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易》 第一章 长生道果 皁隶巾。 藏蓝短打。 黑色长裤 胸口大白圆圈,写着个“狱”字。 周易打量这身打扮,仍不愿敢相信,一觉醒来成了凤阳国天牢狱卒。 昨晚还吃着火锅,搂着妹子,唱着情歌,突然就穿越了! 昏暗阴沉的牢房,浓郁的腐臭味,铁栅栏后面蜷缩的黑影,若有若无的哼哼声。 无一不在提醒周易,这不是梦境。 “没穿越前九九六,穿越了还是九九六,这***不是白穿越了!” 周易揉了揉太阳穴,缓解记忆冲击带来的剧痛,已经大体上明白自己的来历。 同名同姓,父亲就是天牢狱卒,去年不幸染风寒病死了,母亲没几个月就郁郁而终。 狱卒户籍世代相传,依照惯例将周易招入天牢,由于他天生体弱多病,又没有武道修为在身,于是只能负责给犯人送饭。 天牢由朝廷直接掌管,关押的是政治犯和重刑犯,整体数量不多,活计倒也轻松。 周易舒展活动筋骨,只几个简单的广播体操动作,就引发一连串咳嗽声,引得胸腔剧烈抽搐。 “咳咳咳!这身体也太差,难怪年纪轻轻就没了……” 周易心中忽生惊惧,记忆中自己是个早产儿,天生体弱多病,活到现在岁数已经耗光了家中积蓄。 无论喝多少补药,仍不能弥补先缺陷! “这是开局就要我死啊!” 周易仔细查看记忆,心彻底凉了个底掉。 天牢狱卒看似是个贱籍贱业,由于关押的犯人身份不凡,可谓油水丰厚。 周父在牢中当值二十余年,不止在神京买了宅子,还请了宫中御医,亲自为周易诊治开药,结果仍是一场空。 念及至此,周易唯有最后的办法,轻声呼喊。 “系统!” 叮! 一声仙乐在脑海响起,周易顿时感动天感动地。 【长生系统加载中……】 周易眼前浮现一幕幕画面,壮观,华丽,恐怖,惊悚! 巨兽在荒野奔腾,张口吐出漫天火焰。白骨宫殿建在几千丈的高山上,似人似鬼的身影驾驭滚滚魔云。 人面蛇身的异兽呼风唤雨,肋生双翅的异人驾驭雷霆。 天穹缓缓睁开金光眼眸,冰冷无情的注视凡尘,神雷落下方圆千里化作飞灰。 仙人驾驭飞剑,一击将虚空撕开缝隙。 魔头盘坐血池,骷颅骸骨浮浮沉沉。 百丈巨神,九龙战车,白虎啸天,玄龟覆海…… 浩渺仙音响起,朦胧画面退去。 【系统加载成功,长生系统旨在助力宿主,在危险重重的修仙界,得道长生!】 【首次使用本系统,请宿主进行新手抽奖!】 “这里竟然是修仙界,我还有了系统,岂不是分分钟成仙作祖?” 周易不自禁的想到仙女小姐姐,又大又白,还很润。仔细观察抽奖轮盘,分为密密麻麻的数百个格子,其中占据最多的是白色。 “不愧是新手抽奖,最差的白色区域也是六品灵根。” “橙色区域有法器灵兽,红色区域多数是高阶功法……紫色竟然有仙器!” “金色!” 周易看向细不可查的一丝丝金色,系统提示终极大奖,心中祈祷无量天尊阿弥陀佛哈利路亚上帝真主保佑。 抽奖! 轮盘上指针飞速旋转,不知转了多少圈,逐渐缓慢下来。 “给我中啊!” 周易死死盯着转盘指针,掠过红色紫色区域,缓缓指向了一丝金光。 【恭喜宿主获得终极大奖!】 【获得天赋:长生!】 【宿主获得长生,长生系统达成目标,自行销毁……】 “???!!!” 连续几条系统提示声,周易听的满头问号,尝试着叫了一声。 “系统!” 没有回应。 “系统爸爸?” 周易满怀亲切的呼喊几声,仍然没有任何回应,开始怀疑刚刚只是做了场梦,因为对死亡太过恐惧产生了幻觉。 直到眼前浮现残缺光幕,提醒周易系统真实存在过。 【天赋:长生 被动:成年后不再生长,寿元无尽,长生不老。】 “我这就长生了?” 周易仔细感应自己身体,发现虚弱、病痛已经消失不见,呼吸悠长均匀,四肢强健有力。 “先天不足消失了,不知是系统福利,还是长生天赋影响。” “可惜长生并非不死,只是不会变老,寿元无尽,仍然会受伤得病,会发生各种意外事故,也会被人杀死。”m..ζa 周易沉吟片刻,不再遗憾系统消失。 长生与系统不可兼得,二者各有优劣。 拥有系统帮助,需要继续在长生道途奋斗,期间少不了斗法厮杀。 兵凶战危,九死一生! 反之拥有长生天赋,只需要小心谨慎少结仇怨,稳扎稳打的修行。 周易回想修仙界一幕幕恐怖场景,移山填海只寻常,撕裂虚空若等闲。 即使有系统帮助,不知要经历多少生死挣扎,才能修至长生。 仙佛神魔可不会讲什么良善前辈,一旦发现周易有异,譬如不知来源的玄妙功法,莫名获得的神兵仙器,甚至只是修行速度超乎寻常。 保不准就舍下面皮,搜魂夺魄,追根溯源。 “我周易岂是好勇斗狠之人?” 周易打定主意,默默的苟到天下无敌,再去外界逍遥自在。 天牢当真是个好地方,从地理位置上看,位于京城宁德坊,西面是京城大门,东面紧挨着大理寺,距离皇宫不过两个坊市。 数千禁军保卫森严,又随时能出城跑路,简直是凤阳国最安全的地方。 纵使遇上改朝换代的剧变,人家进攻的也是皇宫,新朝皇帝也不会将重刑犯放出来,祸害自己的江山百姓。 享受着皇帝级防御,又不会受困宫廷。 “完美!先在天牢待百八十年,再说其他。” 周易拎着饭桶,来到每个牢房门口,舀上一勺不知什么熬成的稀粥。 犯人听到声响,从草席上爬起来,乌漆嘛黑的手从粗瓷碗里捞了捞,只有几粒糙米几片烂菜叶,哗啦一声将碗掀翻了。 “本官是礼部侍郎,竟敢让我吃如此猪食?” 这是新来不久的,还没脱离原来身份的骄傲! 旁的犯人就很懂事:“小哥儿,再来一勺,这点儿吃不饱啊!” 周易本着人道主义原则,看了下牢房号牌,在桶底捞了勺稠粥给犯人,并且提醒道。 “马上就到月底了,记得让家人送饭钱来。” “又一个月了啊!” 犯人叹息一声,端起饭碗吸溜吸溜吃了个干净,打了个饱嗝,回到草席上打坐冥思。 第二章 飞虹剑客 天牢终年不见天日,只有过道点着油灯。 昏暗阴沉,难分昼夜。 犯人刚进来还在墙上划痕记录,时间熬的太久,或者画满了墙壁,再没了计算日子的心气。 毕竟,活着从天牢走出去的太少了! 打坐的这位犯人,周易记忆中有印象,姓苏,姓据说曾是江南的文豪。 因为写了忤逆当今的诗词,引得锦衣卫去调查,不知怎么就寻到了虐死家仆的罪证,依律关进了天牢。 有家人送银子,每顿可以多喝勺稀粥! 或许哪天熬死当今,新君登基大赦天下,这位就放出去了。 “难怪心态这么好!” 周易将稀粥分发完了,沿着牢房一路向外走。 声音由远及近。 初时嘈嘈切切,随后化作大大小小的呼喝声,听话音是在耍钱。 凤阳立国至今已有三百年,王朝该有的通病一样不少,譬如陛下索要生辰纲,譬如吏治败坏武备松散。 天牢规矩早不似太祖时严格,否则周易这病秧子,也招进不来。 额定上千狱卒,大多数是吃空饷不见人的,少数来当值的校尉,每日都是喝酒耍钱为乐。 周易对比史书上的规律,对比凤阳国当今情形,大概率要改朝换代了。 “小易子送完饭了?过来耍两把!”差拨张舟的声音,将周易从感慨中唤醒。 只见张舟不断对手心吹气,似乎能让骨牌点数变大。 张舟是天牢差拨,不入流的小吏,正好是周易的直属上司,与过世的周父关系不错。 周易摇了摇头,一是生性谨慎不好赌,二是没有银钱。 前身每日买药滋补身体,花光了家中所有银钱,结果还是无用功,让蓝星来的魂魄占了躯壳。 站在张舟身后看了一会儿,类似于牌九的玩法,坐庄的是牛校尉。 乏味,无趣! 周易静下心思,琢磨日后如何修行。 即使有长生天赋,也不能放弃修仙,万一哪天遇到魔道妖人掳掠人口,亦或者仙人斗法覆灭一城。 天灾人祸,光靠谨慎躲不过去。 长生是道果,修仙则是护道之术! “记忆中从未听闻过修仙之法,连仙人之说都不知道,只听说过武道分为内气和锻体,具体的还要打听一番。” 修仙是为了长生,周易已得道果,可不会舍本逐末,为了求仙去云游冒险。 所以,只能暂修武道! “是不是先赚一大笔钱,改善生活?弄不来肥皂水泥,也可以搞搞硝石治冰温室大棚……” “或者剽窃些诗词歌赋,名声有了,钱也就有了……” “再不济……” “暂且算了,目前在神京有院子,天牢管饭,莫再因些银钱节外生枝。” 周易可不相信古代的经商环境,在纯官本位社会,毫无根基靠山却有大笔银子,纯纯是待宰的猪猡。 这时。 外面来了个书吏,在牛校尉耳边说了些话。 校尉是天牢官职,从九品,麾下掌管十个差拨,差拨管理十名狱卒。 牛肃依律可掌管百人,如今天牢吃空饷的太多,手下只有二三十个狱卒,还时常来不齐。 “兄弟们,来活了。” 牛肃将骨牌扔在桌子上,说道:“雷大人吩咐,前几天关进来的那贼人,今天必须审讯画押,免得耽搁了问斩。” 雷大人名唤雷虎,任司狱之职,不算外面镇守的禁军,可以说是天牢内最大的官。.ζa “我来我来!” 张舟双目有些赤红,灯影晃动,恍如恶鬼。 “今儿手气臭,输了个精光,必须拿这厮好好出口气!” 说话间。 十几人呼啦啦向刑讯室走去。 周易犹豫了下,也跟了上去。 贼人在甲十二号房,打开牢门,里面倒吊着个汉子,脸上血迹斑斑看不清容貌。 周易跟在人群后面,或许是记忆中见的多了,目睹那汉子凄惨模样,并未有任何恶心呕吐之感。 张舟泼水将汉子唤醒,也不问话,直接抡起鞭子就狠狠的抽。 啪啪啪! 一声响,汉子身上就多一道血痕。 鞭子上沾了盐水,刺激到伤口上,汉子疼的呜呜呜惨叫。 周易这时才看清楚,汉子满口牙齿已经没了,舌头都断了半截,这还怎么认罪? 