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氏春秋》 第一章 北赵楚氏 几场绵绵的细雨之后,初春的阳光照耀在平原郡的大地上。 平原郡是北*部最大一郡,对南齐隔江相望。赵国三大军营之一南线大营就在郡境内,照理来说十余万大军驻扎于此,南线大营统领论官阶更是略高于平原郡太守,那些如狼似虎的军士们根本不会将地方官员放在眼里。可自从现任太守楚名棠就任以来,两者之间一直相安无事,而平原郡的官员对闹事的兵痞亦变得毫不留情,想抓就抓,打上几十大板后再交给南线大营发落。 时间久了,连百姓们也渐渐了解其中内情。原来楚太守乃是当朝国舅,他的岳父又是兵部尚书王老侯爷,而南线大营杜统领本是王老侯爷一手提拔的爱将,副统领王明远更是太守大人的妻弟。有了这几层关系,郡内地方官员的腰板自然硬气许多。 平原城是平原郡的首府。城西有一个占地极大的园林,名为畅春园,是北赵王室的行宫,相传为北赵太祖所建。太祖皇帝就是在此指挥赵国大军将南齐的十五万军队逼得无路可走,统统跳了江。这也是太祖皇帝生平最得意之事,至今在畅春园大门两侧还刻着太祖所书“临江北望,千里江山”的诗句。 畅春园四周均是平原郡达官贵人的府邸。官员们平时是不到畅春园来的,这里毕竟是皇家的产业,但他们的子女们却没那么多顾虑,时常偷偷溜进来玩耍。负责守卫那些侍卫们对此也是睁只眼闭着眼,虽说他们隶属北赵王室的禁卫军,但毕竟这里远离京城,平日里对那些地方官员还有诸多仰仗之处。 此时正是初春季节,十几个孩童正在畅春园内草坪上嬉笑玩耍,好不热闹。 “看,楚家两位公子来了。”一个少年突然叫道。 只见不远处两个少年从畅春园偏门走了进来,其中一人还抱着个小孩。这两少年哥哥叫楚轩,弟弟名叫楚原,是平原郡太守楚名棠的儿子。那小孩则是楚名棠的五子楚铮,年方六岁,长得粉雕玉琢,聪明乖巧,楚老夫人常赞他是汇集了楚家数代的灵气。一岁能言,四岁便能诗,府中之人无不喜欢,都将他当宝贝疙瘩。楚名棠对这幼子更是疼爱无比,捧在手中怕冷了,含在口里怕化了,有时为博楚铮一乐甚至不惜给他当马儿骑,全然不似当年对楚轩和楚原那般古板严厉,着实让哥俩又羡又妒。 楚轩与楚原年纪相差不大,趣味相投,整天厮混在一起。今天一时兴起,将楚铮偷偷带出来与这群朋友玩。两人平时虽对父亲偏爱幼弟有些不满,但对楚铮倒也宝贝的很,此次将他带出来,颇有将这可爱弟弟在玩伴面前炫耀一番的意思,正如小孩有了心爱的东西,总想要在朋友面前献一下,独乐乐不如众乐乐嘛。 众孩童迎了上去,与之亲近一些的称之为楚大哥、楚三哥,但大多数还是唤他们楚公子。只有两人站立不动,其中一少年更是脸露不屑。 不出所料,众孩童一见楚铮,无不喜欢,这个捏捏楚铮的小脸,那个拉拉他粉藕般的小手,把楚铮吓得不知所措,泪儿在眼眶中直打转。楚轩与楚原看在眼里疼在心里,不由急了,啪啪啪打退了好几只爪子,楚原也不知从谁手中抢了一串冰糖葫芦,塞到楚铮的手里。看着红红的糖果,楚铮这才破涕为笑。 闹了一会儿,楚轩楚原注意到一旁站着的两人,便分开众孩童,向两人施礼道:“参见小王爷、琪郡主。” 这两人正是当朝昌平王的一对子女赵应、赵琪。昌平王是皇上唯一的嫡亲兄弟,按北赵惯例,皇帝的兄弟不可呆在京城,以免结交权臣意图不轨。因此昌平王与兄长关系虽好,但仍不得不来到平原郡。 赵应哼了一声,看了看跟在楚家兄弟身后的众人,说道:“两位好威风啊。” 楚轩比较老成,并不出声。楚原可是嚣张惯了的人物,两眼一翻:“小王爷过奖了,那是托家父的福。” 赵应脸色一变。原来北赵从建国初起,为了避免前朝蕃王林立、皇权旁落的情形出现,特制定律法,外封的皇室宗亲不得插手地方政务。因此昌平王虽贵为亲王,手中却无半分实权。而楚名棠本是朝中吏部侍郎外放,任平原郡太守多年,杀伐决断、心狠手辣,在郡内一手遮天,俨然是一方诸侯。楚家乃是朝中三大世家之首,楚名棠又是圣上最宠爱的琳贵妃的亲哥哥,其夫人楚王氏则是当朝靖北侯王烈王侯爷的长女,楚王两家门生遍布天下,郡内百官无不惟楚名棠马首是瞻。水涨船高,连带着楚轩与楚原在众官宦子弟之间也是一呼百应,风光无限。 赵应心高气傲,哪受得了这般气,怨毒地盯了楚原一眼,对赵琪说道:“我们走。” 赵琪心感歉然,冲楚轩笑了笑,跟着赵应走了。 楚轩摇了摇头,这小王爷的心胸也太狭隘了。楚原却毫不在意,反正他平日看赵应也不顺眼。 赵应年纪虽不大,平素却喜欢端个小王爷的架子,与楚家兄弟甚为不和,众孩童夹在其中左右为难。如今他一走,众孩童反而觉得自在许多,纷纷围到楚家兄弟身旁。 只听楚原口沫横飞,向身边孩童大吹特吹自己从府中听来的一些京城轶事,把这帮平原郡的土包子唬得一楞一楞的,平原大营刘参将家的小刘胖子更是两眼发直,嘴巴张得老大。楚原得意之余不免有点疑惑,难道自己口才真是如此好? 不想小刘胖子抬手指着楚原身后,结结巴巴地说道:“你看,你看” 楚原一拍他的胖手:“有什么好看的。” 小刘胖子气急败坏说道:“你看你弟弟!” 楚原与楚轩转头看去,只见楚铮晃晃悠悠的在园中的假山上爬着,这一惊可非同小可,楚原大叫一声: “小五,小心!” 也不知是手一滑还是被楚原那声大吼给吓的,楚铮一个倒栽葱摔了下去。 原来楚铮坐在一旁独自吃着那一大串冰糖葫芦,没多久便吃腻了,到底还是年纪太小,对哥哥和他们朋友的谈话似懂非懂,不由无聊起来,突然看见假山边有只绿色小鸟,登时大感兴趣,走过去伸手便抓。小鸟却不给他面子,扑腾一下就飞到了假山,小楚铮有点生气,在府中什么东西他不是想要就有,气鼓鼓地也爬了上去。 楚轩和楚原吓得魂都没了,呆呆地站着动也不动。还小刘胖子他们反应快,一群人七手八脚把楚铮从假山下抱出来,只见楚铮双目紧闭,额上的一个伤口狰狞恐怖,鲜血直流。 楚轩突然清醒过来,从小刘胖子手中夺过楚铮,猛踢了楚原一脚:“还不快回去。”楚原如梦初醒,也不与众孩童打招呼,抱着小楚铮飞似的向楚府跑去。 留下小刘胖子一群人面面相觑,也没人提议,轰的一声全散了。 楚府门房张得利舒舒服服地打了个哈欠,抬头望了望天,咂了咂嘴,只觉得心满意足。 是啊,想他张得利当年只不过是个酒家跑堂的,被人呼来唤去,还受尽白眼。太守大人来平原郡上任时招募家丁,他凭着儿时跟着隔壁的私塾先生识了几个字,竟然被留下了。如今走出去,平原城内谁不对张大门房毕恭毕敬,笑脸相迎。 不说别的,就说街东卖豆花的小红,一双大眼睛老是冲他瞟啊瞟的,张得利的魂都快给她勾去了。小红她妈也就是豆花店的老板娘见了他也不再横眉竖目,张得利每次经过都拉着他进去坐坐,还扯来小红放着生意不做也要来陪他说说话儿,其中用意就连瞎子都看得出来。 但话又说回来了,张得利甜滋滋想道,小红,嗯是不错,自己也不小了,是该娶个媳妇了 砰砰砰 一阵踢门声把张得利从美梦中惊醒。 踢门声?没错,是有人在踢门,张得利当了几年的门房,这还是分得很清楚的,不由恶向胆边生,在平原郡地面,还有人敢来踢太守府的门?顺手操起放在大门旁的扫帚,打开门,抡起扫帚准备劈头就打。 “少爷!?” 楚轩没时间追究张得利为什么会举着扫把来开门,急忙说道:“张得利,快去请郎中,快!” “请郎中?”张得利低头一看楚轩怀中所抱之人,猛地嚎叫起来:“五哥儿?五哥儿怎么了?” 楚原一把揪住张得利,往门外一推,一脚蹿过去,吼道:“快去,请城里最好的郎中来。”说完,跟着楚轩往内府去了。 张得利被蹿得差点摔个跟头,踉踉跄跄向慈恩堂药铺跑去,浑然不知自己屁股上印着一个硕大的脚印正来回的扭动着,心中只是不停地想:完了,五哥儿若有什么事,楚府非翻天不可。 楚府已经翻天了。 楚夫人一见到楚铮那满是血的小脸,只唤了一声:“我的儿啊”便身子一软,晕了过去。 旁边楚名棠的母亲楚老夫人也是一口气提不上来,连声咳嗽。身后几个丫环忙不迭抚胸捶背,老夫人半晌才喘着气说道:“快,快叫你们老爷回来。” 府内老管家高士英躬身道:“老奴已让李诚去了。” 老夫人点点头,又咳了数声道:“郎中呢,郎中请了没有?” 楚轩和楚原从祖母和母亲进来后,两人便缩在角落里,大气也不敢出,见到母亲晕了也不敢过去看,楚原更是拼命往后躲,恨不得人都挤进墙壁里去。 楚轩是长子,听祖母问起郎中,不得不走上前去道:“孙儿已经让门房张得利火速去请了。” 楚老夫人这才发现自己的另外两个孙子,哼了一声:“你们两个过来。” 楚原也不敢再躲藏,走过来站在楚轩右首。 楚老夫人浑浊的双眼盯着他俩,直让两兄弟全身发毛。 “小五儿怎么摔伤的,你们两个,”楚老夫人缓缓地说道,突然脸露厉色,一顿龙头拐杖,喝道:“说!” 兄弟俩被吓得一激凌,不敢隐瞒,原原本本地招了。 ※※※ 平原城太守府衙内,楚名棠一手执笔,心中斟酌着眼前这奏折的用辞。 他任平原太守已经五年了,如果此次再不能调到朝中任职,那么在这平原郡太守这一职终老已是万幸之事。退是无路可退的,自己为官多年,得罪的人着实不少,单任太守这几年,也铲除了郡内数家豪门,没有了权势,那些人岂会轻易放过自己?虽说楚家是乃赵国世家之首,嘿嘿,其中内情外人又怎会明白。 可这奏折的分寸一定要把握好,可怎么才能让皇上明白自己既安心平原太守这一职但又希望能回朝中效力,稍轻稍过都可能误事。虽说皇上应是向着自己的,但圣心难测啊。 “老爷。” 楚名棠抬头看了看,是自己的家人李诚,随口道:“什么事?” “老夫人让小人传话,请老爷速回府。” “有什么事?” 李诚脸有些发白,他受老管家之命匆匆而来,这事还真不是很清楚。 “小人也不甚明了,只听说是五哥儿出事了,从高处摔了下来。” 楚名棠一惊,急忙问道:“小五怎么样了?” 李诚脸上汗愈来愈多,半天憋出四个字:“生死不知。” “啪” 楚名棠随手将笔扔在写了一半奏折上,脸色铁青走出去,什么个人仕途家族恩怨他此刻已全然不放在心上,楚名棠此时只希望自己的小儿子能够平安无事就好。 李诚松了口气,赶紧几步向门口伺侯的小厮吩咐道:“快去备轿。” 楚名棠头也不回:“备什么轿,备马!” 李诚一呆,应道:“是。” 太守大人着文官服在平原城内策马飞奔,着实引起了轰动。一时间城内谣言四起,有人说是太守大人奉密旨上京,又有的说流寇作乱了,最离谱的说北方蛮族快打到平原城下了。 太守府内。 