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零军婚盛宠小辣妻》 第1章 同父异母的妹妹 “一份醋溜白菜!” 利民国营饭店招待员王婶把手写菜单放到出菜口,朝里头喊了一声。 程秀应了,动作麻利的从菜篓里抓一把洗净切好的大白菜。 国营饭店有定好的出餐标准,一盘菜连主料和配菜的比例都会定得很清楚,像素菜装盘差不多都得有六两。 现在城里到处都宣扬用蜂窝煤不用柴火,也就国营饭店能继续烧柴火饭。 拉风箱的活儿自然有今年刚从饮食公司分配来的实习生包揽。 锅一烧热乎,程秀往里头搁小半勺猪油,化开冒烟了就往里头倒白菜。 正是深秋青黄不接的时候,谁家餐桌上的素菜几乎都是大白菜,只不过国营饭店放的油腥比家里多一些。 白菜熟得快,程秀沿着锅沿浇一圈白醋,拿来统一规定的六寸菜盘装上,放到出菜口完事。 王婶靠着出菜口也不动弹,喊了声,“谁的醋熘白菜,来端!” 人喊过以后就不管了,也不管别人听到没有。 不过来吃饭的都知道规矩,从点菜那一刻起就目不转睛的盯着出菜口呢。 有时候都不用喊那一声,瞧见是自个点的菜就自觉的起身去端了,还得陪上一张笑脸。 王婶扭头,“秀儿,接你爸的班还习惯吧?” 程秀笑笑,“挺好的。” “你爸还那么年轻,做饭又好吃,待人接物也随和,这一片就没有不说他好的,可是好人不长命啊,走得太早……”王婶叹了口气,瞧见又有人进店来才住了嘴,麻溜上前收钱收票,问人家要吃啥。 程秀又坐了回去,闲得直发呆。 旁边炒荤菜的大师傅把锅勺都抡出火星了。 不是程秀不帮忙,而是含肉的荤菜都是甲级或者乙级菜,只能让掌勺大师傅炒。 甲级菜三毛钱,乙级菜两毛钱,炒坏了事儿大。 丙级菜就是一毛钱,最末的末等才是五分钱的素炒大白菜,也就是程秀现在的活儿。 接亲爸的班满打满算快三个月,得亏是跟打小看着她长大的老师傅搭班,不然正经进来的人光是学习切菜切肉,拉风箱,那都得练个三四年才能炒末等菜。 程秀长吁了口气,只要年末考核通过,自个就能正式成为国营饭店的一份子,端上铁饭碗了。 想到亲爸,程秀不由得眼眶发酸。 她这辈子是胎穿,也有上辈子当医药代表的记忆,都做了两辈子人了,可对待生离死别依旧无法释怀。 上辈子有上辈子的不好,虽然靠着当医药代表挣得盆满钵满,买房买车生活无忧,但却是在孤儿院长大,靠着生源地贷款才读完了大学,且钱还没花完,人就因为长期熬夜超负荷工作得了癌,年纪轻轻没了。 这辈子也有这辈子的好,家庭圆满幸福,有为她人生操心铺路的父母。 只可惜她现在就剩一个至亲了。 程秀下意识再看了眼挂钟,心里盘算着一下班立刻回家陪妈妈。 国营饭店一般是上午十一点开始营业,到十二点就不再点单,程秀干坐到一点下班。 今儿刚好发澡票和鱼票。 虽然已经1980年,但本地除了取消了布票供应,其他照旧。 程秀领票耽误了点时间,又正巧遇见蔬菜公司来送菜,听说刚上新了一批带鱼,小的一毛八一斤,大的三毛八一斤,都是野生鱼,下回再有可就要过年前了。 程秀想着亲妈爱吃鱼,爸在世的时一到周日就没少朝水库跑,如今人不在了,她得替爸顾好妈,于是特意跑了一趟,买了一只带鱼往家带。 一通忙活,走进筒子楼时已经快两点。 没在家楼下的公共厨房瞧见亲妈,程秀有点意外。 之前说了好多回,让人别天天等她下班,愣是说不动,今天怎么想通了? 程秀加快步伐往楼上跑。 以前有规定,个人自建房都不能超过两层,饶是现在经济搞活了,本地大部分房子也跟以前一样,就连筒子楼都不超过六楼。 老程家刚好就在顶楼。 程秀在四楼就听见楼上的说话声。 “咱们先进去,进去再说” “我们不进去,就在门口说,程四海敢做就得敢当!” 听见亲爸名字,程秀一口气跑上六楼,冲进推搡的两拨人里,把亲妈护在身后厉声喝道:“你们干嘛!” “秀秀”王桂芬晃晃悠悠的站定,眼睛通红的看着女儿,声音嘶哑“回来了?” 被推开的两个女人往后站开了些,一脸谨慎看着程秀。 这两人算得上邻居。 年纪大的叫叶梅,这两年农村户口可以自带口粮进城务工的政策出台后才搬到城里,就住在巷子尾澡堂后面。 老程家去洗澡时偶尔会碰上,时间久了熟悉后还会唠嗑几句。 站在叶梅旁边的是她的女儿叶婷美。 听说叶婷美是随母姓,反正也没谁去考究过,也没瞧见过这家男主人出现。 两家也就是点头之交,今儿怎么上家里来了? “秀秀回来了?”叶梅搓手掩饰着不自在,干巴巴说:“我跟你妈说正事呢……” 叶婷美一直扒拉着亲妈的手臂,母女两眉眼乱飞。 程秀不理睬小动作不断的母女两,只是担心的问王桂芬,“妈,你怎么哭了?” 叶婷美忽的高呼,“我也是爸的孩子,凭什么不能光明正大的认亲!” 人得意的看着程秀,“程四海也是我爸,他把我们母女两接到了城里照顾了几年,而你和我,是同父异母的姐妹!” 王桂芬难堪的扭过头去。 气氛凝固,一瞬间谁都没有说话。 在死一般的寂静里,来挑衅的母女两并没有从程秀表情上看出半分的痛苦和绝望,不禁发怔。 就连痛苦到无法呼吸的王桂芬都怔怔的看着女儿。 程秀白了两母女一眼,搀扶着王桂芬走进屋里,甚至先提起暖水瓶慢条斯理的给亲妈倒了杯水。 叶梅母女两迟疑了好一阵,终是迈步进屋。 程秀拉住想起身去关门的亲妈,坐下后抱臂淡淡问:“你们想要什么?” 意料之外的反应以及透着冷意的眼神让母女两莫名背脊发凉,叶婷美心也急,按奈不住开口:“爸不止一次说过,这辈子对我亏欠最多,如果有机会一定会补偿我,现在爸走了,接他班的人应该是我不是你。” 第2章 痛快反击 人从兜里掏出一张信纸,又重新恢复了底气,“爸以前白纸黑字写的保证书,也签了名,说了我来顶班。” 还不等程秀伸手拿,叶婷美立刻护好保证书,只铺开展示给母女两看。 她又不傻,回头被撕了可就啥都没有了。 程秀无所谓的扫了一眼落款,指着墙上挂着的一副书法字,“我爸签名可不这样。” 王桂芬也瞬间恢复了些力气,“没错,这不是老程的签名。” 叶梅母女两也发现笔迹有肉眼可见的不同。 当时签名时是不是故意而为之,现在人死了也没有地儿去考证。 程秀拎起凳子上的坤包丢出门外,把叶梅母女两往外推搡,堵在门口冷冷逐客,“叶阿姨,我爸妈可是远近闻名的模范夫妻,您年纪一大把最好要点脸,连这种谣言都往外编排,小心你女儿以后嫁不出去,人家说她有个不知道检点的妈。” 叶婷美气急败坏,“不许你这么说我妈!” 程秀冷笑看她,“反正我爸不可能是你爸,你想认亲还得再找着,不过有一个当三儿的妈,还有一个出轨的爸,你真惨。” 在叶婷美扭曲的面容中,程秀做恍然大悟状,“你那不知名的爸看来真的很想要一个儿子,婷美……婷美,希望停了生妹妹,下一个生男孩的意思吧。” 人笑得越发灿烂,“不像我爸,他叫我秀秀,把我当大家闺秀的养,我爸真好~” 不再看门外母女两崩溃的脸,程秀猛地关上了门。 叶婷美在外头用力拍门,“程秀,你也是个不值钱的赔钱货,不然爸也不会找上我妈!” “秀秀开门先开门别让邻居听见。” 王桂芬见说不动闺女,焦心的在屋里头徘徊,等外头彻底没声了才扶着椅背坐下,痛苦的捂着额头,“秀秀,你爸是不是真的对不起咱们母女两?” 程秀一口否定:“妈,你想想,这么些年爸对你好不好?有没有做过对不起你的事?” 瞧见人似乎能听进去,她再接再厉道: “爸是附近出了名的老好人,咱们两家又打过交道,估计是那母女两心术不正动了歪念头。” 王桂芬依旧迟疑,那对母女说得有模有样,不像是说谎。 程秀也想到了,但面上没有表露半分,而是扯开了话题,“咱家好久都没吃带鱼了,今天运气好能碰上,我去腌。” 程秀重新拎起鱼开了门下到一楼的公共厨房,扭开水龙头面无表情的清洗带鱼,心里思绪不断。 现在租房有规定,租房按平方米来算大概是一平方三毛钱,以前全家去澡堂时她无意间瞅过那两母女住的屋,八九平方米左右的面积,一个月房租也得两块多,对没有收入的独身女人肯定是个负担。 叶梅哪里来的钱缴房租? 程秀再一想,那屋子的房主跟亲爸是认识多年的好朋友。 只可惜那一家子后来响应三线厂建设内迁去了西部,那屋子也没上交给房管局。 程秀越想心越乱,加上带鱼难洗,一时间头皮发麻,心头火蹭蹭上冒,郁闷的瘫软在地,半天都回不了神。 同住一栋筒子楼的老婶子正好提着铝水壶来烧水,忙过来搀扶,“老程家的,这是咋的啦?” 人把程秀扶起来后叹气,“要我说当时你爸妈就该多生一个,现在你爸走了,你再出点啥事,你妈可怎么办?” 程秀眼神晃了晃,随手抓了一把盐囫囵抹好带鱼,转身就去车棚推自行车。 “婶,我单位还有事儿,回头你给我妈带句话。” 不等人再问,程秀骑上自行车匆匆离开。 他没去国营饭店,而是一路朝着乡下骑。 程四海最初是农村户口,通过招工进的城,后来跟城里人王桂芬处上结了婚。 夫妻一方上的城里户口,另一方上的农村户口,是典型的半边户性质。 那年头孩子跟的是母亲的户口,程秀出生上的也是城市户口。 不过程四海每个月都得向生产队缴钱来记满工分好拿口粮。 程秀的外公那会就在国营饭店上班,寻思一个月挣十块钱就得交給生产队五块,长久以往也不是事儿,于是全家找了好久的门路,总算让程四海农转非,还进了国营饭店上班,成为一个地地道道,能吃商品粮的城里人。 因为王桂芬没生儿子,坐月子的时候被婆婆拉到院子外打。 又因为程秀三岁的时候被亲奶奶推进生产队沤肥池差点溺死等等事儿,婆媳两家互不来往已经好些年,程秀不得不边走边问路,到亲奶奶家已是下午。 村里农闲时一天只吃两顿饭,这会老程家正趁着天还没擦黑在院子里吃饭呢。 发现孙女来了,牛素琴怔了怔,回过神来后抡起拐杖就打。 就是这两个黑心肝的小蹄子吹的枕边风,她儿子才会连老娘都不要就去城里定居,她恨啊! 程秀一把抓住拐杖用力甩开。 当姑姑的这会也在家里吃饭,老娘打人时闷声不吭,一瞅挨打了立马扯着嗓子喊,“秀秀,那可是你亲奶奶,平时不回来看看老人家,给点生活费也就算了,现在还来打人,算什么事啊!” 程秀直白问;“姑,我爸这么些年在乡下是不是又养了个女人,叫叶梅,生了个女儿叫叶婷美?” 当姑的哑口无言,如今弟弟死了其实也没啥好隐瞒的,咽了口唾沫说:“秀啊,老程家总得有个香火对不对,谁叫你妈不争气生不了儿子,没儿子就没社会地位,我妈在村里都抬不起头。 那时我跟你爸说过,延续香火也是他的任务,咱家从隔壁村再给他娶个媳妇养着,就只图一个儿子,你爸也答应了。” 说起来牛素琴就恼火,那叶梅也是个下不了蛋的母鸡,也是生的赔钱货! 再想到前不久才白发人送黑发人,牛素琴一屁股坐地上嚎叫,“我命真苦啊,当时怎么就该换个人抱养啊!” 没错,程四海也不是老程家的种。 第3章 谁都别想好过 当年牛素琴一口气生了四个闺女,生到子宫脱垂,都兜不住尿还是没拼出个儿子,最后没办法花钱跟人买了个带把的。 程秀也不去管扑腾的老太太,继续问:“所以小时候我爸隔三差五说要回村来看你们,其实就是去了那女人家里?” 当姑的沉默,算是默认。 程秀继续追问,“我爸工资很早就升到了375,每一个月他都说要拿17块钱补贴给老太太当生活费,其实是养那母女?” 不用听回答,对方那心虚的眼神就是答案。 程秀按着饭桌冷冷说:“我妈因为你们做的破事在家可伤心得吃不下饭呢,既然她吃不下饭,我看你们也别吃了。” 话音一落,人就掀翻了饭桌。 牛素琴母女两看着散落满地的饭菜气得直哆嗦。 都是一路吃糠野菜苦过来的,糟蹋粮食比要了他们的命还难受啊。 程秀踩着满地狼藉忽的又往屋里头奔。 都不知道她要干啥,牛素琴顾不上腿脚不利索,拄着拐杖颤巍巍的忙跟进屋。 老太太屋里头统共也就一张木床,一张靠边站桌子,一个用了多年乌漆嘛黑的柜子。 程秀没怎么费劲就从柜子里捞出个碎布拼接的口袋,把里头东西呼啦啦的往外倒。 里头可都是老太太的宝贝,民国时期的袁大头啦,攒下的一串五帝钱,各种零碎的票据等等 程秀一把捞起里头大红封皮户口簿。 以前农村户口都是集中在生产大队里放着,也就是这两年才开始分发户口本。 那会这老太太还来城里闹过,硬是要亲儿子把户口在迁回队上。 “死丫头,死丫头!”牛素琴挥舞拐杖就打。 程秀边躲边翻开户口本,一点也不意外能在上头瞧见叶婷美的名字。 要读书就一定得有户口,原来安在这呢。 搞笑的是,叶婷美的名字安在程秀姑姑的名下。 牛素琴的拐杖劈头盖脸的挥下来,程秀厉声喝,“你敢打,我上计划生育局告你们超生。” 当姑姑的急眼了,各地超生罚款不一样,但本地超生罚款贵,一胎罚款260块。 公职人员超生可得丢工作,当时家里怕影响程四海没敢往人上头安,她那会瞎操心,再加上招的上门女婿没有分家,于是就说安自己名下,这会反噬到自个身上了。 要给家里那口子知道,不打死她不算完! 人夺下老娘的拐杖,低声下四的哄程秀,“秀啊,别冲动,姑姑给你赔礼道歉。” 院门外头陆陆续续有村民来凑热闹,程秀当着面警告这对母女,“管好嘴巴,别在我妈面前胡说八道。” 那户口本都给人拿捏住了,当姑的忙不迭的点头,“你放心,姑一个字都不往外说,也不让你奶奶乱说。” 人眼巴巴的瞅着户口本,发现程秀没有要给的意思忙喊:“拿户口本干啥,对你也没用!” 用处大了去了 叶梅母女两不傻,迟早为了证明跟程四海有关系会想起户口。 再者,户口本也是牵制亲姑姑的保障,让人拦着亲奶奶不上城里乱嚼舌根,找亲妈的麻烦。 程秀把户口本贴身放好,这才推着自行车扬长而去。 她下午没去上班,不过饭店里全是看着她长大的老员工,且都知道她家最近没了人都怜惜着,瞅见她没来就心照不宣的换个班就成了。 等程秀回到城里路过国营饭店,王婶就笑眯眯的喊住人,“秀,那你明早上早点班帮忙去。” 除去三班倒的职工,附近厂子都是早八点准时上班,国营饭店营业时间同样也是八点。 人家赶不赶得上吃早饭这他们管不了,大家都是平等的,咋的能提前上班去服务别人呢,那不是挨剥削么。 程秀一晚上压根就没怎么睡,隔天早上顶着黑眼圈出的房门。 老程家分到的福利房是十平方米的大开间,程四海用纤维板隔出间房。 夫妻两对闺女好,纤维板一面毛糙一面光滑,都把光滑好看的那一面对着程秀那屋,王桂芬用挂历扭成一个个小窝窝头的样子吊着当门帘装饰着。 闺女起了,正在煮花生稀饭的王桂芬就把门帘勾到一边去,侧身进屋叠被子,又叨了一句,“牙膏没了,你挤着用。” 程秀应了声,找着口杯和毛巾道:“等会我出门顺便拿去换。” 铝做的牙膏管子拿去国营商店回收,再买新牙膏可以便宜几分钱。 饶都是很平常的对话,但此时空气里依旧弥漫着一股沉重,母女两一旦不说话就能察觉得到。 吃早饭时,王桂芬抢先开了口,“我昨晚想了想,你爸不是那样的人,当年我坐月子挨你奶奶的打,他二话不说就带我进城定居,你差点淹死那事儿,这么多年过去了,他也没再让咱娘两回去受气,你爸好着呢。” 人说得气愤,“那母女安的啥心,还要你的工作,怎么不去抢!” 程秀给了个肯定的眼神,“她们再来,你就拿扫把撵出去。” 她之所以没有勒令当姑的去把叶婷美销户,让人高中学历作废成为黑户,就是为了让亲爸保持最后的体面,也是为了亲妈着想。 但前提是那两母女今后得安分,不能在她们跟头前晃讨嫌。 叶梅在城有工作,当女儿似乎今年也没有考上大学,两个没有经济来源的人在城里活不下去。 想到人只比自己小两岁,程秀就恶心得吃不下饭,撂了碗筷起身,“妈,我上班去了,今儿早班回来得早,咱两晌午饭就吃带鱼。” 王桂芬看闺女吃得少,又抓了一把花生塞人坤包里。 花生养胃,人边送程秀出门边叨叨可别忘了吃,自己随手捞了今早的报纸给一楼青光眼老太太读报。 家属楼都是一个单位的职工,母女两在一楼碰见了也正要去上班的王婶。 人担忧的瞅着程秀的黑眼圈,“秀啊,又想你爸啦?” 瞧见程秀表情有变,人赶紧打住,话锋一转说:“婶是想问,你想不想相亲?” 第4章 国营饭店工作日常 这会给人说亲也不合适,王婶也怕人家说她不懂人情世故,忙拉着程秀的手解释,“你爸在世的时候还让我们给你物色个好对象呢,可惜他没瞧见你出嫁就走了,正好婶儿手里有个合适的人选,且要是处了对象,你们家也算是有主心骨的人了,娘两不落人欺负。” 看程秀没有一口否决,王婶心里欢喜,继续说道;“婶儿不乱介绍人,男方是军人,上头有个结婚了的哥哥,那家大嫂跟我家儿媳妇一样,也是个老师。” 程秀活了两辈子,虽说上辈子不到三十岁就病逝,但加上这辈子的二十年,人情中的弯弯绕绕可不是睁眼瞎。 听说王婶的儿媳妇嫌单位离家远,最近正找法子调单位呢。 事儿也不难办,公家单位本来就提倡就近上班,说白了就是鼓励家离单位近一点。 从家到单位走路超过二十分钟那就可以申请调动,原单位和想调动的单位都同意这事就能成。 相亲对象也有当老师的家属,程秀往深处想想立马就回过弯来,看来自个被王婶当做往外送的人情。 程秀知道王婶这会广撒网,所有符合条件的女同志估摸着都会去找一遍,所以也不一口回绝,只道:“这事得问我妈。” 王婶刚才的话直说到王桂芬心坎里,人强打起精神说:“男大当婚女大当嫁,去见见也好。” 事儿成了,王婶笑眯眯的把程秀的手往胳肢窝下一夹,高高兴兴的结伴上班,贴心的直叨叨得走快点,不然赶不上写菜单。 老程一家三口全是高中学历。 恢复高考第二年,程秀刚好高中毕业,又恰好碰上程四海病重,所以并没有参加高考。 人从生病到今年离世,刚好卡完了那特殊的三届高考。 这年头中师和中专都没有当工人吃香,那会家里商量好的,也是让程秀接国营饭店的班。 高中学历在国营饭店拿来写菜单完全够用,加上程秀字也娟秀好看,这都是她的活儿。 馒头五分钱 油条四分钱 淡大饼三分钱 甜大饼四分钱 小馄饨七分钱 “秀秀”做生煎包的师傅喊,“今儿是你做油条吧!” 程秀应了声,才发现自个声音嘶哑难听,忙润了润嗓子快步走过去。 看到拿皮尺的同志,程秀立马明了,忙跟人家握手,“你好,油条按着标准质量完成。” 油条可是好东西,好些人坐月子的时候特意买油条补充营养呢。 国营饭店油条的粗细,长短,分量都有分量,人家质检部门定期都得来抽查。 趁着人在小本本上记分数的时候,王婶提着一袋流清蛋风风火火的过来,笑眯眯的塞给程秀。 流清蛋就是没有蛋清,只有蛋黄的鸡蛋。 鸡蛋都是装在板条箱子里,一箱就有二十来斤,加上来来回回搬运也是个力气活,一箱里头总要碎那么五六个。 在国营饭店干活就是有这别好处,菜场买流清蛋还得三毛钱一斤呢,但饭店里时不时就能免费得。 程秀瞅着这袋子流清蛋品相不错,显然经过精心挑选,忙道谢。 王婶笑眯眯的,话锋一转说:“秀儿,刚才男方家里人刚好路过,人家今儿就有空,说好了干脆晌午见面,就在饭店里也省事。” “同志,要两根油条” 程秀来不及说话,急忙先回应顾客,熟练的夹起一根油条包油纸里递过去,“今儿是面布的,一两粮票六分钱。” 还有一种油布的油条,也是一两粮票,但只卖五分,这都得跟顾客说清楚。 王婶越看觉得程秀条件好,人秀美还勤快利索,笑起来眉眼弯弯的可招人稀罕,就是那乌黑的麻花辫都不知挨过多少人的夸呢。 等顾客走了,王婶非要再介绍一遍对方的情况,掏心窝子的给程秀出主意,“要真成了对你家也好,正好有个男人帮衬下心里也别有负担,你给他们家生儿育女的呢。” 洋洋洒洒的一通话,程秀捡着听,就只记住了两个细节:男方是军人,见面地点就在饭店里。 程秀现在还真没心情操心终身大事,加上今天刚好是周日,而且还是月末的买粮日,忙起来啥都顾不上。 现在单休,一星期也就放这么一天假,该办的事儿都得趁着今儿弄好。 大清早的哪哪都在排队,粮油店,副食品店全在排队,站不了人的地方全是晾晒的衣服还有被单。 晌午快到营业时,程秀已经在厨房就位等着开锅,依旧是一身厨师服,头发也全都扎进了厨师帽里。 中间人的王婶也得在场,人倒是特意回去把过年穿的衣裳换上,趁着还不到晌午营业时间,拿出一盒刨花水对着镜子把头发抹得油光水滑。 实习生拎着一网兜皮蛋往外丢,让眼睛尖的王婶瞅见了。 平时饭店里有啥过期食品都是让大家往家里带,今儿咋的丢了,那皮蛋也是蛋做的,这么霍霍哪里能行! 程秀也瞥了一眼湿漉漉的皮蛋。 现在炒荤菜的大厨跟亲爸是同事,好些习惯也都一样,比如发现湿润的皮蛋一并按照坏了的处理,说是吃了会中毒。 王婶直叨叨,就没听说过吃皮蛋能吃到中毒的事儿。 她也是老油条了,顺手就把这一网兜的皮蛋搂了过来,已经剥开的那一个也啃了一口,直喊真是香迷糊! 没一会人肚子就起了反应,实在忍不了才气若游丝的喊,“秀儿,我上一趟厕所,你帮着看一会” 附近就一个收费公厕,王婶掏钱的时候疼得手儿都在抖,又碰上踩着营业时间进店吃饭的顾客,差点没当场拉在裤里。 程秀应了一声后开始炒菜。 国营饭点工作日多接待的是出差工干的顾客,荤菜点得多一些,周日则是相对便宜些的套菜卖得好。 今儿的套菜里有一份韭菜炒粉丝。 两斤的韭菜和三两的干粉丝,加上大概一毛五分钱的调料,炒起来能分五盘,一盘售价九分钱。 程秀炒好菜往小黑板上写菜单时,余光刚好瞥见穿着军装站在门口的大高个。 第5章 相错亲 对方背着光看不清楚相貌,程秀下意识看了眼大厅的挂钟,心想男方来早了,开口招呼说:“同志,我在这里。” 本地高个子不多,所以程秀第一眼觉得有点眼熟。 腿长走路就是快,她还没确定呢人就到跟头前了。 程秀顾着锅里的菜,道;“我叫程秀,王婶这会不在。” 大高个顿了顿,声音沉沉:“顾硕” 声音耳熟,程秀扭头一看傻了眼。 这男人是个军人,半年来几乎保持一星期上一趟国营饭店的频率,程秀对人有印象,就是不知道叫啥名。 相亲的居然是他? 中间人不在,两人一时间都没了声。 没办法,人家那些正经处对象的一块上街出门都是一左一右在路两边走,还得找个第三人作陪。 饶是夫妻两一块上街,脸皮薄点的都得一前一后。 程秀虽然活了两辈子,但上辈子也没处过对象,活脱脱单身了两辈子,没经验啊。 她一米六出头,将近一米九的顾硕低头只能瞧见人洗得发白的厨师帽以及额头的美人尖。 王婶还是没回来,换程秀开腔,问:“饭点了,想不想吃啥?” 顾硕视线落在一盘盘菜上,语气里有了笑意,“你炒的菜?” 哪能啊,程秀点出几盘素菜,“韭菜炒粉丝,菜末粉皮是我经的手” “那就要韭菜炒粉丝,菜末粉皮。” 程秀顿了顿,心想两份都是主食啊,脑子一抽居然问:“几两米饭?” 顾硕压根都没质疑。 “六两” 男同志六两不算多,因为油水不多肚子饿得快,进店来点一斤粮食的都大有人在,所以国营饭店盛饭从来不用小碗,都是大二号瓷碗,一碗就能装四两。 可程秀又踌躇了下,左顾右盼后压低声音说:“最近用的饭是晚稻米,饭店里还要拿来双蒸,你要吃不饱的话换包子更合算。” 晚稻米不发饭,也就是同样一斤米,早稻米煮出来的饭看着要比晚稻米的多得多,所以国营饭店拿晚稻米来双蒸。 一斤米双蒸以后能膨胀得有五斤米那么多,但实际上吃着不饱肚子。 虽然晚稻米吃着口感更好,但这年头都追求饱肚子,口感次要。 顾硕道:“听你的。” 程秀寻思六两的胃口,加上之前两份主食,再要六个包子也就差不多了。 这会人开始多了,她麻溜的收好钱和票出餐。 顾硕在众目睽睽之下捧着三份主食坐到窗户边的桌子上。 国营饭店的桌椅用久了其实挺埋汰,用红砖头垒起来的桌子腿一碰就掉灰,桌面就是水泥预制板上面铺一层瓷砖。 瓷砖之间的缝隙用久了全是洗不干净的污垢。 窗户边那张桌子相对好很多,顾硕每回来几乎都往那坐,程秀心想是个爱干净的。 她也只有空瞥那么一眼,接下来饭店顾客来来去去,她都没能从厨房里出来,直到斜对面门市部一女同志过来传话,叨叨王婶皮蛋中毒上吐下泻,来个人去厕所扶一把呗。 女同志的事儿女同志出面比较好,得了空的程秀忙脱了厨师服去搭把手。 半路倒是瞧见王婶由着两个女同志搀扶着,哎呦哎呦的慢慢走。 王婶面如菜色,瞧见程秀强撑着开口:“秀儿,我还想着让谁给你捎带句话,刚碰见男方家里人,说今儿有事男方来不了……我也是气得直骂,不带这么欺负人的。” 程秀此时满脑子就是:既然男方还没来,那就是相错亲了 介于对方每个星期固定下馆子的习惯,人家可能单纯就是来吃个饭,就被自己拉来相亲。 程秀心里哀嚎,这回丢脸丢大发了。 扶着王婶的女同志斜眼打量程秀。 程秀长得好是街坊邻居的共识,谁家有年纪相仿的闺女都没少被拉出来做比较,这女同志忽然兴致勃勃开口:“叶婷美知道吧?她是我高中同学,和我们说,你爸也是她爸。” 程秀表情不变,“我知道,她也和我说过,你爸才是她爸呢。” 那女同志本来想看程秀笑话,这会怔了怔后脸色瞬间通红,跺脚气呼呼转身,“她放屁,我找她去!” 虽然怼赢了,但程秀心情反而更差。 看来那母女两破罐破摔,想了个更恶心的招儿,打算两败俱伤。 程秀倒是不怕流言蜚语,只担心王桂芬。 这辈子的妈爱面子,哪怕家里闹翻了天在外头都得说家里好的性子。 那对母女两直接戳中了王桂芬的痛点。 程秀扶着王婶往饭店走,越想越心焦,偏偏怕什么来什么,才刚到饭店门口就听见人家喊:“程秀,你妈在家门口跟人家打架呢!” 程秀的心立刻提到嗓子眼,转身就跑! 筒子楼到国营饭店也就一条街的距离。 这会该上班的上班,上学的上学,理应没什么人的路上,此时此刻却围满了路人。 “死人了,死人了!” “这是谁家的,让卡车给撞了!” 虽然隔着一段距离,但程秀的心不知为何空落落的难受,不由得加快步伐。 空气里若有若无的血腥味让她心慌,最后竟小跑起来,拨开层层人群看着血泊里的王桂芬倒吸一口凉气。 程秀没有哭,先扑过去摸了摸王桂芬的颈动脉,又趴在人胸膛前听心跳,直到双目无神的跪坐起身,只停顿了几秒又疯狂给人做心肺复苏。 其他人看不懂,以为程秀崩溃疯了,忙伸手去拉她。 程秀甩开四面八方拉拽的手,挣脱旁人的搀扶跌坐到王桂芬身边,自问自答的呢喃:“都说好了晌午饭一块吃,你这是干啥啊” 顿了顿,程秀猛地拉高语调,“妈,你赶紧起来,咱们回家去!” 大鼓大鼓的眼泪这时候才夺眶而出,她表情依旧麻木,似是看不出悲伤。 围观的都是附近居民,好些都在抹眼泪,七嘴八舌的叨叨。 “那卡车司机跑了,真是黑心肝的玩意儿!” “这家也真是惨,当爸的刚走,结果当妈的又摊上这档子事。” “你们不知道吧,老程家跟叶梅其实是那种关系” 第6章 王桂芬车祸 有人立马叨叨,这可不兴随便说啊。 前头说话的立马反驳,她瞅着那母女两在筒子楼下贴的海报,王桂芬就是瞅见了海报要去找母女两算账,两人撕巴拉扯才出的车祸。 “胡说八道个啥!”躲在人群里的叶婷美按捺不住,“她自己往车轮下扑怪得了谁!你乱嚼舌根小心烂嘴巴。” 平白无故挨了咒,路人也不乐意了,扬声道:“桂芬站的地离马路边远着呢,就是你推了她一把,人没站稳当才往马路边滚我要说谎就死一个户口本。” 叶梅被程秀空洞得毫无生机的眼神看得发毛,强硬的把闺女往外拉,“行了,啥都别说了,咱们回家!” 众人说话声故意压低,终有人看不下去,劝程秀,“秀啊,赶紧找个草席把你妈遮上。” 程秀似是猛然惊醒,颤巍巍的把王桂芬搂在怀里,不顾满地的鲜血和人的惨状,眼泪簌簌落下,这时候才撕心裂肺的哭出声来,“妈!” 忽的,王桂芬手指动了动。 好些人看到了,纷纷惊诧喊出声。 这王桂芬下半边都给压得血肉模糊,居然还能动弹呢! 程秀泪水淌了满脸,又赶紧给人放下,凑上去听了下心跳声。 虽然微弱,但心跳确实恢复了! 众人怕程秀小姑娘家家的身子骨弱背不动伤者,七手八脚的想帮忙往医院送。。 人群里忽然迈进来一个男人。 本地属于南方,而且这年头能吃饱,但吃不好的大把人在,男人一米七几的个子都不算太矮,冷不丁闯进来个接近一米九的大高个,众人纷纷散开了些。 程秀数次抱不起亲妈而将近崩溃,此时脑子混乱得如同浆糊,浑浑噩噩的看着眼前人:“顾顾硕?” 王桂芬此时满身血污,双腿更是泥泞一摊的没法看,普通人谁瞧了都得犯晕,可顾硕却很冷静,扎好马步道:“送她上来。” 身上压了个九十来斤的王桂芬,顾硕身型定得稳稳当当,看了眼程秀说:“你骑车跟上。” 要不是程秀骑自行车追着,光两条腿跑还真不一定追得上肩宽腿长,甚至还负重的大高个。 这几年西医和中医争得厉害,本地合并了三个卫生所,又整合了原本的中医院,再和三线厂出身的内燃机总厂职工医院联合办医,建了个占地几百亩的县级医院。 往医院就一条道,老远就瞧见血葫芦样患者的门卫急吼吼的去喊人,等程秀一行人到医院门口,医生护士提着担架已在门口等着接应。 医生一瞅王桂芬的腿不带犹豫道;“赶紧往区级医院送,县城医院救不了。” 护士长忙问程秀,“是不是职工?” 程秀忙接话:“职工家属,隶属于饮食公司,我是她闺女!” 是职工家属就行,看病有三联单可以报销。 以前职工100报销,家属可以报销75,但这几年公家没钱,现在职工大概只能报销75左右,而职工家属只能报销50 护士长跟着医生后头进抢救室里去了,换成另一个小护士对程秀道:“你妈这情况报销比例不够,你赶紧回家筹钱去,医院有120救护车能送你们上区级医院,但贵。” 救护车是医院自个运营的车子,跑三十公里大概得收费两百。 没办法,什么车子上路都得缴纳养路费,再说汽油也贵呢。 小护士人还挺好,压低声音说:“或者你找你们单位司机,让他悄咪拉点私活,那至少能省一百多块钱呢,赶紧筹钱去吧。” 顾硕掏出一本存折,声音沉沉:“先送。” 程秀反应也快,立刻要去摸坤包拿钱,里头大概还有十几块钱,有一点是一点。 让司机拉私活哪有那么容易。 司机端着铁饭碗吃的公家饭,但规矩也多,程秀没少瞧见来送菜的小卡车满满当当的来,卸货以后空车走上百公里回去,就没敢捎带些别的。 上头有规定,哪怕是空车来回也不允许私下拉货物,要游说人干私活得费时间,人命关天的事情耗不起。 程秀左右口袋一摸才想起来钱都在坤包里。 顾硕全看在眼里,人表情未变依旧是一脸严肃,喊了声‘程秀同志’,铿锵有力的撂下一句‘为人民服务’迈步就走。 存折里有多少钱他清清楚楚。 新兵入伍前三个月,每个月是6块钱的津贴,第四个月开始每个月津贴升到16块。 加上离开家时父母给的傍身钱,这会大概有140块左右。 挂号费是五毛钱,顾硕交了挂号费以后两腿一并‘啪嗒’给护士敬礼,气势如虹的自报家门:“新兵一连四排三班!顾硕!乘坐救护车还差六十块,申请暂时赊账。” 护士吓了一跳,寻思是赊账啊,光听声以为来寻仇呢。 说实在的,医院平日里瞅见交不起钱的病人都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先给人治病,更别提这种已经凑齐一大半,而且一眼就知道会还的。 赊账事情见多了,护士也不意外,叨叨问题不大,忙领着人上医务部打申请。 从挂号到打申请到取钱先缴纳一部分费用,等顾硕再回到急诊大厅,刚好和满头大汗的程秀碰上。 程秀也没闲着,跑回饭店拿坤包,职工证都在里头呢,上区级医院住院肯定用得着。 她坚定不移的选择120就是看中了里头有抢救设备和医护人员,路上出了事能及时响应。 不过瞧见徐徐开来的救护车后,程秀失望。 车子外形和她上辈子见到的救护车简直没法比,居然还得手动摇铃开道。 救护车里头设备更差,只有氧气袋和诊箱,配备了一个医生一个护士,还有一个护工。 紧急处理过的王桂芬依旧昏迷不醒,生死不明的被抬上救护车。 程秀握着人温热的手一路祈祷上天开眼,不要过早的让这个善良的女人离开。 刚才人不在,医生只能趁着这回给人交代病情。 怕程秀听不懂,还得尽量往简单了说。 第7章 他的陪伴 “你妈妈是左腿粉碎性骨折,刚才剖腹手术探查以后进行了结肠破裂修补还有胸腔的清创,现在最怕并发症导致呼吸骤停,进而引发缺血缺氧性脑病,以后就算救活了,人可能也是植物状态醒不来。” 上辈子是医药代表的程秀全听得懂。 但只要人能活,她就有了精神支柱。 人强打着精神对顾硕道谢,客气道要是有正事赶紧去忙吧,她可不好再耽误人事了。 顾硕扫了一眼救护车,“城里有事要办。” 救护车就是要进城,且人家还帮了那么大的忙,程秀连忙抢先开口邀请人上车,“顾硕同志,顺路呢。” 加上顾硕,救护车刚刚好塞满,再多一个都不成。 将近四十公里的车程,沿途路烂走得也不算太顺利。 程秀本意是顺路捎带人一程,结果路上多亏了顾硕的脚时刻勾着推床来维稳,到区级医院下车又帮忙推了一路。 医生在车上先交代清楚了,区级医院设备吃紧,各项检查都是排着队来做,所以去了医院先办理入院。 职工证在程秀手里,也得她亲自去办。 区级医院人多,等跟着王桂芬去抢救的顾硕拿着账单回来刚好轮上程秀。 窗口里的老同志对着账单,“床位费一天是2块5,心电图60块,脑部ct扫描140块,还有5毛钱的供暖费。” “饮食公司职工家属”,程秀把证件往窗口里头递。 人家先瞅一眼三联单的编号看看是哪个单位,看完后语气好多了:“全包啊” 全包就是卫生局按人头数把职工医疗经费统一划拨给医院管理,也就是职工上医院看病变相免费,如果有结余的话就归医院和单位。 反正说白了就是卫生局出的大头,而且要开刀子的手术全报销。 半包差一点,虽然本地卫生局每个月依旧按照人头数拨款给职工单位,职工个人医疗费开支全年累计要是超过五百块钱,那可就得由医院来负责报销。 报销情况多了医院哪里还能剩下什么钱,逢年过节的福利就得减少。 从县城出发时已是下午,路上一路折腾外加办理各种手续,这会已是晚上快九点。 程秀语气坚定,怕人推迟还多了几分急切:“顾硕同志,我请你吃饭。” 顾硕眼睛里泄出几分暖意,目光炯炯有神,“谢谢。” 程四海治病时也来过区级医院,程秀带着顾硕熟门熟路的往医院食堂去。 那会母女两搭班照顾,也没有大晚上吃不上饭的情况,这会瞅着早就关门落锁的食堂,程秀傻眼。 顾硕指了指医院外头,解围道:“找找去?” 医院食堂已经关门,更不能指望国营饭店和副食品商店。 天气冷,晚上也没什么娱乐活动,家家户户都睡得很早,路灯都不见几盏,更别说找个正儿八经能吃上饭的地儿。 两个人医院周边打转,还真让程秀根据嗅着淡淡烧松柏的味儿找到一家做豆腐的院子。 人家那是大晚上起来忙活,准备好明早出摊 这家用卤水点豆腐,比用石膏点豆腐香得不止一星半点,程秀一口气吃了半板才停嘴。 饶是顾硕以实际饭量来证明他并没有客气,但程秀等人吃好后依旧忍不住确认,“吃饱了吗?” “当然” 程秀下意识往顾硕的腹部看。 尽管没有会错意,但被清澈无垢的视线盯着,顾硕依旧觉得下腹紧绷,喉头不由自主的上下一滚,岔开话题道:“我送你回医院再走。” 程秀坚持给钱,郑重其事道:“顾硕同志,我回去以后尽快还你钱。” “不急用。” 程秀追问:“你什么时候回县城?我明儿就能还钱,或者下周日还去饭店吃饭,咱们碰头?” “下周吧。” 吃豆腐的地方就在医院周边,程秀默许了顾硕多送一程的好意,不过前有相错亲,后又耽误人家一整天,她亏心啊。 一到医院门口,程秀就往朝住院部跑,边跑边回头挥手让人赶紧去忙。 可等她上了楼透过窗户往外头一瞥,顾硕还在路灯下站着。 程秀确定顾硕一直在看着自己,否则也不会第一时间捕捉到了她的视线,还挥了挥手。 “王桂芬的家属?是不是王桂芬家属?”护士喊她,“带没带被褥?没带跟医院租去,别让患者冻感冒了,押金明儿再交也一样。” 医院只管给床位,可不管枕头被子,更没有陪床啥的。 程秀租了两套被褥,亲妈一套盖着,自己搂一套,边哈冷气边打盹也就到了早上。 隔天她去缴押金,顺道问一问有没有护工。 区级医院倒是有护工,不过多是附近中年农村妇女,护理部培训一个多月就能上岗。 除去干部,大部分老百姓连护工是啥都不知道,程秀到护士站一问立马就有。 等程秀去水房打了次水,病房里头就多了个四十多岁的利索妇女。 人没瞧见程秀,正侧着身子听隔壁病床广播,听电台播报上海表半钢17钻统一从原先的120块钱降价为100块,想扭头找人唠嗑的时候才发现后头有人。 程秀给王桂芬理了理枕头,叮嘱了几句注意着人平日吃喝拉撒问题,才发现人熟得很,叨叨以前为干部服务过,信誓旦旦道:“小同志,你安心回去上班,婶儿不白拿你的钱,保准把你妈照顾得好好的。” 话是这么说,不过瞅着床上王桂芬的惨状,也不知道人能撑多久。 要不是不该多管闲事,她还真想多说一句,这会还不赶紧多陪陪,保不齐哪一天可就见不着了。 程秀心里也门儿清,越想眼神越是森森冷意。 就算最后留不住人,她也要让亲妈看到那两人的下场! 来时坐的救护车,回去时坐的火车。 票价不贵,回县城刚好九毛钱。 这两年流行单位送职工旅游做奖励,现在临近年末,各个厂子评选出来的‘先进积极分子’‘五好职工’‘劳动模范’啥的拎着编织袋兴冲冲往火车上挤。 第8章 再见到仇人 进月台也得买票,而且一张火车票就只能买两张月台票,车站随处可见临时拉路人借火车票好买月台进站送行的路人。 程秀被路人拉了一回,扭头刚好碰见叶梅和叶婷美。 四目相对之间,那母女两纷纷低头往人多的地方钻。 火车站隔壁就是国营的废品收购站,以前打投办抓投机倒把的时候自然形成了个黑市。 因为在废品收购站买卖合法,好些人借着废品概念往这边凑,久而久之成了本县城最大的自由市场。 现在经济搞活了,但那地儿还是非常热闹。 程秀也往自由市场走,不紧不慢的跟着母女两。 叶婷美数次想回头却被亲妈拉住,小脾气上头了,气呼呼说: “她妈被车撞关咱什么事,谁来心疼我,同样是爸的孩子,凭什么那天她能那么骂我……她享受到的父母亲情比我多得多!” “妈,咱们在乡下不吭不响那么多年已经很仁至义尽了,而且要不是爸走得早,不然我还想让爸离婚娶你呢,我本来也不比姐差多少。” 叶梅不搭话,她头疼得很。 这些年每个月靠程四海给的家用倒是能在乡下地方过得挺好。 无奈这两年闺女死活吵着要进城读书,最后倒也是办成了。 程四海现在死了,两人的经济来源也就断了,怎么在城里生活下去都是个问题,否则她也不能带着孩子上门抢在国营饭店工作的名额。 那家女孩太彪悍,她现在也死了心,到时候待不下去就回乡下去。 说实在的,见不得光那么多年,她心里头也不舒坦,也确实故意往外传跟程四海的关系,可谁知道后头生出来那么多事儿来啊。 要不是家里没煤巴了,她还真不乐意出来。 煤巴还不是蜂窝煤,只是煤末子,一毛钱能买十斤,回头去挖黄土自个混着煤沫子做煤球才能生火做饭。 家里生活现在就是这么艰难,她哪里还有其他心情。 说话间再回头,母女两倒是再没瞧见程秀。 这会程秀已经坐在市场一个摊位边上。 其他摊子面前都摆着货物,这个摊子就摆两张凳子,有个满脸横肉的男人看着摊位。 懂行的路过瞧几眼就摇头,这一瞅就知道是放贷的。 程秀也不拐弯抹角,“同志,借贷一千块钱有没有?” “喊我强哥就行”男人捧着个搪瓷杯刚要喝水,顿了顿立马放下,“别说一千块,就是一万块钱我也能给你弄出来,好些个国营企业还找我借钱呢,就是看你能不能还。” 一瞅程秀年纪小还借得多,强哥不放心,竖起三根手指,“利息30” 也就是往外借一百块钱,连本带利给130块钱。 人叨叨,“一百块我放银行里,一年也有五块七毛的利息,大哥没挣你多少。” 程秀:“我家有的是钱,用不着一年就能还上。。” 那利息也得给30,人说明白了,借长借短他不管,反正借了1000块,还款1300。 强哥拿出沓信纸写借据,“小同志,叫什么名字,住哪里?” 程秀一脸真诚,“大哥,我叫叶婷美,就住在旧街劲头那家澡堂后门,要是我不在,屋里头还有个叫叶梅的,她有钱着呢担保人就写她。” 借据一写好,程秀利利索索的签了名按了手印。然后等着人从坤包抽出八张面值最大的十块钱,又抽出些五块钱,两块钱等等散票。 程秀接过来数了数,抽出一张十块和一块五块的递过去,“换一张” 现在用的都是第三套人民币,这第二套人民币早就过了流通时期。 强哥不接钱也不言语,只满眼凶光的摸了摸鼻头上硕大的火疖子。 旁边倒卖香烟的小贩都捏了一把汗。 人家就是故意花低价钱收不流通的钱,按着正常的价格花出去。 刚才估摸瞧着是个小姑娘就动了坏心眼。 昨天也有个大老爷们挨了坑,人家都没敢说啥,自认倒霉就走。 程秀把钱放桌上,“强哥,我还有事儿呢。” 强哥阴鸷的看着程秀,最终还是重新抽出一张十块钱的换了回来。 周围小贩看程秀还不动,心里直嚷嚷真傻,能讨回来一半也就得了,还不赶紧走! 强哥忽然笑得脸上横肉直抖,这回非常痛快的再抽出一张五块钱,摆摆手示意事儿两清了。 程秀点好钱后推着自行车朝单位走。 国营饭店就在县城主干道上,下坡后经过一个十字路口就是。 程秀像往常一样捏着刹车下坡时,侧边冷不丁的冲出来一个人,扯过她车筐里的坤包就要跑。 正好提着拖把出门的王婶惊呼出声,“来人啊,秀秀挨抢了!” 程秀连人带车摔在地上,对方也成功抢走了坤包,但因为这会动静大怕跑不脱,人又丢下了坤包没抢,自个窜进了巷子里。。 “大白天抢劫,抓起来吃花生米!”王婶把拖把一丢忙把程秀搀扶进屋。 众人心有余悸,七嘴八舌的叨叨真不太平,每天都有民兵巡逻都敢下手。 程秀默不作声的往擦破皮的膝盖涂紫药水。 饶是对方遮住面容,帽子也拉得极低,但那身型就是刚才放贷的强哥。 碰上个难缠的无赖恶霸,程秀放心了。 程秀喊饭店经理为赵叔,哽咽说:“赵叔,我想请事假。” 人家妈都那样了,自个今儿还差点被抢,请假也是该的。 请事假得扣工资呢,国营饭店经理想了想,“秀儿,给你请病假。” 铁饭碗的好处,病假只要在两个月以内的,发的都是原工资。 哪怕病假超过了两个月不来,第三个月也能发原工资的90,请得再久一点,半年内的病假也能发原工资的70。 说到钱,程秀还有事得说:“赵叔,我妈让卡车撞了,后续治疗费不少,得要互助会的钱。” 这年头各大厂子或者国营单位都有互助会,也就是发工资的时候每个互助组的成商量着出多少钱,这笔钱会轮流给当月有急需的组员先用着。 第9章 畅快报仇 程秀记得亲爸每个月都往互助会缴三块钱,但她们家从来没有享受过那笔钱。 那会家里要买收音机还缺钱,亲爸都说那个月正好有职工要结婚需要用钱,最后也没去申请。 没记错的话,直到亲爸去世,他们家至少有三四年没有动用过互助会的钱。 赵经理挠了挠头,“秀啊,其实你爸已经好几年都没往互助会里投钱。” 程秀立马就想明白了钱去了哪里。 人命关天的事儿,又是打小看着长大的孩子,赵经理接着说:“秀儿也快转正了,回头就当她也加入了互助会,我提议这个月互助会的钱先给桂芬看病,大家怎么看?” 就没有不同意的,毕竟现在帮了人,回头总有需要人帮忙的时候。 整个国营饭店按着每个人五块钱出资标准,愣是凑齐了八十块钱。 程秀又立刻回家,进了屋后直奔家里的五斗柜,把塑料花拿出来,从花瓶里抠出四百来块钱。 亲爸一个月要把工资分出去十几块钱,一家三口家用上就二十块钱出头。 就算有存点钱,也早就花在了程四海治病上。 要不是因为三联单看大病报销,他们家还真负担不起。 程秀只知道去世的外公外婆留了一笔钱,到这会才知道居然有这么多。 她盘点了一下,家里400块钱的存款,加上互助会80,再算上刚拿到手的1000块钱,总共是1480块,王桂芬短期的治疗费不是问题。 这年头车匪路霸多,谁家都习惯在衣服裤子里再缝个内衬装钱。 程秀找了些内衬口袋大些的衣裤,把钱分批藏好,连棉鞋底都放了钱,这才锁好家里所有门窗准备出门。 筒子楼所在的街道一条路到底,程秀下楼时刚好瞧见强哥。 人带着两流氓流里流气的往澡堂的方向走。 程秀躲得及时没被发现。 她本想立刻去坐火车,这会改变了主意,戴上帽子低头慢悠悠的跟上。 虽然经济搞活了,路上好些人开始穿起了布拉吉,但冬天棉衣棉裤差不多还是老款式,走在街道上十件衣服一个款式,雷同得很。 县城里大多住筒子楼,厨房厕所都是共用,洗澡就得去澡堂。 县城澡堂价格没怎么变过,泡澡两毛六,洗个澡一毛钱完事。 夏天人还多点,现在天气冷而且还是大白天,连一毛钱都不想花的大有人在,空旷的巷子要想找到一间屋子很容易。 叶梅正在院子里扫地呢,发现三个男人探头探脑的往里面看就骂:“看啥看!” 强哥来踩点,所以不废话,问旁边折菜的老婶子,“这女的叫叶梅吧。” 瞧见人点头,强哥满意的上下打量着屋子,捻着根烟笑呵呵说:“信息没错就行,记得让你闺女还钱,忙去吧。” 之前痛快借钱就是瞅着那小姑娘人畜无害想坑一把,抢了钱再让人还钱,白挣一千块喜滋滋。 可惜事儿不顺利没办成,亏了。 叶梅莫名其妙,什么钱,为什么要还钱,这三个人是谁啊。 强哥不乐意了,“你闺女叫叶婷美没错吧,她跟我借了一千块。” 正巧叶婷美今儿刚去街道办事处登记留城信息这会刚回来,心惊的瞧着家门口站着的三个流氓,忙喊:“妈,咋回事?” 叶梅朝人身上乱打,“你跟人借一千块钱干什么!人家现在找上门来了!” 叶婷美蒙圈的四处躲闪,直喊着没借钱。 强哥摸着鼻子上的火疖子瞅着人,“不是这个,脸要圆点,长得好看多了。” 母女两一听外貌描述就知道是程秀没跑。 周围一圈看热闹的不嫌事大,有个男的喊:“你跟程四海是那种关系,也算是人家半个妈啦” 叶梅‘我……我……我’的支吾了几声急眼了,一屁股坐地上哭嚎,“没天理啊,我一毛钱都没用上,怎么就背上这么多的债啊,你把我命要去算了。” “那小王八蛋借了一千块钱跑了,现在人家要咱们还啊。”叶梅撕心裂肺的打着胸膛,“没天理啊!” 叶婷美同样激动,尖叫着嚷嚷凭什么让她们还,凭什么! 强哥眼神阴恻恻,“联合起来玩仙人跳呢,甭管是程秀还是叶婷美,都跟你叶梅有关系,我拿不到钱就得来找你,别想跑,往哪跑我都能逮住。” 人手指头朝着叶梅指了好一会,才领着人骂骂咧咧的出了门。 母女两好一会才缓过劲来,颤巍巍去关了门不让人看热闹。 叶梅啪啪扇自己嘴巴子,这张破嘴乱说,人家认定她们跟老程家有关系,咋办啊。 人哭了一通才萎靡问,“今儿登记上了?” 叶婷美愁云惨淡的摇头,“人家说我的户口跟你,就算在城里读了高中也不能留城……办事员还说那些大回城市的知青现在都还有好多没安置上呢。” 原本母女两商量着,要是能作为留城青年登记,说不定还能等到临时工的机会,一天算下来也有一块九毛三的固定工资。 叶梅此时此刻却不遗憾,已经下定了决心:“那正好,咱们回乡下,跟那程四海真是倒了八辈子眉,以后你就当没爸!” 外头‘呼啦’一声,母女两惊得赶紧去开门看看咋回事,立马被臭气熏天的粪熏得差点吐出来。 两流氓嘻嘻哈哈的站外头,“记得还钱!” 叶婷美受不了,哭着跑出家门就往饮食公司家属楼跑。 老程家大门紧闭,她哭着拍:“程秀,你出来,你别躲,你还钱去啊!” 家属楼隔音不好,叶婷美一通大喊大叫挨着不少人的骂,这才悻悻下楼,步履沉重的朝家走。 跟了一路的程秀步伐也不轻快。 无论那两母女得到怎样的报应,都抵不上妈妈现在受苦的万分之一 澡堂后头,叶梅洗门板洗得恼火,批头盖帘的骂女儿:“死哪里去了” 都觉得委屈得不行的母女两抱头痛哭。 巷子旁的屋檐下,程秀静静的看了一会,这才慢悠悠的到附近私人旅馆住下。 第10章 轮到叶婷美遭殃 现在住国营旅店依旧得要介绍信,还得挨盘问,打哪儿来,干什么去都落不下。 这两年私人旅店多了些,主打个挣钱。 本地县城人流量不多,在大厅打瞌睡的女同志瞧见两手空空的程秀很热情,“同志,住大通铺还是单间,大通铺五毛钱,咱还有二人间” 程秀还没住过旅店,想看看二人间,上楼一瞅和家里的构造没什么不同,也是拿纤维板把一个大开间隔开成两间,隔板只有一人多高,站在床上可以看到对面的情况。 唯一的好处是有个小阳台,站着直接把叶梅家情况尽收眼底。 母女两龟缩在家几天没敢出门,直到周日那天程秀才瞧见萎靡的叶婷美。 叶婷美又到了筒子楼,拍着门板叫嚣,“欺负我妈算什么本事,她好歹是你的长辈,爸不在了你不帮忙孝顺咱妈就算了,现在欠钱不还,你混蛋!” 程秀靠着楼道听得清楚,笑着摇摇头。 这人想什么呢,怎么会以为她只针对当妈的,真纯真。 听着人骂完了要走,程秀才慢条斯理的下楼躲起来。 叶婷美离开筒子楼以后直径往前走了一会,在一栋小院旁停下,敲了门后对着走出来的一个年轻男同志哭。 程秀在不远处看着。 都在一条街道住着,那男青年她有点儿印象,应该是去年才大回城。 两人腻歪了一阵才一块出了门。 周围程秀熟得很,一看两人朝公园去就能猜到去附近的舞厅。 公园要门票,那男人带着叶婷美从小山坡上狼狈爬了一阵子,往一间小民房钻。 程秀站在门房窗户边听着里头故意拧小了的音乐声。 这会邓姓歌手的歌被定义为靡靡之音,可不能大张旗鼓的往外放。 这会还没有110报警电话,全靠两条腿跑一趟。 公安局倒是不远,也跟国营饭店在同一条街上,一栋两层混砖结构的小楼房。 往前推十几二十年,各地都有苏国援建的建筑,程秀小时候没少来玩过,以前可是量具刃具厂大楼,现在虽然改成了公安局,但建筑特点还在,好认得很。 一楼敞开的大开间里,有人坐地上哭,嗷嗷叫着孩子不见了。 短发女民警正为难劝着,“同志,不是我们不立案,失踪人口得过24小时才行,你再找找去?” 人扭头瞧见程秀,问:“干啥来了?” 程秀朗声说:“我要举报有人跳交谊舞。” 大厅数双眼睛齐刷刷的看过来。 经济搞活以后的一两年很流行交谊舞,大家伙也没少往舞厅里钻,但今年上头又忽然禁止不让跳。 报纸上白纸黑字的报道过,有人上舞厅跳舞被判刑。 上头明令禁止的事还明知故犯还得了,一个年轻的小干警记录下舞厅位置,推着办公用的自行车就出了门。 程秀跟着一块出了公安局,诧异的看着不知何时站在外头的顾硕。 今天是周日,也是约好了还钱的日子,国营饭店和公安局都在一条街道上能撞见也并不意外,就是这撞见的时机令程秀挺头疼。 