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回原野》 第1章 突遇暴风雨 “大壮,大壮,你娘喊你回家嘞!你咋个还在这里啊?小心大娘来寻你!” 不紧不慢的叫喊声顺着麦香四处飘荡,仿佛十里香从村口弥漫到村尾。 金黄色的麦浪随风舞动,一阵阵排山倒海般向着山一头倒去,一个黑点在田里上蹿下跳,一会儿不见了身影,一会儿又冒出来个尖儿如春笋破土似的。 渐渐的,黑点越来越近,芝麻粒大小的点变得巴掌大小,紧接着又从巴掌大小变得像麦秸秆一样直,黝黑的肤色像大娘煮的粽子似的包裹在身上。 大壮拍了拍脚背上的尘土,那熊掌般大的手拍在脚背上倒像是草帽落在寸草不生的地中海上,不偏不倚。 大壮,记事起就没了父亲,每逢放学同学们背着书包兴冲冲地跨过校门,奔向小卖部从那兜里掏出一块银白色的大洋,炯炯有神的眼神仿佛春节搁门前的红灯笼。 只见数只参差不齐的手在木板箱子里捣鼓着,生怕迟了被谁抢了去,一个一个怀里抱着辣条、薯片儿簇拥着老板娘,还有的蹲在墙角开着一个个葡萄汁的饮料,每开一瓶,第一件事儿不是先喝,而是翻转瓶盖。 “再来一瓶!”一个小胖墩儿顾不得合上盖子,呲溜一声从墙角处如泥鳅般游到了柜台前,亮出那写着“再来一瓶”四个大字的瓶盖,老板娘一边收钱一边清点着数量,时不时的往货柜那儿瞟一眼,“自个拿一瓶哈!”一晃眼的功夫,连人带瓶便没了踪影。 直到大伙儿散去,最后大壮才慢慢走进店内,漆黑的顶上挂着一盏被蜘蛛丝勾连的灯,摇摇晃晃,不足的电力一闪一闪的仿佛穿梭在光与影的夹缝里。 兴许是太晚了,那双不似少年的手掌爬上了本不该这个年纪拥有的厚厚的茧,皲裂的手钻进补丁交错的口袋,愣是摸出一张皱巴巴的一块钱纸币。 那是大娘家中帮人穿羽毛球拍贴补家用时给大壮的零花钱,这一块钱估计他攒了许久,一毛,两毛……那时候的辣条售价五毛钱一包,偶尔还有小包的刻有图案的小辣条,是一毛一包,一元钱可以买十包,能吃好久哩! “刘宁,喂,醒醒!发什么愣啊?” 大壮举起那厚重的臂膀一把将他搂在身旁,仿佛有一座高耸入云的大山伫立在他面前,眉宇间夹杂着汗珠吃了定心丸止住了往下落。 凝滞了许久才放心地降落,犹如身披战甲的飞行员,眺望着远方似乎在寻找着落地的最佳地点,一声声的叫唤如同刺破云霄的利剑向着刘宁耳边袭来,徘徊片刻便随之炸响,将刘宁从幻想中抽醒过来。 风渐渐地放慢了步伐,随风舞动的麦浪也悄然离去。 刘宁擦了擦脸上的汗水,顿时像是刚从水里起来一样,浸湿的衣服将本就不饱满的骨干体现的淋漓尽致,袖口还在不时地滴着水滴。 仿佛整个人都是由水珠做成的,“刚刚写完作业,跑去大娘那儿一问,说你在田里干活,大娘让我来看看你,收拾完了好早点回去。”刘宁眨巴着眼睛。 田边的麦穗自播种至破土而出宛如襁褓之中的婴儿,然后一直生长,最后长出果实,那最后一节是有点下垂的。 倒像是个犯错的孩子站在老师跟前认错的姿态,任风吹雨打也不挪动半步,又好像在期待着什么,又好像在自责着什么,一切都淹没在空隙中,城里人来收麦子那是用拖拉机的,村里人收麦子那是用镰刀的。 银白色的镰刀亮晃晃的,被磨砺出一层层时隐时现渐变的纹路,只有在阳光映射下才会显示真容,那木柄与其说是镶嵌在上面的,倒不如说更像是自然长出来的更为恰当。 褐色的沉重覆盖了整个木柄,似乎在诉说着这些年来它的经历,据说这镰刀以前都是大娘在使用的,后来因为大娘常年下地干活,腿脚不便,大壮便挑起了重担,从那以后田里常常会出现他的身影,与大地一同醒来,伴着月色一同入眠。 “快了,日落之前就能结束。”大壮有条不紊地挥动着镰刀,每一下稳且扎实,离地的麦子如同脱缰的野马一样往大壮手里一个劲儿地钻,速度也越来越来快,落下的刀在快速地收割,大壮在前方一蹲一跟进,刘宁在后面低头捡起落下的,一前一后搭配得像多年的老伙计。 很快,不远处飘起了袅袅炊烟,就像是从烟囱里伸出来的枝干顺着云梯的脉络径直向上,没人知道它将飘向何方。 秋风像是被惊醒般在田间逃窜,邻田里的麦浪一波接着一波,仿佛海上席卷的浪花盛开一样前仆后继,不一会儿,大壮也察觉到了周围的变化,提了提镰刀,镰刀上沾了少许的泥土,在与秋风的擦肩而过时瞬间土崩瓦解,只是空气中还残留着一丝泥土的气息。 “刘宁,收拾一下,咱们先回去吧!”大壮仰起了头,望着逐渐暗沉的天空。 刘宁拾起剩下的麦子,笑着:“这天儿怕是要下雨了。” 灰蒙蒙的天空笼罩着整个大地,好像给孩子们披上了一件密不透风的大衣,像极了母亲给怀中熟睡的孩子盖上被褥的模样。 就连躲在一旁看戏的杂草也没能幸免于难,之前排列的像整齐的哨兵,暗中潜伏着,如今像是被揪出来的发型,有的爆炸头,有的斜刘海,还有的三七分,各式各样的都有,似乎还在表达着自己的不满 顿时,空气中弥漫着浓浓的火药味,也不知是谁在较着劲,两个少年开始朝外奔跑,脚下生风般穿越田间,脱离这是非之地,喘气声仿佛是拉动的风箱声,汗水也早已将衣服浸湿。 