老夫人拄着龙头拐杖,紧张地看着面前这个须发花白的老郎中:“蔡先生,我孙儿怎么样了?” 蔡先生叫蔡珏,是慈恩药铺的主事,也是平原城乃至平原郡内最负盛名的郎中。张得利赶到药铺时,蔡珏正在吃饭。张得利一把抓住蔡珏的手拉了就走,口里直念叨着:“蔡先生,你可要救命啊。” 到了楚府,蔡珏问清情况,哭笑不得,自己走得如此匆忙,什么都没带,怎能为人治病。幸好蔡珏的药僮比较伶俐,猜到张得利大概所为何事,蔡张两人刚出门,他便收拾好药箱跟了过来,这才没误事。 蔡珏捻着胡须,正要回答,只听门口一阵骚动。 “老爷回来了。” “大人回来了。” 蔡珏忙站了起来,冲楚名棠施了个礼。 楚名棠微微颔首作礼,快步向床前走去。 楚铮脸上的血迹已被擦拭干净,那额头的伤口也已仔细包扎妥当,只是面色仍显得十分苍白。楚名棠伸手抚摸了一下孩儿的小脸,那手竟不自觉地有些颤抖。 楚名棠平稳了下情绪,道:“蔡先生,我孩儿伤势如何?” 蔡珏肃手答道:“外伤老朽已经处理妥当。所幸小少爷身上所穿衣物也较厚实,身上也没什么损伤,只是” 楚名棠回头问道:“只是什么?” 蔡珏沉吟半晌,才说道:“大人,小少爷此番从高处摔下是伤于头部,大人也该知道,人的头部受了震荡后具体有何病症,还是要等小少醒后才能再做诊断。” 一旁的楚老夫人说道:“名棠,能否修书一封到京里,奏请皇上派两个御医过来。” 蔡珏向楚老夫人施了一礼道:“老夫人,北上京城请御医,数月尚不能到,何况,”蔡珏脸上露出一丝傲气,“那些御医也未必比老朽高明。” 楚名棠不语,知道他所说是实。蔡珏原本也是大内御医,只因涉及一桩宫庭要案,内宫有些人不容蔡珏活于世上。幸亏深受皇上宠爱的琳贵妃念其医术高明,不忍其受害,于是托自己的兄长楚令棠将他带到了平原郡。 “那我孩儿何时能醒?”楚名棠问道。 “老朽会每隔三个时辰给小少爷做一次针灸。”蔡珏答非所问。 楚名棠叹了口气。他已经明白了,即便是蔡珏这位神医也不能确定。 “那就有劳蔡先生了。可否请蔡先生这些时日先住在府上,以便为小儿医治?”楚名棠说道。 “老朽遵命。” “那好,”楚名棠转身吩咐道:“李诚,带蔡先生到客房。” “是。” 待蔡珏出了屋,楚名棠看着楚夫人,强抑着怒气道:“夫人,小五怎么受伤的?” 楚夫人也不敢隐瞒,将楚轩与楚原如何带楚铮出去如何受伤一五一十说了。楚名棠越听越怒,他原本就觉得奇怪,楚铮在府内时刻有人照顾,怎么会受如此重的伤,原来是楚轩与楚原搞的鬼。 “啪” 楚名棠一拍桌:“浑帐东西!” 楚老夫人责备道“拍什么桌子,小五儿还在那躺着呢。” 楚名棠应道:“是。” “这两小畜牲呢?”声音是小了点,但似从牙缝里迸出来的,带着丝丝寒气。 楚夫人难得听丈夫说粗口,暗自嘀咕,那两个是小畜牲,那您楚大人呢,我呢哟,不对。 心里胡思乱想,口中却答道:“在前厅跪着呢。” 原来楚夫人清醒过来后,心疼完小的,又免不了为两个大的担忧了。她知道丈夫对楚铮疼爱异常,何况这次楚轩和楚原的确犯了大错,免不了要受罚,就让两人先到前厅跪着,希望能消减一点丈夫的怒火。 楚名棠一愣,森然说道:“李诚,家法伺候。” 楚轩和楚原跪在前厅,心里也是极为后悔,但事情既已发生,只能面对现实。两人越想越怕,楚原忽道:“大哥,你说父亲会用什么家法惩治我们?” “我想是木杖,这次我俩犯大错了。”楚轩说道。 “我认为是竹杖,父亲向来疼爱小五,这次恐怕要亲自动手。”楚原并不赞同。 “赌什么?” “如果我赢的话,”楚原一咧嘴,“你替我挨十下。” “去你的。” 楚名棠怒气冲冲地走了进来,身后跟着四个家将,楚老夫人与楚夫人等府中女眷也随后来到。楚轩和楚原连忙伏下身去道:“父亲。”楚原更是语音微颤,显得悔恨无比。 楚名棠不理他们:“楚大,楚二,木杖伺候,每人先打二十杖。” “是。” 楚原听了,向楚轩使了个眼色,意思你赢了。 楚轩平时赢这弟弟的时候少之又少,难得他今日又服输,忍不住一笑,可一想到随之而来的家法,这一笑顿时凄凉无比。 “打!” 随着楚名棠一声令下,前厅响彻着兄弟两人的惨叫声。 执刑的楚大和楚二其实也相当为难,假打吧,老爷在气头肯定不答应,真打吧,以后在府中日子就难过了,夫人和底下正在哀嚎的两位少爷绝不会放过自己。两人不约而同的采取了相同的方法,前三下真打,后面的举重若轻,尽量不碰到两位少爷的小屁屁。 但楚名棠是何等人物,何况楚大楚二作假的功夫比太守衙门的差役差得太远,没多久就看出其中的猫腻,怒喝道:“你们两个好大的胆子!” 楚大楚二一惊,手中的木杖不由重重地砸了下去,底下兄弟二人惨叫声立刻又高了八分。 楚名棠转身冲另外两个家将说道:“取竹杖来,老夫亲自动手。” 楚轩勉强向楚原看去,意思是:兄弟,你也没猜错。楚原咧了咧嘴,想笑一下,楚名棠的竹杖已经落下,笑变成了哭嚎。 楚夫人在一旁看得实在受不了,这两孩子也是她身上的肉啊,但又不敢上前阻拦,泪水在眼中滚来滚去,求助地看向老夫人。 老夫人也明白她的意思,楚名棠下手也太狠了点,于是站起来走上前去,举起拐杖往楚轩和楚原身上一人打了一杖,骂道:“两个不成器的小东西。” 随后向楚名棠说道:“好了,名棠。孩子还小,打太重受不了。” 楚名棠此时气也消了不少,看到两个儿子臀部皮开肉绽,也觉得有点不忍,便不再作声。 老夫人向楚夫人说道:“你带这两个孩子上药去吧,我去看看小五。” 楚夫人应了一声,赶紧吩咐丫环找人抬两位少爷。 楚轩和楚原挣扎着说道:“谢谢父亲教诲。”随后便趴着不动了。今天苦头算是吃足了,前面的不说,最后老夫人来劝阻时那两拐杖,也是打得实实在在的。 楚老夫人坐在床头,看着楚铮的小脸,默默的念叨着:“小五啊,奶奶已经帮你教训了那两个哥哥,你可要快点醒来啊。” “啊!”夜深了的楚府突然传来一声惨叫。 楚原脸色惨白,冲着一旁的小姑娘苦苦哀求道:“二姐,二祖宗,你上药时能不能象春盈姐一般轻一点。” 那小姑娘怒道:“你还有脸叫疼,你看你们把五弟害成什么样了。” 楚原声音一下子小了下来,嘀咕道:“罚也罚了,还要我们怎样。” “五弟直到还没醒呢,如果他有什么三长两短,楚原我饶不了你。” 一旁的楚轩沉声问道:“二妹,五弟怎么样了,蔡先生怎么说。” 楚欣拭了下泪,说道:“蔡先生什么都没说,但我听蔡先生的小僮说,五弟是头部受伤导致昏迷,如果十天之内醒不了,那就可能永远醒不来了。” 屋里顿时沉寂下来,只有楚欣断续的抽泣声。 第二章转世重生 两天之后,楚铮终于醒来了。 楚府上下如同心头卸下块大石,楚老夫人乐得合不拢嘴,楚夫人更是亲自下厨,做了一大桌楚铮爱吃的东西,楚名棠也不再阴沉着脸,总算露出了几分笑意。 但事情却不如人们想象的那么如意。 首先觉得有些异常的是楚夫人。楚铮未受伤之前,十分活泼,总是粘着楚夫人要她抱,晚上都要搂着他才肯睡。而这次楚铮醒来后谁也不理,总是一个人发呆,晚上楚夫人强行抱他去睡,楚铮极力抗拒,连踢带打,挣扎着缩到床的一角,愣愣地看着她。连试了几次,楚夫人没办法,只好坐在椅中稍作休息,那边楚铮似乎也折腾累了,不久便昏昏睡去。 楚夫人帮他盖好被子,轻轻在一旁躺下。这两天由于操心楚铮,她也已心憔力悴,不知不觉便睡着了。 楚夫人毕竟心有所系,没多久便醒了,睁开眼发现楚铮已经将被子蹬了大半,暗骂自己睡得太死,于是起身替楚铮重新将被子盖好。 楚铮翻了个身,口里还咕噜着说着梦话。 楚夫人爱怜的看着楚铮,伸手轻轻拍了拍他的后脑勺,这是平原郡民间的土法,据说可以止小孩做梦说胡话。可是楚铮说话越来越快,声音也越来越响,还带着哭音,楚夫人惊慌之下忙将楚铮抱在怀里,边晃边哄着。 楚铮突然睁开眼,看见楚夫人,如同见了鬼一样大声叫喊着,极力挣扎。更让楚夫人感到惊恐的是,楚铮所叫喊的,她一个字也听不懂。 鬼上身!楚夫人想起民间曾有传言,有的横死之人由于心怀怨念,其魂仍滞留于世间,有时会附身于他人身上,而孩童由于阳气不旺,是最容易被那些冤鬼看上的。楚夫人不由哆嗦了几下,猛地将楚铮放在床上,退后几步扑腾跪下,不停地磕着头,哀求道:“各路大仙,各路大仙,请你们宽大为怀,放过我孩儿吧,他还小,没做过任何错事,有什么罪,全报应到我身上吧,哪拍让我死,只要你们放过我孩儿,下世我愿做牛做马报答你们” 睡在外屋的几个丫环这时也已经被惊醒,进来见此情形,连忙将楚夫人拉了起来,可她的额上已是鲜血淋漓。 楚夫人突然挣脱开那几个丫环,上前将已经惊呆了的楚铮紧紧的抱在怀里,口中喃喃的说道:“不要怕,孩子,有娘在,有娘在。” 这次楚铮没有挣扎,只是静静地躺在楚夫人怀中。突然觉得脸上一热,伸出小手摸了摸,显然是楚夫人额头上滴下的鲜血。 楚铮偷偷向楚夫人望去,眼中充满了感动。 这一夜,楚府谁也没睡好。 楚名棠从书房匆匆赶来时,蔡珏已经到了,正在楚夫人包扎伤口。 楚夫人将事情经过一一道出,蔡珏也十分疑惑,仔细地为楚铮把了把脉,还是没发现有异常。 蔡珏喝了口茶,闭目沉思。 良久,楚名棠实在忍不住了:“蔡先生,您看” 蔡珏睁开眼,慎重说道:“楚大人,老朽无能,对五少爷的病确是没有什么把握。” 楚夫人在一旁急道:“蔡先生,您当年被尊称为‘大内医神’” 蔡珏摆了摆手:“楚夫人,医学一道,博大精深,学无止境,老朽从医四十载,也只能说是略有心得,从不敢妄称一个‘神’字。小少爷若是伤在别处,老朽不是夸口,都有几分把握,但伤在头部”蔡珏停顿了一下,继续说道:“据医书所载其症状千奇百怪,有的稍作休息便可安然无事,可有的部分躯体就此瘫痪,如头部左侧受撞击,却是身体右半侧身没了知觉,还有的受伤后全然丧失记忆,成了疯子、呆子” 楚夫人身子一震,忍不住流下泪来。 蔡珏凝思想了想,还是摇了摇头,站起身来向楚名棠抱拳说道:“大人,小少爷的病急是急不来的,老朽这边有几张安神补脑的方子,暂且先调理着,容老朽回去慢慢想办法。” 楚名棠叹气道:“也只好如此了。” 蔡珏离开后,楚夫人走到床前,看着尚在熟睡的楚铮,含泪说道:“孩儿,你的命好苦啊。” 身旁楚名棠强作笑颜,说道:“夫人放心,为夫一定请遍天下名医来为小五治病,定能治得好的。” 楚夫人摇了摇头,说道:“夫君你也别安慰我了,蔡先生何许人也你我都知道,天下医术比他高明的人绝不会多,就是高也不会高哪去,他既然束手无策,他人来了希望亦是极为渺茫。” 