我并不关心，我要的是＇你心里没有别人＇这个答案。” 萧唯面色从容，“我没有理由骗你，这么久以来我对你怎样，相信你感觉得到。” 说完，转身就去开门。 锁的旋钮一松，老旧木门便掀开了一条缝。 她刚要出去，又被沈鸣依拉了回来。 他霸道地把人揽在怀里，深邃的眸透着一股清湛，问：“既然如此，要不要考虑一下我？ “做你的男朋友？” 萧唯凝视着他那双深情的眼，一时有些零乱。 这算正式表白吗？ 沈鸣依语气坚稳：“我是认真的，请你也认真考虑一下。” 这时，门口忽然出现一阵慌乱的脚步，急促的喊声紧随而来：“找到了！萧主编和沈帅哥在这儿！” 沈鸣依还没来得及放开萧唯的腰身，几名工作人员就敞开门跑进来。 萧唯下意识缩在沈鸣依胸前，结果两人的动作看上去却更加亲密。 工作人员望着眼前的场景，走也不是，捂眼睛也不是，呆立在那儿，不知所措。 一个小助理尴尬开口：“呃......二位老师请马上上场，主持人已经在cue你们了。” 萧唯顾不得整理衣裙，踩着高跟鞋，奔上舞台，从礼仪的托盘里拿起水晶奖杯。 沈鸣依从另一侧稳步走近，在她身旁驻立。 萧唯面带微笑，在掌声中将奖杯递到沈鸣依手里。 他接过奖杯，很自然地像合作伙伴一样去拥抱她。 这次，萧唯在众目睽睽之下，贴上了沈鸣依的胸膛。 他的双臂环过她的肩背，掌心略带依恋地抚过后脊，趁机凑在她耳边悄悄说：“结束后，停车场见。” 萧唯装作无事发生一般，携着灿烂的笑，从他怀里钻出来，跟着他，一前一后走下舞台。 这是本场活动的最后一次颁奖，萧唯已无需继续留在场内。沈鸣依想趁人少之时，带她溜走。 为了避开嘉宾席的熟人，萧唯故意从舞台后方绕了一大圈，才和他错开进入停车场。 两人上车后，车便径直驶向万园，又一起去了沈鸣依的公寓。 从地库到电梯的这段路程，他俩还怕被人看见，但一进入无人的电梯，压抑许久的情.欲在刹那间达到沸点，热潮在逼仄的空间内弥漫，让人再也无法清醒。 到了家门口，不得不开门的时候，沈鸣依从后拥着萧唯，握起她的手，按下密码数字：120100。 一进门，连灯都顾不得开，萧唯就被紧紧箍在沈鸣依的怀里。 他迫不及待含住她的樱唇，放肆地亲吻。 深灰色的西装外套被扔在了沙发上，淡蓝长裙腰间的丝带散在丰盈的胯臀两端，修长的腿从开叉之处被托起。 萧唯紧紧勾着沈鸣依的脖子，挂在他身上，一同去向卧室。 他把她放在床上，抓起她的双腕合拢，单手扯下脖子上的丝巾一绑，固定在铁栏杆上。 萧唯试图挣脱，“你敢绑我？” 沈鸣依跪在床上，从她身侧跨过去，夹住双腿，倾下身道：“怕你跑到别人那儿去！” 瞬间，萧唯的呜咽声淹没在他的吻中。 他在宣示主权。 他在告诉全世界，只有自己才有独享她的权利。 萧唯就像一只漂泊在大海中的小舟，随着波浪的抚推走向深处。 潮湿的海风从她的脸颊吹向脖颈，又到胸前，呼啸过后凝成水滴滚落。 还有阵阵纷杂，从她身上干净的禁地传来，血液中的悸动分子开始不听话地乱窜。 裙摆正在一点点上推，萧唯避开沈鸣依的吻，阻止他：“我伤口还没完全好！” 沈鸣依停在半空中，喉结微微滚动。 眼中跃动的烈焰霎时间被扑灭，流入奔涌如水的柔意。 他伸手沿着她唇边弧线陶醉地轻抚，像在欣赏自己的得意之作。 两人平复着心潮，呼吸渐渐和缓。 沈鸣依松开她的双手，握起纤细的手腕揉搓。 “对不起。”他突然转柔的声音情愫绵延，“我只是害怕好不容易得到的宝贝会不翼而飞。 “就像一部作品，付诸了所有情感和心血，完成后却被人偷走，创作人的世界一定会崩塌。” 远处的灯火繁星倒映在他如漆的深眸中，像被唤醒永不熄灭的生命力，牵引着萧唯一点点沉迷。 她捧起他的脸，轻声说：“我们可以试试。” 沈鸣依眉心微不可见动了下，“试试......是什么意思？” “字面意思。”萧唯说，“就是试着交往。” 沈鸣依恍然大悟：“所以说试用期通过才能转正？” 萧唯高傲地扬起脸，点头，“你不是说要我考虑你么？考虑的结果如何，就看你表现咯。” 沈鸣依不高兴地把头埋进萧唯颈窝里。 谁不想直接跨过“考察期”，名正言顺腻在一起。 但想得到可遇不可求的珍宝，代价是一定要付出的。 “好。”他抬起头，答应道，“试用期从即刻开始算起吗？” 萧唯笑笑说：“是，所以你要完成第一项任务。” “什么？” “把我送回家。” “不行。”沈鸣依肃起脸，“今晚不放你走。” 萧唯推开他坐起来，“没有换洗的衣服，我怎么住啊！” 沈鸣依没应话，一把将人抱起，走进洗手间，把萧唯放在洗手台上，转身从旁边的备用衣橱里拿出崭新的女款睡衣和内衣，挂在衣架上，“这些都是洗干净的，可以直接穿。” 又从壁柜里取了一套青柠味的洗护用品，还有一个Lamer(海蓝之谜）的化妆品礼盒，放在一旁，说：“生活基本需求都能满足的条件下，你可以选择住下来，如果缺什么，我再去买。” 那身睡衣是真丝袍裙两件套，杏黄色，很衬萧唯的肤色，而lamer也是她一直在用的化妆品牌。 萧唯故意问：“家里还备着这么多女士用品？” “别瞎想。”沈鸣依说，“我只是处心积虑，在对你别有用心。” 他坦白：“上次你忘带钥匙住在我家后，我就让赵姨准备了这些东西。” 萧唯竟有些受宠若惊，“那......你怎么知道我用这个牌子的化妆品？” “昆城那次住在你家，在你房间看到的。” 满眼熟悉的东西，让萧唯心里凭空生出些许归属感。 她从不奢望别人的给予，也无所谓个人得失，更想不到竟会有人默无声息，无所求地将她放在心上。 沈鸣依两臂撑在洗手台上，环着萧唯，勾起唇角说：“怎么，事情办得这么出色，不给点奖励么？”说完，侧过脸，贴到她嘴边。 萧唯抚摸着他流畅的下颌，递过樱唇，在他颊边印下一吻，又飞快地分开说：“好了。” 沈鸣依瞥了她一眼，不满道：“真小气。”他准备留她一人安心洗澡，转身离开前，冲着萧唯一抬眉道：“转正以后，再百倍讨回来！”说完便直接闪身出去，把门关紧...... 这晚，萧唯就睡在沈鸣依的卧室，而他到底睡在哪儿，她完全不清楚，因为第二天一早醒来，沈鸣依已经出发去了南城微电影拍摄地。 * 一周后，又是一个周五。 萧唯坐在办公桌前，看着沈鸣依昨晚的信息发呆。 [一鸣惊人：明天中午回江州，晚上想见你。] [Unique：去你家还是我家？] [一鸣惊人：(流汗）莫非只有这两个地方可以去吗？] [一鸣惊人：明晚我们正式约个会，我来安排怎么样？] [Unique：哦。] [一鸣惊人：明天下午在办公室等我消息。] [Unique：好。] 到今天中午，沈鸣依落地给她报了个平安，就一直没消息，现在已经快5点了。 萧唯正要联系他，听见有人敲门。 是苏萌：“主编，Elie Saab艾莉萨博(世界顶级礼服品牌）的高定''总监给您送礼服来了。” “礼服？”萧唯不记得自己和艾莉萨博预约过。 Elie高定总监手抱防尘袋包裹的礼服走进来说：“萧主编，周韵斐老师说一会儿您要出席重要活动，让我挑一件礼服给您送过来。” 什么周韵斐，什么重要活动，把萧唯搞懵了。 这时，桌上的手机响了。 [一鸣惊人：礼服收到了吗？换好后我去接你。] 萧唯这才反应过来真相：估计是怕品牌方把两人的隐私泄露，才打着周韵斐的名号预订。 她简单回复了“收到”，就接过礼服，拉开防尘袋。 香槟色镶嵌彩珠的长款晚礼服，就像拓印了整个夜空星河，璀璨夺目。 她还没有足够的时间惊讶，高定总监和苏萌便手脚利落地开始帮她换衣服。 虽然没有提前试过，但一看便知是她的尺码，穿上再合身不过。 苏萌又叫来VE美容部的圣手化妆师，迅速为萧唯大理好妆发，一楼前台就打来电话，说楼下有车在等她。 苏萌帮她拎着包，把她送到楼下。 正门前，停着辆白色的劳斯莱斯幻影，一位稳健的司机为她打开后座车门，恭敬请她上车：“萧主编，我是袁家的司机，我们家太太让我过来接您。” 又是周韵斐。 萧唯知道这是沈鸣依故技重演，八成还拿周韵斐和她对暗号呢。 她没再问什么，对司机说了声谢谢，安然上了车。 纯白色的幻影穿过老城，进入隧道，回到地面时，一路驶向江边，最终停在码头。 司机为萧唯打开车门，又带她来到一艘游艇前。 她抬头望去，五层的Victory号豪华游艇近在眼前，宛如一座江上别墅。 每一层都亮若白昼，但寂静无声，看上去没有一个人。 登船的楼梯很陡，她低下头，小心提前裙摆，刚要迈步，舱口响起熟悉的醇厚嗓音：“等等，我抱你上来。” 萧唯抬首，看见英朗挺俊的他正走下台阶，雪白的衬衫在夏日清风中微微抖动，是比月华还要干净的颜色。 女王与骑士42 与她相比，沈鸣依这身装束，简单到让人对今晚场合的氛围迷惑不解。 萧唯低头看着自己一袭华美盛装，竟有些无所适从。 沈鸣依单手插兜，轻快地走到她面前。 挺括的白衬衫无任何赘饰，也无一丝褶皱堆叠，黑色长裤笔直熨帖，面料质感纯厚，为他潇洒文艺的气质添了几分内敛矜贵。 他像一团火，却总爱用冰来包裹。 明明看上去冷漠到生人勿近，却满身都是鲜活意气。 萧唯见过太多大红大紫，名声鼎沸的人，把生命中所有耀眼瞬间都献给了镜头和观众，背后却活得如一摊烂泥。 她问过自己无数次，沈鸣依吸引她的原因是什么？ 现在想来，就是她认为的那些与众不同—— 如风袭来却无痕，如雪降落亦无声，如火燎原永无尽。 沈鸣依颊边带笑，不给她反应的机会，直接把她横抱起来，转身迈上台阶，去向游艇高处。 萧唯的视线越过他的肩膀，看见码头的地面越来越远，狭窄的楼梯让人产生一种摇摇欲坠的晕厥感。 她生怕自己掉下去，又往沈鸣依的颈窝里贴了贴，搂紧他的脖子。 沈鸣依感觉到她的小动作，笑道：“怎么，怕我把你丢下去呀？” “那可说不准。”她细小的声调带着傲娇。 话音刚落，沈鸣依使坏一般，将她向江面抛去。 萧唯吓得尖叫起来，用力扒住他的肩颈，大声喊：“不要丢下我！” 沈鸣依露出得逞的坏笑，站在舱口把人端牢，看着她像受惊的猫咪，不敢睁眼的样子说：“你刚才说什么？再说一遍。” 萧唯缓缓把头抬起，将眸中所有涌动的水雾都凝在他眼底，低声重复： “不要丢下我。” 这句话的语气像刺猬被拔了所有的刺，像善战的女勇士卸掉了铠甲，把自己隐藏最深的柔弱展露。 而这些拔掉的刺，却扎在沈鸣依的心上，让他疼了一下。 他仿佛读出了她的恐惧，还有祈求的一点安全感。 沈鸣依轻吻了下萧唯的唇，开起了“安慰式”玩笑：“上了我的船，就没有回头的可能，所以现在后悔还来得及。” “那......我愿意冒这个险。”萧唯说。 沈鸣依笑了笑，把她抱进了船舱。 正中间的餐桌上放了两个金色的小火锅，两位主厨亲自把食材陆续呈上。 萧唯从沈鸣依身上跳下来，“你让我穿着晚礼服吃火锅？” 沈鸣依拉开座椅，扶她坐下，“你要是不想穿，去楼上换睡衣也行，我都备好了。” 睡衣？ 看来某人今晚的确图谋不轨。 萧唯回头，见他狡黠地挑了挑眉头，还是决定端庄郑重地对待这次晚餐，毕竟是第一次颇有仪式感的浪漫约会，穿睡衣像什么样子。 而且，今晚是非常精致的港式火锅，桌边餐架上的涮品全是新西兰黑金鲍、玫瑰斑、脆皮三文鱼沙拉、卤水鹅肝和顶级的神户牛肉……菜品新鲜干净，没有辛辣刺激的味道。 好像穿着礼服吃，并没有什么违和感。 萧唯把面前的锅挪远了些，又把餐布铺在腿上，生怕汤汁溅在价格不菲的礼裙上，“其实不用这么破费，咱俩单独吃饭，不需要搞这么隆重。” “女孩子一生能当几次公主和女王？”沈鸣依说，“只要有机会，我就会让你成为主角和焦点，做我的公主，当你人生的女王。” 她穿过无数次礼服，但都是在各种商务场合做别人的陪衬，眼中的过客，身上的点缀。甚至一度认为是将别人的嫁衣穿在自己身上，所以她从来没有在意过用这些所谓的行头，去博眼球。 而今天的盛装，才让她觉得是真正为自己穿了一次。 汽笛鸣响，岸边夜景像闪熠的画布缓缓移动，游艇犹如在一条奇美的隧道中穿行。 提前开火的锅中已经沸腾，萧唯放入几片牛肉，望着专心吃鹅肝的沈鸣依问：“怎么会想起吃火锅？” 沈鸣依抬头，为她倒了杯香槟，“有情感交流的氛围，不那么端着。”话音稍作停顿，又在空盘里盛了勺沙拉递给萧唯，“反正，只要我一拿起刀叉，就完全没有聊天的欲望，只想打架。” 萧唯笑出了声，差点把嘴里的牛肉喷掉，坚持捂住嘴咽下后说：“难道你经常打？” “没打过。”沈鸣依淡淡地说，“生平和别人发生冲突只有饭桌上教训孟宗泉那次，还有在机场，把骚扰你的人推倒在地上。” 他放下筷子，痴迷地看了萧唯许久，又说：“我有些担心，以后，不知道为了你还会做出什么样的事来。” 萧唯漂亮的明眸一闪，心里酿了一层甜，但嘴上还是硬的，“听你这话，全都怪我咯～” 沈鸣依举杯对着萧唯的酒杯敲了下，惑人的眸色一转，声线低磁：“是，怪你太有魅力。” 萧唯立马低下头，用认真吃沙拉来掩盖酡颜。 这时，刚空运来的九节虾被端上来，六只大虾被竹签固定在“小冰山”上，翘着尾巴。 主厨礼貌地说：“怕您不好把虾从竹签上拆掉，我来帮您下锅。” “好。”沈鸣依答应，“先都下我锅里吧。” 主厨兴许是觉得他这个安排不够绅士，感到奇怪，愣了下，就把所有的虾都放入了他的锅内。 萧唯没太在意这番对话，津津有味地品尝新西兰黑金鲍。 过了一会儿，沈鸣依问她：“要吃虾吗？” 萧唯点点头，“嗯。” 她正满桌子寻找虾的踪影，就看见沈鸣依从自己的锅里把煮好的虾都捞出来，一点一点剥下虾壳，把虾肉放入另一个干净盘子里。 “我自己来吧。”她伸过手。 沈鸣依在她手背上吻了下，低头继续剥，“算了，不想你弄脏手。” 萧唯见他坚持，便把手收回，看着他修长的手指优雅地挪动。 全部剥好后，他把一整盘新鲜的九节虾放在萧唯面前，又拿起一只沾了料汁，举在她嘴边，“尝尝。” 萧唯张嘴，咬下一半。 鲜嫩的虾肉入口Q弹，绵软渐化，调动着食欲，令她不禁加快咀嚼速度，再咬下另一半。 沈鸣依用消毒巾擦干净手，指了指剩下的几只，“快吃，都是给你的，凉了就不好吃了。” 萧唯不好意思独吞，拿起一只打算喂他。 沈鸣依没张嘴，挂着酝酿意味的微笑望着她。 数秒后，他说：“过来喂我。” “别闹！” “你过来喂，我才吃。” 萧唯被逼无奈，端着盘子走到他面前。 谁知刚站稳，就被他牵住腕子一把带入怀里，坐在他腿上。 沈鸣依用嘴把虾肉衔住，没有吃，原封不动放在盘中。 转头含住了萧唯的手指，轻轻咬了下。 仿佛要为她烙下印记。 “有个特别的礼物要送给你。”沈鸣依朝边上的应侍生打了个响指。 应侍生端着托盘走过来，把包装一模一样的三样甜品放在中岛台上。 萧唯笑着问：“甜品盲盒吗？” 沈鸣依说：“去选一个拆开看看。” 一听要拆盲盒，萧唯来了兴趣，从沈鸣依身上蹦下来，对着几个甜品盒嗅来嗅去，翻来覆去的看。 实在比对不出区别，最后决定拆开最中间那款。 盒盖打开，圆柱形的奶油蛋糕上用抹茶粉点缀出一根翠竹。 “还记得你在我衬衫上绣的竹叶么？”沈鸣依说，“用来纪念一下那个尴尬的晚上。” 那晚，他们被困在小黑屋里，后来去了酒店房间，也是因此第一次共处一室。 萧唯又拆了一个，是海盗Momo，和沈鸣依的那款胸针造型一模一样。 最后一个。 她揣着好奇的心跳，小心翼翼开盒，看见纯白的奶油上，用莓子酱和花瓣拼出一朵山茶花，好似躺在雪中绽放。 花的姿态很熟悉。 这个图案的场景也很熟悉。 她不自觉联想到那幅雪中山茶花的手绘，迫切想拿出手机里的图片对比一番。 沈鸣依重新将她搂在怀里，用金色的小勺在山茶花的花蕊部分舀下一块，喂进她嘴里，勾唇问：“蛋糕有什么问题吗？反应怎么这么大！” 萧唯还是从包里拿出手机，打开KC平台的主页，亮给他看，“蛋糕上的图案和我的头像几乎一样！” 沈鸣依没想到她会这么快把网络上的私域告诉自己，看着她认真的表情，觉得她可爱，若无其事地接过手机，佯装仔细观察了一阵，说：“是很相似，但花朵的朝向不同，花瓣曲线结构也不同。” 萧唯凑近再看，才发现这些细节差别。 就说嘛，要么真存在这样一幅画，要么就是一个人画的，不然怎么可能完全一样。 沈鸣依一直盯着手机屏幕，视线向下移动。 萧唯光顾着看画，没注意到KC主页此时此刻暴露在沈鸣依面前，连同她发过的一条条状态。 当她反应过来，想要从他手里夺过手机，却已被他举过头顶。 沈鸣依笑了，“这些状态说的肯定不是我。” “你拿来！窥探别人隐私不道德！” “在有现任男友的情况下，还悄悄留下这些信息，到底是谁不道德！” “那我删掉！” 她的态度毫不犹豫。 沈鸣依神色一顿。 这间隙，萧唯抢走了手机，直接点击“注销账号”。 “别......”沈鸣依想阻拦，却没成功，眼看着账号殉掉，摇摇头，“啧啧啧！可惜了头像和封面背景那两幅画。” “不可惜，我有原图。”萧唯利索地将手机息屏，一身轻松般长舒一口气。 沈鸣依心里藏着明白，歪头观察萧唯的反应。 她发现他在看她，略微紧张地扭头，不敢正式他的双眼，解释道：“哎呀，哪个女孩子不经历一个渣男！” “谁？”他问。 她下意识不愿讲：“你不认识的......” 安静几秒，紧接着又改口，“其实......你见过。” 她觉得此事没什么好隐瞒，便把陆淮这个人，连同过去发生的一些事，简单几句交代清楚。 听到是陆淮，沈鸣依心里还是小小惊讶了一下。 他永远忘不了那天饭桌上陆淮阴郁的眼神，好像要将全世界都掀起黑暗。 他也更加理解，为什么萧唯迟迟不接受自己的原因。 总得需要时间去抚平曾经的缺口，需要时间去构建起信赖的能力，去重塑爱的决心。 沈鸣依把金属小勺递给萧唯，握着她的手对准山茶花蛋糕挖下一块。 蛋糕中部承受不了力量，侧面一大块都塌陷下来，中心露出一个红色小盒子。 “这是什么？”萧唯好奇道。 沈鸣依把红色小盒子取出，拉起她的手说：“来。” 萧唯跟着他上了甲板，倚着栏杆，面向滚滚江水。晚风拂过，不知哪来的风铃声，清灵地响，与她心间情愫交鸣成怦然律动。 沈鸣依打开红色盒子，从里取出一条项链—— 设计简单，没有华丽的钻石堆砌，吊坠只是一朵小小的山茶花，红钻雕刻，做工精琢。 “喜欢吗？”他问。 她无法掩饰惊喜，“喜欢！” 沈鸣依扶着她的肩头一转，让她背对自己，双臂绕到胸前，展开铂金链条，挂在纤细的天鹅颈上。 萧唯转过来，微微颔首，轻抚着“花瓣”，问：“好看吗？” 沈鸣依陶醉在自己的作品中，伸手从后揽住她的腰，“好看，你戴什么都好看。” 萧唯还在对他发现自己的过去心有余悸，解释道：“你不要误会，我只是忘了及时删掉这些状态。