风游走在杂草丛生中,穿梭在树叶之间,犹如急行的先锋,稍不留神便从裤腿那钻了进去,迟迟不肯出现玩起来了捉迷藏的游戏,鼓起的衣袖是它经过的痕迹。 云层好像兜不住碗中的水,一股脑地倒了下去,原本窄小的小路开始变得泥泞,每一个印坑好像都在挽留他们,讲述着这么多年来几代人在此经过,在此生活,又有哪些人在这里停留片刻。 村口倒数第三间就是大壮家,村庄分为前后两个部分,前面那部分统称越门,后面那部分称为刘村,刘宁便是住在刘村的,村口到大壮家颇有些路段,因路年久失修大家习惯走乡间小路,而外来人要是来到村口准迷路。 村口的石墩子处长满了青苔,像是敷在脸上的面膜一样光滑,让人望而却步,沿着石墩子那儿望去有个骨瘦如柴的老头儿,蹲坐在那儿,好像在候着谁?又好像在自言自语的样子。 身穿布衣,脚上合着布鞋,淅淅沥沥的雨水不知不觉中已经将鞋子渗透了一大半,老头抽出那杆老式的烟斗,猛地吸了两口。 顿时,从两个垂下的烟囱里逃出来了两股白烟,渐渐地升腾起来仿佛寻不着家的孩童四处乱窜,迷了方向。最后在透着丝丝凉意的雨中消散殆尽,雨珠开始变得黄豆般大小。 “大壮,你们两个这是要回家哩?”老头儿收了收烟斗喊。 汗如雨下的大壮顾不得停留,朝着老头儿的方向回应:“刘老头!俺们帮俺娘收麦子,喏赶紧回家!雨越下越大了!” 刘老头,早年老伴走后,一个人在村里居住膝下无儿女,便把乡亲们当自己家人对待,村里也因此让他驻守在村口,相当于一份行当能够生活。 凡是遇到需要帮忙的乡亲,他都会上前帮忙,小一辈的人喊他刘爷爷,但刘老头更习惯大伙儿喊他刘老头,时常能看见某家的娃娃在他的怀里拔那几根胡须玩儿,刘老头便会用胡须扎娃娃的脸,咯咯咯地直笑。 有的人家男丁外出打工,遇到漏水漏电的这种事,刘老头总是一马当先,所以这些年来大伙儿也慢慢的把他当作亲人一样,过年过节无论是刘村还是越门的都请他一同吃席,一开始刘老头不好意思推辞,后来,渐渐的和大伙儿熟悉后也能融洽地融入进来。 刘老头看着俩小子在雨中奔跑,想起了自己曾经也是这样,一股莫名奇妙的情绪涌上心头,黑压压的乌云如石头般砸下,为了躲开这块石头,刘老头从石墩子旁跳了起来,往屋檐下赶去。 来到村口往右拐,直走就到松树下; 松树左拐五十步,沿溪向东小卖部; 卖部岔口放慢走,香樟树旁大壮家。 刘宁不时地哼起歌来,这是大壮教他的歌,与其说是怕他迷路,倒不如说是一份方向指南,有了这首歌就不怕找不着家了。 越门的房屋盘横交错,屋与屋之间小道相连,连接的像个迷宫似的,看哪像哪。统一式的白墙黑瓦,一些小角落上还有淡淡的涂鸦,也不知道是哪个调皮蛋画的,头不似头,腿不似腿,简直就是一个四不像。 地上铺着的是石板砌成的石板路,打自出生起它们就睡在那儿了。 有些裹着一层青衣如同染色的方糕,有些一边缺个角,有些中间陷进去了个坑,仿佛特地为雨天准备似的,一个天上来,一个地上接,还有的面上浮现了裂纹就像皱纹爬上了刘老头的额头那样,成为了自身的一部分,让人觉得它原来就是这个模样。 沿着台阶走去,一颗大树渐渐地映入眼帘,粗壮的枝干攀着围墙,有种跃跃欲试的感觉,围墙是以前的土墙,不大不小,正好把屋子围着。 只是静默地看着这年老的土墙仿佛一瞬间回到了那个年代,是不曾经历过的,无人知晓究竟发生了什么,有点传闻也只是从老一辈人那里听说,一个被人遗忘的角落。 侧着看,半个树冠都探在了外面,它好像在注视着什么…… “滴答,滴答,滴答……”滴答声是从那棵树边的电线杆里传出来的,像落日余晖那样漫长,迟迟不肯落下,废旧的电线杆原本是杵在那儿的,后来到退休了就被村口的刘老头,开早饭店的王佑,合力抬到了这儿做成了排水道,以供夏季暴雨能减缓洪涝。 此时的两人早已被雨水浇灌的如同挂在竹竿上晾晒的衣服,水渍由袖管滑落,聚集在一块儿。 似涟漪,仿佛在等待一个时机,两个并排行走的衣架并没有使衣服迅速地风干,反而紧紧地越抱越紧,吸附在形状轮廓的骨架上。 小小的院落,左边是由石头堆砌而成的斜台阶,每到雨季湍急的水流就会出现,自上而下地往前扑,仿佛琴键上的音乐波浪起伏,靠近台阶一侧的水泥板上是大娘精心种植的绿植。 左边第一盆就是葱花,是小葱。与山上的胡葱不同,若要炒鸡蛋炒饭必须得要胡葱,那才是真正的香,但胡葱也不是时常有的,所以大娘特地种了这小葱代之。 人家浇水都是自然水,散养,大娘的小葱是用淘米做饭后的淘米水日渐浇灌而成的,偶尔能在盆内葱间看见小米粒,雪白雪白的,在清晨的阳光映射下,晶莹剔透,犹如正酣睡在葱干上的宝宝,伴着月色而眠,汲露水而醒。 