楚夫人轻轻坐了下来,望着楚铮平静地说道:“小五是我儿子,就算他以后变成疯子、傻子,他也始终是我儿子,我这做娘亲的会照料他一辈子的。” 说完,楚夫人俯身亲了下楚铮的小脸。 夫妇二人走后,楚铮紧闭的双眼有泪滑落。 ※※※ 吴安然站在平原城的大街上,捏了捏自己瘪瘪的钱袋,不由苦笑了一声,里面连喝顿酒的钱都不够,难道自己这个魔门血影宗的宗主要沦落到做贼的地步? 这一个多月来,吴安然基本上都在逃亡中渡过,千辛万苦才来到大赵的平原郡。他倒不担心那些南齐的白道侠士会追杀到这里来,那些恨不得把名字刻在自己脑门上来表示自己是在追杀大魔头吴安然的大侠们,没几个会愿意化妆通过这层层边关哨卡。何况这里不是南齐,北赵的官府是不会任由他们胡来的。 现在最主要的是解决自己肚子的的问题。 “嗯,回味豆花店,这名取的不错。”吴安然看着不远处的一块招牌,自言自语道,不由暗嘲道自己也只能吃得起豆花了。 豆花味道还真不错。吴安然边吃着豆花边想,这平原城应该可以呆一段时间,就算做贼也好过乞讨,何况做贼还有种光明正大的称呼叫做劫富济贫,是那些自命不凡的侠客们也不排斥的事。自己钱袋中只剩下几枚铜钱了,算是够贫的了吧,救济一下无伤大雅。这附近又没什么名门大派,在大赵也没几人认得自己,正好可以养一下伤,林老头的那一记铁砂掌可够狠的。 “老板娘,再来两个大饼。”一个客人叫道。 老板娘此时却无暇理会,她正在店门口拉着一个年轻人的胳膊,连生意也不顾了,口中说道:“哟,这不是阿得嘛,怎么几天不来了,进来坐。” 那年轻人却一脸尴尬,推辞道:“不用了,府里还有急事要办。” 一个少女从内厢走出来,阴沉着脸道:“妈,你拉这没良心的人进来干嘛,他要走就让他走就是了。” 看到这少女,那年轻人反而自己走了进来,搓着手嘿嘿傻笑道:“小红,你别生气,我这边向你陪不是了。” 这年轻人不是旁人,正是楚府张得利张大门房。 这几天张得利日子很不好过。小少爷自从醒后象变了个人似的,看起来总是痴痴的,也不说话。小少爷的病不好,老爷的心情当然更不好,府中的下人们个个战战兢兢的,生怕一不小心触怒了老爷可就惨了,没见府里两位少爷都让老爷打得个把月才都未必下得了床吗。 但张得利比别人更难过。其起因就是那天小少爷摔伤,府里乱成一团,他连晚饭也没捞到吃,于是便跑到这里敲门讨碗豆花垫垫肚子。吃完后张得利与她们娘俩聊了会了天,老板娘没多久借口有事出去了,留下他与小红在屋中独处,也不知那晚邪火上身还是怎么的,不知不觉便与小红搂搂抱抱起来,小红也是半推半就,两人稀里糊涂中就成就了好事。完事后张得利还没穿好裤子,老板娘就拎着棍子噹地一声就踹门进来了,一副捉奸在床怒不可遏的模样。张得利纳闷了,咋就这么巧呢,莫非这便宜丈母娘一直在门外偷听着? 但人在屋檐下,张得利不得不低头,好话说了一大堆,但老板娘让张得利马上娶小红这事他死活没答应,楚府的家规可严得很,自己成家总要管事李哥说一下吧,李哥肯定报告总管,总管说不定就跟老爷说了,这时候哪能再给府里添麻烦啊。 不过张得利也心怀歉疚,便走到小红旁边,小声说道:“小红,府里的情形你也是知道一些的,我也没办法。不过你放心,等这事一过我肯定会娶你入门。” 小红给了张得利一个白眼,说道:“除了你我就嫁不出去了?”偷偷瞟了老板娘一眼,小红低声说道:“别理我妈,她老急着想把我早点嫁出去。你要在太守府内要好好做事,争取早日能当个管事,我嫁过来也风光。” 张得利连连点头称是。 小红又问道:“小少爷的病怎么样了?” 张得利皱眉说道:“还是不行,小少爷醒后没说过一句话,听说除了夫人,谁也不能近他身。老太太已经派人往京里送信,准备从宫里请两位御医过来,也不知管不管用。” 言者无意,听者有心,吴安然内力深厚,将两人的对话听的清清楚楚,心中不由一动。 江湖中人整天没事打打杀杀,大都略通点医术,血影宗作为魔门的一个重要分支,源远流长,疗伤之道自成一派,而且邪术会的不少,如“回春手”,无论多重的伤都能延长三日寿命,但过了三天后就连大罗金仙也救不了了,可到那时他吴安然早就拿了诊金拍拍屁股走路了,总胜过作贼吧。 吴安然起身长笑,向张得利说道:“这位兄弟,府上可是有人身体不适?在下倒可以一试。” 张得利看了看眼前这位有几分落泊的中年文士,有些怀疑:“你?” 吴安然淡淡一笑,从怀中取出仅有的两枚铜钱,用食指抵住竖在桌上,微一运气,铜钱便无声无息地没入桌面。 小红不可置信地睁大了双眼。张得利脚肚也有些发软,他当了几年楚府门房,见识和胆气也都长了不少,颤声说道:“这只是武功,并不说明你能治病。” 吴安然有些惊讶,这小家丁还有点见识。 “善杀人者必善医,”吴安然满脸傲气,“在下行走江湖多年,还没遇到在下医不好的伤。” 张得利犹豫了一下,说道:“我可以带你去,但老爷不一定愿意见你。” 吴安然大言不惭:“你只管带我去,见不见我那要看你家老爷是否识人之能了。” 张得利想了半天,抱着姑且一试的心思带着吴安然到了楚府。他先向管事李诚禀报了此事,李诚也不敢作主,只好请来府内老总管高士英对吴安然仔细盘问了一番,这才来到内管请示楚名棠。 楚名棠最近消瘦了不少,幼子的事已经够他烦的了,城里的大小官员还偏来凑热闹,一听说太守大人的小公子受伤了,纷纷带着厚礼前来表示愿为太守大人分忧,一时间楚府门前门庭若市,楚名棠一怒之下下令谁也不见,连昌平王也吃了个闭门羹。 “嗯,那吴先生是个江湖人吗?”听了李诚的禀报,楚名棠沉吟了会儿道,“高总管怎么说?” 李诚俯首说道:“高老总管说此人确是江湖上一流高手,虽一时看不出他出自何门,但以他这等武功,应不至于做出欺诈钱财这类屑小之事。” 楚名棠点头道:“也罢,本官就去见上一见,但愿此人能治好铮儿之伤。” 却不知吴安然心中此时正后悔莫及,这平原郡太守是什么人哪,怎么府中的高手如此众多,难道赵国的武林同道都已改行做看家护院了?仅这坐在对面的这位老管家气神内敛含而不露,一身功力就比自己差不了多少,门口站着的几个家将亦是渊停岳峙,显然也是江湖上不多见的好手,若是自己治不好那小少爷的病,恐怕比面对南齐白道高手的围攻也差不了多少。 “吴先生请坐。”楚名棠向吴安然示意道,“请用茶。” 吴安然谢过了,暗暗打量了楚名棠一番,眼前此人完全不韵武功,手下怎会有高总管这般高手? 楚名棠似漫不经心地问道:“听口音,吴先生是南朝齐国人氏?”眼前这人来历不明,他不得不小心。 吴安然答道:“正是,不过在下行走江湖,早已习惯了四海为家。” 楚名棠喝了口茶,道:“那南朝的‘医林圣手’白如民白老先生先生可熟悉?” “白先生高居庙堂之上,在下又岂敢高攀。”吴安然含糊答道。 楚名棠却会错了意,原来白如民虽然医术高明,但生性贪婪,又好色如命。他还以为吴安然为人清高,不屑与之交往,便又问道:“先生行医就诊,怎么也没一个药箱?” 吴安然不动声色,反问道:“行医救人原本不是吴某本分,吴某只是听贵府下人谈及令公子病情,一时起了好奇之心而已,况且先前那些郎中想必都带着药箱和药僮,可曾治好令公子的病?” 楚名棠一时语塞。 吴安然咳了一声,这太守大人可不比那姓张的呆呼呼的家人,再问下去非露馅不可,于是说道:“听府上下人说,贵府五少爷是从高处摔下,导致醒后性情大变?” 楚名棠也是关心则乱,答道:“正是,小儿自从醒后,变得行为孤僻,沉默寡言” 吴安然打断道:“那好,可否先让在下见一下五少爷,也好确诊病情?” 楚名棠见他如此热情,心中疑虑不由也消减了几分,犹豫了片刻道:“来人,去告诉夫人,带铮儿到偏厅来。” 楚夫人放下手中的书,柔声说道:“好了,小五,今天就讲到这吧。” 楚铮摇了摇头,指了指书,还要她读。 楚夫人无奈的笑了笑。不知为何,那晚以后楚铮对她不再抗拒,隐隐有亲近之意,让她很是高兴,但无论她怎么引导,楚铮仍不开口说话,只用动作表示他想要什么。今日楚夫人试着读书给他听,没想到楚铮甚感兴趣,都听得入迷了。 楚夫人俯身摸着楚铮的头,说道:“听话,你父亲请了郎中来为你治病,我们先去,回来后娘给你多念几页好吗?” 楚铮想了想,点头以示同意。 楚夫人带着楚铮来到偏厅,柔声劝说他躺到床上,吴安然装模作样地把着脉。 整整过了一顿饭的功夫吴安然才站起身来,对楚名棠拱手道:“大人,如果信任在下的话,可否先请带众人出去。” 楚名棠疑惑问道:“这是为何?” 吴安然脸一板,道:“这是在下行医的规矩。” 楚名棠知道不少高人都有些怪僻,看来眼前这吴先生也是属这一类的,迟疑了一下,道:“那就有劳先生了。” 吴安然冲高老总管抱拳道:“高总管,在下师门规矩有些古怪,尚请见谅。” 高老总管笑道:“老夫也曾是江湖中人,当然明白吴先生的难处。不过请吴先生放心为我家公子疗伤,附近有府内众多家将把守,决不让外人靠近这偏厅半步,。” 吴安然知道这高总管言外之意也是在警告自己,若这床上的小孩有何闪失,自己也别想走出这楚府了,淡然一笑道:“那就多谢高总管了。” 看着吴安然的背影,楚夫人心中有点怀疑,向丈夫说道:“夫君,此人衣衫褴褛,会不会是个骗子?” 楚名棠心中却也有几分不安,但口头上仍安慰夫人道:“夫人请宽心,我看此人气度不凡,言谈举止得当,应该有些本事的。” 吴安然来到床前,只见楚铮一双乌溜溜大眼睛正看着自己,不由微微一笑,突然并指如电,连点楚铮哑穴、昏穴、麻穴,嘿嘿笑道:“小子,算你命不好,遇上我了。”左掌贴于楚铮天灵,右手三指抵住楚铮左手掌心,正是血影宗的绝技“大搜魂手”。 “大搜魂手”是令江湖中人闻风丧胆的魔门刑讯逼供手段,是将内息逼入对方奇经八脉内,但若使用得当,诊断病情确比郎中把脉要有效得多,只不过其痛楚也绝非常人所能忍受。 吴安然的真气在楚铮体内转了三周天,没感觉到异常之处,昏睡着的楚铮也神色如常,没有半分痛苦之色。 “奇怪。”吴安然苦思不解,对这孩童有了些兴趣,便长吸一口气,将真气提至七成。他心性狠毒,浑然没有将楚铮的小命放在心上,反正治不好也是无法平安出楚府,这小孩死了也最多大打一场逃离平原郡罢了。 渐渐地吴安然脸上惊异之色愈来愈浓,自己七成功力的“大搜魂手”就是江湖一流高手也未必受得了,这小孩早该痛醒了。可他只觉得自己的真气在对方体内飞速流转,没遇到任何阻塞。 “不可能,不可能的。”吴安然喃喃说道,“难道是”一咬牙,将功力升到十成 良久,吴安然缓缓收回双手,看着这孩童呆了半晌,长叹道:“原来世上真有天生任督二脉相通之人。” 