KC一直是我的树洞，自打这件事过去后，我就很少再登陆了。” 沈鸣依点头。 只是心念缘分这事就是这样奇怪。 他把一旁高脚桌上的樱花莫吉托递到她手里，“在KC上倾诉，还不如来杯甜饮治愈。” 萧唯一口气把莫吉托喝掉，贴在他的怀里，举起杯，望着里面剩下的果冻说：“一杯饮料管什么用，是因为无依无靠，才需要KC这种东西，但是现在我有你了。” 她俏皮地搅拌着果冻丁，用吸管尖扎了一块放入口中。 沈鸣依忽然从她手中拿走酒杯，低头吻上她的唇。 果冻在两人齿间滑过，蜜汁在双唇的触碰中涂抹。 他微微分开，轻咛：“樱花味的。” 萧唯舔了下唇，流连忘返，捧起他的脸，重新吻了上去。 两人相拥在甲板上，在星空下从璀璨的万家灯火中穿过，凝结了所有颜色，驶向远方的海岸。 天边一颗流星掉落，如花火般倒映出两人的身影，在空中定格。 ...... 暗色夜幕已逝，晨曦在江边铺了一层金色。 萧唯睁开惺忪睡眼，从游艇的床上爬起来。 她想起沈鸣依说过，今早要去海边拍广告，需要抓日出的景，所以天不亮就要出发，后面还有一连串的采访拍摄，忙完可能会很晚。 昨晚，沈鸣依拥着她睡着，整晚的依偎让此时的她有些犯懒，但VE的增刊还有些宣传要做，她不得不去趟杂志社。 * 沈鸣依结束了上午行程，刚打算在车上歇会，公司给陈源辰打电话，说有紧急事情，让他带着沈鸣依一起回公司。 进了锋旗传媒的办公区，沈鸣依让陈源辰先去会议室等着，自己去下洗手间就过来。 路过走廊边上的小会议室，他听见里面有人谈话： “凭什么我和陆淮就要遭受被停职和远调的对待，而萧唯就可以事业爱情双丰收？” 沈鸣依驻足，无声地走近，屋里的说话声一字一句清晰传来。 女王与骑士43 “凭什么我和陆淮就要遭受被停职和远调的对待，而萧唯就可以事业爱情双丰收？” “到底为什么偏偏是你和陆淮受害，总有原因吧！” 说话的人是一男一女，男的是锋旗传媒总裁罗旗锋，此前，沈鸣依因为项目和发展方案，参加过几次他主持的会议。 女的声音听着年轻，但不知和罗旗锋是什么关系。 “哼！萧唯一直勾引陆淮，想要背靠他坐稳主编的位置，见陆淮迟迟不上钩，所以狠心报复，手段真够毒的！” “你要是和萧唯有仇，倒也不必非把沈鸣依搅进去。他现在势头正好，热度正高，公司还要靠他大赚一笔呢！” “爸！”女的怒喊道，“我之所以还叫你一声爸，是因为近两年你对我和陆淮在一起的态度有转变，难道您就眼睁睁看着自己女儿受人欺负吗？” 罗旗锋态度很明确：“你的事和公司的事不能混为一谈！” 女的冷笑一声，“你当初会因为我和陆淮谈恋爱而不认我，是你打心眼里看不起陆家，看不起陆淮。后来陆淮一步步当上晟艺总裁，你又松口，现在我俩遇到困境，你却一点忙都不愿帮。我今天算是明白了，在你眼里，钱，比一切都重要！” “容容，你理智一点！我还不清楚你为什么要来找我吗？还不是因为萧唯现在如日中天，是晟艺高层手心里的宝，你们不好动手罢了！” 沈鸣依对上次VE的舆论事件多少了解一些，他知道有个叫罗以容的总监被停职，但他今天才知道罗以容就是罗旗锋的女儿。 走廊里不时有人经过，他不好再偷听下去，轻步离开。 刚走到楼梯口，就听见身后会议室的门被打开，随后“砰——”一声合上，一阵高跟鞋的“咔哒”声刺耳地响，伴着一声电梯的提示音消失。 沈鸣依飞快掏出手机，给萧唯发微信。 [一鸣惊人：没事吧？] 萧唯秒回。 [Unique：？？？没事啊~] [一鸣惊人：最近如果有饭局千万要谨慎赴约，不要去陌生的地方，尤其要小心杂志社的风吹草动。] [Unique：怎么啦？] 沈鸣依想她不愿提起这些旧事，就没有说实话。 [一鸣惊人：没事，中午小睡了一会儿，梦到你了。] [Unique：没多睡一会儿吗？你起太早了！] [一鸣惊人：习惯了。] [一鸣惊人：昨晚睡得很好,但今晚能不能睡好就不知道了。] [Unique：如果实在睡不着，可以使用一些助眠物。] [一鸣惊人：用不着助眠物。 [一鸣惊人：能不能睡着取决于你在不在身边。] [一鸣惊人：所以，为了我能睡个好觉，萧主编可以再陪我睡一晚么？] [Unique：把我当陪.睡工具人儿？（怒）] [一鸣惊人：那你还算不上呢。（邪恶）] [一鸣惊人：你是在提醒我动真格么，嗯？] 萧唯迟迟没有回复，估计是被这句话吓到了。 过了三分钟，她忽然拨来语音通话。 沈鸣依刚要接，陈源辰跑到楼梯口喊他：“严副总叫你，快来！” 他不舍地挂掉萧唯来电，去了条信息：[现在有急事，下班等我。] [Unique：好。] 沈鸣依和会议室门口的韩明对视了一眼，韩明朝陈源辰努努嘴，见他脸色很不好看。 一行人进屋，陈源辰关上门，站在沈鸣依身后，抬眼觑了觑严副总。 严副总把手边一摞照片推在沈鸣依面前，生气道：“先确认一下是不是你。” 沈鸣依略微迟疑，先拿起最上方一张看了眼。 照片上是时尚盛典那天，他和萧唯站在道具间里说话，他的手搭在她的腰间，眉眼一清二楚。 他已经大致判断出这些照片的内容，便干脆拿在手里一张张翻看。 道具间里的几张几乎可以串联成连环画，有一张萧唯靠在他怀里，还露了正脸。 还有昨晚游艇出发前，他抱着萧唯上楼梯的一幕也被拍了下来。 怪不得刚才罗旗锋父女的对话里，已经把他和萧唯绑在一起，原来是因为看过了这些照片。 沈鸣依心里隐约有不太好的预感，但仍平静地回答：“没错，是我。” 严副总厉声道：“你知不知道像你这样的艺人被曝光恋情，会对事业上升期产生多大影响......况且，这些照片被那些娱记拍到，他们别有用心，没有在网上曝光，居然寄到公司用来勒索！” “他们要都少钱？”沈鸣依说，“我全权负责，不给公司添麻烦！” “呦，觉悟挺高啊！”严副总忽然变了声调，站起来呵斥，“你以为给钱就了事了吗？一旦被人家抓住小辫子，我们就得惯着这帮记者祖宗，一来二去没完没了。这么清晰的照片，你敢保证他们没录视频吗？这些物料有多值钱，你难道不清楚吗！” 陈源辰上前拦住他，替沈鸣依解围：“严总，这事儿倒也常见，不能完全怪鸣依，毕竟咱没禁止人家谈恋爱不是。” 严副总冷笑道：“我哪知道他是不是真的在谈恋爱，没准隔三差五身边换人，那这屁股可就有的擦了。” “''这是我的私生活。”沈鸣依忽然开口，“我认为没有必要和您解释的这么清楚。” 他站起来，看似完全没把照片放在眼里，从容道：“我亲自去见拍照片的记者，如果处理不好，那就公开，没什么好遮掩的！” 陈源辰紧布拦住他劝道：“我理解你，明星也是人，谈个恋爱很正常，但你现在公开，就不怕好不容易积累的粉丝都跑掉吗？” 他苦口婆心，“鸣依，虽然你有实力，但你和那些走实力派路线的演员不一样。如果你想公开恋情，我同意，但也要等到有一定积累才可以。” 韩明说：“是啊哥，再有半个月《寻光》就要播了，这部剧是证明你演技的作品，等一切稳固了，你再想干嘛干嘛。” 沈鸣依淡然说道：“你以为我想把自己的私事暴露给大众吗？现在事情已经出了，还是要想办法解决，但如果你们要过分干涉我的感情生活，我决不答应！” “好。”严副总见沈鸣依态度坚决，一副任由他去的表情，对陈源辰说，“让他去公关部了解下情况，自己处置就好，我不想管，也管不了。” 说罢，直接推门，怒意冲天地走出会议室。 陈源辰急得来回踱步，质问沈鸣依：“你和萧唯是什么时候的事？为什么不提前和我报备一下！这下好了，被人拍到了证据，好好的局面被你弄得这么被动！” 沈鸣依不语。 陈源辰有些歇斯底里，“说话啊！你不是一直挺有理吗？怎么这会儿又变回闷葫芦了？” 沈鸣依知道管理艺人的这套办法虽然生硬，但陈源辰确实是为他好，便说：“抱歉，关系到女孩子的隐私，我不可能把我们的感情进展事无巨细都告诉你。还是那句话，我来处理！” 说完，转身就从会议室消失。 刚一出门，就看见私人手机里弹出沈翊的微信：“哥，我和朋友吃饭，好像遇到坏人了。” [沈翊：应该是在我的饮料里下了药，我马上要晕过去了。] 沈鸣依蹙起眉，回复：[你在哪儿，发个地址过来。] [沈翊：位置——江州东路和远酒店。] 看见是酒店的位置，沈鸣依不顾一切地奔出去，驾车驶向定位区。 路上，副驾上的手机不停地响。 [沈翊：快没劲儿了] [沈翊：16] [沈翊：02] [沈翊：房] 几个字断断续续，但他初步判断，沈翊是想告诉他自己被带入了1602房间。 黑色大G一路狂飙，停入和远酒店车场。 沈鸣依下车，以百米冲刺的速度跑入大厅。 私人手机被他忘在了副驾驶座上。 到了1602房间门口，他谨慎地敲敲门，里面传来一个男人的声音：“谁啊？” 沈鸣依大脑飞速运转，躲开猫眼，答道：“我是前台工作人员，您的房卡消磁了，来给您换一张。” 几秒后，一阵脚步声传来，停在门口处，里面的人打开了门。 沈鸣依敏捷地冲进房间，却看见沈翊和沈栎翔竞拍坐在椅子上，表情惊恐地望着他。 他疑惑地向前迈了一步，刚要开口吻，一把锋利的水果刀忽然抵住侧颈。 另一边，有人在说话：“没想到不费吹灰之力就把沈公子给请来了。” 沈鸣依斜身瞧过去，见孟宗泉和陆淮一同走来。 陆淮冲沈栎翔说：“翔哥和我说过，你这位堂弟一直怀疑你偷了他爸的图纸，然后建成了金盛会展中心。要是真的偷了，被这小子一曝光，你的声誉可就毁了，连同孟总和我在金盛的生意也毁了，这可怎么办呢？” 沈栎翔怯怯地望着沈鸣依，不敢说半个字。 陆淮看着这场面，奸笑道：“不如这样吧，我来想个办法。别管翔哥偷没偷，沈公子都承诺永不追究，咱们皆大欢喜！” “你没资格让我作出承诺！”沈鸣依凛然。 颈边的刀顿时往深一压。 孟宗泉指着沈鸣依大笑，“还是个不怕死的！” 陆淮走到沈翊身边，慢悠悠说：“人心都是肉长的，堂妹和你最亲，你不让她亲哥好过，她一定会恨你的。” 沈翊不停地流着眼泪，一言不发。 “再不然，还有一个人有资格让你作出承诺。”陆淮走到沈鸣依面前，亮出手机里的照片问，“她呢？” 萧唯清澈的笑出现在照片里，瞬间击碎了沈鸣依眸中的凌厉。 他咬了下压根，处变不惊道：“陆总不是不知道，我们这行嘛，也就是图个刺激和新鲜，都是过客，用完就扔，拿她威胁我没用。” “是吗？” 沈鸣依笑笑，“您也把我想得太伟大了。” 陆淮盯着他一脸薄情笑，沉默思量了许久。安静的房间里，所有人似乎都在等陆淮的回应。 忽然，一阵手机铃声急促响起，劈开了压抑的宁静——是沈鸣依的。 陆淮让持刀者擒住他的手，自己伸进裤兜，将手机拿出来。 屏幕上显示“Unique邀请你进行语音通话......” 手机在陆淮的掌心里一遍遍响。 他故意拿到沈鸣依面前，抬指，对着绿键按了下去。 接通后，陆淮立刻打开扬声器，萧唯娇柔的声音传来：“喂，你结束了吗？如果你不来接我的话，我直接去你家等你好不好？” 女王与骑士44 沈鸣依听见萧唯的声音，想立刻、马上、一秒不迟地回答她。 只是他的心情就像气压极低的阴天，眼睁睁看着乌云层叠交落，遮住阳光，雨水倾泻而下，却无能为力。 陆淮所言“萧唯有资格让他承诺不追究设计抄袭的事”，实际就是在拿她作威胁。 这帮人既敢对他用刀，保不齐会对萧唯使出什么手段。 虽然刚才他坚决不肯承认两人的关系，但现在，陆淮故意接起电话，还拿到他面前公放，就是在考验他。 是在印证他对萧唯的感情是真是假。 如要动她，只有真情才能让他心软退缩，不然这就是一步废棋。 但他能在她完全不知情的情况下，说一些薄情的话拒绝她吗？ 那样，他的心会比刀割都痛。 也会伤害到她。 但他无论如何不能让自己的事波及到她的安危。 他从小都在孤独和泥泞中长大，纵然痛楚翻倍，也绝不惧怕。 而她，就像一朵集天地之灵气的绝美山茶，本该以骄傲的姿态肆意绽放，决不能平白受风雨敲打，苟且存活。 电话里，萧唯听不到他的声音，又问：“喂？你在听吗？” 他脱口而出：“在。” “你要不还是来接我吧，我今天没开车。” 陆淮扯了扯嘴角，冷眼旁观，等着沈鸣依的回应。 通话中的时间数字正在一个个变换，滚动在沈鸣依深邃的眸中，像被坚硬的锯齿割裂，迸发出火花。 脖颈上的刀刃也像插在了心上，有血喷涌至喉间。 他吞下口中的血腥气，忽然变成一个无情的机器，对萧唯说：“不去了。” “今晚有个重要的饭局，就不去找你了。”他的声音比冰窟还冷。 电话里瞬时鸦雀无声。 沈鸣依显现出些许不耐烦，“你公司不是有司机吗？让司机送你回家！” 萧唯的嗓音虚弱的就像在风中飘散一般：“我......不是......是什么事惹你生气了吗？” “我的意思难道不清楚么！？”窒息感在沈鸣依的胸腔里不停溢满，直到装不下，径直冲向头顶，化成一阵呵斥，“不要再缠着我！我没有那么多时间陪你！你我的关系从来都只是各取所需，也仅限于此，不要再做什么虚妄的幻想！” “沈鸣依你疯了吗？”萧唯的声音开始颤抖。 “我没疯！”沈鸣依厉声道，“我厌倦了......萧唯，我厌倦了。这世上从来就没什么永久，是你太天真了。” 萧唯在尽量维持理智：“你是不是因为以前的事不相信我？” “我从没在意过你的这些从前？”沈鸣依冷笑，“你未免也太自信了！” 萧唯嗤笑一声，“所以从一开始，你就没打算对我用心，对我说的那些话都是在骗我的对吗？” 沈鸣依已经感觉不到心痛，舌尖麻木，“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意义！” 说完，他用力挣脱持刀人的手，夺过手机，挂掉电话。 长按关机键。 他平复了下心绪，淡定问：“你都听见了？”又向陆淮亮了下黑屏的手机，重新塞回兜里，“她的状况我并不关心，要是动她，解决不了我的问题。” 陆淮一霎间抽过刀，对准沈翊说：“她呢，你也不心疼？” “别——”沈栎翔死死盯着刀尖，颊边肌肉颤抖不止，“陆总！治沈鸣依这小子还有别的办法不是？千万别拿我亲妹妹的命开玩笑啊！” 孟宗泉讥笑几声：“哈，瞧这一家人惺惺相惜的样子，你中有我，我中有你，还真是想分都分不开。” 陆淮和沈栎翔对视了片刻。 随后，缓缓放下刀，走到沈鸣依面前，警告：“如果不想身败名裂的话，就从现在开始注意自己的一言，一行！” 沈鸣依凛然而立，与他冷目相对，无语无波。 身边几位保镖已经后退，沈鸣依转身出了房间。 * VE主编办公室内，萧唯抱着手机，呆坐在窗边。 路灯下，眼前的景开始变得虚幻飘渺，让人感到一阵天旋地转。昏暗的天幕已经落下，压在头顶喘不过气。 他的话犹如冰雹，在她平静的心海上砸出接连不断的凹凸。 她还在一遍遍拨着他的电话号码，而等来的却是同一个声音：您拨打的电话已关机。 原本对新感情燃起的希望又被扑灭。 是她又一次看错人了吗？ 她又一次让自己陷入困局了吗？ 还能否再遇到值得相信的人...... 她清亮的眼眸又覆上一层厚厚的霜雾，像是将瞳孔中的流水冻结，难以融化。 忽然，有振动从掌心袭来。 她立刻低下头。 只是看见来电是苏萌语音的那一刻，她眼中短暂的水流又重新凝结成冰。 她挂掉了。 现在完全没有心情听助理汇报工作。 许是苏萌见她不接电话，又“拍”了她好几下。 萧唯怔怔地望着屏幕，看见苏萌给她发了几个话题链接，还有一串感叹号。 她点开话题，眼里的冰晶不停掉落，最终涌入一片灰暗 ——#沈鸣依自建别墅疑似抄袭民宿# * 与此同时，沈鸣依离开和远酒店，重新开机，驾车驶向晟艺大厦。 他要当面给她一个解释，一分钟都不愿耽搁。 手机又有来电，他按下蓝牙接听。 扬声器里传来陈源辰的叹息：“你最近是不是得罪人了？怎么什么乱七八糟事儿都能扣你头上！” 沈鸣依以为他还在说和萧唯被偷拍的事，不想听他再唠叨，不耐烦道：“我去处理点急事，在开车，回头再说！” “哎，你看见刚才的热搜了吗？” 跟着手机响了声提示音。 陈源辰说：“链接发你微信了，把车停路边，现在就看！” “看什么！那些子虚乌有的谣言我没兴趣管！” “停车！”陈源辰的急音夹杂着命令，“这热搜他妈的是要毁了你啊！” 陈源辰很少说这么重的话，终于引起了沈鸣依的重视。 他驶出辅路，在路边合适的位置停下，开始翻看那条热搜链接。 @扒圈星娱#当红明星沈鸣依陷入诚信危机#娱乐圈又一明星翻车。集美们，现在还敢随便粉明星吗？ #沈鸣依自建别墅抄袭Moreliking民宿建筑设计# 看看吧，两幢建筑屋顶线条走向的创意主体几乎一模一样。据Moreliking相关负责人表示，民宿开工时间实际比沈鸣依别墅早半月有余，因所处地势特殊，前期准备工作较为繁琐，但图纸是早就敲定的。还强调，沈鸣依别墅在封顶前停工了一段时间，后来复工后没多久，便发现屋顶部分与Moreliking民宿的相似度极高。虽然此创意风格融合了络琼湖当地民族特色，但若细节相似，就...... 后跟的配图是两幢建筑的对比图，还有民宿委托设计公司的合同和出图时间。 沈鸣依看完整个新闻，咬牙不禁脱口：“简直就TM离谱！” 陈源辰说：“现在，关于你的新闻热度上升都特别快。事出反常必有妖，八成是你被人盯上了，见不得你好，想迅速把你拉下水。” 沈鸣依又刷新了一遍界面，有关他的新闻后面不是“爆”就是“沸”。 一些不怀好意的网友还把他公开的简历曝在网上，说名校建筑专业的毕业生，怎会如此没有职业操守。 下面还有部分留学生发起的话题#建筑圈共同抵制娱乐圈明星不良行为# 还说，既然设计不出来，就别紧着卖弄技艺，翻车了都不够丢人的...... 舆论就是这样，一旦被别人占据主动，就是覆水难收。 沈鸣依很清楚，污蔑他设计抄袭肯定是蓄意而为。只要他不能立刻拿出证据，就先在大众眼里坏他名声，让资方不敢用，拍好的剧也播不了，事业便会一落千丈。 不然他就要马上道歉，以委托别人设计，所以并不知情为由，把自己摘出去。 但要怎么摘？ 络琼湖的别墅是他自己一笔一划设计的作品，是多少个不眠夜凝结的心血。被人剽窃，还要被反咬一口，在舆论场先发制人，他有委屈吐都吐不尽。 陈源辰听他一直不吭声，说道：“鸣依，你的为人我相信，这件事不管是谁做的，我都会让他付出代价！我已经让公关团队想办法了。” 沈鸣依看着越来越多，越来越刺眼的“爆”，心里翻起一波酸楚。 又是一次抄袭。 与从前父亲的案子如出一辙。 在他看来，这件事真正令他痛心的是自己的东西被偷了。 为证明清白，他不能作多余解释，还是要费尽心思去查明真相，否则该以一种什么样的方式结束呢？ “哎？”陈源辰叫了他一声，“你自己呢？现在打算怎么办？” 