整盆小葱就显得特别的密,隔壁是一盆兰花,好像是那刘村刘宁家跑出来的,赖在这里不肯走了,俺们称它是上门女婿。 兰花,它和竹子、菊花、梅花被世人称为四君子。兰花代表着兄弟手足情义,有称之为金兰之交,还代表着友谊地久天长。 右边最后那盆是凤仙花,原本只是一盆贫瘠之地,谁知竟然开出来了凤仙花,听大娘说那是沟里石头缝里长出来的,凤仙花到果实成熟后,种子随风飘落在这花盆里。于是,就生了根发了芽,安了家!这片贫瘠之地也就成了它的生命源泉,由此绽放。 “大娘,我们回来啦!”刘宁耸了耸肩膀朝着屋内喊。 第2章 失踪 回音碰壁后将僵硬的门板吹得吱吱吱响,大堂里空无一人,石灰染的墙蜡得有些发黄,像是化了妆的戏子,分辨不清到底是何模样。 墙边一排整齐的是匠人骆老手工制作的竹椅,靠背处的题字已然模糊不清,只剩下了印子,隐隐约约还能看见一两个半边的字,似乎是“江南好,风景旧曾谙”的江南二字,光滑的扶手仿佛抹了蜡似的,一点都不糙。 虽然椅子破的犹如年老色衰的老人,但坐起来还是很舒服的,可见手工制作的技艺高超,可惜全村只有骆老一人会做,传统的手艺也快失传了。因此,刘村、越门的竹椅生意都是骆老一人来做,小的椅子三十五元一把,中档的椅子五十元一把,早年间骆老的椅子几乎把全村都窜门窜了个遍。 有的爷爷辈儿,有的儿孙辈儿,还有的就是现在的,名声在村庄之间流传。有时有外乡人赶来买椅子,一问椅子哪儿买?大伙儿如出一辙地回应,“椅子吗?喏,俺们这儿只有骆老会这手艺,他在……” 随之而来的是大量的买椅子的人俗称买椅人,起先大伙儿都高兴,谁知骆老不高兴了,一问才知道,有人想出高价想雇佣他批量生产竹椅,骆老一想,“乖乖的,这以后乡亲们可就没有椅子坐了!”之后呀,骆老就立了一块门匾,门匾上刻着“竹椅只供刘越,其余不卖!” 呀嘿,这可把买椅人给整蒙了,买椅人拉人就问:“伙计,你们这村儿咋不卖竹椅了啊?还有那刘越又是哪方人士?您给说道说道。” 于是,这伙计看着买椅人细细道来:“刘越不是哪方人士,是我们村庄,你瞧以这石桥为界,村庄分为前后两个部分,前部分是越门,后部门是刘村,只供刘越的意思就是只卖给咱们自己村庄的村民。” 顿时,买椅人不解了,刚想问,伙计仿佛是买椅人肚子里的蛔虫一样打断了他,又接着说:“这样,这样……” “原来如此,看来我是无缘了。”买椅人叹了口气摇摇头便向着村口走去。 “大壮,这椅子还有这来历呢?我咋不知道?”刘宁好奇地捣鼓着竹椅。 大壮推开后堂那儿的门,不慌不忙的样子,好像知道大娘去哪儿了似的,“这也是大娘讲给我听的,不然我能告诉你?” “也是哦,那大娘去哪儿了呢?这大堂里也不见她呀!”刘宁挠挠后脑勺。 大壮脱掉湿透了的上衣,露出粗犷的身材,背后还有多处的勒痕,那是耕地时勒出来的,伤口早已愈合结疤,但深深的疤痕是他自以为傲的功勋章。 那是身为一个男人,在一个家里有担当,有责任,作为顶梁柱的象征。家里就他和大娘两个人在一起生活,大壮便早早地成为了这户小院的顶梁柱。 热腾腾的水蒸气在灶台附近徘徊,似乎在等人将它带走,一只白嫩的小手偷偷地躲过它的视线,绕开锅盖从里头拿出来了两个胖乎乎的东西。 外面裹着一层红色的衣服,衣服上面破破烂烂的,一部分像被烟头烫出了个洞,紧接着伴随着里黄,香喷喷的热气扑面而来。 “哎呦,大壮你干嘛?”刘宁双手拿着烫手的番薯有点猝不及防地叫出声来。 “你小子哈,背着我偷偷吃独食!”大壮朝着刘宁面露意味深长的笑。 红彤彤的小手如同懵懂的少年遇见心仪的女孩子一样,一下子红了脸,随后就伸进口袋里去了。 “给,锅里就两个番薯,大娘准是给我们两个留的,前一晚我还和大娘提了一嘴,说今天收完麦子回来应该会很晚了,刘宁可能会来咱们家!”大壮一边剥着番薯皮,一边把另一个递给刘宁。 两个人蹲坐在小板凳上专心致志地剥起番薯皮来,渐渐的,随着表皮的剥落,它真实的样貌开始显露出来,黄黄的,厚实的像个小胖墩儿。 番薯,家里一般都是放在锅里烧的,在外面则是用火烤的,两者各有各的好,要说香那肯定是外面生火烤的来得香,那味儿叫一个字!绝! 但家里焖出来的番薯底层有一层糖锅锅,类似于糖糍粑,粘于锅底,凡是最底部的那部分的番薯都有糖水儿,后边形成糖锅锅,可好吃嘞! 刘宁捧着怀中那面露金黄色的小胖墩,只见红彤彤的小手还未褪色,又是添上了一抹,显得更为的红润,一时之间不知道该用哪只手去接,左手接着掉到了右手,右手接住掉到了左手,去了皮的黄番薯像是一只烫手的山芋,在双手之间往返跳。 “烫!烫!烫!呼儿……”跨在小板凳上的刘宁此时仿佛一只装了弹簧的猴子,原地爆炸,跳了起来弄得灶台上都是灰,大壮嚼着口中的番薯笑着摇了摇头。 一眨眼,猴子刘宁变得吹胡子瞪眼睛,如同动画片里扮演的张飞,“大壮,你笑我!有什么好笑的?”