任何一个习武者,想成为宗师级或更上一层的天道级高手,苦修内力打通任督二脉是必经之路。然而打通任督又谈何容易,这世上宗师级的高手不过数十人,天道高手在武林中更是传说中的存在。吴安然自己也才晋级宗师级没多久,便已经把南齐白道闹得天翻地覆。 而天生任督二脉相通,在武林中只是故老相传,至少数百年内没出现过。吴安然看着昏睡的楚铮,不觉有点羡慕,这小子只要在自己点拨下,至少可以比常人少努力三十年,轻易便可达到宗师境界,要知道,这一步绝大多数武林人苦练一生也未必能做到。 这小孩他是要定了。 况且吴安然隐约觉得这孩子的神智也未必有问题,可能只是惊吓过度,何况就算他是疯傻之人,血影宗多一个这样的宗师级打手也是很不错的。 如今看来还是先在这楚府住一阵子好了,吴安然盘算着,当前最紧要的事是先把自己的伤养好,等自己痊愈后如果这小孩病情仍不好转,那就想办法干脆把他掳走,找个荒山野地再慢慢调教他。 打定了主意,吴安然顺手解了楚铮的穴道,推门走了出去。 屋外的楚名棠已经有点颇不耐烦,见吴安然眉宇间略带喜色,赶紧问道: “吴先生,小儿的病可有眉目?” 吴安然神色一正,胡扯道:“大人放心,在下已有了医治之道,不用多久,保证令公子完好如初。”反正骗了,就骗到底吧。 楚府众人一听,都喜形于色。 楚名棠却将信将疑,问道:“先生准备如何医治小儿?” 吴安然心一沉,知道刚刚那话说得有些过了,眼前这楚太守可是个精明人决不可小视。他并不回答,反而问道:“屋内桌上那药碗中的药可是给令公子服的?” 楚名棠答道:“正是。” 吴安然边打腹稿边说道:“从令公子的脉象来看,沉稳平和,显然已有名医前来诊过。在下尝了一点碗内的药渣,觉得那药方奇正互补,辅补两全,十分的高明。” 一旁楚夫人接口道:“不错,那方子是蔡珏蔡先生所开,蔡先生曾是我朝宫中的御医,久负盛名。” 吴安然吓了一跳,没想到开那药方的人来头那么大,幸亏刚刚没骂前几个郎中是庸医,不然非惹人怀疑不可。 他定了定神,继续说道:“原来如此,蔡先生果然高明,但蔡先生只注重了内在的调理,要知道令公子这病需内外结合,才能收到奇效。 楚名棠不禁问道:“敢问吴先生,要如何内外结合?” “恕在下不便奉告,”吴安然故作神秘,“不过刚刚在下已为令公子推拿了一番,不久便会效果。加上在下祖上秘传了一些休身养性的功夫,应该能使令公子逐渐清醒。” 楚名棠心中虽仍有些不解,但也不便多问,拱手道:“如此就好。唔,时辰也不早了,前厅已准备好了酒菜,先请先生去用饭吧。” 吴安然大喜,他已有数月不知酒味了,正想口中客气两句,不料自己的肚子却不给他面子,“咕噜”响了一声。 楚府众人无不掩嘴而笑,只有楚名棠面色如常,道:“请。” 吴安然老脸一红,拱手道:“多谢了。” 楚夫人看着吴安然的背影,忽然冷声说道:“高总管。” “老奴在!”高士英垂手道。 “此人武功如何?” “应不在老奴之下。” “似这等人物在南齐应是屈指可数,速以飞鸽传书命人调查他的来历。”楚夫人森然道,“另,你与你门下几弟子要对此人严加监视,如果小五有什么三长两短,我定叫他生不如死。” “遵命!” 第三章 颠倒乾坤 楚名棠是北赵著名的才子,学识渊博,而吴安然在江湖上人称“魔秀士”,是魔门少有的文武全才的人物。楚名棠在学识略胜一筹,但吴安然闯荡江湖多年,走遍天下,一些独到见解也让楚名棠赞叹不已。这顿饭宾主相言甚欢。楚名棠见吴安然确是有才华之人,先前的一些怀疑顿时淡了许多。 吴安然满脸通红,冲着楚名棠说道:“大人放心,令公子的事包在我身上了。” 楚名棠也是酒意上涌,卷着舌头说道:“一切全拜托先生了。”他全然不知如果不是楚铮天生异禀,恐怕楚府此时已经在办丧事了。 吴安然灌饱了黄汤,看着面前的楚铮,越看越是欢喜。 楚铮被他看得有些发毛,不自然地侧了侧身子。 吴安然蹲下来,拍了拍楚铮的小肩膀,笑着说道:“五公子,要不要跟伯伯学功夫?” 楚铮看着他,涩然说道:“功夫?” 吴安然一愣,不是说这孩子醒后从不说话吗。不过他也不太在意,这样反而容易沟通了。 “什么功夫。”楚铮又问道。 “功夫就是,”吴安然觉得对着小孩子有些难以说清楚,“就是练好了,可以杀欺负人的。”他心中暗自苦笑,自己什么时候对人这么温柔过,居然还自称“伯伯”。 见楚铮仍是一副茫然的模样,吴安然干脆站起来,体内真气运转,说道: “看好了。” 吴安然伸手向桌上的茶壶一虚抓,一股茶水从壶嘴激射而出,那壶茶是用大赵国最负盛名的云山绿茶所泡制,茶水碧绿清透,在空中煞是好看。茶水快到胸前时,吴安然两掌虚抱,茶水顿时在两掌中间凝成球形,滴溜溜的乱转。稍过片刻,吴安然突然左掌虚托,右手两指一并,电光石火间点向水球,水球应指而散,形成道水流,如一条绿龙,随着他的手指在空中舞动,时而翱翔在九霄之上,时而盘旋于深海之中。 吴安然看了看楚铮,只见他半张着嘴,愣愣地站在那儿,显然是看呆了。 吴安然心中得意,忽然眉头一皱,脸上突然抹过一缕潮红,两指朝楚铮一挥,那条绿龙向他直射而去,几乎要碰到楚铮鼻尖时,“啵”地一声轻响,顿时散成一片水雾。 吴安然微笑负手站立着,潇洒无比。其实他是有苦说不出,为了吸引这未来的徒弟上勾他真拼了老命了。那道水流射向楚铮是他实在控制不住了,最后一下用“幻天掌”掌力将水流震散,更是让他旧伤复发。 不过所幸没出什么丑。吴安然矜持道:“这种功夫,你要不要学?” 楚铮兴奋地说道:“愿意。” 吴安然点了点头道:“那好,明天开始我教你筑基的一些心法。”说完,便转身离开了。 出了门没走几步,吴安然一口血忍不住就喷了出来。 ※※※ 自从吴安然来后,楚铮病情似稳定了许多。这一天他躺在草坪上晒着太阳,楚夫人为他煎药去了,几个丫环知道他除了夫人之外,不让任何人接近,只好都离他远远的看着他。 “喵。” 楚铮转头一看,一只雪白的小猫在不远处望着他。 楚铮冲它招了招手。 那猫似乎也认得他是小主人,走到楚铮旁边躺下了。 楚铮抚摸着它,说道“我记得你是她养的,在那小孩的记忆里,你叫雪玉吧。” 雪玉眯着眼睛,没有理他。 楚铮笑了笑,轻声说道:“我不知道你能不能听懂我说话,但我想就算你有人的智慧,也不会明白我在说些什么,这世上也不可能有人能听得懂。在我那世界里,这种语言叫‘汉语’,是一个拥有五千年历史的民族所使用的语言。” “很奇怪吧,其实我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来这里,又怎么来到这里。我在那世界是一个政府的公务员,有着一个幸福的家庭,一个温柔的妻子,一个聪明的孩子,工作也还比较顺心。那天市里的一个副市长要去美国考察,我也有幸成为考察团的一员,不过现在想来,应该是个极大的不幸吧。” “在美国玩得很开心,我给妻子买了瓶‘no.5’的香水,给孩子买了好多玩具,到了飞机上才发现不少玩具背后居然印着‘madeinchina’,呵呵,出国居然买了国内的产品,当时我想,回去肯定要给老婆笑话了。” 楚铮看了看雪玉,它正在用爪子拨弄着地上的草根。 “飞机起飞了,一切都很正常,没多久我便迷迷糊糊地睡着了。突然一阵强烈的震动把我惊醒了,机上的乘务员平静的告诉我们,飞机遇到一些小故障,正在排除中,请乘客们再检查一下安全带。机舱里的人马上就乱开了,谁都知道飞机失事是什么后果。广播里不停地劝说大家安静,可没人理会。我向舱外望去,明显地可以看到飞机在不停地下降。那乘务员就在我对面坐着,看得出她也十分恐惧,她觉察到我在看她,连忙装出一副平静的样子,还冲我笑了笑,只可惜那笑比哭还难看。我马上明白了,我可能在劫难逃了。这时广播里也让乘客们穿上海上救生衣。穿好了救生衣,我打开手机,颤抖着拨妻子的电话,好不容易拨通了,传来的却是‘对方已关机’的声音,拨家里电话,也是盲音。我大声的咒骂着,那乘务员在旁边用公式化的语言劝说我不要在飞机上用手机,我没理会她,开始给妻子发短信。” “将最后一条短信‘我爱你,永别了’发送出去后,我瘫在坐位上,对那乘务员说,你要不要打个电话,这可能是你人生最后一刻了。她犹豫了一下,说道,刚刚我没有阻止你,已经违背了我的职责,我不再违反规定了,既然选择了这个职业,就已经有面对这种危险的准备。我俩对望着,等着死亡的来临。不一会儿,飞机堕在海面,我也被震昏了过去。” “醒来时,发现我居然没死,一个人泡在海水里。海上的风浪很大,我只能向老天祈求会有人来救我,但始终没人来。在海上漂流了近两天后,我终于绝望了,朦胧中看见海面上出现了一个巨大的漩涡,没多久我便给卷了进去,陷入了无尽的黑暗之中。” “也不知道沉睡了多久,一阵剧痛把我惊醒了,我开始有知觉了,听到有些人在讲一些奇怪的语言,但我却怎么也不能睁开眼睛。过了一会儿,有个稚嫩的声音在我耳边说着什么,我试着去探索那声音的来源,突然一股庞大的力量将我吸了过去,那声音也惊慌的大叫起来,那感觉很奇怪,现在想来,象是在融合。” 楚铮拍了拍雪玉的头,说道:“知道吗,你的小主人与我融合时喊着‘妈妈,小五儿怕,爸爸,快来救我’,我当时不知怎么听懂了,想起了我的孩子,也与你小主人差不多大,那时我心痛极了,我想帮他,但我不知道怎么做,只好拼命地挣扎着,却只听着他的声音慢慢沉寂下去直至消失。我觉得是自己是个郐子手,是我将那孩子杀死的,但我根本不想伤害他的。” 楚铮双手捂住了自己的脸。 “再次醒来时,我已经在这躯体里了。我浑浑噩噩的,如同行尸走肉一般,看着面前人来人往,看我,跟我笑,说着我从未听过的一种语言,但我偏偏还听得懂!” “我想了好久,终于有些明白了。雪玉,可能是我不知怎么进入你小主人的身体,而且与他的思维融合了,所以我也听得懂这世界的话,府里的人我也一个一个记起了他们的身份,这种不可思议的事发生在我的身上,也不知幸还是不幸。我只知道,我恐怕再也回不去了,再也见不到我的妻子,我的孩子了。” “唯一让我有些安慰是我逐渐觉察到,你的小主人似乎并没有消失,雪玉,那晚你的女主人头部磕得鲜血直流的时候,他完全苏醒了,我清楚的感觉到他的焦急、心痛,还有对他母亲的慕孺之情,他的力量突然变强大起来,控制着这个躯体,静静的躺在他母亲的怀中直至睡去。” “再次醒来时,依然是我控制着身躯,可能是我的力量比较强大,再次将他压制了。