牛校尉端坐太师椅上,慢悠悠的品茶,低声与负责记录的书吏说话。 周围十几个人看着汉子受罪,或一脸爽快,或漠然无视,或打赌犯人能撑住几轮。 许久之后。 张舟抽鞭子累了,拎起通红的烙铁,随意的在汉子身上按。 滋滋滋! 一股子焦臭味传出,汉子已经气息奄奄,只剩下本能的哼哼声。 牛校尉阻止张舟继续施刑:“莫要把人弄死了!” 书吏已经将审讯过程写完,拎起汉子的手掌,也不用沾朱砂,直接在认罪书上留下了清晰的血手印。 铁证如山,供认不讳! 周易低声问旁边狱卒:“叶叔,这人犯的什么罪?看模样不像是官老爷。” “这贼人是个混江湖的,外号飞虹剑客还是什么。” “半年前豫州闹旱灾,饿死了不少人。这厮带人冲击粮仓,杀了十几个粮商不说,连县太爷都割了脑袋。” 叶老七说道:“锦衣卫追踪了小半年,终于抓到了,直接叛判的斩首示众!” 江湖大侠! 这是周易第一个念头,古代旱灾轻则饿殍遍地,重则易子相食。 汉子开仓放粮,救了不知多少人性命! 牛校尉接过认罪书看了看,微微颔首:“白莲教逆贼,聚众闹事,杀官谋反!记得好生喂他吃饭,一月后问斩,至少要活的。” 张舟说道:“大人放心,小易子办事稳妥。” “大人,要不要喂些好的?” 周易躬身领命,看那汉子凄惨模样,已经被折磨的不似人形,怎么看也不能喝稀粥活过一月。 牛校尉摆摆手:“无需麻烦,这贼人锻体入骨,江湖上的一流高手,可不那么容易死。” 果然。 晚间周易拎着饭桶过来,汉子已经恢复了精气,虎目瞪圆。 脸上黑紫烙伤,身上血红鞭痕,非但不显得孱弱,反而多了凶煞之气。 周易不敢靠近,舀了勺稀粥向汉子嘴巴里倒,然而对方紧闭着嘴挣扎,一不小心灌进了鼻孔。 “咳咳咳!”汉子呛的剧烈咳嗽。 “大侠,咱就是个区区衙役,莫要为难。” “州……狗……棍!” 汉子舌头断了半截,说话囫囵吞吐不清。 周易放下饭桶,去外面看了看,左右牢房空着,狱卒们都去摸牌喝酒了。 回到汉子身边,周易抱拳施礼。 “大侠不惜己身,赈济灾民,在下敬佩万分。如今身陷囹圄,却不该自暴自弃,纵使上了那断头台,也能有力气骂一骂朝廷!” 汉子闻言,沉默许久,缓缓张开了嘴。 周易帮汉子擦了擦脸上饭粒污血,勺子小心翼翼的倒饭,免得再灌进鼻子。 第三章 灭门纨绔 武道强人真个能吃。 小半桶稀粥,全进了汉子的肚子。 周易拱手道:“大侠,还未请教名字?” 汉子没有理会周易,闭目调息,五脏六腑发出嗡鸣,筋骨肌肉不断颤动。 噗! 一口鲜血吐出来,汉子面白如雪,气息顿时虚弱萎靡。.しa 周易在一旁看着,猜测汉子运功疗伤,似乎效果并不理想。 “好狠的毒!” 汉子吐了口血沫:“我叫魏昌。” “魏大侠喜欢吃什么,明日我带些来?”周易之前也有向犯人带饭,价格是外面百倍,只是赚的银子都买滋补汤药了。 魏昌冷声道:“魏某全家流放,可没银子贿赂你。” “咱就是佩服魏大侠所作所为!” 周易肃声道:“我这性子,做不到这般舍己为人,却不妨对英雄敬佩。只能送些饭菜,就当为大侠践行了!” 魏昌合上双眼,再不说话。 周易拎着饭桶离开,刚刚跨出牢门,里面传来声音。 “有酒吗?” “有!” …… 翌日。 周易先在前衙点卯,再去伙房拎饭桶。 天牢伙房有大小两个,大的就是熬稀粥,糙米烂菜叶随便煮,吃不死人就行。 小厨房布局精致,鸡鸭鱼肉各种食材,掌勺的都是鼎香楼刘大厨。 “易哥儿,昨晚甲九号狱进了人,脾气有些大,小心侍候着。”刘大厨递给周易单独准备的食盒。 周易好奇道:“刘哥,什么来路?” 天牢经常关进来特殊犯人,或者罪名未定,或者有家族同僚罩着,小厨房就是为他们准备。 刘大厨低声道:“听说是龙相独子,昨晚在春风楼吃醉了酒,与商贾发生冲突,竟然当场将人打死了!” 周易疑惑道:“这种案子不是送去京衙大牢?” “这还不算完呢!” 刘大厨向外面望了望,见没人才继续说:“这位爷将人打死,竟还不痛快,带着一群家仆冲进人家里去,将人全家……” 说着,比划了个抹脖子的动作。 周易忍不住惊骇,这位龙公子也太嚣张,天子脚下也敢做出入室灭门案。 耸人听闻! 周易拎着食盒饭桶进入天牢,与张舟等人打过招呼,一路来到最深处丙九号狱。 天牢甲乙丙三种监狱,甲字关押贼人凶犯,乙字狱关押政治犯或者文人,丙字狱关押勋贵和特殊犯人。 丙九号狱最为整洁舒适,原本两间牢房,分为一室一厅。 周易打来牢门,还未进去,就传来一声呼喝。 “谁?” 说话的是个劲装汉子,魁梧健壮,冷眼盯着周易动作。 “大哥,小的为龙公子送饭。”周易恭敬将食盒递过去。 丙九号狱外间有四个壮汉,两人把守牢房门口,两人把守内间门口,显然是负责保护龙公子安危。 汉子闻言放下了戒备,从怀中取出银针,逐个试探食盒中饭菜。 “滚吧!” 周易躬身后退,正准备将牢门关上。 内间出来个年轻公子哥,衣衫不整,搂着个美娇娘。 “老四,我爹说什么时候能出去?” 试毒汉子说道:“公子,这次有些棘手,那姓陈的竟然是陈国公府旁支,得多待些日子。” “什么齐国公府,这凤阳国就是我爹……” 牢门紧紧关上,后面的话音听不清楚。 周易拎着桶逐个给犯人送饭,最后才去了甲十三号狱,观察左右无人,从怀里抹出瓷瓶。 “魏大侠,这是闻名神京的梨花白,二十年份烈酒!” 打开瓶塞,飘出浓郁的梨花清香。 魏昌仍然倒吊着,胳膊腿都有枷锁铁链束缚,连脖子也铐上铁环。 “大侠尝尝。” 周易小心将酒倒入魏昌口中。 魏昌喉咙耸动,一团火顺着喉管一路烧到胃里,果然是好酒。 “再吃口肉。” 周易又从怀里取出烧鸡,撕下肉条递到嘴边。 魏昌没了牙齿,难以撕咬咀嚼,将肌肉吞进嘴里囫囵几口就咽了下去。 “酒!” 随后周易一口酒一口肉,一壶梨花白一只烧鸡,全进了魏昌肚中。 “痛快!” 魏昌长舒一口气:“不愧是神京美酒,豫州穷苦之地,远远比不上。” 周易说道:“这梨花白只是其一,还有琼华酿、照殿红、玉露春等等,每日带一瓶来,保准饶昂大侠品尽神京佳酿!” “你很不错!” 魏昌沉吟片刻说道:“魏某从不欠人情,临行前更是如此,如今孓然一身,能做报酬的也只有武道功法。” 周易面露喜色,也不隐瞒:“魏大侠,小子请您喝酒吃肉,也有此私心。” “这般直率坦然心性,是个练武的料子,可惜岁数有些大了。” 魏昌说道:“武道修行分为锻体与真气,你想学哪一样?” 周易拱手道:“还需请教大侠,二者有何区别?” “锻体为外炼之法,配合秘药锤炼肉身,从皮膜到筋骨,再锻骨,最后炼髓,大成之后钢筋铁骨力能扛鼎!” “真气为气血搬运之法,日积月累打坐修行,大成后真气外放隔空杀人!” 魏昌说道:“你现在修炼真气早已晚了,唯有锻体之法才能有所成就。” 周易问道:“可不可以兼修?” 锻体可以有效减少外力受伤,真气可以滋润五脏六腑少生病,一外一内修到大成境界,在凡尘俗世足以性命无忧。 “江湖上多是二者兼修,内炼真气蕴养肉身,可以加快锻体。不过真气进境缓慢,二三十年打坐修行,不如锻体三五年厉害。” 魏昌提醒道:“以你这岁数,修炼的那点真气白费功夫不说,年老体衰还会倒退消散。” “原来如此。” 周易疑惑道:“锻体简单迅速,实力还强,那谁还会去费力修炼真气?” 魏昌回答道:“锻体、真气都是武道后天,之上还有先天境界,而修炼真气比横炼锻体,更容易突破先天!” “多谢大侠解惑。” 周易郑重道:“我还是想要兼修,万一天资异禀呢?” “随你。” 魏昌没有打击周易,武道资质随着年岁增长,会不断倒退变差。大宗门的弟子,从小就以药浴滋养肉身,以真气洗练筋骨,方才有一丝可能突破先天。 “我先传你一门归元功,是上等真气功法,过段时日再传你锻体之术!” 魏昌如此做,是为了让周易知难而退。 周易拱手致谢,自己拥有长生天赋,哪怕修炼真气再慢,几百年功力积攒下来,估计一巴掌能拍死先天宗师! 第四章 无名口诀 美酒烧鸡吃完,周易照例离开。 “我就要死了!”魏昌忽然说道。 距离问斩之期,还有十来天。 “大侠一路走好,临行前,我定寻么来一瓶百年陈酿!” 周易缓缓说道:“我能做的只有这些了。” 经过大半个月送酒,周易与魏昌关系拉近了很多,知道他一直在运功祛毒,然而锦衣卫所喂剧毒如附骨之疽,终究是徒劳无功。 “这已经足够了!” 魏昌说道:“魏某从不欠人情。若能逃出去,美酒百倍还你,如今临刑在即,只能传你武道抵债了。” 周易不虚伪客套,拱手道:“还请大侠指教!” “魏某出身卑微,原不过是乡间猎户。十五岁才修武道,二十岁便纵横一地,三十岁豫州几无敌手,世人皆说飞虹剑客天赋异禀,实则不然!” 魏昌说道:“真正原因是,魏某打猎时侥幸进入前人洞府,得了一篇无名口诀。” 周易目露惊喜之色,暗自猜测是某种绝世功法。 “这篇口诀颇为玄异,魏某成家立业之后,试着将口诀传于儿女,结果无一修成。后又传于族人,依然如此!”www..lΑ 魏昌说道:“今日就将这口诀传你,如若修不成,便再传你一篇其他功法。” “多谢大侠!” 周易说道:“纵使我修不成,日后遇上大侠后人,亦将此口诀传授。” “哼!你这厮鬼机灵,魏某不屑于以诡计害人。” 魏昌嘴上这么说,依然心生宽慰,原本打算传授寻常武道法门,听到这话换成了上等功法。 “你且仔细听着!” “夫天地者,生阴阳,化万物……” 无名口诀全篇共三百余字,周易仔细听了几遍便记住了,对魏昌默诵两遍无错,就直接在牢房盘膝打坐。 “……宁心自然,呼吸缓锦,收聚神光,达于天心……” 周易按照无名口诀指引,静心体悟天地,结果毫无反应,完全感应不到魏昌所说的清灵之气。 小半个时辰过去,周易盘坐的双腿发酸,只得起身活动。 魏昌见周易神色,自是知晓结果:“无需灰心丧气,魏某上百族人,也没人能修成。” 周易丧气的并非功法未成,而是心中隐有其他猜测。 “无名口诀来历,大侠有没有调查过?” “那处洞府的来历,寻不到任何踪迹,不过……” 魏昌犹豫一瞬继续说道:“或许与传说中的仙人有关,不过修仙问道之说虚无缥缈,魏某查了几年就放弃了。” “仙道!” 周易喃喃自语,他可是确定世上有仙人。 这无名口诀修行方式,是感应天地间的清灵之气,市面上锻体、内气之类的武道功法,则是由人体自身出发。 迥然不同的修行方式,十之八九是仙道功法。 系统抽奖轮盘中有灵根奖励,以此推测,很修仙可能需要灵根。 反之,不能修炼仙道功的人,就是没有灵根! “……” 周易无奈耸耸肩,果然世间有得必有失,灰心丧气有一些,万念俱灰倒也不至于。 长生天赋,寿命无穷。 这代表着无限的希望,既然仙道功法需要灵根,那就创造出不需要灵根的功法。 大道五十,天衍四九,万物都有一线生机! “更何况,无名口诀还不一定是修仙功法,或许是某种需要特殊体质的武道秘术。” 周易不是一个自怨自艾的人,转瞬就将恢复了精神抖擞:“大侠,我与无名口诀无缘,还需请教一门寻常功法。” 魏昌问道:“武道修行分为锻体与内气,你想学哪一样?” 周易果断道:“内气功法!” 魏昌说道:“年轻人莫要贪心,你可知为何内气功法少见?” 周易猜测道:“稀世珍贵?” “并非珍贵。” 魏昌摇头道:“锻体外炼之法,对天资要求低,修炼进境快。锤炼三五年皮膜,就是三流高手。七八年淬炼筋骨,就是二流高手。” “天赋不太差的话,锻体二三十年,就能达到炼脏的一流境界!” “与之相比,修炼内气对资质悟性要求高,一般人打坐二三十年,武道厮杀实力与皮膜境差不多。” “五十年内气能到二流,百年一流,两百年功力才能与炼髓实力相当!” “两百年?谁又能活两百年!” 周易愕然,本以为内气功法珍贵才难得,原来是因为太过鸡肋。 “这是一般人!那些大宗门弟子天赋异禀,从小就以药浴滋养肉身,以真气洗练筋骨,内气修行速度比寻常人快三五倍。” 魏昌说道:“再加功法玄妙,以及服用各种丹药,苦修二三十年就能达到两百年功力!” “锻体资质要求低,实力增长快,那为何还要去费力修炼真气?” 周易心生疑惑,他不在乎需要几百年,大宗门弟子消耗巨大资源,将内气修炼圆满定有其缘由。 “锻体、内气都属于后天境界,之上还有先天宗师。修炼内气比横炼锻体,更容易突破先天!” 魏昌沉吟片刻,说道:“魏某曾参与江湖盟会,听先天宗师讲武,其中某些修行精义,与那无名口诀有些相类。” 周易心思一动:“还请大侠传授内气功法!” “决定了?” 魏昌提醒道:“魏某只传一篇,足够还你送酒之恩!” 周易点头道:“人总是要有梦想,万一能突破先天宗师呢?” “先天宗师……若是哪天你真能突破先天,还请去北疆,照顾一下我的妻儿老小。” 魏昌忽然想到家人,流放苦寒之地:“替魏某道一声歉,是我连累了他们!” 周易郑重道:“定不负所托!” “魏某所修内气功法,名唤归元功,其性中正平和,是青城道家真传……” 魏昌逐字逐句念诵归元诀,整篇比起无名口诀竟然长了数倍。 通篇两千余字,周易足足默诵了一个时辰方才记下。 周易问道:“大侠,锻体与内气可不可以兼修?” 锻体可以强化筋骨脏腑,大成之后钢筋铁骨,刀兵难伤。内炼真气可以滋润脏腑,得病中毒之后,可以运气治病祛毒。 一内一外修到大成境界,在凡尘俗世,周易足以性命无忧! 锻体可以有效减少外力受伤,真气可以滋润五脏六腑少生病,一外一内修到大成境界,在凡尘俗世足以性命无忧。 “可以!魏某便是内外兼修,辅修内气蕴养脏腑,可以加快锻体。江湖上大部分高手,都是这般!” 魏昌提醒道:“人力终有穷,年老体衰时候,武道修为不进反退,所以兼修也要有轻重选择。” “多谢大侠教导!” 周易拱手致谢,自己拥有长生天赋,哪怕内外兼修再慢,积攒几百上千年功力,估计一巴掌能拍死先天宗师! 第五章 谨言慎行 时间转瞬即逝。 这天。 正是魏昌菜市口斩首,明正典刑的日子。 周易早上来送饭,发现小食堂没开伙,便猜到那位龙公子已经出狱了。 入室灭门! 仅仅关了半个多月,连提审问话都没有。 天牢里住着单间,狱卒好吃好喝伺候,还有春风楼的姑娘陪着,比世上九成九的人都快活。 “这世道……” 周易在天牢当值,没少听同僚说龙相权势滔天。.ζa 当今崇明帝沉迷修仙练道,二十六年不上朝,龙相已经做了十九年丞相,说是一手遮天也不为过。 百姓私下里议论,陛下再上朝,文武百官也不听话了! 甲十三号狱。 周易拎着食盒,是例行准备的断头饭,无论什么罪名的犯人,临刑前都有肉有酒。 “大侠,还有一个时辰就上路了!” 魏昌披头散发,脸上烫伤留下的印记,貌若厉鬼。 “百年佳酿带了吗?” “自是带了。” 周易从怀里取出瓷瓶,掀开盖子浓郁酒香飘出:“百年梨花白,那掌柜的当做镇店之宝,死活不卖,我把家底典当了大半才到手。” 魏昌咕咚咕咚连续喝了半瓶,打了个酒嗝,赞叹一声。 “好酒!” 周易又喂了鼎香楼的狮子头、鱼腩豆腐、佛跳墙。 肥而不腻,入口即化。 魏昌边吃边问:“归元功练的怎么样?” “天赋平凡,每日只能凝聚一缕内力。”周易对此早有猜测,年岁大,根骨差,能练出内力已经是功法上等。 人生最大的困难,就是是接受天赋平凡,仍然努力奋斗! “悟性不错,可惜年岁大了。” 魏昌指导了几处修行关隘,直至酒足饭饱,痛快笑道:“这断头饭不错,四十三年间,从未吃过这般美味,饮过这般美酒!” 周易沉默片刻,忽然问道:“大侠,这铁索断了,你能逃走吗?” 魏昌摇摇头拒绝。 “毒已入髓,活不了几天了,索性去那刑场,骂一骂这朝廷!” 这时。 牢门传来开锁声,周易连忙收拾好碗筷, 张舟带着刑部书吏进来,验明正身后,十数个狱卒压着魏昌去刑场。 “为善的受贫穷更命短,造恶的享富贵又寿延!” 周易叹息一声,继续拎着桶送饭。 乙六号狱的前礼部侍郎,经过一月的折磨,已经认清了现状。可惜家里没人送银子,每天只有两勺稀粥,已经饿的气息奄奄。 “小哥儿,再给一勺,给一勺!” “就这些。” 周易没理会前侍郎的哀求,一是不患寡而患不均,二是这人不是什么好东西。 关进天牢的原因很简单,就是贪污朝廷的银子,据说锦衣卫查出了十几万两,各种金银珠宝堆成了小山。 旁边的乙七号狱。 苏文豪从打坐中醒来,精神头不错。 呼噜呼噜喝完稀粥,说道:“小哥儿可是有什么烦心事,老夫精通易学术数,可以帮你排忧解难!” “那你算算我为何烦心?” 周易对苏文豪有些同情,吟诗发发牢骚,就关天牢受罪了。 “是不是因为这厮?” 苏文豪指了指旁边,饿的躺在床上哼哼的前侍郎。 周易心底有些失望,苏文豪的易学术数是察言观色,而不是真正的卜算之法,不过还是点头说道。 “我平生最恨贪官,说是拿的朝廷银子,实则都是民脂民膏!” “嘿嘿嘿,这你就不懂了。” 苏文豪笑了两声:“老夫认得这厮,当官的能力还算不错,为百姓办了些实事儿,贪的银子嘛也不算多。” 前侍郎躺着哼哼两声:“老苏,老夫没白交你这个朋友!” 周易奇怪道:“那为何他进了天牢?” “这官场看的不是政绩,也不是清浊,而是站队!” 苏文豪说道:“贪污的不一定提拔不上去,进了天牢的也不是因为贪污。” 周易仔细琢磨着,啧啧两声:“有趣,有趣!” 前侍郎说道:“小哥儿觉得有趣,再给老夫盛一勺饭。” “行。” 周易本想嘲讽他两句,不过转念一想,乙字狱的犯人不同寻常,有不少翻案官复原职的,还是少招惹为好。 捞桶底的稠粥,为前侍郎盛了一碗。 周易问道:“今儿苏先生怎么这般有谈兴?” 这老头平日里少言寡语,吃完饭就打坐修行,应该是某种内功法门,所以才能保证精神矍铄身康体健。 “误落囹圄中,一去四五年!” 苏文豪得意的吟了句诗:“老夫有预感,走出牢笼,重返自由的日子不远了。” “那就恭喜苏文豪了。” 周易拱拱手,拎着桶离开了。 这老头关了三四年仍没改,管不住嘴巴吟诗,什么叫“误落”,摆明了就是不服崇明帝的判罚。 正在埋头造饭的前侍郎,忽然顿了顿,目光熠熠生辉。 魏昌斩首后。 周易的生活,又恢复了家中、天牢两点一线 周父当了大半辈子狱卒,捞的银子大半为周易治病,小半在神京买了座宅子。 宁德坊,一进院子。 按照前世皇城为一环,宁德坊就是二环里的四合院,周易工作五百年且不吃不喝才能买得起。 归元功进步缓慢,不过周易不急,他最大的优势就是时间。 天长日久,终会神功大成。 “伸手摸姐冒毛湾,分散外面冒中宽……” 周易哼着新学的小曲儿,归元功虽未大成,却有一篇道家锁阳固精之法,可以让人坚韧不拔策马奔腾。 点卯后,周易拎着桶送饭。 迎面遇上了夜间当差的差拨官常宁,后面跟着四个狱卒,押送戴枷犯人。 犯人披头散发,正是苏文豪。 周易上前打招呼:“常叔,这位怎么了?” 天牢中周易年岁最小来的最晚,其他狱卒、差拨与周父同辈,逢人见面叫声叔不亏,平日里也能多受前辈照顾。 常宁冷哼一声:“哼哼!这厮不服判决,还诽谤圣上寿元,合该送去诏狱看管!” 诏狱,锦衣卫审讯犯人的牢房! 