沈鸣依顿时收起愁容，在自己微博主页新建消息：到底谁抄谁，咱们法庭见！ 点击发送。 “我发微博了。”他对陈源辰说，“官司要打就打，我不怕事儿！” “什么你......” 没等陈源辰说完，“嘀”一声，通话被挂断。 沈鸣依把手机放在一边，转动方向盘，继续奔往她的方向...... 此时，萧唯正专注地刷微博，低头走出大厦，等苏萌开车来接她。 最近正门检修，机动车无法驶入，需要从侧门出去，过一段小路才能乘车。 她走在一个人都没有的石墙下，背后忽然袭来一阵凉意。 满屏的沈鸣依让她感到未知的惊恐。 因为她完全不知道为什么会突然发生这么多事。 自己就像一条被孤立的小鱼，周围一切都是那么生硬疏离，而她却不知道原因，只能承接那些冷脸。 她想再给他打个电话，问问到底出了什么事。为什么仅仅一天过去，她的生活就像坐上了过山车。 但她害怕听那句“您拨打的电话已关机”。 她坚信，如果他的话全是真的，那他一定会来找她，把一切都解释清楚。 * 临近晟艺大厦，沈鸣依把车停在小路中间分岔的丁字路口，快步穿过，走向大楼。 他刚要左转走到那条必经主路上，就看见右方萧唯的背影正朝路口尽头移动。 他即刻改变路线，右转追向她。 闪了个身，听见萧唯身后不远处有人在说话：“赶快动手啊！再不动手，人走到大路上就晚了！” “没认错人吧？是那个叫萧唯的网.红吗？” “没错就是她，我盯她好几天了！” “抓她能让沈鸣依心软吗？” “想那么多干嘛，大哥让咱抓就抓！” 踏着话音，凌乱的脚步猛地加快，微弱的路灯下，三四个黑影重叠移动。” 路的尽头，苏萌已经驾车驶来，萧唯冲着车紧跑几步。 几个黑衣人迈着大步，想在最后时刻拦住萧唯。 这时，岔路口忽地闪出一个人影，挡在黑衣人面前。 “让开！”黑衣人冲上去，直接撞向他的身体。 其中一人只迈了半步，刹那之间就停驻不前。 紧接着，他的衣领被揪起。 沈鸣依缓缓抬起脸，深邃的眸掠出一道冰寒。他摘下头上的卫衣帽，挑了下眉道：“找我？” 黑衣人还未来得及张口，眼前突然变成一片黑白，颊边一记拳头就像千斤落石般重重砸下。 路口，萧唯顺利上车。 车启动的一瞬，她回头向幽深的巷子望了一眼，昏暗中灯影闪烁，没有留下她的眸色，渐渐飘远…… 女王与骑士45 小路中，雾气朦浊的灯下，两个黑色人影在地上痛苦翻滚。 沈鸣依泰然迈步，居高临下看着他们，缓缓逼近。 忽然，又一人出现在身后，紧紧勒住他的脖子。 沈鸣依抬脚重踹他膝盖，横肘狠狠顶向胸口。 地上的两人重新爬起来，伸出反攻之拳，未有喘息时机，腕子又被死死掐住，随后巨大的力道连带着两人身体，甩向地面。 一次又一次的反复。 一次又一次的进退。 这仅是城中不算偏僻的一条小路，此时竟没有一个人经过，如此激烈的打斗，也无一人目睹。 也许，有些人的孤独注定就是这样，无一人分享，只能自己品尝，直到遍体鳞伤。 他就像航行在汪洋上的战舰，在远处灯塔的指引下乘风破浪，纵然一身泥泞，已是万劫不复，也要守护心中的那道光。 苏萌的车平稳行驶在江边，萧唯坐在后排，头顶车窗，来去的璀璨霓虹虽点缀着她的墨眸，却无法颠覆已然弥漫的片片寂寥。 她记忆中的那些与他炽热的暧昧，仅存在万园的家中，和那艘浪漫的游艇中。 她不知道那条无人的小路里，那个放肆桀骜的灵魂，正如一位忠诚的骑士，即使粉身碎骨，也要为她铺救一条平坦大道。 她就是他行在黑暗中的那点光亮。 是他艰难攀爬中，无限追寻却不敢企及的绽放。 沈鸣依把倒在地上的黑衣人拎起，逼问：“谁让你们来的？沈栎翔还是陆淮？” ”陆......陆淮。” “大马路上就想把人绑走，不怕吃牢饭吗？” “陆淮说了，如果遇见你出来阻拦，就让我给你捎句话。” “说。” 黑衣人顺了口气，“他说......让你去找他，当面谈，不然那姓萧的网红还得出事！” “他人在哪儿？” “就在和远......他和姓孟的在那儿有长包房。” 沈鸣依鬓额边青筋暴起，紧咬后牙把人扔在地上。看着几人连滚带爬逃走，他独自站在路中间，像一棵松，在来往吹去的风中纹丝不动。 他好像有些明白了。 不想让他插手会展中心抄袭的是沈栎翔，而陆淮根本不在乎沈家这些矛盾，只是不想让萧唯和自己好过。 只要在大众眼里，萧唯和他绑定在一起，就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一簇迸裂的火花闪过眉间，他迅速打开微博。 热搜里果然又出现一个新话题：#萧唯沈鸣依# 但首页铺天盖地出现的都是V&A晚宴的偷拍旧照，混着抄袭的新闻，无处不在...... 这新闻明显是在炒冷饭，蹭着他的热度，把萧唯带上，不明真相的网友容易被迷惑。 拿以前没实锤的新闻炒作，并不是为了曝光他和萧唯的恋情。 一定别有目的。 沈鸣依靠在路口的铁门后，心绪千丝万缕搅在胸口，转身奔上了车...... 此时，萧唯在车里接起了宁立雅的电话。 “唯唯，快看微博上的照片，你和沈鸣依的事又被炒起来了！” 开车的苏萌诧异地望了萧唯一眼。 萧唯握着手机，无笑无泪，无惊无惧，连看新闻的欲望都没有。 她心里压的事，根本不是恋情是否被炒。 她还在等他一个解释。 哪怕只是一句话都可以。 但从新闻发酵到现在，他没有任何回音。 回到万园，她在入单元门时，又不禁望了眼邻幢楼的上层——连一丝灯光都没有的窗就像裹了层暗云，不给人一丁点指望。 若这段关系已不在，满世界都是他们的热搜又如何。 * 沈鸣依重新回到和远酒店。 就在这个1602房间，已不见沈翊和沈栎翔的踪影，孟宗泉正躺在里间的床上呼呼大睡。 陆淮抬眼在他脸上随意一瞄，玩弄雪茄的手没停，“这么快就来了？” 沈鸣依握拳的手紧攒，指甲嵌入皮肉。 “没想到沈大明星在娱乐圈闯荡了这么久，还是一副不经世事的样子。”陆淮说，“我一动真格，你就上钩了。” 沈鸣依没有直接表露和萧唯的感情，“我还是那句话，有事冲我来，别带别人！” 陆淮讥笑，“反正关于你抄袭的事，已经满天飞了。不过现在网上还只是那些嚼烂了的旧绯闻，你俩的新料还没端上来，就把网友忽悠成这个样子。萧唯算是沾了你的＇光＇，一不小心就身败名利。你是舍己保她，还是打算玉石俱焚呢？” 沈鸣依就像陷入踟蹰的漩涡，被不停落下的山石击打得无法喘息。 他和萧唯一样，对陆淮的厌憎无以加复。但自己的事扑朔迷离，尚有转圜余地，只要查清真相，万事就能昭然。 但对萧唯的影响，是情感和名声上的。她不能在如日中天之时，被此事蒙尘，她等不了真相到来的那天。 陆淮又问：“想好了吗？” 沈鸣依掏出手机，淡然道：“想好了，我先打个电话。” 陆淮眼中的危险神色顿时放大。 沈鸣依承诺：“我不走，当着你的面打。” 陆淮眸色敛下。 沈鸣依拨出了齐昀飞的电话。 几声“嘟”音之后，齐昀飞接起，“靠，你小子终于给我打电话了！网上信息怎么回事，怎么越来越离谱了，就连一些关注度较高的主流媒体也开始凑热闹！” “帮我用VE的官方声音说明萧唯和我没有关系，造谣者将负法律责任。”沈鸣依沉声说。 “不是.....我也不知道谁在这个节骨眼儿上把一些旧新闻顶了上来呀。”齐昀飞急道，“再说，你让她自己发啊......” 他说完最后一个字，像是意识到些什么不可言传的问题，沉默许久。 沈鸣依也没有说话，听筒两端仿佛用无声来传递秘密。 过了片刻，齐昀飞答道：“我知道了，现在就发。” 沈鸣依挂断电话，对陆淮说：“这就是我的选择，说你的条件吧！” 陆淮抬起头，“从现在开始不许插手金盛会展中心的事，洛琼湖别墅停工。如果你不遵守诺言，就别怪我对萧唯做出什么事来，我会派人盯着你的！” 他朝里面卧室喊了一句：“把人带出来！” 话音落下，里间卧室的门打开，孟宗泉推着一个人走出，朝他小腿踢了脚。 这人一个没站稳倒地，无精打采趴在陆淮脚边。 陆淮对沈鸣依说：“这人有一个哥哥，答应要还我钱，结果一直还不上，躲起来了。这不，把他弟弟抓来，哥哥才来了电话，哭喊着说杀了他钱也还不上。我心想，我要的是钱，要他的命没用，但把他放走，我又咽不下这口气......” 他拿起一旁的水果刀，在那人面前蹲下，接着说：“要不，就还我一根手指头吧！” “嘣”一声，刀刃落下。 一股热液喷向沈鸣依的脖间。 他闭起了双眼。 一度以为自己天不怕地不怕，狂妄嚣张，我行我素，反骨到极致，无人能耐何。 但这一刻，他却怕了。 从未有过的害怕。 是因为自己心里那块最柔软之地，全都给了她。 他生命中没有任何一刻如此时一般恐惧。 他生命中没有任何一刻如此时一般软弱。 但他认了。 为了她。 为了刻入心骨的那道光。 “好。”沈鸣依的声音仿佛飘到云端，“我答应你，不插手金盛的事。” 陆淮点点头，“你可以走了。” 满屋的血腥味让沈鸣依作呕，他头也不回地冲向门外。 从酒店到停车场这一路，身后一直有两个彪形大汉跟着，盯他上了车，随后也登上了一辆商务车，观察着他的行踪。 那辆车的大灯明晃晃射在后视镜中，刺得他无法言语。 他一秒也不想在此地停留，将车启动，漫无目的地驶向路的尽头。 身后的商务车压着前车轮胎碾过的痕迹，步步紧随。 他不知该去往何处，只想躲开喧闹的街角，沿着江边小路驶去。 沈鸣依刹停在江岸的露台上。 远方灯火阑珊映在江面，被不平静的滚滚浪潮撕得支离破碎。 他从车上下来，缓缓靠近江水。飞舞的额发下，英俊的五官清冷混沌。 本来是夏季湿润的暖风，刺骨之意却胜过凛冬寒气，吹透他单薄的衣衫，游入四肢百骸，袭来一阵被剜掉骨血的痛。 即便如此，他也还是要将好不容易才铸建起的炽热情潮留藏。 他斜睨了眼不远处亮灯的商务车，掏出一直在用的工作手机。 电已耗尽，长按开机键也无济于事。 如今，在萧唯的眼里，只有这个“一鸣惊人”的账号才能证明真正的他。而她，是他淡如水之交的工作伙伴中，唯一一抹鲜亮的深情。 或许，这个浮华圈中的沈鸣依该将成为过去。 他要找回曾经那个孤独却洒脱的沈鸣依，重新面对她。 头顶一阵闷雷响起，对岸的光辉渐渐粘成看不清的雨雾，氤氲在他眼底。 他倏然举臂，将这部手机用力投向江水。 小小的水花溅起，日复一日的记忆被卷入不复回的浪涌，消逝边际...... 女王与骑士46 娱乐圈连日来的这股风波，并未对VE造成严重影响，晟艺办公楼内，仍是一派日常忙碌的气氛。 萧唯坐在办公桌前，齐昀飞站在对面一声不响。 “为什么突然发官博，澄清我和沈鸣依的关系？”她嗓音很干，像被雨水刮落了周边余绕。 齐昀飞不说实话：“这可是你的舆情，我肯定一百八十万分警觉。幸亏我发的及时......” “先斩后奏这一套，你现在玩儿的真是越来越大。”萧唯说。 “不是万分火急，我还不玩儿呢！”齐昀飞机言巧辩。 萧唯沉下声，从口中飘出一句问：“是你的个人行为，还是有人授意？” 齐昀飞暗自思忖了一番，没有马上回答。 他清楚萧唯最了解自己的做事风格，虽然此事确实像他个人所为，但不经主编同意，私自用官方声音表态还是头一次。 他佯装一脸无辜，轻描淡写道：“当然是个人行为，扣工资给处分，随你便，但我及时止损的好心，你不能不念。” 萧唯从他嘴里挖不出任何想听到的东西，唯有沉默。 齐昀飞见她神思不定，趁机溜了出来。 临近午时的窗外，细密的雨帘将厚厚一层浓雾劈成若干片段，像人脑中的记忆，明明如海水般成片奔涌，却硬是被切得七零八落，需要一块块捡起拼凑。 萧唯靠着椅背呆望前方某一处。 急促的电话铃一遍遍响，她却一动不动。 窗外的雨越发大声，铃声被掩盖，反衬的屋里有种不同寻常的安静。 不知持续响了多少遍，她像是才突然反应过来，目光聚焦在电话上，按下免提。 “老大，您的餐到了，方便我送去办公室吗？” 萧唯听见苏萌的声音，回过神，答道：“来吧。” 电话挂断不久，苏萌敲门进来。 她把餐盒摆在茶几上，偷偷瞄了萧唯一眼。 萧唯看上去一切正常，正用消毒纸巾擦手，走过来准备用餐。 苏萌把饭菜往她面前推了推，又拿起另一个餐盒，打开盖，“看您最近胃口不太好，我特意联系了望江壹号，做了您特别喜欢的溏心蛋。” 萧唯夹菜的手停在半空中。 澄亮的两半溏心蛋点缀着几缕葱花，静静躺在面前，鲜香满溢。 她的神思又有些游离，“就一颗溏心蛋而已，望江壹号的厨子怎么会答应做？” 苏萌说：“主厨一听是给您订的餐，就说可以按照之前的味道做。还说沈大帅哥和他们约好了，只要您想吃随时可......” 她忽然意识到说脱了嘴。 生生提起这个人，如同犯了忌讳，便没有说下去，立即改口，“反正是给您的。” 萧唯听到这个名字，心上浮起一层恍如隔世般的怅惘，筷头戳入绵软的蛋黄，来回拨弄。 苏萌没敢再继续说下去，悄然转身离开。 萧唯看着一整桌的美味，似乎忘却了近来发生的一切，下意识拿起手机，想拍张照片给某人发过去。 而断了联系的微信又在这时闯入脑中，她又默默放下了手机。 这颗糖心蛋，忽而变的吃不下去，她又夹起别的菜，慢慢咀嚼。 不知为何，口中分泌的全是苦涩。 她有些怨自己这么多天过去都没有去找他，也担心会不会因此失去什么。 但就是无法迈出这一步。 自认为自己是个内心强大的人，无非就是放下而已。 而此时的惦念，又怎能说是真正放下呢。 KC的账号已经被注销，从此再无树洞。 当初，她说过是因为有他，所以不需要树洞的存在，但是现在他又在哪儿呢？ 萧唯三两口扒完饭，接到了董事长的电话，郑玟让她来办公室一趟。 她收拾了下情绪，去往顶楼董事长办公室。 刚一坐下，郑玟就问起了最近的项目：“LLVS时尚展览的系列稿件为什么还没出？” 萧唯答：“已经在终审阶段了。” 郑玟对她的回答并不满意：“速度已经慢了，我们的竞争对手悦景时尚已经发布了专题。” “我尽快。”她说。 郑玟合上文件夹，不解地蹙眉道：“这不像你，最近VE的风格和速度绵软悠缓的完全不像你。” 萧唯不解释，颔首沉默。 郑玟缓和了下口吻，说：“最近的舆论我也知道，我了解你是不会被卷进这些乱七八糟的事里的，不要为此而影响工作。至于那个沈鸣依，他出了这档子事，哪个资方还敢用他，今后要想重拾，还要积累多久的个人口碑，用多少公关手段才能挽回。” 郑玟的话颇有些长者语重心长的意思：“你的私事我不过问，但要自己把握好，如果真有一天出了事，我也不敢保证能保你。” 萧唯用力排解出压抑在胸腔的空气，“好，我绝不会给您和VE添麻烦。” 郑玟点点头，展阔了面色说：“今晚我要参加一个很重要的饭局，有几位大品牌的设计师，还有几位娱乐公司老总。我不想带别人，你和我一起去？” 萧唯最厌烦这种应酬，但近来工作状态低糜，惹得郑玟不满意，此时倒没理由拒绝了。 她只能答应：“好，一定去。” * 下班后，萧唯坐郑玟的车到达酒店。 进了包间，这些宾客都热情地和她二人寒暄，但萧唯能明显感觉到大家面对她眼神情绪的不对劲。 不是没有熟人， 江朔扬也在场。 见她进来，主动迎上前，关切道：“你最近好像又瘦了。” “是吗？”萧唯笑了笑，“我自己倒没感觉。” 江朔扬说：“别太受这件事的影响，如果需要我陪你，打个电话就好。” “谢谢！”萧唯回答敷衍。 江朔扬以为她满不在意，又说：“你看，我之前说什么了，你根本不了解沈鸣依这个人，一出事无端连累你。” “我不想再提这件事......”萧唯打断他，走向自己的座位。 江朔扬被堵得不痛快，神色凝重地坐在她身边。 众人坐定之后，有位娱乐公司老总看着萧唯说：“今天见了萧主编，才发现本人气质清雅，有点港风女神的意思啊！一点都不像网上说的那样。” 旁边立刻有人接话：“哪样啊？” 这老总察觉到自己言语不妥，随意笑了几声加以掩饰：“嗨，网上说的那些能信嘛！” 江朔扬说：“公众人物受关注多很正常。说我离过三次婚的也大有人在，实际我压根就没结过婚。” 这话引得人们一阵笑声。 那位娱乐公司老总想扳回自己面子，不管不顾继续道：“说起来，锋旗传媒手里本来就没几个大火艺人，还想靠沈鸣依翻身？这次是彻底完了。” 又有人说：“他还发微博说要打官司，这都快半个月过去了，我把律师界打听了个遍，根本没人接过这个案子。” “嘴硬呗！先稳住舆论，再寻转圜之地，这是大部分明星的一贯做派，最后还不都实锤了！” “我听那个叫林恬妮的女演员说，沈鸣依拍戏时没少和她暧昧......现在这些流量小鲜肉，都不懂得爱惜自己的羽毛，进娱乐圈都是为了利......” “咣——”一声响。 萧唯面前的高脚杯狠狠敲在瓷盘上，碎片混着红酒液，顺着桌沿流下。 “这件事当事人还没有出来说话，尚无定论，你们凭什么指指点点！”萧唯的语气冷得令人惊颤。 郑玟不满她外露的情绪，碍于自己的脸面，提醒萧唯：“小唯，大家没有特指造谣你的新闻，只是在议论沈鸣依，你误会了。” “我就是在说指控沈鸣依抄袭的事！”萧唯当着众人的面反驳郑玟，“就是因为网络上像你们这样不明真相妄加猜测的人太多，才会有那么多无辜的人遭到网暴！” 江朔扬拽着她的腕子，想阻止她说下去，却被她甩掉。 他立刻站起来替她解释：“小唯最近受的流言蜚语太多，听到这些话题有些敏感，请大家见谅。” 萧唯也站起来，对郑玟说：“抱歉郑总，我想今晚这顿饭可能不太适合我出现，先告辞！”说罢，她拎包即撤。 只留下一滩洒满玻璃碴的波尔多红酒液。 江朔扬一路追出来，在她身后喊：“我送你回家！” 入秋的凉风令萧唯打了个冷颤，她伸手拦下他说：“别跟过来，让我安静一会儿！” 江朔扬不敢再上前，目送她疾步离开，直到在路口消失...... * 回到家，她千方百计筑起的心墙，再也无法抵挡痛楚的进攻，瞬间破裂坍塌。 眼泪如决堤的洪水喷涌而出。 当她再次听见那个名字，就知道自己彻底放不下了。 空旷的房间中，她坐在地上，缩进沙发的角落，把头埋在膝盖里，放声痛哭。 她在悔恨动心。 她亦在祭奠这段动心。 却怎么忘，都忘不掉。 抽泣间，掉落地上的手机弹出一条新消息。 她顺手解锁屏幕。 竟然是Gorgeous。 他发了一句话：“最近的连环手绘新作品，请鉴赏。” 她点开长图，看见扉页上赫然写着——此生如能再见，我宁愿化成一株韦陀。 女王与骑士47 他画的是昙花和韦陀的故事。 传说昙花原是一位花神，她每天都会开花，四季灿烂。怎奈却动了凡心，爱上一个给她浇水的年轻人。 后来此事暴露，玉帝得知，大发雷霆，派人将花神抓起来，把她贬为每年只能开一瞬间的昙花，不让她再和年轻人相见。 那位年轻人也因此被玉帝送去灵鹫山出家，赐名韦陀，令他忘记前尘。 多年过去，韦陀果真忘了花神，潜心习佛，渐有所成。 