顾硕先开的腔,“你妈妈的病情怎么样?” “能活”程秀强提低落的心情,递过早就准备好的两百来块钱,真心实意道:“谢谢你。” 钱还了,也再次道谢了,程秀语塞。 还能再说啥?要不问人怎么会刚好出现在公安局门口?还是问以前都是晌午才能见着人,今儿怎么大早上就来了? 这会大马路上,两个人虽然并排着走,但隔着两手臂那么宽。 还是顾硕打破了沉默:“接下来打算怎么办?” 程秀暂时没想好怎么怎么接话。 叶梅母女,乃至亲爸那一边的亲戚接下来的日子都是鸡飞蛋打。 这就是她的目的,一定不让那两家安生好过! 当然,她也不打算继续在国营饭店干下去。 铁饭碗是好,但她想挣大钱带亲妈去看病,最好是到国外去。 在上辈子,或许可以指望国内的医疗资源,当下不行。 所以顾硕的问题,要回答得很真诚其实很麻烦。 如果只是普通恩人,程秀不会那么纠结。 但在家里出事以前,甚至在亲爸还在世的时候,她就对这个兵哥哥很有好感。 程秀没注意越走越快,顾硕人高马大速度也很有保障。 等程秀回神抬头,已经到目的地了,而且下意识走的是这会暂时居住的私人旅馆。 她愣神的空隙,掌心忽然被顾硕塞了一团东西。 “拿去花,不用着急还我。” 顾硕拔腿就走,生怕晚了人家不收。 直到站在大马路边上,人才畅快的长吁了一口气。 他想摸语录出来读两句稳稳心神,一掏兜,掏出来了一沓子钱。 而在旅馆面前,捧着一本语录的程秀也在愣怔。 回过神来,程秀噗嗤笑出声,信步走上旅馆二楼阳台远眺。 叶梅正在进进出出的搬东西,连放门口的蜂窝炉都收了,瞧着是要跑回乡下。 程秀冷眼旁观,接下来她要开始验收成果,每一分每一秒的等待都很值得。 好戏开场的时间比预想中的提前不少。 傍晚饭点时整条巷子因为出现干警热闹了起来,一直传到小旅馆。 打饭的程秀侧耳听了听。 私人小旅馆管饭,老板娘自个做的饭菜,人也好奇的直往外瞅,魂不守舍的问:“要不要荤菜,里头有猪心和猪肝。” 程秀瞥了眼菜盘子,“猪肝和猪心一块炒菜?” 而且,这也太稀碎了,都瞧不出原貌,就是一盘肉沫子。 人家也不藏着掖着,笑眯眯道不是从正经市场上买的,“都是粉肝和好猪心呢,不是内部人还买不到,用猪油走一遍油腥,可比普通人家炒的香多了。” 之所以碎成了渣渣,是被化学制药厂拿去提取纯化辅酶a 这年头猪下水其实不贵,但普通人家要不着,全部让肉联厂内部员工给消化完了。 程秀端着饭上二楼阳台边看边吃,老板娘也好奇的跟了上去,叨叨前两年改版的警服瞧着也精神,真好。 程秀看着不远处上白下蓝,带大檐帽的两干警押着垂头丧气的叶婷美,心情颇好的附和,“没错,真好。” 第11章 顾硕同志的心思 这会叶梅边做饭边等闺女,看到叶婷美身后两干警一块跟进院子来也吓了一跳。 干警三言两语说得很清楚。 叶梅反应极大,饶是解释得口干舌燥,叨叨她闺女不可能跟公家对着干,也不可能去舞厅跳什么交谊舞,人家只平平仄仄的重复,“你闺女被人现场抓了个正着!还跳着砂砂舞呢。” 叶梅听得一愣一愣的,“啥叫砂砂舞?” 公安给解释了,那比交谊舞还恶劣,就是男的女的贴一块跳舞,因为衣服摩擦发出来的声音,就叫砂砂舞。 女干警厉声批评叶婷美,“女同志更要洁身自好,念你是初犯所以罚得轻,要保证以后不再犯错。” 叶婷美哭得声音嘶哑,哽咽点点头。 当妈的羞愧难当,干警一走连忙关门,外头七嘴八舌的说话声却没断过。 “还跳砂砂舞呢,真是不要脸,以后谁娶谁倒霉。” “哪里还有人敢娶,说不定早就不是黄花大闺女。” “当妈的不正经,女儿随妈也是一路货色” 叶婷美难堪到了极点,捂脸跑进屋伏在被窝里嚎啕大哭。 当妈的只是木然的站在门口。 完了完了完了完了闺女的未来算是废了,往后咋找婆家。 母女两崩溃绝望,旅馆里看完戏的程秀打了个饱嗝,边收拾行李。 她在反省,还是操之过急了点,其实还有可以改善的余地,送人进去蹲几年也不是办不到。 瞧见程秀拎着个小包裹下楼来,老板娘还挺意外,好心提醒,“多住一晚也是一样的钱。” 程秀婉言拒绝,已经没有再留下来的必要,要办的事还多呢。 再回到熟悉的家,程秀满屋子溜达了一圈,坐下来盯着茶几发呆。 家里一切的家具全出自于程四海之手,那会人没少自豪的叨叨,结婚就得打家具,而那一年办集体婚礼的人里,就没有比他手艺更好的。 程秀再摸了摸茶几上的塑料布。 木头茶几都用了二十来年了就跟新的一样,主要是亲妈怕桌子脏了,买布料弄了个桌布后又怕桌布脏了不好洗,又折腾出来个铺桌子的塑料布。 害怕热乎东西怕塑料布给烫坏了,所以又用毛线织了杯垫。 这会家里死一般的寂静,程秀口袋里掉出来的语录‘啪嗒’一声显得特别响。 程秀捡起来翻了翻,脑海里一闪而过顾硕高大的,背脊厚实的身影,然后是他那张线条流畅,在人堆里一眼就能被捕捉的脸。 而此时正主刚从训练场一头大汗临时被喊来谈话。 三班班长拍了拍人肩膀说正事,让人这两天收拾收拾准备回家。 新兵蛋子训练一年后都有机会放一次探亲假,其实就是给人回去落实终身大事。 顾硕:“报告,我不回家!” 回家就是为了处对象,他心里有人了还回什么家,那不是耍流氓么! 三班班长顿了顿后两眼放光。 连媳妇都可以不找,这新兵蛋子以后绝对是个狠人。 人想了想道:“新兵连最近要送一波人去参加新兵演练,本来因为你有假期所以并没有进行编排,既然不回家就把你算进去,明天跟着一块上野外加练几天。” 能去进行新兵演练的可不多,顾硕喊得震天响,“收到!” 人炯炯有神的目送班长离开,脑海里不由自主的闪过程秀的容颜。 那天程秀主动搭话,现在想想就跟做梦了似的。 他是去年征上的外地兵,分配到附近的新兵连训练,大概在半年前的某个夏天,去国营饭店时偶然碰见的程秀。 那会人还不在饭店里工作,穿着布拉吉梳着麻花辫坐国营饭店外的台阶上吃西瓜,对着结伴路过的地包天狗和龅牙狗嘎嘎乱乐,喊人家是歪瓜和裂枣。 两只流浪狗都已经溜达过了,特意折返回来追着她咬。 国营饭店内有个男人举着锅铲冲出来,连名带姓的喊:“程秀,你又闯什么祸!” 兴许是跟名字不相符合的性格,那会他就牢牢记住了这个名字。 下个周日休息的时候,他鬼使神差的又去了那家国营饭店。 两人从未交谈,他对她的了解却与日俱增。 比如她单身未婚,为人活泼大胆还好动。 又比如三个月前她接班,没事做的时候习惯坐在出菜口边上,他只要坐窗户边的位置总能将人看得很清楚。 一块长大,凑巧又分到一个营的铁哥们白兰看着人目不斜视的从食堂路过忙拽回来,被顾硕的笑渗得直胳膊的鸡皮疙瘩。 顾硕抢先捂住想开口破坏他此刻没好心情的兄弟,这时候逼逼赖赖他可是要烦的,嫌弃放手道:“我家狗都比你会看脸色” 今晚食堂有发糕,他闻着还怪香。 兄弟间一个眼神就足够,白兰嘟哝着往食堂里头走:“你家狗能给你带发糕?” 耳根子终于清净了的顾硕挠了一把刺手的寸头。 他脑海里全是程秀,圆圆的脸像发腮的猫,还带着酒窝,说话的时候眉眼弯弯的真好看。 耳根子肉眼可见的发红发烫,再被他胡乱一阵揉更是红得能滴血。 程秀同志身上真好闻,香喷喷的怎么闻都闻不够 他好想喊她秀秀 秀秀秀秀 食堂有规定,进来吃饭要安静不许说话,这会所有人均听见外头一声低吼,紧接着一个人窜了出去,士气如虹的跑圈。 这会基地上全是去年刚收上来的新兵蛋子,训练一年即将期满。 新兵连连长瞅了一会问:“哪个班的兵,够精神的,还能练得动呢?” 各班班长赶紧探头看,三班班长高兴道:“我们班的,外地兵,叫顾硕,刚才明确表示不修探亲假而是参加接下来的新兵演习,估摸着是为了出好成绩加练呢。” 新兵连连长高兴。 去年才在南方跟邻居打了一架,现在虽然到处都在说抓经济,但不能放松咯,就需要这样热血的好青年啊。 人欣慰道:“单独挑出来,别往外送了” 新兵训练好了以后,有一部分要被拉去守战略物资,最常见的是守油库和武器库。 往后要真打起来,这可是本钱。 第12章 卖工作 当然,真打起来就得防着轰炸机,所以战略物资都得往深山老林里放,人也得在里头呆上个一两年。 有远大抱负的新兵蛋子们羡慕的瞅着还在一圈圈跑操的身影,暗自反省。 听说顾硕是大城市来的,觉悟就是高,思想就是先进,他们还得学习啊。 一群热血汉子吃了饭以后上完思想课还惦记着上进,下课以后主动又去拉练了一个小时才回宿舍,正好还听见已经入睡的顾硕在梦里沉吟着:“加油” 顾硕梦了一晚上的程秀,早上起床号角吹响后惊醒,迷迷糊糊之间还记得呓语着只让秀秀走一步,自个得努力走九十九步,一定要加油把媳妇追到手等等 饶是还回味昨夜梦境,扎实的训练成效形成的肌肉记忆还是让顾硕在规定的两分钟之内穿好衣服,整理好个人被褥,有序的跟着队友们一起下楼集合。 集合后喊口号,然后有三分钟的如厕时间才正式进入早操时间。 有个兵资源为顾硕守护住了一个坑位,临走时还偷瞄了一眼。 顾硕同志不仅思想觉悟高,尺寸也很亮眼啊! 其他人也边嘘嘘边艳羡的看着顾硕。 当兵就是要当能够保家卫国的好兵,能上阵去跟敌人叫板的前提就是先练好本事。 顾硕同志已经遥遥领先一大步了! 不过人家连梦里都喊着‘加油’,想着上进,能被选拔去参加新兵演练也是实至名归,大家只羡慕不嫉妒。 门外还有人喊:“顾硕,牙膏给你挤好了!” 大家就一个想法,和顾硕同志近一点,让人也带动自己一块进步! 被战友们当成榜样的顾硕雄赳赳气昂昂的在早操后打点了行装,坐上接送的敞篷大卡车。 南方山野里的深秋依旧是绿意黯然。 甭管是沿途的风景还是进城以后街道两旁的街景,敞篷大卡车后头的战士顶多只能瞧一眼,再多就瞧不着了。 不是大家伙不想细看,实在是卡车司机只管闷头往前开,安全问题全靠路人自觉和车上乘客努力。 打从上车开始,一干战士们就没挨着几次坐位,这会都到城里了,屁股下的板凳都还没捂热乎。 大伙们嘀咕,十五公里的路程最多只用了十二分钟。 还有人叨叨刚才瞥见轮胎都磨出了火星子。 顾硕没有参与讨论,从进城后就若有所思的盯着窗外的街景,直到视线劲头出现了利民国营饭店。 此时刚刚到国营饭店早点营业时间,人想着程秀同志或许还没有销假来上班。 他一路踩着同志们的脚背,在一声声‘顾硕你大爷的,我脚筋都让你踩出来’的咒骂声艰难的移到车门口,大手攀着车篷梁子往外看。 意料之外,程秀在国营饭店内。 似是有所感应,程秀也恰好回过头来,吃惊后立刻起身快步走出门口,刚好吃了一嘴卡车尾气和瞥见了已经模糊不清的人影。 程秀其实也才刚到饭店,收回视线后重新走回店里,问王婶: “婶,你周围有没有人想来饭店工作?” 话不用说得太明,端铁饭碗的人都听得出额外意思,程秀想要卖了工作。 王婶喊:“老赵快过来,老吴别刷锅了!” 就连拿着丝瓜囊刷碗的实习生都让王婶的大嗓门咋呼了过来。 毕竟是打小看着长大的孩子,老厨师先开了腔:“秀秀啊,是不是你爸那事儿给的压力?” 现在附近几条街都知道程四海两家庭呢,人瞅着老实巴交的,万万没想到如此耍流氓。 王婶白了老同事一眼,哪壶不开提哪壶,偏偏提出来干啥啊,人忧心道:“秀儿,你没了工作也不是个事儿,人生还长呢。” 赵经理琢磨,“要不我和上头提一提,给你调个岗?” 虽然当下国营饭店其实也是经营性亏损,但还有公家兜底呢,保证温饱没有问题。 年轻人做事不过脑子,一头热辞职了,往后有得后悔。 另一个专门做面点的师傅斟酌着开口,“秀儿,你打算卖多少钱?” 迎着老同事们不赞同的眼光,面点师傅傅哎呦哎的喊起来,“那秀儿要愿意留下来,我也不说这话,我腰不好不能久站,每次都是秀儿帮我弄老面肥,我心里都记着呢。” 国营饭店发面从来不用酵母,都是老面肥,每天来来去去那么多顾客,就只有秀儿记着他腰不好,发面时候总来帮忙。 面点师傅叹气,“家家都有本难念的经,我家正好有个当农民轮换工,五服之内的亲戚得了肺矽病,等安排工作呢。” 众人唏嘘。 农民轮换工是这两年才出来的新说法,都是从农村招工上矿井去干活。 农民轮换工不转户口、不改变农民身份,定期轮换做工务农,也就图个能攒下钱吧。 面点师傅叨叨哪有什么钱,每天六毛钱的工资。 人家正经转户口的矿工一个月有48斤的大米,两斤的猪肉定额,时不时就有烟补贴,酒水补贴啥的,农民轮换工就只出力,久了还伤身体。 众人立马叨叨那多不划算 户口在农村用工性质为农合制,就算在城里有个正经工作,但因为没有户口指标所以也没有粮油本,买的是高价粮食,孩子上的是高价学,压力大着呢。 城里人买工作就划算得多。 程秀喊面点师傅为李叔,沉吟道:“要真想要,我就算便宜些。” 李叔被大伙说得有点没底,一时间反而不敢应答下来。 不过有他开了口,其他人倒是纷纷响应帮忙留意着。 还是那句话,去年大回城的知青千千万,连个小县城人数都不少,只要工作都不愁往外卖。 程秀现在还在病假中,等饭店早点摊子开始忙活起来就出了门,一路往房管局去。 亲妈在市里将有相当长的一段治疗时间,而且既然要卖工作,程秀也就没打算继续在县城里住着。 房管局和政府大院挨一块,也是大开间的平房,大早上人就不少。 第13章 换房 程秀溜达着进屋,刚好瞧见有正谈房屋租赁的,她凑近了点听。 “有工作没?” 人家叨叨做的家属工。 “一个月工资多少?” “一天一块三毛八,不算周日” “那就是三十多块钱”人拿出一本册子翻开,找了一会道:“在紫林庵那里有房子,六平方米的开间,你们家几口人?” “四口” 人点点头,四口人住六平方米,回头用纤维板整个隔间出来也够住了。 “房租是一个月九毛钱,水电费跟另外十户一起算” 要租房的男同志问,“同志,能不能自己选房源?” 房管局的人笑了,“这分配不是你想要啥就要啥,那我在房管局上班还想要个五居室呢,那都是干部房,有房就不错了。” 程秀出生就住上了福利房,所以没来过房管局,这会站旁边听了好一会才上前询问,“同志,咱换房能跨县城换吗?” 说实话,县城房子想换市里的不太靠谱,她寻思能不能换离市最近的县城去。 房管局的人不假思索的摇头,“哪管得了那么宽。” 人家说得挺仔细,“小同志,咱们现在的房源无外乎三种情况,一种是单位保供,是房管局租赁,三是祖宗留下的屋子,你自个找路子去。” 人往外头一指,“每天都有想换房的,上那瞅瞅去。” 程秀来时就瞧见房管局外稀稀落落好些人都举着纸皮盒子晃悠,还都是些托带着孙子孙女的老人们。 都不用她费劲去问,她一出门就有个领着三四岁小孙子的老婆子上来问,“同志,你的房在哪,换房么。” 人絮絮叨叨说了,“我要换的房是我儿媳妇的单位房,住的也挺好,但离我儿媳妇上班的地方远,每天来回得花6分钱的车,要么就得走半个小时的路程,我们家寻思就换个房,所以你放心,房子好得很,我们也是正经人家。” 连房管局都盖棺定论的事儿,程秀也就不再抱着隔县换房的期待。 能直接两家对换最好,不行她也有备选方案,就是尽量把福利房兜售出去。 程秀对那老婆子道:“我的房是单位福利房,十平方米,您的家在哪啊?” 但人家一听摆摆手表示没戏,平方数差太多,她们家可出不了钱填补差价。 程秀也就跟人唠唠嗑,问咋的不调个工作,就跟王婶那当老师的儿媳妇一样。 老婆子叹了口气,“我儿媳妇的领导给她穿小鞋,调不动” 程秀就跟老婆子一块骂人家的领导,骂得老婆子直拉着程秀的手直呼好闺女。 “换房的人不多啊”程秀边唠嗑边巡视了一圈。 老婆子笑,“周日这人才多呢,现在大家都要上班,顶多就是我这样没事干带孙子孙女的,帮一帮忙。” “这不算那啥啊?”程秀压低声音问。 老婆子意会了半天笑呵呵的叨叨没问题,光明正大换吧。 房子就这么多,总有这样或者那样的需求,自己住的屋拿去换肯定没人明面上抓你,顶多被行政罚款,但现在也没瞧见谁是因为换房就被罚款的。 老婆子神秘兮兮说;“不过手上超过三套那可就危险了,可不能干。” 程秀嘴了一句哪能啊,又问老婆子还有别的法子能看到房源没有? 她打算一个月以内把工作还有房子的事情全部都处理好。 老婆子往电线杆上一指。 也有些人要换房就往电线杆上贴告示。 来来去去也就是这几种办法,没空来房管局蹲守的就只能靠着嘴像周围人打听,再不济就是往电线杆上贴,有一定概率也能成。 程秀谢了老婆子就去找电线杆。 这年头电线杆就老干净了,顶多有狗子的尿骚味,也有点野路子广告,什么“老军医,专治疑难杂症”等等。 程秀绕了几圈还真就找着了一处贴着换房的。 手写的钢笔字因为下雨糊得有些斑驳,勉强可以瞧见是在县城医院附近。 要换房的地儿得左拐右拐好几个巷子,程秀最后停在一栋院中栽种鬼拍手的院门前。 “找谁啊?”在院子里晒被单的老太太问。 一听程秀是想换房来瞅瞅房子,老太太忙把夹子往围裙兜里一放,摘下袖套赶紧让人进去。 程秀一瞧这院子里屋子一间连着一间就觉得没戏,问:“你不是说,要换单间的?” 一次性换到位的情况微乎其微,但是不断换房,直到换对地儿倒是个路子。 这家是带院子的房,而且又靠马路,便利是其次,最大的好处就是可以弄自建房。 “没错啊”老太太往坐北朝南的一间屋子指了下,“我家是祖宗留下的房,房管局都管不到我家头上,本来没那么多,家里的孩子结婚陆陆续续把原来的房子分割出去,他们再捯饬,建个五六平方米的新婚房也错错有余” 人领着程秀进要换房的屋里看,“你那房什么情况” 程秀三两句解释清楚,一听说是楼房老太太还挺高兴。 这年头住楼房可是时髦事,光是不漏水这一点就让人心动。 还没往下说呢,外头走进来一小年轻。 小年轻还没进屋,旁边屋子立马又有个短发女同志撩开布帘子走了出来。 老太太发了话,“老大媳妇,你总说这间坐北朝南的主卧给了阿伟做婚房不行,今儿有人来看房,合适的话咱们就把房换出去。” 那短发女同志委屈上了,“妈,您这话是在戳我心窝子,人家听见了还以为我是蛇蝎心肠的儿媳妇。 当年我要进这家门,确实是想要主卧,他是老大,长兄如父,您那时候说我过了门,长媳以后是要当家的,我想要个主卧当婚房的要求不过分吧。 但那会您二老说要住主卧,我寻思也不能因为结婚就让您老两口往外搬,没一点怨言的答应了,现在小叔子要结婚,就把这主卧让给他,我这不是冤大头么。” 人缓了一口气,“咱们敞开了说,长媳妇住着侧卧,我以后怎么当他们的大嫂,说话还有谁信,二来我也知道这是小叔子那对象的主意,她那是想要房么,那是想给咱们家一个下马威,真心想跟小叔子过日子,就是猪圈也睡得!” 第14章 跑断腿累断腰 话刚落呢,外头闯进来一女的,批头盖脸的就喊:“你编排谁呢,别往我身上泼脏水!” 话落就推搡上了手。 这家的大儿媳不干了,今天忍气吞声,人明儿真进门来还不踩者她头上拉屎,心里更是存了闹开了别让人真进门的念头,咬牙切齿的抓花了准妯娌的脸。 两妯娌刚开始打起,大儿媳妇的男人回来了,跟着弟弟奋力分开两女人。 瞅着准弟媳脸蛋花了怕不好交代。 这年头娶媳妇多不容易啊,弟弟的婚事要真黄了,他不就成了罪人了么。 人心里一计量,拉扯女人的力道就重了些,把人拽了个踉跄。 这下好了,夫妻两打起来了。 在混战的一家子居然还没忘记招待程秀,老太太边咒骂边扭头道:“同志,你坐着,喝口茶。” 大儿媳还在跟丈夫撕巴,也不忘捋了下头发尴尬的对程秀讪讪笑了笑,“见笑了,吃糖不?” 这家人打得鸡飞狗跳,椅子都打飞了。 程秀起身贴着墙壁往外走。 自家人都没闹腾明白的房子,她可不敢轻易沾着。 程秀在外头跑了一天,也不指望一下就能把换房的事儿办妥当,到下午才回的家。 家楼下公共厨房边上,住户纷纷把煤球炉子拎出户外,忙不迭地引火生炉子好做饭。 老婶子小媳妇们一瞅见她立马就贴上来嘀咕,叨叨叶婷美遭人打了。 一楼青光眼老太的儿媳妇兴致勃勃道:“听说那当妈的找到跟闺女一块跳砂砂舞的男方,要求人家娶了叶婷美,说是毁了女方的名声得负责,让男方父母给轰出家门,还挨了几个耳刮子呢。” 大伙就是想看看程秀的反应,可惜啥也没捞着,口水都说干了也就换来一声不轻不重的‘哦’ 程秀回家,开门后捡起地上的票,瞅了一眼是买鸡蛋的副食品票,估摸着是王婶顺带塞了那么一回。 本地是每人每个月半斤的鸡蛋,半斤鸡蛋就有五六个左右。 鸡蛋还是得买,不吃也可以带去医院给亲妈补身体,所以程秀又出了门去了一趟副食品店。 老程家夫妻两在吃上面从来没有亏待过程秀,柴米油盐上也都是王桂芬一手操办。 程秀到副食品店买鸡蛋一问,以前鸡蛋都5分钱一个,现在都8分钱一个了。 母女两这个月鸡蛋的定额加起来能有12个,花了9毛6。 副食品还有卖方便面,那可是好东西。 华丰三鲜口味的6毛钱一包,青年方便面7毛钱一包,程秀奢侈了一把两种都买了一包,这才拎着回了家。 程秀都没舍得动鸡蛋,跑上方便面后摊开本子开始琢磨今天的成果以及完善换房想法。 跨县换房行不通,兜售单位房也只能兜售居住权而不是产权。 程秀隐约还有印象,八十年代初确实已经出现了房产证,但那都是大城市先行,本地小县城要跟上还有些年头呢。 她没记错的话,单位福利房集体办房产证至少是十年以后。 这年头祖宗传下来的房子就一张土地证,要是乡下的房子则是由着村里文书干事起草,村支书和生产队长挨个盖章,当事人签名按手印的宅基地证明而已。 房子留着没用,那就得把居住权卖个合适的价格。 程秀想来想去琢磨出‘包装’两字,成本同样十块钱的帆布包,一个印上lv能把价钱翻倍卖。 她按着这个思路往下琢磨,按换房喜好来说,肯定是楼房更加的吃香,而且老程家典型坐北朝南。 朝南的屋子可以做隔间,相当于又多出了一间房。 缺点今天已经领教过了,好些一听她们家住顶楼就摇头。 现在最低都是两代人住一块,顶楼不方便老人家上上下下。 程秀吸溜吃着方便面,寻思自家福利房也不是啥绝世好房子,这点优势想卖居住权那就是痴人说梦,除非是赋予了经济价值。 就像上辈子很多小区一楼住户改造房子开设小卖部是一个道理。 她顺着思路往下走立刻通透了很多。 如果要做生意,那么只有把楼房换成平房,到时候她再把平房改造成能做生意的项目,打包一块卖出去不就完事了么。 既然想要平房,还有怎么换的问题。 反正今天程秀就走了两三个地已经累了个半死,现在后背还有点疼呢。 她想到房管局外帮忙换房的房虫子,说白了就是跟上辈子的房产中介差不多的性质,不过初期一分钱都不用出,先给房虫子三四块钱当做介绍费,把自己家房子的情况跟人说一说。 房虫子也会把手上房源亮出来匹对,有合适的就接着往下谈。 程秀在本子上写着,‘调成一户,按照房屋面积,每平方米支付房虫子五块钱。’ 也就是说老程家目前十平方米的房子,要是换成功了也得给人家50块钱。 这钱花得有点让人肉疼,唯一的好处就是快。 程秀想得差不多了就开始掏钢笔,找信纸写换房启事。 今天跑了一天很有收获,她写起来知道往哪里侧重,打了个“饮食公司家属楼需要换房”的标题。 人另起了一行继续写,“楼房六层,十平方米大开间已经隔出两间,坐北朝南带两平方米的阳台,实际为十二平方米家中十五瓦灯泡三盏,单位房自带公共厨房以及公共厕所,水龙头。” 自家房源差不多就是这样,程秀开始写换房要求,着重写愿意换带院子的房子,唯一的要求就是得靠近马路边上,房屋面积要是不对等也愿意补差价。 她在信纸下面压了一张复写纸张,相当于写一张得两张。 写到第五份的时候啪嗒一声,停电了。 筒子楼上上下下陆续传出喧闹声,不过城里停电是家常点饭,程秀捞出手电筒继续又写了两张,瞅着电还没来就上床睡觉。 隔天她起来第一件事就是跑去贴换房启事,路过国营饭店时被一个笑容可掬的女同志喊住。 人家一开口就直奔中心,“程秀同志,我男人也是饮食公司里的职工,干司机呢,听说你想卖工作?” 第15章 臭显摆的 程秀知道工作不愁卖,不过没想到这么快就有消息。 对方得意洋洋的提家里人当司机,程秀就知道不差钱。 司机在这年头相当吃香。 就这么说吧,驾驶员一共分为五级十等。在新手获得驾照之后,跟着师傅实习开车,在两年之内就变为副五级。 哪怕是副五级,也是最低等级别,每个月收入都能达到40多元,比普通工人要高出一大截。 这年头没多少有经费补贴的工作,司机算一个,如果一年四季都在外头跑长途,司机每天有将近一块钱的补助,跑市区就是六毛钱,单位好的司机一个月就能领五六十块钱呢。 女人提一嘴也是为了显摆,都不带讲价的,“我家闺女文静,在国营饭店干活轻省适合她,小姑娘,你出个数。” 程秀微微一笑,“那就四百块吧。”顿了顿又再拱了一把火,“你们家可有家属当司机呢,不差钱。” 女人一怔,讪讪摸了摸鬓角咧嘴:“是不差钱,但就是不划算,又不是接待外宾的饭店,不然我们家一千块都肯出。” 人又上下打量了眼利民国营饭店,撇嘴道:“要是大型工厂附属的国营饭店也行,你们饭店是最低等,不值钱的,不过你这姑娘长得真好看,在这浪费了,应该到接待外宾的国营饭店去。” 程秀挨夸的第一反应不是欢喜,而是立刻支棱起十二万分精神琢磨对方要干嘛,果然瞅见那女人拐了下陪同的男青年。 男青年不耐烦道:“妈,你别什么乱七八糟的人都往我身上介绍。” 程秀麻溜跟上,“是啊,也不是啥人都能配得上我。” 本来要吵起来的母子两齐刷刷回头,一脸愕然。 程秀只是大大方方的笑。 女人掐了儿子一下,本来都是适婚的年纪,要是儿子能跟程秀处上对象,多了这么一层关系,那人还能好意思收钱啊,不就能省下四百来块钱吗? 而且处对象也不是结婚,到时候家里反对几句不就能光明正大的和人告吹了?男人能吃亏到哪里去! 不过儿子已经鲁莽的把话赌死了,且女人看程秀也是不好对付的主,怕请神容易送神难也就没有再撮合,犹犹豫豫的拿不定主意,“三百块吧。” 现在接班系统里,最吃香的单位是商粮供和外贸,进工厂和学校反而还得差一点。 跟商粮供挨得上边的国营饭店真的很适合女同志。 正说着话呢,店里头的李叔也瞧见了程秀,忙不迭的走出来道:“秀儿,工作还是给我吧,家里有孩子上学,就想着能到城里来上学最好。” 女人急眼,往程秀面前一挡,“办事得有个先来后到,四百块我们要了。” 能干一辈的活儿,总有回本的时候。 程秀看这女人不讨喜,压根就没打算卖,但面上没表露出来,只犹犹豫豫的,“李叔,人家出价四百块钱呢。” 她话锋一转,叹了口气下定了决心,“李叔,既然你开了口,我亏了也得顾着你。 四百块不是小数目,买工作的两拨人都没想到程秀神来一笔的决定。 李叔眼眶‘刷’的湿润着,这孩子真有情有义。 女人骂骂咧咧,叨叨有钱都不知道挣,带着儿子转身就走。 李叔不乐意了,寻思程秀是因为自己挨的骂,气得抡起擀面杖就追,把那母子两吓得撒腿跑。 程秀把人喊回来,“李叔,那就算你三百块钱。” 可以卖四百块的工作,人家还少要了一百,李叔一口应答,还对程秀感激得不要不要的,说啥都得拉人进去坐一坐,油渣芝麻花生糖包快出锅了,他个人花钱请客! “李叔,我请病假呢,不好到店里露脸。”程秀没答应吃包子,倒是问了一嘴今儿报纸送来了没有。 大部分人家的清晨都是从报纸上开始的,她今早走得着急没看报,刚才在房管局贴换房信息时听说最近有换房大会,她得瞅瞅。 李叔道早来了,奔进饭店里拿报纸,隔了五六分钟才出来,直叨叨店里女同志抓着看菜价,不放手呢! 经济搞活了以后菜价每天都在变动,今天冬瓜一分钱已经,明天可能就是一分五厘,当然,五分钱的辣椒,明天可能也会卖四分三厘。 公家每天都会把调整的价格发布在报纸上。 王桂芬没出车祸之前每天买菜都是揣着报纸去菜市场。 程秀找了一会果然在版面夹缝的地方找着了房管局旗下换房指导中心发布的换房大会。 上头说得很明白,统共有三天时间报名,但得是有偿换房,也就是收入分配应该先缴纳税收,还得认同产权单位拿大头,换房成功得补充换房的工作经费。 虽然有偿,但房源多啊,而且公家总比私人的房虫子靠谱有保障。 程秀觉得稳妥,于是又跑了一趟房管局报上了名。 既然决心换房,好些事提前做总没有错,程秀回了家就没再出门,而是开始清点家具,把一家三口二十来年的生活痕迹慢慢抹除。 大件家具不好弄,隔天程秀跑了一趟劳动服务公司。 自理口粮进城的人都得来这办证明,久而久之这边时常聚集了一波干临时力工的人。 都是明码标价,干一天五毛钱。 程秀来早了还没瞅见合适人选,推着自行车正等着就听见伴随着汽车轰鸣的嘹亮歌声。 一辆敞篷大卡急行在前方道路上。 此时顾硕粗粝的手指正指挥全体人放声高唱,自个也嘶吼狼嚎,嗓音声音够低沉够有磁性够粗糙。 唱在兴头上,顾硕忘情的拍打起前面驾驶室的顶篷给大伙伴伴乐,惊得驾驶室的人伸出头来吼: "后面搞什么!" 顾硕伸手虚空挥了挥,“你也唱” 前头笑骂了一声,也跟着唱起来。 胸前的红花迎彩霞, 愉快的歌声满天飞。 咪少啦咪少啦少咪多来。 这群糙汉子唱了一遍又一遍,嗓子哑了还不知疲倦的唱,好像今日的光景不再,恨不得把胸膛扒开,对着天空唱它个不死不休! 第16章 居家厨娘 车子刚开到劳动服务公司门口,领唱的声音戛然而止,一群糙汉子见顾硕忽的撩起衣服嗅了嗅,收起懒散调笑的眼神,快速理了理仪容仪表后拍了下连接驾驶室的玻璃,车子还没停稳就跳下车。 糙汉子争先恐后的探头看着顾硕跑向一个女同志。 顾硕换了个站位,不动声色的阻绝了身后如狼似虎的眼神。 从后面看,高大的顾硕仿佛能把一米六的程秀完全揉进怀里,但其实两人隔了一手臂远呢。 顾硕刚训练完,浑身汗臭味不想熏着程秀。 程秀鼻翼微动,脸颊微微发红发烫 顾硕同志身上有一股很好闻的味道,形容不出什么味,香臭香臭哒~ 思想不纯洁,程秀也不好意思,已经主动挑起话题掩饰,“我家要换房,这会想请人帮忙搬家具。” 被含笑的眼神凝视着,顾硕心跳如同擂鼓,眼皮痉挛似的抽动了一下,然后大胆的以更加炙热的眼神看了回去,回头一指:“需要帮忙,现成的人手。” 能花钱就办好的事情,程秀并不喜欢欠人情。 顾硕也不想让程秀有负担,状似苦恼的蹙眉“我们这几天吃的是红薯过滤出来粉浆做的粉浆面条,剩下的红薯渣渣掺上菜再掺和点面做成的窝窝头。” 而且还是就地取材,自己动手做的那种,擦红薯的铁片都是捡的。 程秀噗嗤笑出声来,承了好意,“那我请你们吃饭。” 顾硕眼里也有了笑意,“等饭的时候顺道干个活。” 十平方米放不了多少大件的家具,加上顾硕统共就来了四个汉子。 甭看糙汉子们私底下大咧咧的没个正形,在老百姓面前板正严肃还不言苟笑,走路都得列队走。 程秀骑自行车先一步在筒子楼下等大家,然后领着人上楼。 这会家属楼上下全是不用上学上班的老人和小孩,听见动静都来瞧一眼,听说程秀要换房都唏嘘不已。 程秀昨天已经先把轻省的东西收拾好装进编织袋里。 有个老婶子看了以后却还是惊呼,“咋的带那么少,以后咋过日子,暖水瓶不带吗?” 人满眼惋惜,“多好的暖水瓶,瞧着又新,还是大铁皮做的” 藤竹条的也就算了了,一个两块六毛,但这是大铁皮的,一个六块一毛八分钱,瞅着这个还能用个五六年打底呢! 其他老婶子接话:“去哪里都得喝水,到时候有水喝好过四处找水。” 说完不由分说的把大铁皮的暖水瓶放到门口,“秀儿,听话,带上。” 又有个老婶子问:“床架不带啊?没得买的啊!” 不带啥都不能不带床架啊,且都是木头搭的,床板一拆,床杆绑住搂好,人到了床也跟到了。 睡觉的家具给带上,煤球炉和煤油炉总不能不带吧,不然怎么吃饭? 在这堆老太太的眼里,衣柜,床架,桌椅,樟木箱,被头铺盖,煤球炉,痰盂罐,锅碗瓢盆,一件件的都有用。 就是程秀外公留下来的不用电,风扇底座只点煤油,利用热能驱动扇叶的煤油驱动风扇,留着都能用上。 程秀知道自个要还呆着,不一会这一群老婶子们连门帘都得说动她拆下带走,匆匆谢过顾硕一行人,拿了需要的票据就出门买菜。 家里有厨师的好处就是时刻能掌握着食材市场走向。 程秀计划就带三块钱。 打从王桂芬住院以后,这个月的肉票指标还在。 程秀进了市场直奔肉摊子。 肉票还没取消,所以猪肉等级还是差不多。 大早上,肥膘最多的一级猪肉一斤七毛八,程秀要了一斤,再配上六毛三一斤的三等肉。 三等肉也是同一头猪上卸下的货,只是瘦肉多所以卖得便宜些。 肉摊都在一块,隔壁就卖鸡架骨。 这几年公家一门心思要挣外汇,鸡腿,鸡胸,鸡翅都可以做成外汇,剩下的鸡骨架流入市场。 也很便宜,五六斤重的的芦花鸡鸡骨架就卖两毛钱一只。 冬天菜少,买细菜就得要票。 细菜里有一部分是反季节菜,贵得不要不要的。 程秀到细菜摊子,瞅着蘑菇贵得要死,金针菇都卖到一块八一份了,连便宜点的鸡腿菇也要五毛钱一斤。 别人只知道买蘑菇,程秀却是门儿清,让卖蘑菇的婶儿给自己拿蘑菇脚。 蘑菇脚就是蘑菇最底下那一截,味道好还不压秤,两毛钱能整一大堆。 鸡骨架外加蘑菇主要来吊高汤,人多当然是面条管饱肚。 程秀在国营饭店里也做素面,一套流程得心应手,一回家直奔公共厨房,先挪蜂窝炉生火把正只鸡骨架煨上,然后去家里拿面粉。 顾硕正在整理,经他整理过的家具排放得很齐整。 他看程秀没处下脚进来,打开柜子翻出两个布袋,挨个拿手指头捻了一把就递过来面粉。 连淀粉和面粉都能分得清楚,程秀就知道人在家务活上不是个甩手掌柜。 瞧见顾硕头上有汗,程秀下意识掏出口袋里的手帕让人擦汗,这才下了楼。 家里面粉剩得不太多,所以程秀又掏出几个土豆煮熟了做土豆粉。, 土豆粉不难做,压出土豆泥加土豆淀粉家木薯粉揉巴揉巴再搓成长条完事。 普通城里用户多用的八五粉,八零粉,再次一点还有九零粉,区别就是做出来的面条和碱水面一样,会微微发黄,越次的面粉黄色越重。 反正程秀打小到大没吃多少回富强粉,听说那是干部领导的标配。 揉面的间隙她已经开始做红烧肉,这会已是肉香四溢。 自家两个炉子都用上了,程秀还跟别人借了个炉子。 当然,蜂窝炉随便借,煤球还得自己出。 借来的炉子主要是来烫面条。 等面条滚开时也不耽误程秀拿空碗来装高汤,加一勺酱油,一点味精,撒上葱花,滚开的面条往里头一捞就能出锅。 程秀利索,从买菜到做好饭顶多就一个半小时。 四个男人在大冷天忙出了一身汗,从一楼杂物间里搬出来几个电缆轴当凳子,呼啦啦的吃起来。 程秀外公和亲爸都是厨师,随便露两手都能让几个男人吃得心花怒放夸奖不断。 第17章 换房大会 顾硕更是直白:“我做红烧肉也挺好,回头有机会试一试。” 剩下那三个兄弟头都不抬闷头苦吃。 都是男人心知肚明,顾硕现在就是只求偶的孔雀,那孔雀屏都快开烂了! 一大锅面条,程秀吃个一两就能饱。 持着陪同客人不好先放筷的礼貌,她慢条斯理地吃,还发现了四个男人可爱的一面。 两斤肉煮起来也不少,所以她分了两个盘子,而那四位只往其中一盘使筷子,另一盘显然要单独留给她。 楼上还有收尾工作,其他三个人放了碗筷也不歇息,很识相地上楼做收尾工作。 顾硕没有走,而是收了碗筷去了公用水龙头。 谁家水龙头都不拧紧,因为滴答的水不会走电表,拿一个桶接上一整天也有一桶水。 端着锅走后头的程秀看到顾硕熟稔地先用水冲掉饭碗里的渣渣,再一次肯定:这绝对是个会做家务的。 她扣了一块燃烧后的蜂窝煤递给顾硕,拿丝瓜囊洗着锅低声说:“谢谢你的语录。” 顾硕无奈,“那是失误。” 程秀眼神更是闪亮,“挺好。” 两人飞快地看了对方一眼又低头拼命刷锅刷碗。 这会筒子楼吃完饭的住户陆陆续续地吃了饭来洗碗,十个人里头有九个都得问一句,“秀儿,这是你对象?” 程秀回答得很笃定,“不是” 顾硕给予程秀绝对的尊重,只要她否定,他就不会有让别人误会的举动。 男未婚女未嫁的,有人又笑着撮合,“看着般配呢。” 程秀微微一笑。 也是接到程秀释放出来,不反感的信号,顾硕才递进了一步:“我希望能和程秀同志做朋友,共同进步。” 这会周围全是女同志,顾硕恰如其分地抽身离开,手上湿漉漉的都没打算动裤兜里的手帕。 那可是下一回正大光明能和程秀见面接触的重要道具,要爱护! 程秀也是送走了顾硕一行四人,习惯性的想拿手帕洗脸时找了半天才意识到给了顾硕擦汗以后就一直不见踪影。 而等到晚上,楼下邻居们纷纷上楼来碎碎唠嗑声中她才意识到好像沾上了不得了的东西。 饶是分批来的,大家的话术出奇的相似,先问一句咋得要换房啊,住得好好的她们可舍不得,下一句九成九就得转移到顾硕身上,打听哪的人,干啥得巴拉巴拉的一堆。 直到几天后程秀一大早去参加换房大会,碰见的婶子还没忘了那茬,开口就问咋的不交代那天的男同志。 “换房的大事就得让男同志来,秀秀你得上点心早点成家,那就轻松了。” 这话程秀听听也就算了,她坚信别人有不如自己有,亲爸老实巴交,对家里掏心掏肺了一辈子,不也闹出来个三儿来了。 谁都靠不住,她得靠自己。 就像换灯泡,她可以不想做,但不可以一点也不懂。 不过等程秀到换房大会一瞅。 好家伙,还真是清一色男同志为主啊。 这次报名换房的不少,足有一百多户,所以安置在公园里头,公家提供清一色小马扎,坐定后掏出自个写的换房需求就可以开始。 程秀抢到的位置不太好,比较靠后还卡视野。 别人家一般都是两人一块,一个负责守着摊子,另一个寻找合适的房源。 程秀一个人倒也不会捉襟见肘,她一做好润了润嗓子就开始喊:“楼房换平房啦,饮食公司家属楼,交通便利,邻里和谐,公厕和澡堂都在一公里以内啦!” 吆喝声吸引来好多目光,她也不羞怯,寻思就跟摆地摊一个样,只要吆喝了就能促进眼神交流。 眼神一交流上,人家能过来的概率也有一半呢。 平房换楼房还得观望,但楼房换平房可就有吸引力多了。 还是那句话,能住上楼房,说出去都体面,都让人羡慕! 程秀一吆喝就过来了三户,不过一听六楼就带了几分迟疑,有个男同志直叨叨不会漏水吧。 大伙想住楼房,不就是图个风吹不到日晒不了么,这六楼不就是个高一点的平房嘛。 “视野好啊,住平房能瞧见远处的风景。”程秀一点也不介意看房的人挑刺,又道:“而且六楼丢垃圾不臭。” 筒子楼走廊都有垃圾管道。 确实省事,但隔三岔五就得堵一回,而且长年累月地里头也不清理。 冬天还凑合,夏天路过一股若有若无的酸臭味。 来看的都没住过楼房,三言两语就让程秀给说迷糊了。 不说别的,就是站在阳台上眺望风景,想起来都心旷神怡。 换房是双方的事儿,人家看上了,也得看程秀的换房要求,以及愿不愿意。 程秀要求不高,得靠马路边,带院子的可以折平方数。 也就是他们家大概是十二平方米,带院子可以是十平方米。 平房换楼房,大部分都得补差价,或出钱或出平方米数,谁让楼房就是紧俏呢。 程秀不要钱不要平方数,就要带院子,这可就更划算了。 南方平房带院子的可不少。 一来二去,人家瞅着她这边围着人也就乐意去凑凑热闹。 摊子炒热乎了,选房就快得多。 程秀心里心仪的就有两户,都是马路边带院子,平方米数也差不到哪里去。 一户是想离孩子学校近一点的年轻夫妻,要是换房成功,孩子以后上下学只要走五分钟路程,连学校广播声都能听得见呢。 夫妻两说话轻声细语,态度温和客气。 另外一户是打算给儿子换婚房的老两口,相当中意程秀的房,不过老婶子脾气急嘴巴叼,啵得啵得的说个没完没了。 一个床睡不出两个人,当丈夫的也是一脸急样,而且还凶。 程秀想了想问中年男人,“我家收拾好了,今儿就能入住,你家收拾得咋样?” 那两口子一听有戏忙承诺,“院子收拾得快,你要真着急,一天就能弄出来。” 程秀把换房纸板往咯吱窝一夹,“走,看房去。” 老两口挺有心眼,就怕程秀着急换房,别是屋子有啥问题吧,到了家属楼爬了六楼进屋一瞧立刻满心欢喜。 第18章 开始装修 老程一家三口都是干净人,再加上程秀搬空家后兑了石灰水刷了一遍,成本也不过四分钱,但刷完房子敞亮多了。 饮食公司家属楼建得很早,现在刚流行起来的用筒子楼外墙做水洗石,地面做水磨石,还有做半腰绿墙的设计风格都没挨上,但程秀粉刷的时候买了绿油漆顺道给折腾上了。 半腰绿墙就是上边白下边绿,唯一缺点就是掉粉,一碰就一身的灰。 老两口一点也不介意,瞅着焕然一新的屋子欢喜得不得了,反而怕程秀不喜欢自家的平房,一路上姿态放得挺低。 程秀也不因为人家先瞅上了就蹬鼻子上眼,到后屋前屋后溜达着看。 “我们家院子可以种菜,养鸡养鸭都没有问题,还能建房呢。” 程秀不为所动,倒是比画出了一个棚子的面积,倒是自言自语了句牛马不相及的话:“两平方米应该能放三辆自行车。 她之前就有打包卖‘居住权’的想法,开个自行车棚成本低,能引流,所需时间短,最合适不过。 但夫妻俩显然没听明白,还在琢磨啥家庭放三辆自行车啊。 虽然摸不清楚程秀想干啥,但两口子也顺着眼下说,她们家院子的面积,放四十辆自行车没有问题! 程秀笑眯眯地点头,撂了准话,“那换吧。” 再去房管局,两户人脸上都挂着笑。 两户都是公家的房子,也就没有土地证啥的,再加上平方数差不多没有额外的协议,两个小时之内就办妥当了。 老两口还请程秀吃了个便饭,拿大白菜切吧切吧弄碎了跟米饭一起做了个咸菜饭,又去国营饭店买了兔头。 程秀小时候兔头是两分钱一个,到现在还是两分钱一个,吃得很尽兴。 今儿可没少跑,程秀回家一沾着枕头就睡着了,直到听见敲门声才猛然惊醒。 此时窗外漆黑一片,分不出是白天还是黑夜。 外头还在锲而不舍地敲门,程秀答应了一声忙搓了搓脸清醒后去开门。 外头站着李叔两口子和王婶。 王婶瞅着还迷瞪的程秀直叹气,“这是睡得没顾上晚饭吧,你爸妈要还在,哪舍得这样!” 老程家疼闺女那是出了名的。 以前程秀小时候,王桂芬喊人起床都是先捂热了手给孩子擦擦脚心手心,慢慢等人转醒才出声。 程秀心也空落,甭说小时候,就是到大了,亲妈也是这么喊她起床的。 李叔那口子赶紧把拎着的江米条往桌上放,“先垫巴肚子。” 王婶那是受人所托带任务来的,水都顾不上喝就道:“秀儿,老李跟你买工作的事儿,我来做个见证,你看怎么样?” 程秀自然满口答应,拿了信纸和钢笔刷刷刷就草拟好了一份声明。 老李家觉得亏了程秀,粗略扫一眼就立马掏三百块钱。 程秀翻出八十块递给王婶,请人上班帮忙结清楚互助会的钱。 王婶瞧着空落落的屋子叹气,关切问,“以后有啥打算?” 没办成的事儿程秀一般不提前说,迎着李叔和王婶关切的眼神只粗略地提了一嘴,“想做生意。” 李叔和王婶都不说话。 这年头个体户都被看不起,只有不正经的人才会去干个体户,更别提个没出嫁的黄花大闺女。 人家的家事不好插手,王婶忙换了个话题,“有个满脸横肉的男人来店里找过你,没大事吧?” 程秀不意外,那母女俩现在恨不得把自个生辰八字都掏给强哥吧。 她不开口,王婶跟李叔那口子直逮着那两母女骂。 就没见过那么不要脸的,真是小刀刺屁股,着实开眼了,这都把人家亲妈整得生死不明,当闺女的卖工作给人治病,还不停歇呢。 一栋楼平时做饭难免凑一起唠嗑,大伙都揣测程秀换房搬家是为了躲那对母女俩,十足十的可怜孩子啊。 王婶气得直拍大腿,“秀儿,你就不该换房,躲什么躲,我就不相信这么多人那母女俩还敢咋的。” 程秀也不辩解,乖巧万分地眨巴着大眼睛,看得王婶气从心来,拍板的话脱口而出,“那母女两要再来,我骂死她们!” 人是来真的,隔天一大清早买了菜就搬着张椅子坐楼下折菜,瞧见程秀下楼时还让人放心。 今天是周日,程秀起了个大早就是为了去劳动服务公司。 这回她掌握了技巧,掐着点去的。 乡下农闲的时候没什么重活,以前农闲的时候就挖河挖沟,防洪泄洪,要么挖防空洞,挖水库,开垦新荒地啥的,由着生产队领着一块干也没闲过。 再不济实在没活,生产队都会买点买些苇子让社员们编苇席,回头卖到收购站去。 现在弄的家庭联产承包责任制,都是自己爱干啥干啥,没生产队了,好些人趁着冬闲进城务工。 程秀不费吹灰之力就招了两个工人,还是对父子。 她领着领着两人到换来的院子里。 这会那家人也都在热火朝天地收拾,两家人互不打扰。 程秀提前画好了简易的设计图纸,当然也没那自信确定人家能看得懂她的灵魂画法,边比划地跟人解释:“我要建一个自行车车棚,得是弧形的,方便雨水往下淌” 农民的房子都靠自己修缮,那手艺可不是吹的,父子俩不仅听懂了而且帮程秀完善了设计,当爸的很笃定,“建个自行车棚子,一千块砖头绝对够够的。” 在乡下,三千块砖头就能建十平方米左右的屋子了。 父子俩跟着程秀上窑厂买砖头。 以前人口流动控制的可比现在严格多了,程秀读高中时没少瞧见遣送站的车子拉着盲流从学校门口经过,都是往窑厂去。 盲流都得遣送回家,路费还得自己挣,啥时候在窑厂干活凑够路费啥时候被送走。 盲流待遇可不好,程秀亲眼瞅着好几个人关在大铁笼里,就这么装车运输经过,可吓人了。 窑厂不小,也是生产区,办公区和生活区挨着建设。 程秀到了以后两眼一抹黑,倒也不慌,眼睛看着,耳朵仔细听着,嘴巴问着,没一会也弄明白了。 这年头的砖叫机制砖,顾名思义就是就是用机械方法做出的砖。 第19章 人情世故局 以前到处搞建设确实是供应得紧。 需要砖头的基建单位得先拿到指标,而且还不是想买多少就买多少。 给了介绍信和建材公司的发票才能开始排队提货。 程秀问了一圈,现在也允许个人购买,还不用介绍信,一分钱一块砖头,但就是要等,啥时候没个准信。 也就是说干等一天都有可能,还没处说去。 程秀又往窑厂门口去,进来时她就瞧见好些个卖香烟的小贩。 凑一快做生意,又卖的一样的东西,所以价钱不能差得太多,定价高了卖不出去,定价低了容易挨同行整,所以程秀随便挑了个看得顺眼的,问:“啥烟好卖?” 小摊贩回答得也圆滑,来了句都好卖,都带滤嘴,都是八毛钱一盒。 那两父子眼神都瞪圆了。 他们乡下抽的都是玉米须须卷的烟,那都不用钱! 勤快点地种点烟草,那玩意种成还不是为了抽,而是泡水杀虫。 再或者抽个一分钱一根的战斗烟也就差不多了。 当儿子的嘀咕,“咱们队长抽两毛三一盒的大前门那都好有牌面了。” 小摊贩看程秀漂亮,松了口说:“我们都卖给路过的司机,你要就七毛一盒。” 以前香烟管控得严格,现在松懈点,还能上代销社或者卷烟厂批发。 这年头个体户要想正经经营烟草就得领准购证,还得上税。 程秀知道这些摊贩连二道贩子都够不上,可能是四道,五道贩子,知道司机有钱都聚在这挣差价,没有做长久生意的打算自然不好讲价,所以也就随手挑了两盒,一盒递给了父子两,另一盒揣着又回了窑厂。 窑厂来来往往的人,程秀一个都不认识,不过她不找认认真真工作的,眼神专门往一看就是老油条的人身上放。 能在上班时间跟个街溜子似的到处溜达,那身上肯定带点本事。 她很快就喊住了个捧着茶缸子,身材干瘦得跟纸片人一样的男人,喊了声‘大哥’就迎了上去,笑眯眯说:“大哥,我们家里需要点砖头盖棚子” 程秀说话的同时那一包烟也跟着递了过去,语调更甜了,“就一千块砖头的小量,但我来得不凑巧,这不知道要等多久。” 人家起初以为是个问路的,看到烟眉头一跳,接过来塞口袋里也没说啥,只撂下一句,“等等。” 程秀左一口大哥,右一口大哥,目送人走进一间平房里。 这会好些人都在平房外头排队交钱呢,多半是办公室没跑。 还不到五分钟,对方就开了票。 活了两辈子的程秀深深觉得这年头的人真的挺淳朴,人家收了好处就给办事,而且还不拖拉。 有了购买证接下来一路顺畅。 父子两主动担着箩筐来回装了三次,把一千块砖头运了回来。 换房的人家已经开始搬家具了,进进出出忙个不停。 程秀进去看过,那墙壁给家具都划拉得不成样。 不过她也打算重新装修,隔天看着棚子差不多完工了就带着小工去买石灰。 昨天时间赶都没顾上晌午饭,这会正好撞到饭点就寻思着带人吃个饭,回去了再带另一个。 当儿子的忙摆手,“我们带着馍呢,不用东家提供饭。” 一天五毛钱的工钱,人家是把啥都算里头了。 程秀也就没再坚持,这是她上辈子装修自家房子得出来的经验,就得拿平常心对待装修师傅,太热情会被当软柿子坑死,只要活做得细致就及时发工钱,比什么都好。 也得亏路上没吃饭没耽搁,程秀到院子时发现李叔在呢。 人瞅半天了都不知道程秀建个棚子是要干啥,递过来几张信纸,“我寻思你要是想做生意肯定能用得上,里头都是我做面点的一点心得,你照着做准没错。” 程秀随手一翻果然都是饭店平时售卖包子面点的各种做法和调料克数。 国营饭店的面点都得按照配比调馅料,一斤面粉弄几多少个面点那都是论着斤卖,买一斤包子实际上就是一斤面粉的重量。 再比如说吃烧麦,都是只算皮不算馅。 也就是一两烧麦就是算一两干面的钱,不算里头的肉馅。 国营饭店就是这么个经营法。 实惠是一回事,面点师傅还得考证,学的这些本事还能拿来带徒弟。 程秀拿玩笑中带着感激,“您可是一级面点师傅,这配方都能当传家宝了。” 李叔也没拿这事继续邀功,反而瞅了眼石灰袋,立马知道是要粉刷墙,说啥也不走,撸起袖子到处找桶来混石灰。 人倒着生石灰泡水,边捡着石灰渣子边说:“以前谁家要搬家,你爸妈从没缺席,我家那墙还是你爸刷的你这孩子这回一声不吭可不好。” 程秀帮着递了食盐,笑着说:“泡石灰水还得加盐巴,那样刷出来的墙会更白,而且干得快还能吸收潮气,这都是跟我爸学的呢。” 程四海干厨师一般,但是手艺活却很强悍,做家具不仅内行,而且还无师自通的懂很多法子,比如石灰水刷墙就容易掉面,到时候拿火碱水打成浆水再抹一次保准不蹭灰。 这户人家一天时间就搬好了家具,这会屋里头很干净。 李叔按着程四海刷墙的法子,也一丝不苟地给程秀安排上。 多了个人帮忙那更快,等人走的时候墙已经刷好,棚子也已经完成,就差把庭院扫一扫。 李叔走的时候叮嘱,“别怕麻烦我们,回头需要把家具搬过来时可不能藏着掖着,我喊你王婶几个一块搬,半天时间就能完事儿。” 人就担心女娃子脸皮子薄不好意思,回饭店后还特意和王婶嘴了一句,寻思平时两人处的好多留意点。 