如果说关进天牢,还有一丝机会生还,进了诏狱只能祈祷早日投胎,还能少受些酷刑折磨。 苏文豪面色灰白,嘴里喃喃自语,也不知在念什么诗。 乙六号狱。 前侍郎盘坐草席上,瞥了眼稀粥,对周易勾了勾手。 “本官就要出狱,快去准备些好酒好菜,否则官复原职了,叫你们一个个的好看!” 周易看着旁边空荡荡的牢房,恍然明悟。 “大人稍等,我这就去准备!” 当天下午。 宫内太监进天牢传旨,刘侍郎揭发检举有功,因功抵罪,平调为户部侍郎。 吏部贵,户部富,礼部穷…… 刘侍郎入了崇明帝的眼,明调暗升,属实是老鼠进了米缸。 “日后,务必谨言慎行!” 周易也是吓了一身冷汗,如若没有给那勺稠粥,以刘侍郎的性子,出狱后会不会报复。 很难说! 第六章 终于死了 半月之后。 牛校尉摸牌时候,说苏文豪死在了诏狱。 据说死的时候,全身上下,没几根完整骨头。 “做我们这行,切记慎言啊慎言!” 牛校尉叮嘱道:“尤其是小易子你,与犯人送饭时切勿闲聊。刘侍郎让我转告你,莫要听不该听的,说不该说的!” “小子省得了。” 周易心中隐隐后怕,这回当真是个大教训。 凤阳国,不是法治社会,个人的生死荣辱全凭上意。 一句诗,一句话,都有可能成为致命罪名! 譬如周易为魏昌送酒送肉,还称之为大侠,言语间许多赞美之词。有心人上报给朝廷,轻则流放,重则成了魏昌同谋。 那时候长生道果,也变化做一场空! “万事莫要强出头!” 周易告诫自己,日后必然见到更多不公正、不痛快的事,必须学会漠然。 仅仅站在一旁看着,不要问不去管更不能救! 混迹红尘,又置身世外。 周易想通了其中关节,化身天牢面无表情送饭人,只对拿了银子的犯人笑容以待。 毕竟,狱卒月俸才五钱银子,春风楼听一次曲都不够。 犯人吃的越好,周易每月分润的银子越多,说一声衣食父母也不为过! 这日。 天牢关了个新犯人,据说是南方某地反贼首脑。 黑黢黢瘦巴巴,满脸悲苦褶皱,哪像是统领数万人的将军,完全是田地里的老农民。 老农民将军的出现,让天牢多了些热闹。 牛校尉与几位差拨,换着花样折磨审讯,短短几日老农民就不成人样。 老农民没有魏昌的钢筋铁骨,耐力反而更胜一筹,什么夹棍、烙铁、刺鞭、重枷……等等酷刑轮流施展,竟然不发出任何惨叫。 每次行刑结束,老农民吐出血沫子,还有力气骂人。 “狗官!” “有种继续,爷爷求饶一声,孙子跟你姓!” “……” 周易站在一旁听着,忽然觉得这个人,还是更像将军一些。 将军关了几天,就送去菜市口斩首,同天砍头的还有数十人,上至将军,下至伍长,喷出的血将刑场都泼满了。 围观的百姓大声叫好,他们只想看热闹,不理会这些人为什么砍头! 周易就站在刑场边上,看着将军的头颅滚了很远,双目仍然睁着,死死瞪着行刑官,没有任何屈服。 晚上。 周易回到自家小院,如往常一般打坐练功。 归元功经过半年多修炼,丹田内气积攒了数百缕,功法已经彻底运转纯熟。 “天地冥冥,无有穷极,合则元气,混而归一……奶奶的,这心怎么就静不下来!” 周易眼前总是浮现老农民模样,听他说南边数州府连年大旱,饿殍遍地,易子而食,朝廷救灾粮食全让官吏贪污了。 人相食! 简简单单三个字,细思极恐,背后是多少人间惨案。 “人啊,同理心太重,活的就太累!” 周易甩了甩头,不将心中烦闷发泄出去,继续修炼归元功,很可能内气错乱走火入魔。 “该如何舒缓心绪?” 左思右想,终于琢磨出个法子。 前世也有不少人工作、生活压力过大,为避免陷入抑郁,会通过骂假人、打假人宣泄情绪,据说效果不错。 “我要骂的人太过忌讳,让人听到就死定了,不过我可以写出来!” 周易买来笔墨和空白书册,写的字是前世简体,纵使有人见到了也不认识。 “怎么写呢?” 琢磨片刻,下笔写道:崇明三十九年,癸卯月,戊辰日…… “今天看斩首起义将军,心里很不是滋味,这个王朝从上到下已经烂透了。” 周易眉头微皱,总觉得不得劲,自己写日记是为了骂人,不用这么正经,于是笔锋一转。 “崇明帝不是个好东西,妄想长生不老,哪天吃丹药毒死了才好。 写到这里就得批评一句,皇宫里的丹师不专业,什么朱砂、铅汞、黄金都用上,喝下去保准让崇明帝升天。 或许是丹师真的懂炼丹?毕竟是修仙世界,无望长生的散修来皇宫享受也正常。 那我就诅咒崇明帝,八个皇子有八个爹! 这么一想,顿时痛快舒爽了,继续练功。 定个小目标:百年功力!” 过了半月。 周易又打开书册,开始写日记。 “今儿那位姓龙的纨绔,又因为杀人入狱,据说故意纵火烧死了不少人。 这厮在天牢里还嚣张,就因为一道菜盐放多了,竟然让护卫将我与厨子打了一顿。 这事儿周爷记下了! 没完! 姓龙的,周爷在天牢等着你……” 周易写道这里仍然不舒心,又写了几百字骂崇明帝,方才将此事揭过。 又过了一个月。 周易打开书册,将白日所见写了出来。 “还有一个月就过年,还不让人痛快。 谁都知道谋反子虚乌有,朝廷百官都默认了,将镇国将军府一家三百口斩首。 听说起义军都打到豫州了,距离神京不过几百里,朝廷不想着派兵镇压,竟然还在内耗。 凤阳国要完了! 写到这里,我不得不骂几句崇明帝……” …… 崇明四十年。 “今天长见识了,竟然有人能通过易容术,以男变女,无人能辨别雌雄真假。 这淫贼混入女子闺房,四处流窜作案。 结果锦衣卫中也有化妆高人,扮做美艳女子等淫贼上钩,终于生擒活捉。 我将此事记下,是因为发现了新的发泄之法,比如在淫贼的饭中,掺一些巴豆粉。 似乎有些变态? 这一切都怪狗皇帝……” 周易喂了采花贼几包巴豆粉,得到了化妆易容之法,将来年岁大了,可以化妆成老人,免得让同僚发现异样。 外面兵荒马乱,危险至极,哪有躲在天牢安全! …… 崇明四十二年。 十五万起义军兵围神京,为首者号称八臂天王。 百官惊惧,国朝不稳。 周易本以为改朝换代就在今朝,准备了许多粮食蔬菜,藏在宅子的地洞当中,足够躲上半年时间。 结果,八臂天王忽然暴毙。 禁军趁机冲出城门,将起义军击溃,解了神京之围。 “人力不敌天数,凤阳国气运不绝啊!” 周易将此事记在书册上,末尾自然免不了痛骂崇明帝。 “天下大乱,狗皇帝还要征收生辰纲,听说有的州府税收到了崇明一百二十年……” 三年时间过去,周易攒了五百两银子,寻了个价格便宜的武馆,开始修行锻体之术。 …… 崇明四十五年。 天牢来了特殊犯人,狗皇帝的大儿子,也就是前太子。 “世上岂有四十年之太子,也难怪人家造反。 太子看起来性子温和,不像是狗皇帝的种。 可惜没成功,传闻狗皇帝身边有武道宗师庇佑,当年八臂天王并非暴毙,而是遭到了刺杀……” 周易照例骂了几句狗皇帝,心情愉悦。 归元功已经有五年功力,全力催动能掌碎青砖,按照江湖划分,应该是不入流。 魏昌当年说的很对,寻常人修炼内气,很难有所成就 周易从武馆学的锻体之法,名唤五虎大力拳,听名字就是大路货色,远远比不上归元功玄妙。 三年时间,已经皮膜境大成,双臂有猛虎之力。 棍棒等钝器打在身上,威力削减大半,已经称得上三流高手。 …… 崇明四十六年。 周易从春风楼回来,拿出书册痛骂崇明帝。 “狗皇帝……” 写了三个字,忽然不知道后面该如何骂,无论想出什么词句,翻一翻前面已经写过了。 周易翻阅书册,写日记的频率越来越低。 刚开始半月就写一篇,后来整月不写,再后来两三个月才骂一次。 最近几篇日记,已经很少写冤案惨案,通篇都在骂狗皇帝,然而天牢中的惨案从未减少过。 “见得多了,感情就淡漠了!” 周易喃喃自语,随着时间、经历的累积,他的感情阀值似乎越来越高。 “也不对,我从未厌倦过春风楼的小姐姐!” 日记写到这里,已经骂无可骂。 崇明帝也是真的彻底摆烂,三十余年不上朝,躲在上阳宫中修仙练道。 周易无奈,最终落笔写道。 “狗皇帝怎么还不死?” 自此之后。 周易每日便写一句,希望崇明帝早日归西。 …… 清晨。 薄雾冥冥,天边还挂着晓星残月。 周易在院中闪转腾挪,拳头打在空气中,声响连绵不绝。 嘭嘭嘭! 似是牛皮大鼓,又似闷雷滚动。 寒冬腊月,周易身上只穿着单薄短打, 几趟拳打下来,气血鼎沸溢出体外,化作蒸腾热气。 “喝!” 周易练到最后,长吐一口气,化作三尺长白雾,在空中凝而不散。 “五虎大力拳修炼到淬筋境,已经称得上二流高手。只是从未与人厮杀过,又不通兵刃,空有表面实力!” 周易已经长大成人,自从五年前开始,身形、容貌再没有丝毫变化。 真正体验过长生道果玄妙,周易放下最后一丝担忧,彻底成了平平无奇天牢狱卒,懒得去理会什么朝廷江湖。 数百上千年过去,周易依然不变,凤阳国早没了! 回到屋中。 周易稍稍化了些妆,让皮肤变得暗淡,面容显得有些苍白病态。 如今年岁已经二十又九,在昏暗潮湿的天牢待久了,很容易提前衰老,这般模样才是正常。 早市。 周易寻了个摊位坐下,喊老板娘端上豆腐脑油条,忽然听到一道钟声。 悠扬,浑厚,余音袅袅不绝! 当当当…… 一连九声,原本热闹的早市,倏然间寂静无声。 所有百姓都抬头看向皇宫方向,如此整齐划一的动作,仿佛是排练了很多次,等待了许久。.ζa 周易继续低着头吃豆腐脑,嘴角微微上翘,只觉比平日鲜美百倍。 “狗皇帝终于死了!” 第七章 天牢避难 百姓是盲目而愚蠢的。 他们会因起义者砍头而欢呼雀跃,只想看血喷出去几尺,琢磨着能不能蘸馒头吃。 百姓又是智慧的。 