花神却一直没有忘记韦陀，它知道每年暮春时分，韦陀总要下山来为佛祖采集朝露煎茶。所以昙花为了韦陀能注意到它，就选择在那个时候开花，她把集聚了整整一年的精神灵气在那一瞬间绽放。 可千百年来，韦陀始终没有记起她。 因此传说之故，所以昙花又名韦陀花。 萧唯记得小时候在父亲的旧画本里看过这个故事。那时只顾看画，不知其意，更不懂昙花的深情。如今再读，才知“霎那芳华”的绚烂是用痛的眼泪浇灌而成。 一行遒劲飘逸的字写在画的终页：昙花一现，只为韦陀；惊鸿一瞥，刹那永恒。 如果能像韦陀一样，遁入空门，将红尘抛却，应该是种不错的解脱。 她这样想。 只是，昙花的爱与痛将成为韦陀一生还不尽的情缘。 何况韦陀对此再已无知。 而她却有知。 萧唯从细腻飘渺的画境中走出，回到微信对话框，打字。 [Unique：怎么会想起画这个悲剧？] [Gorgeous：想起“昙花一现”这个词，有点同情昙花。] 萧唯清淡一笑。 确实，总说某某人某某事仅是“昙花一现”，都带有贬义。殊不知，仅留刹那的背后还有诸多苦衷。 [Unique：艺术家的思考角度果然不同。] [Gorgeous：和艺术家没关系，算是与生俱来的悲天悯人吧。] [Unique：画我收了。] [Gorgeous：就是给你的。但是......] [Gorgeous：不免费。] [Unique：小意思，说个价。] [Gorgeous：不是钱的事儿。] 萧唯警惕起来，[那就是人情？] [Gorgeous：回答我一个问题。] [Unique：问。] [Gorgeous：如果让你改编，昙花和韦陀还有别的结局吗？] 这问题，让萧唯对这人有些琢磨不透了。 她笑了笑回复：[玉帝把年轻人送去出家，他假意顺从，趁机结识了灵鹫山的神仙，习得法术，待花神幻化成昙花之时，对其施法，让她永为凡胎，二人隐入人间繁梦，厮守一生。] [Gorgeous：我替花神谢谢你......] [Unique：本来嘛，这个年轻人也真是的，玉帝让他忘，他还真就忘了。如果是刻骨铭心的真情，只能“放下” ，根本无法“忘记”。] [Gorgeous：是否放得下，取决于他是否愿意。] [Gorgeous：如果是我，我不愿放下。] 萧唯深吸一口气，将手机息屏，环视了眼阳台外的夜景。 车船穿流，有多少人还在夜中奔波，风来云去的身影之后，是看不见的咬牙含泪。年复一年的忙碌，只为换来片刻的岁月静好。 也因如此，江州的夜才永不落幕。 灯火绚烂的城市，处处都是迷眼的繁华，但总有人不愿落脚。 因为他知道，那不是自己的归宿。 总有一些人，不愿在虚无缥缈的梦中虚度，用一身傲骨去寻找归途。 或许，她也应该奋不顾身去寻找属于自己的归途。 —— 翌日一早，郑玟把萧唯叫去了办公室。 雨后晴空之下，郑玟的脸却像暴风雨来临前的阴沉。 “你昨晚的表现很让我失望！”她说。 这是萧唯头一次听见上司对自己如此重的批评。 郑玟说：“我理解你最近被这些破事纠缠得不清，但你既然坐在这个位置上，就要控制自己的言行与情绪。就你昨晚那番话，要么让人认为你是不懂事的愤青，要么就觉得你和沈鸣依真有点什么！” 说完，她一直在等萧唯的解释或道歉。但过了许久，对面鸦雀无声。 萧唯自觉解释无用，自己无错，也不需要道歉，所以一言不发。 郑玟大概是被她的态度激出了恼火，“啪”一声合上笔记本，厉声道：“你最近状态不好，特准你休假一周，明天开始算起，VE暂时由齐昀飞主持工作！” 这时，秘书进来通知下一场会议马上开始。她便头也不回地走出办公室。 萧唯自然也没有呆下去的理由，跟在郑玟身后出来。 她没乘电梯，不紧不慢地走楼梯下了半层，在平台咖啡角点了杯美式，靠在玻璃围栏上俯瞰楼下。 身后忽地出现一个熟悉的声音：“如果我是你，早就离开VE了。” 萧唯闻言转身，见钟岑雪飘着一头栗色卷发走到她身边。 “就现在晟艺这德性，还能留住多少人才！”钟岑雪品了口咖啡，吊起眼角，向下抛去一抹冷色，言语充满鄙视与不屑。 她的傲慢在整个晟艺是出了名的，张口不饶人、不好与人相处的名声早已远扬，要不是业务能力过硬，萧唯也不愿让这样的人留在自己麾下这么久。 和她说句话，心里一阵堵。 萧唯轻笑，“钟总监有何高见？” 钟岑雪毫不拖泥带水：“VE主编的位置也仅仅是个名头，说白了，你就是资本的工具，必要时候还得当背锅侠。你的才华根本施展不开，理想最终都会沦为高层玩弄权术的牺牲品。我知道你会说‘我不怕’，但我不想看到真有一天你为了逃脱倾轧，耗尽所有精力。” 她转身面对萧唯，语调开始变得柔缓：“陆淮不是什么好东西，以他的段位，最终必将落得个玩火自焚的下场。但郑玟不一样，‘君子不立危墙之下’的道理她比谁都懂，她只会‘杀人于无形’。” 萧唯问：“为什么会对我说这些？” “把你当朋友。”钟岑雪答得很干脆，“我这人，眼睛一直都长在脑袋顶上，能看上的东西少之又少，但你萧唯是其中一个。” 萧唯不禁颔首扬唇。 这话若是从别人口中说出，绝对是一股自恋作恶的味道，但不知为何钟岑雪一开口，倒令人信以为真。 钟岑雪那副冷脸居然浮起一层笑，“论起家庭学识这些条件，你都自带天然优势，离开VE也能生存得很好，你有选择自由的资本。” 她拍了下萧唯的肩膀。 转身下了楼。 这就是钟岑雪，直白到不会和你培养任何感情。 倒也痛快。 萧唯独自一人倚在围栏边，竟然尝不出公司咖啡的味道了。 * 半月以来，沈鸣依一直把自己关在别墅，不出门也不见人。陆淮派来的走狗几乎天天在周围转悠。 腿脚虽然受限，但通信还是自由的。 他一度觉得陆淮命人盯稍根本就是傻瓜行为，但最近几日，他才想明白这么做的原因。 这帮人看的了他一时，看不了他一世。 陆淮和孟宗泉仅仅是不想让他这么快解决此事。 他们一定在利用这段时间密谋些什么。 期限一到，即使沈鸣依再做些什么，都不会对他们产生影响，只是这个期限掌握在他们手中罢了。 这天上午，沈翊拿着个文件袋，突然来找他。 沈鸣依躺在沙发上，斜睨了一眼她进来的方向，没好气地问：“怎么，门口那俩光头居然没拦你？” 沈翊吞吞吐吐道：“我......我哥在外面。” 沈鸣依点点头。 一伙的嘛，果然好办事。 沈翊拉开手里的文件袋，从里面拿出一张写满字的信纸，最上方是显眼的“遗嘱”二字。 沈鸣依瞟到纸上的字体，目光瞬间凝住——是父亲沈凌风亲笔。 他一把抽过来阅遍一字一句。 沈翊说：“对不起，这是二叔走的那天，你还没从学校赶回来，他怕没机会见你，当着我爸的面写的。我爸看见了内容，起了私心，把遗嘱藏了起来，没告诉你。后来我在他屋里发现，一直藏在自己这儿，现在交给你。” 遗嘱里说，包括蓝顶别墅，父亲的所有著作权都归沈鸣依。还有他压根都不知存在的东郊别墅和庄园。 沈鸣依看完，把纸捏在手里，重新躺下，问道：“所以，这个时候你们才突然想起要给我是为了什么？” 沈栎翔的声音忽然出现在门口：“为了你能放我和小翊一马。” 沈鸣依手里的纸被捏得滋啦乱响。 “是我偷走了嘉博会展中心的原图，托孟宗泉卖掉，因为图纸右下结构被损，我没能力补缺，所以又交给杰筑设计加工。”沈栎翔说，“我起初只想卖钱图个干净，没想到被孟宗泉看破，和陆淮合伙拿此事来挟制我。” 沈鸣依咬牙，“那你还有脸来求我放你一马！” “鸣依，看在小翊帮你保存遗嘱的份儿上，不管怎么说，咱们还是一家人，家丑不可外扬，你总不会看着小翊白白受牵连吧！” “那你当初偷图纸的时候，怎么就没想到自己的亲妹妹呢！” 沈鸣依从沙发上腾起，说话已有雷霆之势。 沈栎翔无言以对。 沈鸣依不想与他再辩驳，将笔塞在他手里，掏出手机，按下视频拍摄键，说：“图纸卖了多少钱，卖给谁，把你干过的事情一字不落地写下来，再把赚的钱一分不少地还给我！” 沈栎翔骤然停笔，打算站起来反驳，却被沈鸣依按在茶几上。 “全都写下来！”沈鸣依严辞，“我会拿着视频去找律师，你要是不还钱，我就把你送进去！” 他用手肘勒住沈栎翔的脖子，眼中的火灼灼燃放，令人畏惧。 沈栎翔望了眼一旁抹泪的沈翊，终于妥协：“350万，一分不少还你！” 沈鸣依缓缓把人放开，看着沈栎翔一笔一划招供。 图纸如若和孟陆二人无关，那陆淮不想让他插手金盛会展中心，一定别有企图。 只是他想起那晚酒店房间的情景，还有心里一直挂念的那个人，终究是不敢轻举妄动。 * 突如其来的假期，让萧唯不知该如何安排。当晚，她干脆拉着行李箱，独自一人前往机场。 她一时想不到要去哪儿，就坐在大厅里，望着不停变幻的航班信息发呆。 那个人的所有事都清晰地储存在脑海中，她忽然萌生出一种想去探究的冲动。 她像是想到些什么，离开座位，走向服务台问道：“你好，请问去络琼湖要先飞往哪座城市？” “南城。” “今晚有航班吗？” “有，一个小时后起飞。” “好，帮我订张票吧。” 女王与骑士48 翌日早，萧唯从南城出发赶往络琼湖。 派车送她去湖区的是当地一位民宿老板，姓赵。 昨晚落地后，周韵斐突然给她打电话，问她近况，还告诉她自己刚回国没几天，又怀了二宝，想和她见个面。 萧唯说已经独自跑到南城来，打算去络琼湖看一看沈鸣依别墅的情况。 周韵斐一听她要去络琼湖，就帮她联系了一位网红民宿老板，把吃住行一并都安排好了。 那老板不知和周韵斐有什么交情，对萧唯热情得要命，问了她出发时间后，特意从南城找了位靠谱的司机，开着S级奔驰来接她。 驶过难行的山路，三小时后，萧唯到达湖区民宿。 老板娘赵姐在门口迎接她，不仅帮着拿行李，还要亲自陪她去房间。 一进大厅，萧唯就看见墙上挂着周韵斐和袁浚轩与老板一家三口的照片。 “斐斐姐是您民宿的投资人吗？”萧唯问。 赵姐说：“不是。但是袁总给了我们很多生意上的支持，你看这张照片不就是最好的广告么。” 凭借袁浚轩在商界的地位以及周韵斐在音乐和时尚圈的知名度，只要得到他们夫妻二人的默许，自然是再好不过的招牌。 萧唯来之前，周韵斐已经和赵姐打过招呼。赵姐见萧唯明显不知道这其中的渊源，便说：“我和袁总周老师也算是过命的交情。” 她把周韵斐当年离家出走，独自来络琼湖，又被袁浚轩追到这儿，在山区里遇泥石流被困了一晚上的事讲给萧唯听。 后来，为了感谢赵姐，袁浚轩特许她的民宿可以用他们夫妻二人的形象来宣传。 如今，民宿又重新修缮，特色更加鲜明，生意也比原来更加红火。 萧唯来到房间，把行李放好。 赵姐问：“午餐您是去餐厅吃，还是我让人送到您房间？” “麻烦您送到我房间吧。”她不想去人多的地方。 “好。下午您休息好了，我安排您到湖区转转。” “先不用了。”萧唯说，“想向您打听件事。” 赵姐微笑着等她开口。 她望了眼窗外，压低声音问：“您知道沈鸣依的别墅建在哪个位置吗？” 赵姐先是愣了下。 其实，沈鸣依的新闻出了之后，最近有许多客人因为好奇，都会随口问两句别墅的事。但她没想到，像萧唯这样的公众人物也会对此关心。 赵姐指着湖对面转角处说：“就在那儿，已经停工了。” 萧唯立刻起身，“您带我去看一下。” 赵姐拦住她道：“被围起来了，你看不见的。” 萧唯投来不相信的眼光。 赵姐小心问：“您和沈鸣依很熟吗？” 萧唯点头，“不仅熟，而且就像您和斐斐姐一样，是过命的交情。” “过命”这个词用得很重，但对萧唯而言份量亦是如此。 赵姐一听，略微思索了片刻，转身关紧门，拉她在桌前坐下，拿出手机：“你要想看，我这里有照片。” 她接过手机，目睹了别墅的全貌——是她最喜欢的现代森系风格，深棕原木色外观，静谧典雅。右边一排是仿霍比特人小屋的造型，屋顶设计犹如多色蓝的海浪，极其别致。 赵姐向右一划屏幕，出现另一幢别墅的照片，“这就是说他抄袭的那栋楼。” 萧唯凑近仔细看，一眼望去两幢建筑确实像。正面都呈L型，仅是拐角方向不一样，砖墙的颜色差不多，也有霍比特人小屋，同样都是海浪屋顶。 但放大看，沈鸣依的设计更加流畅，像是思路贯通出的一气呵成，因此看上去也更加紧实牢固。 要知道，想做出这样特别的屋顶，设计师没有深厚的功底是无法指挥建出实物的。 赵姐又翻出几张指控方Moreliking民宿的照片说：“这些照片是我带儿子写生时无意间拍的，透过围栏的缝隙可以看到，这家民宿的开工日期比沈鸣依的别墅要晚。”她把照片左上角放大，“您看，当时沈鸣依的别墅已经在装窗户了，而民宿右边主体还没起来。只是差不了太多，后期一旦赶上进度就没人注意罢了。” 萧唯就像在迷宫里找到出口一样兴奋，让赵姐把照片全发给她，“如果请您当证人，您愿意出面吗？” “当然愿意啦！”赵姐笑了笑，“咱可不能像有些缺德的人一样颠倒黑白说瞎话不是！” 赵姐向她透露，当时此事刚爆出来，她就已经在微博上发声，但自己力量太小，根本盖不过那些水军的言论，慢慢就没人注意了。 只是她也不知，沈鸣依为何没了下一步动作，也没有派人来过，就像把这里忘记一样。 不管事情经过究竟如何，出于本能，萧唯都愿意为他肃清真相。 而此时，江州的蓝顶别墅内。 袁浚轩坐在沈鸣依对面，正在抽丝剥茧的密谈。 “出了这样的事，为什么不第一时间通知我？”袁浚轩肃着脸道。 沈鸣依说：“近几月你一直忙英国集团的海外业务，嫂子又怀了孕......你在这么关键的时刻淌我这趟浑水，万一哪个环节出问题都是致命性的。” 而在袁浚轩眼里，孟宗泉和陆淮这些人连小丑都算不上，“被人这么欺负，你居然也受得了？” 沈鸣依不言，坐在地上只顾在纸上描画像。 袁浚轩扫了眼画中人——过肩长发灵动飘起，樱唇微抿，眼底柔水盈盈。 一些来龙去脉自然瞒不过商场上洞悉所有的袁总，他顿时明白了一切，“没看出来，你小子用情还挺深啊。” 沈鸣依依旧不语，专心作画。 “也没见你找辛家的小公子来摆平啊？”袁浚轩问。 “他和小翊......”沈鸣依不得不说出自己最不愿碰的话题，“辛烨衡是我最好的兄弟，他肯定要选择和小翊在一起，我总不能往好兄弟身上捅刀子吧。” “这也是你不再追究沈栎翔的原因？” 沈鸣依叹道：“毕竟打断骨头连着筋，自家人最不好撕破脸，真相已有，该还的，会让他们还清的。” 袁浚轩说：“既然沈栎翔不好动，看来我得派人去趟港城，查查陆淮的老底。” 沈鸣依手中忽地一停，铅笔芯断掉一截。 袁浚轩分析：“陆淮不想让你这么快插手金盛明显是在拖延时间。他想变现赃物资产，或是在给自己找后路。一旦准备妥当，我猜他会凭空消失。不然这段时间他看着你是为了什么。包括我今天来，释放了你我要联合继续查真相的信号，一定会刺激他们加快下一步动作。” 沈鸣依瞄了眼窗外，“所以我怕自己在他们眼皮底下会出事，想请你帮忙把我偷出去。” 袁浚轩很快理解了他的用意，“把你送回万园住，我再派人保护你的安全？” 他顿了下，又接了一句，“保护你和萧唯的安全？” “是。”沈鸣依眼神恳切，“我想见她。” “想下一秒就见到她。” 袁浚轩从未见过此时的沈鸣依，深邃的眸色布满墨郁之色，浓稠得化不开，却又清透得可以倒映所有。 “好。”袁浚轩应道，“你放心，我帮你解决。” 这么多天过去，门外盯梢的的两人也已疲乏，看管得不是很严。 沈鸣依换上西装，拎着公文包，装扮成袁浚轩的秘书，硬是从那两人的眼皮子底下逃出了别墅。 * 入夜，萧唯坐在房间的露台上。 纵然有蝉鸣在耳边聒噪，湖区的夜依然空旷得令人心静。 她展开笔记本电脑，忽然想起好久都没登录PIC图网，就上去看了眼。 Gorgeous大概最近不太忙，出了许多新作品。 有一个新专栏名为“线条系列”，汇集了依据各种线条灵感所作的背景图。 萧唯一张张翻阅，发现其中一幅蓝色波浪线的作品和沈鸣依络琼湖别墅的屋顶线条极其相似。 不单单是颜色和结构相似，是一种难以言喻的“手感”。 她顺手截了个图，拖到Gorgeous的微信对话框，准备点击发送。 巧的是，对方在同一时间也发来消息。 [Gorgeous：刚才看到你买了我的作品。] [Unique：近来高产啊。] [Gorgeous：比较闲。] [Unique：最近的作品和以前的感觉不太一样了。] [Gorgeous：哪儿不一样？] [Unique：笔法较以前更为圆润，线条色彩更温和，冲击力没那么强了。] [Gorgeous：可能和谈恋爱有关吧。] 萧唯扬唇一笑。 [Unique：祝幸福！] 对方久久没有回音。 萧唯把那张蓝色波浪线条的作品发过去：[这张是你的原创吗？] [Gorgeous：是，我只发布原创作品。] 萧唯自然是相信他的，但仍旧疑虑丛生。 [Gorgeous：怎么，是在哪儿见过吗？] [Unique：嗯。] [Gorgeous：遇到相似作品很正常。] 萧唯转念一想，可能是因为自己对那个人太敏感才造成感觉上的极度相似，其实根本就是两种不同的东西，也许只是思路撞了而已。 她刷新了页面，才注意设计师图标后出现新的显示：本周是作者生日哦～便顺手发了句祝福。 [Unique：生日是哪天？] [Gorgeous：还没到。] [Unique：那提前祝你生日快乐呀！] 发送后，她隐约想起沈鸣依提到过自己的生日也是这个月，但他从没主动交待有关自己的私事，所以萧唯并不知道是哪天。 她赶紧上微博超话，从粉丝发布的信息里找出他的生日——9月25号，三天后。 心里忽然涌入一阵内疚与负罪感。 和他相处这么久，大事小事总是匆匆掠过，竟从未想起问他的生日是哪一天。现在刚好赶得上庆祝，人又不知所踪。 他们难道真如飞鸟与鱼一般永无交集？ 萧唯合上电脑，蜷起腿靠在藤椅上，仰望满天繁星，点点闪耀滴入眼中，像灼热的火苗将她刺痛。 她闭起双眼，那些短暂的瞬间清晰地拓在记忆里，无法抹去。 耳边，蝉叫与水声卷成动听的和鸣，在心波间环绕。 她睁开眼，拿起手机，订了回江州的机票。 * 此次络琼湖之行，来得急走得也急。 赵姐恋恋不舍地把萧唯送回南城，一直看着她过了安检。 再落地江州，赶上了四季难遇的冷气流，恰巧就在9月25日这天，一场冰雨席卷了整座都市。 雨在夜落之后才渐息，小颗粒的冰雹堆在路两边。 萧唯举着伞，穿过楼中蒙蒙雨雾，进入旁边公寓。 到了沈鸣依家门口，她忽然有些害怕。 她不知道熟知的密码还是否管用，只能揣着无数小心，试着输入那串数字：120100。 绿色的灯就像雨后阳光一般亮起。 门锁弹开。 她愣在门前数秒，拉开门，缓缓走了进去。 屋里没有人，漆黑一片。 她把伞立在门框边，不小心碰到矮柜，表面干净光滑，就像被人打扫过一样。 