现在这个躯体中,既有你的小主人楚铮,又有我,我中有他,他中有我。” 楚铮怔怔地望着天空,突然有个大胆的念头,低头对着胸口轻轻说道:“你,现在能听到我说话吗?” 楚铮连问了几次,突然觉得心灵深处突然颤动了一下,不由笑了:“你果然能感觉得到,我能帮你什么吗?” 过了很久,楚铮说道:“好,我答应你,以前我已经不复存在,以后这世上只有小楚铮。放心吧,我不会再让你父母担心了。”楚铮俯身抱起雪玉,点了下它的鼻子:“今天我跟你说了许多,你可要保守好秘密喔。” 雪玉爪子连挠了几下,似乎对这动作很不喜欢。 “小五,应该吃药了。”楚夫人已煎好药,端着走了过来。 楚铮忍不住皱了皱眉,那蔡先生开的方子里面也不知道是些什么东西,居然能混合成世上最苦的东西,想了想眼中突然露出顽皮之色,苦着脸说道:“娘,小五儿肚子饿,不吃药。” 楚夫人下意识的说道:“乖,先吃药” “啪” 楚夫人手中的药碗掉在地上。 楚铮心中大叫一声:耶,可以不用吃药了。 楚夫人俯下身子,双唇不由自主的颤抖着:“娘没听错吧,小五儿,你刚刚说话了?” 楚铮看着楚夫人,一字一字地说道:“娘,小五儿饿了。” 楚夫人再也不能控制自己,将楚铮紧紧地搂在怀里,泣不成声:“小五,你终于又说话了,你知道娘这些天多为你担心啊。” 楚铮靠在楚夫人温暖的怀里,心底深处传来一种感觉,似雀跃、似翻滚,无以伦比的快乐着,不禁默默地说道:我真羡慕你,有一个那么爱你的母亲,放心吧,既然无意中占了你的躯体,她也就是我的母亲,我会好好孝顺他的。 不知过了多久,楚夫人突然惊叫道:“糟了,药打翻了,娘再给你煎一碗。” 楚铮一急,大叫:“不要,那药好苦。” 楚夫人劝道:“小五,药还是吃,蔡先生说过这药要吃一个月的。” 楚铮摇着楚夫人的手,撒娇道:“不嘛,娘,我已经全好了。”心里突然感到有些不可思议,自己怎么做出这样的动作,还会撒娇,而且做得如此自然?难道自己不但融合了小楚铮的记忆,连他的性情也一并继承下来了。不过这样也好,这躯体原本就是一个小孩,如果以原来心态太过成熟,而且过于与众不同,很容易引起别人的疑心,不如就当是再过一遍童年好了。反正原来的自己只剩一个灵魂,躯体恐怕早已灰飞烟灭,肯定已经回不去了,就把那些当成一场梦吧,也正好圆了心底那孩子的心愿,不再让眼前的母亲忧心。 心结既然解开,楚铮更是拖着拽着不让楚夫人走。 没办法,楚夫人只好打消了逼他吃药的念头。 楚夫人突然心中一动:“小五,我们去看你父亲好不好?” 楚铮眼珠一转,顿时猜到楚夫人所为何事,拍手叫好。 楚名棠此时正在书房处理着府衙送过来的公文,连着这么多天没去府衙,公文已经积了高高一堆了;吴安然则坐在一旁翻看着楚名棠搜集来的孤本古典文集,看到精彩处,不时击节赞叹。 楚名棠心里还想着昨日宫里的琳贵妃差人送来一封家书,暗示近期朝庭将有较大的人事变动,要自己多上奏折,让皇上注意到自己,不要过分指望在京城的楚家能帮多大的忙。 楚名棠哑然失笑,别人都认为自己是楚家子弟,可自己什么时候指望过楚家,楚家又什么时候帮过自己。 楚家是北赵三大世家之一,其祖楚先行更是太祖的誓血而盟的兄弟,战功赫赫,太祖更曾立下誓言:“本王子孙不得杀楚家一人。”说归说,太祖对楚先行还是相当忌讳的,不断削减其兵权。楚先行心如明镜,干脆提前退隐,还劝自己部下一大批将领跟他一起卸甲归田,此举倒也令太祖心存歉意,与楚天行依旧情同手足,并封他为逍遥王,楚先行拒不接受,连上七道奏折给太祖将自己降成了逍遥侯。而一些不识进退的如黄、谢、林三家,太宗即位前便给诛了个干干净净,鸡犬不留。 北赵建国近两百年来楚家亦是几度起落,甚至还曾被逼归隐山林,幸亏族内又出现数位杰出人物,才又重返京城得以重用。如今北赵建国初的九大世家只余下楚王方三家,这三家相互牵制,这些年来保持一种微妙的平衡。楚名棠则出生于楚家一个远房旁支,而且与京城楚家的大公子当年还颇有一些恩怨,因此楚家对他一直若即若离。楚名棠能任平原郡太守,真正出力为之的是他妹妹琳贵妃和夫人王氏的娘家,也就是朝中另一世家大族王家。可在朝中大臣们看来,楚名棠身后有着楚王两家的背景,在后宫又有琳贵妃为之撑腰,而他本人又精明强干,手段老辣,让这样的人到朝中,恐怕日后都他们没有立足之地了,因此竭力阻止楚名棠入朝。 楚名棠深知前面仕途艰难,楚家未必愿意帮自己,王家历来人丁单薄,其势力并不在朝堂之上,自己当这太守王家已是竭尽所能了,妹妹琳贵妃毕竟身处后宫,不能干政是朝廷律法上写得清清楚楚的。 楚夫人领着楚铮走了进来,见过了楚名棠。 楚名棠揉揉眉心,喝口茶,问道:“夫人有何事。” 楚夫人眼中露出狡黠之色,与楚铮相视一笑。楚铮大声说道:“小五儿见过父亲。” 楚名棠一口茶“卟”地喷出来,睁大双眼,不可置信地看着两人。 楚夫人站在一旁,笑弯了腰。 楚名棠走了过来,猛的抱起楚铮,在书房内转着圈,放声大笑,直叫:“好,好。” 楚铮隐约见到楚名棠眼角泪光闪动,心中默默想道:这爹爹其实也不错。 楚名棠将楚铮放下来,向正在一旁发呆的吴安然拱手说道:“多谢吴先生,多谢吴先生!先生医术果然高明,真是手到病除。” 吴安然木然还礼道:“好说,好说。” 其实在场最惊讶的反而是吴安然,他清楚自己根本就没做过什么。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双手,心中疑惑:难道“大搜魂手”还真能治得了病? 不过这样也她,起码不用担心楚铮以后会不会是一个宗师级傻瓜,而且现在看来楚名棠对自己十分感激,也很信任,正好可以名正言顺的将楚铮收入自己门下。 吴安然拿主了主意,便故作忧虑对楚名棠说道:“大人,小公子恢复了神智,显然昨日在下治疗收到了效果,可在下还是担心小公子的病情会不会反复。” 楚夫人夫妇一惊,觉得他说得有理,楚夫人急道:“那该如何?” “记得昨日曾说过,在下有一些祖传修身养性的功夫,对公子的病情应该很有效,不过,”吴安然面露难色,“家有祖训,功夫不得外于传外人,除非” 楚名棠连忙说道:“先生请讲。” 吴安然说道:“除非小公子如果拜在下为师,在下当然可以精心传授。” 楚名棠放下心来,说道:“吴先生才识过人,小儿能拜吴先生为师,那是小儿的福气,等过几天找个良辰吉日,再举行拜师大礼。” 吴安然心中暗喜,道:“令郎根骨奇佳,聪明才智亦是上乘,吴某能得此佳徒,也是一大幸事。” 楚夫人带着楚铮回到内院,哄着他先睡了,随后命人将高总管叫来,问道:“高总管,去南齐的人可曾打探出那吴先生的来历?”这高总管是楚夫人娘家靖北侯府中人,当年楚名棠离京到平原郡任职,靖北侯王烈深知官场凶险,担心女儿女婿的安全,便派高总管和几位高手随之南下。 “回大小姐的话,”高总管躬身道:“还未曾确认。不过以此人武功再加上齐国传回的讯息,如果不出老奴所料,这吴先生应该就是魔门血影宗的当代宗主魔秀士。” “血影宗?”楚夫人愣了下,脸上露出丝古怪的笑意,喃喃自语道,“那可真是巧了” 高总管不懂这位大小姐所言是何意思,斟酌了一番又道:“大小姐,魔门乃邪魔歪道,为天下武林之公敌,老奴觉得老爷叫小少爷拜那人为师颇为不妥” 楚夫人想了会儿说道:“这你不必管了,按老爷的吩咐去办吧。毕竟铮儿的病是他治好的,以后还多有麻烦他之处,不过也要小心些,以防此人另有居心。” “请大小姐放心,有老奴和几位弟子在,这吴先生也耍不出什么花样来。”高总管迟疑了下,“那吴先生的来历要不要禀报姑爷?” “暂且别告诉老爷,”楚夫人说道,“过些日子我会与他说的。” 楚老夫人也知道了楚铮已康复,特派人来请吴安然向他表示谢意。 楚铮给楚老夫人请个安,甜甜地叫了声奶奶,把楚老夫人乐得老脸开花,眼睛眯成了一条线,将楚铮抱在身上,怎么看也看不够。 祖孙二人嬉闹良久,楚老夫人才说道:“吴神医医术通神,使小五得以康复,老身在这里谢过了。” 吴安然谦逊道:“老夫人过奖了。” 吴安然此时心情大好,他从未有过这种感觉。以前除了血影宗和魔门的弟子,江湖中人见了他不是挥拳就打就是转身就跑,哪象刚刚从书房走来,一路楚府中人对他倍加尊敬,心中闪过一个念头:“偶尔做做好事也不错。” “这儿是老身的一点心意,不成敬意,请吴神医笑纳。”楚老夫人说完首示意身旁丫环将礼品端了过去。吴安然假意推辞了几下,笑呵呵的收下了。他以前身为一堂之主,花钱向来大方,前些日子穷怕了,深知没钱的日子实在不好过。 楚老夫人又问了一些诊病的细节,吴安然推出一套早准备好说辞,将自己如何判断楚铮病情,如何结合祖传心得,推陈出新,针对楚铮特的病情创出全新推拿手法,刺激脑部穴位等一一道来。 众人听了,皆表叹服,无不庆幸楚铮有幸遇到这样一个神医。 楚铮坐在楚老夫人怀中,却是越听越怀疑,他当然知道自己是如何“神智恢复”的,看着吴安然大包大揽,全说成了他的功劳,不由越看吴安然越象一个骗子。 吴安然不知自己的未来弟子已经对他起了疑心,仍在那恬不知耻谦虚的微微笑着。 吴安然很快名声大噪,楚府几乎每人都知道来了个吴神医将小少爷的病治好了,名人效应十分明显,不时有人偷偷跑来看看吴神医是何许人也。吴安然虽然年过四十,但相貌清秀,颇几分儒雅之气,从外表看怎么也看不出是一个杀人如麻的魔头级人物。不久又传出连太守大人都称赞吴神医的学问,要让小少爷拜他为师,吴安然在众人心目中又不免又高了几分,府中几个年长一些的丫环甚至对他频送秋波。 平原郡的众官员也很快得到了这个消息,纷纷再次来到楚府表示祝贺。楚名棠毕竟是身处官场,一些场面上的事也容不得忽视,先前楚名棠因楚铮受伤不胜其烦将之全部拒之门外,已是一件大大得罪人的事,如今他们再次到来,楚名棠只好一一接见表示谢意。楚名棠执掌全郡官员的生杀大权,官员们此次前来,口里都说道“区区小礼,不成敬意。”带来的却是各种奇珍异宝。楚府中人对此已司空见惯,人带进去晋见楚大人,所携之礼全部放入偏厅,一一登记在案。 吴安然在一旁看得瞠目结舌,他这才明白了世上为何有那么多人想当官,以前血影宗上下数百人,为了维持生计不惜当杀手、去劫镖,日子还过得紧巴巴的,而眼前楚府一次收的礼,就已抵血影宗几年之用,吴安然平生第一次怀疑自己在江湖拼死打杀是否真的有意义。 