千人万人齐刷刷的看向皇宫,沉默、无声的宏大意愿,一直在推动历史前进。 周易这才明白,什么叫千夫所指,不病而死。 擦了擦嘴,抬头喊了一声。 “老板娘,结账。” “易哥儿,今天饭钱免了。” 老板娘从钟声中回过神来,用力掐了掐脸,让自己不至于笑出声。 “好。” 周易没有矫情的扔银子,武道锻体是个无底洞。 武馆收了学费,十两银子不贵。传授功法之后,才告诉你锻体需要滋补汤药,否则人就练废练死了。 汤药配方是武馆机密,唯有馆主知道,卖给你熬好的药剂。 “这套路,怎么看也像是免费的网络游戏,不持续充钱别想变强!” 周易啧啧称奇,无论过去将来,商贾的套路都没变过。 从锤炼皮膜到打磨筋骨,前后已经充值了五六百两银子,后面还有更难的炼脏、洗髓,滋补汤药也愈发珍贵,估摸着几千两银子打不住。 寻常武者达到二流境界,开始闯荡江湖。 刀光剑影中,哪有那么多豪气冲霄,大多数是为了赚银子。 周易不用冒这个险,天牢里多的是贪官污吏,稍稍刮一层油,就足够武道炼体了。 一路走在街上。 百姓像是中了沉默术,眼神不断向皇宫方向瞟,看起来很想说话,偏偏又不敢议论。 互相以目传意,反正就是骂狗皇帝终于死了之类。 天牢。 雷司狱已经换上了素服,正指挥狱卒支起白幡。 皇帝驾崩,全国大孝。 丈六白幡支好了,雷司狱将所有狱卒唤来。 “宫里传了命令,从现在开始,天牢内外关闭,禁止任何人出入。包括本官在内,吃喝都在牢里!” 雷司狱看向周易:“小易子,你去看看伙房米面,不够就快去买。” 皇帝葬期,禁止宴饮,所以只能吃大米白面。 雷司狱年岁虽老,记性却越来越好,显然是打算在这职位干到死,传闻有人拿七品刑部员外郎都不肯换。 周易领命道:“遵命!” 张舟提醒道:“料酒记得多备几坛,炒菜放多少,吃起来不香。” 哈哈! 众狱卒轰然笑出声,别家炒菜放料酒,张舟吃饭喝料酒。 “我省得。” 周易在天牢里当值十年,早已与所有人熟悉,平日里没少相约去勾栏听曲,说话办事早没了拘谨。 天牢中正式官员少,贱籍狱卒多,都是传了几代的铁饭碗。 互相之间谁也无需看不起谁,又因为油水太过丰厚,同僚关系想处不好都难。 …… 伙房。 刘大厨已经在厨房,正指挥着儿子兼徒弟做大锅饭。网站即将关闭,请下载爱阅小说app 阅读最新章节 周易诧异道:“你怎么在这,快别忙活了,再不走天牢就落锁了。” “不走了不走了,就在天牢住段时间。” 刘大厨擦了擦脸上的汗,低声说道:“我们东家说神京要出乱子,将鼎香楼关门了,掌柜的和伙计想出城门,都让人拦下了。” “我寻思着,哪里能有天牢安全,就带着顺子来避避难!” “高!” 周易竖了个大拇指,看过米缸面缸酒坛子,足够天牢上下吃一月之久,与刘大厨闲聊片刻,拎着桶去送饭了。 送饭这工作,给个差拨也不换。 差拨经常押送犯人流放,一去一回成千上万里路,外界兵荒马乱,哪有窝在天牢安全。 当然,押送犯人可是一件好差事,狱卒们都是抢着做。 来回路上车马客栈,好酒好菜吃着,少说几百两银子到手! 乙三号狱。 周易倒上稀粥,正准备离开。 苍老的囚犯扒着栅栏,蓬头垢面骨瘦如柴,哀求问道。 “小哥儿,老夫像是听到了钟声,到底是几响?” “九声。” 周易面无表情的回答,这犯人是工部主事,贪墨了修河堤的银子。 堤坝表面糊上石头沙子,内里用秸秆稻草充塞。 去年夏天一场大雨,还未临近水位警戒线,堤坝就率先崩了,最终淹死、失踪十数万人。 “陛下!” 犯人愣了愣,随后哀嚎大哭,对着皇宫方向咚咚咚磕头。 周易耸耸肩继续送饭,乙字狱犯人都是演戏高手,很难分辨出是悲痛欲绝的哭,还是高兴激动的哭。 按照惯例,凤阳国新皇登基,会大赦天下以示恩典。 甲字狱的犯人就直白多了,一个个嘻嘻哈哈,就差高喊皇帝死得好。 “小哥儿,新皇帝啥时候登基?” “咱就要出去了,就不能吃顿好的?” “哈哈哈,老赵我还有三个月上刑场,吾皇万岁!” 周易丝毫不理会犯人们呼喊,十年送饭,早就养成了不听不看的习惯。 勺子轻盈的在桶中划个圈,里面有几粒米几片菜叶,完全在周易掌控当中。 熟能生巧! 某些看不顺眼的犯人,每顿饭三五粒米,关上一段时间就饿成人干了。 …… 夜幕降临。 天牢中灯火通明,不断传来划拳声。 外门有数千禁军镇守,内门紧闭落锁,如同遗世独立的小天地。 国丧禁酒,对狱卒来说不过尔尔。 牛校尉初时还劝着,莫要太过猖狂,结果连续输了三把牌,便将国法扔在脑后。 “不要九!不要九……” 差拨官常宁鼓着气,缓缓掀开骨牌,顿时哈哈大笑,将桌上的钱通通搂到跟前,咕咚咕咚喝了碗酒。 牌桌上狱卒骂骂咧咧,围观的称赞常宁牌技好,手气旺。 “常叔好运道!” 周易夸赞一声,不着痕迹的说道:“咱这关着这么多囚犯,甲字狱还有不少凶人,国朝更迭期间,可要注意安全。” 常宁一门心思在牌局上,毫不在意的说道:“三千禁军将天牢围得水泄不通,就是武道宗师也打不进来。” 输牌的牛校尉闻言,眉头微皱,说道。 “小易子说的有道理,此事万万不能马虎,当真闹出了乱子,是要掉脑袋的大案!” 周易顺势说道:“咱这是不是有瞭望塔,我上去盯着,有人来也能通知一声。” “去去去,塔门钥匙就在柜子里,自己去拿。” 牛校尉不疑有他,边摸牌边关心叮嘱道。 “天寒地冻的,瞭望塔上面风大,记得多带几床被子!” 第八章 隔岸观火 瞭望塔。 矗立于东北角,三层楼高,在上面可以俯视天牢。 按照朝廷制定的规矩,瞭望塔有狱卒日夜轮番值守,防止武道高手摸进来或者逃跑。 如今武备松弛,大多数狱卒成了吃空饷的,自然无人去瞭望塔。 周易打开瞭望塔铁门,顺着狭窄的楼梯,一路走到了塔顶,竟然有道人影早就立在上面。 “雷大人,您怎么在这?” “看戏!” 雷司狱微微颔首,看向皇宫方向。 一道道火把光芒连成线,在漆黑夜幕中极为显眼,隐隐有喊杀声在夜空回荡。 周易故作骇然之色:“有人在领兵冲击皇宫,这是要造反吗?” “在本官面前,你这厮就别藏拙了。” 雷司狱直言不讳的说:“那龙相带兵进攻皇宫西门,领头的将领是五城兵马司指挥使,以及京中三大帮派,十大武馆。” 五成兵马司,负责镇守神京内城,巡逻一百零八坊市。 神京青狼、飞鹰、金沙三大帮派,分别控制青楼赌档车马行,麾下帮众打手数千上万。 十大武馆看似人数最少,却都是武道高手,最适合负责带头攻坚。 “……” 周易喃喃道:“这加起来少说三五万人,皇宫禁卫不过三四千,难道今日要天变?” 龙相当了三十年首辅,朝廷百官几乎都是他的人,军中也安插了不少亲信,地方州府遍布“龙党”一系官员。 今晚攻破皇宫,夺得京城及周围控制权,便可行司马家之举。 稳妥可择一幼主登基,龙相继续把持朝政。 激进些直接称帝改元,龙党一系官员,也能保持国朝安稳过渡。 “龙相很可能中了陛下算计!” 雷司狱摇摇头道:“前些日子集会,龙相还说陛下身体无碍,至少可以活三四年……” “难道陛下假死?” 周易眉头一挑,这狗皇帝早就不在乎名声,有可能舍下面皮假死垂钓龙相。 “陛下三十六年不上朝,龙相权倾朝野,势力遍布皇宫内外,怎么会不确定消息?” 雷司狱指了指皇宫南门方向:“锦衣卫副指挥使,试图里应外合破开南门,结果落入了陷阱,正与同僚厮杀。” 锦衣卫是天子亲军,副指挥使竟然与龙相谋反!网页版章节内容慢,请下载爱阅小说app阅读最新内容 周易心中隐隐有些痛快,狗皇帝众叛亲离,那滋味定然不好受。 雷司狱说道:“龙相早上确定陛下当真身死,又留下诏书传位秦王殿下,仓促之间召集麾下兵马进攻皇宫。” 前太子造反失败后,崇明帝一直未立储君,秦王是第三子。 周易啧啧道:“不立长,不立幼,所以说陛下早就预料到了今天?” 雷司狱赞叹一声:“这天牢当中,就你这厮是个聪明人。” “雷大人谬赞,小子平日里就喜欢去勾栏,听说书先生讲史。” 周易所说的说书先生,名唤袅袅姑娘,是近些日春风楼正当红的花魁。 “本官年轻时候也流连勾栏,母亲每日骂我辱没先祖,丢尽了雷家脸面。后自觉大丈夫当建功立业,于是投入龙相麾下,不过十余年就执掌天牢。” 雷司狱喃喃道:“若是做个只会吃喝玩乐的公子哥,在天牢安心当个校尉,或许……能免去抄家之罪吧!” 周易听到前半句,不着痕迹的退了几步,手掌按在腰间布袋。 布袋里装的是石灰粉,掺了某位死囚传授的剧毒,江湖顶尖高手闻了,也要削去大半实力。 “你这小子也太鸡贼,本官与你交心,你却处处提防!” 雷司狱说道:“这般谨慎小心的性子,难怪送十年饭,怎么也不肯升官。” “咱天性愚笨,弄不懂大人物的算计,不如安心做个狱卒。” 周易笑着说道:“等咱老了,就将狱卒传给儿子,儿子又传给孙子。子子孙孙都有铁饭碗,无论皇宫里谁当家,都饿不着!” “这才是真的聪明人啊!” 雷司狱缓缓说道:“早上并非是宫里传讯,而是龙相的管家,命我假传旨意,带天牢禁军进攻皇城。同时打开牢门,将所有犯人放出来,祸乱神京!” “大人怎么……” 周易面露疑惑,雷司狱为什么违抗龙相命令。 从表面上看龙相大势已成,改朝换代近在眼前,顺势而为就有从龙之功。 况且,雷司狱依靠龙相势力上位,这些年没少照顾犯事的龙氏族人。 一旦龙相败落,将来新皇清洗朝廷,定不会放过雷司狱。 雷司狱望着京城方向,火把光芒一度登上城墙,又迅速跌落,显然是战况激烈。 “本官有预感龙相会输给陛下,所以临阵抗命,守稳天牢不出乱子,就能从全家抄斩降为流放!” 