阳台的窗帘随风飘散，细密的寒意在空气中弥漫。 她刚要走过去关窗，身后门锁转动。 “我等你很久了。” 那是久违的醇厚嗓音，温柔回响在耳边，让人无法相信真实的刹那。 萧唯倏然转身，看见他挺拔地站在万千束灯影中间，身边仿佛浸满永不熄灭的火种，正熠熠生辉。 女王与骑士49 萧唯就这样怔在那里，脚底如同抹了胶，牢牢粘在地板上。 她眨动着双眼，反复确认他的出现是否真实，直到他缓缓走近，在她面前站定，才认定这不是幻觉。 他穿的是那件被她绣了翠竹的衬衫，优雅的雾蓝色在昏暗的夜里泛着哑光。浅灰色的薄裤将双腿衬得笔直修长。 这一刻，萧唯的心正在跳出乱码，她甚至辨不出他的眉眼是否有变化，只隐约注意到整齐的额发下，那对深邃的墨眸毫无偏倚地看着她。 窗外，原本停了的雨又开始下，排山倒海般的声动冲击着耳膜胸腔。 她只觉头顶四周嗡嗡作响，截断了应有的逻辑，搬空了内存，彻底失去了思考能力。 沈鸣依端着一盘mini大小的生日蛋糕，静立许久，像一根风雪中拔地而起的竹，站出不朽的孤傲。 落地窗帘仍在随风摆动，冷雨席卷来的寒意正穿梭在两人身边，钻入袖口、领口，往心脏和血液深处渗透。 座钟忽然响起整点报时的声音，“当——当——”几下撞在萧唯心上，令她不禁打了个颤。 沈鸣依把蛋糕放在桌上，对她说：“我猜你会来。” 他语气笃定，如同亲手操纵了这一切。 萧唯冷笑，“你未免有些太自信了！” 沈鸣依没抬头，任凭这些字眼割破血肉。因为他曾经也用这些言语伤过她。 只是萧唯不知该接什么话，强硬的态度下一秒就变得惊慌起来，轻声开口：“风太大，我只是来关窗子。” “谢谢。”沈鸣依道。 她想藏匿谎言，不敢直面他，干脆转身去关阳台的门。 雨水淋入屋内，随风扑在她脸上，再加上发梢的水还没干，直接顺着领口滴下，在真丝面料上留下道道水痕。 有些狼狈。 她飞快将门关紧，头也不抬，大步走向门口。 手臂忽地被抓住。 “今天是我生日。” 他似乎在低沉请求，“留下来，好不好？” 她明明下决心要走，可脚下却半步都挪不动。 “让我留下来可以，但需要一个合适的理由。”她在等他解释，等他亮出最后的底牌。 沈鸣依用力拉过她的腕子，将人拽向自己怀里。 他伸出手臂拦住她的腰，掌心紧紧握住腰侧，不允许她有一丝挣扎，“你我之间要什么理由！” “是你说的，你我之间不也只是各取所需吗？你不是不让我缠着你吗？你说不让我做什么虚幻的梦，世上本就没什么永久......沈鸣依！这些都是你亲口说过的话，现在又不认了是吗？”她越说越控制不了情绪，几近歇斯底里。 “如果我求你不要相信呢？”他开始变得卑微。 萧唯觉得可笑，“你让我干嘛就干嘛，当我是什么啊！” 沈鸣依想解释，却又张不开口，他自认为她所做皆是本能，不用标榜，不用证明，不用把“全都是为了你好”挂在嘴边。 此时此刻，他承认自己已经彻底变成电视剧里“不长嘴”的男主。 当言语变得无力时，只能用其他方式替代。 他不容拒绝地吻向她。 吻来的猝不及防，一种难以言喻的窒息感充斥着萧唯的胸腔。无论她如何挣扎，如何撤退，都无法逃脱对方的禁锢。 腰后的手臂在持续用力，甚至勒出了疼痛。 唇瓣被他噙在口中，因她的对抗在齿间纠缠撕裂。 他在赴死，自爱上她的那一刻起，就注定在向一场从天而降的情渊奔去。他从未后悔过，也绝不退缩。 他亦在求生，在把数日来的无奈与想念通盘交付，只为留住她。 他认罪，他愿意为自己说出的那些凉薄之词买单。 他又在挑衅，想用来之不易的见面，赢得这场赌局的胜利。 萧唯在他风袭浪卷的进攻中渐渐败下阵来，心甘情愿放弃抵抗，任由自己这叶小舟在他情海渤涌的冲击中翻滚。 沈鸣依松开腰间的手，托住她的后颈，让舌与齿的踪迹遍布软唇。 雨雪纷乱，城市依旧熙攘。 他吻得情深难抑，夹杂着心底的痛楚，对失去的恐惧，丝毫不在乎外人的眼光，不理会繁绯言语，在这方无人侵扰之地，放纵地召示爱意。 萧唯也已被他带入与世隔绝的幻境，不觉分秒流逝，仅剩下对悠长爱抚的感知。 不知多久过去，沈鸣依缓缓自她唇边分开，将一缕暮色眸光凝在她眼底。 萧唯只觉眼眶突闯入一阵酸涩，竟变得湿润模糊。眼睫轻微颤动，颊边有一道温热，沿着下颌脖颈滚落，打湿前襟。 “你不是很猛吗？不是什么都不怕吗？”她忍不住哽咽着怨怼，“别人给你扣上抄袭的罪名都不知道反击吗？这么多天你藏到哪里去了？” 沈鸣依捧起她的脸，心疼道：“我不是什么都不怕，我也有惧怕到半步都不敢前行的时候......” 他是想告诉她，她如今是他唯一的软肋。 “爸爸走后，我确实以为没有能让自己害怕的东西，形单只影独行在世上，我觉得每一刻都在直面死亡，除此之外，还有什么好怕......” 萧唯认真听他说每一个字。 多日未见，眼前这个人深沉得就如重生一般。 她似乎忘记了他原来的模样。 沈鸣依说：“小唯，亲人远去与良心背叛只会出现在我的人生，我也只能选择接受。但你不一样，我虽不能伟大到为你抵挡所有风雨，但我能保证不会为你带来阴霾。” 他搂紧她的身体，“我不想你付出任何无谓牺牲，也不想你为我做出任何改变。你有父母，有自己热爱的事业，你不能脱离平稳的轨道去未知领域冒险。''” 萧唯注视着他的双眼，听他从容不迫地解释。 他说了许多，没有告诉她这些天到底发生了什么。但他希望的事和要达到的目的表达得清清楚楚。 她都听懂了。 她好像猜到了。 她在试着一点点理解他。 他是宁可承受委屈，也不会喊疼的人。 几番权衡之后，萧唯决定不再追问。以沈鸣依的性子，再问，依旧没有结果。 她靠在他的胸前，双臂环上他的腰，说：“我怎么就不能冒险？你太小看我了！” 沈鸣依听她语气里全是怪嗔，轻抚她的后脊道：“你能不能，和我想不想，这是两个概念。” 这句话让萧唯觉得以前那个沈鸣依又回来了，霸道蛮横，不讲理。 她从他怀里钻出来，发现湿发已将他的衬衫前襟浸湿，低头扫了眼自己的上衣，淋湿的部分还没有干，贴在身上，很难受。 她向外拉了下领口，说：“抱歉，我先去整理一下。”说完，直接转身走向卫生间。 打开镜前灯，她正要从旁拿条干净毛巾，却一瞬间先被人拿走。 沈鸣依不知什么时候跟在她身后，从抽屉里拿出吹风机，对着镜子里的她说：“我帮你。” 紧接着，吹风机的鸣音在耳边响起。 萧唯闭上眼睛，阵阵暖风袭来，跟随他温柔的抚触，吹干发丝。 吹风机已不再响，她睁开双眼，从镜子里看见自己真丝上衣前胸部分留下了大面积的水痕，不禁伸手去捂。 沈鸣依贴在她耳边说：“去换一身吧，这里有你的衣服。” 萧唯轻一点头，“我忘记放哪儿了，你能帮我找一下吗？” 沈鸣依径直走向对面的衣橱，将那身杏色的睡裙套装拿进来挂好，不经意朝她胸前一扫，问：“其他还需要么......里面穿的？” 萧唯：“......”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 她浑身粘腻，确实想换，“呃......你告诉我在哪儿，我自己去拿。” 沈鸣依见她不好意思，随手取下睡衣，牵着她走进卧室，指着床对面的斗柜说：“最下面那层抽屉，赵姨做过无菌处理。” 萧唯走过去，拉抽屉前又看了他一眼。 沈鸣依说：“我出去了，外面等你。”说完退出卧室，将门关紧。 她记得他之前只准备了两套，一套浅粉色真丝简洁款，上次住这里时被她穿走，现在还剩一套纯白色镶钻款式，上身是蕾丝刺绣，下身胯部是丝带设计，有点小性感。 但也别无他选。 全部换好后，她去了客厅。 房间里没开一盏灯，全凭窗外依稀灯火点缀。 光晕错落之中，他面对阳台而站，手臂撑在吧台上，背影挺拔却落寞。那件雾蓝色的衬衫已被脱掉，换成了干净的白衬衫。 他听到身后的动静，转了过来。 许是看见她窈窕动人美得有些不真实，他的眸中闪过一丝光亮。 他把吧台上的蛋糕推倒面前，捡起一根蜡烛插好，拨动打火机。 萧唯望着火苗渐燃，走到他身边。 “今天是我生日，好歹也应该有些仪式感。”他的话云淡风轻。 萧唯趴在吧台上，“就我一个人给你唱生日歌，是不是太凄凉了？” 沈鸣依轻笑，“好像确实有点。” “要不你就直接许愿？还是这个环节比较重要。”萧唯说。 他盯着跃动的火苗沉默数秒，而后开口：“许过了。” 她在等他吹灭蜡烛。 沈鸣依摇摇头，“算了，不吹了，点着吧，还挺浪漫。” 只是又细又短的蜡烛燃烧速度太快，蜡油不停滴在蛋糕上，没一会儿就要灭了。 萧唯又拿出几根插好，看沈鸣依一根一根点燃。 他拉着她在高脚凳上坐下，“饿了吧？我点过餐了。” 萧唯点头，向周围环视了一圈，突然问：“你家里......有酒么？” 女王与骑士50 “你家里......有酒么？” 沈鸣依点蜡烛的手一顿，偏首瞧了她一眼。 她手托腮，松懒地半趴在台面上，看着蜡烛一根根亮起，光点在脸上腾跃出彩晕，却掩不住眼底心事重重。 他知道，她接受了他的解释，对此事大致有了自己的判断，但也只是看似释然，其实并未与自己的内心和解。 她不是大大咧咧的性子，敏感细腻的心思需要自我调剂。 这也是他没有直接说出陆淮是幕后操纵者的原因。 陆淮与她的过往，以及与他的所有关联仅仅是巧合，他不想因此凭添她的烦恼甚至负罪感。 他能感觉到她多日以来的痛苦，在没得到此事真正的结果之前，她需要释放的空间。 萧唯见他不回答，也没有动作，笑笑说：“怎么，怕我酒后赖上你啊？” 沈鸣依缓缓倾身靠近她的脸，捏起下颌，斜了下唇角说：“巴不得你赖上我呢。”他将温柔的目光投向她，“我是怕你借酒消愁，自伤身体。” “那要看和谁一起喝。”萧唯说，“和你一起，就是今朝有酒今朝醉。” 他没惯着她，慎重提醒道：“有什么心事说出来，不要用这种方式来内耗。” 萧唯伸手抱住他的脖子说：“我很少这样，也就是今晚……看我多给你面子，还不领情？” 这是对他的褒奖和最大的信任，沈鸣依无法不走入她的圈套，只好答应。 他从酒柜里拿出伏特加、龙舌兰、威士忌和白兰地，让她选：“想喝哪个？” “最烈的。”她说。 他取出几只小空杯，将这几样酒依次倒入，“别怪我没提醒过你。” 萧唯毫不在意，痴迷地看着他调酒的动作。 沈鸣依把选出的适量酒液混入玻璃杯，又灌入100多毫升的橙汁，推到她面前，“用来买醉的酒，试试。” 萧唯看着金黄至亮橘渐变的酒液，好奇问：“很漂亮，有名字吗？” 沈鸣依边说边给自己倒了杯威士忌，“很多人叫它‘环游世界’。” 她问：“为什么？” 他端着酒杯，走到她对面，倚着吧台说：“一杯过后，就去环游世界了。” 萧唯轻笑，干脆利落地举起，一口气饮下多半杯。 辛辣的酒液刺激着喉管，她有意想要在复杂的味道中辨别出橙汁的酸甜，却无济于事。 渐渐的，醺意涌上了头。迷蒙中，她想起从前与陆淮、罗以容费尽心力的斗智斗勇，还有现在全身心应付郑玟所需的绞尽脑汁。 那天钟岑雪对她说的话很直接，很消极，但她却真的动了心。 除了感情，这些天捆绑着她的还有对现实状态的重新审视。 当她期待的职业彻底沦为名利场的较量时，就已经背离了她的初心。 沈鸣依也一样。 像他们这样的人，最怕的就是舆论，因为在外人眼中，他们是靠名声而活。 近来，他所经历的这道坎坷，不就是因此而起么…… 她想了许多许多。 这道“买醉酒”不知喝了多少杯。 中途，她听见有人送餐过来，还吃了沈鸣依亲手喂给她的溏心蛋，后来又和他天马行空地聊着天，回忆起学生时代的生活，说了很多怪诞荒谬的话。 沈鸣依觉得屋内冷清，打开黑胶唱机，旧时的舞曲为轻松的交谈添了几分情调。 小提琴的缠绵声中，她跌跌撞撞地起身，拉着他的手，在空荡荡的客厅里回旋。 或许是因为带着微醺醉意，身边又没有别人，与上次珠宝晚宴相比，她的舞步更为自由，颇有与孤独共舞的意味。 “现在可以带我去环游世界了么？”她沉醉在这样孤独的狂欢中。 他问：“看你想去哪个世界了。” “你的世界。” 她靠在他怀里问：“当明星是你唯一的选择吗？” 他答：“不是。” 她又问：“如果被诬抄袭的真相查清后，你还会复出吗？” 他搂过她的肩，“我听你的，你让我怎么做，我就怎么做。” 萧唯忽然觉得醉意变浅。 只这一刻，她是清醒的。 那些早就想说的话，瞬间全部倾吐：“我好累，我喜欢时尚，但我讨厌现在的工作状态，可我不敢抱怨，我怕是自己太矫情的缘故。那些烂事破事我能应付，但我疲于应付。我不想走在红毯上让那些镜头对着我，我不想谈个恋爱还有人跟踪。我只想随心所欲地过自己想要的生活，我想把自己藏起来，谁都不要来打扰我……” “看看我们的样子，光鲜亮丽被人称颂，最后的最后，全部都归于普通。我们都没经历过锅碗瓢盆家长里短的生活，就已经被那层附加的外壳束缚住了手脚……” “我爸总和我说，心里的天涯是没有边界的。但是我到不了那个天涯，我看不清那个天涯是什么样子……” 说到最后，她已泣不成声。 沈鸣依把她抱在怀里，任由她贴着自己的肩颈宣泄。 她是因为不知道他心里到底会怎么选，才会说这些话。 而他，早已准备好将名利抛却，把她捧在心上。 他轻吻了下她的额头说：“那个天涯，你能看到。” 萧唯搂上他的脖子，抬起朦胧双眼望着他。 沈鸣依的声音轻柔悠远：“想要什么样的天涯，我为你造一个。” 高浓度的酒精正在萧唯头脑中蔓延，她好像已经看见想要的天涯，整个人已奔赴而去。 氤氲的雾气漂浮在墨眸中，微弱的烛光在她酡色的颊边点缀，柔弱又楚楚动人的样子冲击着沈鸣依的感官。 他低头，轻吻了下她的嘴角。 她立刻递过双唇回应，随后慢慢啄撵。 今晚，自见到她那一刻起，沈鸣依就一直在克制。 多日来的思念就像火种，一旦燃起，便成燎原之势。 酒香混着气息裹挟着他的神经，整个人已完全被她控制，掌心拂过丝滑的睡裙，感触着她后脊的体温。 她的双腿已无力支撑，瘫软地向后退去。他揽紧她的腰，跟着她的方向，将她抵在卧室门上。 沈鸣依无法分辨萧唯此时是否清醒，她的主动与迎合像一种甘愿沉沦的自暴自弃。 他停下动作，唤她：“小唯——” 她却不肯停，缠绵的呼吸将他颊侧与耳边覆盖。 他不能再将她放纵下去，直接把人横抱起来，裹进被子里。 她还在紧紧握着他的手，毫无安全感地呢喃：“别走......” 雨点淅淅沥沥打在窗边，却丝毫侵扰不了房间里的安静。 沈鸣依不舍离开，躺在萧唯身边，听着她的呼吸渐渐平稳...... * 柔和的日光将前一晚的乌云赶走，透过银色纱帘，照在萧唯眼角。 她疲惫地睁开眼，看见沈鸣依躺在身边，俊朗清秀的脸覆在一层金光下，将流畅的轮廓勾勒出令人心动的线条。他脱掉了衬衫，只穿了件白色T恤。 她的手正搭在他硬朗的胸前。 轻轻挪动手掌，顺着他薄衣下的起伏，划过喉结，指腹在他的下颌边轻抚。 这一系列小动作将沈鸣依叫醒。 他睁开眼，抵着她的额头，揉着脑后的乌发问：“头晕么？” 萧唯点点头。 他笑道：“傻姑娘，喝那么多酒。” 她问：“如果你最近都住这里的话，我可以不走吗？” “当然，我不走。”他说，“你不用上班吗？” “我休假了。”她话里有话，“董事长特批的假。” 沈鸣依微蹙了下眉，安慰她：“刚好，可以放松一下自己。” 她又往他怀里钻了钻，赖着不愿起床。 一阵急促的手机铃声传来。 沈鸣依转身摸起手机接起，“喂，浚轩哥。” 对方不知说了些什么，他掀开被子一跃而起，“好，我马上出发，你把航班信息发我。” 挂了电话，他俯下身吻了下萧唯额头，“我马上飞港城，不能陪你了，你呆在江州注意安全，等我把事情处理完。”说完头也不回地奔向卫生间，洗漱换衣服。 他速度很快，直到出了家门，萧唯才想起问他微信的事。她找出“一鸣惊人”的对话框，发信息：[这个微信号还用吗？] 发完，她盯着屏幕等了好久，也没等来回复，又拨了语音电话，铃声一直响也无人接听。 难道这个微信号他彻底不用了吗？ 正想着，手机震了下，Gorgeous发来一条微信。 [Gorgeous：自己一个人要注意安全，最好别出小区。] 萧唯眉梢挑了下。 发错了吧？ 要不要提醒他一下啊...... 没过几秒，屏幕显示—— [Gorgeous撤回了一条消息。] 果然发错了。 萧唯刚从床上爬起，周韵斐就打来了电话，问她有没有空，请她来家里坐坐。她说现在就有空。 * 萧唯收拾好后，就往周韵斐家去了。 周韵斐住的千墅01号就在万园公寓旁边，走过去不到十分钟。 进了别墅，保姆秦阿姨热情地在门口迎接：“小唯这么快就来啦，太太在楼上等你呢！” 萧唯打了招呼后就往楼上奔。 周韵斐正靠在小客厅的沙发上朝她招手，“我最近刚回国，实在太想你，就把你叫来了。” 萧唯轻轻摸了下周韵斐的小腹，“宝宝还好吧？” “都好。”周韵斐指着肚子说，“她在关心小唯阿姨好不好呀？见没见到想见的人呀？” 萧唯听出她话里有所指，瞬间明白她把自己叫过来的意图，问：“你是不是想和我说他的事。” 周韵斐点点头 ，“沈鸣依的性子你我都清楚得很，他是不回把细节都告诉你的。 ” 周韵斐把沈鸣依没有说清楚的事，全都告诉了她。 虽然她已猜到他有不得已的苦衷，但没想到全都是为了她。 周韵斐说：“沈鸣依不是怕事儿的人，他怎么可能想不出办法对付陆淮，只是因为顾及你的安危，不敢轻举妄动罢了。” 她见萧唯神色凝重，又安慰道：“不过，事情很快就有转机，他今早不是已经飞往港城了么。” 此时，萧唯心里翻起一派从未有过的波澜汹涌。这么多天以来，哪怕让她分担他的一点重担也好，她不在乎，她一百万分个愿意。 但他却选择了独自一人承受。 她更不知道其中作乱的原来是陆淮，也突然理解了他不愿她因此而背负内疚的心意。 巨大的安全感奔涌而至，她现在唯一想做的就是不顾一切奔向他的怀里，站在他身边，力所能及求取真相。 这时，手机忽地闯入一阵响铃，是络琼湖的赵姐打来的。 萧唯立刻按下接通键，听见赵姐惊喜又焦急的声音：“萧主编，Moreliking民宿出事了，现在正是想办法找到真相的大好时机！” 女王与骑士51 萧唯接到赵姐的电话后，当下就买了机票，准备再次飞往络琼湖。 去机场的路上，赵姐把Moreliking民宿出事的详情讲了一遍。 上周，这家民宿就开始了试营业，想趁被沈鸣依抄袭的舆论造一波热度，多揽些客流量。谁知今早，民宿餐厅上方的屋顶坍塌，当时不少游客正在用餐，造成多人受伤。 民宿方估计正在料理后续，顾不得堵言论，现场有人拍了视频，在朋友圈和各大平台上传播。 赵姐还发了几张现场照片。 