刘宁顺着大壮指的方向走去,墙上只有一面老式的方镜子,被胶带纸粘在那儿。 “啥也没有呀?就一面镜子,又不是什么吃的东西……”刘宁茫然地转过头来。 “噗嗤,你对着镜子再瞧瞧你自己。”大壮迷之微笑,刘宁将头往镜子里探了探,就差点亲上了,“啊!鬼啊!” “你才是鬼呢!”不知道什么时候大娘拎着一袋橘子站在门边白了刘宁一眼。 刘宁擦了擦粘在脸上的碳灰,不仅没有擦干净,擦完简直像极了活生生的花猫,“大娘,您啥时候回来的?也不叫我一声!” “我倒想叫你们来着,还没叫就被你差点吓着了,你们俩一个蹲着小板凳吃,另一个在镜子面前装神弄鬼,干什么呢?”大娘顺手将橘子放在隔板上,望着满是狼藉的厨房询问道。 刘宁呆呆的样子好像被施了定身法似的,愣了好一会儿,大壮见状拍拍刘宁肩膀上的碳灰,递给他自己的毛巾:“赶紧擦擦,难不成还要我帮你擦啊?” 刘宁犹如醍醐灌顶,“哦,好!”拿起毛巾就浸湿,两只小手搓呀搓,然后往脸上一抹,迟迟不见毛巾落下,仿佛在偷听的机灵鬼儿。 “娘,大晚上的就别跑的太远了,院子里逛逛就好,这儿的路灯还没铺好,你一个人我不放心。”大壮给大娘拎了把靠椅放在边上,然后小心翼翼地扶着大娘坐下。 在灰暗灯光下的大娘,脸色显得发黄,那是多年劳作留下来的隐疾,隐隐约约能看见皱纹早已爬上了她的额头。 那深不见底如同沟壑般的纹路在其额头舒展开来,头上的银丝在发夹中穿过,在白炽灯的照耀下露出一丝丝银白色的光,仿佛在诉说着它是如何见证大娘的青春年华,以及如何顽强地抵抗着这把无情的岁月之剑。 “大娘,大壮已经把麦子收好了,咱们后天就能顺利开学了。”刘宁看着大壮,又看了看这位年迈的大娘,这位从小便把他如同大壮亲生儿子一样对待的大娘。苍白的岁月侵袭了她的娇容,步履蹒跚,小时候追着他们跑,现在早已物是人非了,心里满不是滋味地低下了头。 “刘娃儿,大娘是从小看着你和大壮一起长大的,你与大壮也是从小玩到大的,这以后啊你们两个要互帮互助,无论是在学校里还是在生活上,大娘也就放心了,今晚就睡在这里吧!大娘早就帮你和大壮叠好了被子。” 秋意渐浓,身穿单衣的大娘此时看上去显得更加的单薄,好像一阵风就能将她吹倒,那手环上是一只银镯子,据说是大娘年轻时候的嫁妆,大娘一直戴到了现在,宁静的夜晚,银镯子散发着微微的光亮与两个少年眼中的光交相辉映。 默默收拾好灶台的大壮,慢慢搀扶着大娘睡下,乡下的夜这位不速之客来得格外的早,趁你还没反应过来就悄悄地把你的眼睛给蒙上了,先把山川披上暗沉的纱衣,再把草木一圈圈地包裹,最后将天空渲染成一片黑色。 唯独在那山尖尖上留着一轮明月,月光透过暗纱撒下潺潺流动的小溪,水面上又照着空中画出了一个月亮。 你动一下,我动一下;你不动,我也不动,你望着我望着你。 波光粼粼的水流犹如他们的鼾声此起彼伏,两个小家伙酣睡在床上梦呓着江湖侠义,小院的正上方遥远的云层之中潜藏着两颗发着荧光的星星,相比月亮的光辉微弱却有活力,那是少年们心中冉冉升起的希望之光…… 第3章 红榜由来 一抹阳光沿着树叶滑到了窗前,身上夹杂着雨露,一丝泥土的气息,凝滞的凉意并没有打断它前进的方向,一转身溜进了门缝儿仿佛是做贼心虚的小偷,怕留下一丝蛛丝马迹,渐渐地渗透到房间里,带来了新一天的问候。 小贼跟寻着气味快速地通过搁了半空中的脚丫子,一直向上攀爬,越过丛林般茂密的大腿,前方是隆起的山坡,望见一座五指山匍匐在上面,时不时地挠挠山坡。 山坡之中有个肚儿洞,再往上走便是来到了牙儿湾,牙儿湾是半环形的,上面湾口朝下,下面湾口朝上,整体形成了一个环儿,两边湾口排着序列的小白人,有的宽,有的方,还有的尖尖的…… “啊,啊湫!”一声巨响突然响起,在牙儿湾的正上方有着深不见底的两个黑洞,如同被埋了的炸弹随即炸响,紧接着一股势不可挡的狂风迎面袭来,毫无防备的小贼犹如晴天霹雳化为了青烟袅袅,耳边传来了一句:“小贼不过如此!”元宝小说 “刘宁,起床了!听见没有?再不起来我踹你了啊!”大壮早早地起了床,翻叠着手中的被子像是一名训练过的老兵似的把被子叠得整整齐齐,明明白白的。 刘宁扯了扯被子的一角,翻过身惺眼朦胧睁开双眼说道:“这才几点啊?别闹,我再眯一会。” “谁上次嚷嚷着说要第一个追榜的?这会儿估计红榜早就贴上了,就不知道这第一个人还是不是你?小组长怕是没戏了!”大壮一脸戏谑的样子。 每次开学前夕,村里村委会都会组织一名小组长去村口的告示栏上面张贴一张红榜,上面清楚地写着某某学校,于哪一年哪一月哪一日开学,早上还是下午几点钟,不同的年级所交的学费也是不一样的,依次分为幼儿园、低年级、高年级三个阶段分开进行。 每个学生需要带的证件,文具,作业本,书包,还有专门包新书的封面袋儿,在小卖部的都有明码标价。 