周易说道:“雷大人调动天牢禁军,从后面偷袭龙相,或许能立一大功?” “若是老夫预感错了呢?龙相三十年经营,未必不如陛下布局!” 雷司狱叹息道:“本官年轻时候,定会争一争。现在已经老了,纵使立下天大功劳,也享受不了。” 周易暗骂果然是老狐狸,雷司狱只要稳住天牢,无论谁胜都能全身而退。 正待继续说话。 忽然。 远处传来轰隆隆马蹄声。 神京地面震颤,无数黑甲骑兵从各个坊市冒出,竟然有序的汇聚在一起,冲向正在进攻皇宫的反贼。 “杀!” 一声长啸如晴天霹雳,连马蹄声都遮住了。 雷司狱惊讶道:“军中何时出了位武道宗师,陛下藏得够深,龙相必败!” “武道宗师!” 周易双目放光,循着声音望去。 可惜距离皇宫太远,影影绰绰,似乎有银甲将军领头冲破军阵。 进攻皇宫的火把停了下来,前有皇宫禁卫射箭,后有武道宗师领兵冲阵,可以说是腹背受敌。 骑兵来回几个冲锋,就将三方势力强行捏合的叛军,切割成几份各自为战。 银甲将军又一声长啸:“龙图已伏诛,降者不杀!” 叛军群龙无首,当即四散崩溃。 瞭望塔上。 周易听到这话,顿时笑容满面。 “明日天牢来了客人,有冤的报冤,有仇的报仇!” 第九章 坏的好人 崇明三十六年,冬。 帝崩,龙相谋反。 威远公持先帝遗诏,率兵镇压,血染安定门。 翌日。 神京军管戒严,搜捕龙相余孽,天牢人满为患。 …… 天牢。 有人扒着栅栏求饶。 “陛下,老臣冤枉啊!” “臣与龙逆,绝无干系!” “龙逆,人人得而诛之!” 也有自知必死无疑,临死痛骂崇明帝。 “老天无眼,狗皇帝哪有资格牧民?” “赵氏皇族死不足惜!” “狗皇帝,老夫恨不能啖之骨肉!” “老匹夫,你竟敢骂先帝,本官与你不共戴天。” “卢老狗,当年若非龙相护,你贪墨数十万两军饷早全家抄斩了!” “……” 天牢从来没这么热闹过,乱哄哄像是菜市场。 两方人骂着骂着甚至打起来,文官揪头发,武官撩阴腿。 值守狱卒看得眼花缭乱,低声议论这些大人物,临死前连面皮都保不住了。 丙九号狱。 里外两间,干净整洁。 周易打开牢门,里面只关着两个中年人。 半人高的大枷套在脖子上,只能低头跪着,否则枷锁硬生生压断脖颈。 犯人听到脚步声,艰难抬头瞅了眼。 周易笑着招呼:“龙公子,咱又见面了!” “你是谁?” 龙公子声音干裂嘶哑,与之前进天牢的嚣张跋扈,判若两人。 “也是,您这种贵公子,怎么能记得我这小人物。” 周易笑意盈盈:“这些年龙公子来天牢,都是我送的饭,侍候不好了还要挨巴掌。” 龙公子眉头紧皱,稍稍有了些印象。 只是平日里打的人杀的人太多,数也数不过来,仍不记得什么时候打过周易。 “小人!” 龙公子鄙夷道:“平日里与狗一般,只敢在本公子落难时报复!” “希望龙公子能一直这么硬气。” 周易丝毫不生气,他从不打算做个好人,因为不想让人拿枪指着。 所以做个坏的好人,恶的善人。 龙公子抽我一巴掌,纵使过了十年,也必须报复回来。 原谅他是佛祖的事,周易只负责送他去西天! “我在天牢这些年,学的东西比较杂,时间有限就不逐个尝试了。” 周易说话不急不缓,就像是与老朋友闲聊:“过些日或许还要提审,刑具也用不上,请龙公子试试这颗药……” 说着从袖口摸出一粒药丸,圆滚滚,红彤彤,表面还有诡异纹理。 “锦衣卫前些年,抓了位精通蛊虫的贼人,他临死前用这颗药,换了坛十年梨花白。” 周易说道梨花白,总会想起魏昌,这些年对龙公子的怨气多源于此。 好的砍头,坏的逍遥。 “据那贼人说,这药丸里面有只异虫,服用后再肠胃里孵化,然后以五脏六腑为食。由于吃的少,所以中蛊之人,还能活一年半载。” 周易抓住龙公子的嘴巴,稍稍用力就掰开,屈指一弹药丸就进了嗓子。 “嗬嗬嗬……” 龙公子呛的说不出话,随后药丸融化,只觉有什么东西顺着喉管向里爬。 爬到了肺部,兴许是累了饿了,开始随意啃咬血肉。 “啊——” 一声凄厉至极的惨叫,让原本乱哄哄的牢房,慕然一静。 龙公子脖子和双手定在重枷上,双腿有脚镣捆着,纵使疼痛欲死,也只有限范围的挣扎。 面色涨红,青筋浮现,宛如厉鬼。 片刻之后。 蛊虫吃饱了开始休息,疼痛缓缓消减,龙公子再抬头看周易,眼神中充满恐惧。 “龙公子好好休息,蛊虫随时都会醒来,以后想睡个安稳觉都难了。”.ζa 周易说完,转头看向旁边。 龙公子的亲弟弟,十几岁的少年,不得不说龙相老当益壮。 “你你你别过来!” 少年哆哆嗦嗦,见周易盯着自己看,吓得胡言乱语:“我爹是首辅,我娘是公主……我有皇族血脉,你别过来……” 这时。 牛校尉带狱卒进来,见龙公子还活着,顿时松了口气。 “我就说嘛,小易子能不知轻重?” 天牢里折磨犯人是寻常事,只要不耽误提审行刑,没人理会贼人受了什么酷刑。 周易起身施礼,低声道:“牛叔,今儿没见到雷大人?” “雷大人闭门思过,牢中一应事宜交给我了。” 牛校尉声音低沉,脸上却掩不住的喜色。 雷司狱牵连谋逆案,大可能是回不来了,趁此机会上下活动关系,定能接下司狱一职。 少年见几人离开牢房,恐惧才缓缓消散,转头看向龙公子。 “哥,你好些了吗?” 龙公子怨毒的盯着少年,咬牙切齿道:“都是因为你这个孽种,否则本公子岂会落到这般田地,父亲定能成就大计!” 少年喃喃道:“哥,怎么能这么说?我和娘亲都支持父亲……” “别提哪个贱妇!” 龙公子怒骂道:“当年那贱妇醉酒勾引父亲,私生出你这孽种,就是狗皇帝的钉子。若非那贱妇传了假消息,说狗皇帝还有数年寿命,父亲岂会仓促谋反?” “按照原本计划,调来京营十万大军,万无一失!” 少年双目呆滞,不敢置信道:“不可能!不可能!母亲怎么会骗我,她还说我有两朝皇族血脉,将来定能登上皇位!” “你这蠢货……” 龙公子正要嘲讽几句,蛊虫忽然行了过来,开始啃食肠胃。 凄厉惨叫,连绵不绝。 …… 傍晚。 周易搬着大木桶,逐个牢房送饭。 饿了一天的文臣武官,早已饥肠辘辘,顾不得饭食难吃,蹲在地上呼噜噜喝粥。 “小哥儿,再给一勺,给一勺!” 熟悉又陌生的声音。 周易仔细辨认,说话之人老态龙钟,许久才认出来:“刘大人,咱们又见面了!” 说着瞥了眼牢房号,不禁惊讶一声。 “还是乙六狱!” 刘侍郎饱经风霜,哪会在意这点嘲讽,舔着脸说:“小哥儿,这是缘分啊!” 周易问道:“刘大人,我这些年就想问问,当年苏先生与你关系匪浅,为何要举报他?” “老苏那张嘴,永远把不住门!” 刘侍郎耸耸肩说:“老夫不举报,早晚也得出事。既然是大家都是朋友,与其便宜了他人,不如将功劳送与我!” “佩服!” 周易当真服了,连忙为刘侍郎送上好酒好肉。 …… 甲十二号狱。 周易将粥倒进盆里,由犯人自行分配。 甲字狱关的都是凶犯强人,多少都有武道在身,会根据强弱排出地位。 强的睡床吃饱,弱的守尿桶挨饿。 牢房角落里忽然传出声音:“易哥儿,是你吗?” “罗馆主?你怎么在这?” 周易听到熟悉的声音,挥手犯人让开,才看清躺在角落的犯人。 五虎武馆,罗虎。 身上七八处刀伤,鲜血浸染红了衣衫,断箭插在肩膀上,双腿呈不规则扭曲。 周易这才明白,为何炼脏境的一流高手,没有单独关押。罗虎伤势过重,实力十不存一,腿骨粉碎更是绝了越狱的可能。 罗虎靠着墙,哀求道:“易哥儿,我有些话,想单独与你说。” “行。” 周易与值守的狱卒说了声,将他犯人转移,暂去别的牢房挤一挤。 犯人不敢有意见,或许大声嚷嚷能坏了狱卒的事儿,那从今往后就别想有好果子吃,天天换着花样整治你。 甲十二号狱中,只剩下周易与罗虎。 罗虎直接说道:“我京中有处宅子,挂的外乡人的名。井底藏着几千两银子、五虎拳谱和滋补药方,易哥儿去拿了,足够修行到洗髓境。” 周易问道:“你先说什么事?” 罗虎低声道:“易哥儿想想办法,将我儿子救出去,为罗家留个后……” “你儿子放不走!” 周易果断拒绝,京城十家武馆涉嫌谋逆,斩首时都会验明正身。 八竿子打不着的亲戚,周易还能想办法弄出去,罗虎亲儿子定然在重点关注的名单上。 “那就换个人。” 罗虎说道:“我私下与京城一个寡妇相好,如今已经怀胎八月,请易哥儿照看着。” 周易沉吟片刻,点头答应:“如果锦衣卫还没抓了她,我会帮忙。” 罗虎压低了声音:“那宅子就在乐昌坊……” 周易记下地址,又说道:“罗馆主,你也得帮我做件事。” “什么事?” “去乙六狱打死个人!” “谁?” “谁吃了断头饭就打死谁!” 周易低声吩咐几句,离开了牢房,将狱中原本犯人送了回来。 很快。 牢中发生了争执,又变成了斗殴。 罗虎虎落平阳被犬欺,一流高手让庄稼把式围殴,伤势加重几乎当场毙命。 “闹什么闹?三天不准吃饭!” 狱卒呵斥几声,怕罗虎被人打死,给他换了个牢房。 乙六狱。 刘侍郎正在喝酒吃肉,狱卒扔进了个血淋淋的犯人,忍不住多瞅了几眼。 罗虎:“你瞅啥?” 刘侍郎:“本官……啊!” 罗虎直接扑向刘侍郎,狠狠的拿脑袋对撞。 刘侍郎区区文官,又是老迈之躯,当场就落得脑浆崩裂,溅了周围文武官员一脸。 值守狱卒连忙进去拉开罗虎,拳打脚踢教训一阵,又换了个牢房关押。 不久之后。 牢房中嘭的一声,罗虎撞墙自尽。 第十章 无欲则刚 天牢官署。 周易推门进去,躬身施礼。 “牛叔,你找我?” 牛校尉放下示意周易坐下:“你小子,这手段使得也忒粗糙了?” 