还没考虑清楚自己前半段人生的意义所在,吴安然发现自己面临着一个大麻烦。不少官员晓得了他是医治楚家小少爷的吴神医,晋见完楚大人后也纷纷来拜见吴安然,有的甚至表示仰慕吴神医的医术,想请他为家人治病。吴安然这一惊非同小可,难道对每个病人再来一记“大搜魂手”不成,急中生智,连忙向楚名棠说道,自己是南齐人氏,何况还要收楚铮为徒,不可过多露面,以免有人借此对楚名棠不利。楚名棠想想也有理,平原郡与南齐隔江相望,自己身为平原郡守,的确不便与南朝人来往过密,便将吴安然安置到一个清静的别院,并吩咐由张得利负责吴神医起居,闲杂人不得随意打扰。 张得利将吴安然带到府上可以说立了大功,楚夫人知道后,对张得利十分赏识,张大门房如愿以偿,不负小红所望,成为了张大管事。 这一天,楚夫人煎好药回到居室,却发现小楚铮已经又不知跑到哪去了。 “小五儿,你在哪里,快出来吃药。”楚夫人四下寻找着,身后跟着两个丫环,一个捧着煎好的药,另一个端着一碗糖水步步紧随。 楚铮躲在书房桌底下,听得楚夫人的声音渐渐远去,嘴里轻轻地哼唱着:不出来呀不出来,就是不出来。 这段日子每天一次的吃药成了楚铮最难以忍受的酷刑,面对那碗乌黑的药汁,他实在难以下咽。何况楚铮知道自己除了那点皮肉之伤外根本没有病,是药三分毒,这么吃下去天晓得会吃出什么毛病来。 楚铮听着声音渐渐远去,松了口气,从桌下爬了出来,掸了掸身上的灰尘,一不小心却把一本书碰落到地上。 把书捡起来,看了看,是本《论语》,楚铮口里念叨着子曰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将书放回桌上。 楚铮身子突然一震,喃喃地说道:“不可能,论语?这世界怎么会有《论语》这本书?” 这段时日以来,他已经完成融入了这新的躯体,行为举止完全按那个孩子残留的记忆行事,如自我催眠一般不再去想那前世之事,但有些记忆是不可能抹去的,如书写了几十年的汉字,这《论语》一书的封面虽用繁体所写,但他还是认得的。 楚铮再次拿起那本书,颤抖着打开,他前世看惯了简体字,虽然那书是用繁体所书,虽然那种从上至下、从右至左的书写方式让楚铮很是不习惯,但他仍然找到了那些自幼耳熟能详的字句: “子曰:学而时习之,不亦说乎? 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 人不知而不愠,不亦君子乎?” 楚铮呆呆地把书一扔,身子一软靠住桌子,忍不住哀叹道:天哪,自己究竟到了一个什么世界。 他仍记得楚夫人为他读的那本书,开篇就是什么当今天下,四分而治,北*齐,东吴西秦虽然他在前世是理科生,对历史不甚了了,但中国古代他妈的什么时候有过这样的历史。 当时他清醒没多久,还处于浑浑噩噩中,一听那几句话,以为自己是来到了个与中国古代近似的异世界,也就没去注意那书的是用何种文字书写。而他体内留有那小孩楚铮的记忆,基本也能听懂其他人所讲的话,也就没有多想。此时细细比较起来,这世界的语言与前世的语言真有点类似,确切的说,更有几分象后世中国南部的一些方言。 楚铮对着本《论语》冥思苦想,忽觉耳朵一疼,斜眼向后看去,正是自己娇滴滴的娘亲。 楚夫人心中亦有几分恼怒,这小五儿病好了反变得愈加机灵,越来越难以找到。她刚刚在院子里快兜了两圈了,两腿都感觉隐隐酸痛,忍不住手上加劲:“看你还往哪走。” 楚铮吃痛,还没来得及说话,楚夫人看了看他手中书,说道:“咦,你在读《论语》啊?”心中的气不由消了些,便将手松开。 “娘以前教过你的,还会背吗?” 楚铮心中一动,说道:“孩儿现在不背《论语》,孩儿要娘讲故事听。” 楚夫人笑道:“好啊,那你先把药吃了。” 看着眼前这碗乌黑的药汁,楚铮忍不住有点反胃,但为了求得真相,长吸口气两眼一闭,咕嘟咕嘟几口就喝完了。 楚夫人有点奇怪,说道:“今天怎么这么乖,一口气全喝完了?” 楚铮喘着气,从丫环手中端过水,赶紧漱漱口,说道:“孩儿找本书,娘给我讲。” 楚铮踮着脚,吃力地在那些繁体字里中找着,总算找到个老相识,指着叫道:“娘,我要那一本。” 楚夫人顺着他手指之处看去,奇道:“你要娘给你读《史记》?你知道这是本什么书吗?” 楚铮理直气壮地说道:“知道啊,师父曾说过的,《史记》开史家之先河,是本巨著。”心里却在暗暗想道:前世里有句话叫朋友是用来出卖的,这个世界师父是用来挡箭的。 这挡箭牌是很灵的,一来楚夫人未必会真去问,二来就算楚夫人想去问,那个姓吴的师父现在也不在府内。原来慈恩堂的蔡珏先生听说楚府来了个吴神医,略展小技便治好了楚铮的病,大为惊讶,特来楚府想与吴神医多多交流。而吴安然一听张得利说这位前大内御医要见他,吓得立即逃之夭夭,蔡先生只得怅然而归。 别人不明白吴神医为何不敢见蔡先生,楚铮可心知肚明,他越来越肯定这个师父是个骗子。只不过那天吴安然在他面前显示的功夫是实实在在的。在楚铮的前世里,他对武侠小说颇为痴迷,没想到在这异世里居然真的存在着这样的武功,既然吴安然想教他,他也是颇感兴趣。 楚夫人叫丫环把书架上一整排《史记》全拿了下来,有些为难道:“小五,这《史记》有好多本呢,从哪开始读啊?” 楚铮胡乱翻了一下,随手一指道:“就读这篇吧。” 楚夫人坐下开始读道:“《项羽本纪》。项籍者,下相人也,字羽。初起时,年二十四。其季父项梁,梁父即楚将项燕,为秦将王翦所戮者也。项氏世世为楚将,封于项,故姓项氏” 楚铮装模作样地听了一会儿,突然问道:“娘,史记是何人所写啊?” 楚夫人答道:“是西汉司马迁所著。” 楚铮故作天真状:“那他就只能写到西汉了。” 楚夫人脸露嘉许道:”孩儿真是聪明。司马公是西汉武帝年间之人,这《史记》的确只写到了汉高祖称帝后,随之就语焉不详。 “那我朝以赵为号,这期间还有什么朝代啊?” 楚夫人想了想答道:“西汉未年王莽篡位,改国号为新,汉光武帝刘秀恢复汉室,史称东汉,迁都洛阳,也就是如今我们大赵国京城上京;东汉中平元年,黄巾乱党造反,天下大乱数十年,直至后汉太宗称帝,天下才重归一统” “后汉太宗?”楚铮脸上挤出一丝笑容道:“娘能不能说明白点。”楚铮总算知道,他所熟知的历史是从哪里拐了弯。 楚夫人道:“后汉太宗刘禅雄才大略,其父蜀王刘备战死沙场,太宗率后汉军仅用五年时间便一统六合,即位称帝,国号仍为汉,史称后汉,我们大赵国人喜欢将之称为大蜀王朝。” 楚铮呻吟了一声,扶不起的阿斗刘禅居然变成了雄才大略、一统天下的霸主,这是什么事啊。 楚夫人未觉得他神色有异,继续说道:“后汉传承不过百余年,北方的胡蛮羽翼渐丰,大军南下,后汉军根本无力阻挡,京都洛阳很快被破,后汉皇室皆被杀。为了抵御胡蛮,各路义军纷纷揭竿而起,驱逐胡蛮” 楚夫人露出向往之色,轻叹道:“那真是一个群豪并起,英雄辈出的年代。” 她转头向楚铮笑了笑道:“你的先祖楚先行也是其中皎皎者,叱咤风云,率麾下十万大军出塞追击胡蛮数千里,真是个了不起的英雄人物。” 楚铮无力地哼了一声,楚先行?他跟我很熟吗,没什么兴趣。 “各路群雄将胡蛮驱出中原后,却始终没有一个服众之人,于是纷纷自立为王,当朝太祖乃后汉开国五虎将之赵云的后人,因此将国号定为赵。” 楚铮连表示一下的意思都没了,不就常山赵子龙嘛。 楚夫人总算发现楚铮面色有些不对,急着问怎么回事。 楚铮摇了摇头表示没事。可楚夫人这几日早已成惊弓之鸟,忙带着楚铮回屋歇息。 楚铮今天又大受刺激,躺在床上两眼直勾勾地盯着上方,怎么也想不明白阿斗刘禅怎么就成了一代开国明君,司马一家干什么去了? 接下来的一段时日,楚铮整天泡在楚名棠的书房里。楚夫人见孩儿突然如此好学,心里倒也高兴,将他所选的书一一读给他听。可将三国时期的史书都听遍了,楚铮也没解开心头之惑,只知道关羽并有败走麦城,张飞也没被部下所杀,刘备似乎是多活了两年,最后还是死了,然后就是刘禅即位,依靠着以诸葛亮为首的贤臣良将们统一了中原重兴汉室,司马一家似乎根本没有造成什么阻碍。刨去书中那些极尽溢美之辞,对这位后汉太宗的记载简直乏善可陈,对他的死也是语焉不详,只说他是得急病而亡,远不如《史记》当中刘邦来得详细。 这里面肯定有问题!楚铮沮丧地想道,可自己就找不到问题所在。 为了避免引起楚夫人的怀疑,楚铮最终还是暂且放弃了。反正已经来到了这里,以后再慢慢探寻其中原因吧,目前看来是无法再回去了,另一个世界躯体恐怕早就腐烂在海底,说不定都已喂鱼了。 就象那句恶俗的名言所说的:命运就象xx,既然无力反抗,就想办法从中寻找乐趣吧。 可在另一个世界的妻子,还有宝宝 楚铮突然向胸口狠狠捶了一拳,跑出屋去,略带哭腔地叫道:“娘,我饿了” 第四章 上京风云 北赵首府上京。 皇宫御书内,赵王揉了揉酸涩的眼睛,看了看左首堆积如山尚未批阅的奏折,疲倦的叹了口气。 “皇上,夜深了,用点夜膳吧。” 一个宫装贵妇走到赵王身边说道。 赵王心头一热,说道:“琳爱妃,你也辛苦了,陪朕一起吃点吧。” 琳贵妃为难道:“这恐怕不合礼制。” 赵王挥了挥手道:“此地就你我二人,管他什么礼制,礼制规定后宫不得参政,可这些年如果不是贵妃帮着朕,朕早就累垮了。” 琳贵妃不敢再推辞,在一旁坐下了。 琳贵妃给赵王盛了碗稀粥,赵王吃了几口,突然问道:“贵妃,你觉得朕是不是一个好皇帝?” 琳贵妃一惊,手一颤,勺中的汤羹差点泼出来,忙道:“皇上英明神武” 赵王笑了笑道:“贵妃你不用惊慌,朕只是一时感慨而已,你也不用学着那些朝臣对朕歌功讼德。历来皇帝这个位置是最容易做也是最难做的,说容易,当个昏君自然是极为容易,但想当个好皇帝却是最难的。朕有自知之明,朕能觉察出朝中弊病何在,但想要解决却有心无力,不能算得是个有作为的好皇帝。” 赵王叹道:“朕这皇位是本朝来得最轻松的,先帝生平只有两子,而昌平王又从不与朕争。所以朕自小立誓做一个一统天下贤明君王,等坐到了这位置上,才知道谈何容易,仅朝庭内外各种琐事就已让朕焦头烂额。三更入睡,五更上朝,朕何曾有过空闲日子。朕有时真羡慕昌平王,无忧无虑,逍遥自在,真是神仙般的日子。” 琳贵妃小心翼翼地说道:“皇上一些事情可以让那些大臣处理。” 赵王哼了一声:“那些大臣们事事存有私心,哪个都靠不住。” 琳贵妃觉得此事犯忌,不敢接口,屋内顿时沉寂下来。 赵王忽然问道:“名棠在平原郡还好吧?” 