这会饭店里也有不少顾客,一点也不耽误大家边唠嗑边干活,王婶甚至还记得坐门口边上的人一直没点单,抽空凶巴巴地喊了声:“要啥呢赶紧说啊。” 她嘀咕来饭店也不想好了吃啥再来,这都写了一圈菜单了还没想明白。 瞧见人居然起身走了,王婶翻了个白眼,真是白瞎了个座位影响别的同志点餐吃饭! 拉低帽檐的叶婷美匆匆走出国营饭店,深深叹了口气,总算听到了件好事。 第20章 情书 之前亲妈乱拉郎配挨了别人几巴掌,结果回家以后就头晕目眩站不住脚,躺着没事,站着就天旋地转。 叶梅搁家里硬抗了两天以后才上医院,一查是耳石症。 她忙着照顾人,今天得空才来调查程秀的下落。 不着急不行,强哥隔三岔五的就带人来家门口晃悠,而且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她总觉得对方看自己的眼神越来越古怪。 叶婷美打了个抖,不情不愿地朝家里挪去,祈祷可别瞧见那一伙人。 她也走不动了,闻了半天饭菜香早就饥肠辘辘,饿得不行了。 现在家里没有一分钱,全靠着入秋腌的咸盐豆子和去粮店买黄中带红的米。 她好歹也读到高中,知道大米颜发红发黄是因为发霉了,生的黄曲霉菌,可亲妈非说能吃,叨叨打小都是吃着红米长大。 这种日子真不是人过的! 叶婷美不由得想起小时候在乡下吃的大米。 那会亲爸每个月都会给家用,家里种的米交了公粮以后剩下的能自己吃。 新米真的很香,煮稀饭还能熬出米油来呢。 只可惜来了城里以后才知道城里人每个月买到的粮食都是至少一年以上的粮库米,吃起来一股陈味。 这会叶婷美不知不觉走到了程秀家。 按今儿听到的消息,程秀换房搬了家 叶婷美仰头找老程家,心里寻思继续蹲点,总有一天能逮住。 她怨气都大过天了,这会找不到程秀就拿人以前的房子撒气,捡了块石头往六楼丢。 ‘啪嗒’石头刚刚好砸碎程秀家阳台的窗户。 门霍的开了,一男一女跑出来探头看。 叶婷美也没想到有那么高的准头,愣神想跑的时候已经让冲下来的人逮住了。 两口子就是跟程秀换房的房主,刚才蒙头在屋里收拾就遭了飞来横祸。 叶婷美看两人一脸刻薄相就知道不好惹,被揪着头发也赶紧低声下气地求饶,“叔叔!阿姨!我不是故意的!我再也不敢了!” 女人这会已经问候老叶家祖宗十八代,男的更凶,嚷着:“拖回去,让她把碎玻璃吃了!” 吓得魂儿都飞了的叶婷美正好瞧见走过来个人高马大的男同志,忙呼救:“救命啊!同志求求你帮帮我!他们打人!” 两口子一边和叶婷美掰扯一边指着六楼窗户解释,是这小姑娘先使坏丢石头,要是那会有人站窗户边,那不得出大事! 男人夹着烟,抽得少燃烧得多,抬头看了眼六楼后干脆掸灭了问:“你跟程秀什么关系?” 叶婷美只微微一怔忙说:“我叫叶婷美,是她妹妹!” 两口子听说‘程秀’的名儿,顿了顿也就松了手,原来是前房主家里人啊。 之前换房顺利,再瞅着叶婷美被揪得散乱的头发,两口子也见好就收,道:“你姐早换到我家去了,咱们镇上过了桥,靠近糖厂,顺着走第二间就是,小同志你这玻璃就赔个2块钱就行,玻璃都是公家定价,叔叔阿姨也不坑你。” 叶婷美不情愿,哭着说:“我妈病着,钱得给她买饭吃,姐不管妈,我气不过才想砸个窗户” 这户之前不住这,对老程家的事也不清楚,乍的一听寻思真是看人不能光看面相,那叫程秀的小姑娘心挺狠的啊。 男人忽然开口,“这是浮法玻璃,比普通玻璃贵不少。” 中年夫妻没住过楼房不知道行情,一听愣了。 男人继续解释着,全国的玻璃目前都是有着统一定价是没错,但本地普通平房用的普通玻璃,一平方米大概13块钱左右。 公家盖楼用的是好的耗材,玻璃都是浮法玻璃,三厘米厚都得卖到20块钱一平方米。 叶婷美要疯了,这男的怎么回事,咋的还落井下石呢! 再一听夫妻两叨叨那可不能算两块钱,得算三块钱时,她真真切切的哭出声来。 饶是来个好说话的,今儿她撒泼打滚,怎么都得赖过去。 可这两人她不敢 叶婷美扭扭捏捏,最终还是给了钱,目送拿两夫妻拿钱上楼后拔腿追已经朝巷子外走的男人 “你叫什么名字?” “你和我姐什么关系?” “姐说我坏话,所以你帮她是不是?” 叶婷美一个箭步将人逼停,红着眼睛委屈巴巴,“我姐命好,身边一堆人帮衬,男男女女都有,不像我只是想要点亲情温暖而已。” 那男人侧身绕开继续走。 叶婷美没再追,看着人往糖厂的方向走后才收回目光,换了条小路跟上。 小路离糖厂更近,但等叶婷美找到院子时已经瞧见了那男人,听程秀喊人‘顾硕’ 程秀看着跟手帕放一起的一封信,挑眉问:“是什么?” “情书” 本来落落大方打招呼的程秀微微一怔,她想了想没接,坦诚道:“我现在没有精力处对象,只想挣钱救我妈。” “我不介意两个人一起照顾。” 程秀真诚道:“如果有一天咱俩处对象,我希望并不是为了多个人照顾我妈,也不是为了钱。” 她不确定顾硕能不能理解,毕竟时代保守。 “那你觉得我这人怎样?” 话说得委婉,但程秀听明白了,这是问她喜不喜欢呢,也落落大方开口:“很好” 顾硕收回情书,深深凝视着程秀开口:“明天我就要出发前往京都参加新兵演练大会,我们一起进步!” 远处的叶婷美听不真切,但能猜个八九分,磨着牙槽心里很不得劲,发现两人进院子后就悄咪的再靠近了一些,总算能听见只言片语。 “我见着了叶婷美。” 程秀本来就一直猜测那天去公安局报案抓叶婷美时人就在场,这会看顾硕表情坦荡就知没错,道:“我不在乎她说我什么。” “别人嘴里的你是什么样,我没兴趣,只信你说的话。” 程秀笑:“那我要说叶婷美真是个坏胚子,我讨厌她讨厌得不得了。” “附议。” 院子外头,叶婷美听得七窍生烟,按捺下进去争执的冲动又往下听了一些,寻思也没说啥,只是程秀叨叨要到驾驶学校瞅瞅能不能借到车子搬家等等。 第21章 不再是清白之身 叶婷美悄咪离开,飞快地朝家里跑。 果不其然,家门外还有强哥的混混在看守。 叶婷美气喘吁吁,“赶紧喊你们大哥去抓人,我知道程秀在哪!” 那小弟寻思大哥这会估摸在逍遥快活呢,去不是触眉头挨骂么,但又怕回头这娘们说的是真的,干脆把人带到一栋小平房面前。 里头乌烟瘴气,说骂声不断,叶婷美趁着小弟开门时瞅了一眼,发现里头十几个男人正在抽烟喝酒打文娱片。 文娱片其实就是扑克。 强哥喝得脸红脖子粗,招手让叶婷美进来,“来倒酒,倒一次哥给你减五块钱。 小弟绕开满地的狼藉靠近强哥,“那娘们知道程秀的下落。” 人这会喝高了脑子短路,拍着桌子直勾勾看呆若木鸡的叶婷美,“你进来说” 叶婷美只好惴惴不安地走进屋内,“我知道程秀在哪。” 强哥只是点了点旁边搪瓷盆,“先倒酒。” 镇子上有啤酒厂,公家定价是一毛八分钱就能有四五两,本地人好些都拿容器去打散装啤酒。 叶婷美忍着不适勺了一杯酒。 强哥满嘴酒气,“给大伙都倒上,没个眼力劲!” 太欺负人了,叶婷美转身愤愤就走。 强哥一把把人拉住,‘啪’地把十块钱按桌子上,“那这杯酒你喝,十块钱拿走。” 叶婷美羞愤地听着周围人的起哄声,但又舍不得那十块钱。 她已经收购了吃发霉的白米饭还有咸盐豆子,比在乡下还不如。 咸盐豆子就是用胡豆慢火炒熟,撒点葱花,放点味精盐巴和香油,拿泡菜水搅搅下饭,吃到想吐! 跟城里人一样吃得起肉,看得起电影,逛得起百货才是她想要的精致生活。 人抽走了钱,端起杯一口干光,苦得直皱眉头,恶心得干呕不断。 强哥又拍下十块钱,示意人把纯粮小烧拿来,混着啤酒倒了一杯,“再来。” 叶婷美头一回喝酒,此时脑子已经有点不灵活,在强哥半压迫半催促下才勉强又喝了一杯。 第二杯混合酒酒劲更大,叶婷美晕得站不稳当,眼神朦胧无法对焦,半混沌半清醒的察觉被扶住了手臂,隐隐约约听见强哥跟人调笑。 一堆人起哄: “喝两杯酒就不行了,我家半拉大的小子都能喝两杯。” “我看这娘们故意往强哥怀里钻呢。” “强哥,你就行行好收了这娘们得了。” 叶婷美脑子嗡嗡作响,只觉刺激的烟酒味消散了,踉跄被人拖拽着走路,明明抵抗了却还是感觉双腿无力地往前挪,艰难的随便乱挥了下手臂,“放开我!” 这一巴掌刚刚好扬在强哥脸上。 人本来已醉得分不清楚东南西北,这会周边的哄笑声简直是情绪的催发剂! 强哥恶狠狠的钳着人下巴,“老子今天就把你给办了。” 叶婷美头脑发昏不知道东南西北,只朦胧知道进了间屋子。 她东捡一句西捡一句来听,能听见有个女人跟强哥打招呼,叨叨还是一样,套间是35块钱,二人间一人是12块,住宿费里扣10的城市建设费,还有多缴纳一毛钱的人身保险费 再往后,叶婷美脑子空白了一阵,能察觉到躺在柔软舒适的床单上,脸颊还被拍了拍。 她迷离睁眼,只能瞧见上方亮堂的白炽灯。 视线又被一张肥头大耳的脸挡住,几张票子在眼前晃了晃,然后被塞进手掌心,紧接着恶气冲天的气息铺面而来。 叶婷美能感觉得到,却又抵抗不了,甚至最后什么时候沉沉睡去都浑然不觉。 再醒来时已经入夜,身边鼾声如雷。 叶婷美跳起啪啪扇了强哥两巴掌,手忙脚乱地去捡衣服。 床上鼾声骤停,刚转醒的强哥面露凶相,随手捞起衣服裹着拳头就要动手,吓得叶婷美尖叫着躲在角落里。 强哥还是没有下手,摸起烟盒点了点地上散落的毛票子,“拿啊” 已经慢慢挪到门口的叶婷美拧开了房门把手,迟疑了一会跑回来又捡起地上的钱狼狈跑开。 一楼大厅很空旷,叶婷美一眼就瞧见了办理入住的顾硕,趁着人拿房门钥匙时忙低头匆匆走过。 大厅就这么点人,顾硕不说不带代表没看见。 他往二楼叶婷美走出来的方向看。 “那里头有人住着呢,叫李强,本地的万元户。”前台小妹趁着没话找话说的时候悄悄打量眼前帅气的男人,“同志,只有一楼有房间,我给你整一间好的。” 顾硕收回视线拿了房门钥匙:“谢谢” 国营宾馆里头干活的也都是正经端铁饭碗,这会小姑娘心花怒放,屁颠颠地亲自拎了个暖水壶给人送去。 人就是为了逮住机会和帅小伙说两句话,说啥不重要,顾硕再问起李强和叶婷美,小姑娘啵得啵得地全说了。 今儿来的那女同志挺陌生,和李强应该不是夫妻两。 正经国营宾馆是要查夫妻证的,可这会不正给公家挣外汇么,那李强能给宾馆换成外汇券,大家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理论上一块钱能换同等值的外汇券,但现在外汇卷之前,一块六换成外汇才能换一块钱,听说李强就是做倒爷起家,现在又在偷偷搞外汇卷巴拉巴拉。 十几步路眨眼就到了,小姑娘目送顾硕进门,这才意犹未尽地转身回岗位。 本地只有这家二级宾馆,一般都招待公干干部,离澡堂倒是不远。 叶婷美进巷子时就听见亲妈着急地跟巡逻的民兵掰扯,“我闺女到现在都没回家,咋办啊!” 她喊了声‘妈’,迎着前方手电筒的光亮快步走过去,抱着叶梅一阵哽咽,“妈,我回来了。” 女人直觉准,本来就心神不宁的叶梅带着女儿回家后,一拉电灯看人脸色惶恐憔悴就知道得出事。 叶婷美哭,“那乌龟王八蛋不得好死,我要告他耍流氓!” 听着闺女断断续续的哭诉,叶梅头昏脑涨,只觉天昏地暗,扑上去一阵疯狂抓挠拍打,“我的脸都给你丢光了!一个巴掌拍不响,你去招惹他干什么,你不让他爬被窝,他能得逞?” 叶婷美的哭声听得她太阳穴的神经突突地跳,也一下子回了神,紧张兮兮地喊:“小点声!” 叶梅赶紧出院子外探头往隔壁两家看,发现都熄着灯才又蹑手蹑脚回屋,徘徊了好一阵才下定决心,“不行,趁着事情刚发生让他娶你。” 第22章 听妈的准没错 叶婷美瞪圆了眼睛,但一下子又泄了气。 以前村里有个老光棍把一女同志拉进玉米地给强了,回头还喜气洋洋地上生产队宣扬去,把女同志的名声搞臭搞烂,最后没费多少彩礼钱就把人娶回家当媳妇。 那会叶婷美还小呢,只听大人说不然还能咋的,身子都脏了也嫁不出去。 还听说那老光棍强了人后第二天就开始养鸡打算给女同志坐月子吃,显然就是吃准女方肯定得妥协。 叶婷美手脚冰凉,没想到自个也会摊上。 “你听妈的”叶梅搅着手一脸忧愁,“这事不能往外传,不然你下辈子还怎么见人,不得让人戳着脊梁骨骂那个强哥好歹有钱,反正嫁给谁不是嫁,那一千块的债也能结了。” 叶梅现在没指望找到程秀,只能咬碎了牙齿往肚子里咽。 叶婷美哭出声来,“我知道她在哪!” 就是因为程秀她才会去找强哥,也才会丢了清白! 当妈的这会却想得更长远。 得亏闺女没有把程秀的住址泄露给强哥。 人住在那不会跑,反而能成为她们要挟强哥负责的筹码。 叶梅思前想后才开口,“明天早上你跟着我去找人说理去,他要是不娶你就别想知道程秀的下落!” 这会也已经晚了,母女俩躺床上均是无语,辗转反侧了一整晚都没睡着。 隔天一大早,天才微微亮,叶梅忙带着六神无主的叶婷美出发去宾馆谈判。 巧得很,母女俩上楼时又和一楼的顾硕错身而过。 打从昨天失去清白之身后,再加上一夜没睡,叶婷美就跟丢了魂似的浑浑噩噩,这会恹恹叨了一句,“那个男人叫顾硕,正追程秀呢。” 叶梅忙着拉女儿上楼摊牌,本来没把话放在心上,走了几个台阶忽然顿住,往人离开的方向看了几眼,“人长得不错,还能住得起宾馆,家里底子应该也行。” 而且瞅着衣服,还是个当兵的呢。 正痛苦着的叶婷美听得更是抓心挠肝的伤心,泪水又涌了出来,她命都这么苦了还说这些,还让不让人活了! 母女两想岔了。 当妈的总希望闺女嫁给正经人家,叶梅寻思着那叫顾硕的男人举手投足间都透着家世好的味,人长得也高大帅气,哪里是暴发户强哥能比得上。 叶婷美默默地看亲妈胡言乱语,内心却也腾升起一股邪气:重点是想重伤程秀,这不就是绝好的机会么。 “哭有什么用,你现在脏了身子,不尽快结婚以后只能嫁二婚三婚,给人家当后妈。叶梅压低声音,“所以听妈的,等会进了屋你就脱” 母女又重新下楼,装作不经意从顾硕房门经过。 以前遗留下来的习惯,无论住宾馆还是招待所都得在门上插着钥匙,方便工作人员随时进屋查看。 有的地方不插钥匙也得在门上开一个圆洞,目的也是为了看清楚屋里头的动静。 叶梅趁着没人,拧开顾硕房门把闺女推了进去,压低声音提醒,“妈是为你好,嫁个军人总比嫁个无赖强!” 屋内无回应,但叶梅知道自家闺女性格能听劝,她也相信男人都是色胚子,就不信那男的对白送上门的女人没一点想法。 人要是有想法,那正好成了事,闺女不亏。 人要是没想法,再跟强哥谈判也一样。 甭管是哪个结局,她这当妈的一定要解决好这件事! 此时屋里头的叶婷美依旧呆呆坐着,无神的看着地上的行李。 东西都没有带走,也就是说那叫顾硕的一定会回来 她的人生真的就要这么定下了吗? 母女俩毕竟心连着心,此时叶婷美脑子里的想法和当妈的也差不多,无外乎就是成功找顾硕当冤大头,失败找强哥谈判。 叶婷美甚至多想了点,如果顾硕没上当,那她就喊抓流氓,把人往局子里送。 无论是哪一种结果,她都要让程秀难受一辈子! 听到外头脚步声,叶婷美浑身一激灵,咬咬牙按着亲妈的意思开始脱! 宾馆的床就对着大门,旋开门把手的顾硕只一眼就能看到全景。 也只是一眼,他立马关了门。 叶婷美有点捉摸不透,决定再等等看,人不走进来就是她要喊流氓也没处喊去啊。 脚步声去而复返,而且听着比刚才的沉重,叶婷美又重新摆弄好姿势。 门一开,外头十几个男人,外加宾馆服务人员,齐刷刷站着。 叶婷美吓呆了,沉默了十几秒后才尖叫出声地往床底下躲,崩溃喊:“妈!妈!” 此时叶梅才从二楼冲下来,她刚想着两手抓,以为人没那么快回来就先上二楼找强哥谈判,想着赔偿点钱也好! 这么多男人瞅着,她也疯了,扑进屋抓起床单就往叶婷美身上盖。 顾硕冷冷对宾馆经理道:“我要是不见了东西,要么找你们负责,要么就得这个女人负责。” 能住宾馆的都不是普通老百姓,宾馆经理冷汗直冒,示意两女服务员赶紧进屋问清楚是谁,咋得进屋去的,然后把门一关陪着笑。 顾硕被十几个战友挟到外面去按着打了一顿。 今儿出发去外地进行新兵演练,大伙刚才都在宾馆外头集合,被一脸严肃的顾硕喊进来时还以为是啥事呢! 白兰捂着眼睛,“顾硕你大爷,我还没娶媳妇呢,我眼睛脏了” 大家都是纯情白斩鸡,这会脸色绯红,合力揍顾硕的力道又重了些。 闹归闹,也得弄清楚床上怎么会多了个女人。 宾馆经理匆匆赶来,还没开口说话,他身后的男人倒是先给顾硕递烟,“同志,幸会,我叫李强,刚才那娘们走错地儿了。” 顾硕没接烟。 他是雄性,当然清楚一个男人跟未婚女同志在宾馆想干啥,打心眼里瞧不起。 李强能混到万元户就讲究个能屈能伸,也都瞧出这一群人的来头,笑呵呵地收了烟依旧客气道:“你们忙着,我刚起还没来得及放水。” 这会天色还早,接送车还没来,大家伙商量着去买些烟揣上。 来了一年总有点门路,知道上哪里整些便宜又好抽的烟。 “又干嘛?”白兰看着顾硕朝旱厕走,问:“你去厕所干嘛?” 前头人回一句:“吃饭” 李强刚解手到一半就被人顶到角落里,滋了一手。 顾硕目不斜视,自顾自地霸占旱厕最居中的位置,满脸写着不爽,甚至在心里啐了一口:“怂瓜” 第23章 背地里的呵护 白兰跟了进来也解皮带,叨叨来都来了放下水再走,恰好读懂了好朋友几乎写在脸上的想法。 看着被挤到墙角的李强一脸愤恨后终究选择贴着墙根走就问: “有仇?” “不认识。” “不认识你就欺负人家?” “因为我没素质。” 白兰气笑了,招呼顾硕一起去买烟,居然没说动。 顾硕看了眼腕上手表,“我去一趟驾驶学校。” 新兵连跟驾驶学校有业务合作。 到今年为止还是不允许私人买车,驾驶学校得由着成人学校定义成一个专业来招生,90的学员都得挂靠单位才能学习驾驶技术,企业保送过来进行半年的脱产学习,回单位后当司机。 其实捎带也就成了,但白兰犯欠,而且还拼命诱惑顾硕。 555和云烟知道吧,那都是进口香烟,用的烟叶当然也是一等一的好,现在能用平价烟钱买到进口香烟的烟草,就问你心不心动! 懂行的也没有说谎。 烟草是公家专卖,每季度都有严格的收购计划,但因为烟草高税率的特性,地方又不愿意接受公家规章制度订下来的质量标准。 公家定的质量标准太高,按着标准来得少生产很多烟,对于现在开始提倡的包干政策来说就相当于少挣了很多钱。 所以专供烟草,靠着烟草涨经济的地方有意抬高了收购等级。 卷烟厂受的冲击也大,只能被迫把烟草降级自用,也就是用上等烟生产中低档烟的情况。 也就是本地有烟厂才能去买,到了外地后可就弄不着了。 两人一前一后出了公厕,这会有个卖菜的老婆子挑着两担子菜迎面闷头赶路,顾硕夹着香烟的手指换了个方向,把居中的白兰烫了个踉跄。 “顾硕,你大爷的!” “我大爷早死了,有事烧纸。”顾硕收回视线,“别像个女人似的娘们唧唧。” 白兰不干了,愤愤叨叨有种我烫你试一试。 “我有没有种可以让你看看”顾硕掐了烟:“再说我又不傻” 白兰内心眼泪哗啦啦地流,他都要给气的折寿了。 顾硕漫不经心地拍拍兄弟的肩,“我要两条烟。” 他是真的有事,撇下一干队友直径去了驾驶学校。 大早上的,驾驶学校的学员正学习修车呢。 没办法,路上可没有农机所可以修理,要想当司机就得会修车,否则没法毕业。 有个正在对学员大呼小叫的中年男人朝顾硕招了招手,叮嘱了几句大步流星走过来。 顾硕喊人胡哥,敬了根烟灰,自个也没添,而是悠哉地靠着辆卡车,“请你办件事。” 男人之间说话不拐弯抹角,没几分钟就说明白了。 胡哥吹出个烟圈,“你的意思是回头有个小姑娘要来租车,让我答应着?” 顾硕道:“钱意思意思收点,大头我来付。” 他能察觉到程秀骨子里的独立和主见,想和对方轻松相处,首先就是不能给对方太大的压力,他怕朋友阶段没有尺度的示好很可能会适得其反,一旦让对方琢磨起还人情,那这段关系可就离夭折不远了。 人耙了下寸头,想着回头得找人问问,他这大老爷们喜欢上女同志就开始患得患失正不正常? 胡哥摆摆手表示并不是啥大事,附近几个县城乃至市里头机关单位有生活任务用车指标的,都把司机往驾驶学校送。 各家机关都管自己单位车队,财务也分别核算,而且车队还不能乱窜,平时空驶的概率相当高,找出一辆卡车花费半天时间干点私活问题不大。 也是退伍兵的胡哥跟今年这一届新兵蛋子很合得来,得意扬扬叼着烟嘴传送经验: “小子,你这样可追不着媳妇啊。” 赶着去和队友集合,但正好又想向过来人取取经的顾硕停下脚步。 “女人就喜欢强硬的男人,你就该让她啥都听你的,然后把车子安排得明明白白,她不就懂得你的能耐了么,那还不得死心塌地地往你身上赖啊” 顾硕加快脚步转身就走。 胡哥‘哎呀呀’地喊着人,还没追上两步就听门卫喊她,一扭头瞧见了个模样清秀的陌生女同志。 程秀送礼已经送出了经验,效果也一如既往地好,前脚给门卫塞了烟后脚就站这了。 她赶紧迎上去,听着门卫介绍跟着喊了声‘胡哥’,自我介绍道:“我叫程秀” 胡哥下意识往顾硕离开的方向看了一眼,寻思这就是那叫程秀的? 伸手不打笑脸人是真,前有顾硕的嘱托,胡哥心里也就有了数,示意程秀跟自己往里走,“想租车?” “有点家具想搬到市里,您开个价。” 胡哥寻思顾硕也没说开长途啊。 转念一想他就想明白了,按照顾硕的风格不可能故意藏着掖着不说,那么就是这小姑娘压根就没有全部交代清楚,肯定不是在处对象,是顾硕那小子单方面的追求。 人幸灾乐祸地笑了起来,“那可不便宜。” 毕竟给人做了保证,胡哥多花费了点心给人解释,“路途远,车子就得买油放着,那可不轻,没用上就得先吃油再者路上也不太平。” 程秀点头赞同。 这年头还没有加油站,开长途确实是直接往汽车上放汽油。 至于不太平的事,那就是车匪路霸了。 她诚恳道:“那您觉得什么价钱合适?” 价格高低都是对方定,连讨价还价的余地都没有,相当于垄断。 程秀心里已经有了章程,多贵都得走这一遭。 人多嘴杂,本来她也没期待能瞒多久,不过现在正事还没办完,她得加速度。 胡哥想了一会,“就收你15块钱。” 程秀以为听错了,寻思人想了那么久就想出来这个数? 她又不傻,得了便宜就赶紧答应,连原因都不带问的。 “胡哥!”不远处有人喊:“引擎盖冒烟了!” 程秀跟着胡哥走到冒烟的车子边上,除了他们两人就没人敢靠近,都怕车子爆炸。 程秀只瞅了一眼就问,“开锅了?” 第24章 她可是老司机 胡哥撬开车盖,诧异地抬头看程秀。 这几个学员都学了两个月了都没整明白开锅是啥意思。 程秀看到胡哥打开水箱就知道确实开锅了。 车子的防冻液按理说要加到最高水位线后,至少还要往上再加个五公分左右,现在都漏到水位线以下了。 胡哥人都正经多了,语气都带了几分真诚,“你这女同志,有眼力劲。” 上辈子程秀可是老司机,大学暑假勤工助攒的钱报了驾校学车。 她们本地补考费贵,一次就要两百出头,所以科一到科四她都是一把过,把教练笑得露牙花子。 到死之前,她也有十年的驾龄。 此时胡哥也笑得露一口四环素牙,问程秀:“会开车?” 程秀哪能应啊,这也不符合自个在这时代的成长轨迹,摇摇头说:“小时候跟在单位司机后头打转过,听了些东西,没上过手。” 机关单位的女司机凤毛麟角,真真是少得可怜,所以胡哥也就来了兴致,点出一辆老款小卡车来。 本地路面上跑的无非就是京都212吉普,京都130货车还有东风三轮,581汽车。 小汽车的话偶尔能瞧见泸市的小轿车,红旗,进口的就是伏尔加,胜利二十还有华沙。 小地方没办法,车子都是都是七八年前就有的款。 这年头电瓶电流小,容量也不大,所以汽车利用电瓶那点电根本启动不了,每个汽车都要配备个‘z’型的摇手把。 程秀先绕着卡车转悠了一圈,还上副驾驶看过了。 上辈子学习的手动挡。 至少目前这一辆车,先搞明白怎么使用摇手把。 因为是两档离合的老大车,得适应下一脚离合摘挡,再一脚离合挂挡。 这年头交通规则还不完善,也不用注意限高限宽限行等问题,剩下的只要注意一下坡面起步溜车和刹车的降温就成。 程秀重生这辈子还没开过车呢,这会心痒难耐也就没有拒绝,看着胡哥耍了一遍后兴致勃勃坐上驾驶位。 开卡车和开小汽车到底有点区别,但问题不大。 程秀瞅着几眼人家怎么把手摇把插到汽车鼻子处的发动机孔里,依样画葫芦的操作了遍,上车突突突突的就能开。 胡哥欣赏程秀,再加上已经应承了顾硕,等人下车来时很痛快地问,“什么时候要车就说,哥给你安排。” 程秀笑意吟吟地拍了拍副驾驶的位置,“胡哥,那到时候能不能捎带我一程?家具在哪我在哪,累了我替你?” 要是个女人撒撒娇,是个男人多半都会答应,毕竟旁边做了个香喷喷的女同志,开车都有劲。 程秀声音也甜美,但胡哥愣是生不出任何男人该生的心思,只觉舒畅。 开长途很累人,甭管男的女的,有个懂车的一块上路可以解决老大难题了! 这会还在上课,程秀有眼力劲知道谈完事情就撤,出了驾驶学校大门直接拐进旁边的公共电话亭。 年末长途线路热门,高峰期的时候接线员都忙不过来,平时十分钟就能接通,今儿程秀从打电话到和那头的说上话用了半个多小时。 她往区级医院打,让照顾王桂芬的护工来接电话。 对方还不太会接电话,怕电话那头听不清似的故意扯着嗓门大声说,“程秀同志,我是蔡婶啊!就是照顾你妈妈的蔡婶啊!你妈妈挺好,腿上又做了一回手术也很成功,往你妈腿里头安钢板呢。” 人又忽然压低声音,“我看到骨科的人上五金店买螺丝刀,那多吓人啊,那人跟个东西似的不会给治坏咯?” 程秀也不打断,她当医药代表时卖关节镜时没少往骨科跑。 这科室开各种骨头,钻开骨屑时整个屋子都是香香的。 等人说完她才开口,“我很快就去市里定居,等我妈病情稳定就往市里医院接。” 那头顿了顿立马应了,也听不出来工作没了的落寞,反而挺高兴,直叨市医院更好,人保不准就醒了呢。 程秀挂了电话,落寞了半天才重新打起精神规划着。 现在找车运家具的事完成了,亲妈的情况也良好,接下来就是最后的卖‘居住权’计划,今天最好把自行车棚的事先落实。。 她马不停蹄的又往劳动服务公司跑。 这都不知道第几回来了,不过之前她都是在外头招人,今天倒是头一回进内部。 门口也没个收发室,就只有一个看门的老头,不过程秀靠着一张嘴也打听了个七七八八。 办劳务证明和办理粮油关系的柜台都在三楼同一个大开间,来这办没错。 程秀问门卫,那办理自行车棚经营许可证是不是也在这里啊? 她心里没谱,这里不对路就该到土地规划局或者工商局去问问。 门卫也说不出个一二三四,让人上柜台问去。 冬闲进城务工的农民多,这会二十多平米的大开间来来去去的都是人。 程秀没着急排队,想先溜达一圈看看人家咋办的,刚梗着脖子看了一眼就被工作人员语气不太好的驱逐,“去去去,往后边排队去!” 优越感这种思想从古至今就有,要计较早就气死了,程秀没搭理对方,而是厚着脸皮自顾自的继续站了一会,瞅清楚了全程才开始排队。 她前面是个带孙子的老婶子。 人瞧着还有好几个人才到自己,自言自语道:“还要好久,咱们先逛一圈哦,逛完回来再排这个小同志面前就行了” 人说完自顾自地走了,十来分钟后才回来,还想回原位。 程秀往前跨步不让人排,“出了队伍就得重新排。” 老婶子怒了,“我都提前说了只是去逛一逛,小孩子呆不住有什么办法。” 程秀不为所动,“你家孩子又不是我家孩子,呆不呆得住跟我没关系” 老婶子声音拔高,故意把其他人都吸引过来,“你跟小孩计较什么?” “你都七老八十了还小孩子呢”程秀笑了。 老婶子瞧着行不通恨恨道:“不尊老爱幼,你的小孩有你这样的妈也好不到哪里去!” 程秀都不带思考的,“等我有孩子,你的坟头草都两米高了,不用操这个心。” 第25章 低投入高产出 老婶子愣了半天没说话,磕磕巴巴出来一句,“你你这小同志咋这么凶” “我已经够克制的了”程秀冷笑,“崩溃成这样都没嘎人,凶一点怎么了。” 这是心里话。 她没崩溃到嘎人,周围的人都得感恩她。 大厅里安静如鸡。 劳务服务公司窗口的人喊她来时语气都放轻了不少。 “同志你好”程秀客气上前,“我想咨询办车棚该要啥手续。” 桌子后的女同志只是问了句要在哪经营,一听是在自家院子有点摸不准,喊了个年纪稍大的女同志过来,小声嘀咕说;“按理说应该交道路费,她在自家院子里安的自行车棚咋收费?” 不收吧,谁开自行车棚都得缴费,就她不缴费,那以后不得乱套了。 收吧,这又是在自家院子里头,感觉也不对。 “同志,怎么想在自家弄车棚?” 程秀正认真听那两人说话,下意识朝侧边搭话的女同志瞧去。 对方一头的齐耳短发,的确良衬衫配涤卡长裤,说话时露出一口四环素牙。 两人不认识,但程秀却知道对方是孙县长家闺女,叫孙莉莉 本地就三个国营饭店,县长一家来店里吃饭时她见过。 程秀如实说:“我家院子有一小块空地,而附近就是个糖厂,到时候开了自行车棚可以让人把车停里头。” 要是别人,话说到这也就满当了,程秀想了想却又加了一句,“当然,我不是为了开车棚。” 孙莉莉果然一怔。 程秀接着道:“公家规定车棚都是五分钱一辆车,没利润。” 孙莉莉下意识给亲爸辩解,“甭说本地,就是外地停自行车也是五分钱一辆。” 虽开放私人承包自行车棚,但要敢涨价就等着上百倍的罚款。 “像我家只能停十几辆自行车,按理说是要赔死的。”程秀把早就算好的账说给县长家闺女听,“一平方米得缴纳一毛钱的道路费,但两辆自行车就得占据两平方米,也就是停两辆自行车就得给公家缴两毛钱,但按着公家规定来收费,两辆车只能收费一毛钱,所以还得赔上一毛钱,但也不是挣不了钱,一来职工一辈子都在同家单位干活,包月的可能性极高,二来因为是在家里,所以车棚饶是安装个灯泡,用的都是家用电。” 工业电贵啊,利民国营饭店用的就是工业电,居民用电一度是一毛六分四厘,但工业电还得翻好几倍。 这会两人已经到边上说话,孙莉莉莉悄咪把程秀的话往心里头记。 自家经营的车棚需不需要缴纳道路费,还有开业以后,从家里拉电给车棚照明能不能算民用电,这都得回去跟做县长的亲爸说一声。 她思想开小差没跟上程秀的节奏,猛然听见人从车棚转到房子后一怔,“什么?” 程秀重新给人讲,“我还有间九平方米左右的小屋子,等利用自行车棚吸引来人流以后,那间小屋子可以做一间小餐馆,早饭卖卖包子馒头啥的,人家来停车的时候可以顺道买了早点再走。” 那不就相当于挣两份钱了么,人家听了羡慕不已,“你真有能耐,一个月能挣老多钱吧。” 程秀就等着这句话呢,不动声色地叹气,“可是我妈生病要去市区住院,所以我连带着车棚和房子都要打包卖,一接手就能营业,当天就能够挣钱。” 孙莉莉浑身一激灵,这简直是送上门的财运。 先是大厅里闹出来的动静让她注意到了这个女人,因为自行车棚的事儿,想着是亲爸管辖范围内想听点信息回去好和人说,阴差阳错的又跟人攀谈上。 这钱就是老天爷砸下来让她挣的。 人心已经蠢蠢欲动,这会倒是不希望车棚收费了,忙拉住程秀的手,“我叫孙莉莉莉,比你大,你喊我一声孙姐也成,咱俩有缘分,你先别办经营许可证,我回头跟家里商量先。” 要真的盘下,这许可证不是大问题,而且还得按照民房里搭建自行车棚不用收费的法子走,那才挣得多。 程秀也没昏头,“能留,但得收定金。” 回头人只是嘴巴上说说却不来要,她不得傻傻地等啊。 孙莉莉心里不太痛快,寻思她家那情况还能作假? 但这会又不好提自己的身份,而且心动得不要不要的,也就从坤包里掏出三十来块钱塞程秀手里,“就一天时间,我要不去这定金就是你的!” 程秀再把话圆回来,“孙姐,我不是贪几十块钱的人,就算你不要也可以来,到时候我把钱还你。” 只要人肯愿意来第二回,一切都好商量。 两人手挽着手亲亲密密地走出了办公大楼,才刚认识就亲得跟姐妹俩似的,左一口姐右一口妹。 程秀还特意把孙莉莉家里带。 人家一瞅崭新的车棚外加崭新的房子惊诧不已,这得是多大的馅饼砸到了头上。 孙莉莉不想再耽误,左右看了一遍觉得没有问题立刻要回家。 程秀目送人远去后才回屋掏纸笔。 这会屋子空空荡荡,自然连张桌子都没有,她坐在门槛边上,把信纸铺在膝盖上勉强写写。 之前她手里就有1480块,卖工作得了300,还给了互助会80块后还剩下1700 给两边房子刷墙都是自己买材料,用的生石灰块加面浆子都花不了啥钱,每平方米的材料费大概是4毛钱左右,加上人工费一天一人五毛钱,一共支出了13块左右。 建自行车棚,砖头是一分钱一块,统共花了10块钱,把饮食公司福利房的粉刷也算上都不到20块钱。 程秀算着,加上这几天吃喝拉撒,住宿等等,手里头这会满打满算还有1630块。 前期投入几十块,她想给县长家闺女开四百块的打包价格。 从提出换房的那一刻开始,程秀就是做着打包出售的目的。 至少在此时此刻,房子还不值钱,而前头给叶梅母女挖了那么多坑,外加治病需要,守着个房子没有多少意义。 现在能利益最大化换来个四百块钱,已经是程秀能想到的最好结果。 第26章 母女两小胜一局 外头一阵喧闹,程秀皮一紧开始侧耳倾听,半天才确定是车管所在外头大马路上设岗查自行车。 这年头自行车上路都得有牌照,车管所在路上进行安全检查也不是啥新鲜事。 安全检查就是查车铃正不正常,车闸子好不好使,合格了就给发个小铝牌子。 也不是免费检查,得花一块钱检查费。 一块钱购买力可不小,毕竟一毛钱就能够一个成年人吃一顿早饭,刚才外头就是因为这事闹腾呢,弄得程秀以为是叶婷美找来了呢。 她也奇怪,既然叶婷美已经从前房主那知道了自己的下落,按那人急躁的性格,这次居然能忍住? 正主这会正捂着脸在强哥面前抽泣。 叶婷美的眼睛已经肿成了核桃,饶是哭累了也不敢停下。 今早还是亲妈把这人喊下楼解的围。 两人视线对上,叶婷美看不出对方信不信早上亲妈的说辞。 叶梅也觉玄乎,那会情况紧急只能往闺女醉酒没醒走错了房间来圆,不知有没有骗过去。 为了验证强哥的态度,叶梅给闺女使了个眼色,后者了然,哭诉着朝李强扑过去,“我跟你拼了!” 人还没到跟头前就让强哥拽了手臂丢开。 “行了,当什么贞洁烈女,拿了钱就消停了,你到外头上哪轻松拿几十块钱。”强哥阴恻恻问,“行了,程秀在哪?” 叶梅忙上前接下闺女,气呼呼地出头,“我女儿身子脏了,你得娶她,否则别想知道程秀的下落。” 轮到李强笑,“我这年纪像是没结婚的样?我儿子都三岁了。” 叶婷美胜在年轻,而且是黄花大闺女被破的瓜,李强态度还行,哄着人说:“以后我也不会不管你,赶紧说程秀在哪,回头让她跑了一千块可就飞了。” 母女俩脑子嗡嗡响,她们已经退而求其次,只是要求强哥负责而已,但看人的样是打算吃干抹净就走。 “妈”叶婷美扑到叶梅怀里哭着说,“他不是人,结婚了还来招惹我,我不活了!” 说完就要去撞墙。 叶梅赶紧把人拉住,一颗心也坠入了谷底。 当年老叶家五个闺女两个儿子,一家子吃糠野菜没全饿死就不错了。 那会都穷,一袋米一袋面粉都能当彩礼钱。 老叶家穷得响叮当,为了儿子能成家立业当然得从闺女身上找钱,不然能咋的,总不能让儿子断了香火吧。 谁家适婚闺女无外乎就是几条路,一是父母收了彩礼钱往外嫁,二是换亲,三是转亲。 后两种都适合于家里有男有女,出不起彩礼钱的情况。 那会叶梅姐姐早早就让人定了转亲,也就是三户人家的闺女或者妹妹在三家男丁之间进行分配。 三家转亲还挺常见,四家转,五转都很常见,好处就是不缺亲戚,而且名义上好听点。 那会牛素琴由着媒婆上门相看,叶梅也知道对方结了婚,但比起换亲,转亲,以及去给几个孩子做后妈,伺候别人老少一家的情况来看,能给城里人的程四海当三那都得偷着乐。 以前村子里,有不少女人暗地里羡慕她嫁了个能准时给家用,还不打老婆的男人。 叶梅虽然没后悔给程四海当三儿,但却希望闺女正经嫁个人家。 女人嫁给谁都是嫁,虽然这男的不是个东西,但毕竟有钱,可咋的又是结婚了的。 叶婷美恨恨要走,却一把被叶梅拉住。 她不解回头,亲妈的意思是还是嫁? 一阵僵持以后,李强率先妥协,“你想怎样?” 叶梅不会让女儿和自己一样选择坐以待毙,她们现在有筹码所以有底气,“离了娶婷美。” 这倒是个门路,叶婷美稍微安静。 李强烦得直挠头,“我跟她都没扯证,离什么婚!” 母女两对看了一眼,倒是不意外。 这年头办了酒席不领结婚证的多了去了。 叶梅抿唇又松开,“那行,你跟婷美扯证去。” 她寻思着,谁有结婚证谁就是合法夫妻,那李强原先的媳妇才是三儿,这事就圆满解决了! 人赶紧表了态,“我家婷美可是高中毕业的正经知识份子,清白的身子给了你,怎么算都是吃亏。” 李强却不搭腔,阴恻恻起身,“登记去。” 现在最重要的事儿就是把一千块钱要回来。 当妈的觉得越快解决越好,叶婷美却有点不乐意。 城里人现在时髦烫发,什么立体兰花款啦,紫冠样式的,雅丽样式的,风帆样式的,反正都美着呢。 以前也有爱美的知青悄咪拿烧火钳烫热乎了弄卷发,她瞧见的可不是一回两回,心可痒痒了。 事已至此,她不要窝囊地去扯证。 “急什么,程秀又不会跑。”叶婷美摸了摸头发,“我得换个发型。” 李强恨不得掐死面前的女人,偏偏又无可奈何。 叶梅心疼闺女受了大委屈,当然也答应。 镇子上国营理发店就那么几家。 以前理发师傅也是铁饭碗,吃的公家粮食。 饶是现在经济搞活了,但镇子上的理发店还是集体或者国营性质,归商业服务公司管。 以前在乡下还有生产队的时候,那都是理发师在固定的时间下队给社员们集体理头发。 造型就别想了,年纪大的女同志统一是一刀切的齐耳短发,年轻点的男人剃满发头,小孩剃西瓜头。 年轻的,没有结过婚的女同志一般不理发,都是扎辫子,头发长了就拿剪刀‘咔嚓’剪一点完事。 叶婷美还是头一回走进城里的四联国营理发店呢。 理发不贵,像男同志的整个全活,从洗头,按摩,再到理发和刮脸,一套下来也就几毛钱。 店里都有价位表。 女士洗剪吹也不算贵,六毛钱全活。 母女俩再一看烫头居然还分冷烫和热烫,过肩膀和不过肩膀价格还不一样,像冷烫的国产药水都得12块钱一回呢,但有两个月的保质期,期间烫的头发散了还能来退5毛钱 叶梅没舍得,“妈不烫,你整就行。” 正好叶婷美也觉得烫头真贵啊,接话道:“妈,我先试一试好不好看,回头我也要带你来烫。” 第27章 又赚四百块 她看清楚了,最漂亮的是紫冠样式,弄起来就跟港星一个样! 这会前后没人,就理发师在忙活,母女两放心的叨叨起来。 一听程秀这会就在糖厂附近的那条街上,叶梅欣喜若狂,怎么着都想去看一看。 叶婷美其实不想打草惊蛇,但又想让亲妈跟着高兴高兴,也就叮嘱了一两句,“妈,你去看一眼就回来,咱们得沉得住气!” 一说糖厂,叶梅就对糖有很深的执念。 生叶婷美那一年,她要程四海想办法弄点红糖回来补身体,那会人只叨叨买糖就得要婴儿糖票,要产妇糖票。两人又不是正儿八经领证的夫妻,他上哪里找糖票去。 她人瘦小奶水不够,听说吃商品粮能有代乳粉票,还能凭户口订牛奶。 她跟程四海拿,人也说没有,一户多少孩子分多少代乳粉那都是定额的。 再退而求其之要跟程秀分,代乳粉票平分给两个孩子总行吧,人也不答应,说不好跟家里人交代。 牛奶更不用说了,那会去奶站办理奶卡要介绍信,乡下地方没这待遇,叶婷美打小到大一口牛奶都没喝上。 搬来城里时候她悄咪到老程家门口转悠过,还在门口瞧见过牛奶瓶子。 所以,她不可能让女儿当三,回头连个牛奶都喝不上! 人急吼吼地走得极快,过了桥刚好看见程秀引着一男一女走进一个小院子里,红光满面看得她心酸不已,也愤恨不已。 如果王桂芬生的是儿子,她没话说,但都是闺女,凭啥程秀就比叶婷美享受得多得多? 闺女解不开心结也是该的! 她就这么怨恨地瞪着程秀,是个人都得察觉。 四目相对时,程秀的笑忽然慢慢凝固,眼眸冷光乍现,但顷刻间却又咧嘴笑了,甚至招了招手,瞧不出一丝的紧张。 虽然隔开了一段距离,那无声的笑容和怡然自得的态度却看得叶梅头皮发麻。 再回过神来时人已经进了院子。 院门后,程秀才收敛了笑容,蹙眉寻思棘手了。 她撇开心事笑吟吟地领着孙莉莉夫妻俩进了院子。 也是老天帮忙,外头正好有人喊:“这是不是可以停车啊?” 程秀开门时顺道多看一眼,瞧不见叶梅,她把人迎进来指着车棚,“能停车。” 院门推车的女同志瞅着封闭式院门觉得还挺好。 上哪都是五分钱,也就不需要再耗费力气讲价,不过存放车得准备好塑料手牌,到时候取车得靠着车牌和手牌上的骑缝字才能取车,这点程秀倒是还没来得及置办。 人家女同志犹豫了一会,客气地道了一句下次来,推车走了。 孙莉莉夫妻寻思才十几分钟不到就有人要停车,可见有了车棚的生意,再在屋子里干些别的营生也划算。 “秀秀,我接着喊你秀秀。”孙莉莉笑意吟吟问道: “怎么卖?” 程秀比划了下手势 “七百块” “二百块” 程秀也不着急,她把心理价位拉得那么长不就是等着人来砍价么。 “二百卖不了,最多六百块。” “太贵了,真的太贵了,咱们也靠着这房子交个朋友,三百块” 程秀一口咬得死死的,皱眉直摆手。 “我喊你一声姐,给的都是实价,三百出不了这门生意,就退一步五百吧。” “哎呀,犀利咔嚓的咱都敞亮着说话,就四百块钱,我们拿了直接能开张做生意。” 昨儿她问过亲爸的口风,现在公家鼓励轻工业,政策再变的概率很小,做生意很可能会发达。 再有一点,她们心肝要再黑一点,其实再在别的地方复制程秀的法子,也找一个院子,修一个棚子也就差不多了。 但程秀位置选得好,就在糖厂前门,里头可有一千多个职工,干啥都能挣钱。 夫妻俩准备回家筹钱,程秀也不挽留,目送两人骑着自行车离开,依着门板若有所思地瞅着刚才叶梅站的位置。 那对母女俩想干嘛? 余光瞥见有个寸头男同志拿着封信在周围打转,程秀开口,“同志,找谁?” 人挺不好意思,问了句‘程秀’是不是住这,他是路痴找不着路,代替战友来送纸条的。 程秀反手一指自己,问清是顾硕后心漏跳一拍,边寻思人这会应该已经出发去外地了才对,边打开纸条。 纸条内容不多,只提醒程秀小心李强和叶婷美之间的关系。 程秀想得深想得透,一眼就抓住了核心:那两人搅合上了? 这倒是能说明那两母女为什么能沉得住气。 不过她们想拿她作为筹码要挟强哥什么,要钱? 前车之鉴,跟一个放贷的人要钱,难道就不怕前手刚拿了钱,后手就会一分不少地再被人拿回去? 程秀收回思绪,客气道谢的同时想着哪里能搞到点水。 人家代为跑腿,总不能一杯水都不让人喝。 她自个为了跑路方便,连个水壶都没往这拿,这几天都是拎着个大茶缸子到附近学校水房,给人家一两毛钱就能打开水,也够喝一整天。 正好有人推着自行车,扛着个小白木头箱子经过,程秀连忙把人喊住,“有汽水吗?” 人家往这边走,“有,白色的果子蜜,一毛八一瓶子,还有橘子口味的,两毛钱一瓶。” 摊主打开白色的小木箱、再掀开两层小棉被亮着里头的汽水给他们选,自个拿着起子在一旁等着。 程秀要了两瓶橘子口味的汽水,不由分说地递给那小战士一瓶。 摊主也不走,把两人的瓶盖收集起来放一边,回头能卖钱呢,再者要是愿意把空瓶子回收,他还得返还八分钱给人家。 “你和顾硕都是新兵?”程秀边喝边跟人唠嗑。 小战士也确实是渴得慌,一口气干掉一大半,点点头道:“不同班,就是没咋玩到一块。” 这年头都是冬季征兵,刚开始拉来新兵连的时候大家野外训练都冷得慌,老兵游说他们往水壶里装白酒,冷的时候可以喝两口御寒。 顾硕就属于敢干的那一类人,所以吃得很开。 程秀静静听着,直到两瓶汽水见了底还有些意犹未尽。 她也锁门,又跟着顾硕的战友走了一段,又听了一路的顾硕,直到十字路口才站定,笑眯眯地与人道别。 第28章 离开县城倒计时 小战士瞅着程秀娉身姿往另一条道走,想着这回探亲假回家,要是能说上这么个吴侬软语的媳妇可就太好了。 前方人忽然停下,转身过来摆了摆手。 这回换程秀瞅着那小战士落荒而逃,嗪着一抹笑容慢悠悠地朝澡堂的方向走去。 巧得很,前边可不就是结伴的叶梅母女俩么。 听见后头鼓掌声的母女俩回头一瞥,吓得灵魂差点儿出窍。 叶梅都快崩溃了,王桂芬的闺女真是个疯子! 刚才她可是咬牙切齿地做了数次心理建设,告诉自己一定要忍耐,至少忍到明天闺女扯证。 她们这边忍了程秀反而找上门了! 程秀盯着叶婷美新弄的卷发,啧了声,“不怎么样”话锋一转,“我瞧见你妈了,都碰面了怎么不来我家坐一坐?” 叶婷美知道自个没有程秀好看,再让对方嘲讽一波只觉懊恼,但又得忍着,拉着亲妈愤恨地往家门口边走边拉高了音量,“你别太得意,很快就有你哭的时候。” 人的懊恼劲进了院子还没消停,气呼呼地对叶梅发脾气,“我说了不要让她发现,你偏偏要去,回头她要再跑了上哪里抓人!” 叶梅哪里受得了被教训,这哪里还有当女儿的样子,也冷了脸色说:“现在翅膀硬了,没我也成了是吧,没有我一把屎一把尿地养大,你能站在这?” 心头火上头话就不过大脑,叶梅气哭了,“你要是跟程秀一样好,那你爸也会对咱这个家上心点!” 叶婷美冷冷反击;“老鼠生的会打洞,根上都带了,你都是三了怎么教育好我。” 叶梅没想到有一天还会挨亲闺女的埋汰,气得浑身都在哆嗦,半天都回不过神来。 程秀这会还在外头咧嘴听着呢,母女俩不安生,那她可就高兴了。 不过她还没有那么无聊专门跑过来耍个嘴皮子,从母女俩的忍耐还有叶婷美身上的变化,看来真是和李强处上了。 夜长梦多,程秀干脆转身往收购站的自由市场走。 市场每时每刻都有人倒卖粮票还有其他票据,想要啥问一句都会有。 这会快到点所以人不多,程秀也就找到一个倒卖票据的,要了一张羊肉票。 城里人拿的都是猪肉票,只有回族能拿到牛羊肉票,而且都是大面额。 人家一张张地铺开,“每一张都是四斤,牛羊肉随便买。” 票虽然少,但卖得还不贵,因为牛羊肉贵,而且不像猪肉已经能炼油,处理得不好吃着还有行腥膻,受众不大。 程秀买了一张牛羊肉的票后又继续往深处走。 国营菜市场准时准点关门,这会要买菜就得指望自由市场。 这会牛羊肉摊只剩一摊,人家瞅她似是有意买时两眼都放光。 自由市场上卖的肉都得悄咪卖,饶是现在价格放开了还是得悄咪卖。 公家的规定摆在那呢,杀猪杀羊杀牛都得要屠宰证,杀之前先到税务所缴纳屠宰税。 要是不走流程,只是为了自己杀猪吃,或者吃不完送人,那没问题。 可要是自家宰杀猪牛羊,擅自拿到集市上去卖,或者二次加工往餐馆送,那可就违法了。 饶是把牲畜拉到城里杀也违法,因为不属于公家规定的农村地区。 这要是卖不完挑着回去还得担风险。 肉贩子极其热情,“同志买牛肉还是羊肉,牛肉一斤五毛钱,再随便给点,毛肚也都带走。” 这毛肚搁后世没几百块都下不来! 以前吃牛的机会不多,因为不能宰杀耕作的牛,只有牛病重干不了活,生产队里舍不得吃就让人收购。但牛羊跟猪肉不一样化不出来油,国营市场一市斤一直都是五毛钱左右,到现在也没有起大变化。 程秀一看牛肉颜色发绿,也就是带彩,就知道绝对是好牛肉。 她一看向羊肉,人家连跟上,“羊肉还得贵点,一斤六毛钱,剩一截羊肠子也一起给你。” 羊肠子的臭味飘得整条街都是,程秀捏了下羊肠子看了看,“要一斤羊肉,一斤牛肉,那毛肚和羊肠子都给我。” 肉贩子老高兴,羊肠子免费送,毛肚一块钱全带走,都懒得称重。 程秀没有带菜篮子,肉贩子用报纸裹住毛肚和羊肠,拿草绳两块足称的肉挂上。 就因为带这么些臭玩意,程秀从自由市场到驾驶学校足足被路人嫌弃了一路。 驾驶学校门口,门卫还是那个之前跑腿引荐的那个男人,但人家一瞅上回有香烟这回没有不乐意,盘问时语调拉得老长,不耐烦道:“找谁啊。” 这还没几天呢就面生了? 程秀还算客气,露着笑:“上回我来过,找胡哥。” 人啪嗒地丢出一本册子,身体往椅子后仰,两腿耷拉上桌,“登记” 程秀写了名字还了登记册,门卫没动静了,嘴里咿咿呀呀地哼着调子,就是不起身,悠哉道:“到外头等着去。” 给点阳光就灿烂的事儿程秀也见多了,收起了刚才的客气,目不斜视地直接抬脚往里头走。 门卫忙从凳子上跳起来要拦。 程秀语气可凶,大喝:“碰我一下试一试,告你流氓罪!” 她耍无赖,门卫反而不敢咋地闹腾,眼巴巴瞅着人往驾驶学校走。 冬天的天色总是灰蒙蒙的,擦黑得也快,这会驾驶学校办公楼漆黑一片,而后面家属楼倒是灯火通明。 程秀站在家属楼楼下好不容易等来个提着尿桶的女同志,忙上前道:“您好,我叫程秀,之前搬家要委托胡哥运家具,能不能帮我去他家喊一声?” 公车私用就差摆在明面上了,谁心里都门儿清的事儿,那女同志问都不问一句就让人等着。 楼是老楼,楼层铺的都是木板,程秀光听吱呀声都知道人往哪里走。 没一会胡哥下楼,身后跟着个女人。 乍一听有个女同志来找,当媳妇的不得多长个心眼看看啊。 都是每个月定额定量领物资的生活条件,夫妻俩瞥见程秀手里满当的牛羊肉两眼放光。 这年头送肉绝对不会出错,程秀笑吟吟地递过肉,“天冷了,给嫂子炖点羊肉萝卜枸杞煲” 女人笑着嘴巴都快咧到耳朵根了,直叨叨来就行了,带什么礼呢。 都是女人,程秀就多跟人套了几句近乎,羊肉除了做羊肉煲,还可以去炮羊肉。 第29章 猪油火锅 那是京都的做法,把羊肉弄成比较粗的条儿,拿点酱油膏,香油和料酒,再下一点大葱和白砂糖腌着,什么时候要吃就这么炒一炒,也香迷糊。 她笑,“我之前在国营饭店上班呢,大师傅都这么做羊肉。” 这程秀身上还有顾硕那一层关系呢,胡哥干脆请人上楼坐一坐。 夫妻俩不由分说地把人往楼上架。 二楼楼道口有两个小男孩边吵边打架,一个骂对方是猪生的,一个骂对方是狗生的,最后两人都挨胡哥的打,捂着屁股墩悻悻站好,瞧见亲妈拎着肉立马就忘了疼。 羊肠子味道太冲,程秀没带进屋子,跟着毛肚一起放楼道口,把这一家子弄得贼啦好奇。 程秀给一家子口报做菜,“回头把羊肠子煮熟了切段,吃辣就放辣椒油,吃酸就放醋,煮熟后味道一点也不腥膻。” 至于毛肚,那就得涮火锅了。 现在消息不发达,这边又是南方,一家子都是头一回听说火锅的吃法,本来人人肚子里都没有多少油水,这会听得直吸哈喇子。 