像语文书,数学书这一类小一点的书本的封面要一到两元一份儿,而大一点的作业本,其他厚一点大一点的书本的封面就比较贵了,要五元钱一份儿。 村口向东走一百米就是学校,学校坐落在相对平缓的地段,面朝校门的左边是王佑的早饭店,王佑已经开了十年的早饭店了,最拿手的就是炸油条和内包子。 周一至周五大清早就能看见一大口大油锅滋滋滋滋地冒泡,一旁的砧板上是切成断条状的面粉条子,右手大拇指往那一送,油条便开始在油锅里翻滚了,像是上了发条的齿条在那一个劲地转。 陪伴王佑的老家伙之一要数那根长长的筷子,炸油条必不可少,期间总少不了它的踪影,无论是煎还是夹,它都能发挥自己的作用,待油条炸至两面金黄色就可以出锅啦! 锅边还有个铁制的篓子,那是放炸好的油条的,有的顾客在店里面吃方便自己夹,一来大伙都熟,二来也帮了王佑省下不少的时间,其中不乏有水泥匠,上年纪的老大爷,携带小孩的妇女,刚买菜回来的大婶,正在批改作业的老师……但大多数都是学生,早上起得很晚了又得赶早上的早读课,于是匆匆付了钱就打包往兜里一塞就走了。 墙角处垒得像山那么高的是蒸笼,底下是风炉,红彤彤的炭火熊熊燃烧起着火光,水蒸气噗噗地冒腾犹如人间仙境,云海翻腾,一屉一屉的蒸笼在云雾中表演起来了叠罗汉,一层更比一层高。 门口中间放置着一张小的八仙桌,是王佑为了照顾小朋友,低年级的学生特意放置的,另外附带四张小板凳,点菜的时候小家伙们坐在八仙桌上玩小纸片。 各式各样的菜色覆盖了小家伙们的味蕾,金黄色的油条、爆炒年糕、小馄饨、青菜肉丝面、牛肉拉面等等。 傍晚的时候,王佑夫妇又推出一辆小推车用来卖烧烤,小推车上荤素搭配,里脊肉、火腿肠、南瓜饼、炸年糕、骨肉相连、鸡排等等,相应的价钱有的五毛,一块,两块三块的都有;调料区的有胡椒粉、辣椒粉,还有的辣拌黄豆酱! 在校门口的右边就是小卖部了,以出售文具用品和小零食为主,时不时地会推出抽奖活动,五毛钱一次,有的刮刮乐,奖品丰富。 例如:陀螺、玩具枪、玩具车、悠悠球,还有一大包的那种大礼包,一个大礼包是二十元钱,里面的东西连老板娘都不知道,可能是弹簧,可能是玩具刀,可能是拼图,也有可能是几张印有游戏人物的荧光卡片。 第4章 刘老头被打 “大壮,你喊刘娃儿下来吃早饭了,锅里煮了青菜挂面,我去菜园子里看一看,你们俩个记得吃啊!”楼下传来大娘的声音。 刘宁受不了大壮那副看戏的样儿,立马坐起身来开始穿衣服,顺手一抓,脖子往衣服里面一套,露出那张清秀的脸庞,杂草丛生的头发盘旋着像是在顶上挂了个鸟巢似的,耷拉的耳朵如同放了气的气球迅速地瘪了下去遮住了传音的通道。 然后他双手分别钻进衣服里,仅仅凭着感觉从两只袖子里伸出来,尚未苏醒的大脑犹如朦胧的睡眼,时而眯成了一条缝,时而睁开放空一会儿。 短暂的休整之后,刘宁穿着那双略大的人字拖鞋趴在水池边上,两只晃晃悠悠的手仿佛是支了座大山在上面,沉重的脑袋随时都有可能一头扎进水里,山里的水格外的凉快,以至于溅起来的水花如同火花四射的火种在脸上胡乱地跳,一阵阵似火焰般的刺痛,似寒冰般的凉意纵横交错地拍向刘宁,顿时,瞬间觉得人间清醒。 “刘宁,葱花要不要?面上面搁点葱花闻起来贼香!”大壮一手拌面,一手边撒葱花笑着说。 刘宁一听立马加快了速度,洗完脸后抹着毛巾说:“我都行,加点吧,再来点老干妈,那可是干饭神器,吃完面咱们就去村口看看吧!” 两碗挂面在大壮的手上摇身一变成了一道绝世佳肴,色香味俱全! 面里有小青菜,那是大娘亲自种的,外加一份榨菜丝,最后加入葱花与老干妈,入味! 顿时,两人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别人那是正经地吃面,他俩那是嗦粉似的嗦面,十分钟就解决了战斗。 “你说,这点儿红榜贴上没有?我们兴许还能赶上也说不定哈?”刘宁挎上小布袋道。 大壮插上后堂后门的插销,又确认了一遍是否都锁紧了,回头看看窗户关没关好,然后将菜篮子里的两根黄瓜,三个西红柿,一些小青菜打包好递给刘宁道:“大娘知道你爱吃这些,别丢了,回去替我向刘奶奶问声好。” 刘宁打开他的小布袋细心地把蔬菜放进袋子里,这袋子是奶奶替他缝制的,从上学起就形影不离地一直挎在肩上,风雨无阻。 布袋总共有两层,一大一小,大的那一层就放书本、作业、铅笔盒之类的,小的那一层则是放小饭盒之类的。布袋的另一侧上面特地缝了一个小夹层,那是平常放零花钱和家门钥匙的地方。 放完蔬菜后,刘宁把手伸进夹层里面,摸出来一个一块硬币和一个五毛硬币,对大壮说:“一共一块五,我留五毛钱攒着,这一块待会儿我们看完红榜咱再去小卖部可以买辣条吃,五毛钱一包我们两个人刚好一人一包。” 大壮把大门合上但并没有上锁,到时候大娘回来也方便开门,要是自己先回来也行。 