坍塌的部分刚好处于建筑主体与霍比特人小屋的连接处，屋顶有个弯弧斜坡设计，恰恰就断在了波谷处。 这就是东施效颦的后果。 萧唯发出冷嘲的笑。 只是害了那群无辜的游客，让好好的一场旅行凭添忧伤。 现在事故的调查结果还没公布，这几天网上估计还会喧闹一阵。 赵姐之所以告诉她这件事，目的很简单，如果是Moreliking民宿抄袭了沈鸣依，那么事故调查过程中，真相可能会浮出水面。她本人已经把发现Moreliking开工晚的证据递交了调查组，希望会对案件调查有帮助。 萧唯抵达络琼湖后，沈鸣依在港城没传来什么消息。 港城是陆淮的工作地，能想象到他面临的局面可能很复杂。不过，有袁浚轩在暗线布局，牵制陆淮应该有的是办法。 入夜，萧唯独自走到沈鸣依接近竣工的别墅前。 虽然墙体正面被围栏遮挡，但波浪形的屋顶完全暴露在外，巧妙的结构，只有亲眼目睹才能感受到线条的质感和力度。 这样一件独特作品，从设想到诞生，耗费时日必定很久。 可他入娱乐圈才多久？ 记得辛烨衡说过，即便沈鸣依忙着拍戏，连一点自己的时间都挤不出来，也还在坚持画图练笔。 她忽然想要探寻他世界的深处。 或许，这座别墅是他一直向往的世外生活吧...... 身后传来脚步声，手电筒的光在湖边的草丛中晃动。 “女士您好——” 有人叫她。 萧唯回过头，看见几名警察走来，先向她出示证件，又礼貌地问：“请问您是萧唯女士吗？” 萧唯点头，“是。” “我们是民宿专案调查组的。” “警察同志好。”她微笑问候。 警察说：“有个姓吴的人，自称是沈鸣依雇佣的总工，下午来局里自首，交待了靠出卖沈先生建筑方案牟取暴利的行为，我们刚才联系了沈先生，他正在港城配合另一个案子的调查，暂时来不了，所以让我们找您来跟进此案的后续，没想到这么快就在这里遇到了。” “联系我？”萧唯对别墅的建造过程一无所知，一下子帮他处理这么大的事，心里有些打鼓。 两名警察对视了一眼，问：“您不是沈先生的未婚妻吗？” 萧唯：“......” “沈先生说了，反正这座别墅是送给您的，由您全权做主。” 萧唯：“......” 她在警察同志面前把哑口无言、目瞪口呆通通表演了一遍，全然不知该接什么话。 警察怕她对接下来要做什么完全不清楚，便提醒：“明早请您来局里一趟，见见这位吴总工，他的口供相信会对沈先生有帮助。” “谢谢！” 警察同她道了别。 * 次日，萧唯来公安局见到了吴总工。 吴总工说：“泄露设计方案的过程细节我都交待清楚了，你们可以用来证明清白。当初孟宗泉拿着150万找到我时，我是昏了头了，完全没想到他们根本没这个水平来搞建筑，这下闹出人命，谁也跑不掉......而且这破民宿是违建......等着调查结果出来吧。” 警察对萧唯说：“我们了解这件事对沈先生的影响，有这份证词，就可以澄清事实，告知大家真相。希望沈先生能尽快摆脱纷争。” “谢谢！”萧唯豁然明朗，把材料收起来又问，“您昨天说沈先生在港城配合另一案件调查，案子的大致情况麻烦您能透露一下吗？” “这两个案子倒还有些关联，民宿的投资人孟宗泉在港城伙同另一人侵吞公款洗黑钱，涉嫌经济犯罪，数额巨大，还牵扯到昆城金盛会展中心的招商业务，案情较为复杂。具体细节，我就不便多讲了。” 萧唯谢过警察后，回到了湖区。 远山层叠的秋彩犹如她此时的心事，多色变幻，眼花缭乱。她艰难地将所见所闻梳理在一起，才发现自己像是亲身经历了这些险事，又像是刚好躲过。 既是亲历者，又是旁观者。 案情被警察描述的稀松平常，但背后全是惊心动魄。 她无法想象沈鸣依一路走来身上的负累，可他总还是一副不可一世的傲态，守护心里的那份坚持。 她把吴总工交待的真相发给了陈源辰，希望能用工作室的官方声音，来祛除沈鸣依身上的“罪名”。 一直到傍晚，沈鸣依工作室官方微博公布了吴总工的口供，数日来有关沈鸣依抄袭事件的风波终于消没。 尘埃落定。 * 后来，催萧唯回江州的不是沈鸣依，也不是周韵斐，而是宁立雅。 她拿到了法国ESMOD高等国际时装设计学院的offer，准备再次出国深造一番，下月初就走。走之前打算办一场Party，和姐妹们道个别。 萧唯怪她先前怎么一点风声都不透露，说走就走，自己实在经不起这种突然袭击了。 宁立雅说知道最近发生的事情多，不想让自己出国的消息为萧唯的心情雪上加霜。加之ESMOD学院入学流程还出了点小差子，上个月她一直在处理这些琐事。 萧唯干脆把张罗Party的活揽了下来，给自己最好的朋友送行。 她包下了F.Bistro的露台景观区，找了最顶级的公司布置场地。原本还想在Dior家定制两件礼服，宁立雅坚持要穿自己的品牌，还为萧唯准备了一件，Party当日下午，把萧唯叫去了Andrea的工作室。 这家伙居然给萧唯设计了一件超短礼裙。 短到什么程度呢？ 穿上以后不敢弯腰，而且总有向下揪裙摆的冲动。 宁立雅满眼嫌弃，“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萧大主编居然还是个规规矩矩的乖女孩。” “这和乖不乖没关系好吗！”萧唯站在镜子前，反复确认齐腿根的裙摆是不是全遮住了，“这是露不露的问题啊，我可没那么豁得出去！” 宁立雅上前为她调节吊带松紧，“这是我和法国一家公司研制的最新面料，不起褶，不起静电，垂感非常好，这个长度我试验过了，正常走路是一定不会露的。” 萧唯欣赏着镜中的自己，感叹闺蜜的手艺实在是棒。 裙子的颜色是深空蓝，腰间和裙摆镶嵌大小不一的亮钻，就像晴朗的天夜布满繁星，被萧唯穿出一种少见的高级感，就如色泽通透的霁蓝古董玉器。 许是近来的事云开月明，萧唯穿着漂亮衣服，心情都变得好起来。 宁立雅是一袭白色套装，抹胸，阔腿裤，个性前卫。 两人乘车到了Party现场，苏萌早就带着一帮姐妹嗨翻了天。 周韵斐不便和她们闹，坐在沙发上赏夜景，宁立雅拉着萧唯挤在她身边。 “宁总把心思都放在学习上，也应该尽早解决一下个人问题。”周韵斐说。 宁立雅叹气：“让我做生意可以，但让我谈恋爱实在不开窍。我觉得吧，自己一个人过也挺好，不像某人......”她故意瞄了萧唯一眼，“为爱操碎了心。” 萧唯伸手在她脑门儿上拍了下，“又调侃我！说不定某人一毕业就跟着法国帅哥私奔了呢......” 周韵斐挑眉道：“这种情况不是没可能。” “我觉得......”宁立雅忽闪着睫毛，静默了一会儿，开口：“还真说不准。” 三人笑得前仰后合。 笑过，周韵斐和宁立雅不约而同望向萧唯。 萧唯一怔，“干嘛......” 宁立雅嘻嘻一笑，“等你交待恋情进展。” 萧唯笑说：“就他了吧。” 宁立雅在她腰上拧了一把，“谁谁谁，说清楚嘛。” 萧唯痒的咯咯直笑。 “还能有谁，姓沈的公子呗。”周韵斐问宁立雅，“怎么今晚没请他过来啊？” “昨天联系他经纪人，说他还在港城处理案子，已经在收尾了，但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宁立雅说，“我听一个朋友说，他好像在忙着托人办展览。” “展览？”萧唯又惊又疑。 宁立雅说：“可能是个人私展，朋友不便透露，我也不了解。” 某人不知道又在搞什么动作，萧唯表示半点线索都没掌握。 周韵斐：“往后你人在国外，国内的品牌店就得多操心了。” 宁立雅：“经营和销售都有得力干将帮我打理，这个我不担心。不过，确实有件放心不下的宝贝......” 她从手机里找出些资料，递给萧唯，“这是我新成立的一间私人订制工坊，位置在江州科技新区，不在市中心，租金便宜，经营成本低，价格很亲民，今年订单量猛增，但因为我没时间管它，所以目前款式比较单一，有几位老客户反应如果我再不出新款，她就要每种颜色各定一套了......唯唯，我觉得这家工坊很适合你来经营，如果你愿意，我就把它转让给你。” “给我？”萧唯又一次被惊到，“这家工坊很有潜力，在你手底下未来肯定前途无量啊！” “没时间管嘛。”宁立雅说，“Andrea现在要扩大市场，我已经忙得四脚朝天了，哪还顾得上它。” 她忽然转身抱住萧唯，“唯唯，你在VE的这段时间帮了我许多忙，数都数不清。本来想好好感谢你的，结果现在自己都要跑到国外去了。这间工坊，连同去年整年的销售额就当是临别礼物送给你，千万不要拒绝。” 一席话让萧唯鼻子酸酸的，立刻推开她说：“干嘛？要和我算清账啊？难道以后不想让我这个‘时尚教母’做你的推荐官了么？” 宁立雅撅起嘴，“我今天还真要和你算账呢！从今往后，你不要再被这个‘时尚教母’的名头负累，去拥有值得的爱情，去做你想做的事，你开心就好，不要为我操心！” 周韵斐被现场的氛围感染，忍住澎湃的心绪，让助理拿来一张支票，当场签下，“行，我先替小唯收下这间工坊，并投资1000万，支持小唯创业！” 萧唯盯着1000万的支票，张大嘴巴。 宁立雅微笑着和周韵斐握了手，“袁太太甚得我心！” 周韵斐赶紧把支票装进萧唯的包里。 萧唯知道和宁立雅客气没用，她既要送，就一定不是一时冲动所为。 她在提醒自己，如果条件具备，就去找自己的舒适圈，不要让自己拧巴。 “干杯！”宁立雅举起酒杯。 苏萌跑过来，“等等，加我一个！” “还有我呢！”齐昀飞忽然出现在一众美女之间，“怎能少的了你们的好姐妹我呢？” 钟岑雪冷冷瞪了他一眼，“这不恶心人呢么！”接着把酒杯递上前。 “小唯，好久不见！”覃夏从远处走来。 萧唯向她招手，“夏姐怎么有时间过来？” 覃夏自从接任WS的副总裁后，凭借创新产业模式的魄力，在业界接二连三掀起热度，现在已是大家公认的大姐大。 “就是再忙也要来给立雅送行啊。”覃夏说，“还有，就是想当面和你说声谢谢......我们章总把你当初介绍我来WS的事都告诉我了。” 萧唯笑笑，“举手之劳，要谢就谢斐斐姐！” 覃夏凑在她耳边开起玩笑，“哎，现在是不是有点后悔当这个主编啦？” 萧唯忍不住低头笑了，“还真是......早知今日，直接让你当了多好！” 两人同时哈哈大笑。 “大家一起干杯咯——” “干杯！” “立雅学业有成！生意兴隆！Andrea大卖！” “斐斐姐母子平安！” “小唯万事顺遂！” “我们友谊长存！” “敬我们伟大的友谊——” 欢呼声从高楼飘出，飞向远方，满天星辰跟随笑声的节奏闪烁，将这座灯火不夜之城装点出永不磨灭的生机...... 这晚，大家无疑都有些忘情。 周韵斐身体熬不住，被司机早早送回家。 萧唯和宁立雅一杯接一杯的喝，说起以前上学的那些尬事儿，没完没了的笑，又没完没了的哭，场面一度有些失控。 苏萌也喝多了，趁着自己还算清醒，问萧唯：“老大，我送不了你了，让司机来接，还是叫代驾？” 萧唯迷迷糊糊地掏出手机，“有男朋友，还要什么司机！” 她极自然地点开最上方一个对话框，按住语音输入键说：“来接我呀！” 发送后，等了片刻，对方没回，她又发了一条：“小雅要出国了，我真的好难过，需要你的安慰......”她按着键不撒手，醉意朦胧地咕哝：“晚上不要走了，抱着我，陪我睡觉好不好......” 说完，实在支撑不住，趴在桌上睡了过去。 苏萌准备了解酒药，见这状况，赶紧喂了她一颗，自己也躺在沙发上休息去了。 萧唯不知昏睡了多久，稍稍恢复清醒后，忽然听见一个好听的男声对她说：“搂着我。” 紧接着，她被抱了起来。 她微睁着眼，看见雪白衬衫领上的性感喉结，又看见熟悉的下颌线。 她往男人的颈窝里蹭了蹭，一阵清新的沉木香飘入鼻中，久违的安全感让她安心地重新闭起双眼，娇弱地问了句：“去哪儿啊？” 微凉的空气里，一声温醇治愈的嗓音在心里注入一汪暖流。 她听见他说：“接你回家。” 女王与骑士52 萧唯再睁开眼时，发现自己睡在沈鸣依的床上。 窗帘紧合，缝隙里有光渗入，隐约能辨别出天已亮。 她撑起半坐，低头看了看身上，小礼服已换成干净的睡裙，胸衣不见踪影，下半身的那件还在。 掀开被子，她旁边的枕头和床单均有凹陷褶皱，明显有人躺过。 门这时被推开。 沈鸣依穿了身银灰色的丝质睡袍，很低的压襟领，腰间的带子系得随意。 半湿的短发根根分明，眼底虽布满疲色，但丝毫不掩明澈。 他的目光自然落在萧唯身上。 她坐在那里，怔忪地看他，眸色盈波微潋，拂过他的心岸，脚下不由一顿。 眼神相撞的刹那，屋内的暧昧气息好似升腾了一个热度，连同两人的体温亦如此。 萧唯揪着被沿往胸前一挡，“你......给我换的衣服吗？” 沈鸣依坐在她旁边，指了指门外，“赵姨给你换的。” 萧唯听见门外的动静，放心点点头，重新滑进被窝，把自己裹的严严实实。 沈鸣依问：“难受吗？” “不难受。” “嗯，吐了三次，应该好多了。” “啊？”萧唯对昨夜回来后的行为一点印象都没有。 沈鸣依说：“本来赵姨想给你洗个热水澡，但看你难受得站不起来，就勉强帮你刷了牙擦了脸，起码会舒服一点。” 说话间，他慢慢俯下身，手撑鬓额，侧躺下，紧贴着她。 将近半个多月没见，他的突然出现本就给了她惊喜，这会儿两人又躺在一张床上，萧唯悸动的心正在乱跳。 她不敢直视他的眼，不知为何，他的眸中此时全是不可言说的魅惑。 萧唯移开目光，经过他的胸前。 敞开的衣领有一半已经塌陷，胸肌一展无余。 她怕暴露自己的赧然，把头转向另一侧，不看他。 温热的手掌抚上她的脸颊，轻轻一拨，脸又被转了回来。 沈鸣依用指腹顺着她的唇线划过，问道：“昨晚谁允许你穿那么短的裙子？” “我穿安全裤了。”萧唯娇声辩解，“而且都是熟人，也没几个男的。” 沈鸣依不太满意她的回答，“是‘没几个’，又不是没有，某人还喝了那么多酒......” 萧唯撇了下嘴角，“别说别人，你送我回来的时候，敢说什么都没看见？” 昨夜，沈鸣依把她抱起来时，不小心碰到了裙底，才发现如要这样抱回去，裙子是什么都遮不住，便向酒店要了条薄毯，把人裹了个严实。 她当下如此挑衅，反而激起了沈鸣依的占有欲。 他掀开被子，又往里蹭了蹭，伸手揽住萧唯的腰，“那在你眼里，我是什么身份？” “男......朋友。” “所以我算是通过试用期了？” 萧唯高傲地瞄他，“嗯，批准转正。” 沈鸣依将目光挪向她的胸口，“既然是男朋友，就应该允许他做该做的事。” 萧唯又要揪着被子向上拉，被他的手臂一拦。 此时的睡裙吊带跌落于手臂，胸前遮挡近同于无，云后的峰峦曲线优美起伏。 沈鸣依握着她的手伸向自己腰带，轻轻一抽，睡袍前襟彻底松散。 萧唯一眼扫到他窄劲的腰，人鱼线延入藏蓝色松紧面料里，立刻闭上眼，低头钻进他怀里。 “大清早的......”她嘴里嘟囔。 沈鸣依握在她腰后，蕾丝细边在掌心下划过，“男人大清早这样不是很正常么？” 她戳了他胸肌一下，“赵姨还在呢。” “你当别人都是未经世的小朋友吗？”沈鸣依轻笑，“她不会进来的。” 萧唯攀上他宽展的肩，沐浴露的柠香在她鼻间萦绕。 她承认，自己根本抵挡不了他身上的每一寸厘，只能诚实面对身体真实的反应。 沈鸣依托起她的后颈，低头吻她。 她已经预感到，这个吻将要脱离寻常的亲昵，向孟欲的底渊无限坠落。 防线一道道溃败，她搞不清楚是因为酒残存的效力在发作，还是下意识的臣服，已经逐渐将自己的全部拱手让出。 只是因为初尝令她紧张，“我......没有过......” “嗯？”他还在继续，并未在意她的话。 浅粉色的蕾丝从被子里掉出，银灰色的男士睡袍滑落地上。 萧唯听见如风般的低口耑在耳边掠过，是她喜欢的音量和频段，引诱她不知不觉步入未知。 她觉得自己变成了一只盲盒，正在被一双好奇的手打开，封存的秘密即将被攫取。 沈鸣依渐渐由试探变为了主动攻占，只是到最后，他们似乎都有些犹豫，心里的节奏缓慢撤退，不约而同停下。 萧唯吻了下他眉心，“你肯定是个高手。” 沈鸣依把她的指尖贴在唇边，“高手都是遇强则强。” “如果继续下去的话，我不清楚自己会是什么状况。”她漂亮的墨眸闪着羞惧，“第一次，我还没有经历过。” 沈鸣依的眼中像有一抹流星霎时乍亮。 他这才读懂她刚刚话里的意思，安抚她内心的紧张：“这个第一次，我们可以一起拥有。” 她凝视着他的眼，“怎么感觉得知这个信息你很惊讶？” 他摇摇头，“我并不在意你的从前，只是现在让我有些不知所措。”他兀自笑了声，“不敢碰你了......怕碰坏。” 萧唯也在笑，“刚才为什么停下？” 他伏在她耳边轻语：“觉得有点仓促。” “想要仪式感？” “嗯。”他望了眼门外，“起码要找赵姨不在的时候。” 萧唯故意说：“原来是现有条件限制了沈公子的施展。” 沈鸣依被她一席话挑逗出兴趣，起身撑在她上方，“虽然施展不开，但可以提前练练你，该习惯还是得习惯，别等上了战场，某人掉链子可不行。” 萧唯把他推远，岔开话题，“还没告诉我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昨天早上。” “案子......嗯......” 她的话吞没在忽然紧闭的口中。 她意识到此时的聊天只是次要，他是真的打算要提前训练她。 他的手已从她的脸颊挪向下，“现在，案子已经和我没有关系，该进去的人都进去了。” 萧唯咬着下唇，心不在焉说：“你们......好厉害......这么快就找到了证据。” 山茶花瓣悄然绽放，花蜜浸泌出的袭人芬芳正在被觅索。 “港城那家传媒公司的财务总监自首了，孟宗泉又把几个头目都咬了出来。”他对她极尽柔缓，“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他的节奏如音乐柔板，仿佛将人带上了秋千，来回飘荡。 萧唯勾着他的脖子，“昨晚你怎么会突然赶来接我？” 她已将发微信的事忘的一干二净。 寻觅的踪迹开始延向深处，他故意将节奏加快，趁机说：“要想知道你在哪儿在干嘛，还不是轻而易举的事。” “嗯......”萧唯不禁把唇递给他，用忘情地亲吻来纾解另一处的排山倒海。 嬉笑与呢喃细语的交叠中，传来他的一声问：“你倒是和我解释一下，还想让谁抱着睡，嗯？” 萧唯忽地怔住，揣摩他这句话的意思。 她把身子移远，认真问：“是不是我喝醉后说了什么胡话？” 沈鸣依扬唇笑了下，点头，“是。” “胡话你也当真？” “不禁逗。” 他松开手，放了她一马，见她额角渗出细汗，便说：“去洗个澡？” 萧唯点点头。 沈鸣依捡起睡袍披在身上，从后一托，把她抱到浴室的洗手台上，转身去放浴缸的水。 