胡哥也是个爱媳妇爱孩子的,跟程秀打商量,“就在我家吃得了,啥东西都我家出,你辛苦做一锅咋样。” 多冒昧啊,当媳妇的立马去瞪丈夫,嗔怪道:“让人家国营饭店的大厨师给你上门做饭,牛的你!” 程秀倒是很干脆地一口应下,“行!” 胡哥就爱跟爽快人打交道,拎着牛肚牛肠子起身下楼去清洗,让两女的坐着等就行了。 程秀敢打包票,没清洗过牛肚和羊肠子的人绝对不会,也跟着起身,“正好能说正事。” 两孩子能揪住晚上可以出门的机会,哪怕就是到楼下公共厨房而已,这会也闹着要去,最后是全部人整整齐齐地下了楼,在胡乱穿插的棚子里走着。 饮食公司家属楼的公共厨房也是一样。 几年前唐市大地震后,也不知谁领的头哪里下的文件,反正一夜之间好多地方都建起了地震棚子和买了防震床。 特别是防震床还不便宜,拿实心的铁用电焊机直接焊死做的床架子,程秀刚才就在胡哥家瞧见了。 这几年也没再有动静,好些个地震棚就变成了厨房,走在里头就跟走迷宫似的。 这会就他们需要用水,程秀边掰扯着毛肚边跟胡哥商量,“胡哥,要不吃完这一顿麻烦你受累点,晚上给我搬个家具,最迟明天下午就走。” 挺着急的啊,胡哥若有所思地瞅了眼程秀,却也不碎嘴子瞎问,痛痛快快的答应下来,“问题不大。” 既然要去市里,胡嫂就让丈夫到百货商店和门市部都去转转,看看能不能买到布,还扭头问程秀,“你家抢到多少啦?” 程秀划拉了下,那都是王桂芬以前抢的。 打从取消布票了以后,大伙都害怕以后政策变了没布买,买得可疯狂。 程秀不由自主的想到那天顾硕几个人搬布搬得一身的汗。 饶是这,胡嫂还觉得少呢,布是刚需,得屯着货。 毛肚不好洗,一边唠嗑一边洗也用了半个多小时。 像后世一样吃牛油火锅那是想都不敢想,胡嫂子拿出巴掌大的肥膘猪肉那都称得上大格局。 豆瓣酱不是什么稀罕玩意,辣椒也有,加上酱油膏,味精等都让程秀给搂了过来。 食材有限,程秀下肉片炒出油渣子,再放豆瓣酱和辣椒等等,做法已经不太像牛油火锅,反而跟贵市地摊火锅有点儿像的猪油火锅。 饶是这样,加入热水冲出香味以后,都能把在一旁的老胡家看得眼睛冒光。 配菜是四斤多的毛肚,老胡家出的冻豆腐,酸菜,还出了一盘子土豆,一盘子胡嫂老家寄来的干的黄花菜。 大家伙看着程秀涮毛肚。 后世的毛肚之所以‘七上八下’就能吃,那是因为拿烧碱水来涨发毛肚。 经过碱发的毛肚实际上已经熟了,所以在热锅里放久了就导致毛肚收缩,吃起来就嚼不烂。 新鲜毛肚没经过任何后期处理,所以直接往汤里放就行。 老胡家就尝试过这么一回,边吃边喊香,这毛肚算不算荤菜不是重点,反正吃起来就跟吃肉一样的! 这年头楼房挨得紧,不隔音也不隔味,老胡家的动静愣是把准备烫脚睡觉的别家给引了过来。 胡嫂也知道晚了,喊两儿子准备洗漱睡觉,瞧见大儿子嚼了半天的黄花菜都没嚼碎,好几次都是梗着脖子硬着头皮往下吞咽,干脆拽着人留在嘴角外一小节黄花菜边扯边说,“嚼不动就别嚼了,睡觉去。” 程秀不好笑出声来,侧头又去看小儿子。 小儿子想大号,可是旧楼房连共用厕所都没有,得走个五十米左右到公厕去。 这会胡家夫妻俩正在招待程秀没空,小儿子频频看着外头漆黑的夜显然怕了,人回屋拿了条红领巾绑上,唱着大刀进行曲一脸正气的出了门。 程秀咧了咧嘴放下筷子,胡哥也适时地松了口,“走,正事要紧。” 人先从屋子里搬来一个带锁的箱子,跟着程秀一起到停车场后,先把箱子放副驾驶下边,叮嘱道:“妹子,路上要是遇到抢东西的,就让人把这搬走,别跟人硬刚。” 程秀瞅一眼就知道箱子里装的东西可不轻,也不好意思问太多行业内幕,只炯炯有神地点了头。 这会路上没人,卡车开起来速度快,三分钟之内就到了饮食公司家属楼下。 这会晚上八点多,饮食公司家属楼只有几家有学生的家庭亮着灯,其他地儿漆黑一片。 睡不睡得着另说,主要图个省电,家属楼两毛一度电呢! 卡车声一响起,陆陆续续好多人探头出来看。 程秀跟一楼住户随口唠了几句,笑着说搬家具呢。 有人陆陆续续下了楼,围着程秀的女人们眼神关切,嘴上埋怨,“大家楼上楼下那么多年邻居,你喊我们啊。” 男人们实在得多,上手就开始帮忙往卡车后头搬家具,一个小时不到也就搬利索了。 大家做了多年邻居总归是好些人舍不得,还有的叨叨着回头去看程秀去。 第30章 叶婷美和李强扯证 程秀笑着说欢迎,等大家伙搬好家具,她坐上副驾驶后瞧着那一张张熟悉的面孔却是湿了眼眶。 卡车连带着家具就停在驾驶学校里不用动,程秀自身携带了个提兜老行李包。 那是自家外公的东西,用了几十年还坚韧着,再用个七八年估计都不会坏。 胡哥坚持把她先送到临近糖厂的院子里,在一声狗吠声中才启动车回去。 程秀举着手电筒进了院子,依次把院子大小门都给插上门栓,这才进了屋。 屋里啥都没有,就一床棉被还有一个草席。 她盘腿坐在草席上,一件件最后清点行李包里的东西。 家里的贵重品倒是不多,当年破四旧的时候,外婆还有亲妈的金属首饰都没敢往家里放,只藏了一点在墙里做传家宝。 程秀掏出外公去世那一年照的全家福,抚摸着上头有些满溢出来的红色墨水,回想着那年为了让外公能在走之间瞧一眼照片,亲爸带着她在照相馆磨着工作人员加班加点的给黑白照片上色。 照片下压着顾硕的语录,程秀拿在手里发愣。 这会知道她在糖厂附近的人越来越多,可从明儿离开县城开始,就再也没有人知道她的下落了。 至少此时此刻,程秀真的有打算是不是给人留点线索。 良久,程秀叹了口气,又把语录给压在了行李包的深处。 这是在县城最后一夜,她本来以为会失眠,没想思绪几经周转睡得比任何一个夜晚都要快。 此时,叶婷美像是熨馅饼似的翻来覆去的睡不着。 她心里很不安稳,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只能打心眼里自我安慰。 就算程秀又打着换房跑掉的主意也没那么快,只要明儿领了证把李强吃得死死的,她立刻带人去围堵程秀。 那一千块钱要回来可就是自家的钱了。 叶婷美深呼吸了好几次才压抑下激动的心。 她赢了,她终于要彻底翻身的赢一把! 因为实在是睡不着,隔天人凌晨五六点就起了床。 母女俩睡一块,她一动叶梅也就醒了,闷闷地下床去做早饭。 “妈”叶婷美跟过去,撒娇道:“我想吃你做的茄丝面条了,咱晌午饭就吃那个成不成,我来切茄子。” 叶梅不吭气,但倒是扒拉面粉去了,心里已是百转千回。 昨晚她也整夜失眠,这会再瞅着闺女如常的脸色却觉得后怕。 难怪人都得生个男娃的养老送终呢,闺女瞧不起老娘,怕以后就是个白眼狼! 说实在的,程四海现在没了,她也年轻,更没有想过当什么贞洁烈女,看样子还是得再生个儿子稳妥一点。 叶婷美压根瞧不出半点差别来,只觉这是和亲妈和好了,喜滋滋的捏着洗衣粉洗头发去了。 以前在乡下洗头那都是捏着两指头宽的碱面,到城里生活还算好了呢。 她刚把头发打湿就听见门外有动静,侧头眯眼一看是李强。 叶婷美现在点名道姓地喊人家李强,也不像以前一样瞧着人就成了惊弓之鸟,问:“我们村以前都是在公社管理委员会办理结婚登记,城里去哪里办啊?” 李强瞧着不那么乐意,含糊说:“街道办事处吧,去看看。” “你跟你媳妇之间拉扯干净没有?”叶婷美洗好头满屋子摸索着篦梳,乡下地方的人容易生虱子,她到城里几年了都没除干净,以前还传给了高中同学,不过没敢张扬。 没听见回话声,叶婷美哼唧了声。 问题不大,反正从亲妈的婚姻情况看,谁有结婚证谁就是原配,以后她有的是机会帮人掰扯清楚。 就算昨儿刚跟闺女吵架,叶梅这会也得先支棱着给叶婷美盘算好,问:“你跟你父母说过没有,还有虽然先扯证了,但你们家得出彩礼吧,三转一响少不了。” 叶婷美也悄咪的听,心想还少了呢,现在城里人还得把电视机和相机给算进去才风光呢。 李强阴恻恻的盯着母女两,“急什么,等我把钱追回来,想要什么没有。” 叶婷美不再言语,其实她比任何人都想尽快让这件事尘埃落定。 匆匆吃了早饭以后,两人总算先往街道办事赶。 地儿倒是不远,就是到时才寻思走错了地儿,以前结婚登记还真是在街道办事处,但现在改成民政局了,得到政府大院去。 好不容易到了政府大院找到了民政局,地儿是没错,但今儿人可多。 办理离婚的和办理结婚的都在一个大开间里。 叶婷美瞅了一眼坐长凳上等着办理结婚的人,足足还有七八对呢! 她听了一会就知道为啥要办理那么久。 工作人员得问双方愿不愿意结婚,是相亲结的婚还是自由恋爱处的对象,男女双方给问得面红耳赤扭捏半天,看得叶婷美心头火蹭蹭地冒。 她去扒拉前面的人,客气的想跟人插个队。 人家不干,结婚不积极思想有问题,谁都着急结婚。 最近铝锅紧俏,还得凭结婚证去买铝锅呢。 还有去订购打家具的木料也得要结婚证。 最重要的,有了结婚证才有自个申请单位福利房,手头没人脉没关系的还得慢慢排队。 谁都着急! 叶婷美没法子,只好跟李强干坐着等了一上午,临近晌午的时候才终于坐到了桌子跟头前。 “家里给说的亲事还是自由恋爱?” “算自由恋爱吧。”叶婷美等了一早上脾气不好,“你们怎么问那么多。” 要算脾气不好,那没法跟铁饭碗的比,工作人员嗓门陡然拔高。 “有的男女同志思想觉悟不高,有了孩子才想后补票,要么就是结婚年纪不到随随便便找哥哥姐姐来凑数扯证好拿准生证,这都得打击!” 人上上下下地打量两个人。 “有兄弟姐妹没有,不是找人替代结婚吧?” 叶婷美没敢再甩脸子,端正了态度一口否定。 眼瞅着工作人员总算是从旁边扯出一张奖状样式的结婚证来,叶婷美好奇地看,“这和我们村里人拿的结婚证不一样。” 第31章 扑空 虽然都是类似一张奖状,但这会的结婚证是开合页的呢。 “以后还得改呢,最迟后年,结婚证都得贴相片。”工作人员手写完姓名,年纪啥的,往旁边一指着,“缴费去吧,准生证保证金,母子平安保险费,立档费,新婚费” 这年头结婚证给两张呢,一张正式的,一张用来住宾馆时充当夫妻证明的附件反正也不是叶婷美花钱,她没啥感觉,拿到了红彤彤的结婚证心情复杂,有落寞,有委屈,也有些松了口气。 李强心思完全不在这一点上,“先去找程秀。” 一千块钱可不是小数目。 人眼神阴鸷的掰扯着关节,明年的今天就是那死娘们的忌日! 叶婷美同样回过神来,激动得魂儿都在颤抖,“她搬到了糖厂那一条街,院子里有个车棚就是!” 话刚落,李强已经撂下人率先跑了出去。 叶婷美迟疑了一会,最后还是揣着结婚证先回了一趟家。 母女两把结婚证放好这才兴匆匆的往糖厂的街道跑。 本以为会见到程秀被李强揍得找不着北,到了一瞧连程秀的影子都没瞧见。 大门已经让李强踢开了,院内院外安安静静。 叶婷美心里莫名有点慌,安慰自己也安慰李强,“怕什么,她总得回家来吧。” 她看出来李强的眼神已是满满警告,也知道这人不是善茬,只能祈祷着不要出幺儿子。 这会正主正坐在县委大院家属楼门口。 办公楼是各自独立的,但后面的家属房不论机关单位都挨在一块,统称县委大院。 县委大院对外开放,门口只有收发室的通讯员,老百姓要进来非常轻松。 今天刚好是年轻干部职工在院内进行大扫除的日子,一群年轻人食堂的臭水沟旁边挥汗如雨劳动。 接到门卫通知的孙莉莉急吼吼的朝这边走,顺着她的目光说:“都是好小伙子,积极上进个两三年就能到公社做干部呢。” 程秀也没往心里去,笑笑说,“不着急。” 孙莉莉叨了两句也到了结婚的时候,引着人往家属楼走,压低声音道:“我男人嘴巴不牢,事儿被我妈知道了,非要见你才肯给钱,现在她陪着我爸到汽车站附近的田里去了。” 程秀一听就明白,县委大院在汽车站外沿郊区租了一亩地做县委大院家属农场,每周六下午固定全体机关干部都去农场养猪和种菜。 县委只有一台212吉普作为公务车,以前周六程秀没少瞧见公务车往郊外开,过个几分钟肯定有一波人说笑着跟上,也都是县委大院里的干部职工,全部步行六七公里去劳动,到时候再步行回来。 程秀跟着孙莉莉走上二楼,迎面对上拿着坤包正要下楼的另一个女同志。 人看着程秀却对孙莉莉说话,“昨天就说了少弄些有的没的,小心被人骗,你还是不听啊。” 孙莉莉反唇相讥,“爸妈答应的事,你操什么心。” 被点名的程秀并不说话,只是冷冷的看着说话的女同志,甚至用眼神强制捕捉对方和自己对视。 她就差临门一脚,绝对不允许出一点差错。 那女同志被程秀冰冷的眼神看得后退一步,错开身往楼下走,“到时候吃亏可别在爸妈面前哭!” 程秀若有所思的跟着孙莉莉继续往上走。 县城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特别是接待八方来客的国营饭馆的就没少听县长的的家事儿。 听说县长上头还有一个哥哥,下边还有一个弟弟,兄弟三个年纪相差得都不大,而且脑瓜子都挺聪明。 老大上了大学又当了兵,复原后当了警察,后来娶了个高干媳妇当了半插门的女婿,现在在市里公安局当领导。 老二学习也好,上了大学后留校,当了几年老师转行政,再转到本地从基层干起,也一路做到了县长。 老三也去当了兵,而且极大概率可以留在队里深造,以后走的路子不会比两个哥哥差。 可三兄弟的父母怕一个儿子都不在身边以后没人养老,加上本地老人都习惯跟小儿子住,就把小儿子骗回来结婚生子,一哭二闹三上吊的栓在家里种地,怎么说都不肯往外放。 人心都是肉长的,老三两口子眼看两个哥哥飞黄腾达心里又委屈又不得劲。 正好老三夫妻两生了个儿子落了残疾,夫妻两哭闹着要把儿子送给做县长的各个养,喊二伯作爸。 夫妻两也有自己的说法。 那年头谁家都没油水,胎儿也小很好生,偏偏老三媳妇怀的那一胎不知咋的落了个胎儿太大肩难产,后来没办法敲断了锁骨才生出来。 以前人医学知识懂得少,也不知咋的养着养着,孩子锁骨没长好还落了高低肩和长短腿,以后哪里还能有什么出息。 老三夫妻俩振振有词,叨叨儿子那是命格太硬,就得找个官运亨通的改改命。 估摸老大家是倒插门不好游说,就一门心思地攀上了老二家。 一家子咋商量的不知道,反正残疾侄子就变成了亲儿子,刚才那个女同志就是孙莉莉名义上的大嫂。 外头传得疯呢,都叨叨县长家就一个亲闺女,现在又多了一个名义上的哥哥,以后要被吃绝户! 这可不是空穴来风,好些人瞧见县长对侄子比对亲闺女还要好,儿子女儿结婚时的待遇都不一样,收养来的大儿子可动用到公务车接亲了,闺女出嫁的时候坐的是拖拉机。 拖拉机接亲也不便宜,一台接亲一次要八十块钱,要是没有当哥的那么一对比倒也很风光。 程秀收回思绪,跟着愤愤不平的孙莉莉进了屋。 程秀还是头一回进到有四间屋的套房,确实气派。 孙莉莉领着四处溜达,特意去了阳台。 比普通人家里大得多的阳台种满了鲜花,孙莉莉从角落里抠出两盆韭菜来,嘀咕说:“又往我的花里头放韭菜,瞅着就难看!” 人从旮沓缝隙里拿出一小包碾碎的鸡蛋壳,先往花盆里撒了一圈,再认认真真的翻土埋好,跟程秀抱怨个不停,道亲妈平时看见她给花盆撒鸡蛋壳就骂,说引虫子。 她气啊,明明是给泥土补钙好不好! 第32章 新征程 两人年纪差别不大,程秀瞅着也就比自己大个三岁左右的孙莉莉念念叨叨,没好意思提醒一句,真不怪挨抱怨。 鸡蛋壳养花养菜真没什么作用,农作物或者植物真的缺钙,蛋壳的作用微乎其微。 什么鸡蛋壳,香蕉皮,茶叶渣,啤酒和锈铁还不如复合肥有用。 上辈子邻居养花用水果鸡蛋壳等等发酵结果花越浇越黄,她一勺水溶肥三天就解决了。 不过鸡蛋壳也不是没用,打碎了加到土里来疏松土壤也不错,有松土透气的效果。 孙莉莉又往楼下眺望了一会,叨叨着人不知道啥时候回来,领着程秀坐回屋里。 这家有台十四寸熊猫牌的黑白电视,还放了张彩色膜。 这是新出的玩意,一块钱一张,盖在屏幕前面就能看彩色的画面。 老程家的电视是一台九寸的红梅牌电视,当时花了两百八十块钱,还是求爷爷告奶奶千辛万苦整到了一张电视机票,就差个彩色膜。 程秀看不看电视无所谓,上辈子看得够够的,但孙莉莉回了屋立马走到电视机旁边调天线,对着电视机后壳哐当哐当打。 有人拧开门把手,正在看茶几上县长全家福的程秀闻声也朝门口看去。 和孙莉莉一起看过房的那男人,也就是她的丈夫牟建国拎着个厂子进屋,“爸妈半路给喊去商量年前的联谊活动,不回来,让咱们俩自个处理。 意思就是答应给钱了,孙莉莉脸上表情由阴转晴,趁着丈夫去拿钱时跟程秀唠嗑:“机关单位每年都要跟周围厂子联谊,把适婚年龄的男女同志凑到一块,我和我爱人就是这么认识的,这回花钱跟你买项目,也是为了让我家小叔子有个事做。” 人很健谈,一张嘴把啥都说了,说得直叹气。 小叔子一直没个正经工作,丈夫家里头实在没办法,都打算到乡下给小叔子说亲了。 这年头刚出的规定,家里有即将退休的老职工,要是其中一个孩子是农村户口优先给安排工作。 如果她给小叔子找到能挣钱的活儿,虽然干个体户丢人,可有钱挣总是好的,而且还不用急吼吼的定下终身大事。 再者公公也不用游走关系就为了改动年龄好提早办退休让出工作。 这一石二鸟的好事儿偏偏娘家一家子都不答应。 所谓的哥嫂答不答应倒是无所谓,堂的毕竟比不过亲的,可亲妈亲爸昨晚半天都没松口,把她气得没吃饭! 都是女人,程秀不由得替面前没什么心眼子的县长千金捏一把冷汗,不由得多看了拿着钱喜气洋洋出房门的牟建国。 要是个好男人不打紧,要是个坏胚子后果都不敢想。 夫妻俩一块点出了四百块钱交给程秀,孙莉莉送人出门还问着,“身上拿钱不安全,要不我让建国送你回去?” 程秀笑了笑,“我不回去了。” 夫妻俩只当程秀话没说明白所以也没往心里去,送人下楼才折返。 这才刚进屋才瞧见外头滴答滴答的下起雨来。 孙莉莉虽然出生好但人不娇气,让丈夫拿把雨伞追出去借给程秀。 天冷着呢,再下一场雨,温度估摸着又得往下降几度。 牟建国从家属楼追到办公大楼,刚好瞧见程秀坐上一辆卡车,也没瞧清楚啥车牌号。 车上,程秀掏出手绢擦身上的雨水,感激地瞅了胡哥一眼。 胡哥得意洋洋地拧开收音机,“小时候家里晒花生就得提着个心眼,一有苗头就得狂收,要是让花生泡了水缴不上公粮就没饭吃。” 收音机刺啦的传出播报员平仄严肃的声音来, “从11月1日起,电视机允许敞开供应,这就意味着老百姓不需要得到配额和标准才能购买电视机,临近12月份,通过走访得知,敞开供应后的第一月电视机销量实现可喜增长态势未来统销统购的产品类型还将进一步减少” 胡哥笑:“要起变化了。” 车子过桥,程秀已能瞧见糖厂左右齐宽的街道,她应了胡哥一声,居高临下的看着不远处蹲在屋檐下躲雨的几个‘老熟人’ 这年头开卡车的都横,也不管路边有没有人就可劲的往前冲。 叶婷美躲闪不及给雨水滋了满身,抬头要骂时刚好看见呼啸而过的卡车车窗里,有只细白的手臂悠哉的朝外接着雨水玩儿。 她心里扑腾一下,愣是看出那动作几分挑衅,下意识喊:“程秀肯定在刚才的卡车里头。” 蹲着的李强没有动,只阴恻恻的看着叶婷美,看得母女俩心里发慌。 终于有人疾步迎面走来,有男有女有老有少,直奔院子。 领头的中年男人拿着钥匙,只当路人躲雨就客气的道了句让让,一家子乌拉拉地涌进院子里稀罕地看起来。 李强问:“这是不是程秀的屋?” 为首的男人莫名其妙,“什么程秀,我不认识程秀,这是我哥嫂盘下来的院子,我家的。” “不可能!程秀就住这里头,换房的人亲口说的怎么会假!”叶婷美受的刺激过大,不管不顾的喊,“她不住这里还能去哪里?是不是又换房了?” 李强的巴掌随之而至,打得叶婷美往坭坑里扑,半天都起不来。 他又不是善男信女,之前已经让母女俩要挟得牙根痒痒,推开阻止的叶梅朝跪坐疼哭了的叶婷美啐了口,“程秀那一千块就算在你头上。” 叶梅扑打着李强;“你这死没良心的,找不到她又怎么了,我女儿今儿才跟你扯证!” 一说这话,李强火气更大,气极反笑,拍了拍哭得梨花带雨的叶婷美,“想跟着我过好日子也不是不可以,什么时候在你身上赚够一千块,咱俩啥时候好好过日子。” 母女俩抱作一团惶惶然的看着扬长而去的李强,魂不守舍的搀扶着回了家。 叶婷美好歹还保持一点清明,浑浑噩噩的换了衣服以后才想起来回来时似乎没瞧见亲妈,喊了两声还没听见答应声。 外头雨声滴滴答答,叶婷美以为人没听见,想看看人时不时在院里棚子下烧热水,一开门瞧见人举着个袋子往嘴里倒药粉。 第33章 灌大粪 “妈!” 叶婷美哭喊着扑过去。 左右邻居闻见声不知道咋回事纷纷过来瞧一眼,又大呼小叫地喊,“不好了!这是吃了666啊!” 本地夏天蚊子多,蚊香倒是有,那不还得花钱么,所以好些人都是往床上打666粉,到时候草席一盖就完事,或者稀释农药往空气里打,反正也没瞧见谁真的中毒过。 “活不下去了咋活啊我把我女儿给害了!”叶梅气若游丝地喊。 压根就没有人听她说话,跑得快的已经捏着她的下巴强迫人张着嘴,别到时候咬到了舌头。 有个女同志随手脱了鞋就往叶梅嘴巴里塞。 这时候哪里还管干净不干净,能活命最要紧。 “都让开!”又是一声喝,有个老大爷提着一瓢米田共冲了过来,“掰开嘴。” 平日里谁家夫妻两打架,想不开的吃农药还真就是这么治的,众人纷纷压住了叶梅的四肢。 叶婷美震惊得说不出话来,眼巴巴的瞅着闻了一口就狂吐的亲妈以及周围虎视眈眈,依旧想把人嘴巴掰开送翔的邻居。 得及时吃!吃晚了药粉落到胃里可就难救回来了! 叶梅吃的是粉末不是喝药,她自觉是全部吐出来了,但还是被送到了医院。 医生熟门熟路地问,“是不是城里户口?哪家单位的” 听见不是城里职工,还是农村户口。医生抬头瞥了眼叶婷美,“那就得个人全缴费,农药要真进了肚子就得洗胃,别说是进肚子,就是到时候腐蚀了食管都得手术切开食道,然后抽一根肋骨把胃提到肺后边代替食管,钱可不少” 叶婷美脑子嗡嗡响,具体听进去多少她自个也不知道,直到出来报平安的护士都惊诧出声,“你一动不动坐了一个多小时知道不?你妈没事儿,不用手术,就是你得让人看开点,几十岁的人了动不动就吃药不想活了,这哪成!” 人瞧见叶婷美哭了,还以为是喜极而泣呢,安慰了几句才去忙。 叶婷美也不管人来人往,她哭诉着,心里诅咒着程秀不得好死,最好立刻马上就被五雷轰顶! 入夜以后确实忽然雷电交加,叶婷美嘴里恨不得被千刀万剐的人却一路平安,并在隔天清晨行驶进了市里,连个车匪路霸都没遇见。 程秀也是头一回进市里,处于两眼摸黑瞎的状态。 但到市里来解决的头一件事就是安置问题,程秀早就想到了,痛痛快快说:“胡哥,你对市里熟,给我找个防空洞。” 胡哥差点呛到。 小姑娘家家的哪里有往防空洞住的,而且回去不好跟顾硕那小子交代,胡哥让人不用在意,“我还得再去拉点货,给家里婆娘买点东西,你要先找不着地儿就上我哥们那去。” 程秀知道人想岔了,“家具放防空洞里,我住旅馆去。” 胡哥沉默了下,“那要被偷了呢。” 程秀笑了,“偷了就被偷了,家具哪有人重要。” 话是这么说没错,但胡哥还是往市中心开,边跟程秀介绍,“北四路上有个工厂的综合库,下边有个一层楼半深度的防空洞,那厂子里的学员跟着我学过半年,回头我跟他打声招呼,你的行李放那丢不了。” 程秀自然是连声感激,说什么都要请人吃早饭。 市里比县城大很多,光是一路走来工厂数量真不少。 县城有两个门市部,而打从进市区以后,程秀已经瞧见三个门市部了,还有一个三层的百货大楼。 不过甭管在县城还是在市里,国营饭店上班时间都一个样。 程秀点了两碗挺贵的馄饨面,一碗三毛八外加三两的粮票,就是将煮熟的馄饨与面条放一碗里再浇上浇头。 馄饨是肉馅,浇头还能再给以一块一寸多宽的烧肉。 两人一整晚没睡,能让馄饨面香迷糊。 程秀平时最多吃一两面条,这次愣是能干下一整碗,特别是那一寸多宽的烧肉吃起来微微带着甜有点后世港式叉烧肉那味,可好吃! 面条烫嘴得慢悠悠的吃,她边吃边计算花去三毛八还有三两粮票自己手头里还有多少。 钱不是问题,现在撇去给胡哥的车费,还有满打满算两千块钱。 最缺的是各种票。 她在城里吃商品粮,每个月是28斤的粮食定量,有4两油,1斤肉票,额外还有些豆制品票,糖票和副食品票等等。 所有在县城的票都只能在县城兑换,假设她现在到市里生活,那本地粮票就得换成全国粮票。 没错儿,哪怕就是在一个省,但粮票之间也不互通。 全国粮票和各地粮票最大的区别是:全国粮票是含油票的。 特殊的不说了,普通人要换全国粮票凭定量证明加油票才能换,而且换全国粮票就得到粮管所去,得有单位证明。 程秀既然要到阻绝掉所有的人情往来到市里来生活,就不能暴露出要换全国粮票的心思。 也就意味着她之后跟那每个月的粮食定量,那些拉拉杂杂的各种供应已经失之交臂,完全得靠自己整出吃喝来。 她让胡哥先吃着,起身到斜对面买了三毛五一盒的大前门。 倒不是程秀不想买贵点的,她也知道这年头一云二贵三中华,红塔山下阿诗玛,就是说云烟顶级最高,是国宴御用的烟,都是特供烟,有票有钱还不一定买得到。 四毛钱以上的甲级烟在街道边上不好买,三毛钱以上的大概可以算乙级烟,送礼不算掉价。 她又顺带给人买了瓶玉冰烧带上。 这玩意名字好听,南方特有的,拿肥肉酿制的酒种,29度对于经常喝酒的男人来说不是什么大事。 胡哥正埋头苦吃,一抬头瞅着程秀拿着礼物进来直喊‘别别别’ 程秀真诚道:“胡哥,跑一趟市不可能就那么点钱,就算按你说的,不拉我这一趟也得来城里,我还是谢谢你。” 胡哥亏心啊,他是一分钱没少收,只不过全给划拉到顾硕头上了。 第34章 遇到人贩子 人从口袋夹子里翻处一本目地址簿翻了半天,总算是找着了之前的学员,亲自上门去把胸膛拍得啪啪响,指着程秀说:“这就像我亲妹子,你帮个忙顾好她,还有她的家具。” 单位送到驾驶学校学习驾驶技术的司机都比较年轻,毕竟司机是干一辈子的铁饭碗,找年轻的还能晚退休几年。 对方姓郝,三十岁出头,已经结了婚生了孩子。 这家夫妻两齐刷刷的来招待程秀。 郝嫂子直往外掏零食,看得这家女娃儿直吸溜哈喇子,拿了块猪油膏糖就往程秀怀里塞。 程秀刚吃完早饭饱着呢,谢过以后又放了回去。 女娃娃锲而不舍的又掏出来块橙汁夹心饼干,这回程秀也只好接了,刚挨着嘴边咬一口就瞅见小娃娃凑过来,“姐姐,请糯糯吃一点吧。” 十分懂闺女心思的女主人把孩子带到怀里,关切问程秀,“这是咋的了,一个人到市里来?” 这年头人口流动慢,这两年因为允许农民自带口粮来务农还好些,但姑娘家只身还闯的少见。 胡哥嘴巴快,“人家带妈妈过来看病。” 有人当嘴替,程秀也不多说,迎着夫妻两同情怜悯的目光也不矫情,补充了一句,“市级医院医疗好。” 那倒是真的,不过夫妻两寻思着来了就得租房子吧。 他们自个是租的单位房子,一个月两块钱的租金也没想过要搬,租房市场实在是不太懂。 夫妻两商量着,要么程秀可以住家里直到找着房子,女主人拉着程秀的手,“我下午也没啥事,带着糯糯跟你上房管局转悠一趟?” 程秀没答应住下,却应承下了人家陪着去房管局的好意。 两男人光是卸行李都快到晌午,程秀被强拉着在这家吃了便饭就要跟着郝嫂子出门。 看着亦步亦趋的糯糯,程秀问:“她不午睡?” 底下小娃娃奶声奶气的竖起四根手指头,“是四岁不是五岁呐~” 大伙笑,当妈的瞅着孩子实在是睡不着也就一块拉着出了门。 人是个热心肠,先带着程秀去熟悉电汽车,反正也到了家里买月票的日子。 谁都想今儿买好月票才能不耽误明天出行,全都挤兑在办理月票的小屋子里头。 售票员扯着个大嗓门喊:“职工月票五块,把单位证明信拿在手里,学生月票今儿先不办,准备好三块五毛钱和学校的证明,统一后天带着证明信和钱到和平站贴月票,或者乘坐时候现场办理,大家给其他买票的挪一挪位置。” 程秀当仁不让就属于买不了月票也买不了学生票的那一拨,所以跟郝嫂子不在一个地方排队。 因为是按站点收费,她到本地房管局去也得花三站的钱。 县城里没有电汽车,她还多了个心眼瞄了下票价大全,坐一趟车大概是五分钱到两毛钱不等。 “糯糯!糯糯!” 人群里忽然传来急促呼喊声。 程秀顾不上买票,挤出人群忙拉着郝嫂子问,“怎么了?” “糯糯糯糯找不着了”郝嫂子拍着大腿跳脚,“我去买月票,她还拉着我的手,人多我没顾上,再回头人就不见了!” 四周人声鼎沸,闻见声的顶多就看她们两眼再一个劲的往前头挤。 郝嫂子的呼喊声瞬间淹没在人群里。 程秀环顾了一圈黑压压的人头,爬上固定电线杆的水泥梆子,扯着嗓子喊:“有小偷!偷钱了!” 人群一瞬间起了骚动,谁都赶紧低头去摸裤兜或者坤包,竟都顾不上说话。 程秀第一嗓子喊得太大声,第二声都带着破音,“有拍花子偷四岁小女孩啊!” 拍花子那是可恶至极,大伙眼神就往带小孩的人身上瞄。 程秀站得高看得远,一眼就瞅见有个抱着小孩的老婶子往外磨蹭。 那孩子身上罩着件成人的确良衬衫,带着顶脏兮兮的扇子帽。 谁大冬天带扇子帽,那玩意就是夏天用着凉快,不遮阳了还能打开变扇子扇风,现在大冬天的一点用处都没有! 程秀喊‘糯糯’的时候,那小孩明显折腾得很厉害。 她跳下水泥梆子赶紧追,也亏了今天是买月票的日子人多得数不过来,愣是追上了已经跑到对面街道的老婶子。 郝嫂子紧跟其后,瞅着孩子身形她就知道是自己的娃儿没跑。 “这也是我孙女,你不配当孩子的妈”老婶子紧紧捂住糯糯放声高呼,“这是孩子的妈没错,但这女的黑心肝不要脸,跟别的男人生了小孩。” 好些人眼神顿时微妙,再听见小孩儿哭着喊妈妈后感觉剧情也跟得上。 别说陌生人,就是刚跟郝家认识没几个小时的程秀都有点犯迷糊。 人群里又冲出来一个男人,扯开郝嫂子就喊,“这孩子还跟着我那当冤大头的哥姓呢。” 郝嫂子一时间慌了神,又掰扯不开男人,只能一遍又一遍的喊着:“你们胡说八道,我都不认识你们!” 现场完全乱套了,程秀一直拉扯着那老婶子等联防队的过来。 不过这么干等着也不是办法,她已经看见又有两个人高马大的男人走了过来。 察觉到身后有人贴得很近,程秀下意识一巴掌拍了回去,然后立刻回头。 贴着她的是个瘦高的男同志,人后退两步‘哇’的吐了一口血。 已经散开的人群又重新聚集起来,好奇瞅着程秀,嘀咕这姑娘家是黑熊精啊,力气也贼大了,一巴掌就给人打吐血。 程秀这会可不管自个咋的一巴掌把人扇吐血,她可以确定正常男人绝对不会像刚才一样上赶着贴上来,于是也就扯着人不放手,“这人耍流氓!” 耍流氓那事儿可就大了,围观的人群又多了几分。 吐血的瘦高个被拽着走不了,‘哇’的又吐出一块刀片来,气急败坏的要去揪程秀的头发。 程秀提防着呢,一闪身躲老婶子身后,让人结结实实的挨了一巴掌代自己受过。 刚才她瞧见的那两个人高马大的男人一瞅推开瘦高个男同志,跟人撕巴着。 附近巡逻的民兵联防队终于闻声赶来。 巧的是瘦高个那老婶子两伙人同时都想跑。 群众一瞅不对劲啊,真有理跑啥跑,积极地圈住两伙人。 第35章 死过人的房子租不租 糯糯扑进郝嫂子怀里嗷嗷哭。 联防队听群众们七嘴八舌地说了一通,问那老婶子,“你说说这孩子叫啥名?” 老婶子支吾着说不出话来。 程秀喊糯糯,“告诉叔叔,你叫啥名” 重新回到亲妈怀抱的糯糯哭哒哒说:“小名叫糯糯,大名叫大糯糯。” 郝嫂子忙呼喊,“对对对,她就叫糯糯!” 群众们瞧明白了,感情这是当街抢孩子的,编排故事忽悠人呢。 谁家都有孩子,稍微一代入各个气得火冒三丈,也不管联防队在不在蜂拥圈着老婶子一行人,抡起拳头就打。 联防队以前管盲流,都是民兵性质,这会被群众们挤到外头去也不吭声,只叨叨这事儿管不了,得喊公安来才行吧。 联防队队长喊队员去把公安喊来。 有人应了声,慢吞吞的出列,一步三摇晃,悠哉游哉的往外走。 刚才的瘦高个被打得嗷嗷叫,声嘶力竭地喊,“我只是偷东西,没拐孩子啊!” 程秀不知道打得兴起的群众们有没有听见,或者是听见了也不管,反正她听得很清楚,一看坤包被划开了一个口子。 联防队队长指了指腮帮子,“有些三只手就爱把刀片藏嘴巴里躲检查,招数多着呢。” 就这么一会功夫,群众们已经把那几个人打晕了。 也不知道谁的奇思妙想,有人贡献出保温杯,群众往拍花子嘴里灌热水。 天气多冷啊,保温杯里的热水那可都是冒着烟呢,顿时就把几个昏厥过去的拍花子烫得死去活来,嗷嗷在地上打滚。 联防队带着公安姗姗来迟,刚刚好把几个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的拍花子抓起。 郝嫂子抱着糯糯还浑身打着哆嗦,双腿发软的要去跟着公安录口供,报了电话号码让程秀往自家男人的单位挂个电话,她脑子乱得很,这会就是亲自打电话都说不明白。 边上就有公共电话亭,程秀也没耽搁,自掏腰包打的电话。 她交代得很清楚,吓得对面魂儿都飞了,一通谢之后就要撂了电话赶紧上公安局接媳妇孩子去。 这么一耽误,到了下午程秀才坐上通往市里房管局的有轨电车。 她上的站比较靠前所以还宽松着,虽然没位置但好歹还能自由选择个站位。 有轨电车往后开了两站,乘客一波波的闷着力气往车上挤。 车上的乘客像沙丁鱼似的贴着,喊着‘满了满了’。 售票员总能再塞上来几个,直到塞不下了,连自个都上不去了才喊,“让个位,我不上去车开不了!” 一阵西索,密不透风的车厢里愣是又挤出个巴掌大的位置让售票员上来。 程秀像是纸片人一样被左右夹击着到了目的地。 不光是她一个人喊‘下车’,可是大家伙都动不了。 离目的地车站还有一小段距离,车子后门倒是开了,电车调度员挨着边,身体微微往后倾斜着,伸脚就着还在缓慢前进的电车朝地上划拉了几下。 估摸着人身体往后倾斜就是为了抵消往前倾的惯性,反正程秀没咋看清楚,对方就这么幽幽地飘下了车。 有几个显然也有经验,用同样的方法丝滑下车。 程秀搞不定,愣是等着电汽车稳稳当当的停下,由着调度员费大力拔出人群。 甭管怎么说,她总算站在了市里房管局门口。 市里房管局比县城的热闹不少,不过程秀看了一圈发现多是换房,租房以及出租的情况都不多。 她急着要房子,也就在此时现有的几家房源来回溜达,没多久就看中了一家平房。 王桂芬不能总住医院,等病情稳定了以后肯定是医院家里两头跑,所以租楼房不现实。 程秀一开始就打算租平房,带院子的当然最好,毕竟晾晒衣服总得有个地方。 她看中的那一家房子的房主挺有意思,换房的男同志拿铅笔画出了房子的构造图,还标注了面积。 五十平方米刚好划拨成两个房间,也就是相当于正经的两居室,很满足程秀这会的需求。 再者看图画里房间的构造图也很方正,基本上就是个矩形。 方正的房型容易摆放家具,没什么奇奇怪怪的造型,这一点程秀也很满意。 再跟房主一唠叨,那间平房进深短,面宽大,也就是说四面墙,窗户多,大的那一面叫面宽。 如果是窗户少或者没有窗户的那一面就叫进深。 进深短,面宽大意味着阳光充足采光好,省电费的同时最重要的一点是合适王桂芬的个人情况。 程秀再问几句周边的情况就更满意了。 虽然房子算是近郊,但离本地的市人民医院只有一公里不到的路程,在后世妥妥的市中心标配啊。 她要是想到市中心办事也就是六七公里,路好走的话骑自行车半小时不到也能解决。 因为着急租房,而且这房子户型啥的确实无可挑剔,程秀心里价位给得很高,问房主:“您这算月租还是年租,多少钱?” 男同志比划了下手指,“一个月算你八块钱。” 这可太便宜了,在县城二十五平方米左右的房子,一个月都要八块钱呢。 这年头虽然租房有规定不能超过个人工资的多少,但房少人多,公房排不上号的,家里孩子又多的,总有租房市场。 瞧见对方支支吾吾的,甚至旁边路人也频频投来目光,程秀也就打开天窗说亮话,“那房子啥情况,没事儿,你说吧。” 男同志吞了口唾沫,“那房子死过人,两个孩子外加孩子的爷爷奶奶。” 这事显然知道的挺多,旁边蹲着等换房的大哥‘啧’了声,“也就五六年前的事儿,夫妻两不在家托老两口照顾孩子。 女的交代老伴顾着两孩子才上街买菜这事做得也没错,可那老头子不上心,把院门一关寻思孩子不往外跑就出不了事,自个进屋里喝酒去了。 两孩子没地儿玩就跑到灶房里头,也不知道咋回事,其中一个爬上灶台的时候掉进了烧着热水的大铁锅里那孩子顶多就三岁多,扑腾几下就没了声,另一个孩子想去救也掉了进去后来当奶奶的买菜回来喊了两声没见着孙子,进灶房一看傻眼了人当时也没有声张,把老伴摇晃醒了以后引着人去水井边上,趁着人酒没醒推进井里,自个也跳井跟着两孙子走了。” 第36章 极低的房租和极好的房子 这事儿当时还上过报纸,后来夫妻俩就把屋子卖了举家搬迁去了别的地方。 虽然事儿闹得挺大,但总有不知情盘下房子的。 按照房主的说法,轮着他的时候,这屋子都不知道是几手房了。 房主一脸一言难尽,“要只是死了人还好说,能住就住,我们也不挑剔。” 已经有好事的凑近了压低声音,抢在房主面前道:“那房子闹鬼!” 一阵冷风吹过,在场的人都下意识缩起了头搓胳膊。 有人煞有介事的叨叨亲戚就在那一片住,发誓不止一个人瞧见已经填埋的废井周围有湿漉漉的脚印,或者就是墙壁上不知什么时候出现湿漉漉的手印。 偶尔还能听见小孩的哭声,四周特别安静时听得最清楚,哭声里仿佛夹杂着稚嫩的哭诉,一声声的喊着疼,喊着烫! 反正就没瞧见过有谁能在里头住得长远。 大家都没敢大声说话,前些年抓封建迷信抓得紧,现在也不见得宽松多少。 其他人都说到这份子上了,就算那男同志怕程秀被吓走也无可奈何,“那屋我们不住了,你要租的话就每个月八块钱。” “五块”程秀略微思索,“你们要愿意,咱们现在就去看房。” 周围人就叨叨地劝,小姑娘啊,那可是凶宅啊,鬼屋啊,住进去保不齐命都没了。 程秀还没说话呢,那男同志忙不迭的答应,“五块钱就五块钱,先去看房” 人还挺节俭,想走着去,程秀就是该花的花,该省的省,出了对方的车费。 坐车快,到目的地也就十来分钟的事儿。 这一片全部都是自建房,胜在环境非常好,刚才半路上程秀还发现一小片芦苇荡呢! 房子挺写实,屋里屋外跟画上的没什么差别。 出事的灶房倒是重新修过。 说是灶房,其实就是外屋地,跟正儿八经的厨房挨不上边。 四五平方米的空间,拿黄泥混着晒干的稻草做的外墙,也就是俗称的干堡垒,房顶也是稻草毡,用稻草搓成的草绳一捆捆的扎好铺开,压着几块石头做固定。 内墙糊上的报纸还没有换新的,让烟熏得乌漆嘛黑。 屋内家具已经搬空,显然已经有一段时间没住人。 没办法,本地人都知道那屋有情况,租不出去啊。 对方眼巴巴的跟着程秀。 程秀也不说话,逛了屋子以后就在院子溜达。 这院子后头有一棵菠萝蜜树,还有一颗芒果树,都已经成了气候,树干老粗了。 院子前边除了已经填埋的那口枯井还开垦了两小片菜地。 菜地倒是荒芜了很久,上面种满了紫云英。 程秀读初中高中的时候,每回一到双抢时期学校也会给学生下达捡粮任务。 交粮的品种跟着当季走,也就是抢收水稻,那么就上交水稻。 也不是什么大事,那冬天上学还得轮流带苞米芯子或者柴火到学校去取暖呢。 城里人虽然吃的商品粮,但几乎就没有富裕的供应粮,从已经省着吃的口粮里再挪出粮食也不现实。 所以到夏收,秋收,学生就集体下乡寻找粮食。 程秀虽然是城市户口,但每回下乡找粮没少碰见农民利用紫云英来营养土地,这玩意的根不仅能养土,还能松土。 她高中的时候听说在科学家在罗布泊找到了钾盐田,给农民们的钾肥供应给得足了,再往后很少碰见有人特意种紫云英了。 在房主眼巴巴的目光下,程秀爽快道:“行,我租了” 月租本来就不贵,当程秀提起年租的时候,房主激动得又算得更便宜些,最后算下来租一间带院子,五十多平方米的平方,一年也只花了五十块钱。 这会屋子里外贴的报纸明显是去年过年的老样式,程秀琢磨着修缮也得花个三天左右。 她规划了简单的装修方案才回了郝家,一来要是能碰上胡哥,顺道跟人告别,二来得去防空洞把自行车搬出来,接下来几天都要呢。 程秀特意避开了饭点,在路边摊吃了点腰子饼。 现在刚弄价格双轨,要是有粮票的话会便宜些,不加粮票价格会往上提个几分钱。 程秀这会就缺粮票,也就只能多花了点钱。 但腰子饼味道真不错,味道就跟闽南的菜馃子差不多,只不过没往萝卜丝面糊里头放炸金黄的蒜头沫,而是加了点藕丝来提升酥脆的口感。 这种吃食就得看拌面糊的功夫,最关键就是里头胡萝卜丝一定要新鲜,否则就能吃出辛辣的味道。 程秀折返时又在副食品店站定,想买几个苹果。 饶是在产苹果的南方,冬天的苹果也挺贵,她挑着问多少钱,一听八毛钱一斤立马抬头,“这么贵?” 售货员就坐柜台后,抬了抬眼皮,“这是今年新上市的一等品国光苹果,就是这个价格,你之前吃的是九月份上市的红玉苹果,那个要便宜些,你要不买想就别摸。” 程秀只当人用嘴放屁,挑苹果的动作就没停下过。 虽说是一等品,但国光苹果长相真的很磕碜。 程秀精心挑选了好几个红一点的,还教旁边同样买苹果的两个小姑娘挑,“买苹果别怕丑,就得挑粗糙的比较甜,还得看苹果的蒂,越绿就越新鲜。 柜台后头的售货员不乐意了,朝着程秀几人耷拉着个臭脸,“你们都把好的买光了,那别人买啥?” 小姑娘们脸皮薄,被翻白眼心里就犯怵。 程秀跟售货员对骂,“花一样的钱,凭啥我们就不能买好的?”又扯了那两小姑娘,“别怕,她们都是雷声大雨点小,吓唬人而已,我以前就是饮食公司系统下干活,那一套都懂!” 两小姑娘给逗乐了,非要从各自的网兜里又掏一个苹果给请程秀吃。 程秀到老郝家正是饭后各家从收音机听新闻联播的悠闲时刻。 这会郝家夫妻都在,家门敞开着,正招待胡哥呢。 夫妻俩看见程秀回来就跟看了恩人似的激动。 到此时此刻,两人一想起来心脏还噗噗跳个没完。 第37章 顾家情况 程秀朝小床上看了一眼,糯糯正四仰八叉的睡得可香,于是悄悄把苹果放桌上,“你们吃。” 这哪成,哪里又让恩人破费的,郝嫂子疯狂跟程秀撕巴。 胡哥本来也打算走,正好跟程秀说一声,“我等会就离开市往深市那去,顺便拉一批货回县城。” 这里离深市不远,那边的消息多少都能听到一些。 程秀好奇,“胡哥,听说那得要边防证,查得很严格。” 胡哥只简单地说了一句能批发到空白通行证。 香江一直有特定的生意人把那头廉价的电子表,收音机和电子钟等等往这边贩卖,运气好的话能抢到一些脱手,能挣不少。 点到为止,程秀就没再多问,笑眯眯地接过郝嫂子给泡的糖水,两女人自顾自的说话去,直到胡哥起身才回过头来。 这边的动静闹醒了糯糯,人迷迷瞪瞪的没注意,一个翻身从床上摔到地上。 没哭,就是人年纪小,一时间又摔蒙了,瞅着没大人过来就喊,“妈!地上有个人!” 大家伙正在外头送胡哥,程秀和郝嫂子索性也就不再往楼梯下走,站在走廊边目送两个男人下了楼。 胡哥摸出早上程秀给的大前门烟塞老郝怀里,回头看了一眼说,“那是我一小哥们看中的对象,还有得追呢,你帮忙顾着点。” 而此时正主正铆足了劲参加体能三千米,落后第一名且一手臂的距离。 顾硕死死的咬着第一名的节奏不放口。 他可是答应了程秀同志要一起进步,但进步的终点肯定是把人娶回家! 人来时已经打定了主意要带着演练第一名的荣誉回去让程秀同志看看自己的决心,今天要是输了,媳妇很可能就没了。 顾硕脑子一激灵,咬着牙龈低吼一声,硬是提了口气拖着耗尽体力的躯体朝着第一名发起了最后的追击。 她浑身的肌肉紧绷得可怕,眼睛甚至染上了血丝。 看台上的领导们当然注意到了赛场上的厮杀,满意的频频点头,保家卫国的男子汉就得有这一种魄力。 唯一要注意的是,战士们身材还是过于消瘦。 有个领导远远地指了下人高马大的顾硕,“都得像他一样才行。” 旁边有人叹气,那位新兵应该是打小营养跟上了,外加本身底子可能不错才能长得好。 很多战士小时候饿过头透支了身体,这会是怎么吃都吃不胖。 有人接话,伙食吃得最好的一阵子应该就是去年跟邻居打架的那一段时间。 那会玩命地往前线输送后勤补给。 师指挥团的一位小领导就感慨着,“那会战士们除了能吃上压缩干粮外,还有面果,还有红烧肉罐头、什锦酸菜罐头,偶尔还能喝上豆粉泡的豆浆呢。” 大伙都挺心疼战士们,看到三千米跑第二名在最后一百米拐弯猛然加速时都停下了话头。 操场上两道身影进行最终的角逐。 冬日北方风沙大,且今天还是逆风。 顾硕每呼吸一口肺都在翻腾,眼神依旧死死盯着前方。 为了让程秀同志感受他的诚意,拼了! 而此时第一名在拐弯时无意间瞥了眼看台,发现领导们都站着朝这边注视后一时紧张泄了力,再回过神来时已经让人截胡,与第一名失之交臂。 三千米体能跑以及相当标准的身材让一干领导注意到了叫顾硕的新人。 在第二天的技术赛徒手攀岩上还有领导特意找了一圈。 这年头讲究的是单兵作战素质,比赛项目都是实战化,南方来的农忙时节每天要挑几十担稻子,北方翻山越岭干农活,身体素质都如同猛虎下山,威猛得不得了。 但大家都是新兵,体能训练相差不大,技术性考核,比如打靶子啥的,那就拉开差距了。 打靶比赛时,关注到顾硕的某个领导指着人亮眼的成绩笑着和旁人说;“那同志家里肯定有个当兵的。” 训练了一年的新兵们各个虎虎生威,领导们都很满意,还发了话,演练以后得让战士们好好补一补。 新兵演练一开就是三天,第三天傍晚听完领导们发言,大家伙就在食堂瞧见了热气腾腾的大块红烧肉。 去年跟邻居打过架的老兵一脸感慨的比划,那会发的红烧肉罐头,里头的肉跟今天的一样大! 不过虽然在南方,可那会也是大冬天,打开的罐头上边会浮一层油花花。 因为作战需要不能生明火,好些时候开了肉罐头也不能加热,都是生啃。 有战士一脸好奇,那是不是跟猪皮冻吃起来一个味道? 也有战士夹着大块红烧肉感慨,以前家里穷,逢年过节吃的都是焖子,那玩意就是淀粉加面粉,弄点香精和猪血猪油弄出来的粉白色玩意,也叫皮冻,其实里头一点猪皮都没有,可大家都是当荤菜来吃的巴拉巴拉。 演练结束,成绩还没有出,大家伙放松的插科打诨。 而住本地的,比如顾硕和白兰,人家那是出外地,他们这是回家了。 两人还都住一个巷子里,只不过一个住在胡同口的四合院里头,另一个住胡同尾的大杂院里。 京都冬天烧煤空气不好,而且风沙还大,一入夜几乎就没什么人在路上走。 哥两回家心切,等到胡同口顾硕家,白兰都不带停留的,立马加快脚步朝家里走。 四合院前门忽然开了,一个出来拿煤球的女人先是漫不经心地瞅了十几步开外一眼,缩回头夹着煤球进了院子,片刻之间又探出头,眯着眼睛认真看了好一会还是一脸迟疑,扭头喊,“老顾,你出来一下。” 人就寻思,那远处站着的,咋那么像儿子顾硕呢。 顾硕喊‘妈’,大门里的女人瞬间泪奔,小跑着往儿子的怀里扑,哭着说,“妈都没认出你。” 老顾家沸腾了,黑夜里又奔出个老太太,身后跟着个同样人高马大的中年男人,一家四口簇拥着顾硕进屋。 屋子里并没有拉电灯,临近睡了都是点的煤油灯,这会也不管不顾,只要能发亮的全都支棱起来。 第38章 直接坦白 顾硕先给爷爷的牌位上了香。 一边的老太搁着抹眼泪,“那会我把你爷爷的牌位藏在怀里,几天几夜都这么捧着,能让你们爷孙俩再见面,以前吃的苦都值了。” 中年夫妻里,男的叫顾江河,女的叫宋乙雯,这会两两对视着无言。 前几年破四旧抓得严,牌位都不让放,也确实多亏了老太太护着,他们家现在才有个念想。 老太太不知道是年纪大了爱唠叨还是咋的,这话得按着三顿的标准隔三岔五地来一回。 不过今天气氛使然,夫妻俩倒是听得泪眼汪汪的直点头。 顾江河满脸笑容,人本来就是文学教授,更显得温和,“之前接了你的电话,还以为不回来。” 这会顾硕正被老太太拉着手稀罕地一直打量,抽空道:“参加演练,不过夜,一会就走。” 正在往外掏大白兔奶糖还有麦乳精的宋乙雯立刻停了手,“这么着急!” 一家子顿时忙活起来,老太太接过麦乳精的罐子忙吩咐儿媳妇去提热水,又想起来光喝着也不顶饱,又加了一句,“再去弄点吃的来。” 顾江河自个去提了暖水瓶:“我就在这站着,你喊我不得快点!” 宋乙雯已经进了屋穿了件大衣就往外走,“我出去一趟。” 不知道孩子回来,家里这个月的猪肉定额已经花光了,她上邻居家先借一斤肉来。 老太太显然也想到了,立刻耷拉了个脸斜眼瞅儿媳妇,平时大吃大喝的,连她孙子想吃口肉都没份! 再看媳妇穿的是那件华达呢做的大衣,老太更觉刺眼得厉害。 这衣服还是公家还没取消布票供应的时候,大孙子上黑市整来的工业票,一百多张的工业券不给当爸的做衣裳,连她这当奶奶的也没有份,就只给当妈的做了件大衣。 每每想起,老太太的心就跟针扎了似的不舒服。 可是大孙子好不容易回来一趟她不敢说。 这孩子胳膊肘朝外拐得勤,从小到大听不了她说要儿媳妇一句不好。 可老太太就是稀罕这唯一的孙子,特别是现在瞅着人英气勃发,和以前的老头子一样的! 想当年她也是十里八乡一枝花,偏偏就看中了军人出身的老头子。 只可惜儿子没走老子的路,跑去学校当了个大学教授。 那知识分子可是臭老九,给人瞧不起还没什么大的前途。 她这当妈的给儿子面子才不说,不然说实在的,教书的儿子比在友谊商店工作的儿媳妇还不如呢! 老太太头一个瞧不起儿媳妇,第二个瞧不起儿子。 她就瞧得起自己老伴和大孙子,只可惜现在能在她心尖尖上捂着的,也就剩一个了。 顾硕从不拦着,让长辈们做点事,等会他走了人心里才会好受点。 宋乙雯到家门口就跟儿子的好朋友白兰碰上了。 人倒霉,爸妈和妹妹都不在家,也不知道冰天雪地的上哪去了。 两家打了几十年的交道熟得不得了,人熟门熟路的进了老顾家的大门。 这会顾硕被老太太霸占着,拉屋里头心肝宝贝的喊着疼呢。 顾江河红光满面地把儿子的朋友招进屋来。 “家里有竹叶青,顾硕不喝酒,我喝得也少,你拿一些走。” 白兰也不客气,喜滋滋地跟在后头拿酒。 这年头一块一毛钱的”景芝白干“已经是比较高档的门面酒了。 竹叶青跟汾酒档次还要更高一点,三块钱一瓶,也能散装着卖。 