刘宁擦了擦怀中的黄瓜,掰断了一根把一半分给大壮,随即自己咬了起来,乡下种的黄瓜就是甘甜可口,大壮也吃了起来,身上的背心不像是穿上去的倒像是挂上去的似的。 村里的马路勉强能仅容一辆大巴车大小通行,晴天尘土飞扬,扬起的黄土跟着车轱辘在后面跑,你加速我启航,你减速我飘摇,上演一幕你追我赶的戏剧。 雨天黄泥加身,坑中蓄满了的水是迷惑的障眼法,你不知道坑中是否会半路杀出一个程咬金。 或许是只迷路的螃蟹,不知道从哪一个沟沟里出来的,或许是陷入其中的青蛙,跳着跳着来个完美落水,或许这就是单纯的坑只为等你入坑,顶多湿掉一只鞋,或者扎爆一条轮胎,所以泥泞的道路是为了更好的前行! 两人对视一眼,轻车熟路地避开了这个万泥坑,由小路向着村口出发。 叽叽喳喳的声音聚集在了整个村口,刘老头不像上次那样悠闲地蹲在石墩子旁抽着那杆老式的烟斗,此时凌乱的头发已经很难分辨,身上还是有几处擦伤,这还是那个刘老头吗? 混乱的人群和嘈杂的闹声将刘老头冲散在墙角里犹如一群饿狼正围猎着一只羊羔时时刻刻准备群起而攻之。 闻声而来的大壮立马挤进人群之中横栏在了刘老头面前,如同一条天降的大坝突然截断了眼前的洪水猛兽,落单的刘宁一看形势不对,转过头一瞧,身边的大壮没了人影,也一头钻进了人群堆里,发现刘老头哆哆嗦嗦地靠在墙角处,显然是受到了惊吓,不然那也不至于这副模样,看得让人有些心疼。 刘宁半蹲着试图安慰刘老头,大壮同时大手一挥将刘宁护在了身后,像极了老鹰捉小鸡的游戏里面鸡妈妈护住小鸡们的架势,“你们干什么?有必要这样围着刘老头?” 带头的王五见身材魁梧的大壮一下子也不敢上前了,于是装腔作势地吼了一声:“你问他!”指向了刘老头。 大壮眼神示意刘宁,刘宁也不含糊地点了点头朝着刘老头问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您慢慢说不着急。” 刘老头这才放心的一五一十地说出来,原来这次贴红榜的人本不是刘老头,原来组织的小组长因病去了医院,临走前把贴红榜的事情交代给了刘老头,和刘老头说红榜已经拟好了就在村委会的桌上,到时候往那告示栏一贴就好了,谁知道那人也没说清,刘老头也只是照着交代的把红榜贴上就以为没啥事了。 后来大伙们来看红榜,发现红榜上面的学费价格比往年涨了许多,这一问刘老头,刘老头也答不上来呀,关键是刘老头一把岁数他不识得字儿,越解释越解释不清楚,也就越乱,结果人越聚越多。 大部分都是孩子的家长,这学费靠的是一家的收成而来,多多少少也影响一家的生计,毕竟谁的钱也不是大风刮来的,都是辛辛苦苦挣的血汗钱。 带头的王五是邻村的小混混,整天就知道游手好闲,早年里因为偷井盖被抓进局子里改造了一段时间,邻村也知道他名声不好怕他败坏了村里的形象,便把他逐出了村子,不知道怎么来到了这里。 据说是看上了刘老头的那杆老式的烟斗,刘老头不肯给,王五又不好明着抢便趁着这次机会来找茬来了。 见刘老头不识字,王五想着陷害他出一出好戏,事后想从刘老头那里捞点好处,结果偷鸡不成蚀把米,不但没有得到烟斗反而局势失控,刘老头身上的几处伤口就是在人多的时候和他推嚷刮伤的。 听完后,大伙儿恍然大悟,发现错怪了刘老头,心里悔恨不已,王五一听不妙便想着逃走,“快看!坏人他要跑路了!”一小孩儿大声叫了出来,眼睛睁得跟明镜儿似的。 几位壮汉抄起锄头就往王五逃走的方向追去,边追边喊:“你这混蛋!都欺负到我们村头上来了!”最后另外几位打抱不平的妇女侠肝义胆地决定一起举报他。 后来,王五在外村的一处桥洞里被警察当场抓获,有村民看见他衣不蔽体,像是刚从臭水沟里捞出来一样,这回应该能老老实实地回局子里待上一段时间了。 大壮和刘宁一人一边搀扶着刘老头向着卫生院赶去,打算给刘老头处理一下伤口,医生说所幸只是轻微的擦伤,受了点惊吓,问题不大回去休息两天就好了。 村委会的人得到消息也是第一时间赶往现场,在详细了解情况之后登门向刘老头郑重道歉,并且给予一定的补偿,还表扬了两个小伙子,重新拟出了一张红榜,宣布由大壮和刘宁他们两个一起贴上,刘宁这次想当张贴红榜小组长的愿望也因此而实现了,他们俩并被赋予了本届正义红榜守护人的称号! 第5章 开学 “喂,大壮,村口集合!”刘宁合上老式的固定电话,并且快速地盖上上方的纱布以用来遮尘。 “嗯嗯,我和大娘说一声,待会我们老地方见面!” 刘宁一股脑地将作业本收进布袋子里,就像提裤子一般提、系、动作简洁迅速,挎上布袋子脚踏风火轮似的向着村口跑去。 经过的房屋如同电影情节加快了快进键,两排的树木仿佛潮水般相继退去,被抹去的双腿再次重现,下面连接着整片大地,源源不断的生机由土中向着脚掌迸发,那是大地苏醒的号角,时而探望四周,时而傲视苍穹,时而遁入地底。 