萧唯跳到地上，光脚走过去，从身后搂着他说：“和我一起洗。” “我洗过了。”他拉起她的手，扶着她走进浴缸试水温。 她只真空穿着件丝薄的短睡裙，如果让他乍然面对连这层都剥去的画面，那点定力绝对荡然无存。 沈鸣依为她准备好洗浴用品后，出了浴室。 萧唯脱掉睡裙扔在一边，整个人没入水中，水波搅动，池中的泡泡越来越多，就像她刚才的心情。 回想发生的一幕幕，犹如蒸腾的水汽，在她脸上留下一层绯晕。 他的动作和语气都令她无法自拔，还有那句伏在耳边的夸赞：“宝贝，你好软。” 她捂着脸，慢慢躺下，把头埋进水里。 * 午餐是在家里吃的，赵姨做了好几道菜。 隔太久没见面，想聊的话还有许多，比如沈鸣依要以什么样的方式复出。 这几天，粉丝在微博上闹得沸沸扬扬，迫不及待想看自家哥哥露脸。 沈鸣依说：“我约了位节目制片人，一会儿就去和他聊之前未履行的合同，遗留问题还得尽快解决。”他看了眼低头吃饭的萧唯，“你呢？假期过去，就要照常上班了吧？” 她在犹豫。 沈鸣依知道她还没想好，也没继续追问，接了句：“那就都依你。” 匆匆吃完饭，他急着出了门。 萧唯留在家里整理自己的东西。 其实，假期早就已经结束，她以身体不适为由，又向郑玟讨了两周假。 她不是在逃避，只是想留多一点的时间思考一下今后的路。 “叮——”手机响了声。 她拿起来点开屏幕，是Gorgeous。 [Gorgeous：我的个人展览刚刚开幕，有时间过来看看。] 他跟着发了一张展览的宣传海报，还有举办地点。 展览名叫《落》，海报上的画就是那幅昙花与韦陀的《刹那芳华》。 感兴趣是必然的，只是她更感兴趣的是Gorgeous本人。 她问：[可以在展览现场见到你吗？] [Gorgeous：当然可以。] [Gorgeous：你什么时候来？我让工作人员登记预约信息。] 萧唯想了想，择日不如撞日，没准往后又有什么事耽搁了，便回复。 [Unique：一会儿3点左右可以入场吗？] [Gorgeous：可以，我等你。] [Unique：OK，待会儿见。] 回复完这些信息，萧唯无意间发现昨晚她给Gorgeous发了几条语音，时间是Party结束的时候。 眼前顿时出现“尴尬”两个大字。 她根本不记得自己发了什么，连点开听的勇气都没有。 过了一夜，撤回是不可能了。 对方肯定听到了。 转念一想。 万一不那么尴尬呢？ 一会儿见面还可以解释一下。 她忐忑地依点开第一条语音。 自己轻飘飘的声音传来：“来接我呀。” 第二条：“小雅要出国了，我真的好难过，需要你的安慰......” 第三条：“晚上不要走了，抱着我，陪我睡觉好不好......” 头顶一阵闷雷，噼里啪啦砸过来。 她头朝下，栽进床单里...... 唯你所依53 下午2点半，萧唯准备开车去往展览现场。 临走时，她又确认了一遍地址：蓬旺南路467号。 这个地址她搜了很多遍，没有查到具体的建筑叫什么。 那一带老式的洋房花园特别多，有的已经开起了餐厅酒店作为商用，还有个别有建筑特色的租给了时尚品牌作为展厅。 有代表性的几处，萧唯都去过，但这个蓬旺南路467号还真没听说过。 确认地址没问题，她就出发了。 路上，她一直在想该如何面对Gorgeous。发过去的三条微信只能有一个解释——本来是发给男朋友的，结果喝多发错了。 如果是文字消息，倒还没那么尴尬，可发过去的是语音啊！ 她一想起自己撒娇发嗲的声音，就想立刻掉头回家，见了面除了尴尬还是尴尬。 但已经答应人家了。 再者，出于对他作品的喜爱，她也好奇这人到底长什么模样。 可关键是，她为什么会把一个陌生人当成沈鸣依呢？就是发给了齐昀飞也不会这么没脸啊...... 路口红灯，她踩下刹车，闭着眼仰头，用后脑勺朝真皮靠背狠狠磕了几下。 十分钟后，萧唯抵达目的地。 正愁车没地方停，听见“吱呀”一声，铜色的大铁门缓缓打开，赵姨走了出来，指挥她泊车，“小唯，把车开进来吧！” 萧唯极短暂地愣了下。 午饭后，赵姨是跟着沈鸣依一同离开的，此时再见，感觉像被乾坤大挪移到了这里。 这一瞬，她心里有点惊喜，又密密麻麻全是问号。 她晕晕懵懵地转动方向盘，把车停进院子，隐约想起沈鸣依和她提起过自己住在这一带，当初她不信，还私下向周韵斐证实。 或者，他把这处别墅打造成艺术会所也有可能。 萧唯下车，静静欣赏这座漂亮的建筑。白色的墙体加蓝色屋顶，透着浓浓的地中海风，窗边藤蔓蜿蜒，有种年代的沉淀，但最初那股清新别致的韵味仍旧无穷。 花园里的长廊被森林外观的幕布围挡，入口处的木架上摆着展览《落》的主视觉宣传图。 她刚想问问赵姨是不是陪沈鸣依来的。 一偏首，人已不见。 园子里没有别人。 景物也是那么陌生。 但她总觉得有熟悉的气息在身边跃动。 萧唯忐忑地走进长廊，开始观展。 第一幅作品画的是一对年轻男女面对面而站，中间一条灰色的围巾绕搭在两人的脖颈上。 她抬手触了触围巾逼真细腻的纹理，好像有被捂热的羊绒温度传来。 画上写了一行字：爱情是在两个不同的身体里住着同一个灵魂。 萧唯不禁扬了下唇角。 这句话貌似给功能简单的围巾赋予了新的内涵，如同住进两人体内的灵魂。 又一想，好像爱情也没有什么伟大，人的需求也很简单，多半都是寻求温暖，寻求治愈。 她笑着往前走。 紧跟着是一幅海盗眼的Momo精灵小鬼。嘴角下垂，没被遮挡的那只眼满是厌世的神情。 萧唯记得沈鸣依戴过一个一模一样的胸针。 眉睫微动。 她又倒退几步，看了眼上一幅画。 灰色围巾的暖意忽然变得真实起来。 重新又回到Momo前，发现上面也写了一行字：“人间本不该这么令我欣喜的，但是你来了。” 这句文不对题的名言，却让萧唯心尖骤然一颤。 再往前，是那张被她用作KC封面的雪中山茶花，最下方也有一行诗点缀：“在我荒瘠的土地上，你是最后的玫瑰。” 接下来还有几幅她没见过的风云雨雪，每张画所配的诗句浪漫至极，令人心碎。 创作者与诗人一定都很向往能与爱人奔赴理想的世外栖息之地，因此才会写下不朽的经典：“月亮照回湖心，野鹤奔向闲云，我步入你。” 他心里到底有怎样岿然不动的坚持，才会视名利为虚无——“我或许败北，或许迷失自己，或许哪里也抵达不了，有一点明确的，至少我有值得等待，值得寻求的东西。” 萧唯看得眼眶酸酸的，暗自吐槽自己泪点低。 不知道为什么，这些画都带着一种温润的触感，熟悉的气韵，像一位身边的老朋友所作。 她当即翻出与Gorgeous的聊天记录，从他说话的语气中寻找谜底，还有他画中总是右上角缺失的圆。 心中忽然浮上一个答案。 不小心点开昨晚发的最后一条语音：“晚上不要走了，抱着我，陪我睡觉好不好......”又想起今早他没头没脑地问她：“想让谁抱着睡？” 脑中盘根错节的思绪突从四面八方涌来，碰撞于一处产生的波动，填满记忆中空白的缝隙。 一瞬间，那个答案越来越清晰。 她走向回廊深处，绕过花墙，倏地停下脚步。 面前的巨幅作品上散落着许多短铅笔，每一支都刻着同一个英文单词——Unique。 再往下，一行金色的字行云流水：“假如有人问我的烦忧，我不敢说出你的名字。” 她缓缓抬起指尖顺着一笔一划抚过。 不管是在那个浮华的圈子，还是被封存后的无助，他不敢宣之于口的名字，早已镌刻在另一个地方，融入她的生命。 他曾经历了怎样的凉薄与孤独，才将她安然藏于心底最炽热之地。 萧唯再也无法克制，决堤的泪水喷涌而出。 她不禁向回廊尽头走去，寻找他的身影。 沿途经过《刹那芳华》的系列手绘，他真的用了她改过的故事结局，昙花与韦陀化为凡身，隐于世中相守。 重新翻看聊天记录，当初他说过，如果他是韦陀，他不愿放下这段感情。 现在想想，他是想告诉她，哪怕在最艰难的低谷，自己也从未想过放弃。 萧唯立刻发了一条微信。 [Unique：在哪儿？] 数秒后，他回复。 [Gorgeous：回头。] 萧唯回身望向门厅，沈鸣依从别墅中走出，一身干净的白衣黑裤，竟在朦胧的雨天中鲜亮无比。淡蓝色的香雪兰围绕在他身边，如梦似幻。 他远远地看着她，雨水卷走了眸中所有冷意，唇角的微弧掀起她心里沉寂已久的缱绻旖旎。 她听见水滴敲打着花叶与屋檐，比江州任何一场雨都要缠绵浩远。 他笑着说：“这个答谢客户的方式够本儿么？” 一想起曾经和Gorgeous博弈的经历，萧唯慢慢拉下脸，气道：“骗子！” 他故意插科打诨：“你是说那3万5千块钱吗？” 萧唯愣住，无话可说。 确实是自己先从人家那儿卷了25000。 沈鸣依先声夺人：“你的下属过度借鉴我的作品，我也没计较啊！” “可你对我出言不逊！”萧唯驳道。 他铁了心要厚脸皮，站在那儿只是笑，“这是要和我翻旧账吗？” 萧唯愠恼地说：“失去联系那段时间，你为什么不告诉我，急都急死了！” “我错了。” 他收起了笑，将所有温柔都填入眼眸，“所以请给我一个认错补偿的机会。” 她问：“拿这个展览来补偿吗？” “不。” 沈鸣依微顿了片刻，认真地开口：“抄袭的事出了之后，有人说我在娱乐圈只是昙花一现。我知道自己是清白的，对这些名利也看得很淡，也并不在意这个词用在我身上的褒贬。但如果能用这个昙花一现，来换与你的永久相随，我会不遗余力。” 他从西裤口袋掏出一串钥匙，“当初为了生存，我放弃了建筑设计，于我而言，这是个莫大的遗憾，但我不愿给自己留遗憾，一直想着有朝一日还能重新做喜欢的事，所以络琼湖的别墅是我的寄托和希望。” “后来，我遇到了你，才渐渐明白我的寄托其实是你，因为我不会独自一人走完一生，我希望我们的身体里驻着同一个灵魂，爱你所爱，思你所想。” “小唯，我了解你，那些金银俗物在你眼里犹如粪土，兴许那些画你还能瞧得上。”他轻笑，“想来想去，在我心里好像也没什么东西能配得上你，所以我把亲手设计的别墅送给你，无论你在哪儿，那里都是你的栖居之地，避世桃源。” 他微笑，“虽然你特批我转正，但我的态度一直都没表......” 细雨滴滴答答不停歇，仿佛阻滞了萧唯的心跳，她听见巨大的雨声之中，他的声音坚定而清晰：“小唯，我爱你！” 连绵不断的雨在两人间形成一道厚厚的水帘，萧唯看见他拿起脚边立着的伞，准备来她这边。 “别动！”她忽地喊道。 沈鸣依动作一顿。 她说：“我过去！” 说完，她不顾一切冲进大雨。 那些不愿回首的纠葛如脚下踩碎的泥泞，被冲刷干净。 她奔跑着，穿过去年凛冬的初遇，春日樱草的芳甜。 跌跌撞撞的探寻中，他的怀抱是她才找到的支点，能撬动她祈盼奔赴的山海。 金秋的雨浸满全身，像一场宿命的安排在她的全世界蔓延。 唯你所依54 萧唯紧紧环着沈鸣依的腰，把头埋进他的颈窝，不想让他看见自己泪眼凌波。 沈鸣依一手揽着她，颔首吻了下她的鼻尖，轻捧过精致的脸，看见颊边那道亮晶晶的泪痕，宠溺地问：“怎么哭了？” 萧唯轻捶他腰后，“我本来不爱哭的，结果你三番五次把我弄哭。” “有那么多次吗？”沈鸣依用指腹抹掉她的泪水，“你还在我看不见的地方哭过？” 萧唯不回答，只是靠在他的肩颈里。 她不习惯在他面前示弱，不愿说在他消失的那段时间里，自己总是独自哭泣。 沈鸣依微笑，褥了下她的湿发，“进来把头发擦干，外面冷。” 他拉起她的手走进别墅，帮她脱下外套，带她到楼上卧室暖和，又去卫生间拿毛巾。 萧唯一个人坐在床上 ，欣赏四周。 这里的风格和万园公寓很不一样，深棕色欧式家具，装饰摆件古老华丽，门对面的落地彩色玻璃耀眼夺目。 矮柜上架了一块金色的小匾，上面刻着：“敬沈公：妙手巧夺沥冰心。”落款是一位过世的文学大家。 作为媒体人，萧唯对这些充满故事的细节嗅觉敏感，不禁凑近欣赏。 沈鸣依走进来，把毛巾递给她，瞥了眼这个小物件说：“这是我太爷爷的。” “好厉害！”她满脸崇拜。 沈鸣依又倒了一杯热水给她，“没什么用，都是过去了。”他意味深长地望了那块匾一眼，“千里之堤，溃于蚁穴。往往大家族的没落都是从根里烂掉的。” 他把沈栎翔偷走嘉博会展中心图纸的事告诉了萧唯。 他说：“我这个堂兄正应了那句话——智小谋大，力小任重。遇事非要争个高低，但从不掂量自己几斤几两，还总是贪图眼前利益。” “那你准备怎么办......”萧唯体念他面对自己家人的难处。 沈鸣依叹道：“姑且放过吧。这件事我不能做太绝，毕竟我是在伯父家长大，伯母和堂兄有万般不对，我也要顾及伯父的感受，让他老人家九泉之下能心安。好在我已和涉及的公司协商过了，将建筑的设计是我父亲的版权公布出去。” 萧唯听到这一切很怅然，又想到了沈翊，“只是有些让沈翊难做......她的简单很难得，对谁都很真诚，这样一来，让她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你了。还有她和辛小公子......” “他们分手了。”沈鸣依说。 “啊？”萧唯觉得可惜。 “辛烨衡也不是什么简单的人物，对他来说，可能爱情没有兄弟和事业重要吧，见事情走到这个地步，就立刻站在我这边。今早还问我什么时候能参加咱俩的婚礼呢......” 他还告诉她，辛烨衡知道沈鸣依今后和大伯母一家算是无法在来往，就帮他们移居到了美国，也算是给这件事画上了句号。 萧唯问：“你打算怎么复出，粉丝都快等不及了？” 沈鸣依双臂揽过她的腰，“不管怎么复出，我都要先把咱俩的事情公开。” “先别......”萧唯眉尖浮上一抹担忧，“再......再等等。” 沈鸣依的目光停在她脸上许久。 “现在公开，关注度太高了。”她垂眸小声说。 他压低身体，自下而上看她的乌黑眼睫，“就咱俩这身份，什么时候关注度都低不了。” 她明显不愿意自己的恋情太张扬，之前他就有感觉到。 他不想她烦心，把她拥进怀里，“好，那就先不公开。” 萧唯神情变得松缓。 “小唯，我一直有个想法......” 沈鸣依缓缓张口，“你愿不愿意跟我离开江州，去别的地方发展，做自己喜欢的事？” 萧唯抬眸，瞳孔的墨色都变得清亮起来，“你有想去的城市吗？” “南城，到假期我们可以住在络琼湖。”沈鸣依用侧颊贴了贴她的额头，柔语温沉：“这个时代，如果真能把事情做好，已不再拘泥于地域，只要你想。” 她是想的。 宁立雅临走时把工坊留给她，周韵斐豪掷1000万，意图再明显不过。 只是立刻让她点头答应，反而又谨慎起来，到底是为什么，她也说不出，总之还需要时间。 萧唯吻了下沈鸣依的唇，嘴角露出一抹明媚的笑，还很傲娇，“那......我考虑考虑......” 她眼角溢出的娇色，把沈鸣依的心勾的痒痒的。他最受不了她推拒别人时，还一副明艳动人的表情。 他抵上她的额头，压抑着燥意，嗓音沉哑，“知道么，你这个样子特别欠......” 后面那个字有些不堪入耳。 这条带有攻击性的毒舌，此时透着一种别样的侵略性。 他把尾音喂进萧唯口中。 她被他箍在怀里深吻，越来越享受这样觅爱的方式，彻底陷入欲.望的沼泽，扒着他的肩，想找寻一丝平衡。 沈鸣依也渐渐失去控制力，扶着她柔.软的身体挪向床边。 萧唯倒在一片舒厚松实里，迷蒙的眼前，他身上那件白色丝缎质感的薄衫逐渐松垮，前襟敞开。腰间一条紧绷的银灰色与黑西裤腰线重叠，遮不住紧实的肌理。 不一会儿，裹身裙的腰带铺在身侧，衣领也被挑开。 她的双手被他擒住，按在头顶，身前传来一阵空荡荡的凉意，而后又被炽热的气息覆盖。 “先不等你考虑去不去。”他啄着她的樱唇轻口宁：“想现在就要了你。” 萧唯的世界已天昏地暗，根本无力回应。 裙底残留在身上的雨早已升温，浸透蕾丝布料。 他在雨池中点出痕迹，重重水汽越过山谷，拨开遮挡，樱红的花苞在风中摇曳。 “唔......”萧唯唇瓣微合，难以忍受，双手又动弹不得。 兴许是觉得才刚刚表达心意，就如此亲密无间有些太快，沈鸣依让轻盈的乐曲在结尾处渐慢，起身说：“算了，说好要仪式感的。” 萧唯勾住脖子不让他走，娇弱请求，“你刚才怎么叫我的......想再听你叫一遍。” “叫什么？”他故意装傻。 她撅起嘴，“哎呀，就是那个啦......” 沈鸣依难得有一次拿捏她的机会，“你先叫我。” “叫你什么？”她不难烦。 他捏了捏她的下巴，“叫声沈哥哥听听？” 萧唯难掩羞涩，趴在他耳边叫了声“哥哥”，又含了下他的耳垂。 沈鸣依甘愿认输，终于依她的心意叫了声：“宝贝......”随后咬在她耳畔，轻声：“你的s.h.u.i，好多。” * 令萧唯说出“再考虑一下”的原因，是因为她还没和父母报备。 虽然父母不干涉她的自由，但也不能如无根浮萍，来去飘荡。如果直接放弃江州的工作和生活，搬去南城，是必然要和他们商量的。 萧唯只说自己要搬家，工作忙，琐碎事情管不了，想让爸妈来帮忙操持，就把他们叫到江州来住一段时间。 把二老好吃好喝哄好后，她坦白，这个“搬家”的含义是把自己也搬走。 “啊？”齐瑛瞥了眼萧钦文，神情严肃，放下手里的茶杯。 萧钦文倒也淡定：“是因为陆淮？”以为是为了躲他。 萧唯摇摇头，把陆淮的结局告诉父母：“他涉嫌金盛中心违法招商，侵吞公款，搞大额金融借贷，已被逮捕。” 陆淮之所以那么在意沈鸣依查金盛的事，就是害怕他触碰到什么不该触碰的，从而东窗事发。 齐瑛惊愕到不敢相信，又倒了杯茶让自己镇定，“我滴乖乖哦，听你爸是对的，幸亏悬崖勒马！” 萧钦文摘下眼镜，慈蔼道：“爸爸想听听你去南城的理由。” “我找到了自己想要的生活和喜欢的人。”萧唯说，“以前，不管是去英国读书，还是回江州工作，初衷都是因为要去做喜欢的事。只是VE的工作脱离了我的轨道，这里的生态和规则都不适合我。” “在江州生活压力太大，幸福指数很低。以我现在上千万的积蓄，去南城生活几乎无忧。” 她停顿了几秒，又说：“沈鸣依境况与我相似。” 萧钦文反而笑了，“不错，有资本做选择！我女儿真是长大了。” 齐瑛舍不得自己闺女，“江州和昆城离得近，飞一下就能来看你，南城离昆城多远啊，妈妈就是觉得不方便啊。” “那我就飞回去陪你们呗。”萧唯搂住齐瑛的脖子，“那边的工作我都已经规划好了。继续做我的时尚博主，把小雅留给我的工坊开到南城，当一个纯粹的设计师，时间也会自由一些。” 齐瑛拉着她的手，不语，望向老萧。 萧钦文也不置可否，起身走到窗边。 萧唯小心翼翼地问：“爸，您是对沈鸣依不满意吗？” 萧钦文立刻否定，“那倒不是。” 齐瑛接话，“小沈给你爸的印象可好了......” 萧唯心里在偷笑。 齐瑛说：“你爸混了一辈子江湖，别的本事不敢说，这识人断物一般人比不了。” “夸张了。”