顾江河打开玻璃柜找竹叶青,随手把一瓶茅台胡乱一塞,嘀咕:“前几天你宋阿姨没料酒就倒了点凑味,居然没把盖子盖好,倒了还得擦多麻烦。” 白兰‘嘶’地倒吸一口凉气。 跟茅台比,竹叶青跟汾酒又不够看了。 他就只在侨汇专柜瞧见过卖茅台的,以前八块钱一瓶,现在十块钱了,听说友谊商店也有但是没进去过。 宋乙雯就在友谊商店上班,想得白兰都眼红。 “兰子,今年你俩都要分配了吧,有没有听到一点消息”顾江河单独把人招来就是为了问这个,“我跟你宋阿姨想着把他定在京都也好照顾。” 白兰没敢托大,“这得看上头怎么安排,我们得服从命令,自个应该决定不了。” 别人决定不了,老顾家应该有点希望。 顾硕爷爷没去世前在京都有点人脉,人走了这么些年,每个月都还能领津贴呢。 老太太最近也没少提起,是不是借着老头子在世前的威望走个后门,把顾硕往京都里调,最好是进机关单位当个文书就行。 顾江河一直没敢答应老娘,可他也不了解部队那一套,正好问问儿子朋友。 白兰回答得更加小心,“顾叔叔,顾硕可从没倚仗过家里,您最好跟他商量着来。” 不过多半没戏。 这会顾硕刚好出来听了个尾。 刚才屋里头老太太寻死觅活的说的也正是这件事。 开玩笑,准媳妇还在南方呢,他死也不往京都调。 人干脆敞开了天窗说亮话,“爸,你等着,我要从南方给你找个儿媳妇回来。” 这会还在屋里头因为孙子不答应回来而抹眼泪的老太太冲了出来,和儿子干瞪眼的四目相对,异口同声,“你处对象了?” 就连白兰都一脸蒙圈,两个人在新兵连里每天见的都是大老爷们,上哪处的对象。 顾江河一脸自信,“迟早的事” 他从生理和心理都准备好了,就等着跟程秀处对象,然后步入婚姻的殿堂了。 这会提着猪肉进来的宋乙雯同样刚听了尾,也惊得顾不上做饭。 顾硕看了眼手表,道了句没时间了,在家人恍恍惚惚的眼神里拔腿就走。 饶是有千万个关于那姑娘家的问题要问,但这会都顾不上,连宋乙雯都只来得及把肉往儿子手里放,让人回去交给炊事班做红烧肉吃! 晚上,睡上铺的白兰往下瞧了好几次,心酸呐。 大伙都是一样的作息时间,人家还能抽空找媳妇,还不耽误训练,这差距也贼大了。 人晚上做梦的内容都是搂着媳妇嘎嘎乐。 等隔天演练总结大会一开,听着上头播报的,关于顾硕几次单人成绩第一,总分第一的成绩时,人彻底佛了。 第39章 忙碌的她和他 比赛不可能作假,大家对顾硕同志在赛中的表现相当服气,甚至对人家天生好的骨架子也只有羡慕的地儿,爸妈给的基因没办法的嘛。 再加上比赛期间五湖四海的新兵们同吃同住,都知道顾硕同志为了这次比赛加练狠下功夫,连新兵期间唯一一次回家探亲说亲的机会都拒绝了,接下来可就是下连队了。 老兵们都说下连队才是训练的开始,之后再放假还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呢! 一提到下连队,场地上的新兵们都是精神一震。 此时能站在这里代表该地区的新兵们进行演练的都是个中翘楚,谁都希望在接下来下连队的分配中到一个好去处,为保家卫国贡献一份力气! 当顾硕作为新兵第一名被选上去做大会新兵报告总结的时候,大家都直勾勾地瞅着他,心里寻思人会被分配到哪个连队呢。 一群热血汉子摩拳擦掌跃跃欲试,要是下连队的时候能被分配到一块一定得好好的切磋较量共同进步。 跟顾硕一块来的同连队的新兵蛋子们安静如鸡,饶就是他们亲自宣扬了顾硕不娶媳妇论,同样也是在昨晚白兰的碎嘴子中才得知了真相。 但一来人家顾硕同志取得的成绩是实打实的,二来一人得道鸡犬升天,人家看他们连队时眼神都带上了敬佩的光环,还得给同连队的维持好形象才行! 此时顾硕在看台上侃侃而谈。 比赛结束就要回了各自连队,回了连队就相当于能再见到程秀同志。 他一点也不紧张,只觉振奋和激动。 口齿伶俐的顾硕同志赢得了一干领导以及众多新兵的青睐,以至于总结大会结束以后不少人要跟他互留联系方式,以后还能写信往来。 逮住顾硕的人不多,主要是大家都是带着任务来的,好不容易来了京都一趟,回连队都得给其他战士们捎带东西。 今天京都街头猛然出现了很多神采奕奕的小哥哥们,留着差不多的寸头,人手一张信纸,上头密密麻麻从吃的到用的再到玩的应有尽有。 男人们买起东西豪爽,好些都是头一回来大城市的兵哥哥们更甚。 渐渐地大家发现同样一件东西,在国营商店买到是一样的价格,跟外头小摊贩买的,咋的还能分出五花八门呢。 也不知道是谁传的,今早上总结大会上说话的顾硕同志可是本地人,跟着他绝对没问题。 第一批人找到顾硕的时候,人正跟战友们商量着清单里的内容。 某个队友写的,让他们买四块肥皂,如果有黑糖的话就买一块。 白兰同志笃定道:“咱买一块肥皂就够了,上头不写着么,有黑糖的话就买一块肥皂,没有黑糖就买四块肥皂!” 糙汉们欣然同意。 顾硕没有参与战友们的讨论,而是想着该给程秀同志带什么礼物好。 此时此刻,程秀起了个大早骑着自行车赶往新居。 经过两三天的修缮,老屋已经重新粉刷过。 她没动手,请的是房管局的老工匠干的活儿,依旧是用石灰粉刷了墙,拿绿油漆贴着墙面刷了个卫生墙,窗户该装玻璃的就装上玻璃。 土坯房的总体结构程秀没改,南方的屋顶多是瓦房,程秀也给保留了下来。 她两辈子都没住过土坯房,这次租房短暂呆了一会,竟然觉得大冬天的,土坯房还温暖得多,只要窗户不透风一点都不冷! 房管局的老工匠也叨叨冬天的土坯房是暖和,因为用料都是碎秸秆,稻草,麦壳啥的,那玩意混合着黄泥巴起的保温效果特好,而且黄泥巴水分大,相当于墙面中间有保存空气的孔洞,不仅是冬天保暖性好,夏天还比住楼房凉快呢。 程秀可听劝,这就更不愿意动墙面了,这年头也没有甲醛,就连门口朱红色的院门都是老工匠拿的猪血和石灰粉搅一搅,再用粗砂石头磨一磨刷了一层清漆就完事了。 反正就是修得挺快,而且一弄好就能入住。 程秀里里外外转悠了一圈,满意得不得了,一抬头就发现老工匠提着工具箱又来了。 人直叨叨之前屋顶还有缝隙,没糊好下雨容易漏水。 程秀对人可客气,叨叨她今儿都打算把家具给搬好,今晚就能退了旅店住下,人也就顺嘴问了一句,“这地儿要请几个人帮忙搬家具,是上劳动公司还是哪啊?” 老工匠就让她往附近的水库找渔民,兴许能行。 程秀骑着自行车一路打听才找到地儿。 挺大的一个水库,周边做坐落几十户人家,瞅着都快自行成个村了。 这会正有个女同志稀出草木灰水来洗衣服,瞧见程秀满眼好奇。 “同志,我想找三个人帮忙搬家具,找不找得到人搭把手?” 女同志停了洗衣,“多少钱?” 程秀琢磨着:“五毛钱” 她只是按着县城找人时的价,但一看那女同志表情就知道没戏。 人家摆摆手不接,再一听程秀说可以涨价,犹豫了半晌以后把衣服放回桶里,“你跟我来。” 半路上有个光脚小男孩呼啦啦的朝这边跑,大冬天的跑出一头汗水。 程秀口袋里正好有几块水果糖就给了一个。 那女人挺不好意思,扒拉儿子说,“赶紧谢谢姐姐,就说我们吃过早饭了,不吃糖了。” 那小男孩大声说:“谢谢姐姐我想吃!” 程秀就笑,瞅着水库边一块块的鱼塘,“养的是啥呢?” 女人语气也好了很多,“对虾,出口创汇。” 两人一路叨叨。 对虾现在是公家收汇成品比较低的品类,出口一美元也就能挣个七毛六左右的人民币,人家罐头收汇都到三块钱了! 这会到了门口,程秀一瞅屋里头居然有一台钻石牌的电风扇,还有一台黑白电视机,这生活水平比住城里一些人家还好,难怪看不上五毛钱。 女人喊来儿子,“把你爸喊来。”又扭头对程秀道:“人去放排钩了,地方不远,一会就回来。” 第40章 买煤 倒也没有真等多久,十来分钟就走进来几个肤色黝黑,浑身略带鱼腥味的男人。 女人跟其中一个嘀咕了一会。 本来也不是什么大事,一个男人开了口,“我们三个人,六块钱搬完。” 程秀蹙眉,笑着说:“大哥,等会我还打算去买煤,现在十块钱一吨煤,你们搬家就要六块钱,不合适啊。” 那头顿了顿,刚才发话的男人问,“那你出多少?” 程秀伸出三根手指头,“我的东西不多,绝对用不了一天,你们人数要多一点,说不定还能更快呢。” 干劳力的别的没有,唯独力气有的是,几个小时就能挣三块钱也算是轻松活,几个男人也就纷纷点头。 程秀说了地址骑车先走,刚到院子还没喘口气人家就推着平板车走着来了,腿脚快得不得了。 还歇息个啥啊,程秀起身带人去防空洞那搬家具。 用不着现场盯着,家具丢不了,程秀也就瞅了一眼便直径去找郝嫂子。 郝家大门虚掩着,程秀喊了两声没人回应,倒是隔壁那户有个大姐探出头来,“她去磨菜刀了,不在家。” 这会年末,找附近磨刀匠磨菜刀,磨剪刀的人多得排队,人好心提醒程秀,“你要不着急就下回来,不然还不知道得等到啥时候呢。” 程秀透过走廊往下看已经瞧见了糯糯,谢了人后朝楼下走。 这会轮到糯糯抓其他小朋友,人极其认真地掀开一片树叶想瞅瞅小朋友在不在里头,听见笑声后才回头高兴地喊,“秀秀姐姐!” 程秀帮人把玩乱的马尾辫重新扎好,“回头帮姐姐带句话,就说我把家具搬走了,有空回头来看你们。” 她也不指望小孩能记多少,反正两口子知道有这件事就行。 这一来一回,等她回家时人家已经搬来第一波家具,全是衣柜,床,桌子等大件。 程秀指点着啥东西放啥地方时,院门口好几个女人凑着看热闹,时不时隐晦地嘀嘀咕咕几声。 “妈,这屋子闹鬼啊。” 有个女同志立马捂住自家孩子的嘴,探头看程秀听见了没有,又扭头跟隔壁老婶子叨叨,居然是个年轻的小姑娘,保不齐被吓成什么样子呢。 单独住一户的小姑娘太少见,有人压低声音说,“别是出身不干净吧,被人养着的那种” 好些人觉得可能性很高,不然正经人家的姑娘咋的一个人搬家啊,不是被人养着,那可能是因为干了什么不检点的事儿,被家里轰出来了吧。 这事可能性也很高,瞧人在屋里跟几个男人谈笑风生的样子! 瞧见程秀和三个男人转身出来,大家赶紧一窝蜂散开。 大件家具已经搬好了,其他的程秀能想起来的,也都提前知会了声,回头照着放就行。 四个人边走边说,压根没注意到邻居投来的目光。 程秀正跟人请教买煤的地儿在哪,她不要煤店的地址,要煤电公司批发部的地址。 这么说吧,市区里煤店的煤都是由着批发部一层层地往下送。 去煤店她因为户口的事儿也买不着煤。 这会她人在市里,但户口还在县城呢,县城的购煤证跟市里的不通用。 唯一的解决办法就是取得正式的职业调令,也就是在市里找到个铁饭碗,然后拿到迁入证明才能办理户口迁移,进而拿到全新的粮油本,副食本,甚至市购粮煤本等等。 光想想都难! 以前在县城,一个人头一个月是25块煤,像老程家三口人一个月就是75块煤的量。 这就是为啥大家都不咋用蜂窝煤炉子,而喜欢用散煤炉子的原因。 用蜂窝煤,煮一顿饭就得用三块煤,用到月末会很吃紧。 本地的煤电批发部因为跟林场共用一条运输路线,所以有点距离,程秀骑了半个小时的自行车才到目的地。 批发公司有五间平房来用于办公,因为冬天取暖需求大,这会现场人也不少。 称重的地磅房和财务室人最多,程秀往财务室去,问门口大姐,“个人不拿煤炭证能买煤吗?” 人家抬了抬眼皮都不说话,只摇头。 “我买一吨。” 一吨煤是十块钱呢,大姐再一次抬头,这会犹犹豫豫的让程秀等一下,没一会就找来个男同志。 人家问程秀,“要的一吨平价煤?什么用途?” 平价煤是十块钱一吨,高价混合煤是二十块钱一吨,再往上还有块煤,焦炭等等,价格当然也都往上走。 批发部的领导迟疑了好一阵子,程秀压低了声音,”这么着,我也不是一下子就要一吨煤,以后每个月您派个人往我那送煤,送一次我加送您两块钱的辛苦费怎么样?” 初到市里,她还得靠当厨师的本事先站住脚,只要干餐饮业就得要煤。 一吨煤绝对能用上。 对方苦笑,指了指远处地磅房的长龙,“不是不卖,人家已经排了七个小时的队了还没买上煤呢,煤店更糟糕,好些同志反应从凌晨排到晚上,钱都缴了还没买上煤,市第一商业局燃料公司已经下达了通知,本地十几个煤场生产量供应不上,好些人都得买煤自己回去摇呢。” 人家言外之意很明白,本市的都供应不上了,没有购煤证的更得往后排一排。 程秀知道靠大量买进的招行不通,打算去自由市场一趟,那地儿也有煤。 她刚跨上自行车就看见一个二十来岁的小伙子跑过来,“你要煤不?我们有,有钱就行,不要购煤本,不要煤票。” 只要不是煤店里出来的,那来路都不会太干净。 程秀都不打算问了,对方却自己招了,“都是好煤,我们几个兄弟亲自到煤矿拉的煤,有些品相差点的是从运输带上扫下来的煤块,用起来没问题,现在就有一批在附近,咱们去看。” 程秀顺着人指的方向瞧了瞧,寻思确实不远。 她也没打算跑一趟,跟人说:“我就住东阳大街最靠边,有菠萝蜜树的那一间屋子,你们先给我送一百斤来,我也按着跟正常买价基础上多两块钱给你们。” 第41章 市场买粮票 人家就是想多赚她这两块钱,不然当下谁家都缺煤,分分钟都能卖出去。 本地没有煤矿,他们得推着平板车两人轮换着休息到几百公里外的一个小煤矿拉煤,六块钱进一吨煤十块钱卖出去,就挣那几块钱,谁给的价高他们就卖谁! 人挺激动,“我这就给你送,立刻送!” 程秀沉吟,“下午送吧,我得去一趟市场” 煤的事解决了,她还得顾着各种票呢。 这会程秀也体会到家属楼那群老婶子们极力劝说她把大部分家底都带上的好处了,再买很多都是得要票的! 从煤电批发部再到市场又是一场时间赛跑,刚好能吃上晌午饭。 程秀吃了一早上的冷风就想吃点暖和的。 她找了一遍,除去国营饭店和集体饭店,街边卖吃食的摊贩有,但正儿八经的开餐饮的个体户没有。 手里全国粮票就一丁点,花完可就没有了,程秀想了想还是直奔街边直支着锅,咕噜噜煮着汤,冒着热气的面摊子。 守着摊的老婶子瞧见她来已经掀开锅,“米粉,一毛二加二两粮票。” 程秀看汤熬得不错就四处找小板凳,“不要粮票。” 给了不要粮票的价等着吃就行,她跟人家摊主唠嗑有没有卖粮票比较实在的人。 “以前投机倒把,悄悄做点小生意被抓到了要么就是没收,要么就是关几年,倒卖各种票据的最严重。”老婶子烫着米粉直感慨,“我家有个亲戚就是倒卖粮票,判了五年呢,最近刚出来。” 别说以前,就是现在倒卖粮票都不能光明正大的。 程秀边接面边掏县城本地的粮票和一些其他副食品票,灯泡票啥的,她不仅要买,还得看看能不能卖出去,不然过期作废多可惜。 她还特意把辣椒碗拿远了点可别弄脏了票。 米粉摊用的居然还是新鲜辣椒泡的酱油。 新鲜辣椒不好运输,大冬天也贵,一斤就得一块五。 也不知道啥地方的品种,程秀就夹了黄豆大小的辣椒块就能辣得直喝汤。 米粉摊的老婶子看她喜欢,还给了几颗辣椒籽,“你回头先把辣椒籽晒咯,在暖和的地方育苗了以后才移栽,这辣椒得先去辣味,出苗率才高。” 饶是现在不种,就是放到明年开春再种也一样,种子不会坏。 院子里不就有一片小菜地么。 程秀租房以离医院近作为第一标准,今天跑了一圈发现相应的也有其他不方便,比如离市场远,那种点瓜果蔬菜也就挺有必要了。 她欣然接受了辣椒种子,揣兜里把最后一口面吃得干净才起身。 倒卖粮票跟换粮的摊子总挨在一块,所以进市场后直奔人多的地儿准没错。 前几年还有生产队,这会年末也到了各个生产队分红分粮的时候,那会自由市场才热闹,多的是想趁着年前走亲戚来换全国粮票,或者是家里人口多,拿分的那一点精细粮来换粗粮的人家。 程秀从外围往里头挤,蹲到卖粮票的摊子前,掏出县城的本地粮票匀了口气才说,“大哥,要点市里的粮票,看看我这地方的票能换多少本的粮票,然后我再花钱买一点。” 人家也实在,刷拉的丢出一堆票,“市里的粮票要比你们那之前得多,目前我手里奖售粮票,常年流动专用粮票,工种补差粮票几种,你想要啥都成。” 这些是特殊粮票,买粮可以不用粮本。 程秀兑换了市里粮票再加了点钱,大概能买二十斤粮食时就收了手。 要是不够的话等一家粮食开购的时候再去添一点也就成了,反正议价粮不用粮票。 煤和粮食最重要,其他一时间不着急添加。 买粮都是每个月25号左右,这会有粮票还不成,时间还不到呢。 程秀揣着粮票往人群外钻,去推自行车打算回家。 附近粮油店正在卖面包,不用粮票,谁经过都得深吸一口面包的香味。 本来程秀就打算明儿去区级医院,肯定得起个大早,早饭也指望不上国营饭店。 她初来乍到又不知道上哪可以吃早点,还是买点干粮最实际。 想买就得快,不然卖完可不会补货。 程秀掏钱排队等着买,边竖起耳朵听营业员报价。 “一毛二标准粉是甜口的,一毛三标准粉咸口,一毛四是精细白面,只有甜口没有咸口,一毛六精白面加鸡蛋,也是甜口都跟后头说一下,想清楚了买啥再排队,别耽误大家时间。” 所有人都眼巴巴的看着柜台,就怕轮到自己卖光了。 程秀运气还可以,虽然一毛二标准粉咸口和甜口都卖空了,但一毛四都有。 她爱甜口,花一毛四买了一个。 这玩意就叫枕头面包,因为方方正正的真的很像枕头。 面包全新鲜热乎,拿防水油纸包着,光瞅着都挺大一个。 出门时程秀还觉得家离哪哪都挺远,回去时她一路闻着面包香味,不知不觉就到家了。 门口有人等,一个是搬好家具的渔民,等着她结算工钱,另一个来送煤。 这会天就灰沉沉的似是要变天,程秀赶紧进屋拿钱给人结算。 她隔壁住的那户早就开了个门缝瞧了好一会了,煞有介事的回屋跟家里人叨叨,那鬼屋新住进来的女同志是个狐狸精,跟两个男人交往呢!难怪不怕鬼敢租屋。 冷风一过,想着隔壁的传闻,把这一户吓得直缩脖子。 这会隔壁的程秀忙着在墙上嵌钉子挂挂历,装窗帘和铺桌布,全部都是从家里带来的家具物什,除了房间大了不少,房型不一样外,乍一瞅就跟回了家似的。 她不好收拾得太晚,晚上过九点邻居几乎就睡了,再弄出点动静来容易惹人嫌弃。 以前在县城,冬天她也不咋地烧炉子取暖,这会也就灌了个热水袋抱着上了床。 奔波了那么多天,总算是又再挨着熟悉的床了,程秀舒坦得直伸懒腰,拿过巴掌大的小闹钟调了时间,在被窝里拱了一会才沉沉睡去。 她睡得不沉,起初能听见外头呼啸的风声。 不知道是夜猫还是风打破了院子里什么东西。 那玩意倒地的声音很奇怪,声音沉闷不已,好像是重物。 第42章 鬼压床算个啥 程秀猛的惊醒,大冬天冷汗不断,四肢却动弹不得,好像被一张巨大的网裹着。 好死不死,她脑子里不合时宜地想到‘鬼压床’ 此时程秀有好几种科学的解释。 今天她太忙了,一大早先看了屋子,然后去请人搬家具,紧接着又马不停蹄地去煤电批发部,还到市场去感受了一把人挤人。 这会清醒的意识不足够抗衡身体极度疲倦的肌肉而已。 程秀尝试着顶着牙关。 鬼压床只要顶着牙关就能醒来。 不知道是不是太累了,这一招居然不好使。 程秀还记得以前不好好睡觉挨过程四海的忽悠,说鬼也怕恶人,被鬼压床的时候骂几句脏话,或者朝空中挥舞几拳就行。 这会开不了口,程秀下意识想动动手指。 反正她已经使出了浑身力气,至于有没有效果不知道。 今夜的风堪称是妖风,一阵一阵的。 屋后头的树叶吹得沙沙作响,仔细听着就像是孩子的哭声。 程秀总算感觉到手臂微微麻痹意,赶紧集中精神咬紧了牙关,缓慢地朝天竖起了中指。 身体和意识同步的一瞬间,程秀’霍地坐起大喘气,先拧开暖水袋喝了口带塑料味的温水解解口渴,然后翻身下床在柜子里摸索出一把手枪。 虽然有风声说要禁枪,但还没收到确切的消息。 这年头老百姓手里头有这玩意不稀奇,饮食服务公司以前就有单独的民兵队。 一个民兵可以服役二十多年,程秀小时候亲眼瞧见过给厂子民兵发的半自动步枪,还配实弹呢。 以前中学和高中的暑假作业里有一项就是民兵训练,也是带着武器上场操练。 程秀出了屋子,拉上枪栓朝着天空‘砰砰’放了两枪,不发一言地回屋把枪拍到枕头边,掀开被子钻进去闭上眼就睡。 外头妖风什么时候停的她不知道,反正这一觉睡得舒坦极了。 程秀闹钟调的五点,这会外头天昏地暗,但又静谧无声。 她这一出去肯定就是一天打底,所以不再重新烧水,就着暖水瓶里的热水啃面包。 这年头的面包吃起来微微发酸,但发得非常松软,吃起来也很有嚼劲。 不知道是面包果腹感强还是面包实在是大,反正吃到打饱嗝都还剩一半。 程秀全给打包进了坤包放在路上吃。 前户主离开时候没有搬走院子里的水缸和水桶。 这里不比家属楼有公共的水龙头,得走两公里上水井那挑水。 昨晚上程秀就把水缸洗干净了,又寻思今早要走就没多打水,只打了一桶应对今早上的洗漱。 天还是冷,洗得她脸直发僵,往脸蛋抹了好一些友谊雪花膏才没那么紧绷。 六点不到,程秀就出了门直奔火车站。 临近年末,火车站人多了些,程秀光是进火车站都差点被挤变形了才知道今天有少量第一套猴票可以买,估摸着在邮政局扑空了的市民跑来火车站试一试运气。 第一套t46猴票是2月份的时候发行的,那会老程家还风平浪静,程秀排队没买上。 一年都还没翻篇呢,她就已经对猴票失去了兴趣。 饶是知道猴票在后世很值钱,但她现在就要钱,没法慢慢等着那玩意升值。 越到年关火车票越是吃紧,但程秀要去的区级医院离市级医院不远,不到十点就下了火车。 她拎着一袋子鸡蛋直奔区级医院,走进满是消毒水的病房。 之前请的护工蔡婶正给王桂芬梳头,察觉后方有动静扭头一看,‘哎呀’叫出声,“程秀同志,你可来了!” 程秀本来想掀开被子看看亲妈的脚,发现人完好的那条腿架着个玻璃瓶子。 “昨晚上风大,我怕你妈冷着又说不出话来,所以跟护士站拿了个葡萄糖瓶子灌了点热水,我家孩子打小也都这么干,这瓶子还能拿来装西红柿酱,干净得很呢!” 程秀用力的握了握蔡婶的手表示感谢,她看王桂芬头发服服帖帖,身上没有异味就知道被照顾得很好。 她心思一转,“蔡婶,我想把我妈接到市医院里头继续治疗,现在房子已经妥当了,你要是能跟着去,我给你按月开工钱。” 瞧着人一时间手脚都不知道往哪里放,程秀让人慢慢想,“要不这样,我会在医院呆几天,你回去跟家里人商量着,这几天工钱依旧算给你。” 她还得赶紧去一趟医生办公室,没多逗留就出了病房。 医生办公室有人在哭呢。 几个穿白大褂的女医生瞧见进来了患者家属立马就收敛了笑容,连那哭泣的女医生都不好意思的别过脸去。 程秀还寻思是不是没来对时间,王桂芬的主治医师率先开口,“咋的了?” 抹眼泪的女同志不好意思道:“给患者拔导尿管的时候不知道是眼睛还是手看差了,拔了人家一撮毛” 其他女医生就道,“她不好意思,被自己蠢哭了” 问话的女医生顿了顿,下意识往程秀方向看了一眼。 程秀只能装没听见,三步做两步地跨到桌子跟前,“同志,我是王桂芬的家属。” 一听程秀想带人去市医院继续治,老医生满嘴答应,顿了顿道:“家里头要是经济宽裕些,能给患者上高压氧舱最好。” 人指着脑袋说,“患者现在醒不过来是因为缺血缺氧性脑病,人脑袋里的氧气只够用几十秒,脑供血一旦停止,三分钟以内就能耗尽脑组织储存的能量,五分钟开始大脑皮层的神经细胞开始死亡。 患者心脏停止跳动的那几分钟里对大脑的损伤引起了脑水肿,而因为脑水肿进一步压迫麻痹的血管,高压氧舱有促进血管收缩的好处。但得自费。” 程秀听得极其认真,反正能听得懂。 后世她也卖过高压氧舱的医疗项目。 老医生却是欣慰得不得了,总算来了个能理解的老百姓了。 前些天他劝个屋里头烧炭取暖结果一氧化碳中毒的老百姓转到市级医院吸高压氧。 老百姓不理解,直叨叨为啥吸个氧气要收费! 第43章 王桂芬的病情 程秀从医生办公室刚回到病房门口,冷不丁看见王桂芬的手指动了动,激动得一激灵,大跨步朝前扑,“我妈醒了?!” “没,都这样,有时候动动眼皮,有时候动动手指。”也瞧见了的蔡婶道:“偶尔会这样,有一两次甚至还能听见嘟哝声。” 程秀平复着心情,落寞的点点头。 蔡婶起身,“程秀同志,我闺女送饭来了,那我跟她一块回家,也好问问家里的意思。” 想起程秀没喂过饭,蔡婶一拍大腿,“我喂了再走她能吃饭,但是不太能嚼,吃的都是稀饭烂面条。” 今天吃的就是炖得稀烂的面条。 程秀回县城善后时就请蔡婶照料王桂芬的饮食起居,虽说给了钱的,但这会瞧见人给吃的是白面就知道上大心了。 农家人得白面难,一年到头就那么几斤。 蔡婶心眼实还怕程秀不满意,忙解释说,“都是面条和稀饭换着喂,稀饭我就给她弄个水煮蛋搁里头。” 植物状态还能有吞咽反应,程秀已经很满足了。 上辈子干医药代表没少往医院跑,好些个脑挫伤过于严重的患者就得通过胃管进食。 虽然饭菜同样熬成糊糊,但因为食物不经过口腔没有活动咀嚼功能,还会引发肠道问题。 吃饭的事儿说了,蔡婶又叨叨了几句排尿和排便的问题。 “你妈没法兜住屎尿,医生说了得保证皮肤不会被尿泡到,不然容易烂,肉烂了不容易好,最好是一直插着尿管。” 插着尿管容易引发尿路感染,往后病情稳定了程秀肯定要考虑着去掉。 人也直白的跟蔡婶提了一嘴,要是愿意跟着去市里,以后得给王桂芬换尿布。 再者还有排便的问题。 正常人都有便秘的问题更何况是饮食结构单一,还长期卧床的患者,到时候肯定得用开塞露或者想其他的办法,料理的事情复杂着呢。 程秀接过碗,“走路也得费时间呢,你们这会回去刚好能赶上晌午饭。” 蔡婶搓手不好意思的站起身来,拿人家的钱不干活,她亏心啊。 门口站着的女同志喊了声妈,人这才和程秀叨了句最迟明天下午就回来,这才走出病房。 程秀刚才跟蔡婶提的几样,没一会她就从头到尾的都做了一遍,大冬天的动出了一身的热汗。 医院能往外出租灶台,她又跑了一趟食堂做了一碗蛋羹,一口一口喂给王桂芬吃了。 除了吃喝拉撒煤别的事,程秀又不是干坐着不干活的性格,下午趁着王桂芬既不输液也不排便的空隙去附近村里买鸡。 要上市场就得要家禽票。 那玩意可不常发,也不定时发,唯一能确定的就是快过年时一户肯定有一只鸡的指标。 要立刻买,就得跟农户们要。 医院附近就有生产队,现在弄闲都没啥大事。 程秀就站村口随机逮住个看得顺眼的女同志,问人家卖不卖鸡。 女同志也就十五六岁左右,背着个三四岁的男娃娃也不敢做主,“得问问我妈。” 村里路可难走,程秀跟着人深一脚浅一脚的走到几间挨着的屋子外头。 她一眼就瞧见在院子里四处溜达的五六只母鸡,不肥但胜在很精神。 屋里头的人闻声走出来,一个戴着袖套的女同志问:“买鸡啊?我也没卖过,不知道啥价啊。” 又出来个老太太跟人商量着,要么就按照公家干部来买鸡时给的价,按斤数算,一斤鸡肉按着一斤猪肉的价格? 那女人扑腾着围裙上的水渍跟程秀商量着,“你看这么算成不成?” 婆媳两心里没底,以前确实来吃派饭的城里干部要买鸡,人家说公家规定就是那么算,一斤鸡按着一斤猪肉的价格来算。 都知道那肯定是农户更加得利,不过都是七八年前的事了,现在还行不行得通心里没底。 程秀很痛快,“行,给我抓只老母鸡。” 婆媳两更高兴了,老母鸡快不下蛋啦,还能按着斤数卖喜滋滋。 这家女儿当下赶紧跟亲妈一块去抓家里老母鸡,留着弟弟蹲院子里撅腚。 人小憋不住,拉了就扯着个嗓子喊,“妈!妈!” 这会一家子都在抓鸡哪里有空,小孩喊着妈,院子里的大黄狗屁颠颠的过来了。 当妈的也抓住了老母鸡,一称有四斤重,程秀花了两块多。 人家还给打好膀子绑住了腿。 这鸡一看就养了七八年了,肯定滋补,给病人养身体最好,唯一的问题就是肉柴。 程秀提着母鸡往医院走边寻思,到时候把鸡泡水里加个点白醋来软下肉质,缩短炖肉的时间。 厨师有的是方法让鸡肉由柴返嫩,等泡上几个小时的醋水,再继续泡一个小时的小苏打水,多柴的肉都得嫩! 后头有鸣笛声,程秀下意识往路边侧过身子捂住口鼻。 卡车呼啸而过继续朝前行驶,躲灰尘的程秀扫了一眼车牌号,还是部队里头的车呢。 卡车开得快,四十多公里的路程愣是十来分钟就到。 卡车后车闸门一开,这次去京都参加演练的战士们大包小包的跳下车,嗷嗷叫的跟司机抗议,这拉的是人不是大白菜,他们都快颠吐了! 已经知道了演练结果的战士们头一回没有先去找让战友捎带回来的东西,而是搜寻那个拿了多项单人项目第一的顾硕同志,然后眼睁睁的看着领导把人带走。 毕竟是从这里出去的新兵,领导们脸上倍儿有光彩,人还没到时就已经安排好了让人再上台演讲一回。 正好要下连队了,大家心情相当浮躁啊。 瞧着镇定自若接下命令的顾硕,今天特意跑了一趟的大领导很是满意,又看人似是有话要说便温和到:“有什么想法就说。” 顾硕起身一脸沉稳,“请组织考虑把我留在本地。” 大领导挺意外,新兵连连长和指导员则是感动得稀里哗啦。 按着顾硕此次出彩的表现申请下个好的下连岗位肯定不是难事,人却愿意留在并不是最优选择的本地,可见品质过硬。 大领导也很满意,年轻人不浮躁是好事,目露赞赏的给了个会充分考虑的承诺。 第44章 一个在南方,一个在北方 这就够了,顾硕很满意。 下连队分配到的岗位,要是没啥其他特殊情况估摸着得呆一辈子。 如果能和程秀同志一块共同进步,一辈子听着也不是很长。 屋里头,看着顾硕神采飞扬地离开,大领导再次感慨,真是个好苗苗啊。 正因为是个好苗苗才更要下功夫去培养,既然人愿意留在较为条件较为艰苦的本土,就证明能吃苦,能稳住心性,干脆送到黑省的特别行动组一队去。 去年打邻居的时候没少安插人在苏国边界盯梢,就怕人在背后使坏。 现在邻居被打怕了,危机还是在实力强大的苏国那边,把人往那调去在训练上半年肯定比在本地强。 指导员虽然很想留下顾硕,但也不好阻碍人的前程,叹了口气执行命令去了。 隔天早上的动员大会,精神劲头很好的顾硕再一次被拉出来参观了一波。 紧随着就是指导员分配下连岗位。 “分配到通信连的同志,念到请出列” “甄社会!李二虎!王大炮” 大伙不敢动,就放眼神出去溜达,听说做通讯员能跟连长和指导员吃小锅饭,干个几年还能下班当班长! “分配到炊事班的同志,念到请出列!” 随着岗位一个个下发,分到心仪岗位的要不是有纪律压身,恨不得跳起来嗷嗷叫两声。 白兰给了顾硕一个‘怎么回事,还没到咱们’的眼神。 剩下一拨人全是守战略物资去的。 听说守山都是两个人一组,带一个月的口粮守着山头,半年才轮换一次。 刚开始天天找蚂蚁窝撒尿冲老窝,挖蚁后的老巢,看蚂蚁打架,扒拉各种瞅起来能吃的果子玩着吃。 山里没啥好玩的,都是油库,整个山都是空心的,还不能点烟火。 守上几个月,捻兔子,套野鸡,下笼捕鱼,样样都行。 山里有狼,每天都能听见狼叫,下完雪帐篷外全部都是狼的脚印。 “分配到特别行踪组的同志,念到请出列” “顾硕,特别行动组一组” 接过报到证的顾硕看着上头标注的黑省靠边界的某个小镇,眉头跳了跳。 羡慕两个字,大家已经说累了,能到一线地方去磨炼,说不定还有实战的机会,想着就激动。 顾硕全然不关注那些说着‘恭喜’‘加油’的边下死劲拍自个肩膀的战友。 程秀同志在南方,把他往最北的北方调? 还能有媳妇吗? 头铁的白兰很能体会好哥们的心情,悠悠地往人心窝子插了一箭,“等你回来,对方的小孩说不定都能跑着打酱油了。” 顾硕下颌线紧绷,拉着白兰打了一架,直到下午人要离开连队时,那腿都瘸着。 来拉人的居然还是油罐车。 放物资的地儿得保密,就是守山本人都不知道自个要被带去哪。 白兰揉着麻筋骂骂咧咧,这小子真阴损啊,专门避开皮糙肉厚的地方。 人揽着一脸寒气的顾硕,“听说去特别行动组得再加练半年,咱也理解,毕竟一线危险确实得悠着点。 人家姑娘家到了适婚年龄肯定得处对象,而且拒绝了你可能看上了其他人呢,毕竟人心肉长,保不齐就出现了一个看对眼的呢。 再说咱们没啥优势,大半时间都不在家,没个帮衬的时候,我要是女同志也乐意选个工厂职工,上班夫妻俩一块上班,下班了乐呵呵的把家还,何必选个不知根底的外地兵,就算真处成了还得远嫁,难怪人家要拒绝你。” 人一口气说完立刻跳上油罐车都不带下车的。 顾硕却没有动作,再送走白兰以后回宿舍也不收拾,枕着双臂思考。 那些话并不是没有道理。 他得对程秀同志再好点,考虑得再全面一点才行! 人翻身下床从行李袋里翻出一瓶可口可乐,还有一瓶夏士莲润肤霜,打了报告申请出营,风风火火地往糖厂跑。 正是上班高峰期,糖厂街道自行车穿梭不停。特别是一家敞开的院子里里外外全是人。 自行车棚今天正式开业,孙莉莉这会正在现场看着呢。 起初她也想按照程秀的意思弄个早点铺,跟亲爸打听了一圈后发现县城里就没有办个体餐饮业的营业执照。 听说餐饮业第一张营业执照今年才在京都刚落成,哪个地方都在观望,谁都没敢成为第二个吃螃蟹的,市里都没动静呢,县城哪里敢。 后来她寻思着要么让小叔子修轮胎呗,正好自行车棚配对,换个自行车里带就两块钱。 不少了,孙莉莉在县医院当会计,正儿八经的医生值夜班,一天也是两块钱。 小叔子不干,说修车埋汰,也不知道上哪联系的茶叶批发,好歹也弄起了一门生意。 虽然房租依旧是她付,自行车棚以及茶叶店的收入都归小叔子。 但她当嫂子的也就不计较了,只要一家和美就行,这都得感谢程秀。 发现走进来个气宇轩昂的男人,孙莉莉示意小叔子赶紧的,保不齐是买茶叶的呢。 “程秀不在这?” 孙莉莉才想到程秀呢,迎上去道:“程秀把屋子转租给我了,现在人不住在这。” 至于她此时此刻在哪,孙莉莉还真说不清,似是从一手交房一手交钱那一天起就没再见着人了呢。 顾硕站在冬日的暖阳下略带思索,抬脚直接往驾驶学校走。 学校后头家属楼,胡家里有客人,于顾硕来说不算陌生人。 李强同样微微一怔,忽地哈哈大笑,“同志,真是缘分,咱又碰一块了,胡鹏,你赶紧引荐,我可要不到这位同志的面子。” 胡鹏也奇怪顾硕怎么会跟本地的倒爷认识,但看人脸色如同寒霜就知道认识也白搭,这两人不对盘。 人插科打诨了几句也没有实际动作,让媳妇先招呼顾硕,自个拉着李强出了门。 十来分钟后人才回来,胡嫂子起身道:“找程秀呢。” 夫妻俩对视了一眼。 刚才跟李强闲聊,人也是逮住一个叫‘程秀’的骂个不停。 起初夫妻俩还以为是同名同姓,这会联系上顾硕。 李强嘴里的‘程秀’和顾硕现在要找的‘程秀’是一个人? 第45章 甘愿被她骗 胡鹏把从李强那听说的关于程秀借钱跑路的事儿言简意赅的说了一遍。 “我跟他不熟,也就是这一次从香江那进了一批收音机要靠他的门路一起卖出去,他也没必要掰扯个假事让我听,我看你也多留个心眼。” 胡鹏被自家媳妇暗地里掐了下腰,换了个话题,“那程秀同志搬到市里去,和你说没?” 话落腰间软肉又挨了一下掐。 这会胡鹏打定主意要警醒下面前的小老弟。 又是骗人钱又是不告而别,性质很可疑啊。 “胡哥,你觉得我怎么样?” 胡鹏竖起了大拇指。 怎么说呢,打从第一眼瞅见人一米八几的个他就知道,这年轻人家境可以。 他不知道女人喜欢啥样男人,但从男人的审美出发,顾硕绝对长出了雄性最期待的颜值,非要说的话就是特别爷们。 “可是程秀拒绝和我处对象。” 胡鹏表情非常精彩,这是想被骗但人家看不上的意思? 胡鹏媳妇忙圆过来,真诚的宽慰顾硕,“也可能是舍不得骗你。” 顾硕笑着掏出钱夹子压了十来张票子在桌面,“嫂子,借你吉言” 胡鹏合上张大的嘴巴,狐疑瞅了眼媳妇,他是看错了还是想错了,怎么顾硕一脸没和程秀挨上边的不痛快劲啊。 再瞧见桌上将近一百块钱,胡鹏抓了钱忙往回递,“用不了那么多!” 顾硕脸色变得严肃,点出王桂芬出事的那一天,想要胡哥帮忙在圈内问一问。 “应该是一辆卡车,县城就那么大,拥有卡车的单位就那么几个,能从那条线路,那个时间点经过的卡车应该不难筛查。” 顾硕重新把钱往胡鹏那边推,“拿来调查和活络都需要钱。” 胡鹏沉思了几分钟,把钱收起来递给媳妇,“我查查,有消息通知你。 “我走了,得赶火车。”顾硕撸了一把胡鹏儿子的脑瓜子,“明天我得下连队,以后有机会再叙旧。” 胡哥感慨,一问是去黑省报道就觉得短时间内再见面真够呛,成年人身不由己的事儿多了去了。 看着顾硕下楼,胡鹏还特意探头从阳台看着人大步流星的走远,这才挠着脑袋回了屋。 胡嫂子一直坐着没挪窝,琢磨着说:“我觉得程秀不像是坏人。” 胡鹏点点头也赞同,但开口却说:“往后在李强面前就当作不认识程秀。” 他也倾向于相信程秀,但又想跟李强做生意,就得保持中立。 夫妻俩商量着是这个理没错,他们不主动像李强透露程秀已经去了市里的消息已算是不动声色的偏帮,也就只能做到这分子上了。 这会两人才开始后知后觉,顾硕刚才说赶火车,急吼吼的要去哪里? 正主这会都快到火车站了。 假期有限兵贵神速! 四十公里的路程说长不长,但按照绿皮火车的速度说短也不短,到区级医院时已经是下午两点。 顾硕直径从住院部左侧楼梯上楼,他记忆力向来不错,王桂芬住在哪一间病房他还记得。 大开间里住的都是重症,冷不丁瞧见个新面孔都好奇。 路过的护士瞧人先看的王桂芬就道:“是患者啥家属?她闺女刚下楼。” 人指着走廊右侧的楼梯,边掀开王桂芬的被子,”你往那追,我刚才还碰见了。” 正准备离开的顾硕听见护士’哎呀‘一声便回头。 患者家属不在,护士赶紧上手快速帮王桂芬收拾,“便秘了两天,你今儿总算是拉了。” 医院资源紧缺,一个护士得顾着八九个患者呢。 旁边有人接过了污秽的被单,护士扭头一看是刚才的男同志,“没走啊。” 有家属可就帮了大忙了,护士指点了几句。 她给王桂芬擦干净了,要是有干净被褥就换一床来,把脏的拿去医院的水房洗咯,住院部楼上可以免费晒。 护士们都年轻,饶是忙得飞起,只要能碰上头都得唠嗑几句。 大家都看在眼里,王桂芬那闺女照顾起人很细心,这年头久病床前无孝子,能顾成那样不错了。 这个男同志不知道和患者啥关系,但照顾起人来也不差。 能碰上两个上心的,甭管能坚持多久,这患者命都算好的了。 而这会,程秀已经快到蒋婶家了。 打从这家女儿哭着到医院叨叨家里已经答应了蒋婶跟着去市里干活,但人临时挨打现在还在家里躺着动不了时,程秀说什么都得来一趟。 挺破败的屋子里,大白天屋里头都漆黑一片,蒋婶歪倒在床上,听见闺女喊程秀来了赶紧扑腾要起来。 程秀三步做两步赶紧到床边,发现人身上没事,只是眼睛让打肿了一圈。 她心一沉,“咋回事啊?” 当闺女的憋不住哭出了声,‘家里想给我妈准备点路费,就上同村欠我们家钱的人家里去要,他们不还,还把我妈给打了。’ “借据呢?借钱写没写借据?” 这家男主人讪讪开了口,叨叨一个村子熟得很,写拮据伤情分就没动那种心思。 程秀沉着脸看了一圈,喊这家已经成年的儿子,“先去把你们公社干部喊来。” 这会虽然都在弄家庭联产承包责任制,但公社还没取消,她知道一定有人接手。 蔡婶儿子动作才慢了一拍就被瞪了一眼,边往外跑边对跟着出来的妹妹低声嘀咕,亲妈的雇主好凶! 程秀还真没法控制脾气。 她好不容易碰上个能好好照顾王桂芬的最佳人选,人也愿意跟着自己去市里,谁挡路她就削谁! 公社地址离得不远,而且人还把能说得上话的支书给找来了。 程秀跟着蔡婶一家子到欠钱的村民家里。 人家也不抵赖,往地上直挺挺的一躺,“我没钱,要命你就拿去,公安来了我也一样没钱。” 蒋婶儿子刚好瞧见另一个欠钱的路过,也忙喊住。 人家一瞅耍无赖有用也不想还,笑嘻嘻地指着地上躺着的,“等他还了你家的钱,我再还。” 支书说了几句见没有效果也无奈,看着蒋婶一家说:“说了说了,他不听我们也没办法,你们私下再好好商量。” 周遭看热闹的直叨叨到真是太坏咯,欠债还钱天经地义,咋的这么坏咯。 说没用,地上躺着的那个还笑呢。 第46章 像只大金毛 程秀随手拎起这户垒在院门的柴火棍。 地上躺的男人看程秀真的目不斜视的要从自己身边踩过去,吓得滚到旁边去。 这姑娘看着一百来斤,真踩下去要吐血的。 程秀奔进屋子里把这家的锅先砸破。 这可都是吃饭的家伙啊!这家人忙道:“支书!你可看见了,她不赔钱没完!” 程秀虽然只得手了一个锅但还对墙角的碗柜虎视眈眈,大咧咧说,“我没钱赔,公安来了我也是这句话,反正我没钱。” 这家指着蒋婶一家放狠话,“我一定要去砸你家。” 程秀冷冷接话,“她家有什么损失,你家损失肯定更大,不是财就是人。” 看到欠钱的这一家怕了不吭气,程秀丢了柴火棍开始骂蔡婶的家人,“蔡婶挨欺负,一是碰上黑心肝的,二就是家里人没本事,当丈夫的,当儿子女儿的都没用,男的护不住女的,小的护不住老的。” 程秀看向支书时,围观群众齐刷刷地一同看过去,眼神好奇又带着雀跃,甚至有的看热闹不嫌事大,压低声音暗搓搓的来了一句,“继续!” 程秀又不傻,哪会真的上赶着跟号称土皇帝的支书对着干,缓和了语气说:“支书,他们家承认了欠钱,今天钱要不到,我们不走,上公安也好,上法院也行,要么打得你死我活都没问题。” 老蔡家只是公社下头十个生产队里平平无奇的一户,没有闹出今儿的事情来,支书都不知道这家姓啥。 哪边难对付他也就朝哪边服软,让欠钱那家赶紧还钱。 老蔡家让程秀骂得哑口无言不敢吭气,直到拿了钱才统统松了口气。 回去路上,这一家子离程秀两手臂远,等进了屋当女儿的找了个机会问躺床上的蔡婶,“妈,你跟着她去市里,不会挨打吧?” 这算什么话? 蔡婶没好气的瞪了女儿一眼,她就没瞧见过比程秀还好说话还大方的人呢,可别让对方听见,显得她们不知恩图报! 看到程秀进屋来,蔡婶忙和女儿止住了话头。 这会钱拿回来了,人精神百倍感觉身体一点事也没有,下床就要收拾东西跟着一块回医院。 程秀笑着说:“明天再来吧。” 临走时她得问清楚,“蔡婶,那照顾我妈,一个月你想要多少工钱” 蔡婶一家子面面相觑,刚才人家才帮忙讨债,那多不好意思啊。 支支吾吾了好一会,蔡婶伸出三根手指头,“三十块钱一个月,行不行?” 跟程秀心里预期差不多,她答应得很爽快,“干得好,以后我还给你加” 很朴实无华的画出的大饼却让蔡婶一家激动万分,这三十块钱都快赶上工人的工资了,能干多少事啊。 再一听程秀要走,一家老少才想起来连杯水都忘了给人家倒。 程秀摆摆手不贪那一杯水,她还得赶着回医院看顾王桂芬呢。 出来的时间已经远超预期,程秀紧赶慢赶,脚下生风走得飞快,上楼都是两台阶并做一台阶。 认识她的护士喊了声,“程秀,来家属了啊。” 程秀心一咯噔。 她哪里有什么家属,难道那母女两找来了? 她狂奔着冲到病房门口,正好和拿热水壶出屋的顾硕面对面。 反应更快的顾硕瞥见是个女同志立刻往后大退一步要躲开,但发现居然是程秀以后硬生生又收住脚。 两个人成功撞了个满怀。 程秀捂着撞疼的鼻尖,泪眼朦胧的先道歉,抬头看见顾硕的那一瞬间傻眼。 慢半拍以后,她下意识整理头发。 刚才风尘仆仆的赶路,出汗了,头发也被风吹得不成型,她好窘迫! “我去接水。” 顾硕善解人意的侧身出屋,大步流星的走到尽头的水房,拧开水龙头接水,双手控着水池边缘冷却着燥热的心。 香汗淋漓的程秀在他脑子里只能用‘秀色可餐’来形容。 紧扣的牙关让牙龈微微发麻,顾硕关了水龙头,提着满当当的热水瓶回到病房。 程秀已经洗了把脸收拾妥当,正好奇地看着桌子上的可口可乐。 在后世的平价饮料这会可不得了。 去年年底,才有三千箱的瓶装可口可乐从香江作为中转站送到京都,听新闻说似是只在涉外饭店和旅游商店出售,是个新鲜稀罕玩意。 “他们说好喝,我就想让你也试一试。” 大开间人多,两人很有默契地同时出了门朝人最少的天台走。 耳根子清净了,顾硕静静地看着程秀,眼神落寞。 程秀恍恍惚惚的觉得似是看见了一只委屈巴巴的大金毛,率先开口:“护士都说了,多亏你照顾我妈。” “小事”顾硕把兜里的东西放程秀眼前,“这是卖得最好的一款。” 人的语调也跟平时不一样,声音低低的,再配上黯然的神色,程秀这回确定了,人这是无声控诉她不告而别。 程秀的心仿佛中了一箭,有种搬了新家把宠物留在老房子的亏心感,指了指那一瓶夏士莲的护肤霜转移话题,“那也是人家说好用?” 顾硕眼神有一瞬间的放空,在百货商店柜台买护肤霜时被一群大姨疯狂调侃的记忆席卷而来。 这会天冷,两个人溜达着热身。 程秀举着夏士莲黄色玻璃瓶抬高了看,搭配着银色铝盖,再配上全英文的产品标识瞅着确实挺洋气。 她知道身后的顾硕一直在看自己,故意猛地回头想看人害羞的样子。 此时顾硕哪里还有刚才的可怜模样,漆黑的瞳孔只是微微一晃,并没有退缩,视线反而更加大胆和热切,好像要把程秀给吃了。 要知道他可是刚结束了高强度的军事演练,精神还处于高度亢奋中无法自拔。 程秀败了,被看得脸色泛红,掩饰地眺望远方。 今天的顾硕显得格外的不依不饶,追着问: “看什么” “看风景” “好看吗?” 程秀心不在焉的随意点头,冷不丁听见顾硕开了口 “明天我要下连队,去黑省。” 顾硕心里没底,毕竟他也是程秀可以‘抛下’的那一部分。 第47章 个体饮食店营业执照 他舌尖划拉过的尖锐的虎牙,垂放在身侧的拳头慢慢锁紧。 “可真远”程秀收回远眺的目光,低头想了一会,定定的看着紧张得面部微微抽动的顾硕,忽地笑了:“能接到信吧?” 顾硕敲了敲刚才几乎要停跳的胸膛。 程秀也知道晚了,下意识看了眼天,犹豫道:“那你再赶回去,会不会很累?” 顾硕挑眉,看来程秀同志对他的体力上限了解得还不够透彻。 不过时间确实已经被压缩到了极致。 顾硕飞快看了眼手表,这会只够路上赶路的时间,都腾不出一分一秒再去干别的事。 两人下了楼,顾硕到护士站借了纸笔写下连队地址递给程秀,“任何时候都可以给我写信。” 程秀却看着人骨节分明,过份好看的手。 这样修长的手是温热的还是冷冰冰的? 带着疑惑的程秀在接过纸时故意蹭了蹭。 呦~是热乎的呢! 她的恶趣味却狠狠地撩拨了顾硕的心。 他故作镇定地收回手。 程秀同志一定是不小心蹭着了。 他得装作不经意才行,可不能让她害羞。 顾硕又看了一眼时间,“我托人查肇事司机的消息。” 程秀眉头一跳。 顾硕却没有没能再腾出时间来多说一些,只深深的凝视着程秀,仿佛想把人刻在心里,“我等你的来信。” 两人的告别很是干脆利落,顾硕说走就走不曾回头。 程秀拍了拍发热的脸颊转身上了楼,坐在已经盖着新棉被,浑身清爽的王桂芬身边。 “妈,刚才那男同志叫顾硕,就是背你上医院,还借钱给咱租救护车的那一位。” “他和我都各进了一步,所以我想着给彼此一个机会。” “妈,你觉得呢?” 床尾传来稚嫩的一声:“我看问题不大。” 程秀无奈回头瞅着不知啥时候溜达进屋的一个陌生小孩。 这一瞅就是趁着家长不注意乱跑,程秀掏出一颗糖稳住人,没一会就瞧见外头探进来一张着急的脸。 小孩亲妈找来了,边‘啪啪’揍儿子边感谢程秀。 人是丈夫得了阑尾炎到医院做手术,说得直叹气,“阑尾手术四十块钱,再加上每天杂七杂八的费用,没一百块钱出不去医院。” 人再看了眼病床上的王桂芬,小心翼翼的问程秀,“你们家的,那得花多少钱啊。” 程秀倒是没跟人多说,但她确实得去结清费用,该着手把王桂芬往市医院送。 王桂芬前期治疗费大头有公费医疗兜底,程秀到住院部收款员那再一核算,除去治疗费用,加上陪护躺椅费,x光片装袋费,住院水电费,住院纸张费等等,又往外花出去了一笔钱。 当然,程秀也不至于因为结算手头立刻捉襟见肘。 她早就算好了一笔账。 王桂芬后续大概是一天十块钱的护理费,也就是一个月三百块钱,手里的钱大概能撑到五个月以后。 而直到王桂芬真正前往市医院的时候已经过了十来天。 程秀依旧订的救护车。 蔡婶手里拿着个包袱,还是头一回坐这么宽敞的车子,眼珠转得就没有停下来过。 车子直接行驶到市里头程秀新租的院子门前停下。 闻声的左邻右舍路过的多看几眼,在家的扒拉个门缝悄悄看。 租房后消失了十天左右的女同志回来了呦。 蔡婶下了车兴致勃勃的左顾右盼,打心眼里觉得这院子真好。 她闲不住嘴,看见隔壁有人进去就打招呼。 人家只回了个尴尬的笑容,闪身就进了屋。 蔡婶瞅见护工把王桂芬背进屋也忙跟上。 统共两间屋,大的那一间程秀给王桂芬和蔡婶住。 三十平方米的面积看得蔡婶高兴得直转悠,左右都使唤得开,真好。 程秀领着人去看煤去看米,又指着宽大的院子,“等开春以后你要是喜欢,也可以养几只鸡,买鸡钱我出,只要每天供应我和我妈三个鸡蛋就行,其余的都归你。” 蔡婶忙不迭的答应,看了眼日头就从自己包裹里翻出围裙和袖套,“我做饭去,你妈按时吃饭惯了,不经饿。” 程秀从坤包拿出五十块钱,“以后伙食费和你的工钱都在一块算,撇去你的工钱,一个月我们三花二十块钱的伙食费。” 蒋婶应了,看见程秀往外走又喊,“我做饭快,一个小时内就能吃饭。” 程秀推着自行车回了句,‘留饭’,跨上车就跑。 在医院无所事事十来天,她早就规划该干啥,一刻都不愿意耽误。 她在市里还是不太熟,一路问人问到工商局。 说真的,这年头各个公家单位都挺破烂,有时候不仔细看连门匾都看不着。 程秀走进院子,朝着敞开的门瞥了一眼,刚好瞧见个戴眼镜的男同志在吃橘子。 上班时间吃喝问题不大,她也端过铁饭碗,一杯茶一张报纸真的能过一天哒~ 人家也跟她对视上了,探头问: “同志,啥事?” “我想咨询下个体经营的情况,咱这发个体饮食店营业执照吗?” 那男同志飞快扫视一圈,人也客气,叨了句管这事的人暂时不在,说着又抓了个大橘子塞程秀手里,“吃。” 程秀拖着沉甸甸的橘子闻了闻,这叫福橘,一个能顶上苹果那么大,都是年前上市。 像后世那种一炫就炫一筐的砂糖橘,这会还没研发出来呢。 以前快过年时,饮食服务公司都会安排大卡车去产橘地买大橘子当过年职工福利。 男同志催促程秀快吃,“橘子籽别丢,得给我呀,回头我还得给隔壁种子公司呢。” 程秀扫了一眼桌面空的月饼盒子,还真有一小撮籽, 橘子水分足,她吃了一个差不多就腻了,那男同志眼明手快又递过来一个,“再吃一个,隔壁种子公司要研发新品种的橘子,需要籽呢,我们都吃三天了。” 程秀寻思难怪呢,吃得脸色都发黄。 