琳贵妃一惊:“皇上” “朕知道你与名棠常有书信来往,”赵王叹了口气,“这两年他与朕渐渐疏远了,莫非是在怪朕至今不把他调入朝中来?” 琳贵妃忙离坐跪下:“皇上明鉴,家兄绝不敢有此意。” 赵王将她扶了起来:“朕也相信名棠不会是这种人。或许终究因君臣有别,加上他又在千里之外任职,日子久了总有些生分了。还有北疆的郭怀,每次传来的奏折都些官话套话,再也没有了当年在京城中我等三人秉烛夜谈指点江山的感觉了。对了,你们三人还是同乡吧?” 琳贵妃应道:“是,我们是同一村落的。” 赵王呵呵一笑,回忆道:“那时朕刚登基,那一年科举的文武状元就是楚名棠和郭怀,而且成绩远超同试之人,朕看了一下,两人居然还是同乡,不由对他们大感好奇,于是就与曹总管偷偷溜出了宫,在一个小酒馆中找到了他们,便上去与他们攀谈。名棠与郭怀也都是豪爽之人,说了几句,便拉朕坐下来与他们一起饮酒,谈文论道,果然是两个难得一遇的奇才,只是那酒馆的劣酒实在让朕难以下咽,只好让曹总管快马从宫中取来一坛贡酒。” 琳贵妃也笑了,这事楚名棠曾与她说过。 赵王继续说道:“那郭怀尝了尝了贡酒,便抱在怀中再不肯放,名棠大急,与郭怀扭打起来,朕只好答应送他们一人一坛,两人这才作罢。说起来这二人酒量比朕差远了,没多久名棠就已酒意上涌,开始指点朝政,说了几句,竟然开始骂起朕来,说朕是个昏君,荒淫无耻,直把朕骂得莫名其妙,如坐针毡。问了下郭怀,才知道他有个妹妹叫楚琳,未满十六便给选秀官员强行选送进了宫里,朕记下了你的名字,回到皇宫就命人将你找来。” 琳贵妃楚琳怎会不记得此事,当年她在所选秀女中并不出色,原本以为一生就此在宫里终老,没想到皇帝居然突然要见她,问了几句后便将她封为嫔妃,直到哥哥进宫来见她时才明白是怎么回事。 赵王突然止住言语,看着眼前这个女子,心中一股愧疚之情由然而生。论才能,她并不逊于她哥哥,多年来在政事上帮他颇多,论性情,楚琳也极为贤惠,由于她比较受宠幸,宫中众妃包括皇后无不妒忌异常,常常联合起来对付她,但她始终没在自己面前说过任何怨言。她没有任何子女,多年前一次小产后,便再也未曾受孕。赵王一直怀疑那次小产是宫内某人所为,不然那蔡太医也不会为她诊断后就不知所终,可此事始终查无实据。赵王时常在想,如果琳妃能生个皇子,朝中文有楚名棠,武有郭怀,大赵何愁不能走向中兴。 楚琳让赵王看得有些不自然,道:“皇上。” 想想那皇后所生的太子,赵王摇了摇头,似乎定下了决心,突然起身说道:“爱妃,你跟朕来。 楚琳不明所以,跟着赵王进了御书房的内室。 赵王在墙上一个凸出之处按了三下,一阵轧轧声后,一扇门出现在两人的面前。 楚琳随着赵王往下走了数十级台阶才到了地底的密室,这间密室之大远远出乎她的预料,高有七八丈,长达数十丈,四周灯火通明,只见一个白衣人背对着二人执笔在墙上描绘着什么。 听到有人走进来,那白衣人转过身子。楚琳打量着他,此人年纪约四十余岁,相貌平凡,神情略显呆滞,可一双眼睛却英气逼人,几乎让人不可直视。 赵王似乎对此人在此并不意外,只是说了句:“你也在。”回首简单地向楚琳说道:“爱妃,这位是叶先生。” 那白衣人看了赵王一眼欲言又止,向琳贵妃拱拱手道:“参见琳贵妃。” 楚琳还了一礼,心中诧异,不知这叶先生是何许人物,在皇上面前居然也不施礼。 这边赵王指了指墙壁道:“贵妃你来看。” 楚琳向墙上看去,突然惊呼了一声。 天哪,那是什么啊。只见整个墙上刻着一副庞大的地图,足有数十丈方圆,山川河流无不历历在目。楚琳很快找到了自己的家乡熊耳山,不仅附近的官道标绘的清清楚楚,连山间小径也用灰色线条勾勒出来,楚琳从小生长在那里,这些小径有的就连当地人都未必知道,可这张图上竟无一遗漏! 赵王在一旁解释着:“琳妃你看,这绿色表示着山川,这条是黄河,这里是” 楚琳直看得如痴如醉,忽回头问道:“皇上,这图是?” 赵王笑道:“贵妃应该知道我等所住的皇宫原是后汉王朝所建。这间密室是我朝太祖驱逐北方蛮族恢复上京后偶然发现的,图中所绘精确无比,这是我朝最大的一个秘密,”他指了指一旁的叶先生,“叶先生师门世代守护此图,并游历天下,不时根据各处实地变化修改此图。” 叶先生叹道:“这些年来,我走的地方愈多,愈感到这图的精确,真不知道前朝花费了多少人力物力才制成了这图。” 楚琳向叶先生恭恭敬敬行了一礼,道:“楚琳在此替大赵国多谢叶先生了。” 叶先生也回礼道:“久闻琳贵妃贤德之名,今日得见,果然名不虚传。” 赵王指着地图说道:“贵妃你看,当今天下,四分而治,北*齐,东吴西秦,以我大赵国形势最为严峻,四面受敌。南边与南齐和东吴隔江相望,西境与西秦国剑拔弩张,北疆和胡蛮已交战多年,牵制着我朝一半精锐之师。但其中仍以秦国威胁最大,秦人素来民风剽悍,朝中猛将如云,再看我朝兵力布防,南有楚名棠,水军操练得法,将南齐东吴压制得多年未曾动弹,北有郭怀,与胡蛮屡战屡胜,若不是西秦牵制,早已出塞追击,惟有西线统领方令明是相国方令信的族弟,才智平庸,若不是西秦宫庭多次剧变,无暇东征,我朝早已岌岌可危。” 赵王对楚琳说道:“朕早已知道你想将楚名棠调入京来,但南线还是少不了他,你替朕传话给他,朕封他为平原太守兼南线大营统领,给他三年时间,给朕培养出几个能独挡一面的水军将领,朕便让他回京为相。另外朕明日准备调郭怀为兵部尚书。” 赵王怜惜的说道:“琳妃,朕知道你在后宫吃了不少苦,日后万一朕有个三长两短,后宫那位必然不会放过你,有楚名棠和郭怀在朝中,朕便放心多了。” 楚琳流泪拜道:“多谢皇上。” ※※※ 第二天早朝,赵王看着殿下众臣,说道:“众卿家,吏部张尚书前日病逝,兵部王老侯爷年事已高准备辞去尚书一职,这两部不可一日无人哪。” 相国方令信早已想让族弟方令明任兵部尚书一职,听赵王提起,快步上前道:“臣举荐” 赵王摆了摆手道:“相国不用着急,朕已定下人选,相信相国所荐之人会与朕所定是一样的。” “传旨,封平原群太守楚名棠任吏部尚书,北疆大营统领郭怀为兵部尚书,两人火速赴京上任。” 此言一出,朝堂顿时一片喧哗。 北赵太祖平定北方后,对先朝的官制进行了大幅度改革,将之前的太傅和三公改为“三相”,即相国、太尉、司徒,取消尚书台,将之按职能一分为六,即兵、吏、民、刑、礼、工六部,各部主官为尚书,下设四侍郎、二十四令吏,其余官职变动不大。地方官职取消州,改设郡、府、县,中、小郡则只设郡、县。军队主要设北疆、西线、南线三大营,几乎聚集了赵国八成兵力,最高长官为统领,下辖两副统领、前后左右四将军、十数名偏将、校尉、都尉,各郡驻军亦设大营,最高职为参将,按各地所处分属于三大营管辖。 而在朝中,“三相”除相国为百官之首外,太尉、司徒虽名为分管六部,却无多少实权,而真正处理事务的是各部尚书,权力极大。历年来各部尚书宁在尚书位上退隐,也不愿为太尉、司徒。楚名棠和郭怀都未到四十岁,在朝中资历不深,听皇上下此旨意,殿下顿时一片喧哗,有四五位大臣同时出列反对。 方令信看了眼站在对面的刑部尚书楚名亭,默默地退了下去。皇上居然没有与他和吏部商议就徒然下此旨意,看来他是心意已决。再说无论资历还是才能,楚名棠和郭怀几无可挑剔,完全胜任这两职,如果想反对只能从歪理着手,可堂堂相国岂可自堕身份,只能寄期望于其他大臣了。 刑部尚书楚名亭冷眼看着,不久前琳贵妃曾托人跟他说过,想请皇上将她哥哥楚名棠调任到朝中来,希望楚氏家族能从中斡旋,他轻笑了声说了句一朝两尚书难免惹人非议,便婉拒了。 楚名亭对这一对楚氏兄妹总觉得说不出的讨厌。当年他倾慕靖北侯王烈的长女,不料王大小姐居然喜欢并嫁给了楚名棠这个乡野匹夫,着实让他怒不可遏;而楚琳一个村女竟深得赵王的宠爱,而且对皇上影响如此之大,当庭下旨要调楚名棠入京,更让楚名亭愤愤不平。 赵王见这么多人反对,拍案怒道:“楚名棠任平原太守已快两任,深得郡内百姓爱戴,何来资历不高、能力不足一说?郭怀在北疆大破胡蛮十万大军,斩杀胡蛮单于,裂土封王都够了,难道还当不得一个尚书?” 楚名亭忽出列拱手道:“皇上,北疆大营郭统领功高盖世,战绩彪炳,王老侯爷引退,理应由他接掌兵部尚书一职。可平原郡楚太守臣以为暂不宜回京,这几年南齐鄂亲王执掌军政大权,励精图治,扩军造船,对我大赵颇有不轨之意,而南线大营杜统领亦已老迈,楚太守留任平原郡正可协助其积极备战,以防不测。” 几名楚系的大臣随即出声附合。工部侍郎方令白冷笑一声,出列道:“启奏皇上,楚大人忧心南齐固然值得称道,可我大赵真正心腹大患乃西秦。方统领驻守西线已有十余年,力拒秦军于国门之外,劳苦功高理应给予重用。而郭统领去年与胡蛮一战,将匈奴一族几尽数歼灭,自此北疆至少可保十年安宁,如此大功不可不赏,可北疆大营也是元气大伤,郭统领岂可轻易离任?况且从西线抽调至北疆的五万精兵已死伤殆尽,臣以为不如将郭统领派遣至西线大营,集北疆西线统领于一身,尽快为其补足新兵,加紧操练,以备迎战西秦虎狼之师才是。” 楚名亭讥道:“方大人真是好心思啊,放着功勋卓著之人不用,却任命一碌碌无为之辈,倘若真是如此,岂不叫天下人齿冷?” “你” 两派官员争相攻讦,吵成一团。赵王大怒,一拍桌案:“住口。” “身为朝廷重臣,竟如市井之徒不知轻重,成何体统!”赵王沉声道,“来人,拟旨:任命郭怀为兵部尚书,北疆大营统领一职由原副统领孟德起接任。” “另,”赵王从袖中取出一份奏折,“南线大营杜卫统领前日上奏,自陈年老体弱欲辞去统领一职,朕已准奏。众卿既是均认为平原郡太守楚名棠不宜为吏部尚书一职,那就由他兼任南线大营统领,即日上任。” 不等阶下众臣有何反应,赵王站起身来:“朕意已决,不得上奏。退朝!”就这么转身走了。 大臣们从未看到皇上象今天这般强硬,不由面面相觑。 方令白走到兄长方令信身边,轻声道:“大哥,你说这事” 方令信微微摇头:“回府再慢慢商议吧。” 楚名亭站在那里呆了半天,没想到争来争去竟是这种结果,忍不住偷偷向方令信看去。 方令信似有所觉,转首看了他一眼,一脸的嘲讽之色。 回到宫内,赵王笑着对琳贵妃说道:“爱妃有三年未曾探过亲了吧,朕准你去平原郡省亲。” ※※※ 楚名亭坐在马车内,想着今天早朝上的事,恨恨不已。 不知道皇上是怎么想的,居然将楚名棠封为南线大营统领。