大壮早已在村口的石墩子处等候刘宁,相比从刘村到村口的距离,大壮就方便许多了,密密麻麻的黑影涌向了学校,好像在追捕捅了马蜂窝落荒而逃的人的马蜂,到校门口后便又聚集在了一起,倒像是商量好了似的。 或许是失去了追踪目标的线索,在此地商议着分享着各自得到的情报以此来出谋划策,好将其一网打尽! “这里!这里!”大壮挥着手臂站在石墩子上,粗犷的身材在人群中显得格外的突兀。 刘宁气喘吁吁地说:“现在几点了?”一边系着红领巾,一边小跑着。 “没错过点,赶紧的,据说这学期会转来一个插班生。”大壮咻的一下从石墩子上跳了下来犹如下山的猛虎一般。 话音刚落,学校门口的值班人员正准备开始对外围的卫生进行扫荡。 广播随之而来,“请各位同学根据指示牌上面的信息和年级到各班所对应的班主任处进行缴费,家长送完孩子即可离校,请大家注意保管自己的随身财物,注意安全!” 学校的围墙是用混凝土浇筑而成的,大门是唯一的出路,银灰色的铁皮泛着一道道亮光,大门银光色的照耀下如同身披铠甲的战士,不可撼动其威严,始终如一日镇守在那里,仿佛在劝退着外来人的目光,也让一些游散的人在经过时不得不挺胸收腹。每天只有在早上上学,中午吃饭的时间,下午放学,三个时间段里,大门才对外开放,并且每个时间段里校门口都会按时站有两个学生干部与一位值日教师站岗,一左一右宛如古时候贴在门上的门神像,守着这看似学校形如牢笼一般的牢房之所。 那时候的学生是没有固定标准发放校服的,每一个学生的标志性象征物就是脖子上挂着的红领巾,头顶上戴着的小黄帽,进出大门也是需要这其中之一,类似于通行证一样以防止学生逃学,或者溜出去玩儿。 进入大门之后,两边是茂密的灌木丛并列两旁,仿佛是为了更好地辨识路而做的减法,坦平的水泥地面一览无余,直通花坛,沿着灌木丛仅留出的罗马大道向前五十米就是一百米的跑道的赛道。 往左边望去那是一百米赛道的,青苔包裹着小石子由点形成面,一层层敷在它们的脸上,大大小小的石子之间如同被神秘的手在此汇集筑成了这条石之赛道。 花坛坐落在学校的正中央,抬头仰视一棵雪松拔地而起,高约三层楼之高,敞开的枝干遮住了绝大部分的细影,散落的阳光在其枝叶上酣睡,沐浴着温暖,拂过的微风轻轻抚摸着它的脸庞,扫视着它的全貌。 树身需要三个小孩环抱而立,树的四周全是绿植围绕,所以混凝土结构的花坛是长方形的,花坛的南侧是一片沙坑用来跳远,东侧则是操场,操场那有一个小的水泥方形石台,台上立着瘦长的旗杆,顺着旗杆而上,在旗杆的顶端迎面而来的是飘扬的五星红旗。 每周一早上同学们戴着红领巾在这里昂首挺胸,迎着太阳升国旗,奏唱国歌并行注目礼。 升旗台背后就是学校的食堂,大的那一间屋子是给老师们的职工餐厅,隔壁的那一间有个小窗户是直接连接着厨房的窗口,平日里学生把早上带来的餐盒交给厨房窗口烧菜的阿姨,阿姨会统一将所有的餐盒菜盒放置在蒸笼屉上,直到中午饭点时他们就能拿出来吃了。 村里大部分的学生离家近,所以午饭大都是回家吃的,学校不提供住宿,食堂也是因为考虑到一些路远的同学不方便才特地为他们提供开放的,所以在中午的时候总能看见那么个人趴在食堂外面的铁栏杆上捧着手里铁制的饭盒,左手饭盒右手勺子津津有味地吃着饭。 花坛西侧则是三层式教学楼,一层分别是一年级和二年级,二层分别是三年级和四年级,以此类推,三层是五年级和六年级。五年级和六年级之间刚好是上下的楼梯以此划分的更为具体,靠近六年级一侧的楼梯办公室就是校长办公室。 “刘宁,好久不见!”王美丽捧着新教科书道。 “好久不见啊!王同学你见着班主任了吗?”刘宁喘着气,一路从校门口跑到教学楼,“还有啊,这学期班干部竞选你准备的怎么样了?” 王美丽一手摸着她的马尾辫笑着说道:“班主任正忙着开会呢,一大早就去会议室开会了,估计是为了开学准备工作,还有排课的问题,不然我也不至于一大清早在这帮忙了,班干部竞选随缘吧!哈哈哈!先这样哈!” “好嘞!那我们俩也先走了,待会儿班里见!”刘宁面带微笑挥了挥手。 “再见!”大壮憨笑着。 “大壮,你傻笑什么呢?”刘宁不解地问。 大壮摸了摸后脑勺,眼神闪躲着:“没事儿,咱们赶紧去报到吧!” 此时,王美丽早已走远,留下了纤长的背影…… 第6章 身世 王美丽,王佑夫妇的独生女,身高一米七,肩上披着一尾马尾辫,走起路来左右摆动,一身蓝白相间的格子衬衣和落到膝盖的裙子看起来落落大方显得十分清秀,小巧的鼻梁上戴着一副椭圆的眼镜儿,时不时的拨弄一下镜架,儿时算命先生演算一番道这娃准是天上的文曲星下凡,以后前途无量啊! 十年前王佑夫妇刚来到村里,那是个风雨交加的夜晚,狂风呼呼地肆虐着大地,黑压压的乌云如墨水一般未干似干地涂抹在天空中,漆黑的背景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来,山上的竹子横七竖八的像躺着、像立着、像趴着、像侧着的提线木偶,伸手不见五指,随着暗处窜出的风声一会儿向左边一会儿向着右边来回摇摆。 