虽然对方挺客气,但吃饱了的程秀还是无情的放下了橘子。 那男同志也看出来程秀不是个软脾气,遗憾地朝从远处走来的另一个男同志喊了声,“老百姓来办个体经营。” 第48章 找报社登承包广告 远处的人应答着,一路小跑着过来,一听办的是饮食店的个体经营证就问,“你那饮食店开了多久?” 程秀一怔,没开啊,她都没拿到营业执照咋的开。 这回轮到对方顿了顿,笑眯眯的点点头,“咱们本地今年七月份才正式发了同志要个体户过来办证,按理说市里至少有八百家无证个体经营户,人家就是不来,怕以后公家又不给经营了,拿了那证就成了罪证。” 程秀默默在心里腹诽,她要不是活了两辈子知道点风向,也会怕 人话锋一转: “所以不是我不给你办,而是现在办不了。” “第一,咱们饮食行业只有国营和集体,暂时还没给个人发过营业执照,新闻上也说了,那京都今年才发了第一张呢。就算我们想给你办,但是手里头没有个体餐饮业营业执照的范本,办不了。” “其次,本地政府今年给工商局的个体户指标是六百人,现在还没过年就已经超了数额,要申请只能看明年开春的个体户指标。” 人让程秀多等等,保不齐明年开春,个体餐饮业营业执照就规范了呢。 再过一个月不就过年了么。 程秀等不了,也不死心,“就没有别的法子干餐饮?” 一屋子工商局的商量了好一会终于商量出个法子,喊程秀上集体小饭店看看能不能个人承包个固定的档口。 国营暂时难以改动,但合作商业性质出身的集体饮食店可能还行,毕竟现在上头已经有了明朗的风向,鼓励承包呢。 程秀脑子转得快,人家一提她就明白。 拿之前她工作的利民国营饭店做例子,假设饭店早饭卖的豆浆油条和各种包子,午饭供应的饭菜,下午供应生煎馒头,米线汤。那她承包了早饭的档口,专门买豆浆油条和各种包子呗。 这样做有一个好处,店面省了,也不用纠结办不下来饮食营业执照。 这一趟不算白跑,程秀回家时心情不错。 蔡婶正拿着绳子四处溜达着要在院子里弄出个晾衣绳来,听见动静忙起身进灶房盛饭。 王桂芬吃的是精细白面,蔡婶又煮了萝卜饭,又火急火燎的去弄鸡蛋蒜。 鸡蛋早就煮好,蒜头也拍好切碎,两个放一块捣碎。 人边往捣钵里放酱油边和程秀唠嗑,听人要找集体饮食店承包档口惊得丢了手里的动作,“市里可大了,这一家家的你要找到啥时候。” 程秀看着灶房里糊墙的报纸出神,一家家找肯定费事,她也没那么多的时间。 蔡婶只是闲不住,嘴上一定要巴拉巴拉的说话才甘心,也没把程秀的话往深里想,就是饭后去挑了一担水,刚进屋又不知道程秀跑哪去了。 这回程秀没有跑远,就在家附近的报刊亭溜达着看报纸。 现在创杂志的,创报纸的可真多,隔一两个月就能瞧见新的报刊,不论是大报还是小报,隶属的报社有多权威,资格多老,价格一般在5分钱。 程秀挑了几家本地报和几家跟饮食有关系的报刊,除非是发行量少定价再高个一两分,反正没超过一毛钱的报纸。 她买了两份,翻到报社联系栏目,骑车就往邮电局奔跑。 运气还不错,市内电话打通了,那边挺客气,“投稿还是广告?” 程秀忙说:“广告。” 那边西索了一阵又响起声音,“广告语?” 程秀大致明白多说就意味着多占版面,就得多加钱,沉吟了下道:“我想发一则消息,就说要承包集体饮食店的一个档口,饮食店不用太大,档口能有个几平方米就够。” 那边似是猜出了程秀的想法,直白地丢过来一句话,“二十块,邮寄或者到报社付款都可以。” 一百字都不到,程秀肉疼了一下,“我去交钱。” 她撂了电话又往另一家报社打。 另一家是外地报社,以前利民国营饭店也有订购,算是行业内报纸。 这回占线没有打通。 程秀没干等,回了家铺开信纸给报社写订购消息,写上广告语把钱夹了就完事。 以前老程家三口定了好几份杂志都是这么办。 送王桂芬上市医院治疗时,程秀趁着地儿离火车站近一点,抽空还跑去寄信。 从邮筒寄件不如在邮局快。 在邮局又不如火车站客运列车的信件车厢,平信,挂号信和航空信都能从这走。 走平信的话,可以在邮政车厢两侧的信箱,程秀怕信丢了走的挂号信,在火车站找的押运员办的手续。 头一家报社说得很清楚,刊登广告还得排档期,可不是今儿交钱了明天就给上,快的一天,慢的也得三四天。 程秀的时间瞬间就缓了下来,晚上还领着蔡婶上澡堂洗了个热水澡,商量着是不是把院子里的水井打通,用水也方便。 程秀听过隔壁邻居家里压水井的声音,晚上趁着都还没睡觉敲开了门。 一个男人开的门,程秀刚搬来时打过照面,客气地喊了声大哥。 她没闲聊,直奔主题问的水井。 对方也挺热情,“我家是给个姓章的挖的水井,出水快用着也不错,你要是刚来找不到地方,明天我领你去。” 程秀还没开口说话,里屋传出个高亢的呼声把男人喊走,紧接着走出来个老婆子。 人也不开口说话,当着程秀的面关上了门。 屋里头都闹开了,男人媳妇阴阳怪气的搁床上坐着,“要不是我喊你,还不知道上赶着多帮人家多少忙。” 老婆子为儿子撑腰,这事只能怪新搬来的小蹄子主动来搭话。 从瞅第一眼她就觉得对方抛头露面的不正经。 儿媳妇谨慎的给婆婆飞了个‘别吆喝’的眼神,之前人半夜放枪她可听得很清楚,等下听见了发疯掏枪咋办。 电费贵,就是煤油灯也得花钱买,一家子嘀嘀咕咕的睡下。 那头程秀并没有把吃闭门羹放心上,事事都生气,那还活不活了。 她从床底拉出一垒杂志和报刊。老程家这些年零零散散订过不少杂志和报刊,都是每一年固定年末或者开春的时候写上家庭住址,邮政编号啥的,把一年订购费往里头一夹了事。 第49章 挖井改善生活 程四海和王桂芬以前订购的各类刊物都得写信取消,程秀自己常看的一些刊物得重新订阅改地址。 活儿看着不难,但等腾出手来也花了程秀一个多小时。 她饿了,直径进了灶房翻出个土豆。 火炉子上正煨着一壶水呢。 谁家都是睡前把铝水壶装满放火炉子上头,靠着火炉子里头煤球的余温烧水,隔天早上喝刚刚好。 程秀把铁网放火炉子上,土豆片往上一放了事。 没多少人能半夜三更爬起来弄宵夜吃,今夜又无风,安静得不得了。 程秀进屋拿本杂志看看,目光却投向了桌面的信纸。 她想了想,拿了信纸和钢笔回了灶房,坐在小马扎上琢磨着给顾硕写信。 已经过去了十来天,人应该已经到了新连队了吧。 程秀本意是追问追查肇事司机的事儿,但提笔时洋洋洒洒却也写了不少题外话,直到凌晨两点后程秀才收了笔睡觉。 这一觉就睡过了头,隔天早上要不是外头吆喝弹棉花闹腾得厉害,她都不一定醒! 蔡婶也不喊,瞅着人迷瞪着出门,笑呵呵的进灶房捧来一碗小米稀饭和棒子面窝窝头,配的腌蔓菁当小咸菜。 程秀直叨叨起晚了,她本来还打算找挖井师傅呢。 昨天隔壁说的那家程秀没打算找,而是到街上寻电线杆去了,找着了又坐几站车就能到挖井师傅家。 院子门敞开着呢,挖井师傅一见有人来就停了手。 程秀进院子,客客气气地道自家想挖个井。 “我是挖井王子,祖传手艺到我手里已经第三代,十五米起收二十一块钱,价格都一样” 程秀心想三代传的手艺应该不错,瞅着艺名取得那么霸道,客气道;“挖井王子,怎么称呼,我家有一口填埋的井,那如果打通是不是能减钱?” 对方顿了顿,“我姓王单单一个子” 两人同时沉默了一会,还是挖井王子先开了口,叨叨那不好说,得看土质咋样,清理了以后还得看以前的地下水干没干,干涸了就得重新找地儿。 程秀心里有数以后没立刻答应,出了门又往下一家跑。 跑了两三家一对比,还是得挖井王子家看着靠谱。 这家靠着挖井发了家,居然有自个的拖拉机。 挖井王子喊上儿子,把挖井工具搬上车跟着程秀上家里看井。 拖拉机动静大,程秀刚带人进了院子就瞥见隔壁老婆子先探头往院子里看。 程秀白了人一眼关上院门。。 老婆子眼神一沾那口井吓得又缩回去跟儿媳妇唠嗑,“那女人真邪门啊,死过人的井都敢用,就不怕鬼啊。” 就一堵墙的距离,程秀听得可清楚,她不怕鬼,但怕三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人住一起挨欺负。 都怕她,那正好! 这会,挖井王子围着井走了一圈,喊道:“你这井选得好,挖通清理后十块钱就成。” 再开一个未必有这个出水量大,还费钱。 只要交了钱,接下来就没程秀啥事了,等着通井就行。 钱是该省省该花花,这边花十块钱通水井,那边程秀闲着无聊到报刊亭去,都没舍得花五分钱买报纸,站着蹭的。 在专门的广告版面,在专门广告版面找到自个投放的消息,把期待值放得很宽的程秀喜出望外。 她又仔仔细细的看了一遍,五交化采购供应站做的广告下边就是她投放的承包内容,名字地址都没错。 程秀的好心情只维系到了进家门之前。 七八个老婆子,小媳妇,外加三四个大爷正站在院子里叫嚣呢。 王子急得直跳脚,“你们别把我工具给弄坏了,我上哪修去!” 程秀一进院子就让人围了个水泄不通,急得蔡婶忙去扒拉人,“他们不让开水井,说水井晦气。” 有人高声喊:“就是晦气,大家都在一块住着,以前都好好的没人去弄,为啥到你家就要弄!” 蔡婶急眼,“在我们自己院子里头,关了门爱怎么弄就怎么弄,凭什么不让!” 有个大爷摆摆手示意邻居都安静,看向程秀,“小姑娘,这是我们附近住户一致的决定,你们可以重新开一个水井,但封的水井不合适。” 程秀问:“新开一个水井,你们出钱?” “哪来那么大的脸,你家挖水井让别人家出钱?”隔壁媳妇趁人多喊了一嗓子又躲开。 蔡婶朝吵闹的人群翻白眼,“穷都不怕,还怕死,瞎折腾。” 她刚来第一天就听说了,那鬼要是耽误她挣钱,半夜出来都得挨打。 程秀说了一句啥,大部分人都没听清楚,又吵吵囔囔的让同伴安静些。 程秀重复,“也就是说,今天你们无论如何都不让我家开井水是吧。” 这会倒是一溜烟的说是。 蔡婶气得抹眼泪。 这些人哪里是嫌什么晦气,就是看三个女的住一块光明正大的欺负人。 她有丈夫有儿子,不也刚挨了欺负么,这些黑心肝的玩意! “蔡婶,去附近公安局喊人过来。” 蔡婶愤愤的应了,扭身小跑出了门。 其他人却不以为意。 他们都住几十年了,还能怕刚搬来没几天的小姑娘? 有两个五十岁开外的老婆子仗着人多还进屋溜达了一圈,其余的人坐墙根下唠嗑聊天。 程秀也不管,倚靠着门板百无聊赖地看着街道远处的风景,直到蔡婶领着推着自行车的干警来了。 蔡婶在路上没闲着,这会一进屋就哭喊,“青天大老爷,可要给我们老百姓做主啊!!!” 干警示意扑上来七嘴八舌的老太太老头子们都先别说话,喊:“谁是程秀。” 程秀应了声,“是我报的警。” 干警点了头,转向众人,“这是人家的屋,人家院子里头的井,想通想填埋那都是户主的自由,你们站不住理,不许闹。” 有老婆子哎哟哟的叫,“你们年轻不懂,井水里死了人,咋能打开用?” 干警没昏头,“这一片用的都是头一条地下水,封个井有什么用,水不还是一样的水!”看都哑口无言,人又看向蔡婶,“老婶子,以后喊我们同志就行,别喊青天大老爷,进公安局更不用跪下磕头。” 人推着办公用的自行车调解完后就要走,程秀轻飘飘的开口,“同志,您还没处理我的报案呢。” 她环顾一圈,语气陡然发沉,“这些人擅自跑进我家里,现在我丢了一千块钱,这些人都有嫌疑。” 吵闹的现场忽然陷入死一般的寂静。 第50章 通通送进公安局 干警打破沉默,“你报警,不是因为挖水井的事,而是丢东西?” 程秀无辜地眨巴着眼睛点头,“我出门时还在呢,这群人在我家时钱就不见了。” 她点出刚才进家里瞎溜达的那几个,“他们都进过屋子,谁知道是不是趁机偷我钱了?” “放你妈的屁!”最先喊晦气的老婶子扑上来就要大打程秀,“我撕烂你的嘴。” 干警呵斥,“警察在这还敢闹!” 程秀躲在蔡婶后边冷冷道:“别是你偷的才这么激动吧。” 蔡婶这会莫名其妙,但看着似是没再挨欺负的样就没吱声。 干警清点了下人数发现还不少,自己做笔录不太现实,挥挥手,“都上公安局去。” 程秀第一个往外走,还没忘了叮嘱挖井师傅,“继续干。” 已经有人悄咪咪地摸着门往外走。 开玩笑,那可是公安局啊,老百姓平时路过都不敢多看两眼的地儿! 蔡婶眼明手快跑去把院门关上,那些个想跑的还挨了干警的骂。 这一片虽然在城市近郊,但周围没有家属区,好些户都是农村户口,这会农闲几乎都在家。 谁家这会瞅见少人了都得找去,没多久就把公安局围得满满当当。 这会已经到了饭点,一个个都没吃上饭,都等着挨个做笔录呢。 程秀坐着听干警做笔录,五十来岁大婶哭得泪眼汪汪的,“我这辈子没做过坏事啊,我没偷钱。” “没偷钱你随便进人家屋子干啥?” 大婶哭得更大声了,把外头等着的家属看得直跺脚。 程秀感觉身边位置坐了个人,扭头一看应该在家照顾王桂芬的蔡婶不知啥时候来了,还带了两个面饼。 程秀吧唧吧唧的边吃边看大婶哭。 外头那一圈家属不是没想到给带饭,可这时候哪有心情啊。 好几个想跟程秀服软说好话,可见人人一直坐公安局屋里头就是不出来,也没找到机会。 折腾到下午三点多,十来个人面如死灰地在院子里站了一圈。 干警站台阶上说着,“你们乱跑人家屋里头,现在房主丢了钱报案,公安局受理就得调查,回头还得好几次上你们家里问话去,这几天都别乱跑知不知道。” 这会这么多人聚着往回走,也有聪明的一想就能想明白。 程秀一回家压根就没有进屋,直到干警来都一直站门口,随后就说丢了钱。 估摸着钱压根就没丢,是在演戏。 后头乌泱泱的人立刻看着前方慢悠悠走着的程秀,回过神来的就更多了。 谁家丢个十块钱都上蹿下跳的不活了,这哪里是丢一千块钱的样。 脑子再灵光点的能想得深,人家演戏只演半套,好让人琢磨出来真假,不就是没动真格,只是警告人么。 后头叨咕得热闹,前边蔡婶忧心忡忡地瞅着程秀,一千块呢。 回头别说是她偷的吧。 程秀都给瞅笑了,“别急,钱没丢,我吓唬他们呢。” 她还想再说几句,结果听见有机器在院子里突突突的工作,想着该是已经开始清理水井。 这会动静可比刚才大多了,可一片地儿安安静静,不仅没人出来反对,连个来看热闹的都没有。 瞧见程秀回来,挖井师傅擦擦汗说:“你们的井不深,当时挖的时候肯定出水很早,要是挖到四五十米才出水,怎么着都得六天,通比挖还快,明天晌午之前就能挖通。” 那总得管人家一顿饭吧。 晌午程秀没顾上人家,这会赶紧进灶房里,意料之外的摸出一袋晒干的地皮菜和一袋糯米粉末。 这还是之前王桂芬没出事前晒的干货。 地皮菜长得和木耳有点像,摘下来后拿开水烫筋道了,再用凉水洗,和土豆一起蒸包子能把人香迷糊,再调点土豆和地皮菜的汤汁往里头灌,比肉包子还好吃。 程秀最后还是没舍得。 王桂芬还不知道什么时候醒,她就想留点亲妈经手的东西做个念想,最后还是蔡婶上市场买议价猪肉的时候顺道买了点带根的韭菜,做的韭菜鸡蛋,再往里头掺点油渣子。 程秀做厨师,蔡婶自家种菜,两人都知道菜场的韭菜农药最多,别看这玩意是不吃白不吃,遍地随便长的玩意,但韭蛆啥的可不好杀,大面积种植的话可比其他蔬菜的农药要多得多。 自家吃的韭菜量不大,割一茬就能有一大把,等下次要吃的时候韭菜已经长起来了,压根用不着灌药,顶多就是多浇水,铺些烧柴的草木灰完事。 父子两这会把水井上头最硬的土撬开运完。 当爸的拿出塑料管连接风箱,另外一头直接丢进了井里。 井里冷,当儿子的穿棉衣下的井继续挖,老子去拉风箱给下面供氧。 程秀和面,想帮正在除草打算种韭菜根的蔡婶,人家不让,叨叨自己动作快,一会就完事。 等着醒面的时候,她也想帮拉两把风箱,毕竟炒菜的时候颠锅也没少联系臂力,挖井王子也不让。 “风箱不能停,不然下面的人吸不到氧气,几分钟就得丢命,那可是我儿子。” 程秀知道挖井的活儿都是父子做搭档,就跟盗墓下目的也都是父子搭档一个道理,也就没再插手,而是趁着手头有空的时候给人自带的茶缸添茶水。 她有做包子的手艺,正好用上了之前李叔给的点心配方,一上蒸笼就全是包子的香味。 晚饭她喊父子俩吃饭时,两人撂下工具都不带推迟地立刻上桌吃饭。 南方吃啥都喜欢配个汤,不然就配个稀饭。 程秀给大伙做的就是清汤寡水的稀饭,给王桂芬做的是经过蒸煮磨粉过的糯米稀饭。 蒸煮磨粉的糯米可以存放几十年坏不了,老一辈的都拿来吊命。 快饿死的人只要喝一碗这种方式存下来的糯米粉就会活过气来。 程秀也是才想到这茬,打算啥都给王桂芬试一试。 倒不是希望猛地出现什么大的效果,她实在是太想让王桂芬醒来了,想得晚上都做了梦。 梦里,王桂芬真醒了,坐在她床头像往常一样喊她起床呢。 第51章 承包饮食店 程秀迷迷瞪瞪的睁开眼才发现蔡婶真的在喊。 看见人总算醒了,蔡婶忙道:“外头来人了。” 程秀起初以为是父子俩来挖井,稍微一清醒就知道不对,是那两人蔡婶就不会特意把自己喊起来。 听说这会人已经在院子外等着了,她赶紧喝了几口水就当是漱口,也顾不上扎麻花辫,把长发一股脑往后梳了个马尾完事。 外头站着个国字脸,稀疏头发一股脑往后梳,四十岁开外的男同志。 人家一瞅她出门主动直奔主题,“同志,我是锦城饮食店的经理,我叫卢勇黄,你是不是想承包个档口。” 惊喜来得如此之快,程秀忙把人迎进屋里。 外头却又有人探头探脑,瞧见程秀以后非常客气。 蔡婶在程秀耳边,拿眼神瞟其中一个女人,“看着熟悉,好像跟昨天来闹事的人里是一家的。” 外头站着的几个人实在是客气,程秀也就敷衍着对应,“什么事?” 领头的一个年轻男同志赔笑,“昨天是我妈不对,人年纪大了就爱多管闲事,同志你见谅别跟人计较。” 干警今早又来调查失窃案,谁家能经得起这么折腾啊,好几户人合计着上程秀家说说情。 程秀这会忙得很,对几人的态度也并不热情,冷着张脸让蔡婶跟几人周旋,自己进了屋先招待锦城饭店的经理。 也不知道蔡婶说了啥,没一会进屋来把程秀招呼到边上去,“我骂了她们一顿,现在都走了。” 程秀没把那些人放心上,跟蔡婶打了声招呼,急吼吼的要跟着卢勇黄去看锦城饮食店。 她刚来没几天,也没去过市里多少地方,刚才光在打听锦城饮食店周围的人流和建筑。 国营饭店就算设在旮沓角落里都不愁没有客人,而且有没有客人领的都是那份工资,所以也无所谓。 程秀可不一样,她承包后是要自负盈亏的。 听卢勇黄说饮食店旁边有几百人规模的报社,程秀还挺高兴,这才迫不及待地想去看看。 等人真真切切站在锦城饮食店门口,那份高兴劲又窜了几分。 这条街虽然跟市中心挨不着边,但是马路四通八达,光是那报社看着就很气派。 这会正是上班高峰期,周边各个厂区的大喇叭一起响声,数不清的自行车汇成潮水都四面八方的地方往厂区骑。 程秀看到谁的车把手上都挂着个塑料提兜,里头装的都是款式差不多的铝饭盒,笑眯眯的问,“卢经理,那你们打算给人承包的档口是早饭,午饭还是晚饭啊?” 卢勇黄领着人进店,“都不是,宵夜。” 程秀心里猛地一咯噔,这年头不比后世,宵夜没活路的啊。 她也不急着说话,环顾了一圈正忙活的饮食店职工,有二十人左右呢,那这合作饮食店总职工人数肯定不少,至少四十个开外,人手应该不是问题。 似是看出了她的心思,卢勇黄说,“我们合作餐饮店一共五十个职工。” 人叹了口气,“来时瞧见路上的光红国营饭店了吧,人家只有二十个职工,可是每个月计划每日分配猪肉九十斤,菜油十四斤,可是一天的营业额只有三百来块钱。 咱们这集体饮食店有五十个职工,但每天只给分配三十斤猪肉,菜油也就五六斤的样子,我们这里有面食部门,八分钱的清汤面加上一毛二的红油素面,每天至少卖两百斤,但菜油就那么几斤,还得顾着炒菜的,不够啊。” 卢勇黄大吐苦水,“前些天隔壁报社想在我们这订夜宵,每个同志夜宵标准是五毛钱加上二两粮票。” 程秀心一动,“也就是有固定客源了是吧?” 卢勇黄点头,“我们分配到的物资实在是支撑不了报社同志们的夜宵需求,只能往外找个人承包商,你得自费买夜宵摊子的食材。” 人炯炯有神地看着程秀。 做饮食所需要的物资可不是一个月领那么几斤米面就够了的,但如果要买不需要票的议价物资,那可就贵了去咯。 程秀沉吟,“还有别的要求吗?” 卢勇黄继续道:“自负盈亏之外也得交税,饮食税是占利润的15,锦城饮食店没有那么多物资供应宵夜是一点,另外一点就是我们得靠着承包方缴纳的税额一起完成目标,所以到时候也得把你的营业额算进来一起纳税。” 人帮着程秀简单的算了一笔账,报社每人五毛钱的指标,一个月大概有两百块固定的营业额,其他的丰俭由人,程秀要是能招揽来其他顾客,或者能多弄产品,那也就能多挣钱。 程秀却没昏头,两百块固定营业额,也就是说还得扣去食材成本和税。 程秀追问,“那租档口的费用,还有柴火的支出呢,炊具和顾客现场吃的碗筷,是不是共用?” 卢勇黄并没有第一时间开口说话。 人怕把程秀吓走,毕竟从他在亲戚朋友周围问了一圈,而没有人愿意接手的情况来看,这并不是什么香饽饽。 有铁饭碗的肯定看不上承包的个体户,没有铁饭碗的又吃不准这门生意,好不容易在报纸上看到个明晃晃就要承包饮食店的,不容易啊。 好一会人才说:“档口算饮食店的,但柴火钱你得自己出,碗筷随便用没事儿。” 本来饮食店就是公家提供的,一分钱不花,反正晚上也没什么事,放着也是放着。 柴火的指标给得很高,一个月也花不完,也可以给点补贴。 程秀心想也就是白得个店面,也省下了购置碗筷的支出,只要她自己出食材还有煤呗。 得亏之前买了煤,这会完全能用上。 王桂芬的情况还在那摆着,程秀并没有太多选择的余地,而且锦城饭店给出的条件已经比预想中的好了很多。 “卢经理”程秀脆生生说;“我订!” 两人都觉得捡到了便宜,面上都笑着,商量着签订承包合同。 卢经理显然并不看重夜宵的档口,信纸都是临时四处找着,最后从一个旮沓角落里抽出来一小沓,撕开前面泛黄的几页才开始写,两页纸就完事。 程秀签名拿到了承包合同,签名后仔细叠好放进了坤包里,又特意绕着饮食店走了一圈,看看锅碗瓢盆还有灶台啥的,心里算盘打得啪啪响。 第52章 初步打算是开粥铺 这会不能考虑怎么招揽其他客源,只先从那两百块钱的月营业额出发,先抓住这一波固定客户。 在相对固定的营业额里头挣最多的钱,那就得压缩成本。 程秀最先想到的是卖稀饭。 首先煮稀饭不需要什么技术含量,煮起来顾客按着需求,从一分钱到五分钱一碗丰俭由人。 配稀饭的就是各种小菜,什么腌荞头啦,炒花生米啦,腌缸豆,豆腐乳,咸鸭蛋啥的都给配置上。 顾客要啥自己动手,她一个人也就不至于手忙脚乱。 唯一的缺点是利润太薄,能温饱但挣不到大钱,说得好听一点就是最低成本创业,压根没什么试错成本。 程秀能想到拉升营业额的方法也只有在配菜上下功夫,比如多炒点肉菜拉高价格。 想法已经有了雏形,程秀又慢慢细化。 粥铺生意最要紧的是粥底,现在去米店买普遍是一毛三分八厘钱一斤。 但那种米是陈米,吃起来味道差,自家煮粥可以,但拿来做生意不行。 想要买特等米,也就是好米,一斤就是五毛九,但那得排队拿粮食本买。 她到市场买议价粮,估摸着得多花个两三毛钱。 问题不大,三斤特级米成本不到三块钱,但能熬出三十斤左右的粥来,再加上本地习惯吃稀粥,也就是米汤,最后熬出来的可能还多一些。 其他的小菜都是小支出,程秀都不打算细算,脑子过一遍就完事了。 她寻思不能光卖粥,还得搭配些利润高点,还能饱肚子的附属食品一块卖。 人想了一圈,问了卢勇黄最近的面粉厂。 面粉厂要远离明火,还得避免粉尘爆炸,所以离密集建筑区比较远。 程秀到了面粉厂,推着自行车穿梭过排着长龙等着接货的卡车队伍。 她虽然头一回来,但却是满满经验,直接奔着人最多的地儿去。 大多数面粉厂都会开设方便面的面饼生产线,懂行的知道去面粉厂买散装的面饼。 程秀问身边拿着网兜等着买面饼的女同志,“怎么卖啊?” 人家叨叨,一毛钱一块方便面面饼,不带调料,二十个面饼就是一箱。 这跟商店里一包五毛钱起跳的方便面比起来肯定划算得多。 程秀安心排队,心里算盘打得啪啪响。 现在所有售卖的种类都得从压缩成本出发,粥铺搭配炒方便面挺合适。 方便面饼是一毛钱一块,而现在最便宜的素菜是两分钱一斤的大白菜,往面里头一参和,一块面饼能做成两盘,一盘卖一毛钱,白挣一盘的价格。 酱油,盐巴调料等东西不是大头。 比如盐巴一毛五一斤就有一大包,人吃不了多少。 排队买面饼的人里头,好些都是帮着亲朋好友买,一买就是五六箱,轮着程秀买面饼时,她要十箱。 人家瞅了眼她的自行车,“20块钱。” 程秀缴了钱到仓库另一边取货,目光一遍搜寻着有没有麻绳,没看路差点让路过的板车给撞咯。 她一瞧板车上的麻袋正漏呢,忙喊:“漏小麦了!” 人家只是瞅了一眼,“那是下脚麦。” 下脚麦就是筛选出来的碎麦,里头还有石头,泥灰等等,虽然说慢慢整理可以再筛选出一批能用的麦子,但那劳动强度太大,面粉厂人手不够。 当然,也不会浪费,有专门的下脚麦仓库,附近居民或者农民可以买回去当饲料。 程秀心一动,“一斤多少钱?” 看她似乎想要,推着板车的同志划拉出下脚麦给她看,“两毛一分一斤。” 这会车子怎么都装不下了,程秀飞快把十箱面饼用自行车驮回家。 看她出去了一早上驮回来一堆面饼,连自行车横杆上都绑着两箱子,蔡婶手忙脚乱的帮忙卸货。 “咱家有麻袋吗” 蔡婶一拍大腿,“还真有,水泥袋子行不行?” 人转身回屋就往床底下掏,“我都攒着呢,听公家的准没错。” 程秀想起来了,以前确实有一段时间提倡节俭办事,而且是正经的发文,鼓励老百姓看到废弃的水泥包装袋一定要回收利用起来。 蔡婶一掏就有五个。 程秀拿了四个水泥袋风风火火地就再次往面粉厂赶。 水泥袋一袋最少15斤,她买四袋刚好能保持平衡,车后座两袋,横杠两袋,最后车筐还能再放10斤,一辆自行车运了70斤下脚麦。 蔡婶早一直听着动静,听见声了就来开门。 程秀把自行车推进院子里,示意蔡婶不用卸货,奔进屋拿起茶缸子吨吨吨的乱喝一气,这才缓过气来。 “蔡婶,给我准备点干粮吧,我想到附近村里走一趟。” 蔡婶应了声,从裤腰带边边的内衬口袋翻出些毛票子拽手里就出了门。 程秀正好去看看水井。 水井这会已经通了,站井水边往下瞧的水质还挺浑浊,看来得沉淀个三四天才能正常取水。 至于什么时候能砌个井桩再弄个压井机,那就得看啥时候能腾出时间来了。 就这么一会功夫,蔡婶买了带青红丝的发糕,程秀翻出家里的铝制水壶灌了水,捻了两指头宽的糖精放里头摇晃。 糖精可不能多放,放多了发苦。 蔡婶彻底迷糊了,这是要去哪啊。 ”咱们之前坐车来时沿途多的是生产队没错吧。”程秀拍了拍车架子上的麻袋,“我卖点东西去。” 这会快到晌午了,程秀舍不得再耽误,推着自行车出门。 蔡婶奔进屋去,又拿来一个口罩。 这年头的口罩用棉纱布一层一层缝上,洗干净了还能重复利用。 程秀当厨师时每个月都会发口罩还有劳保手套,家里确实不缺。 南方冬天冷风也能吹到人骨头缝里去,带个口罩确实暖和不少。 她骑车快,但路况不好,十公里大概骑了一个小时。 这会周边全是一个个生产大队的范围,她又继续骑了五公里左右,来了个较大的生产大队。 她站在斜坡上粗略地数过,大概有两百户左右,不管是算生产队还是算村都属于中大规模了。 都不用她开口,管不住好奇心的人多得时,一抱着孩子的小媳妇兴致勃勃的开口,“这卖的是啥啊?” 第53章 收花生,收鸡蛋,收收收 程秀打开麻袋给人看,“饲料,一斤饲料换半斤花生,我要颗粒大,晒得干的。” 本地产花生,而且今年花生收成好,谁家都有窖藏的花生。 人家一听她要颗粒大,晒得干的就知道是想去榨花生油。 程秀笑眯眯的算是默认。 70斤的下脚麦一斤换半斤,也就是能换35斤的花生。 油是餐饮业必需品,要是收上来的花生好,20斤花生能出8斤花生油。 35斤的花生怎么着最低都有10斤的花生油。 而现在拿油票去买的花生油,一斤是8毛8,还不一定能买着。 那小媳妇摸了一把下脚麦还挺满意,隔空喊了一声,陆陆续续又走过来摸摸。 程秀是城市户口不懂农村养殖的情况,也就多嘴问了一句探探行情,“你们每个月饲料票能拿多少?” 刚才那小媳妇开了口,“我家有一头大母猪,每个月是50斤,要是大猪就少一点,每个月40斤,小猪每个月15斤的饲料,等到了中猪的规模,每个月是30斤。” 程秀叨叨都是吃糠混菜啊? 一群人忙道哪有那么好都是糠,好些时候都是用豆渣搭配供应。 这会养殖标准还是养一头交公,剩下一头归农户自己,一家养的猪最少有两头,要想养到能够交公的重量可不容易。 以前更惨,只有生产队集体养的猪才能散养,队员个人养的猪只能圈养。 程秀一听就知道都缺饲料,再问:“那鸡鸭啥的更指望不上饲料了?” “那可不”有个老婆子摸着梳得油光水滑的发髻,“十年前家家户户只给养一只,养多了那是走资派,后来倒是爱养几只养几只,不往外卖就成,可公家不给饲料,哪里能养那么多,所以这些年牛都是宝贝,牛粪养地呢。” 大家就巴拉巴拉地叨叨,牛最该要饲料了,可是公家提供的饲料票里有猪却没有牛的份儿。 程秀把四袋子下脚麦全都卸下来,招呼大家伙赶紧来换。 她懂吆喝,抓一把给大伙看,“里面好麦子可不少,鸡吃了猛下蛋!” 鸡蛋可是好东西,自家吃不了能卖,不想卖了拿到城里商业局换糖票也成啊。 也没花多少时间,有个男人跟着媳妇提着一小袋花生过来换饲料。 程秀看了一遍也就痛快给人换了。 来都来了,空着手回去程秀心又不甘愿,干脆收点鸡蛋来丰富粥铺的配菜,喊:“七分钱一个鸡蛋,收鸡蛋啦!” 现在一个鸡蛋市场价是八分钱,其实她七分钱收鸡蛋心里没底。 果然,大家就哎呀呀地叫起来,都是八分钱卖的,哪有七分钱的哦! 程秀睁眼说瞎话,“我上别处收都是七分钱一个,那就八分钱给你们,不过大家可要多来买我的下脚麦。” 程秀改口得很爽快是因为八分钱一个鸡蛋,她依旧赚了。 先不说回头肯定是一毛钱一个卖出去,而且今年公家刚发的政策,允许鸡蛋可以有季节性差价。 也就是说以前不管春夏秋冬都是八分钱一个,但现在冬天鸡抱窝产蛋量少,允许提价,相当于也让鸡蛋走了价格杠杆。 总的来说就是现在卖鸡蛋自由了,不像以前定价五分钱一个,到现在的八分钱一个,有鸡蛋的农户哪怕是要卖一毛钱也可以。 当然啦,人家要提价,她顶多就不收。 可能村里消息闭塞,知道鸡蛋能涨价的不多,好些人听着市场价收购鸡蛋不用白跑一趟,屁颠颠的提着鸡蛋来卖。 程秀还没开摊子,就收了五十个鸡蛋,花了四块。 她在路上花费的时间长,下脚麦换花生倒是换得很快,下午四点不到就空了四个袋子。 提着三十多斤的花生和五十个鸡蛋回家。 都是泥巴路,她也没敢骑太快,和来时的速度相比,这会只能算是龟速,都赶不上天黑的速度。 朦朦胧胧之间,程秀感觉有东西跟着车子,哗啦啦的声响听着就不对。 她一扭头,差点让一条一米多长的过山峰吓得从车垫上蹦起来。 这蛇还知道追人呢,速度一点也不慢。 一身冷汗的程秀还没来得及想办法,后头行驶而过的卡车‘刷’的一下从蛇头身上轧过,马不停蹄的跑远了。 程秀怔了怔,离着过山峰一臂远的距离看了好一会儿,确定死得不能再死想着要不要拿回去做菜。 蛇胆她吃过,南方好些孩子小时候都吃过蛇胆来增强体质,就跟感冒咳嗽了生吃鸡的苦胆一样。 蛇肉的味道介于鱼肉和鸡肉之间,煮熟了吃着有点柴,但滋味很鲜美。 程秀犹豫的点在于不想剥皮,因为蛇皮下可能有密密麻麻的虫卵。 做蛇相关的菜必须蛇皮和蛇肉分离、 分离完的蛇肉其实就只有一点点,吃起来像是在啃鸡爪子。 思前想后,程秀还是叹了口气遗憾地坐上自行车,没要这条过山峰。 今儿算是累大劲了,晚上程秀随随便便烫了脚就躺床上,枕巾掉地上了都不乐意弯腰,然后开始给今天记账,顺便捋顺明天的计划。 ‘今天买了十箱面饼,花费20” ‘下脚麦成本是147’ ‘五十个鸡蛋是4块钱’ ‘明天该干的活儿就是去自由市场把米买了,然后拿换来的花生去把花生油炸榨了,然后上市场买些咸菜。’ 老百姓常吃下饭菜,比如萝卜干,荞头,酸菜,霉豆腐,豆豉啥的都好买,还相当便宜。 这会是急着开业挣钱,不然程秀自个都会腌好多咸菜。 像香辣雪里蕻,腌蘑菇,八宝菜,芝麻芥菜丝,酱萝卜,酱土豆丝等等,她至少会腌制二十种开胃下饭咸菜呢。 米买了,炒咸菜的油有了,咸菜也有了,再加上作为特色收入的炒方便面,粥铺差不多也就成型了。 程秀左看右看,好几次确定明天就办这些事也就够了,然后就去上厕所准备睡觉。 她有个习惯,晚上临睡前一定要上了厕所才能安心躺下,睡觉前不小解一回,是真的睡不着啊! 公厕离得远呢,都是自己屋里备个尿壶,回头还能稀释给家里的韭菜浇浇水呢。 好不容易躺床上了,程秀长吁了一口气打算睡了,猛地睁开眼 第54章 食材置办得差不多了 是不是得整点肉骨头回来熬汤? 本地吃正经一顿三餐要配汤是习惯,没汤炒面不好卖啊! 而且最重要的是,程秀知道上哪买便宜又好的大骨头,成本一点也不高。 她翻身下床又去掏本子,把买骨头的事项也给加上了以后才心满意足躺回去,一脚就到了天亮。 她洗漱的时候就绕着水井溜达。 井水比昨天清澈多了,但还透着黄呢。 蔡婶勤快,老早就担了两担子水放着。 程秀让人别担多,够吃够用就行,明后天估摸就能用上井水了。 她自己试过,扁担压肩膀上来回走可疼了。 早饭吃得简单,就是随手一把米煮成的稀饭,配的荞头。 程秀昨天拿回来的鸡蛋,蔡婶没敢动。 程秀抓出两个塞蔡婶手里,“你一个,我妈一个,等开春养了鸡咱就不缺鸡蛋了。” 她没空吃,在去榨花生油之前,还得上一趟锦城饮食店呢。 都在饮食系统干过,程秀特意在八点前就背着一袋花生出了门。 到现场一看居然已经开始卖早点了。 卢勇黄笑呵呵地跟她打招呼,“国营饭店那才八点开门呢,咱们集体饭店都是七点。” 程秀说要明天开张,到除夕刚好是一个月整。 卢勇黄没意见,划拉出巴掌大的地方让程秀做档口。 门面用的是木门的门板,用的时候一片片拆下来,不用的时候一片片的再安回去。 也就是说晚上程秀营业的时候只需要拆下几块木板就行。 程秀去看了下汤锅大小,心里有数以后笑眯眯的跟卢勇黄打了声招呼,问清楚本地的饮食公司在哪,又客客气气道:“卢经理,要不你给我开个介绍信,我买点骨头回来熬汤。” 老百姓想买肉,要么去市场,要么托人在肉联厂问一圈,有时候能捡漏。 其实饮食服务公司时不时会卖新鲜的,已经剔骨的猪头。 以前骨头和肉一个价格,没多少人愿意花买肉的钱去买骨头。 屠宰场每天大量的筒子骨,脊骨,肋排骨啥的就都被饮食公司低价大量购买。 当然,老百姓就算知道也买不着,不然就是得要副食卷,但饮食服务公司里的有介绍信,以单位名义就能买。 卢勇黄答应得很痛快,反正也不差这一张介绍信。 程秀捻着介绍信先去了一趟磨坊。 本地榨花生油一般都秋天,那会的花生比较干燥,少受潮就少点黄曲霉菌。 到现在为止,普通家庭都不能放开了吃油,谁家炒菜都是筷子沾一点,多了都还得往回倒。 磨坊这会没人榨油,只有个老头子守着,撇了眼程秀的袋子,“哪个生产队的,介绍信拿来。” “大爷,没介绍信。”程秀知道多半得挨拒绝,抢先道:“我这有三十多斤的花生想榨油,花生碎和油底子都归您,我再给您点辛苦费成不成?“ 油饼子就是花生榨油以后压出来的渣,切成片趁着热啃着当点心吃,等凉了以后咬不动了就炒菜放点提提油腥气也成。 不吃还可以拿来喂牛。 程秀诚恳道:“我承包了个档口想做生意,但没处买油,所以想榨点油。” 老头子古怪的瞅了她好几眼,提着烟枪杆子溜达着出了门。 程秀就在屋里头闻着淡淡的花生香味等着。 没一会,老头子喊了个年轻人过来开机器。 都是年轻人就能说上话,人家跟程秀叨叨,以前还算工分的时候,来油坊干活的都是满分十工分,队里还额外再送两工分,因为榨油可比下田干活还要累多了,又问:“急着用么?” “我明天晚上才用得上,就在锦城饮食店开的新档口。” 榨油的农村小伙子正是处对象的年纪,看程秀又漂亮,拍着胸膛保证,“没事,明天我跟朋友要去看电影,回头顺便给你送。” 这不就能腾出手赶往下一站了么,程秀把谢谢说出花来来,赶紧掏钱给辛苦费。 那年轻人摆摆手,“不急,回头你拿到货再给一样。” 程秀又谢了一通,这才以后兴冲冲地往饮食服务公司跑。 饮食公司的机构跟县城没什么两样,程秀同样找到了工会小卖部。 职工福利大多都在工会小卖部领,什么夏天的冰棒啦,换灯泡啦,还有平时买点公司的福利产品啥的都在这。 程秀交了介绍信,熟门熟路的问:“今天有啥骨头?啥价?” 一听一斤一毛四,程秀的眼睛就粘在了案板上的肉骨头上。 没啥好挑的,哪块骨头上肉多就挑哪块。 买多了没地儿放还容易不新鲜,程秀只挑了两斤超新鲜的碎骨头就高高兴兴出发去菜市场买各种咸菜。 她还额外买了点新鲜大白菜! 今年入秋后老程家摊上大事没来得及腌咸菜和往地窖里存些红萝卜白萝卜,土豆地瓜啥的,这种情况少得很。 得亏今年风调雨顺,程秀上市场时发现白菜摊还有得卖,不然一家子都得饿个半死。 不过还是涨了点价格,两分五厘一斤。 计划赶不上变化,程秀一看到副食品商店就想起得有调料。 程秀家现在用的是酱油膏,也就是固体酱油,这会站在副食店门口挺懊恼没带个瓶子来打酱油。 这年头的酱油没有生抽和老抽之分,只分一级二级和三级,唯一的毛病就是不耐放,因为没啥添加剂,所以放久了容易长白花花的霉。 程秀站得久了,惹得马路边上收头发的大婶直勾勾的老瞅她,“同志,卖头发么?头发换猪油糖。” 听说头发可以拿来做酱油,也不知是真的假的。 程秀实在是懒得回家拿酱油瓶子,索性朝货架上一排罐头看过去。 还没开始挣钱呢,她都没舍得买水果罐头,最后买的汽水,喝完以后拿瓶子来打酱油。 程秀还买了包味精。 上辈子她光吃鸡精了,味精的牌子只听说过莲花味精,可这会就是莲花味精都还没有建厂呢,味精卖得挺贵,小包的两毛钱,大包的五毛钱。 一毛五分钱的盐巴再置办上两包,调料也就齐活了。 第55章 风风火火开张啦! 从买肉骨头再去榨油,到现在买咸菜,大白菜,调料啥的,程秀一早上就跟陀螺似的转悠了,快到晌午的时候才驮着满满当当的物资回家。 途经公安局时,程秀顿了顿,停了自行车进里头,找着那天的干警要销案。 “同志,一千块钱可不是小数目”人炯炯有神,“放心,一定帮你把财产找回来。” 人狐疑的看着平静的程秀,“同志,难道没丢钱?” 人家又不是傻子,而是还是专门干这行的专业人士,程秀知道骗不过,也压根没打算骗,认错态度良好的把前因后果都给说了。 下场是被批评得很惨! 小干警年纪也轻,跟程秀不相上下,最后看了一眼院子里自行车上满满的货物板着张脸做了总结,“下回可不能这样了!” 程秀应了,乖巧的推着自行车走出了公安局大门朝家走。 巧得和,那天闹事的那群人正在一棵树下唠嗑呢,瞧见程秀过来集体失声,目送她远去才敢说话。 程秀听了个尾,说她心性高还是刻薄脸,得饶人处不饶人。 光看今儿那小干警认真负责的态度,程秀知道这伙老爷子老太太估摸着被磋磨掉了一层皮,也就放任他们说去。 估摸蔡婶也听到了些流言蜚语,瞧见程秀回来了还特意跟在后头出主意,是不是弄些红鸡蛋,借着乔迁的名义分发给邻居们好修复下关系,抬头不见低头见呢。 程秀忙着把买来的东西分门别类,左耳进右耳出的听着。 王桂芬要是醒着,她可能还会看在亲妈的面子上跟这群人虚以为蛇。 没有这层禁锢,那些人在她心里算个屁! 蔡婶也瞧出来了,只在内心叹着现在年轻人不懂人情世故呦,然后凑上去看程秀记账。 ‘榨花生油钱待定’ ‘两斤肉骨头2毛8’ ‘各种调料2毛5’ ‘各种咸菜外二十斤左右,外加五十斤的大白菜,共计4块钱’ 程秀把昨天和今天的支出一算,一共是44块左右。 等下午程秀到自由市场买大米,那才是大头呢。 她买的是好米,而且还是在自由市场上买,价格甚至比议价粮还要贵,一斤好米是八毛钱。 开粥铺不可能几斤几斤地买,而且这年头粮食依旧是紧缺,可能现在买得着,再过几天来看就买不着了,程秀一口气买了六十斤超级无敌好米! 按之前算的,三斤好米大概出三十到四十斤的粥,现在也只有报社一家固定客户,而且还是宵夜档,一天三四十斤粥应该够了,六十斤刚好撑一个月。 等年过了再买米,也就不算屯着旧米过年啦。 六十斤米花了程秀48块钱,她拿米袋接米的时候都得睁大眼睛看看有没有掉地上,末了还得往漏斗上拍几下,多多少少还是有几粒米下来哒。 等隔天早上程秀泡米的时候一点也不心疼贵了。 这大米可真好,颗颗晶莹剔透,没有米虫,闻起来还一股米香味呦。 后世程秀没少吃科技与狠活的粥。 比如要想粥浓稠,可以拿剩饭加淀粉勾芡,用的米少粥还浓稠。 再者就是在粥里加黄原胶。 这玩意只需要一点点,轻轻松松实现喝浓粥的梦想。 程秀煮粥跟的是以前利民国营饭店的煮法,下午准备去开张的时候就带了点碱。 粥放碱,一方面是熟得快可以省燃料,另一方面也是图加碱的粥煮起来口感好,加碱的粥煮出来的粥汤和米就不会分层。 当然也不是啥粥都能加碱,小米粥和豆粥一般默认不加碱。 饭店关门时间差不多,都是傍晚饭点过后。 蔡婶得照顾王桂芬,程秀一个人折腾着开业,本来还想着拿两串鞭炮弄个开业仪式意思一下,后头也省了。 要带的东西实在是太多太多! 像猪骨头和面饼,大白菜,泡好的大米啥的不怕弄,随便放哪都可以,就是几十个鸡蛋让程秀老上心了。 她的自行车是钢丝网编的车筐。 人想了想,折腾出程四海的一件裤子来垫着车筐底部,又拿丝巾沿着车筐的钢丝网绕着一圈,这才小心翼翼的放进鸡蛋。 两箱面条用网兜兜着就放横杠两边保持平衡,后座放大白菜和猪骨头,调料见缝插针的放就行。 程秀上下一通塞,竟也能塞得满满当当还不耽误骑车。 她到锦城饮食店时刚好能接手,人麻利的把已经洗好的各种猪骨和鸡骨头放到大砂锅里头熬。 这猪骨和鸡骨熬出来的高汤,成本刚好五毛钱。 其实要是没有肉汤,程秀都打算买豆腐豆芽了。 她喝过的,能媲美高汤味道的两种素汤,一种就是豆腐豆芽汤,另外一种是口蘑汤。 汤煮上后程秀又去熬粥,两口锅一块守着。 她等肉炖透了就把骨头捞出来,拿一把小刀一点点把骨头上的肉剃下来放一边,竟然也剃了好大一碗。 她剃肉剃得认真,等直起腰来透口气时才发现油坊小伙子提着桶花生油站那,不知道站多久了。 程秀忙双手去接油,环顾四周没个现成的吃食,赶紧捞起两个鸡蛋。 那男青年摆摆手,“我爷爷说油底子他留下就成,你不用多给钱,他说女同志出来抛头露面当个体户肯定是遇上麻烦了,能帮一把就是一把。” 人挺羞涩的看了程秀一眼,“你叫什么名字,下回要还来榨油就喊我。” 程秀又不是石头,她都快被对方看出两窟窿来了。 说实在的,人家爷爷说的话让程秀万分感动。 毕竟她还没挣钱呢,也就承下了这次对方不要辛苦费的人情。 程秀心里百转千回的,面上客气道:“真是谢谢你,我叫程秀,等我对象回来了,榨油的事就不用我亲自出马了。” 人家男同志还想约程秀看电影,手里都捏着票呢,立马就关注到了程秀话里的重点,“你有对象了?” 胡说八道也真的是会心虚,程秀提气点点头。 这年头淳朴,不会瞎拿这种事开玩笑,那男同志窘迫的把电影票塞回裤兜里。 程秀装作没看见,依旧拿两个鸡蛋想给人做糖水蛋吃。 男同志连忙说还有事立刻就走,脸上还有几分纠结,但还是摆摆手说:“程秀同志,再见,下回再来我们油坊榨油,还是不算你钱。” 程秀长出了口气,嘴上说着再见,心想下一回可要找新的榨油坊了。 有来有往的生意好做,人情债可不好还啊! 第56章 又打起奶站的主意 肉汤味这会十里飘香,毫无疑问盖过了米粥的香味。 没办法,这年头缺肉,一有点肉香味就能引人。 程秀另起一个灶开始烫面饼,然后炒各种各样的咸菜。 方便面的面饼烫开后表面会浮一层油花花,看得程秀都有点舍不得了。 不过她炒咸菜用油倒是跟国营饭店一个水准,总之一筷子咸菜放粥里保准也能泛油花花。 咸菜过油很快,而鸡蛋一股脑下锅弄成水煮蛋倒也不需要看顾。 大白菜是搭着做炒面配菜的,程秀摸不准第一天营业是粥好卖还是炒面好卖,所以也得提前切一些大白菜备用,忙忙碌碌个没完没了。 等程秀真正能坐下来等开张时候,大马路上已经没什么人了。 饮食店用的是十五瓦的灯泡,顶多就是不当睁眼瞎,还得靠路灯。 程秀坐着有点冷,起身就在马路边上溜达。 这一条街就她一家开着店门,冷冷清清还怪吓人的。 她只有不断地瞅着十几步开外亮着灯光的报社才有点盼头 晚上十点一过,还真有人朝这边走来。 程秀快步走回店里,把以前用的厨师帽戴上,笑容满面的看着走过来的年轻男同志开口,“同志,热粥和炒方便面,想要哪个?” 粥就不说了,要说炒面效果可能还不大,炒方便面档次立马就蹭蹭蹭的往上走。 程秀赶紧把汤锅打开,先给人弄了一碗热气腾腾的肉汤,“炒面两毛钱一碟,肉汤免费喝,只喝汤不吃面的话三分钱一碗,然后粥是五分钱一碗,用的好米,配菜价格另外算。” 粥常见,但是方便面一直是紧俏货,人家没多想就要炒方便面。 来生意了,程秀忙去勺油,问:“加一个鸡蛋还是两个鸡蛋?” 对方一怔,“一个就行。” “一个鸡蛋一毛钱,加上两毛钱一碟的炒面,一共三毛钱。” 程秀故意把花生油放前边,小半勺油往锅里一泼,火力一激,油香味就起来了。 已经有报社的职工陆陆续续闻着肉香味走过来。 程秀一边把大白菜往锅里抓一边用余光数着有多少人。 她本来就是专业厨师,又舍得放油,一碗炒方便面弄得油亮的贼拉好看。 这会都是报社的人来吃夜餐,程秀也就埋头收钱收票,再埋头炒面。 女同志多吃粥,那个几乎不用管,大家都半自助的去拿菜。 咸菜死咸,谁也不会故意多吃菜来为难自己。 起初程秀还盛肉汤,忙起来连汤都成了自助。 别看肉汤香,其实成本并不高,喝多少程秀都不会吃亏。 “同志,你家水井水清了没。” 外头冷不丁一声喊,忙成陀螺的程秀一抬头,原来是挖井王子父子两。 两人一身脏兮兮的棉衣,冷风一吹就打抖,盯着肉汤就吞口水,“要两碗,加两碗炒面。” 程秀忙给人打骨头汤,蹭到父子两冰凉的衣服惊呼,“湿着呢。” 打水井哪能不湿衣服啊,父子两憨憨地笑着,“还有饺子没有?” 程秀已经转回了灶旁,“没处大量买面粉,弄不了。” 父子两吸溜着肉汤直喊着遗憾,直叨叨程秀弄得面点好吃,那馅和得可棒。 大家都窝在一块吃着,有报社职工听了去就跟程秀打商量,“你做面点要是真好吃,那我自带面粉,你收加工费怎么样?” 大家每天的夜餐都有五毛钱,响应的人还真不少。 程秀心动,想了想说:“我能做鸡蛋面包,蝴蝶面包,白糖面包,豆沙面包,你们要有愿意吃的我就弄。” 在县城,鸡蛋面包和蝴蝶面包是每两一只四分钱,白糖面包是每两一个,五分钱。 豆沙包最贵,每两一只六分钱。 大家自己出面粉的话,她可以往下调价一到两分钱,其实还是挣的。 响应的人还真不少,程秀随手一记就有二十个人左右。 这家报社人多,否则也不会专门开一个夜餐窗口。 人家十二点下班,程秀十一点就开始洗刷,刚好十二点跟着这一拨人一起出发回家。 这会蔡婶已经睡下,程秀尽量放轻了脚步,随便收拾就进了屋坐了一下。 开张第一夜忙忙碌碌,好像还没啥体会呢,就感觉时间‘咻’的一下就过去了。 她干坐着发了会呆就开始记账。 粥铺是以大概一百块钱的成本开起来的,而今天晚上卖汤卖炒面一共挣了18块,卖粥挣了7块钱,总共是25块。 别看好像炒面挣得多,但炒面成本也高,所以只算纯利润的话大概只有7块,而粥的利润却在5块左右 她再去清点预定面包的人数。 可能是挖井王子宣传得到位,报社福利应该也不错,每个人至少预定两个,算下来西式加中式最终一共要40份面点, 作为大头支出的面粉无需操心,但要考虑成本的话,程秀寻思明天还得上奶站看一看。 睡前果然不能想事,她这么一琢磨就失眠了,数了半夜的羊才睡着,隔天起来打钱打得直泛泪花。 井水今天彻底清澈了,程秀用上了井水洗漱。 洗脸的水也都往院子里的菜地倒,一点都没有浪费。 蔡婶往下栽的韭菜根活了,一棵棵就跟小草似的,瞅着顶多一个月就能割一茬。 今天早饭吃的花生浆,把花生打碎了煮开后放糖。 花生有油气,花生浆虽然吃的甜口,但表面会有一层淡淡的油花花。 别看好像不搭,吸溜喝着可香。 现在程秀要去哪都得先外出溜达一圈打听下目的地在哪,否则都没法出门。 想去奶站也容易,订牛奶的都会在家门口放个牛奶箱子,张嘴问一问就行。 奶站离得远,程秀没有骑自行车,坐的电动公共车。 市区奶站就在最后一站,到后面全是揣着介绍信去购买牛奶的市民。 再往前推个十来年,以前奶站的牛奶只能是有级别的干部,需要保胎的孕妇,还有婴幼儿等人群的刚需营养品。 就是特定人群都不好拿,得拿单位证明,还不是每天都能供应得上。 程秀也是十来岁以后才固定每天都有牛奶喝。 每天早上送奶工会送来牛奶,顺便把隔天空的牛奶瓶子给拿回去。 第57章 薅羊毛 人家到了奶站以后一窝蜂的往办理奶卡的小屋子挤,只有程秀背着手满地溜达,看奶站的人正忙着把鲜牛奶放到铁桶里,一股脑的吊进水井里冰着,又忙着把昨天冰在水井里的牛奶桶捞起来,撇开上头的奶皮就往臭水沟里倒。 一群市民倒吸了口凉气,一市斤的牛奶是两毛七分五厘,够买三个鸡蛋的,这撇了那么多就是浪费啊。 奶工听多了这些话也不掰扯。 程秀蹲着看人家倒奶皮感慨道:“你们也心疼着呢,倒掉也是没办法的事吧。” 好不容易来了个能替他们想的,奶工就乐意跟程秀说话。 可不是不容易么。 这奶牛每天产量有多有少,但一个城市里的用户很稳定就是那么些人,偶尔也有剩下的奶源。 剩的奶源连职工都不许带回家呢,就怕有人为了免费带牛奶回家故意剩一些。 程秀本来寻思着贱价买剩余牛奶回去做面点,被人家这一句话噎得没法往下说,不死心道:“那剩下牛奶就倒啦?” “以前是倒了,但最近跟粉丝厂合作豌豆酸乳开发,用不了的牛奶要运到车间去做酸奶,不浪费。” 