刚刚听了狱卒汇报,断定是周易使手段害死刘侍郎,这种事在天牢屡见不鲜。 “牛叔说啥,咱可是老老实实送饭。”周易装傻充愣,没有否定也没有承认。 刘侍郎与罗虎尸体都凉了,可以以死无对证,不过也不是没有风险。凤阳国并非律法至上,有罪无罪全凭上面说了算,三木之下何求不得? 牛校尉哼了声:“难怪雷大人与我说,这天牢里面,你这小子最是狡猾!” “雷大人谬赞!” 周易笑着说道:“罗馆主在京城有处宅子,藏了几千两银子。银子归牛叔,拳谱归我,宅子归那个寡妇。” “讲究!” 牛校尉称赞一声,看周易愈发满意。 宁愿分出自己的利益,也完成答应罗虎的事,牛校尉自认为做不到,毕竟欺负寡妇吃绝户这种事情,实在司空见惯。 “毕竟罗师傅与我有传艺之恩。” 周易本不愿出风头,滋补药方也不是最重要,而是真真的相让刘侍郎死。 刘侍郎,是个真小人! 这种人做事毫无底线,不一棍子打死遗祸无穷,万一哄得新皇高兴了,又官复原职,周易就只能逃离天牢了。 牛校尉问道:“早就知道你沉迷武道,可练出什么名堂?” “自幼身体弱,练武就是强身健体。” 周易瞥了眼桌上瓷杯,将盖子拿在手中握了握,化作一捧粉末。 牛校尉当年也去过武馆,后来受不住苦累,连皮膜都没练成,不过却懂得武道境界。 “钢筋铁骨,握石成泥,你小子不声不响的竟有如此实力?” “十余年一日不辍,又从未断过滋补汤药,天赋已经算是下下等了。” 周易所说并非谦虚,按照魏昌所说,江湖上七八年便能炼筋骨,然而混江湖的可没时间天天练功。 罗师傅的真传弟子,自幼汤药洗澡内气蕴体,十六七岁就已经筋骨大成,号称将来有望先天宗师。 周易羡慕并不嫉妒,毕竟那位天才弟子,已经死在了乱军当中。 活着,才是一切之根本。 谁活得长,熬死了同行,你就是一代宗师! 牛校尉啧啧赞叹:“你小子在江湖上也是二流高手,怎么不去闯荡闯荡,可比窝在这给人送饭痛快多了!” “二流算个屁,京城十大武馆,馆主都是炼脏高手。传闻金刀武馆的陈师傅,已经开始洗髓,有倒拽九牛抚梁易柱的神力,结果连个全尸都没有!” 周易耸耸肩说道:“争来争去落得个全家抄斩,哪有我这般安稳舒服?” 宇宙的尽头是考公! 周易已经站在了宇宙尽头,而且天牢位卑权重,油水丰厚又不涉官场斗争,还可以传给子孙后代! 牛校尉闻言,目光闪烁,忽然问道:“你小子说说,我这次能升司狱吗?” 周易沉默片刻,摇头道:“难!” “怎么说?” 牛校尉正了正身子,这个问题他问了不少人,全都在恭喜和拍马屁。 所有人都认为,天牢下任司狱,非牛校尉不可。外人敢进来,不懂天牢的规矩,用不了多久就住进牢房了! 周易斟酌后说道:“雷大人为求减罪,必然向朝廷交代龙逆谋划,新君怎么敢信任牢中官吏,大可能会空降一位心腹为司狱。” 十年天牢生涯,周易早已经发现。 天牢官职流动性太低,几乎成了世袭罔替一般。 雷司狱父亲是校尉,牛校尉的爷爷是前司狱,就连周易的父亲、爷爷都是狱卒。 朝堂四品御史中丞的住处都是租的,微末胥吏就买了神京宅子,当然人家可能是装穷,不过也足以说明天牢问题。 牛校尉不服气的哼了声:“咱这儿明里暗里各种规矩,不懂行的来了,能管得了吗?” “人家确实不懂规矩,却可以随意抓人裁撤,咱这谁禁得住查?最后所有人都换了,规矩就是人家定!” 周易见牛校尉脸色发黑,连忙表忠心道:“牛叔放心,我定是支持你的。” “你个送饭的,能有什么用处?” 牛校尉叹息道:“雷大人也是这般劝我,他当年投靠龙逆,才有了抄家流放之祸。否则雷家几代校尉官,无论哪朝哪代,都不会缺富贵!” 朝廷勋贵还会逐代减爵,五世之后祖荫耗尽,与庶民无异,天牢却是个能传子子孙孙的铁饭碗。 “牛叔不必忧虑,若是新来了大人,您就一力辅佐!” 周易劝慰道:“天牢自前朝就有,无论谁来当司狱,过不了多久就成了天牢一系了。” 天牢相对来说独立自主,与各个衙门联系也少,牢门关上就成了独立王国。 任谁当上司狱,掌握了天牢的权力,都不会改变天牢的利益! 牛校尉微微颔首认同,话题一转:“你小子今天二十七了吧,还天天去春风楼厮混?我大哥家有个侄女,生得端庄……” “牛叔,今晚约了弄玉姑娘谈论大道,先走一步!” 周易连连摆手,穿越了竟然也逃不过催婚相亲。 当真只是个狱卒也能接受,晚年有含饴弄孙之乐,然而长生道果的存在,让周易不可能与任何人长相厮守。 首先就是怕暴露秘密,长生道果是周易赖以倚仗的至宝。 无论易容还是变化之术都不是绝对安全,与枕边人待久了,随时都有可能出岔子。 其次是红颜易老,几十年后女子青春不再,周易不知该如何对待。 春风楼的小姐姐们多好,无论多少年后都是青春美貌,而且只谈钱,不沾感情,没有牵挂! 牛校尉睨了周易一眼,很是嫌弃的摆手。 “滚滚滚,我那侄女温柔贤淑,可不能让你这厮害了!” …… 下了值。 周易并未去春风楼,国丧期间禁止一切宴饮娱乐。 这并未影响春风楼的生意,开了个后门迎客,价格反而升上去了。 回到宅子。 周易读了会儿春秋,思索复盘今日所做所为。 “龙公子之事有些孟浪了,不过出了这口气,身心舒畅也不亏!” 小心谨慎不是憋屈窝囊,况且武道修行也讲心境,尤其是内气修行,念头不通达进境缓慢,甚至会停滞不前。 古往今来,真正的强者不是靠天赋和资源堆上去,而是心境强大! 周易自然是例外,只要永远的活下去,强者不过是冢中枯骨,话本里的故事,亦或者世人连名字都忘了。 “与牛校尉暴露实力,倒是没什么坏处。” 周易早就有显露的打算,不是为了争夺什么权力,而是在天牢的日子更舒服。 体制内的无欲则刚,不求上进者谁也治不了你。 只要不影响任何人的利益,别人更不愿无缘故的招惹,一个颇有本事、头脑灵活的送饭狱卒,反而平日里会多有照顾。 三省吾身,今日大吉! “明日去看看罗师傅的相好,先送去乡下避避风头。至于宅子里的银子和药方,等一年半载再去,那时候定是安全了!” 周易身怀世上最珍贵至宝,其他所有东西,都不过尔尔。 如今神京正是最乱时候,外面禁军、黑骑、锦衣卫四处搜捕抓人,万一已经锁定罗师傅那处宅子? 等着人自投罗网,明天就是别人给周易送饭了。 即使没有锦衣卫,还有罗师傅的弟子或者族人,到时候少不了厮杀一场……这都是凶险! 万事等几年,反正周易最不缺的就是时间。 周易前后诸事斟酌通透,起身打了几趟拳,回屋打坐修行归元诀。 归元诀进境缓慢,连三流高手都未达到。不过内气修行之法,从来是后来居上老而弥坚,急不得燥不得! 月朗星稀,夜深人静。请退出转码页面,请下载爱阅小说app 阅读最新章节。 一道瘦小的影子跃过墙壁,落在阴暗处,夜行衣与黑暗融为一体。 身影沿着墙根,鬼鬼祟祟向屋内摸去。 忽然。 脚下一软,身形急坠。 影子反应迅速,内气在腿上运转,左脚踩右脚横移数尺,避免落入坑洞当中。 “奶奶的,谁家院子里挖陷阱?” 影子借着月光,看到坑中尖刺闪耀寒光,后怕的心跳加速。 步履轻盈,很快摸到了主卧窗棱,点开窗户纸吹迷香。 影子稍等片刻,确定药效发作,掀开窗户钻了进去,顺势一滚消减落地声音。 “啊……” 一声凄厉惨叫,影子只觉得十几根钉子,扎了满身是窟窿。 钉子上不知抹了什么药,影子只觉得酥酥麻麻,提不起任何力气,运转内气试图解毒,结果没有任何效用。 “锦衣卫秘药,号称顶尖高手中了,也任人宰割!” 周易的声音在窗户处响起,影子进院子就发现了,而且他从来不在主卧打坐。 “大侠饶命……” 影子躺在地上哀求,正要寻个让人心软的理由,话还未说出口,就看到几支弩箭射过来。 半个时辰后。 周易用铁锹平整了下土地,抬头看着院子里的枣树。 “明年结的枣子,味道一定不错,送予同僚们吃!” 第十一章 平定天下 新年伊始。 新皇登基,建元弘昌。 封李武为护国将军,彻查龙逆案。 抄家灭族,血流成河。 东城坊市十室九空,早朝官员不满半数,终得金银合计一亿七千万两。 弘昌帝下诏,凤阳国五年不纳粮。 同年六月。 李武官拜兵马大元帅,领兵北征。 大破各路反贼,平定北方六州,挥师南下。 …… 神京。 张宅。 门口插了丧幡,院内搭建灵棚,墙上挂着白布挽幛。 一眼望去白茫茫、凄惨惨。 周易走进灵棚,为张舟上了三炷香,三跪三拜完成祭拜。 孝子张进还礼磕头,周易连忙扶起来。 “进哥,节哀顺变。” 张舟去年已经从天牢退下,由张进顶了差拨之位,喝了大半年药,终究是没能抗过这个冬天。 天牢狱卒寿命都不会太长,张舟活到五十四已经算是长寿,周父不到四十就没了。 科学上说是常年在阴暗、潮湿环境工作,又接触各种重刑犯,堪称社会最阴暗面,对身体、心理都造成了巨大压迫,所以才早衰短寿。 然而人们认为是遭到了报应,平日里坏事做的太多,损了阴德折了寿,就连很多狱卒都是这么认为的! 周易安慰几声,有管事的请他去旁的院子歇息。 “你小子来的这般晚,昨儿又去春风楼了?”牛校尉大马金刀的坐着,左右有奴仆专门侍候茶水。 “牛叔脾气愈发大了,是打算要退了吗?” 周易如今已经三十二岁,人到中年不得已,面上敷了层秘制黄蜡,看面相得有四十岁,很符合天牢狱卒早衰的特征。 “郑大人给小四儿,谋了个禁军都统位子,这般大的恩情,咱不能再占着茅坑了。”网站即将关闭,请下载爱阅小说app 阅读最新章节 牛校尉说的正是他的四儿子,前面三个好读书,都不愿来天牢当值。 毕竟是富贵公子哥,谁也不愿在又脏又臭的厮混,牛校尉近些年没少为此事发愁,如今以校尉置换了禁军都统。 