萧钦文坐回萧唯身边，“小沈这孩子不简单，别看他老一副不可一世的样子，其实内心坚定得很，不迷失，不软弱，不自私，总结起来就三个字——可托付。” “啧啧！”齐瑛挑挑眉，“听听你爸这番言论，对未来女婿的评价多高呐！” 萧唯抱着老爸的胳膊，往他肩上一靠。 萧钦文爱宠地拍了拍她的脸颊：“去吧！爸爸支持你，去寻找自己的天涯！” “老母亲附议！”齐瑛举起双手。 “谢谢爸妈！”萧唯坐在他们中间，兴高采烈，点头哈腰。 沈鸣依还不忘发信息问结果。 [Gorgeous：想好了么？] [Unique：想好了，跟你走，去南城。] * 萧唯很快向VE正式递交辞职信，当然，这件事在时尚圈的讨论热度一时达到顶峰。 她和郑玟进行了场谈判，用手里握着的VE所需顶级优质资源作为交换条件。 她的要求是：提拔齐昀飞为主编，钟岑雪为副主编。 苏萌已被她安排去了YCJ任政务合作经理，晟艺必须放人。 如若做不到以上几点，她将带走VE的模特和知名摄影师，切断VE命脉。 郑玟不敢说不，只能答应。 苏萌抱着她哭，问为什么要把自己赶走，她要跟着萧唯去南城。 萧唯问：“你是去养老吗？” 苏萌摇头。 萧唯问：“你跟着我去南城会比在YCJ这种大厂的年薪还要高吗？” 苏萌继续摇头。 萧唯语重心长：“你刚毕业没两年，总不能一直做我的助理，替你在大厂谋了个职位，要好好锻炼一下。” 苏萌这才不哭...... —— 萧唯决定走后，沈鸣依总是在南城和江州之间往返。 他转让了沈家庄园的经营权，将郊区上亿别墅卖掉，在南城最好的地段买下一套独栋小院。 用了两个多月的时间，他心心念念的建筑设计工作室终于成立，名字就叫Unique。凭借之前在娱乐圈积累的知名度，工作室从注册到团队组建都很顺利。 这期间，萧唯和工坊的客户建立起联系，将江州的工坊交给钟岑雪经营，把总部设在南城，自己担任总设计师，服装风格走亲民路线。 她把万园的房子租了出去，租金定期打到父母账户上。 到了11月底，沈鸣依和她说，南城和络琼湖都已安排妥当，问她什么时候来。 她说，马上。 * 那天是12月1日，萧唯的生日。 她要在这一天和江州告别，启程飞往美丽的南城。 虽然有万般不舍，但她不能让那个人等太久。 爸妈、苏萌、周韵斐和袁浚轩、钟岑雪、齐昀飞一路护送她到机场，陪着她全程办理托运和登机手续。 到了安检口，不得不说再见的时候。 她哭了。 她让爸妈原谅自己的任性。 萧爸说：“你二十多年没受过什么苦，都是为了理想而活，既然自己有想要的精神追求就大胆争取，不算任性。” 萧妈说：“去南城又不是去国外，以前去英国留学，也没见你哭成这样。想爸妈了，我们就去找你，有父母在的地方就是家。” 她使劲儿点头，挂着满脸泪水，只能头也不回地步入安检口。 进入机舱。 直到关闭电子设备的广播响起。 直到飞机开始滑行。 直到巨大的轰鸣声响起。 她闭上了双眼，试图将江州的一切都永久存留，又想忘却。 飞机跃向高空，载着她的希望进入苍穹，奔去向往的天涯。 唯你所依55 飞机在南城机场降落时，已经午后了。 接机的人是韩明。 萧唯热情地和他打招呼，但心里却有点小失望，因为某人说过要来接她的。 韩明八成是带着沈鸣依的嘴来的，“嫂子，我哥忙得实在抽不开身，就让我过来了。工作室刚成立，事情多的八只手都处理不完，上周我哥好几天没合眼，就为了在你来之前搞定，结果湖区的别墅一直没收拾，今天为了迎接你，他和赵姨正抓紧安排起居呢。” 萧唯情绪不高，含糊“哦”了声，钻进商务车。 “嫂子。”韩明扒在门口，递给她一个粉色的蛋糕盒，“我哥怕您饿，特意给您带了蛋糕，榴莲味儿的。 ” 萧唯揭开透明罩，淡黄与纯白相间的千层瓤齐整细腻，让她想起“绳子传送蛋糕”的囧事，不禁扑哧一笑。 某人送个吃的，还这么有深意。 她翻下小桌板，拿出叉勺，小口地吃起来。 饱含对那晚蛋糕牺牲的惋惜之情。 山路难行，韩明肩负把老板娘安全送到老板身边的艰巨任务，开车很小心，车速不快，用了将近四小时才抵达络琼湖。 两个多月没来，别墅较之前变化很大，外面的围挡已经不见，棕木色外墙上的壁灯发出温馨的光，像白昼交替时的落星。院子有了窗明几净，纱幔飘舞的烟火气。 门虚掩。 她一推门，赵姨正从侧屋出来，看见她，欣喜地拉她进来：“鸣依出去和人谈事儿有一会儿了，还没回来呢......” 正说着，身后“吱呀”一声。 萧唯回过头，看见沈鸣依迈入大门。 四周的亮光忽就在她眼底闪烁了一瞬。 他穿着纯黑的衬衫，搭配笔挺的灰色西裤，西装上衣搭在臂弯，全然一身商界精英的气质。那张脸仍旧俊朗干净，无半点尘浮之气。 看见她后，他略带冷峻的神情一下子就柔和起来，微张双臂说：“欢迎回家。” 回家。 这里，还有南城，以后就是她的家。 与他共同的家。 萧唯的心涌起一阵难止的悸动，迫不及待跑入他的怀抱，环紧他的腰，仰头眨动双眼，“沈总好忙，一块蛋糕就把我的生日打发了。” 沈鸣依不上圈套，肃起脸，审问：“吃光了吗？” 萧唯眉梢一挑，不服驯：“你在强迫我做事情啊？” “现在不敢。”他软下神色，唇角又浮之一层黠意，“但晚上会不会，那就不知道了，要看你表现。” 萧唯知道他在暗示什么，不好意思地背过脸，进了屋。 沈鸣依把西装随手一放，从她身后掀开大衣领，帮她脱下，温醇问：“累了吧？” “还好，后来在车上睡着了。”她说。 他微笑，转身去挂大衣。 不知为何，今天自打一见面，她就觉得氛围格外温情暧昧，是一种爱人相濡以沫已久的亲昵。 沈鸣依搂着她肩，走向二楼阳光房餐厅，“走，先去吃晚饭。” 虽是12月，但络琼湖的气候却如早春，显现初寒，却暖意盎然。 阳光房三面玻璃通透，抬头就能看见无边穹幕，星河璀璨。窗外镜湖清谧，住宅民宿的星点灯火倒影水面，偶有小舟独泛，波光粼粼，层层水晕像要流进人心里去。 赵姨做了一桌好菜，烧排骨，煎鸡块，糖醋鱼......都是家常菜肴，很对萧唯胃口。 沈鸣依启了一瓶02年的唐培里侬，为她斟好，“好酒才能配得上佳人。” 萧唯举起杯，欣赏着顶级香槟琼酿的色泽，“沈总怎么变得含蓄了，不是只有威士忌和伏特加才能满足你吗？” “怕你喝多。”沈鸣依勾唇，“一会儿影响发挥。” 萧唯颊边烫起一层红晕，确认自己今天看到这个温柔的沈鸣依是错觉。 几句不离一件事。 他又变得正经起来，轻碰她的酒杯，“生日快乐！” 萧唯百感交集，词穷到不知该怎么开口。 不得不说，这是她有生以来，最特别的一个生日。 和爱人一起，在全新的地方，面对新的生活。 谈及生日，她忽然想起密码的事，“对了，万园公寓的密码你换了吗？” 沈鸣依摇头，“不换了，你什么时候回去都能住。” 他没有把房子租售，一来因为万园是父亲的作品，总要留个念想，二来为了她去江州会朋友时能有舒服的地方住。 他又提醒她：“这里所有密码也是120100，所以你不用再拿小本子记了。” 萧唯乖巧道：“谢谢！” 沈鸣依的脸一刹那间居然沉了下来，他两指轻扶酒杯，缓缓抬眸，对萧唯说：“过来。” “怎么啦？”萧唯不知他为何如此，犹犹豫豫走过去。 猝不及防，被他一把拽进怀里。 她失去重心惊呼一声。 他箍着她的腰，像在拷问：“居然和我说谢谢？” 她摸不着头脑，“不说谢谢说什么？” 他蹙起眉，“你见过哪对老夫老妻为着一点小事还谢来谢去。” 萧唯跟着又换了一副怨妇表情，“难道我应该说‘知道了，烦死了’才好？” 沈鸣依竟然满意地笑了，“嗯，可以。换个语气。” “什么呀......”萧唯嫌他变态。 沈鸣依伸指划着她的下唇线，低沉说：“娇一点的就好。” “烦死了......”萧唯下意识用娇嗲的语气，将这个三个字说出了口。 沈鸣依继续引诱，“后面加个称谓？” 相处这么久，她在他面前越来越放得开，听话地说了声：“哥哥......”顺从的表情还夹着一丝戏谑。 他捏了下无一点赘肉的细腰，不满足，“换别的听听，比如......老公？” 萧唯娇嗔：“可现在还不是呢......” “早晚有一天是。”他说，“民政局明天就可以去。” 面对他，她不可能继续矜持，抬手探到他衬衫领口，轻轻揪起，软糯轻语：“知道了，老公。” 沈鸣依承认，此时此刻体内血液都汇集在了一处，要不是念及饭还没吃好，当下就想把怀里的人办了。 他放下萧唯，但不让她回到桌对面，只能坐在自己身边。 在这个安静的地方，无人打扰，两人又彻底卸下千斤压力，到后来玩儿的有些放.纵。 聊天聊得投入，瓶里的酒不知不觉下去很多。沈鸣依对她的酒量不信任，怕她喝多，直接夺过酒杯，掌着她的手不放，喂一点她喝一点，想多喝就要开口求。 萧唯在今晚把以前没撒过的娇都撒了，譬如喝汤只能沈鸣依来喂，不然打死都不喝。酒喝得出了汗，就让沈鸣依给她扇凉。 因此，米色开衫的扣子弄松了，直接被她脱掉，只留里面的超短款吊带。 他身上的黑色衬衫，纽扣也解到了胸线以下。 她原本以为他会把持不住，约会阵地由此转向卧室，但眼前这个男人不知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就是不进行下一步。 吃吃聊聊到很晚，沈鸣依说，为她准备了生日礼物，但要满足他一个条件才会揭晓。 萧唯笑他这个关子卖的失败：“你不就是想......吗？” “自然是很想......”沈鸣依转为正经神色，“但要让我画幅你的画像。” “哈？那很好满足。” 他一手搭在椅背上，倾身贴近她，又强调了遍细节：“这幅画，只能我画，也只能给我看。” 萧唯怔在那儿，明白了他的意思。 他想画全身，很私密的那种。 “在......在哪儿画？” “书房。” 她开始浮想联翩，在那么严肃的地方创作这类香.艳的作品，想想都觉得羞.耻。 沈鸣依见她不吭声，凑近她颊边，故意逗她，“担心我拿去卖钱啊？” 她搂上他的脖子，“不是的......” 沈鸣依最后的那点意志力已被摧毁。 酒后微醉，热意上头，她撒起娇来更容易情动，旖旎的身段倒在他怀里，发丝蹭着他的脖子，奇yang难耐。 他拍了下她身后的圆润丰盈，“放心，你是我的私有财产。” 她眼尾已染上了樱粉色，对将要品尝的新鲜事物充满期待。 幻想过很多遍初次的场景，却从没想过会是这样的开始。 她咬了下唇，很主动地低声说：“要怎么做，听你指挥。” 沈鸣依不由分说，托起她来到三楼卧室，在穿衣镜前把人放下。 他站在她身后，从镜子里欣赏她的人。 贴身的牛仔裤在她细长的腿上紧绷，吊带上衣刚刚越过胸线，一截纤细腰身露在外面。 他从后拥上去，在上衣与牛仔裤间的玉白上辗转，“lou太少了，还达不到创作标准。” 她用唇触他的耳畔，用悠长的气息带出问语：“标准是什么，麻烦沈总给我指条明路。” 萧唯就这样看着镜子里牛仔裤的前扣松动，随后缓缓滑落，挂在半途。 他用低哑磁性的声音说一.丝都不能有的时候，她隐隐意识到自己的心魂早已不归。 他在她颊边吻了下，只说了句：“书房等你。”转身出去。 萧唯开始按照他的标准进行。 牛仔裤堆落于莹白的脚踝，纤瘦的玉足迈出，踩在地毯上。吊带和整套黑色刺绣全都落在地上。 她羞于直面镜子里的自己。 难道就这样一点遮挡都没有，穿过走廊和楼梯口，走去书房吗？ 想了想，她从衣帽间翻出一件深蓝色的薄纱外罩，真空披上，然后给某人发微信。 [Unique：可以过去了吗？] [Gorgeous：来。] 她把手机放下，深呼吸，光脚向书房走去。 三楼其他房间灯都没开，只有走廊尽头的书房透出光亮。 她怕被人发现一样，快步站在那抹光晕里。 磨砂玻璃玄关将房间深处隔开，她不敢进去，轻轻叩了两下门，朝里问：“就你自己吗？” 他说：“没别人，把门关上。” 萧唯把门落了锁，绕过玄关。 沈鸣依站在高大的画架前，黑色衬衫下摆松散在外，袖口向上挽着，劲瘦的小臂伸出，将落地灯拉近。 听见动静，他霍然转身，目光投向她全身。 深蓝色的纱披虽在胸前系紧，但云后风光根本什么都遮不住，反而徒添魅惑。 萧唯被他看得不知所措，挤出几个字：“不然就这样吧......可以么？” 沈鸣依端起酒杯抿了口，摇摇头，“不可以。” 说完，他走近她，捏起细丝带向下轻轻一拽。 纱披欲坠不坠时，他却突然收手，拨开她肩上碎发，说：“宝贝自己来。” 萧唯紧张道：“那你背过去。” 沈鸣依笑她这番多此一举的操作，一会儿还不是想怎么看就怎么看。但谅她是第一次，还是依了她，转过身去。 过了没多久，他听见身后有衣物簌簌掉落的声音。 自己那层克制的外衣也跟着跌落。 她的月同体朦胧映在玻璃窗上，绝美的轮廓让不可遏制的情.欲在他的四肢百骸滋长。 安静了几秒，萧唯开口问：“我是站着，坐着，还是......躺着？” 沈鸣依喉结滚动，嗓音也变得沙哑，“坐在沙发上就好。” 萧唯在红色的云朵沙发上坐下，两腿交拢，她觉得这个姿势能掩住些什么，多了份安全感。 身后的脚步声越来越近，直到熨帖的灰色西裤在眼前出现。 她不敢看他。 沈鸣依倾身，托起她臀腿，将整个人后移，引导她：“靠上去。” 萧唯后仰上身，倚在绵软的靠背上，心里的紧张稍稍卸掉。 腰侧被他握着，向前轻推，肩头又被掰向后，贴着沙发的蝴蝶骨缓缓张开，上身挺.起。 黑胶唱机也被开启，轻盈的旋律萦绕四周，将空气中的每个分子都染上了梦幻。 他衔起一朵纯白色的山茶花，递到她嘴边，在唇齿的触碰间，将花觅入她口中。 作画的位置就在沙发旁边，沈鸣依把画架和椅子拉近，坐稳后，拿起铅笔。 在他眼里，她就像一件价值连城的玉瓶，毫无瑕疵，精美绝伦。 笔芯并未落在纸上，笔杆被翻转至前端，最终落于玉瓶的颈弯，沿着瓷白的瓶身向下，在山水画中游走，漫过远山曲线，勾勒粉樱花苞的轮廓，越过宽广的平原，在狭长的深谷中不驻徘徊。 咬着花枝的缝隙溢出一丝丝细碎甜音。 “嘘——”沈鸣依伸出食指放在唇边，轻声命令，“Quite.不要扰乱我思绪。” 萧唯紧紧含着山茶花，颤动的眼睫上一抹泪滴悄然坠落。 他吻掉她的泪水，没有继续在玉瓶上作文章，开始在纸上生出一笔一划。 音响温润的音质传出天籁之声在唱：“吻过的一滴泪，化成温暖海水，我潜游着跟随......” 萧唯垂下双眸，静静听着空灵的旋律：“承诺了最漫长的深情，漫延到心底......” “刻在，心里。” 充满凉意的笔杆忽然抵住她的下颌，缓缓抬起。 “看着我。”他说。 萧唯对上他的眼，血液中的情.潮肆意翻涌。 那双深邃的眼眸又转向画架，一丝不苟巡过纸上每一个角落，凝成他一生挚爱不朽的画作。 他很专注，心里还存着别的期待，笔触渐渐加快，生动的初稿跃然而生...... “坚持不住了？”沈鸣依停下笔，拿出她口中的山茶花，勾唇，“想不想去舒展一下筋骨？” 此时的她已经听不进去任何问题，纤长手臂勾住他的脖子，含糊嗫嚅：“带我走......” 沈鸣依抱起她，向卧室走去。 沙发上留下一抔灯光，照亮水痕圈出的阴影。 这晚，萧唯像乘了一阵风，飞往高处，颠簸着穿过云层。有沙粒入眼，将她刺痛，泪水沾满眼睫。她偏首望着湖边月色，一捧缱绻清华弥漫在她眼底。 后来，她又变成了那个骑马畅游太空的女孩，坐在他对面，在失重的环境中急迫想要寻到支点，却越飞越远。 她在寰宇中游荡，飘到一个布满星辰的地方，站在摇摆的秋千上，在星河中不停碰撞，铺了满身的幻彩，坠入人间。 她跳入了太平洋，冰凉的海水将滚烫的体温中和，在全身战栗中濒临失智，陷入不生不灭的悠长...... 最终，她阖上双眼，在他为她建起的梦中城池里飞舞。想起大理石台面由冷变热，他手肘上的两条细长莹白，又搭上了肩膀。隐约听见他夸她漂亮，夸她能.干......总之，这些在她听来极其下.作的语言，却成为让人上瘾的原料。 寂静的络琼湖辟出一方狂热之地，奏出从未有过的动人交响，催促着漫山遍野的山茶花硕然绽放...... * 翌日上午，萧唯睡不着，起来坐在湖边眺望远处的雪山。 “不多睡会儿？”沈鸣依从身后走来，在她身边席地而坐，把她拥在怀里，“累就好好休息。” 她知道他在指什么，轻笑，“累是累，但不想错过眼前美景。” 沈鸣依说：“又不是在江州，在南城呆烦了，想来就陪你来。” 萧唯把微博热搜给他看，“昨晚，你的电视剧《寻光》首播，赞扬声一片，网友评价很高，八成又会火一把。” “和我没多大关系，题材受欢迎。”他说。 萧唯把手机当成录音笔，伸到他面前，清了清嗓说：“我是娱乐记者萧唯，想采访一下Unique建筑设计的创始人沈总，您离开娱乐圈后悔吗？” 沈鸣依正经道：“不后悔。到现在为止，唯一让我后悔的事，就是当初在公众号后台怼了VE的主编几句，结果她后来成了我的未婚妻。” 萧唯咯咯直笑。 他也掏出“录音笔”，采访她：“请问萧总有后悔的事吗？” 萧唯想了想说：“有一次因为情感问题，喝多后把KC网站的一名咨询师给投诉了。” 沈鸣依没想到会是这个答案，故意说：“大概是你发了一堆乱七八糟的东西过去，人家说‘没看懂’？” 她认真点头，“是，我稀里糊涂的没说清楚......” 话说到最后，又觉出某人猜对的太快了些，“你怎么知道？” 沈鸣依憋着不笑出声，看着她娇憨的样子，意味深长。 萧唯突然反应过来，惊道：“我投诉的人不会是你吧？” 沈鸣依大笑，把那次的凑巧讲给她听。 掀开过往囧事，萧唯不好意思地把头塞进他怀里，不停扑腾，让他不要再提，竭力把话题往正道上引：“......你昨天说有生日礼物的？” 沈鸣依没打算赖账，从身后拿出一个礼盒，打开，取出一枚钻戒，套在她的中指上，“小唯，嫁给我，好不好？” 萧唯又惊又喜，千言万语都凝在齿间，不知该从何说起。 临了，还不忘和他算算账，挑起眉，“沈总算盘打得响，便宜都被你占尽了。” 沈鸣依不愿再拿她昨晚享受的样子和她讨价还价，直接说：“你要是愿意，我就永远爱你。” 她又问：“那要是不愿意呢？” “你要是不愿意......”他捧起她的脸，深情说：“你要是不愿意，我就永远相思。” 每个字眼都像炎夏的清风，掠过她滚烫的心间。 “我愿意。” 她说：“我想去你打造的天涯看一看。” “不用去。”他微微一笑，把她搂在怀里，望着远方云雪，像在揭开一个尘封谜底，温柔无尽： “我，就是你的天涯。” 头顶一群海鸥飞过，振翅间卷起金黄的银杏叶，随风向遥远的地平线追去。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