豌豆酸乳就是拿豌豆,还有酸奶弄成的一种饮料,程秀没喝过,寻思后世也没听过有这么个品种的酸奶。 想低价买免费牛奶的念头行不通,程秀盯着随着臭水沟流走的奶皮: “那奶皮能不能卖我?” “要奶皮干啥?那玩意没人要。” 程秀微微一怔,那奶皮营养价值高着呢。 她点了一指头奶皮尝了尝,虽然已经放了一天,但依旧是超级浓郁的奶香味,带着新鲜牛奶特有的腥味。 程秀眼瞅着奶工又开始甩奶皮,忙开口,“我真要,不开玩笑!” 奶皮确实是没人要,人家也很爽快,“你要就拿走。” 今天王桂芬要在医院吸高压氧,程秀正好带着铝饭盒打算晌午买饭给人吃,这会刚好派上了用场,直接装了满满一盒。 这一盒哪里够,程秀在周围的副食品商店花了两块九毛五分钱买了个漏孔铁皮暖水瓶。 以前暖水壶也得要票,这两年也放开了购买。 她提着满满一水壶的免费奶皮高高兴兴地回了家。 这会蔡婶在医院陪着王桂芬,家里也没人,程秀自己生火把奶皮子倒在热锅里烘干,在用擀面杖烘干成碎块的奶皮子碾压两遍,就成了粗略版的奶粉,竟然有半斤左右。 就因为白得的半斤奶粉,程秀高兴了小半天,到晚上营业的时候嘴角都是往上扬着的。 她准备了一个本子,看看人家拿来的是特付粉,也就是俗称的七五粉还是标准粉,到时候得给人区分开来。 她的顾虑没有白费,还真的有来交面粉的报社职工来时特意嘴了一句,问到时候吃到的包子可是自家的面粉啊。 注意到这小事的多是报社的女职工。 程秀不仅让对方瞅明白自己有把各自的面粉分类,而且还当着人家的面现场做面点。 这年头做面点其实会放一点糖精,她也照着弄了。 人家不会觉得放了糖精不健康,反而会因为你放的东西多觉得划算。 不过程秀发现不让男人当家还是有道理的。 好些个拿了面粉来的男同志,她要跟人家说明各家的面粉都有记录在案,人还不乐意听,放了面粉交了钱就走。 她要是黑心肝,把标准粉换成次粉末,估摸人都察觉不出来。 加上今天是第二天,但程秀有老本行加持已经干顺手了,而且从今天来吃夜餐的人数来看,报社职工对她的厨艺应该相当满意。 后面几天,程秀做生意已经做出了心得。 每天早上起床后先到最远的奶站捞免费奶皮,回来的路上拐去面粉厂买面饼,一买就买到自行车装不下为止。 而不买面饼的时候她就到近郊生产队收鸡蛋,八分钱一个的鸡蛋收上卖一毛钱。 下午的活儿也很固定,主要是去买肉骨头,熬高汤的时候顺带着开始做顾客预定的,夜宵要吃的面点。 晚上档口关门时间跟着报社职工同步,一般十一点程秀就开始收拾,十二点左右总能到家,到隔天早上起来时大概能睡六个小时。 程秀当然也想过解放双手的问题,像收鸡蛋,收奶皮,收面饼这种没技术含量的活,要是能送到店里,或者专门请个人采买,那她可就轻松了。 当然,现在也就是想想而已,她现在挣的钱去进货,进货了就卖货,卖完货挣的钱继续去进货,暂时还没法想长远。 打从开始盘下档口以后,她能记得晚上洗漱完以后抠点顾硕送的夏士莲护肤品,那都算精致的了。 程秀忙得都没顾上给顾硕的信到了没有。 而此时远在黑省边界的小镇基地里,体格健硕的特别行动组队员都光着膀子跑操,古铜色魁梧的身躯像山似的,充满了力量。 大家的目的地是自给自足的菜地。 远远瞥见有老百姓蹲田埂边上,特别行动组的队长忙一声口哨。 糙汉们齐刷刷停下,把下午训练能拧出水来的训练服往身上套。 训练基地周遭的地不能算做良田,往下挖个几十公分以后土壤土质都不一样。 开个荒,一个人一天能挖个两三平米山地外加清土就相当不错了。 刚才还三三两两说话休息的人齐刷刷的看过来,眼神很紧张。 他们蹲了那么久不就是想看看能不能拿到点尿素袋。 这年头尿素都是进口货,装尿素的尼龙布在普通的生产队社员里就是定好的衣服布料,两口尿素袋就能做一条裤子,而且还特别结实,除了不好看以外可经穿了。 就这还不好拿,一般分给生产队的尿素,剩下的尿素袋都让生产队队长拿走,没点关系拿不到。 就是有门路也得花钱买,一张尿素袋卖五毛钱都有销路。 这些城里人有布票不用尿素袋,好些人就打算蹲守着,能拿到一个两个也是好的。 附近村里头也有顶漂亮的姑娘家,略带羞涩地离这些阳刚的糙汉子远远的。 第58章 极其危险的任务 今天还真的有尿素袋。 特别行动组的队长外号叫老炮,总不好调着老百姓的胃口,施肥后喊了声,“顾硕!” 顾硕出列,搂着尿素袋小跑给老百姓送去。 就这么几个尿素袋肯定不够分,人还没开腔就有老百姓一窝蜂地上来抢。 有个年轻女同志没站稳,被挤兑得往后仰。 顾硕及时拉了一把才没让人及时摔了个大马趴。 女同志注意到对方结实发达的手臂肌肉,宽肩窄肩,宽松的训练服都穿出了收腰效果。 模样力气都有和并不纤细的身材达成了诡异的协调,巨大反差刺激出比性感更克制内敛的张力。 女同志愣怔的被不容置疑的力量一把稳住后,眼睁睁的看着对方松手以后,犀利的目光就再也没有往自己身上停留。 特别行动组全是年轻人。 糙汉们齐刷刷的顾硕挤眉弄眼,甚至有坏心眼的故意喊了声“顾硕”,眼里尽是羡慕! 血气方刚的年轻人奔波在建设在第一线,清一色的纯情白斩鸡,平时就是瞅见成双成对的动物都能咬碎后牙槽。 被打趣的顾硕不懂大家兴奋的点在哪里。 可不可以不要在这里围观。 瞧见他那无处安放的腿没有,平时能岔开四十五度不止,现在有老百姓在得保持形象,只能委委屈屈,像个好学生一样的端着,搞得娘们兮兮的。 路过的战友喊了声,‘信到了’ 糙汉子们小小地沸腾了一阵,干完活后疾奔向收发室。 顾硕也跟着去了,跟个小媳妇一样蹲在墙角点了支烟。 任凭香烟慢慢燃到尽头,顾硕如石雕似的一动不动,反正没他的,死心了。 这会哪怕是只母蚊子飞过都得挨他的眼刀子。 似是感受到指尖传来的情绪,那一截聚了好长一节的烟终是颤巍巍的落地。 “顾硕,你的信,南方来的。” 人群里喊了这么一嗓子。 墙角忧郁的男人瞬间迸发了活力,一个箭步挤进了收发室。 寄件的地址是医院收发室,信封上字迹和信的主人一样清秀娟丽。 糙汉子们全都瞧出了顾硕的紧张来,肯定是接到女同志的来信了,跟他们接到对象或者媳妇的来信时表现是一样一样的。 大家以后就是出生入死的兄弟了,分享下信件内容没什么问题吧。 察觉到包围圈缩紧,顾硕猛地拽紧了信往左跑,在大家一窝蜂的跟着往左凑的时候来了个神龙摆尾又往右跑,‘呲溜’的利索上树,坐树杈上才打开了信。 一瞧见居然有两页纸,他的心噗噗慢跳了两拍,深吸了一口气以后才继续往下看。 “顾硕同志,你好,是我。” “下连队可还适应?我也搬到了市里新家,此时此刻就在新屋里给你写信” “我这边一切都很顺利,后续想租个档口做餐饮生意,生活是忙碌而充实的,你呢?” “北方的冬天比南方冷,你要注意保暖” 信的内容比较中规中矩,任何人看了都会认为是一封朋友之间友好的互动,更别说两页纸中有一半是在询问肇事车辆的调查情况。 但问题不大,顾硕可以自己找糖吃,比如程秀那一句注意保暖的话,就够他乐呵哒。 顾硕贪婪的快速读完,然后又从头开始读了一遍,这才满意下树。 大晚上,人失眠了,愣是把战友们从床上挖起来。 “你干嘛?” “我睡不着” “你睡不着,找我们干嘛?” “因为我睡不着” 懂了,因为你睡不着,别人也别想睡是吧。 老兵们先出的手,而且还是群殴顾硕,然后又被顾硕找机会回击。 屋里头动静差点引来了纠察队。 顾硕打爽了,笑容都真诚了不少。 忽然一声哨响,所有人皮一紧立刻起床穿衣。 半夜集合也不是头一回了,不过今天大家们显然集合得更快,精神面貌更好,看得领导都点了点头。 今天半夜突发集合并不仅仅是锻炼大家的反应能力。 特别行动组指导员发话了。 “现在要抽调人手前往南方进行任务作业,危险系数极高。” 后头的话一出,糙汉子们肾上腺素猛地飙升,一个个更激动了。 指导员三言两语解释清楚。 这十来年公家一直对航天业颇为重视,甭管是卫星还是原子弹,都得靠铀作为燃料。 而这些年放射性废弃物一直谨慎储存在各个地方,现在需要有一批专人去南方,配合防护研究院和放射性废物库的同志们进行处理。 指导员看着摩拳擦掌的同志们,很满意大家的斗志,“去就都精神点,别丢特别行动组的脸,名额有限,现在口头报名。” 在全员举手的情况下,指导员看向了顾硕。 “你还没出过任务,行不行?” 顾硕敬礼,“报告指导员,行!” “男人行不行,得靠拳头来说话!” 人群里老兵喊出声。 他不是对顾硕有意见,而是觉得这人有点狂妄,刚来就想和老兵抢任务,而同样刚下连队的新兵们却炯炯有神地默默期待,说不定顾硕出了头,他们也有机会出任务! 闻见火药味的其他人反而跃跃欲试的兴奋。 能到祖国将近最北端的地儿守着边界线的人都不是软柿子,说白了就爱这种调调。 有人趁机起哄,“来一场。” 顾硕瓮声瓮气道:“我不打自己人。” 大伙笑了,老炮拍了拍顾硕的肩膀,“说啥呢,咱们比掰手腕子。” 那老兵‘霍’的一下就把上衣脱了,活动着筋骨挑衅地看着顾硕。 人年纪其实并不大,但在边境线风吹日晒,满脸的周围像是刀削过的一样,只有眼神万分明亮。 已经有人搬来个木箱子。 老兵把手压在木箱子上朝顾硕摆了摆。 顾硕卷起袖子半蹲着马步,也握住了老兵那只满是皱纹的手。 两个人的拳头紧紧的交错在一块,一时间僵持不下。 老兵没想到顾硕力气还行,嘴里说的却是,“很一般啊。” 顾硕咬着牙龈,“等到真的杀敌的时候,再让你看看我一般不一般。” 两人视线交汇时时彼此都还算轻松,没有谁比谁瘦弱的手臂紧紧绷着。 顾硕忽然大吼了一声,以不容挽救的趋势带动老兵的手往旁倾斜。 老兵眼神晃了晃。 “哐当!” 顾硕把老兵的拳头死死的压在了桌面上,松开起身,朗声说:“我就是想立功,这条命要是交代出去也就算了,没有大家哪里来的小家,保卫大家牺牲我也乐意,但要是死不了,我还等着立功后回去娶媳妇呢,小家大家我一起守!” 第59章 倒腾点战备肉 人说完大步流星地朝宿舍走。 一群老兵看着顾硕笔挺的背影反而笑了。 跟顾硕掰手腕的老兵外号二赖子,笑着说;“气性还挺大!” 直到身后灼人视线不再,顾硕才甩了甩微微发抖的手掌。 真是疼死了! 回到宿舍,顾硕就从枕头下掏出程秀的亲摸一摸才放好。 其他人也陆陆续续地回来继续睡觉,他却睡不着了,爬起来拿了根手电筒不动声色的出了屋子,坐在寒风呼啸的屋檐下,肩膀夹着手电筒铺开了信纸,用抖得不能再抖的手一笔一划的给程秀回信。 任务内容不能往外透露一个字,他只能告诉程秀自己一切都好,训练得也好,再隐晦的提了一嘴即将外出做任务巴拉巴拉,若是久久等不见回信可能是他还没有回到连队等等。 然后又说了下在连队的基本情况。 现在每个月的津贴是12块钱,每天一块多的伙食费。 北方的冬天和南方没啥不同,主要吃的都是白菜,土豆,萝卜和莲花白。 不过每星期能吃到三顿牛羊肉,粗细粮的比例挺匀称。 吃的还行,住的就不太行了。 要是在连队里还好,但要是布防巡逻的时候住的就是四面通风,房顶长草的破民房 男人不说苦累,反正苦的事顾硕是一个字都没有提。 顾硕奋笔疾书几乎不带停顿地写完了回信,看着洋洋洒洒八页纸的内容陷入了沉思。 程秀同志会不会嫌弃太啰嗦? 人顿了顿,重新掏出信纸精简到了一页纸。 这会稍微满意些了。 顾硕充满柔情的检查着信件内容。 程秀同志在如此艰难的条件下依旧积极乐观的寻找生活的出路,简直就是他的榜样! 他也不能落后程秀同志太多,要尽早争取多立功,找机会再调回南方去。 从头到尾检查了一遍以后,顾硕以字不够好看,再次拿了一张信纸重写了一遍 从部队寄出去的信有保障,虽然走的是邮局,但贴的是特殊邮票丢件可能性很小。 信到程秀手里时也已经过了半个月。 这半个月里王桂芬一直在医院进行治疗,哪怕有蔡婶顾着,程秀跑医院就跟回家一样勤快。 她偶尔会到收发室去看看,也刚好在邮递员送信时候恰好瞧见写着自己名字的信。 这年头邮递员划区,一人一片区,有的人一辈子就干邮递员这活,就只在这一片区忙活。 从医院到程秀的家都是同一个邮递员负责。 谁家新搬来人了,邮递员比谁都熟悉,人甚至记得程秀。 邮递员是个四十来岁的男同志,跟程秀唠嗑了几句。 程秀忙,直到回家才拆了信到光线好点的院子外头看。 信只有一页纸,程秀心想着顾硕训练辛苦,肯定是千方百计出时间写的信。 她信的内容比较平淡,并没有过问太多。 顾硕的回信却写了很多在连队里的趣事,看得程秀津津有味,回到屋里坐下又看了一遍。 她手腕下压着今早刚送来的报纸。 蔡婶是文盲,之前上了几期扫盲班现在是半文盲,全家就程秀每天有读报的习惯。 她余光一瞥,视线这才从信纸转移到今早报纸的内容上。 蔡婶也注意到,问:“报纸上写啥,你看得那么入神。” “有战备肉卖了”程秀兴致勃勃地把信收好。 战备肉不要肉票。 和陈粮不一样,战备肉都是新鲜猪肉放盐腌后直接入冷库冰冻,大概是一年,或者两年一换。 粮食店还卖过二十年前的陈米呢,这一两年的战备肉真不算个啥,煮起来不用放盐就有咸味,吃起来咸鲜味,反正口感不差。 程秀把卖战备肉消息的报纸那一栏剪下来揣怀里就去推自行车。 她已经是第一时间去了,到了卖战备肉的农贸市场肉摊处,前头已经排了十来个人。 程秀客客气气的问前头大哥,“今年战备肉怎么卖?” 人家叨叨,七两折算一斤的鲜肉。 也就是说买七两鲜肉的价格可以买一斤的战备肉,然后不要肉票,不限额,卖完收摊。 程秀现在就靠着抠搜成本挣钱呢。 肉骨头是上饮食公司掏的超高性价比 做面点用的奶粉上奶站捞的免费奶皮子。 面饼上面粉厂买的散装货。 鸡蛋自个下乡收的 花生油所需的花生是拿廉价下脚麦换的 总之啥划算她要啥,这战备肉要能搁自己手里,加工成熟食赚点钱不是问题。 程秀七想八想的时候,后头慢慢已经排起了长龙。 前边买肉的人多是买一斤两斤,等轮到程秀,她看了一眼道:“半扇猪肉,我都要了。” 按照七两换一斤的卖法,换算成钱的话大概是一斤的战备咸肉五毛左右。 程秀要的那半扇猪肉足有六十斤左右,也就是三十多块钱。 后头排队的人倒吸了口冷气,程秀其实也肉痛。 做生意就是这样,赚的钱全压下一次生意里了,就这样循环往复 程秀一个人要了半扇猪肉,后头排队的人肯定有一大部分买不上。 骂骂咧咧的不少,但没办法。 都是供应着家庭吃,谁家能没事花几十块钱买这么多肉,只能眼睁睁的看着程秀请卖肉师傅把猪肉放自行车后座上。 程秀现在跟锦城饭店的职工们混熟了不少,所以想直接把猪肉放店里,天气冷又是咸肉,下午再分肉不是问题。 锦城饭店门口全是人,但程秀瞅着像是在掰扯吵架。 她默默推着自行车经过饭店门口。 “我们锦城饭店怎么可能一个月用了十块钱的电!” “你们晚上还弄夜餐呢,那都得费多少电啊!0 “就是”” 程秀眼皮子一跳,抬头看向人群中心。 抄表员这会正给人围着呢。 这年头几乎都是共用电表,锦城饮食店也跟周围十来户民房一起共用电表。 今天是头集体盘算电费的日子。 一个杂院用一个电表,月末的时候按人头数分摊到每家每户。 每天抬头不见低头见,大家伙还算和气,报着自家有多少电灯,都是多少瓦的,这个月开了多少回收音机。 第60章 电费之争 15瓦的灯泡一度大概是一毛五分钱。 25瓦的灯泡一度是两毛五分 大部分家庭也就这两种型号,再往上40的那可就亮堂了,但费用也贵,得四毛钱。 谁都知道这样分摊容易起争执。 既然是按照人头数,那像前两天谁家来了亲戚多住了两天,这电费是不是得多交,多的话多交多少。 家里要是有老人小孩,在家的时间也长,用电的机会多,那就比两个双职工暂时没孩子用的电量多,又怎么算。 总之这种平摊电费就是得所有人都不计较,一旦有人心里不舒坦,迟早得闹开。 这会卢勇黄不高兴。 以前锦城饮食店早出晚归,早上开店的时候用不着什么店,晚上傍晚时分关店,也用不了啥电。 毕竟是公家单位,也都知道公家缺电缺得紧,所以哪怕电费有补贴都不铺张浪费。 锦城饭店用电少,但电费可是一样平摊的。 但这会大家附近居民以饮食店晚上开了个档口,要饮食店多出电费,一出就是十块钱! 人很笃定,“多出来的电费我们不缴!” 有居民瞧见程秀了,咿呀呀的喊起来,“那就让她缴!” 愤愤不平的锦城饮食店职工有一瞬间的安静,有的甚至悄咪咪的拉了下卢勇黄。 说得也对啊,反正是承包户。 卢勇黄略微犹豫。 居民叫嚣起来,“10块钱电费,赶紧的,别想着占便宜。” 程秀蹙眉。 档口是免费的,如果要她出电费无可厚非,但就那15瓦的灯泡,一个月用掉10块钱电费? 天方夜谭! 程秀看向抄表员,“师傅,测一测电表吧,看看是不是有问题。” 有个老婶子挺激动,“怎么还怀疑起我们来了,你瞅瞅这里哪一户不是住了十来年的,你一个外地佬想摆什么谱!” 程秀也冷下脸淡淡道:“要不是电表的问题就是人的问题,不查电表我不缴费。” 抄表员没站程秀这一边,拍着一沓供电局电费收据,“错不了,反正电费就是这个数,你们自己商量去。” 有人接着喊,“你要是不缴费,别想安生的做生意。” 程秀气得牙痒痒 缴费不可能,吃了这次亏就有无数的亏等着她吃。 现在她刚在市里站稳脚跟,认识的人五个手指头都能数得完,想要解决掉这件事只能靠闹。 上供电局闹,给报社提供新闻素材。 总之就是把水搅混了,把事闹得越大越好。 卢勇黄带着锦城饮食点的职工置身事外,合用一个电表的其他居民暂时压迫不了程秀服从,一时间也没了法子,闹腾到最后谁也没得到便宜。 几户人家在程秀背后指指点点。 反正电费就是这么算,人爱拖着不缴就拖,回头供电局找的不是她们。 程秀不让抄表员走,“今儿我一定要检查电表,不检查我就上供电局告你领导,让供电局在派个人给我检查,我不是本市人不怕,你要不怕后半辈子挨同事笑就尽管走。” 都没想到碰见的是个较真的刺头,抄表员不耐的黑着张脸重新往总电表走。 程秀跟着去瞅了一眼就知道为啥人家不乐意测电表。 要检查电表准不准,得拿一百瓦的老式灯泡照十个小时,电表上要是能刚好一度电,那电表就是准的。 程秀心里不带一点愧疚,谁愿意吃亏谁去,反正不能是她。 人群散开后,程秀也去看了眼电线错综复杂的电表,她没有这档子经验看不懂,想自个测试电表也无从下手。 得亏今天买到了划算的肉能调节一下心情,不然她要郁闷死。 程秀就是这样,绝对不让人看笑话,甭管心情咋样都能像个没事人一样继续该干啥干啥。 本地虽然在南方,但冷起来也是十来度左右,咸肉能放得住,所以程秀今天只放了五斤的猪肉在店里,剩下的都驮回家。 蔡婶看到那么大扇猪肉,半天都没合拢嘴。 “我先在炖肉,晚上吃点肉。”程秀跟着蔡婶一块把战备肉搬进灶房,背着手转悠找放肉的地儿。 这会肉还邦邦硬,还是得挂起来风干着存放才行。 好看的肉那都得卖钱,最后挑挑拣拣了一根和猪尾巴拿去卤。 别看在后世都是挺不错的下酒菜,这年头没肥膘的肉都不是好肉。 北方的红烧肉讲究炒搪塞,还要加大料,配点粉条,白菜啥的一块炖。 程秀所在的本地做红烧肉用的酱油,料酒和糖,吃的是咸中带甜的口感,讲究收汁。 红烧肉在国营饭店也属于大荤菜,一勺下去都是两毛钱起步。 程秀边做红烧猪蹄边琢磨着要卖的红烧肉,到时候切肉得有点分寸分寸,一块肉有小孩巴掌那么大,视觉冲击满满,一块就卖两毛钱。 倒不是她不会做别的,只不过要做炒肉,就得想着配菜,而且一双手实在是有心无力忙不过来。 一块红烧肉就按着国营饭店两毛钱的标准价,但是不收肉票。 都有卤猪蹄了,配粥感觉差点意思,程秀又做上了二米饭。 今儿电费的事儿挺影响心情,程秀也不憋着,该生气就生气,等回过神来就闻见了饭焦味。 屋里头的蔡婶也闻见了,赶紧出屋冲过来握着铝锅的把手转圈圈。 这年头用铝锅做米饭都得顾着点,等着米饭水快干的时候得转一下锅让过锅底受热均匀,不然就容易焦过锅。 晚了糊味已经重了。 程秀往锅盖上撒了一把盐把饭变成椒盐味,又是拿了一碗冷水按到饭里,让碗口和饭齐平,盖上锅盖闷了一会,在饭里戳三个洞插三根葱也试过了,总之等吃饭的时候饭底下是糊的,中间烂得太过,上头还夹生。 王桂芬吃不了干饭,程秀和蔡婶熟的饭盛了,再铺一层薄薄的,焦脆的锅巴,淋了一圈红烧肉的汤汁。 光就着肉汁,程秀就吃了两大碗米饭。 这可是她十二十三岁的吃法。 长身体的时候是真能吃,特别大的铁盆装满面条能全部吃完。 吃米饭都是三四碗米饭,几十个饺子也能炫得完,每次吃饭都跟竞赛似咔咔造,馒头一次能吃五六个,临睡觉前还能再来一顿。 第61章 积极扩展生意 蔡婶也直叨叨,“我总觉得你妈要能瞧见,看你吃饭香她高兴呢。” 其实人也瞧出程秀心情不佳,傍晚送人出门开店还直叹气。 二十岁出头的小姑娘天天在外头做生意到三更半夜,可真不容易! 附近居民就没觉得程秀不容易,只闻到了浓浓的肉香味。 好些个都瞧见程秀驮着一大扇猪肉回的家,这会瞧见程秀都得背地里多看几眼。 程秀家隔壁邻居就跟人叨叨,“隔三岔五就吃肉,真不知道肉哪来的。” 说完还得拼命吸溜下口水。 程秀也没觉得自己不容易,她不高兴了要么就拼命花钱,要么就拼命挣钱。 想到又能挣钱了,她踩着自行车脚踏能生风! 她在路上遇到了不少邻居,一直冷着一张脸不跟周围的人打招呼,反正就是摆出不好惹的姿态来。 到店后,程秀前先去看了一眼电表,刚好和一对夫妻擦身而过。 程秀都还没说啥呢,那对夫妻反而吓了一跳,讪讪露出个笑容来,半路又折返着原路退了回来。 这会电表还在测试着,程秀其实也没咋地看懂,回了店里就开始切猪肉做红烧肉。 报社职工上班都得从这经过,一闻见肉香味就知道上新菜。 红烧肉有个好处就是越煮越鲜香,程秀用炭火煨着也不怕粘锅。 夜宵档除了做报社生意,几乎没有其他顾客来消费,从七点到十点的时间很空闲。 程秀闲不住,就这头顶上还存在争议的15瓦电灯泡给顾硕回信。 这次回信她也多说了点自己的情况,比如租了个档口搞餐饮,再比如现在日渐上了轨道的粥铺炒面,手工面包的生意,也没忘了写今天新上架的红烧肉。 写流畅了,程秀猛然发现这都快赶上写日记了,不过她也没有改动,就这么着吧。 这会大街上冷冷清清的压根就没人。 大冷天的谁也不乐意出来吃风。 程秀打开炉子又挑出一块炭火,捏了信小跑到几百米开外的邮筒放信。 她来得凑巧,刚好碰见邮递员来邮筒收信。 这邮递员面熟,就是之前给她送信的那位。 人家显然还记着程秀,“小同志,这么晚了还不回家呢。” 程秀指了指远处粥铺那一点亮光,“同志,你们晚上也加班呢?” 人家乐了,邮局不是加班,他们那是几班倒。 程秀非常热情,“到我那喝一碗骨头汤去,我请客” 她现在一听有人晚上上班就激动,就想瞅瞅有没有生意。 大晚上实在是冷,程秀也足够热情,愣是把人迎到了摊位上。 她盛着骨头汤继续问:“得有几十号人上夜班吧。” 肉汤上桌了,人家不好意思白喝,回答得特别认真。 “肯定有,光是24小时受理电报和电话业务的业务员就有七八号人,咱这是市呢,不仅有老百姓因为急事发的电报,还有公家和企业电报,银行汇款电报,几十号人分早班、中班、小夜班、大夜班四班,累着呢。” 程秀两眼放光,都不喊同志改喊大哥了,“我晚上营业到凌晨呢,做的热粥和炒面,承包面点制作,还卖红烧肉。” 邮递员倒是闻见红烧肉的香味了,但嘴里说出的不是程秀想听的答案,“我们有食堂。” 程秀也不失望,成功了多客户,不成功没啥损失,依旧热切道:“那大哥您就给大伙说说,吃腻了上我这来换换口味。” 对方倒是满口答应,喝光了高汤起身走时还撂了一句,“那你给我炒个面,等会我收了另一边的邮筒就过来拿。” 程秀嘴上应着,目光送着,手里没动。 真想买东西的,提前就该把钱交了才预定,这种口头承诺的她一般不当真。 要是等会真炒好了一份面,回头被放鸽子她找谁说理去。 问题也不大,程秀都想好了,等会人要真回来吃炒面,她就说做好了看人没回来,怕面凉了影响口感,打算见了人做新的妥妥的。 店铺后头巷子深处忽然‘啪叽’一声响。 程秀吓了一跳,仔细听了一会,感觉像是什么东西砸向地板,但又没听见其他声。 她又拿手电筒往巷子深处照了照,没发现啥就关了手电筒,稳稳的坐在店里不动弹。 程秀可管得住好奇心。 大晚上小巷子里多黑啊,她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同志要是因为好奇心傻不拉几的往没一点保障的暗处走,出事了都是活该! 这会巷子里就算有龙在飞凤在舞,她都不带往里多走一步。 此时巷子深处,傍晚跟程秀打过照面的那对夫妻两眼瞅着手电筒的光扫描了几下就没了动静,也绝望了。 这家男人懂点电工,这几年一直偷偷接着锦城饮食店的电线线路,偷电用。 本来一直相安无事,谁知道锦城饮食店开了个夜餐档口,加上偷的电,第一个月不就超电费了么。 夫妻俩都寻思着找个时间悄悄把线路剪了,下个月不用也就是了,谁知道那做夜餐的小姑娘不肯吃一点亏,凶得很! 电表肯定没问题,明天要是查到他们偷用电要追缴咋整。 一方面是担心被追缴电费,另一方面住这十来年了,街坊邻居彼此之间都是老面孔,真被发现偷接电来用,以后真真是抬不起头嘛。 今儿下午要是没遇到那叫程秀的,夫妻两早就趁着晚饭饭点没人,先把线路给剪了。 实在是没办法才会趁着大晚上黑灯瞎火的来处理。 这一片都是老线路本来就不好用,天一黑还看不清楚,男的挨了电击。 女的忙去救,手一碰双双倒地。 眼瞅着丈夫这会无声无息,档口离着也有一段距离,更别提能不能指望得上那叫‘程秀’的小姑娘。 两人迷迷糊糊的也不知道多了多久,直到巷子里一声惊呼。 这会已经十点多了,正是程秀夜餐卖得最好的时候。 虽然是战备肉,但拿来做五花肉味道真不差。 好些人反应吃起来还有点腊肉味呢。 其实自家做腊肉差不多也是一个做法,都是新鲜肉直接放盐巴腌一个晚上,第二天全部挂起来生火开始熏。 好一点用青杠树或者柏香树最好,而且熏上三天就行。 这种做法猪肉得新鲜,最好是刚杀的猪割下来还暖和的时候马上放盐巴。 哪有什么所谓的排酸,那味道可好了。 程秀记得可清楚,后世市面上卖的猪肉好多都得排酸,也就是就是所谓的冷鲜肉。 第62章 医药代表的职业加成 她五毛钱买了一斤猪肉。 一斤猪肉又可以切五大块,一块卖两毛钱,减去调料钱,大概一斤挣个四毛钱左右。 五斤红烧肉挣个两块多的辛苦钱吧。 后边巷子闹哄哄,程秀忙着挣钱,压根就没有凑热闹的想法,直到有人喊‘挨电了,赶紧关总闸!’ 程秀上辈子医药代表不是白当的。 医药代表最开始叫药商,后来岛国的药企想来卖药,临时整出来的一个新兴职业。 这行饶不是正经学医入门也得懂医学知识。 程秀上辈子没少在门诊室给医生递个盐水,拿个耗材啥的。 好些医院忙的时候会把医药代表当做临时工先用用。 也不稀奇,程秀算是入行早吃了个行业红利。 没多久医药代表规范了,要么得有临床经验,也就是医生转做医药代表,要么就得是药学专业,反正至少得和一线主治医师进行无障碍沟通。 程秀还瞧见过主治医师转做医药代表的同行在人手短缺的时候上手术室给医生做二助或者三助,也就是给拉拉钩,调整下视野啥的。 人命关天的事儿,程秀擦擦手赶紧往后头跑。 这会已经有人拉了电闸,把电线从男人手里头挑开,现场一股让人作呕的焦香味。 女的好一点,这会已经悠悠转醒。 闻声赶来的众人直叨叨,得亏是电压小啊。 程秀一听知道得坏事。 电压越高伤得越重本来就是一个谬论。 相反,假设人体被一千伏特的高压电穿过引起休克,其实活命概率还挺大,伤得重点的部位可能是衣服燃烧带起的皮肤灼伤。 但低电压就不一样了,低电压作用的是人体心脏,会导致心室纤颤,死的概率更大。 程秀跪坐在地摸了摸那男同志的颈动脉,发现还有救就忙给人做心肺复苏。 这会关了电闸,锦城饮食店也一片漆黑,好些报社的职工也跑过来帮忙,刚好瞅见程秀把人给救醒了。 职业使然,这会都已经有人开始掏出记事本和钢笔写素材了。 专业人士切入点多,有写程秀救人的,也有的嘀咕,大晚上黑灯瞎火的碰电干啥。 程秀没注意,心肺复苏累人啊,还没个换手的,等人醒过来被背着上医院,她那两条胳膊就跟不是原装一样,不听自己使唤。 她急忙回档口,拿了茶缸子就是一吨猛灌,顺便听一群记者唠嗑。 本来也不是什么秘密,那夫妻两偷偷接电的事也就传开了。 程秀没参与讨论,隔天一大早找到卢勇黄。 卢勇黄就是个正常人的反应,一边跳脚一边骂夫妻两不厚道。 人也不傻,知道程秀提那么一嘴的意思,满口应答下,“让你缴电费确实说不过去,等今儿查了电表,再看看那夫妻两偷用了多少电,剩下的你和店里平摊。” 卢勇黄话锋一转,“挣得还行吧。” 因为合在一起缴税,撒谎也没有意义,程秀如实答道:“一天纯挣个十几块钱吧。” 像高汤,煮一次高汤的成本是五毛钱,虽然说吃炒面免费喝,但自己带吃食只花三分钱买汤的人也不少。 因为客源固定,所以三分钱一碗的高汤卖个四十碗左右也就回本了。 而且一碗汤三分钱,还有好些是一口气买个两三碗回去全家煮个面条或者馄饨,总之轻轻松松不愁卖。 当然每天高汤收入有多有少,但买一次做高汤的原材料不可能就只做一天的汤。 程秀一般要熬两天的汤,那第二天的汤不就全是白挣的么。 这还只是高汤的收入,其他进账进多不少。 再加上昨天晚上刚开始卖的红烧肉。 那六十斤的战备肉要全卖出去能挣个三十块吧。 真不少了,卢勇黄感慨,他有个做教授的远房亲戚,一个月工资一百块出头呢。 人家那可是教授啊! 说到战备肉,程秀又要趁着早上去抢肉了,都没空跟卢勇黄唠嗑。 卢勇黄瞅人和刚见面那会一比瘦了一圈就提醒,“你这也经不起长时间耗啊。” 程秀虽然没表态,但一路上都在考虑这事儿。 现在她还能趁着年轻扛得住每天轮轴转,最快小半年她就该累趴下了。 昨天没买到肉的,多半今天一大早就得来排队,好几个认出了程秀,眼睛瞪得像铜铃。 程秀也觉得这样不好。 老排队买肉,还不一定能买得上。 明天就是周日,加上可能听说有战备肉的人也多了,哪怕程秀今天也是差不多时间来,可前头已经大排起了长龙。 果然,她今儿就没有买上。 程秀也不走,等着大家伙一窝蜂的散开蔡凑上前去,笑眯眯的上前去直奔主题,“大哥,今年的战备肉,都给我留着成不成?” 人家听了都不带犹豫的,“不成不成,你哪里能吃得了那么多,而且你都买了,别人就买不着了。” 程秀哭笑不得,这句话她也不是头一回听了。 这年代的人淳朴,很多人没有做生意的思维,是真心实意的想着为人民服务。 像面前这憨厚的大哥,和程秀做生意以后可以光速的卖完肉是一点都没考虑上啊。 哪怕程秀嘴巴说得秃噜皮了,掰开了揉碎了说清楚两人合作,有肉了就往她那送,一来卖得快,二来她还可以提点价钱,人家就是不乐意。 老大哥直挠头,“小同志,我听得懂,但市场上肉多贵啊,多少人就盼着买点便宜肉回去给孩子改善生活,咱们总得给人一点盼头是不是。” 见实在没法说动,程秀也还是笑眯眯的问,“那不全要,明天的肉给我留个三十斤就好,我自己来搬走成不成?” 人家也不成,说得很直白。 来排队能排上,全买了也是自己本事,走后门要先预定的,不行。 程秀虽然无奈,但也真心佩服人家。 老百姓为老百姓着想,没错的。 得亏家里还有五十斤左右的肉呢。 程秀一回家就开始清点库存。 面饼还有四箱,这两天无需进货。 鸡蛋剩八个,今晚上就能卖完,明天周日得去乡下收鸡蛋。 花生油也快用完了,收鸡蛋的同时再收点花生吧。 还有做配菜的大白菜也得进货。 程秀心里盘点,一点都不耽误取肉下来加工。 第63章 聘个帮手 昨天五斤卖光了,今天她要准备十斤。 后世的饥饿营销程秀一点都没敢使用。 先说她的厨艺也没到惊天地泣鬼神的地步,再者这年代的人都会吃苦,今天心血来潮想吃块肉改善下伙食,没吃到的话鲜少有隔天坚持要吃到嘴的,多是忍一忍,那股馋劲过了也就算了。 程秀还不得趁着能卖一份卖一份,钱落袋为安最好。 十斤肉切好得运到锦城饮食店再开始烹饪。 程秀以前在利民国营饭店出于好奇跟着采买学习过装货,一辆自行车轻轻松松装个一百斤的货,只要有技巧不是难事。 她一般是下午锦城饮食店下班前十来分钟到,无缝对接还不用重新开门。 今儿同样也是差不多的点到的目的地,却有人等着程秀。 她车刚停稳当就有双手主动过来搬东西。 人是锦城饮食店里的职工,姓张,程秀跟着别人一起喊张大姐。 全饮食店都知道张大姐生了个智力有问题的儿子。 也不知道人咋想的,愣是非要给儿子找个媳妇传宗接代,最后娶了一个同样智力有问题的女人,生了一个智力有问题的孙子。 现在张大姐两口子得照顾三个智力有问题,生活不能自理的家里人,日子过得紧巴巴的没法说。 看人一一脸欲言又止的,程秀主动提着,“张大姐,你找我什么事?” 张大姐叨叨没啥事,“那电费的事出来了,电表没问题,跟饮食店里再一分摊,你这个月缴一块五电费就行。” 人显然不是为了说电费而来,支支吾吾了半天,一脸泼出去的表情又开口:“秀秀,你这生意能不能带我一起做,我晚上下了班可以继续帮你打下手。” 也是瞧见了程秀应该缴纳的税款以后大伙才意识到,这个体户虽然让人瞧不起,听着名声不好,但是真赚钱啊! 程秀笑着,“张姐,我挣点钱全给家里人看病花销了,哪里还能请得起人。” 看人一脸失望,程秀话锋一转,“但我需要个能采买的人,你看行不行?” 今天经卢勇黄提的醒,程秀也意识到不能耗费太多的时间重复无意义的工作。 四处奔波采买的活,外包出去减轻负担也好。 张大姐家里三张嘴呢,年纪大了也没处找活去,都不带思考地立马应承,“没问题!” 程秀边烧水好把切好的猪肉焯水,一边继续跟张大姐说话。 “咱粥铺现在不缺米,除了鸡蛋的供应量不能保证,做高汤的骨头两天买一次以外,面饼和白菜都是一个星期采购一次,如果有人订购面点,还得上奶站去捞奶皮。 你要愿意,就负责店里所有食材的采买,有时候会增加额外的采买任务,比如这几天有战备肉卖,你得买队去买。” 同样的,要是之后档口需要别的食材,甭管是临时的还是新增加的菜色,都可能增加采买的种类。” 程秀给人把条件说好后开的价钱,“一个月17块。” 17块也是一笔收入呢,劳动强度于张姐来说不大,人满口答应,拉着程秀的手泪眼汪汪的,“张姐家里困难呢,你就是姐的恩人,张姐感激你,以后你就是张姐家里人。” 程秀对自来熟的人向来保持十二万分的谨慎,也不跟人热络,含糊应付着就去炒肉了。, 她也不是周扒皮,既然只是定了采买的任务就不会让人多做厨房的活。 现在她跟报社混熟了,晚上人家来吃饭,或者拿面粉来预定明天的面点时都能唠几句。 她也是这会才知道,昨天救人的事儿要登报纸了。 这会正说话呢,有两个结伴而行的女同志问,“你们能吃啥?” 程秀一看是陌生面孔忙介绍了一遍,“热粥五分钱一碗,配菜有荤有素自己选;’炒方便面可加个鸡蛋,高汤免费喝,不吃面高汤三分钱一碗。” 又去掀红烧肉的锅,“按块卖,一块两毛钱,可加汤汁。” 看人目光落在面粉袋上,程秀也一并解释了,“还能承接面点” 大冬天的还得靠咕噜咕噜冒着热气的高汤来吸引人。 两个女同志,一个要了一碗炒面,一个要了一碗热汤,娇俏道:“你们饮食店也不弄些馄饨,往里头放着多好啊,我不爱吃面条,就爱吃馄饨。” 程秀笑笑,“我是个体户承包,买不来面粉,你要不来块红烧肉搭着吃,我给你挑个大的。”人听了也心动,自个拿出个铝饭盒道:“我今儿不吃,你给我打盒饭里,明天好带饭。” 程秀应了,从锅里挑大的。 饶是程秀已经很注意切肉的尺寸,但肉总是有肥有瘦,也不可能做到每一块都一样大小。 每天肉出锅后,只要有人来买,程秀就给人往大的挑。 等挑到最后一锅里都比较小,后头来买的就算瞧见了也不会有啥,前头的顾客还高兴。 程秀挑了肉又给人浇了一勺汤汁,明天上班前往里头放一些米带去单位就行。 两个女同志穿着邮电局的标志服,也就是后世俗称的制服,程秀多看了两眼,“特意找来的吧,邮局离我这不太近呢。” 说着,又多给那女同志加了一勺汤汁,然后去面筐里抓方便面炒。 程秀大方,那女同志也就健谈。 没错,有人说你这晚上卖夜宵,我们俩今儿上夜班呢,过来改改口味。” 两人直嘀咕,食堂提供的宵夜,几年了都不见换一下菜单。 这会刚好得空,程秀坐下来听了一会,托着腮帮子沉吟,“我叫程秀,你们叫我秀秀就行,要不你们在我这买宵夜,我给你们送到单位去?” 两个女同志互相看了一眼,异口同声,“你给我们送到单位?” 没错! 程秀一拍手掌,“你们每天统计一下想要炒面的人数,我下午就上你们单位收饭盒去,夜宵点的时候送过去刚刚好,也不用你们白跑一趟。” 粥不好往外送,而且不是什么金贵玩意,但炒方便面的销路一向都不错。 第64章 简易版外卖模式 她不图人家天天吃炒面,只要顾客多了,一个星期吃那么一两回都能赚到钱。 两个女同志挺赞同,给程秀出主意,“我们都是营业室的,要不你明天上科室找我们老班长金凤霞去?” 话一落又笑开,明儿周日放假呢。 其中一个给程秀出主意,“你要么就上家属楼去找金姐,我把地址给你。” 反正吃饭的时候领导也一样排队,也在同一个澡堂洗澡,住同一栋家属楼,没啥。 程秀高高兴兴的应了,对生意人来说没有放不放假之说,能挣就得挣啊。 隔天一早,程秀就起床了,先上门市部溜达。 甭管是去人家家里做客还是请人办事,她从不空着手去。 一进门她就看中了玻璃柜后头的麦乳精。 这玩意算礼物界的奢侈品,提着上人家家里总没错的。 门市部麦乳精牌子还挺多,一个个铁皮罐子装着,也有玻璃瓶的,大多标价八块钱起步。 程秀想了想没舍得买来作为上门的伴手礼,扭头去了隔壁的副食品店买冰糖。 这年头拿糖走亲戚或者上门一点都不掉价。 她怕人家趁着周日走亲戚不在家,买了礼物直奔邮电局。 这年头邮电局和电信局没分家,邮电局隔壁就是电报大楼。 别看两栋楼挺气派,也算本事的标志性建筑物,绕到后头是一片农田。 程秀按着人家给的地址七拐八拐的找到邮电局的家属楼。 邮电局吃香,家属楼建得也比较气派。 今儿刚好发宝塔糖打蛔虫,整个家属区人山人海。 男孩和女孩驱虫方式还不一样,男孩吃的是糖丸,女孩子是冲泡的粉剂。 程秀找到二号家属楼,觉得这会坐在一楼大开间,正拿着几张厕纸,一脸和蔼瞅着个小女娃的老太太应该就是今儿要找到邮电局营业室老班长金凤霞。 小孩正坐一小塑料桶上拉臭臭,直喊肚子疼。 老太太就叨叨吃了打虫药就是要闹肚子疼的,等会就完事了。 小姑娘打了个打喷嚏,老太太扶了扶老花镜起了身,嘴里直嘀咕,“早饭吃的也不是粉丝,咋的吐粉丝呢。” 程秀没来得及告诉老太太那不是粉丝。 老太太一把把孙女嘴角的蛔虫扯出来,被啪嗒啪嗒甩的蛔虫吓了一大跳,差点连孙女都甩了出去。 孩子驱虫会拉蛔虫是没错,但谁能想到蛔虫会从嘴巴里来 程秀不知道小孩以后记不记得,但她瞅着老太太阴影挺大,看着人眼神不好还得给小孙女擦屁屁,程秀问:“老同志,要帮忙不?” 一家也不跟她客气,让进屋在五斗柜上拿点草纸来,现在不够用了。 这年头草纸都是一斤一斤的卖,有红色的也有黄色的,摸着手感很粗糙,但总比乡下很多地方拿木棍或者瓦片刮擦要好得多。 程秀拿了几张出了门,帮着老太太一起料理好小姑娘,然后带着进了屋。 里屋有个八九岁大的男孩子跑了出来喊了声奶奶。 “老同志,你孙子?” 老太太立马警觉,给小男孩使了个眼色让人把小妹妹带走,道:“没,亲戚家的小孩,那小姑娘才是我孙女。” 程秀瞅着两张差不多一样的脸,知道是超生也不说破。 各地生育计划不一样,像本地乡下地方,要是头胎是闺女,再过五年允许生二胎,听说其他地方有的是八年才允许生二胎,有的是六年。 不过那是乡下政策,城里人只要是端的公家饭碗就都是独生子,甭管头胎是男是女,要想生二胎就得丢工作,否则当年叶婷美也不会挂在程秀姑姑名下。 实在想生也不是没招,生下来要么放回老家养,要么就对外宣称是亲戚家的孩子。 没什么深仇大恨,谁也不会去特意戳破。 老同志打量程秀,“你哪位?不认识啊?” 程秀自我介绍完了立马进入主题,“老同志,我承包了个档口做夜宵生意,主营业是炒面和粥,邮电局的同志们上大小夜班都辛苦,我寻思是不是给他们换个口味?” 看人没回答,程秀继续说:“不用大家白跑,只要想吃,我免费跑腿给大家送,这样不耽误同志们为人民服务。” 反正程秀就是不往想挣钱那方面扯,左一句同志们太辛苦,给大家多个选择,右一句不耽误大家工作。 老太太还没发话,偷听的两孩子倒是听得直吞口水。 程秀接下来有意无意的鼓动那两孩子,“老同志,有空带孩子们上我那档口吃炒方便面去?自家东西都干净,也省得你辛辛苦苦还得做饭,能休息一天。” 两孩子立马期待的瞅着老太太,年纪小的那个已经扑腾进人怀里滚来滚去,闹着要吃方便面。 程秀寻思难怪后世的小卖部和超市都喜欢把孩子的玩具往低了放,哪家大人能遭得住孩子们这么闹啊。 她要走,邮电局那老太太感激提了冰糖跟出来塞过来要还。 程秀怎么可能要,跟着撕巴了一会,瞅准机会快步出了门。 本来应该直接回家,但看见邮电局家属楼对面马路边上有人摆摊卖衣服,程秀临时改变了想法。 差不多要过年了,总得一人一身新衣裳吧。 王桂芬要是没出事儿,前一个月都已经开始扯布做新衣裳了。 卖衣服的女同志自个穿着件毛衣和厚外套,下边是卫生裤加健美裤叠加着穿,脚上穿的也不是棉鞋,而是袜子套凉鞋。 人正卖力的吆喝,这都是泸市最时髦的穿搭。 这会香江的影响力正在渗透,但老百姓更认泸市。 这些年,泸市在衣食住行方面的影响还有经济建设的能力其实要强过京都。 卖啥东西只要往泸市上扯,销量一般都不会差。 好些女同志就看上衣贩子身上那一套了,让人依样画葫芦的搭配一身看看。 当然,买一套太奢侈了,大多都是凑那一份热闹。 程秀也凑了过去。 衣贩子立刻朝她抖出一件健美裤,“你手里这条是高弹力的,三十块钱,没弹力的二十块,但穿着肯定没有贵的舒服。” 程秀摩挲了下健美裤就放下,太紧身影响干活。 她自个挑了一条微喇叭裤,微又去看一条印花砂洗电力纺的上衣。 这年头就流行喇叭裤。 第65章 年前置办点新衣服 衣贩子顿了顿,“80块一条,衣服50块钱。” 程秀表情和周围女同志出奇的一致,这是要抢钱啊! 她都有点儿心酸了 自个干餐饮业都是几分钱,几毛钱抠嗖着赚,卖个炒面敢一口价要五块钱,不用等人骂,她自个都觉得是想钱想疯了。 再瞧瞧人家卖衣服的,漫天要价没一点不好意思。 不过三百六十行,干一行恨一行,程秀倒也看得很开。 别的不说,光是从刚才那衣贩子报价时候语气那么一停顿开始,她就知道是看人下菜碟给她往高了报价。 干餐饮行业利润都是算好的,让她来卖衣服,光是一人一个价的玩法她可能都得玩脱咯。 程秀摸了摸喇叭裤,“15块钱。” 衣贩子让着连成本价都不够,“同志,你再加点就卖,姐就当是开张了。” 程秀想了想,“18” 衣贩子不依不饶的,“40块拿走。” 程秀麻溜的放下裤子就走。 刚走十几步开外就听后头喊,“20,拿走拿走。” 人答应得太痛快了,程秀还寻思是不是买亏了。 今年是最艰难的一年,程秀打算买一条新裤子就当是过了年,又问衣贩子,“有没有实用的棉衣,花里胡哨的夹克啥的都不要。” 衣贩子了然,“给长辈买的吧。” 人刷地一下从一个布袋里掏出一件军大衣。 程秀仔细瞧了又瞧,上头的徽章也不对啊。 衣贩子翻着衣服内衬,“当年打鬼子时留下的物资,都是新的,而且你看上头的徽章全是当领导才能穿上的货,质量一等一的好,回去你拆开把棉花抖出来,缝一缝又是一件新棉袄,可暖和了。” 程秀这会还真不嫉妒人家一开张几十块,几十块的往口袋里收。 她都不知道人哪来的门路能把几十年以前的敌人的军需物资给倒腾来。 军大衣很便宜,穿过的8块钱,没穿过的19块一件。 程秀买了两条全新的,料子厚实得她都抱不住,回去的时候还是喊蔡婶开的门。 之前取消布票的那一段时间,老程家囤了二十米白布,二十多米格子布还有六床的被面布,也跟着程秀一块搬到了城里。 白布肯定不好做衣裳。 那会是有啥布就抢啥不能挑,今儿正好全部都找出来,看看能不能用上。 白布不好做衣裳,但吸水性挺好,程秀直接让蔡婶来拿,“正好给我妈做些褥垫子,一次性多做一点免得不够用。” 这可都是崭新的布啊,蔡婶一个拿人工资的都不舍得呢,问,“那以后又再要布票咋办,是不是要省着点?” 程秀让人放心用,布票取消后不可能再复返了,反正当时抢布时她说得嘴巴干都没让王桂芬死了抢购的心。 蔡婶也是一样的心理。 自家是农村户口,那时候借钱都要抢布呢,不囤货心里不安生。 她捧着布只觉看不透程秀。 家里还有个病患者,咋还舍得花二十块钱去买一条裤子呢,难道不应该一分钱当成两分钱用,从牙齿缝里拼命省钱么。 程秀这会已经在格子布和被面布里选了前者。 白色的格子布也不太喜庆,不过问题不大,到时候弄点石榴皮跟布一块煮一煮,白布就能染上微微黄色,反正就程秀的审美来看挺好。 谁家每年年末都得做衣裳,母女俩之间的胸围、肩宽、臂长、领围啥的彼此都门儿清。 程秀抱着格子布跟蔡婶打了声招呼,“我去成衣铺一趟。” 她现在只要一出门就往四面八方看,啥地方有啥店铺都会用心记一记,至少不会当睁眼瞎。 城里的裁缝铺一直都有。 以前不让做生意的时候都是在家悄咪的给人弄,挣钱的不声张,来做衣裳的更不会往外头说去。 毕竟谁都会点针线活,但也不是谁的针线活都上得了台面啊。 也就是从今年开始,住平房又有缝纫手艺的才光明正大地在家门口挂个牌子,或者写几个字。 程秀只需要请裁缝裁剪尺寸,家里有缝纫机,回头她自己用缝纫机扎和填充棉花就行。 这会家家户户几乎已经预备好了过年衣裳,成衣铺里只剩下些小单子,今天留下布料,明天就能来拿。 程秀就站门口,余光瞥见张姐挎着个篮子兴冲冲的经过。 她想跟人打招呼,出了门发现对方不是一个人也就打消了念头。 傍晚准备开张时程秀就在档口瞧见了篮子,里头是整整齐齐的二十个鸡蛋。 这会还没有大规模引进白羽鸡等洋鸡,本地的土鸡生的蛋其实都挺小,都是乒乓球大小,大也大不到哪里去。 张姐翻着鸡蛋,“我可劲的给你挑大的了。” 程秀看了看挺满意,按着八分一个的市场价给收了。 张姐拿了钱心立刻安稳,之际瞅着程秀的自行车搓手问:“秀秀,要不你把自行车借我成不成?我采购时也方便。” 人没完全说实话。 既然程秀是按着八分一个的市场价收的,那回头她往穷乡僻壤的钻去收鸡蛋,拿五毛钱收上来,不就能白挣三分钱了么。 程秀拉王桂芬当挡箭牌,云淡风轻道:“家里有人得定时上医院不方便。” 她没昏头,借了第一次肯定就会有第二次,头一回借了第二回不借还得落埋怨,再说车子借出去碰着了,坏着哪了,让人赔么? 不赔,她吃不了这亏。 要张姐赔钱,还得扯皮,影响她心情。 张姐心里也有鬼就没敢继续坚持。 人也不走,发现有人提着一袋子面粉过来就站在一旁看。 程秀现在跟报社的人混熟了,瞅见谁都能喊出个名来,熟门熟路的跟人打招呼,“钱哥,今天拿这么多面粉,家里来客人了?” 那叫钱哥的笑眯眯的拿出今天的报纸,指着之前报道程秀晚上救人的内容。 虽然就是个豆腐块,但当时程秀提的加上锦城饮食店地址的事儿人家没有忘。 这不就相当于白打了个广告么,回头看报纸的人就知道这地晚上有宵夜吃。 程秀喜滋滋的道了谢。 人家说正事,问程秀能不能做蛋糕。 第66章 八十年代的奶油蛋糕 “我上百货商店看过,篮球大小的蛋糕就38块钱,你要能做就帮个忙,家里老人快过大寿了,寻思买一个喜庆。” 旁边张姐吆喝不能够吧,她半年前吃过一回,听说8块钱挺大一个,咋的现在就38块钱啦? 钱哥直拍大腿叨叨就是啊,可是他想买琼脂蛋糕也没处买去,没货了。 程秀沉吟,“百货商店里的可能是奶油蛋糕。” 其实这年头普通人吃的蛋糕和后世植物奶油,动物奶油啥的都不是一个东西,专业点叫琼脂蛋白糕,也叫冲浆蛋白糕。 做冲浆蛋白糕不难,拿琼脂,也就是以后常说的卡拉胶放锅里热化了,然后加糖熬到透亮得能吹出泡泡就成。 打蛋白的蛋清也用不了多少,四个鸡蛋的蛋清足够了,等搅合到颜色变白以后往里头倒琼脂,再放点醋,往蛋糕胚上一撇就完事。 程秀分分钟就能做出个琼脂蛋糕来。 这钱还是好赚的,她想了想问了,“钱哥,你是想吃奶油蛋糕还是琼脂蛋糕,要吃琼脂的,你自己出了蛋糕胚子的材料,我算你六块钱,要吃奶油蛋糕,我算你二十五块。” 哪一样程秀都赚。 像琼脂蛋糕,除去蛋糕胚的成本价,那几个鸡蛋加一点琼脂一点醋的成本都不到几毛钱。 钱哥想了想,家里头还没吃过奶油蛋糕呢,咬咬牙说,“秀秀,要不你给我做个奶油蛋糕吧。” 程秀满口答应,问人家啥时候要。 琼脂蛋糕有不耐放的缺点,做好了得趁早吃,放久了就是硬糖壳子,吃起来就不是绵软的口感,所以得当天做吃起来口感最好。 奶油蛋糕就没这缺点。 她给人满口保证了,“现在天气冷,你到时候吃不完放一晚上,隔天再吃都是软的。” 张姐看着人满意走了,悄咪压低声音问程秀,“这25块钱的蛋糕,你能挣多少钱啊。” 程秀笑而不语,翻出奶粉看剩下多少,叮嘱张姐明天记得去奶站捞免费奶皮。 张姐应了声,看有人又朝这么边,羡慕得直叨叨,“我才站五六分钟又来人了,这生意真不错。” 程秀探头一看居然是白天才见过面的老同志,人被孙子孙女扯着往这边过来,递过来个铝饭盒,“给两孩子炒两盘方便面,快一点,晚上家属楼放流动电影。” 程秀每天来会先炒上几盘方便面,这会刚炒好就有现成的。 她刚想直接装盘,那老同志也跟着探头看了一眼,“这都不热乎了。” 几分钟前刚出锅,炒面的烟火气都还冒着呢! 程秀也不解释,话锋一转“这一盘是人家订好的不卖,两个小朋友的炒面是现在现场炒。” 她不卖,老太太反而记起得赶时间看流动电影的事来了,笑着说:“要不先卖我吧,再回去时间吃紧。” 