左右都是天牢一系,牛家经营的关系还用得上,等于两全其美。 五年前,果然如周易所料,朝廷空降郑高远为司狱。 郑司狱一进来,就大刀阔斧的改革,惩治贪腐。锦衣卫抓了人,都不用换地方,找个空牢房就关进去。 前司狱旧部折损大半,牛校尉率先投入郑司狱麾下,对称兄道弟的同僚下狠手。 当然,再怎么动荡,也影响不到送饭的狱卒! “那就恭喜牛叔了。” 周易看着牛校尉花白头发,眉目间隐有死气,一旦退下去不知能撑几年。 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 牛家的根基在天牢,上百年经营的人脉,一旦舍弃了,怎么能保证偌大的家业,凭那三个连举人都考不过的纨绔公子哥? 天牢中关了多少达官贵人,周易站在一旁听着看着。 大家族从外面攻,一时是倒不了的,多是先从内部衰败,风来一来就塌了! 同僚好友聚在一起闲聊,最终话题都会转到平叛战场,这是近五年来凤阳国的大事。 大元帅两年定北,挥师南下已经三年多,战况甚是激烈,邸报经常刊登大元帅破敌数万十数万。 狱卒叶城嘿嘿笑道:“朝廷邸报的破敌数,前后加起来已经有三四百万,南方反贼有如此大军,还不直接围了神京?” 周易提醒道:“叶兄弟慎言,这话让李家人听到了,你自个儿寻个牢房。” 如今李家在凤阳国威望,还要超过当年龙相,毕竟文臣再怎么弄权,也比不过统兵数十万的武官。 市井早已有流言,南方三年不定,就是李武养寇自重! “你这厮知道个屁!” 牛校尉呵斥一声:“南方可不止有叛军,陛下说十年不纳粮,北边叛军士气崩溃。南边可不一样,地租一分都不少收。” 张家吊唁人群中,牛校尉已是最顶尖的身份,旁的人听到这话纷纷凑过来。 “谁还敢违抗朝廷政令?” “哼哼!” 牛校尉没有继续说,话题一转:“易小子有没有炼至脏腑,你这年岁气血已经开始衰落,以后可越来越难了。” “还要过些年。” 周易摇摇头,又五年过去,筋骨锤炼到了大成,然而气血炼脏腑是个瓶颈。 皮膜、筋骨属于硬功夫,日积月累磨炼就能有所成。炼脏、洗髓则是软功夫,万万不能强来,不少人强行锤炼脏腑,直接炼的五脏破裂出血。 “你这厮聪明一世,终究是糊涂了回。银子都扔进了武道和勾栏,连个亲事都未成,待到老了谁养你?” 牛校尉似是找回了场子,想大笑出声,又觉得这场合不适当。 这几年没少请教周易,每次牛校尉都有错觉,仿佛自己是个愚蠢莽夫。 “万一哪天,就突破先天宗师了呢?” 周易说的认真,在场之人只觉得在开玩笑。 凤阳国如今确定的两位宗师,一个是兵马大元帅李武,另一个是南边的号称苍天王的叛军统领。 这时。 有人急匆匆的进来,大声说道。 “刚刚有人见报捷的军卒,说是大元帅覆灭反贼主力,活捉了那两位天王!” 众人哗然。 捷报消息在朝廷有意宣扬下,很快就传遍神京。 …… 弘昌五年。 九月廿一。 今天是大元帅班师回朝的日子,神京东门挤得水泄不通。 禁军站在道路两旁,不断向后归拢百姓,留下大军通行的道路。 周易特意请了假,早早在街旁酒楼占了临窗位子。 当年夜色黑暗又离得远,未能一睹先天宗师风采,今天正好弥补遗憾。 晌午时分。 地面震动,马蹄声传来。 率先进城的是四列骑兵,玄色甲胄上遍布刀剑痕迹,杀气凛然。 “个个都有皮膜境实力,难怪横扫南北若等闲。当年狗皇帝搜刮天下,不止用来炼丹修道,还秘密培养了武道铁骑。” 周易此时回想,狗皇帝似乎很久以前的事。 当年权倾朝野的龙相,嚣张跋扈的龙公子,模样都记不太清了。 骑兵末尾是大元帅李武,仍是银甲小将模样,五年间扫北定南,面如冠玉连一丝风霜都没留下,就像出去游览的公子哥。 年轻帅气,实力强横,功勋卓著,权势滔天! 这般人物,就如同话本中的主人公,刚刚露面就引得百姓欢呼。 周易目光低垂:“先天宗师比想象中还要厉害,这还只是凡俗中人,那传说中的仙魔……” 李武身后跟着两辆囚车,皆是精钢打造,只露出个脑袋在外面。 其一是白发如霜的老者,其二是个披头散发的道人。 “这难道是那黄天王和苍天王?传闻身高丈二,虎背熊腰,每顿饭要吃三五个活人,怎么生的这般老迈瘦弱?” “你懂个甚,那苍天王曾是江南武林盟主,麾下四宗八派,叛军中高手众多就源于此。”说话的汉子玄色劲装,腰挎宝剑,显然是个江湖中人。 “当上了武林盟主,那还造个屁的反?” “当年谁不想造反?” “这位兄弟,那黄天王什么来路,听说他才是首领?” “传说此人本是个道士,夜梦异人得传仙法,可绘制灵符撒豆成兵,号称仙人黄天公转世……”汉子自己说着摇摇头。 这种玄异莫测的说法,就是为了洗脑叛军,十之八九不可信。 朝廷为了振奋民心,一样宣传击破叛军两三百万! …… 翌日。 周易来天牢当值,远远就看到黑骑值守。 任何人进去都要搜身,然后就从周易身上,搜出了匕首、袖箭、短弩、不知名毒粉、乌黑药丸…… “这真是用来防身!” 周易再三解释,最终还是郑司狱出面,才放进了天牢。 “大人,这是怎么回事?” 郑司狱说道:“苍、黄两位叛军统领,关进了天牢,大元帅派三千玄甲军镇守。” “怎么不去诏狱,那里森严多了!” 周易眉头微皱,苍、黄二人非同一般。 一个武林盟主,一个道门异人,逃出去就能再聚拢兵马,举旗造反。 郑司狱幽幽说道:“你这厮好好送饭,管那么多做什么,当真逃了还能是你负责?” “多谢大人提点。” 周易懒得琢磨朝堂斗争,反而对苍、黄二人颇感兴趣。 天牢中同样有玄甲军值守,五步一岗,十步一哨,还有高手隐在暗中监视。 甲一号狱。 周易打开牢门,近距离见到了苍天王。 连夜赶制的精钢刑架,大腿粗的铁锁、铁链,捆死了苍天王四肢、脖颈。 门外玄甲军死死盯着,周易默不作声的舀饭,喂到苍天王嘴里。 “小子内气精纯,似是道家传承,可惜练到死也不过二流。老夫传你一门无上神功,十年即可先天,想不想学?” 周易耳边传来苍老声音,瞥了眼门外玄甲军,丝毫没有任何动静。 “这传音入密是老夫独门秘技,莫说这些小崽子,那李武也休想听到。” 周易微微颔首,静听下文。 “内气如旋,经中府,过云门……自气舍出。” 又一段声音传入耳中,然而并非什么无上神功,而是传音入密之术。 周易调动丹田内气,按照苍天王所说运行,试着发出两声咳嗽。 “咳咳!” 门口的玄甲军毫无反应,仍然盯着周易喂饭。 半桶饭喂进去,周易拎着桶就离开,丝毫不理会屡屡传音的苍天王。 “你这小贼,安敢欺老夫!” 第十二章 绿林好汉 机遇与风险同时出现。 大多数人考虑的是机遇,周易恰恰相反。 苍天王明显不怀好意,寻常人为了神功,也甘愿冒险。 习得无上神功,十年晋升先天,成就一代宗师。 “这剧情总觉得有些熟悉?” 周易耸耸肩,自己既不是某某高人的儿子,祖上也没有深仇大恨等着报,比起天命主角,更像是苛虐犯人捞银子小反派。 “所以,白嫖一门传音秘术,已经知足了!” 周易拎着桶进入甲二号狱,里面关押着黄天王。 牢房布局相似,黄天王锁死在刑架上,披头散发,道袍沾满黑红血污, 双臂如同面条似的扭曲,不知断了不知多少截。十根手指尽数斩断,只剩下光秃秃的手掌。 “天王请吃饭。” 周易施展传音秘术,门口值守的玄甲卫果然没反应。 黄天王微微一怔,继续若无其事的喝饭,传音询问道。 “你是谁?是不是来救贫道?” “不是。” 周易心思电转,回复道:“请天王升天!” “贫道早就该想到,那些世家就是墙头草,东风硬随东风,西风硬随西风……”黄天王喃喃自语。 周易眉头微皱,没有继续忽悠下去。 送完饭便去寻郑司狱,说染了风寒,请一两个月的假。 “你这厮,活像个老乌龟!” 郑司狱挥挥手,没有为难周易。 …… 春风楼。 莺歌燕舞,红袖招摇。 尚未到晚上就已经满座,今天是评定花魁日子。 勾栏推出十人二十人的清倌人,轮番展示才艺,琴棋舞蹈书画诗词,每一旬淘汰二三个,最终剩下的便是花魁。 这一轮轮评选下来,可比清倌人梳拢赚得多。 富商巨贾为了支持美人,眼都不眨的撒钱,一曲红绡不知数。 “弄玉姑娘,琴技无双!赏!” 双手戴了十个玉扳指的胖子,挥手洒出一叠银票。 “怜香姑娘做的诗,传遍神京,胜过大多数举子,当为第一!” 说话的是个书生,不能像胖子那般撒钱,便呼朋唤友请同窗来支援,声势不小。 “什么狗屁诗词,早有人说过,是怜香花钱从外面买来。” “莫要信口雌黄污人名声,我爹是京衙通判,再敢诽谤让人拿了你!” “小小通判也敢嚣张,小爷就在威远侯府,随便来抓!” “粗鄙!” “废物!” “……” 神京是凤阳国都,扔块砖头都能砸到六品官,区区通判当真不算什么。不过一旦与勋贵开骂,立刻有读书人应援,一时间群情汹涌。 老鸨见争执愈演愈烈,笑的眼睛睁不开。 天子脚下出不了大事,混在两边人群中的托儿,自会话语引导,最终胜负落在花魁竞选。 这般斗起气来,少说赚几万两银子! 二楼包厢。 对着楼下舞台的一面没有墙壁,能清楚看到清倌人表演,累了乏了也可以落下锦帘,与姑娘们品茶论道。 周易半躺在软塌上,左拥右抱,有人斟酒夹菜。 时不时讲个前世听来的段子,两个笑点低的姑娘,发出咯咯咯清脆笑声。 又讲个悲剧爱情故事,姑娘感同身受,潸然泪下。 “这才是真正的福报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