在黑暗中,村户里的微光像是葱花般散落在这个小小的山坳里点点星光分布四周,任它风吹雨打也不熄灭,细密的雨珠开始袭来,所过之处淅淅沥沥无处不是它留下的足迹,干旱的水渠渐渐被一点点填满犹如星光逐渐被暗夜笼罩直至吞噬,窗外只听得见狂风夹杂着雨声,连马路上都寂静地不同寻常。 往日里还有车辆驶过的轮胎转动的响声,行人急促的赶路声,此时此刻全部无影无踪了,雨滴由云层落下似利剑似重拳狠狠地敲击在玻璃上,一次,玻璃无动于衷;两次,玻璃纹丝不动;三次、四次、成百上千次,暴雨倾盆般冲击着窗户,似乎不达目的不罢休的模样。 慢慢的,在风雨一轮接着一轮的撞击下,窗户开始摇摇欲坠,随着玻璃的响声越来越大,攻势越来越猛,雨水从缝隙中渗透进来形成一层层膜包裹着窗户,窗沿,如同攻占城门后的士兵在城墙上插上一杆旗帜向着世界宣布着此地已被占领,即不再是你们的故土,也将不会是以前的模样。元宝小说 通往山里的路只有一条,周围群山环绕,整条路贯穿这整片山坳,村庄坐落在山坳之中分布在马路的两旁,零零散散,家家户户加起来总共不到一千户,山涧汇集成一条河流自西向东穿过村口的石桥,沿着河的尽头望去一个如萤火虫大小的亮光浮现眼帘,顺着山头一侧由远及近向着村口靠近,顿时间,一束刺眼的强光刺破黑夜的幕布一直向前,“突突突突突……” 那是一辆三轮的摩托车,铁锈覆满了车身,从车头至车尾锈迹斑斑肉眼可见,泥泞的泥土顺着车轮印爬上了车轮的两侧,挡泥板上已经厚厚地结了一层泥疙瘩,车头正坐着一个一米八左右的大高个男子,雨衣遮挡住了一部分视线,但也没有掩盖掉他那魁梧的身材。 身后则靠着一位体型瘦弱的女子,一件军大衣披在她的肩上,显得格格不入,貌似那件衣服穿在男子的身上才更为恰当,应是男子给女子遮风挡雨时用的,也有可能仅仅是用来御寒,坑坑洼洼的路面使得摩托三轮车摇晃的更加剧烈,男子拼命地把握住车子的方向,让自己不至于被甩出去,脚上配合着换挡,娴熟的动作渐渐地让车身趋于平稳,但车头的大灯依旧强劲,仿佛是远处的一座灯塔给男子指引着方向。 离村口一百米处,男子骑着摩托三轮车缓缓减速,转过身去朝着车后喊道:“前面不远处有座村庄,娟儿,你再坚持一下啊,马上就有人家了!”身后久久没有回音,男子以为是因为戴着头盔隔断了声音,又大声地喊道:“娟儿!娟儿!你听到了吗?前面就是村庄,别睡啊!我们马上就要到了!” 女子艰难地伸出手臂向着三轮车的隔板使劲地敲了一敲,仿佛是回应着:“好,知道了……”随后把手直接放回自己的肚子上,微微掀开外面的军大衣,另一只手则吃力地支撑着身体不随波逐流地晃动,军大衣之下露出了浑圆浑圆的大肚子,鼓鼓的,原来瘦弱的表象背后是一位怀有身孕的妇女。 男子小心翼翼地行驶着三轮车,并且时时刻刻观察着地面的坑洼和一些隐藏的石头,以至于到村口,他还不敢放下警惕,硕大的大头灯在这一刻定格,自从这一束光刺破黑幕的那一刻起,雨滴似乎受到了某种召唤放弃了先前的那种猛烈的攻势,不再朝着农户的玻璃窗紧抓不舍,收回了事前的架势转变为细细密密的细雨随着风飘落。 光束之间犹如打通了一条通往苍穹的天路,当雨滴飘进光的那一刻时间戛然而止,仿佛被光所吸引,那一瞬间又好像被它所定格住一样,雨滴成细密状,停留许久才恋恋不舍的从光里落下,飘落在小草上然后融入土壤之中消失不见。 男子确认安全之后急忙下车跑到后排座椅看望,“娟儿,你怎么样了?我扶你下车!慢点!” 女子吃力地支撑起身,在男子的搀扶下缓缓下车,额头布满了细密的汗珠,汗珠不停地直流,此时男子也身俱疲惫,长途的驾驶沿着山路一路愣是突突突突突颠簸地把车稳稳当当开进来,不仅需要好的驾车技术,还要长时间的集中注意力,这本就不是一件易事。 “王佑,咱们先去我姑妈家暂住几日吧!这些年来咱们经营布匹的生意所攒下的积蓄也够我们维持一段时间了,等我把孩子生下来后,咱们再另寻生计。”女子缓缓说道,颠簸的路程让她身乏体弱,加上怀有身孕。 俩人边走边搀扶着,每一步都走得格外的小心谨慎,生怕一个不小心踩空一步,不知不觉中,雨停歇了,风儿也不喊了,在王佑夫妇到来之后一切都那么的安静,原先那场狂风乱作,暴雨倾盆倒像是一场戏耍的闹剧,刹那之间蜂拥而至然后又一拥而散。 橘黄色的路灯倾洒在石桥上,倒映在河流里,无尽的夜色冰冷而又温暖,两个相互依偎搀扶的背影逐渐远去,消失在寂静的石桥尽头…… 同年十二月,夫妇诞下一女,父亲王佑,母亲李娟,女儿取名王美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