这样一来,楚名棠不仅掌握着平原郡,还控制着赵国南线大营十万骁骑军、八万水军,管辖长江沿岸三郡千余里的防务。南线大营统领的级别要比郡太守要高一级,虽说一个主政,一个主军,两者并不隶属,但一旦有战事,楚名棠便可轻易控制南部三郡,就算平时无战事,另外两郡的太守可都是镇北侯王烈的门生,对王家忠心耿耿,楚名棠以王家大女婿的身份,那两郡的太守肯定对他俯首听命。 “王家,王家。”楚名亭闭着眼睛默默念叨着,这是他心头最大的痛,当年他倾慕王家大小姐,在楚王两家几乎是公开的秘密,两家的长辈甚至已默许,但一切都在那乡野匹夫中了状元后改变了,王家小姐喜欢上了楚名棠,镇北侯王烈那老匹夫不知出于何故居然也同意了。 如果是自己娶了王大小姐,楚名亭一拳狠狠地砸在车壁上,相国那位子怎会轮到方令信头上。 车夫被车内巨响吓一跳,问道:“老爷,有何吩咐?” 楚名亭也觉得自己失态了,定了定神,说道:“没事,回府吧。” 楚府位于上京城西,是城西最大的一个府第,朱红门上斑驳的痕迹似乎表示着楚府的百年历程,只有太祖亲笔题写的“逍遥侯府”的横匾依旧灿灿如新。 楚名亭走进府里,一旁的仆人走上前来禀报,老太爷回来了,在书房等他。 楚名亭一惊,父亲前些日子回乡祭祖,怎么这么快回来了。当下不敢怠慢,连忙向书房走去。 楚天放,楚家当代的宗主,正坐在书房中看着书。已经六十多岁的人了,虽然退隐多年,可依然精神抖擞看不出什么老态。 楚名亭走了进来,向楚天放施了一礼:“父亲,您何时回京的,怎么不事先通知孩儿一声?” 楚天放并没有理他,依然独自看书。 楚名亭感到有些不自在,从小到大他最怕的就是父亲副模样,这表示着对自己很是不满。 楚天放突然说道:“今天早朝很热闹啊。” 楚名亭并不感到意外,他知道父亲虽然已经退了下来,但朝中耳目还是不少,消息相当灵通,便小心翼翼地回答道:“是的,父亲。皇上想调郭怀、楚名棠回朝中,但群臣激愤,纷纷上奏反对,最后只将郭怀调回朝中任兵部尚书,楚名棠任平原郡太守兼南线大营统领。” 楚天放淡淡地“哦”了一声,又问道:“听说前些日子宫里的琳贵妃身边的李副总管找过你?” 楚名亭一愣,应道:“是。”心中却一沉,暗想,这事老爷子怎么也知道了。 “所为何事啊?” “琳贵妃想让孩儿从中出力,将楚名棠调回朝中。” “那你是如何应对的?” “孩儿想以楚名棠以太守一职回调朝中,只有新空缺的两个尚书位适合于他,想必琳贵妃也是此意,不过孩儿已是刑部尚书,朝中还无先例同族之人皆任尚书,便以此理回绝了她。” “糊涂!” 楚天放将书一扔。虽然先前已猜到知道楚名亭肯定没有答应,否则他在朝中有何动向绝对瞒不过他,但没料到楚名亭竟回绝地如此直接。 楚天放气得站了起来,来回踱了几步,指着楚名亭骂道:“为父知道你一向骄横,行事飞扬跋扈,但他们两兄妹现在是何等人物,岂容你如此怠慢。你不想从中出力,但虚委以蛇,口上答应下来又如何,难道非要得罪他们不可?” 楚名亭满面通红,楚天放自从退隐之后,甚少管事,没想到今天居然为此事如此震怒,心中十分不满,答道:“得罪又怎么了,难道我们楚家还怕了他们不成。” 楚天放气极而笑,道:“不成器的东西,你以为你身为刑部尚书不得了了,只不过是为父退隐,皇上为了安慰楚家,才由你主持刑部。但你看你这些年都做了什么,碰到什么大案都要奏请皇上处理,自身又不正,有何人对你敬畏。在朝中还不安份,所谓官场不树无谓之敌,这么多年官你白当了?何况名棠兄妹不是旁人,他们也姓楚,也是楚家族人。” 楚名亭心中怒极,站起来道:“对,他们也姓楚,不是外人,但我是你儿子,你不帮我,反而去偏帮外人。” 楚天放一愣道:“我何时帮过外人。” 楚名亭心一横,将多年怨气全部发了出来:“当年王秀荷要嫁给楚名棠,我外放青州任知府,鞭长莫及,但你为何不帮我。楚王两家虽说不和,但当年只要你出面,王烈那老匹夫也不敢轻易驳你面子。而你不但不帮我,还作为楚名棠在京家长主持大婚,写了一副什么‘天作之合’赠于他二人,你难道不知道楚名棠这乡野匹夫横刀夺了你儿子的所爱吗,你这不是帮外人,那是什么?” 楚天放沉吟半晌,冷静了下来,说道:“为父一直只以为你是因楚名棠出身贫贱而看不起他,原来你还对这事记恨至今。可当年你与王家小姐既没有媒妁之言,人又不在上京,你要我如何做起。” 楚名亭道:“你只需出面将此事拖一拖,待我从青州赶回与王家小姐见上一面,定能使她改变主意。” 楚天放真给他气乐了,道:“与王家小姐见上一面就能叫她改主意?你真是自视太高,当年王烈那老小子开始还真有点看不上楚名棠,要不是她女儿以死相逼,他怎会答应此婚事。” 楚名亭恨恨的说:“那楚名棠肯定使了什么卑鄙手段,才使秀荷不得以而为之。” 楚天放摇了摇头,楚名亭偏执到如此地步,根本无法劝说。 他负手而立,突然淡淡的地道:“你当年的心思为父怎会不知道,但你怎知为父没去找过王烈?” 楚名亭惊道:“找过,但我怎么不知。” 楚天放讥笑道:“你何曾问过?” 楚名亭急道:“那王烈是如何说?” 楚天放悠悠地说道:“其实真正迫使让王烈同意这门婚事的并不只是王家小姐,还另有其人。” “谁?” 楚天放往上指了指:“当今皇上。” 楚名亭一时惊呆了,皇上?当时楚名棠只不过是个状元而已,怎么可能让皇上为他力压镇北侯? 楚天放道:“当年楚名棠、郭怀分别高中文武状元,皇上就多次微服出宫,与他们私交甚密,后来楚名棠不知如何与王家小姐相识,王家小姐唯恐王烈不许,所以特请皇上为他俩作的主。” 楚名亭喃喃地说道:“这些事我怎么从不知道。” 楚天放哼了一声道:“你不知道?不看看你整天在忙些什么,也不想想,郭怀和楚名棠短短十几年,一个即将是兵部尚书,一个是把持南线军政大权,整个一镇南王,楚名棠还可以说是王家的女婿,郭怀呢,没有丝毫背景,如今也已是朝庭重臣,如果没有皇上的扶持,他怎么可能到这一步。当今皇上虽不是英明之主,但也绝不是个简单的人物,早就对朝庭一干大臣相当不满,只不过三大世家把持朝政多年,根基深厚,门生遍布天下,不然皇上也不会到今日才把郭怀调至朝中。” “这么说来,楚名棠乃是皇上的嫡系了?”楚名亭若有所悟,咬牙道,“既是如此,父亲,此人绝不可留,定要想法子将他除去。” 楚天放摇了摇头,冷冷地看着自己的儿子。楚名亭被盯得心里直发慌,嚅嚅道:“父亲,您怎么了” 楚天放摆了摆手,断然道:“亭儿,以前是为父容着你,可日后我们上京楚府不可再与名棠兄妹为难,若有必要,楚氏宗族的大小事情也报禀他二人知晓。” “什么?” 楚名亭顿时跳了起来,“那他们岂不是成了宗族的执事了,凭什么?” 楚天放一拍桌子:“凭什么,就凭这对兄妹现如今的地位。” 楚名亭怒火攻心:“不管凭什么,要我跟楚名棠这匹夫低头,这绝不可能。”说完,摔门而出。 楚天放看着远去的儿子,眼神逐渐变得漠然,为了楚府的将来,不得已的话,这个儿子就要放弃了。 忽听“吱呀”一声门响,从内室里走出一红光满面的老者。如果楚名亭仍在此地定会惊骇之极,此老不是别人,正是父亲的死敌、楚名棠的岳父、当朝兵部尚书靖北侯王烈。 “怎么样?该死心吧。”王烈大摇大摆往楚天放的椅上一坐,“早就与你说过,老夫命薄膝下无子,可你那两个儿子没一个成器的,还不如老夫呢。嘿嘿,狂妄自大,而且眼神也不大好使,当年秀荷一见到这小子躲都来不及,可这小子居然认为这是女儿家害羞之状,总在老夫耳边聒噪,若不看在你的面子上,老夫早把他大卸八块了。你这么多年费尽苦心栽培他,也不见何长进,这等孽子没有也罢。” 楚天放一肚子火正没地方撒,闻言反讥道:“算了吧,你家那几个丫头除了秀荷外,别的也不过耳耳。再说了,女儿终究是别家的人,嫁了出去便与你王家再无关系。” 王烈最大的忌讳就是老来无子,这几年连朝中大臣无论哪家儿子成婚他都从不到场,免得触景伤情。不过今日他不想与楚天放争执,争也争不出个结果,毕竟自己命中无子已经是铁一般的事实了。 “不与你吵,这些年来你我在外人面前还吵得不够么。皇上即位多年,羽翼渐丰,看来他是想收回朝中大权了。你我老了,虽说余威犹在,但毕竟你已退隐多年,老夫的兵部尚书也要交给郭怀了。郭怀这小子对皇上忠心不二,他接这尚书位子不是件好事,可他的军功之盛本朝无人可及,与西秦薛方仲并称当世两大名将,此事基本已成定局了。如果朝中只靠你这宝贝儿子,恐怕不用几年楚王两家就要任人宰割了。” “你方才不是听到了么?”楚天放平静了下来,“老夫已决定名棠为楚氏一族六大执事之一,琳儿身处后宫外出不便,因此虽不挂职其名,但拥有同等之权。” 王烈不屑道:“名棠如今兼南线大营统领和平原郡太守于一身,何等的风光。这小小的楚家执事他还未必放在眼里。” “区区执事一职确实委屈名棠了。”楚天放忽狡黠一笑,“若是老夫甘愿让楚家宗主之位呢?” 王烈腾地站了起来:“此话当真?” “外人都道楚王两家乃是世敌,可其中真相只有两家历代宗主才清楚。”楚天放淡淡说道,“何况老夫在你面前可曾有过虚言?” 王烈仍有些怀疑:“你真能放得下么?” 楚天放无奈的说道:“历朝各大世家望族鼎盛时再怎么风光,一旦没落能够东山再起的百里无一,如今皇上对三大世家步步紧逼,而我楚家更是首当其冲。若老夫两个孽子有名棠一半才干,老夫又怎么会采取如此下策。何况你们王家宗主之位肯定是要传于你那几个侄儿的,唯有名棠才能让他们几人心服,嘿嘿,楚王楚王,世人提起本朝世家都是先楚后王,楚家若不能压你王家一头,老夫百年后还有何颜面去见先行公?” “你”王烈几欲破口大骂,可想想还是正事要紧,强忍住心头火气哼了声道:“老夫不与你一般见识。可你先别想得太美了,这些年你们楚家是如何对待名棠的?他恐怕早已心寒了。” 楚天放呵呵一笑:“名棠此人胸怀大志,绝不会仅满足于称霸一方。皇上志在收回朝中大权,他对名棠再怎么器重也不可能给予他楚家宗主这等权势,这点名棠肯定心知肚明。何况他毕竟姓楚,那郭怀在沙场上纵横无敌,但在这朝堂之上与方令信相比亦是远远不如,可此次只调郭怀回朝而不调名棠,已足以证明皇上仍有顾忌之心。” “再说了,有你这位岳父大人在,加上秀荷侄女从中游说,定不会让名棠投向皇上那边吧?” “老狐狸!”王烈咬牙切齿地说道,“这一切原来你早已算计好了,早知如此老夫就不跑这一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