程秀麻溜应了重新装起炒面。 其实只要不是现场吃,这炒面回去也就凉了。 老太太不提程秀想上邮电局做生意的事儿。 程秀也不提,而是从底下翻出自己的保温饭盒,“老同志,你没带多余饭盒来盛汤吧,先拿我的盛汤也一样,明早我正好在附近有事办,顺道去拿就成了。” 明早确实是要去拿衣服,不过裁缝铺和邮电局家属楼一个在北一个在南。 老同志忙不迭的说着感谢,谁都拒绝不了热乎乎的肉骨头汤! 程秀也不是上赶着伺候别人,又得了个上门游说的机会以及好印象,跑一趟的回报很值当。 张姐一直没走,一瞅见顾客来就直叨叨生意真好啊。 已经开业快一个月的程秀反而觉得营业额在直线下降。 可能是临近过年,这两天报社加班时间短了,有时候八九点就下了班,自然不需要额外加餐。 今天晚上十点一过,程秀就收了摊回家跟蔡婶一起扯军大衣的棉花。 说实在的,鬼子军大衣里头的棉花质量确实好,涤卡面加纯棉花芯和纯棉里,都放了三十来年了还能蓬松得跟打过新棉花似的。 两件三十年前的崭新军官军大衣一共掏出将近十斤的棉花。 本地冬天也冷,虽然不到零下的级别,但几度的温差也够呛。 更重要的是,南方没暖气,保暖靠扛 程秀跟蔡婶商量着,“回头给我妈做一身棉衣棉裤,然后给你做一件新棉衣。” 蔡婶没想到自个居然也有份儿,感动得不要不要的。 现在年末了,人本来打算今儿跟程秀提一嘴,要么这两天她就回家去啦。 家里一堆活呢,恐怕连屋子都没有清扫。 这会村里应该杀年猪了,她也想回去看看。 人辗转反侧了一晚上,隔天一大早等程秀出了门都没好意思提起啥时候放她回家的事,等程秀拿着裁剪好的衣服雏形回来,风风火火打开缝纫机干活时,蔡婶咬咬牙也就不提了,再搁这帮几天忙吧,除夕前头能回家就行! 程秀缝纫手艺算不上顶尖,但还算不错。 蔡婶听着缝纫机踩出来的刺啦刺啦声也挺心动,直叨叨以前生产队就有缝纫机组,属于杂工性质,不用下地干活,每天只要给队员们缝补衣服,一天就能挣八个工分。 程秀问:“蔡婶,要不你试一试?上手不难,以后学成了还可以买个缝纫机给人缝缝补补,也是一门手艺。” 像她这回给裁缝裁剪,两件衣服一件裤子花了三块五的裁剪费。 “我这粗手粗脚的弄坏了机器咋整。”蔡婶直摆手,“我没那能耐。” 其实人疯狂心动,缝纫机一台一百多块钱,她倒是不肖想,就寻思要真学会了,说不定以后又要弄生产队了,她学会了回头教闺女,让人上缝纫组去,轻轻松松挣工分。 程秀不由分说的把人按凳子上,“坏了就坏了,机器就是拿来用的,没必要心疼着用。” 缝纫机确实不难上手,她教了十来分钟蔡婶差不多就回了,走线还挺齐整。 程秀看了一会,只要手指不忘针下放就出不了啥大事。 第67章 做成了邮电局的生意 “婶,我上一趟邮电局,你随便弄,不是什么金贵的玩意儿,不怕坏。”她也不站这看让人紧张,“我出门了。” 蔡婶正感激着呢,嘴一快脱口而出,“秀儿,今年过年我不回家,就在这照顾你妈!” 程秀颇为意外,笑了笑,“哪能不让你回家啊,咱跟公家走,放三天。” 这年头端午和中秋等节日不放假,一年到头也就两个长假,分别是春节和国庆各自放三天。 跟蔡婶说好放假的事,程秀推着自行车出了门。 过年的氛围确实浓厚了,挂历城都把春联摆出来了。 老程家往年的春联都是程四海手写,今年是指望不上了,程秀打算自己来。 程秀推着自行车站摊子前发呆,最后掏钱买了本明年的日历。 别的不说,日历总是得添新的。 她到邮电局家属楼去,老同志早就把饭盒洗干净等着了。 人还主动提起了炒面生意,“过完年后就上邮电局营业室去,跟门卫说一声没人拦你。” 程秀心里喜滋滋的,“我趁着年前多干几天,明儿就能开始上邮电局去。” 过年是消费力最高的时候,她可得挣一把! 怕口头允诺有时候不好使,程秀还让老同志写了介绍信。 她初步预估能收来二十份炒面订单就算是笔好买卖了,隔天特意带了两个网兜出的门。 邮电局营业室从事电信台工作,也就是办理电话、电报业务,是个相对忙碌的科室,程秀提前手写了几张菜单,趁着早上还没开始上班的时候去分发。 那天吃炒方便面的两个女同志也在,跟程秀眨巴眼睛呢。 营业室内多是三十岁往下的女同志,多是六几年生,没体会过现场点餐,各个都挺好奇。 程秀发下去菜单,笑眯眯的不催促,只跟人热络的唠嗑。嘴巴甜甜的夸这个衣服板正有型,夸那个双眼皮真好看,生意是一点都不提。 她心里有数,女孩子们上厕所都得结伴手拉手去呢,而且体制内的女孩子多有不甘人后的心理,最后订单不会差太多。 之前那两个女同志也挺会做人,一直叨叨着那炒面放的料够足,热粥用的米也好。 这边动静大了,隔壁科室总要出来看一看出了啥事,程秀就抓紧时间跟人家介绍送餐上门服务。 要搁以前,这妥妥的就是送上门主动挨剥削,程秀也知道就算胜在新奇,今天的订单也不会差,结果等写满一张纸粗略以计算,居然有60份,而且几乎都要了鸡蛋。 程秀是先收费后送餐,等出了邮电局时手里一沓子钱,还提着两大兜空饭盒。 收订单的时候很高兴,等晚上程秀开始开锅炒面的时候体会了一把什么叫生不如死。 60份啊,外加报社的顾客,等程秀去送餐的时候很认真的考虑是不是再请个厨师专门炒面,然后自己负责接生意。 夜晚的邮电局依旧灯火通明,程秀刚好碰见分捡信件的大场面。 她把餐盒往水房那送。 水房烧锅炉温度高,自个带饭的都是每天在饭盒里放上米倒点水,上班时候往锅炉上一放就完事,下班刚好能吃上热饭。 饭盒上都有名字,倒也不怕拿错咯。 程秀一盒盒的放好,尽量保持每一盒炒面都能有热气捂着。 等她放好外走,经过分拣信件的大厅停住了脚步,想了想还是问,“同志,分拣好的地儿,有没有从黑省来的信?我正好直接拿了走。” 邮电局好多人脾气都差,拽得跟二五八万似的。 还是那句话,跟公家人打交道就得有强大的心脏,不然得活活被气死。 但程秀长得漂亮,而且估摸着以前在国营饭店里养出来了同是铁饭碗的气场,人家还以为也是邮电局的同事呢,挺客气的让她自己找去。 程秀找到贴着黑省地儿的信格,粗略翻了翻没找到。 她失笑,在信不丢件的情况下,这会估摸着刚到黑省吧,而且不知道顾硕出完任务了没有,或许等到回信也得年后了吧。 人猜对了一半。 那封挂号信刚到黑省连队。 顾硕真被派外地出任务,这会正在贵省呢。 而且因为核废弃物清理人手不足,还得派点人去。 顾硕人品不错,临出发的战友顺手捎带他的信。 谁都是五湖四海来这的异乡人,家书就是精神食粮。 贵省的冬天湿冷,支援的战友一下了火车就看到了接站的人。 顾硕和另外一名男同志眼睛尖,大步流星的走向一身军装的战友,异口同声:“怎么不穿便装。” 来支援的嘿嘿笑了两声,难得有出远门的机会,这不是想精神点么。 顾硕这人打小就有当带头大哥的气质,小时候在大院都是领着小伙伴冲锋陷阵的头头儿。 但人的性情其实并不容易随便跟人热络,相反的有点儿冷酷。 这会也不参与战友们的嘘寒问暖,只是把刚下火车战友的手提包接了过来,事不关己的站在一边。 “对了,顾硕,有你的信,南方来的。” 会从南方来信的人只有一个! 顾硕表情都活了,立刻真诚万分的拍了拍战友的肩膀,“辛苦!” 战友受宠若惊地叨叨不辛苦,在对方炯炯的目光下,那一句回营地就拿给你的话愣是没说出口,现场给人掏了信。 任务地点在深山里,且不好挪用公务车,得坐各种交通工具。 等车的人看见车来,大家一窝蜂冲到前后两个门边上。一些年轻人,在公共车进站减速时,跳上车门边缘站住,就这么双手攀着车的折叠门上跟着滑行。 来支援的战友不好意思和老百姓抢位置,挤了半天都没挨到车门。 公共车快进站了,能挂车上的也已经成功上了车。 已经成功上车的顾硕扒了下自个的寸头,又跳下了车。 “交钱” 顾硕擦过战友,快走几步一抬脚就丝滑的上了还在缓慢前行的车子,双开门一样的广阔背脊愣是把密不透风的人堆挤出来一个缺口。 第68章 职工运动会 车门一打开,不等车上的人下车,车下的人已经朝车上面挤。 黑省重工业发达,交通工具也先进,还有两节三门的大通道车,好歹每个车厢都有售票员,乘客中门上,前后门下车。 但贵市是单节车厢,就只有前后门。 有两个售票员,把头伸出窗外,不停地喊:“先下后上!”混乱的挤车人,哪里会听打招呼。 那战友也机灵一瞅谁都没前门上车,后门下车的习惯,喊了声,“上车再给票”然后一溜烟的朝顾硕挤去。 好些人试图把顾硕挤开都没成功,他等战友气喘吁吁的挨了过来后才交过了手环,宽阔的背脊牢牢地护住了战友。 售货员眼睛尖,立马喊,“穿军装的那个男同志,请买车票。” 倒是没有人贪这几分钱,后头又有车票顺着人群回来。 拿了车票的战友朝顾硕点了点头以表感谢,换来了一个潇潇洒洒无所谓摆手的回应。 搁顾硕眼里,这跟路边顺手帮了阿猫阿狗一个性质。 公共车开了四十来分钟就到郊外最后一个点,还得继续往里头的山沟沟走。 运气不错,几人碰上了个娶亲的太平车! 这玩意贼拉大,用铁圈镶嵌在四个木质的车轮上,车辆整体呈长方体,与轮子构成方圆。 得两头牛,前后两个男社员,才能拉得动 太平车没有转向系统,只能走直路,拐个弯那是费老劲了,正好堵住了边川的去路, 前边赶车的拉着牛朝左拐,后边的两位男社员就得抱住大车把往右拉,通过大车带角度的平移才能完成拐弯。 芦席和红花布在大车上扎成彩色顶棚,伴娘和随行人员坐在两边的车帮上,牛头上系上红布,还有吹手。 这会蹭上了车,顾硕才有机会掏出程秀的信,而他的心也跟着信的内容时而上升,时而下降。 程秀同志已经做起了饮食生意,字里行间提的都是积极事儿,比如买到了便宜的食材,租的档口离家又近又划算啥的。 顾硕的心却被沉甸甸的石头压着。 信里全是挣着了钱的高兴事,而他想的却是人挣钱辛苦,可能连基本的一日三餐都没法保证,餐饮业辛苦可能否也睡不饱,干夜宵档还危险的系数还大 干着急却不作为可不是顾硕的性格,如果只是回信叮嘱人注意休息,按时吃饭之类的无用关心,那比杀了他还难受。 在来来回回瞧过程秀的信以后,顾硕就在琢磨着怎么能实际帮着程秀 特别行动组一组暂时的落脚点是距离清理放射性废弃物大概三公里外的一个三线钢铁厂。 所有清理人员每日接受的放射性辐射量不能超过002伦琴,这也是为啥人手会不够,得加派人手过来轮班的原因。 今天顾硕等人挨的辐射量已经在正常范围值内,饶是体力充沛没事做干瞪眼,那都不能再继续任务了。 厂长来找,笑眯眯的想邀请大家参加职工运动会。 之前厂子里干事已经来过一回,但特别行动组拿有组织有纪律要求搪塞了过去,没想厂子领导不死心,这回厂长亲自来了。 “同志们,我们的职工运动会不讲成绩,就是大家凑一起年末了乐呵乐呵,奖品也老多了,毛巾水杯肥皂等等,得个前三名还有衬衣啦,搪瓷盆,热水壶啥的,第一名我们送个钢精锅!” 队员们依旧一脸云淡风轻,却看抹脸的顾硕放下毛巾追问,“钢精锅?” “对对对,钢精锅!青岛钢精制品厂,工农牌”厂长忙不迭地重复,“而且是多层钢精锅,好用着呢。” 顾硕沉吟,“那算我一个。” 其余队员纳闷,钢精锅确实是个好东西,只能用票或者奖售两种方式拿到,没有其他途径可以走。 这几年铝吃紧,新婚夫妻想添置炊具都得拿结婚证才能买,更别提钢精锅。 但问题是,顾硕一个大老爷们要个锅干嘛? 不过顾硕表态要参加,其他本来一脸拒绝的糙汉们竟然也松了口。 厂长瞅着顾硕的眼神就跟瞅亲儿子似的。 他们是有几千职工的大厂子,虽然说定期举办职工文娱活动是常态,可是一线车间参与性向来不高。 倒也不是不能理解,谁都是按照级别定的死工资,一线车间工资不仅高,而且根据工作量还有奖金,最高一个月能多拿八块钱呢。 所以一线车间职工们宁愿多干活挣奖金也不乐意报名参加职工运动会。 再加上每年文娱活动都是那些项目,估摸着也提不起大家的兴趣。 今年厂子领导干事们商量着,职工运动会可不能成为厂子文职科室职工的独角戏啦,得想办法把大家的积极性调动起来,这才想起邀请战士们。 也不指望大家出十分力气,能走个过场活跃气氛就行。 其他糙汉们想得也差不多,友谊第一成绩第二。 等隔天职工运动会一开场,看着顾硕拿着乒乓球球拍把率先上场活跃气氛的厂长给干趴下,两拨人恍恍惚惚的仿佛从人无比认真的表情上瞧出‘去他的友谊,老子要拿第一’的决然来。 乒乓球本来就是国民运动,几岁小孩都能拿着球拍挥几下,加上明年要在南斯拉夫举行第36届世界乒乓球锦标赛,这会正式乒乓球空前热门的阶段,没钱买拍子的,用瓦片都能过下干瘾,盛菜的菜碟子都不耽误玩的。 再上瘾点的,都能拿手当球拍,反正咋样都能玩 厂子里有点技术的都做不住了,甭管是一线车间还是坐办公室的,撸着袖子就要上。 顾硕打败了好几个,一瞅后头大排长龙等着挑战,太阳穴就突突地跳。 他要给做餐饮的程秀同志安排上几个趁手的炊具而已,第一名要定了! 光是乒乓球这一项就车轮战的打了两个多小时,直到厂长眼瞅着其他项目人丁凋零,赶紧宣布不需排队了,人家特别行动组的同志都已经赢好多回了,别让人家看笑话以为厂子输不起。 第69章 南下见程秀 厂长看着比以往都热闹的现场十分满意,等顾硕现场领了奖特意找人说话,“顾同志,要不再玩上几个项目?” 其他的,比如自行车走直线大赛,象棋大赛,篮球赛,拔河赛啥的也挺好的。 顾硕快速扫描了下奖品,没有什么是程秀同志当下特别需要的,提着锅婉拒了厂长。 人回到宿舍时刚好瞥见一名老兵在收拾行李,人兴致勃勃的想借顾硕的蛤蟆镜,回家时候好好秀一把。 “等完成这项任务我就能回家过年。”人笑得嘴巴咧到耳根子后,“我都四年没回家过年了。” 其余人帮着盘算,剔除来回路程所花费的时间,人能在家呆半个月左右呢。 顾硕拿出蛤蟆镜借了人,回到床铺也打点行装。 贵市清理放射性废弃物的任务最多三四天就会结束,到时候会一路南下在各个放射性废弃物据点进行作业。 队伍也会经过程秀所在城市的市区,他或许能争取到十五分钟,也可能是半个小时交付礼物。 程秀寄件的地址是市里医院收发室。 幸运的话,或许两人能见一面 顾硕翻出一堆票卷 这里头一部分是他的,一部分是老爷子生前挣下的荣耀。 现在家里每个月还会收到相应的军用票证补贴生活。 老顾家几代单传就顾硕一个苗苗,由着老太太做主,这些票据收件方全部改在了顾硕名下,每个月直接发放到他手里。 票据的内容顾硕没有细看,大多都是些军用价购粮票和军用代金券,军用油票,军用肉票,甚至是肥皂票,特供糖票等等。 他把老爷子的票分成两部分,一部分依旧按照以往的惯例寄回家 剩下一部分连同他自己的相关票据一起汇总,打算寄给程秀。 顾硕也想不清楚为啥,其他女人有的,他也想给人安排上,其他女人没有的,他更要人拥有。 说白了,顾硕就是想为程秀花钱,光是想想程秀同志要是不肯花,他就浑身难受!浑身不得劲! 下一次再见面也不知道是啥时候,顾硕总觉得票还不够,虎视眈眈的盯上了那些个一脸天真的战友们。 四天以后,接送的吉普车载着任务组南下行驶。 这不是坐火车,所以速度很有保障。 想要好路是妄想,有些卡车常年经过压出来的泥巴路那都算是省力了,车子有时还得经过没有开辟的,荒无人烟的线路,时不时就得下车拿镰刀开道,要么就是拿木板撬陷入泥坑的车轮胎。 饶是路烂,吉普车也在两天两夜以后,在下午总算进了城暂时停留。 其他人在找国营饭馆吃个热乎饭,顾硕一门心思看市医院在哪。 这年头城市建筑大体比较紧凑,各种公家单位都挨在一块。 其他人都知道顾硕新兵连就在这地方,所以一听人要半路下车并不意外,只指着百米开外的一处招牌道:“我们就在锦城饮食店那吃饭,顺道等你。” 吃顿饭顶多一个小时,顾硕争分夺秒不愿意耽搁。 早一分到医院,就有多一分能见到程秀同志的希望! 车子继续朝前行驶,一群人看见档口有烟火气都松了口气。 这时间段甭管集体饭店还是国营饭店几乎已经打烊,找着个能开的档口不容易。 程秀抡着锅铲正炒方便面呢,拿起肩上的汗巾擦了擦脸好奇的瞅着从吉普车上下来的众人招呼着。“主营白粥,五分钱一碗,各色配菜要啥自己拿,价格都贴着呢,不想吃粥有炒方便面,能配骨头汤。” 众人饥肠辘辘了一路就想吃暖胃的,既有喝粥的也有吃炒面的。 他们出的是公差,每天都有伙食补贴哒。 要是在京都啊,泸市等大城市,每天伙食补贴就是三块五,本地靠南方,离鹏城不远算是二类地区,一天伙食补贴同意都是四块钱,等到条件更差的三类地区,那一天伙食补贴能到六块钱呢。 不仅有伙食补贴,还有补助,按着二类地区来算,一天补助是两块四毛钱。 也就是这一车人一天有六块四毛钱可以花。 程秀早就瞧出来这一伙人肯定出的公差,为了把人身上的钱钱都套出来那都是不留余力的往贵的推荐。 正好一车子的人一天都没好好吃上饭,听见啥都吸溜口水,让程秀自个安排上。 有这句话就好办多了。 标准可以装四两米饭的大瓷碗先装两碗稀饭,一碗先吃着,另外一碗纳凉。 都是男同志,红烧肉两块打底问题不大,至于是不是要在这基础上加个水煮鸡蛋就是丰俭由人,看喜好了。 炒方便面也是如此,都是往里头猛加料子。 国营饭店都有小面额油票,比如0005份额的油票,可以额外往菜里多加一小勺油,程秀开火的时候也问要炒方便面的同志,“加不加油?” 对方笃定的点了头,看了眼菜篮子说:“你这还有虾呢。” “都是新鲜货。”程秀抓了一把洗干净的河虾怼锅里头。 河虾和爬虾都便宜,毕竟有河的地方一捞一大把,特别是爬虾,也就是某些地方俗称的皮皮虾,活蹦乱跳一斤六分钱, 之前她到鱼塘找人搬家具时知道有那么个地,时不时过去淘些便宜的河鲜。 也不买多,程秀一般买个三四斤,白灼后让顾客沾酱油配稀饭。 这会已经开始吃上了,众人一吸溜粥就知道是好米。 这年头水好,米也没抛光得那么厉害,稀饭面上微微泛着绿,而且一点米煮出来就很浓稠,还会结一层厚厚的米油。 人家看程秀舍得用好米,寻思海鲜应该也新鲜,也就要了一斤皮皮虾。 海鲜不容易存放,一般就卖一天,卖不出去都是程秀和蔡婶吃的。 顾客吃完了,今晚上可就不用再吃皮皮虾了,程秀忙屁颠颠地给人盛。 几个人吃着虾嘀咕,这要是能沾点贵市的辣椒粉那才是一绝,部队炊事班大厨都得甘拜下风的那种。 程秀心里咯噔了一下,不由得多看了这群人几眼,正好瞧见人去开车门,从一个罐子里倒出来点辣椒粉。 人跟程秀借点高汤和葱花制作沾水。 程秀大方出借灶台,饶有兴致的听着大家叨叨要是再来点折耳根能香迷糊巴拉巴拉。 第70章 帮心上人善后 “同志,你再纳凉两碗粥,稍后我们的人来吃着正好。” 程秀应了声,又盛两碗放在灶台上,拿菜罩子遮好,又提了半桶水浇地面。 本地都是压实了的土路,冬天风大扬尘多,时不时洒点水压压尘土,别让顾客吃得一嘴沙。 “顾硕饭盒在哪呢,要不给人装点炒面,等会真赶不上饭点也有得垫巴的。” 低头除尘的程秀下意识抬头,越过热热闹闹吃饭的人群看向远处。 程秀视力挺好,但在冬日傍晚灰霾的夜色里并不十分确定远处走来,背着锅的男人是顾硕。 而远处的顾硕却第一时间认出程秀来。 在医院并没有等到所谓奇迹发生带来的沮丧心情在这一刻欣喜若狂。 程秀也认出来了,卡在腰间的搪瓷盆一时间差点没拿稳当。 顾硕从不掩饰对程秀的喜欢,眼神确认的一刹那已经跑了过来,眼神贪婪的看着她,情不自禁的笑了起来,语调上扬:“程秀同志!” 都跑到跟头前了,这会那些吃饭的才发现自己人回来了,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认识?” 程秀深呼吸了几口,稳了稳高兴又有点害羞的心情也笑着说:“原来是你的朋友,那我给大家打折。” 她想跟顾硕说说话,人却溜达到店门口四处看,“之前你说电表的事,就在这?” 程秀挺诧异,她就随口提了一句而已,咋的让顾硕察觉到了。 顾硕卸下锅,让程秀带他去电表那看看。 打从电费的事儿解决了以后,程秀就再也没往这边走,主要是那几十年没改动过的杂乱线路看得她头都大了。 “程秀同志,本地五金交化部知道地儿吗?” 程秀一怔,她倒是知道。 这附近有学校,学生们都爱喝拿透明袋子装的五颜六色的色素糖水,小袋的一毛钱一袋,大袋的两毛钱,里头的色素就在五金交化部有得卖。 她没少看学生蜂窝着朝那地儿组团买色素粉。 顾硕没多说,看了电表以后大步流星走了,就跟后面有鬼催似的。 没一会人跑着回来了,怀里揣着个电表还有几个电灯泡。 程秀看得出来人在改造线路,但看不懂。 她知道顾硕憋着饿呢,转身就跑回灶台,开大火开始炒方便面。 卖给顾客的炒面是一份面饼一盘面,而程秀给顾硕的炒面,光是面饼就放了两个,鸡蛋和河虾像是不用钱似的往里头怼。 方便面提前泡开过,程秀只需要三分钟就端着豪华版炒面朝后巷子里跑。 “顾硕”她喊话时已经夹着一筷子炒面送到了人嘴里,“垫点肚子。” 顾硕怔了怔,耳朵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红起来。 程秀没发现,她现在满脑子就只有能吃几口吃几口,多吃一口都是赚的。 顾硕是真饿啊,三口几乎干下了大半碗。 “以前店里用的3a电表容易烧,这是5a电表,只要功率在一千瓦以下都不会跳,我把店里的线路安到电表上,以后你用的电能单独算,别人吃不了你的。” 程秀挺高兴,凑上去看,“那弄好了吗?” 顾硕眼神游离,“差一点” 程秀让人慢慢弄,然后赶紧又提了一筷子炒面喂人。 顾硕早就弄好了,胡乱摸了一会洋工,就是贪图程秀多喂的这两口。 时间紧任务重,他没敢耽搁,测试完电表以后又提着灯泡去换。 这会其他人已经吃完检查轮胎准备上路了。 程秀忙着给人结账,顾硕忙着换电灯泡,竟是一句话都没有说上。 所有人打点好行装坐上车时,顾硕跳下凳子。 “我给你换了四十瓦的灯泡,是串联系统,螺口和挂口通吃。” “给你带了个锅,还有一些票我拿着没有用也得过期,你就算帮我的忙花完了,别浪费。” 这一顿程秀给打折了,任务组的人感谢她所以还吆喝了两句,“顾硕,你慢慢说,不着急我们等一等没事儿!” 顾硕语速快,但声音一直很柔和,这会放缓了语速,语气更是能滴出万分柔情,“我去了一趟医院,本来想把这些东西放收发室里等你去拿,可我看那守门人品有问题,避免后续你跟他扯皮影响心情就没往那放。” 再不出发要耽误接下来的行程,顾硕撂了话就朝车跑。 从见面到现在一个说的话都写不满一张信纸,程秀跟着车跑了几步,直到看不见车子了才边嘀咕边走进店里。 老程家以前用的也是串联四十瓦灯泡。 这年头灯泡最高瓦数是200瓦,但串联起来的灯泡,40瓦能亮过200瓦,电费还能便宜不少。 程秀拉了拉电线,觉得灯泡咋的那么亮呢,仿佛黑夜里独自在店里都不会怕了呢。 她喜滋滋的擦灶台,没想到顾硕还会按并联双系统,以后她要换灯泡就不用纠结螺口还是挂口,用哪个都能安得上。 一叠折得齐整的毛票子从菜篮子边上掉了出来。 程秀捡起来一看是刚才给那群人抹掉的零头,顾硕不知道什么时候悄咪补齐了,偏偏还不说,让她得了个好名声。 程秀摸着那崭新的钢精锅怅然若失,等到下一波客人来时才回过神来。 这是之前订奶油蛋糕的报社职工来知会一声可以做了,家里长辈明儿过大寿能吃上就行。 此外人还顺带给程秀带了个消息,后天报社可就放假了,再来吃饭可就是年后了。 程秀笑眯眯的应了,让人明儿白天来拿蛋糕。 她也不是特地跑一趟,正好隔天跟卢勇黄算账呢。 年味是真的浓了,今儿还没有变化的街道,隔天等程秀来时都瞧见年货集市了。 她也是头一回在市里过年,愣是站着一个摊一个摊地看过去,没舍得挪开眼啊。 好些个都是镇里没有的,比如木偶戏,吹糖人的,捏面人的,还有敲着锣鼓指挥猴子爬杆的,程秀兴致勃勃的花了两块钱进帐篷去看花瓶姑娘,还碰见了卢勇黄。 本应该算账的两个人炯炯有神地瞅着花瓶里只露出一个头的年轻小姑娘。 小姑娘正跟蹲在旁边的小朋友们唠嗑得津津有味,叨叨一出生就被装在瓶子里长到这么大。 第71章 置办年货 虽然不知道花瓶姑娘镜像折射还是其他原理,但程秀瞅着人面色红润有光泽,要真是从花瓶里长出来的能这么健康? 估摸着瞧出她不信,收门票的人直叨叨,这叫处造之术,就是把手和脚弄断,然后大量用醋软化骨头塞进去巴拉巴拉。 话一落,其他看得津津有味的老百姓面露不忍,看着老板的眼神充满了想报警的谴责! 程秀依旧是不信,反而收了心认真跟卢勇黄进行年底结账。 这个月粥铺卖粥,又做大了炒面生意,还有额外面点的收入总和,程秀扣除成本后提交给卢勇黄。 可能是沾了年末的光,开业后半个月不仅有报社和邮电的固定客户,日常也有其他客人来吃宵夜。 人口算着再扣税,一个月满打满算挣了310块。 卢勇黄儿子也在,八九岁的男孩子话还挺多,隔几分钟就得过来熊一会。 本来两人手里也没个算盘,都是靠着口算就挺容易算错,再被熊孩子隔三岔五的打扰,虽不至于算错,但程秀烦啊! “爸,那花瓶姑娘下不下班啊?” 程秀麻溜接口,“不下班,从早到晚就坐那花瓶里不吃不喝” 那孩子虽然话多还爱闹,但心肠不错,刚才同情花瓶姑娘哭得稀里哗啦的孩子们就有他一个,这会更是鼻头一酸,哇哇又哭出声来。 卢勇黄沉默看着程秀,眼神仿佛在说:骗我家孩子,你的良心就不会痛吗! 不过他也被叽叽喳喳的儿子闹烦了,跟程秀出了帐篷。 隔壁还有另外一顶帐篷可以看蛇身姑娘,就是人头蛇身,同样是两块钱就可看。 程秀眼神都不带放的,跟着卢勇黄溜达到一处卖老鼠药的摊子前。 锦城饭店明儿就放假了。 蔡婶也要回家去,所以成秀也不出摊。 她想做生意都买不着食材,这年头的人最看重春节,从除夕到初五别想瞧见有人开业,就是菜都没处买,谁家都是一次性备足五六天。 程秀打小就招财气,她就站在摊子前五六分钟,刚才还空无一人的摊子前就汇聚了一小群人。 卖老鼠药的摊主忙掏压箱底的好货,居然是上百只塞进稻草的老鼠皮。清了清嗓子说,“耗子王,你可要去何方!” 这会还是粗犷的男声,那会掐着嗓子立马就能换上迥然不同的另一种声音。 “实不相瞒,在下是为乡亲们讨天下独一无二的治鼠神药,那地儿远在天边,得走九九八十” 摊主又再变了腔,这会唱起歌来,“我耗子王的灵药,大老鼠吃了走不出七步,小老鼠吃了当场就归西~” 这会正事谈完了,程秀也就放宽了心,寻思来都来了,也就溜达着置办起了年货,跟着卢勇黄一块到山东客兜售的干品摊子前。 一般到年末卖得最好的就是果丹皮,柿饼啥的,还有点外地的特色食物或者瓜果。 程秀就买了个面瓜。 本来寻思冬天吃个瓜不容易,而且南方着实是没见过面瓜的,就想买来尝一尝,一口下去差点噎死,吓得卢勇黄四处找水。 程秀都没敢喝水,就怕喝了水再把喉咙剩的最后一点缝给堵死咯。 这玩意长得跟其他水灵灵的瓜类差不多,吃起来也没什么味道,就是很粉很面,除了籽没有一点儿汁水。 程秀吃一口捶三捶,寻思跟后世她在琼州吃的泡发的椰宝味道还挺像。 本来她还寻思着好吃的话再买一点回去捣碎了喂给王桂芬,现在一点念头都不敢起,细嚼慢咽的倒也平常出甜味来。 吃个面瓜的功夫,程秀买了点京都绢花厂出品的塑料花。 市里头的塑料花整得都比镇子上的好看,像大红色的牡丹花的花瓣上都粘着‘小水珠’。 摊主说了能变色,冷的时候是红颜色,等夏天热了就变成蓝色。 程秀听完就乐了,有点高中化学基础的都知道这是二氧化钴嘛。 采购年货是临时起意,程秀身上没有票,多是买些不需要票的年货,什么粉条,山楂,姜片草果,橄榄,柿饼或者花生啥的,看到有摊子还卖假领子,款式也都还成,她也买了条搭配之前的喇叭裤。 这玩意最先是泸市先时髦,十年前就一块七毛左右一条了,流行了十年还风靡着,价格也没咋变。 谁家采购年货都是一大家子风风火火,前天晚上算来又算去,今天万分郑重地采购。 程秀长这么大头一回自己采购年货,讲究的就是个随心所欲毫无章法,买完了假领子转眼又去买新碗筷,凑到商店门前看公家贴的关于年前日用品货源清单。 清单用红纸打底,写的毛笔字,上头字迹都斑驳了,落款是一月份中旬。 今年市里过年日用品行列里供应一百万个大小不等的盘子,五十万只扫帚,碗筷啥的供应量也都写得很清楚。 有的碗筷需要工业票,像公鸡碗,而双喜碗和盘子就得要票,而普通的蓝边大号二碗,也就是常说的二大碗,奶牛花绿搪瓷碗不用票。 拿啥盘子装啥年货那都是有讲究的,像双喜碗碟就拿来装过年招待人的瓜果点心。 程秀也不纠结,挑挑拣拣的购置了三双碗筷,寻思着吃的用的看得差不多了,也就提溜着回了家。 蔡婶是明儿回家,这会听见声忙去开门。 程秀确实没能腾出手推门,自行车上挂得可满当了。 她进了屋把零零散散的东西放下,专门拎出一袋什锦糖递给蔡婶让人带回家去。 蔡婶兴致勃勃的拿出一大卷票,“秀秀,今天我打扫时从柜子里找出来的,哎呦喂,能买多少东西啊!” 甚至好些卷她都没瞧见过! 程秀洗了手接过顾硕留下来的票据。 昨天拿到手后她还没来得及看,这会就翻了翻。 一大沓票据分门别类的拿小皮筋给弄好,粮油票证的一类,副食品的一类,家用杂物票一类,代金券一类。 很显然票据的主人精心挑选规划过,给的都是适合过年用,甚至给的一张酒票,品类都是适合女同志喝的梨子酒。 第72章 有人偷看 程秀心里问自己想和顾硕走成哪一种关系,是不是愿意处对象。 答案显而易见是肯定的。 如果不处对象还吊着人家,花对方的钱,那她都得骂自己一句不要脸,但既然迟早都会走到那一步,程秀花起顾硕的钱并不会扭扭捏捏,更不会有心理负担。 因为她有那份值得顾硕的付出的自信。 程秀清点了一下,也收拾起之前随性采购,真正学着以前王桂芬的样子计划采购年货。 蔡婶在屋里头溜达,“秀秀,今儿趁着我在,咱把屋子扫扫尘。” 其实满打满算也就搬来一个多月,再加上蔡婶和程秀都很自觉,屋里屋外干净着呢。 程秀刚好写完清单就应了一声,起身去拿鸡毛掸子。 想想去年扫尘的时候程秀还懒着个性子跟王桂芬周旋着意思一下就完事了,天花板扫扫蜘蛛网可就成了,不至于千方百计挂个抹布连天花板都要擦吧! 还有挂门口的珠帘,平时瞅着挺好看,过年一颗颗洗起来真是要人命啊! 今年爸没了,妈没醒,她自个比谁都积极,洗碗屋子洗灶房。 打从程秀搬来市里就忙着开粥铺挣钱,家里的灶房不咋进,打扫的时候忽然发现墙壁上有个比拳头小一点的洞。 洞口很隐蔽,就在放煤球边上往下,不仔细看瞧不出来。 她蹲着往里头瞅了瞅,刚好能看见隔壁女邻居走来走去的也忙活呢。 蔡婶经过直叨叨正常,好些个平房在灶房的墙壁上都会互相留个墙洞,以前是为了防止家里有留客吃饭但粮食不够的情况,有墙洞就能跟邻居借点鸡蛋或者米啥的,不至于丢了面子,她家灶房也有墙洞呢。 程秀可不管这洞干啥用,下午继续外出采买年货的时候从芦苇荡那挖了一坨黄泥巴回来糊墙。 墙壁得糊,但不是程秀计划里的重点。 吃过晚饭以后,她先把今儿用军用肉票买回来的六斤猪后腿肉‘啪嗒’丢案板上,然后去把屋内收音机拿来。 蔡婶今天在医院照顾王桂芬不回来,家里就她一个人。 收音机是红灯牌的,当时买的时候花了九十块钱。 程秀听着广播边琢磨给顾硕做猪肉脯作为回礼。 现在市面上卖得最好的猪肉脯是双鱼牌的,程秀有把握做出七分相似。 扣掉的那三分主要是在原材料上,大厂子的猪肉脯真材实料的放着特级鱼露,吃起来咸而发鲜,越嚼越香。 除去没有顶级鱼露,做猪肉脯要用到的白糖,味精和胡椒,鸡蛋等,程秀倒是全给备上了。 收音机本来在放广播剧《碧血黄花》,忽然声音嘈杂,然后彻底不出声。 程秀用肘子拱收音机的天线。 收音机都坏了几年了,程四海拿去修说要三块钱就没舍得。 再一听因为是国内组装的机器,要修还得付检测费,更是打消了念头一直凑合着用到了现在。 程秀也是今天难得有空听收音机才记得这茬,默默把年后修收音机提上日程。 商业局对于家电修理的费用都有明确规定,像收音机什么零件坏修理要多少钱都是明码标价,就是再过个五六年,修收音机的价格还是三块钱不变,不可能有降价那一天,早修早享受。 隔壁忽然‘哐当’一声,随后就是女人的哭声。 “你打死我算了!” 程秀手上还有活也走不开,被迫听了些只言片语。 大概就是今天忙,隔壁女人既要打扫卫生又得做饭还得买年货和做过年的吃食。 人忙起来就顾不上孩子,结果让人头磕了个包。 男人回家瞅见孩子受伤了这会正骂人成天在家啥事不干还带不好孩子。 “家里两个孩子你从来不搭把手,我今天早上六点起来先给姑姐的孩子做早饭,人刚吃上小宝就醒了,我得给她喂养奶,换尿戒子,洗衣服,然后开始打扫家里的卫生,又得赶着去买菜。” “晌午做好两个孩子中午饭,我又得带着小宝出门买年货,你姑姐的孩子一放寒暑假就放咱家,还调皮捣蛋,我回来时他把尿桶弄撒了也不管,就等着我收拾。” “小宝这几天不舒服,离了人就得哭,我上个厕所都得带着他哄着他,这都快忙疯了,哪里顾得上!” 两人正连吵带闹,当婆婆的估摸着听儿媳妇数落自己闺女外孙,也冲了进来。 程秀听着那老太婆嗷嗷叫着:“谁不干活,谁还能不干活了!我当时生完孩子立马就下地插秧,哪里像你现在那么享福不用下地,你享的福可是我儿子带来的,没他你啥都不是!” 那当媳妇的也不是个善茬,喊:“你命苦怪谁!再说你那么能干还穷得叮当响,肯定没使劲出力,你继续干活啊!” 程秀‘扑哧’笑出声,她是真的没憋住。 那头可能听见了笑声,死一般的寂静以后伴随着女人渐行渐远的哭啼声。 本来事儿也该完了,但程秀忽地生出一股不太对劲的直觉来。 她微微侧头看着墙角的小窟窿,慢慢的一侧挪了过去,站在视野盲区慢慢蹲下。 有人正趴在墙洞上使劲地朝程秀灶房里头张望呢。 而如果此时她站在灶台边,这个位置刚好就能瞧见她的屁股。 程秀冷冷的从地上摸起一把煤灰撒了过去,听着隔壁男人杀猪一样的惨叫声。 她菜刀都准备好了,随时等着那家人过来闹事。 不过两个小时候她再进灶房看腌制的猪肉,又花了一个两个小时在炉边守着炭烤的猪肉干,直到关灯睡觉,隔壁除了老婆子心疼儿子的哭嚎声以外很是安静。 隔天一大早,程秀带着把弹簧刀出的门。 她去医院接王桂芬,倒是在进医院大门时瞥见多了个‘急诊’的牌子,就缓了脚步边走边看。 这年头医院和后世还是有些区别,比如王桂芬出事那天,要搁后世到医院直接上急诊,这会好多地方可没有。 报纸上也刊登着呢,今年刚下的消息,要全国各地建立完善的急诊科,本地城市响应得倒也挺快,这就给安排上了。 第73章 贴春联被撕 看到王桂芬的主治医生在急诊科室里一晃而过,程秀走过去打招呼,寻思别是换到急诊来了吧。 这是个老医生,王桂芬转来市医院头一天就是人上手复诊。 怕什么来什么,人家一瞅见程秀就叨叨,“医院让我看着点急诊,忙的呦。” 程秀看着老医生老态龙钟的在急诊科里踱步,哭笑不得的让人悠着点。 急诊科是女医生当男医生用,男医生当牲畜用,咋的把老同志弄来了,搁后世急诊科的劳动强度,这老同志三天就得累到歇菜! 王桂芬的主治医生就叨叨没办法啊,医院现在是统招统配,每年名额有定数,新开了个科室人不够就只能四处抓人。 且上头可看重急诊科的建设,是看重他才把他调来建设新科室的呢! 小老头模样还挺得意,又跟程秀说起王桂芬的病情。 其实也没啥要说的,王桂芬的外伤经过手术治疗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也就剩脑损伤最为棘手。 老医生千方百计的想给患者省钱,“等开春以后,你妈妈隔一个星期来一趟,也不用订病床,来了后有床就睡,没有咱在过道边上加一张就完事。” 瞧出来人忙着呢,程秀笑眯眯地谢过以后就朝住院部走,上二楼走廊就看见一个医生使劲地掰扯个患者的手,那患者扯着个嗓子咆哮:“等等,让我跟我妈说两句话!” 王桂芬就在那个病房呢,程秀赶紧三步做两步的往前冲。 病床卡着门口,她愣是挤不进去,只能无奈地看着那个嗷嗷叫着喊妈妈的患者。 这患者都六十岁了,当儿子的站一边直叨叨自己奶奶都过世好多年了。 她能瞧出来就是手术后谵妄了,但围观的其他人瞧不出来,患者家属忧心忡忡的问医生,“是不是被不干净的东西缠上啦。” 一围观老头煞有介事地说,“那是魂被黑白无常带去阎王殿审判了,应该是人在魂儿没回来,啥时候恢复正常取决于下边的办事效率,还有交通方式,那坐火车总比走路快一点是不是!” 饶是医生解释着那是谵妄啊,无意识的行动啥的,围观老百姓觉得还是那老头说得更像那么一回事! 程秀好不容易挤进病床里跟蔡婶会合。 蔡婶也坚定刚才胡言乱语的那个患者铁定是魂儿还没回来身体,吓得给王桂芬收拾行李的时候速度老快了。 因为离市医院很近,饶是王桂芬没有自主行动能力问题都不大,程秀拿背绳把人兜住绑自己身上,由着蔡婶扶着一路慢慢推回家。 家门口蹲着隔壁的男主人。 蔡婶本来还想跟人打声招呼,昨天她出门时看着人还好好的,怎么今天右眼就蒙上草药了。 对方的眼神阴恻恻的,看得蔡婶汗毛直起,在心里骂了句是不是有毛病,还有蹲人家家门口干什么。 程秀却不见惧色,左手依旧把着车头,右手揣进口袋里悄悄的握住了弹簧刀。 对方终是起身转回了隔壁院子,‘啪’的一声把院门关得震天响。 程秀不说,再加上蔡婶赶着回家团聚也没往心里去,进家门后赶紧收拾行李,又把程秀给做的新衣裳以及糖果揣上,高高兴兴的回家去了,不过大年初三就回来。 北方春耕晚,一般元宵以后冻土才渐渐解冻,到三月份才正式忙活呢。 南方气温回升快,二月下旬左右就可以开始了。 王桂芬离不开人,所以程秀答应蔡婶春耕的时候放她三天假好弥补年假,往后夏收,秋收时一样也能放假。 既能顾着家里的农活又能额外挣钱,蔡婶高兴得不得了。 人走时动静挺大,左邻右舍必然都能听得见。 隔壁,坐院子里抽烟的男人磨着牙槽暗骂了句‘她妈的。’ 当媳妇的多半也猜到丈夫眼睛咋的受的伤,也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然还咋的过日子,而且人心里隐隐约约觉得程秀也太狠了,女人身上构造不都一样么,看一下又不会掉一块肉。 每家每户都很热闹,各家过年的准备差不多都一样,到腊月了备年货,做米酒做年糕,二十七八推豆腐,二十八九甭管有钱没钱一定要弄来肥膘炼猪油好做点炸物,除夕那一天更是早上五六点就开始忙活。 程秀家的院子,可安静咯,谁都在叨叨家里就两个人一点也不热闹,肯定过得贼拉惨。 除夕早上,程秀外出贴春联的时候,同样在贴春联的左邻右舍都在侧目。 啧啧,谁家都是男人贴春联,这户没个顶梁柱真是惨哦。 程秀忙得不亦乐乎。 对联全是昨晚她自个写的,米缸上贴着五谷丰登,床边贴的身体健康,水缸贴的水星在此,院子里贴的满园春光等等。 再贴完大门的对联可就完事了。 贴对联的米糊也是她自己熬的,一切都顺顺利利的。 贴完对联她就进屋烧热水给王桂芬洗澡和新衣服,等出门倒热水的时候发现刚贴的春联不知啥时候被人揉巴碎了丢院子里头。 程秀面若寒霜,出了门以后从第一户开始撕春联,一撕一大片。 很快整条巷子就疯了似的喧嚣。 没一会就有人来敲门。 程秀坦然去开门,眨巴眼看着外头气势汹汹的男女,问:“啥事啊?” 有人怒气冲冲问:“是不是你撕了我们对联!” 程秀更无辜了,“我家对联也被撕了,这会还找不着人呢!” 人群里有一瞬间的安静。 程秀家的春联是被隔壁那家当媳妇撕的,他们都知道,不过那会抱着看笑话的心理还嘻嘻哈哈了一阵子呢。 家里有人去世才能在新一年之前撕对联,否则都得用来辞旧迎新的除夕那一天才撕,不然犯忌讳! 好些都能猜到可能是程秀的报复,可是没有证据。 但程秀家的春联是被谁撕的,大家可都是有目共睹。 抓不到程秀的把柄,其他人就埋怨程秀邻居手欠,脾气暴的已经啪啪啪上去拍人家门板骂街。 那家婆媳出来了,看到自家对联也被撕了也跳脚。 这家媳妇心虚呢。 当丈夫的偷看别的女人,对她来说是莫大的侮辱,但又不能拿男人怎么样。 她就是一时间心里不得劲想看程秀笑话。 这还有得撕巴呢,程秀关上院门阻绝掉吵闹声,笑眯眯的进屋去,对着躺着的王桂芬道:“听着热闹吧,过年啦~” 第74章 顾硕执行任务突发意外 甭管白天怎么闹,除夕晚上真是热闹得不像话,连绵的炮仗就没有断过,人的欢声笑语就没有停歇的时候。 程秀也换上了新衣服,下身是微喇叭裤,上身一件荷叶边的长袖衬衫,配着个格子马甲。 衬衫不是新衣服,不过配了个新的假领子怪精神哒~ 喇叭裤是买的,格子马甲是买的军大衣回来掏了棉花请裁缝裁剪出款式自个填充缝合。 以前要布不容易,每年王桂芬做新衣服总喜欢往大了做,像裤腿一定要预留出来一指头宽,回头把裤腿往里头卷一圈,自个用缝纫机扎,拿洋腊锁边。 等程秀窜个子了就手动松出一小节来。 洋腊锁边的裤腿会喇皮肤,弄得她总想挠挠。 程秀还是这一次去做衣服才知道,人家裁缝铺用的手针锁边,才不喇皮肤呢。 不过知道了也用不上了,今年她给自己做的衣裤全合身。 王桂芬一身新衣,从大裤衩到居家服都是从舒适度出发,安静的躺着。 程秀把家里九寸黑白电视开得很大声。 这年头还没有春晚呢,电视台也少得可怜,雪花屏居多,程秀转了一圈就转到今年刚引进的《大西洋底来的人》,坐王桂芬床头看电视边吃糖。 以前王桂芬临过年前半个月就得把糖买好,每一回都藏在橱柜上头,就怕程秀提前吃光了。 倒不是怕她吃,就是孩子吃多了糖果会咳嗽。 今年倒是没人藏糖了,程秀倒也就不爱吃了。 她用顾硕的特供糖票买到了两斤大白兔奶糖,拿五颗冲泡了一杯慢慢给王桂芬喂下,过年总是得吃点糖呢。 外头忽然有人喊:“程秀,有你的明信片!” 程秀寻思应该没人知道自己住址才对,边答应着边抓了一把糖果追出门去。 邮递员笑眯眯地等着她,“看电视呢?” 这一片就这一户有点事,老远都听见啦,连鞭炮声都挡不住呢。 人低头掏信,“有你的信,不过往医院寄的,我寻思顺道拿过来不耽误事。” 程秀边叨叨人记忆力真好,一边忙请人进去坐坐,边赶紧把糖往人手心里塞,客气的寒暄几句过年还得送信的不容易。 人家要了糖却没进屋子,跨上自行车往下一家去了。 大过年的,周围好几家小孩居然在哭。 程秀不知道自家的电视机声早就传出去了,馋得附近小孩直喊着要看电视。 这会哭的都是那些吵得厉害在除夕被忍无可忍的家长揍了的! 程秀边看邮资明信片边进屋,果然是顾硕的字。 明信片是风景照,背面能写字的就那么点。 “程秀同志” “似有许多话要说!” “且让新年的钟声送去我的祝福。” 程秀再一看寄件方居然不是顾硕现在的地址,而是本市医院收发室也就乐了。 她高中的时候学校流行过一种新奇的寄件方式,故意把邮寄的地址和寄出的地址写反,这样就会把信退回寄件地址。 然而退回的寄件地址实际上就是收件地址。 她们以前这么做一来是因为好玩,二来是退回的寄件比正常流程出去的信件要更快。 程秀寻思一米八几的糙汉子,竟然还有这份童心啊! 她这回想岔了,顾硕还真不是因为童心大发,实在是任务地点需要保密。 而此时此刻,他离程秀的距离不过区区五百公里。 今夜顾硕和另外两名战友,以及放射性废弃物处理人员搭最后一班。 没人觉得除夕干活委屈。 那以前过的都是革命化的新年,讲白了就是春节不放假不回家,积极劳动继续生产,把冬闲变成冬忙,而且也不允许放鞭炮或者拜年啥的,更不能大吃大喝和打牌。 春联倒是可以贴,内容也有必须是积极向上的规定。 现在烟火气息浓厚多了。 跟着大家还有个当地派来当队医的本地女同志。 队医也是向导,南方的山要是没有本地人引路,晚上夜色一上头走都走不出来。 女同志自我介绍时,一听人名字里也有个‘秀’字,一直没啥反应的顾硕还抬头看了人几眼。 活儿干得很顺利,那个名字里也带‘秀’的女同志负责帮忙计算时间,一到安全数值立马吹口哨。 穿着铅服正在处理废弃物的众人立刻起身后退。 夜色下,一大一小两只狼竟跟众人背道而驰,母狼带着小狼一瘸一拐地往废弃物仓库去。 空气中有淡淡的血腥味。 狼是群居的动物,落单的并不常见。 众人无声撤退,和那一大一小的狼互相提防着。 “母狼好像受伤了?”女队医征求队员意见,“他们不能把仓库当家。” 见众人无言并不附和,女队医不死心,“那也是一条生命,我们不能放任着不管往母狼和小狼挨污染,而且要是不救母狼,它活不过明天。” 人提了口气说:“很快的,只要把他们驱赶离开就行。” 顾硕冷冷问,“你做还是我们?” 女队医怔了怔,磕巴说:“男同志力气比较大,你们带出来后我负责治疗。” 顾硕只看了人一眼便跟上队伍继续走。 吉普车就停在作业区外十来米,大家伙要上车的时候才发现没见着那女队医。 “顾硕,人呢?”晚上带队的是队长老炮,“晚上人来时,你还瞅着她看呢。” 两人眉头同时一跳,扭头看着废弃仓库的方向。 那个女队医,多半是亲自救狼去了。 糟糕的是,所有队员今天已经参加了作业,再进去一趟可能会导致辐射超标,而他们是最后一队,今天也没有人可以换班。 老炮眉头拧成了个疙瘩,拍了拍身上的铅衣打算自己走一趟,叮嘱大家:“都等着。” 顾硕和也是今晚当班的二赖子当然不可能干等着让战友一个人去冒险。 老炮烦了:“一个还没处对象,一个结婚了还没生孩子,还想不想好了。” 这话没什么效果,顾硕和二赖子眼神坚定,反正就是要跟着冲。 老炮都气笑了,特别是对顾硕。 这次处理放射性废弃物的规定是一旦到了时间立刻撤退不允许逗留,听说以前有地质队的因为长期接触铀矿生的孩子天生残疾,结果顾硕这小子每回出任务比谁都认真,但是任务结束走得比谁都快,坚定不移贯彻着规定,头一回犟呢。 第75章 收养狼崽子 事情不能拖,三个男人让研究所的人呆着不要动,若是他们长久不出来也不要试图进去,这一群文职细胳膊细腿,再进去吸点辐射咋整。 三人速度快,离废弃物仓库越近血腥味就越浓。 女人凄厉的哭喊声在黑夜里格外渗人。 那只受伤的母狼正尝试把人往仓库里拽,小狼亦步亦趋地跟着。 顾硕上去一个飞踢就把母狼踢出一米多远。 小狼着急的奔向母狼,伏低了身体做出攻击姿态,棕色短毛根根竖起。 顾硕看着地上斑斑血迹。 地上喷射的血迹是人血。 落单的,带着狼崽子的受伤母狼,哪一项都是催命符。 得亏母狼受伤战斗力减弱,他们又来得及时,人只损失了两根手指头。 老炮已经背起昏迷不醒的女队医。 仓库里有黄饼。 那玩意短期接触事不大,但身上有伤口会增加感染风险。 再者仓库里的放射性物质是氡,那玩意走的是呼吸道进入肺部,再影响血液的路子,他们也不能多逗留。 母狼朝着狼崽子嗷叫了一声,拖着受伤的躯体往远处跑。 附近可是有生产队的,老炮喊:“顾硕,处理好。” 顾硕拔腿就追。 那狼崽子满地打转,撒丫子也去追母狼,急得母狼直叫唤,时不时侧头咬狼崽子。 连是个人的顾硕都看出来母狼是引开他,给狼崽子一条活路。 狼崽子委屈得直呜咽,怎么赶都不走。 渐渐地,母狼速度慢了下来,已经接近了匍匐前进。 一路滴答的血也快流干,随着母狼胸膛剧烈的起伏而慢慢往外溢。 顾硕居高临下地看着力气耗竭的母狼,蹲下卡住母狼的脖子去翻看腹部的撕扯伤。 那么深的伤口,不是熊就是野猪。 母狼的腹部微弱的起伏了几下,眼珠子就不再动了。 狼崽子悲痛得仰天长啸。 顾硕把狼崽子的嘴合上,看了眼不远处鞭炮轰鸣,热闹非凡的生产队:“叫什么叫,想被红烧?” 这么小的狼崽让生产队的狩猎好手看见了,分分钟就是一梭子。 狼崽子应该是听懂了,转为悲鸣。 这是通往附近几个生产队的大道,明天大年初一谁都得出门。 顾硕拖着母狼找了片小山坡。 山坡上种满了八月瓜树。 顾硕刨坑的时候狼崽子就趴在母狼身边,眼睛湿漉漉地看着。 母狼入了坑,顾硕刚下了第三捧土,母狼悠悠转醒。 狼崽子眼神里充满了谴责,扑进了坑里试图要把母狼拉出来。 顾硕麻溜的道歉:“不好意思,没经验,下回注意。” 母狼眼神晃了晃,把狼崽子往顾硕身边拱。 顾硕挑眉:“我不要” 母狼呜咽。 顾硕很认真,“真不要,你家孩子挺蠢的。” 母狼呜咽声更大了,忽然发狠的去咬狼崽子的脖子。 狼凶狠,跟动物打架或者遇到了人类都是直接咬脖子一击致命。 顾硕眼明手快的提起狼崽子的后脖颈。 母狼深深地凝视了狼崽子一眼,这回彻底不动弹了。 顾硕埋好了母狼,扯了一根八月瓜的树苗栽上,“这玩意一到八月份就炸果,那玩意好吃着呢,每年肯定都有小孩来这摘果子,你妈在这不孤单。” 他弹狼崽子的脑瓜子,起身朝吉普车的地方走。 狼崽子看着埋母狼的小土包,又一直瞅着顾硕,终是一步三回头的跟着顾硕离开。 吉普车并没有在原地等顾硕,只有二赖子在。 人叨叨那女同志的血哗啦啦的止不住,得先往医院送,然后一脸好奇地瞅着狼崽子。 狼崽子正匍匐在顾硕双脚间,人走它也走,差点被顾硕踩死,一脸蒙圈地抬头。 二赖子问顾硕:“想养?” 顾硕提起狼崽子看那没长齐的乳牙。 野生动物碰过人可就生了野性不能带在身边,这小狼崽没开过荤没有自己捕过猎物,跟狗崽子没什么两样。 程秀同志出夜摊危险,就让这狼崽子陪在她身边吧。 似是捕捉到顾硕分心,狼崽子一落地忽地扑过去就要咬。 一道冷冽的寒光随之而来。 狼崽子仰头跟眼神危险的顾硕对视,保持着张大嘴的姿态。 它离顾硕的裤腿子也就是往前再伸一口的距离。 顾硕一眯眼,狼崽子立刻装作无辜的仰面倒地,露出肚皮万分乖巧。 因为态度好,接下来徒步十几公里时,狼崽子偶尔会有在二赖子或者顾硕裤兜里呆一会的福利。 两人半路上遇到了往回开的吉普车。 老炮在车上,不过不是接他们的,是回去捡手指哒。 送到医院才听医生说原来断掉的手指还能再接回去,成功的话用起来跟原装一个样。 饶是车子已经开得飞起,一来一回也耗费了不少时间,等回到市医院交了断指,医生连声叹气,时间太久要接上估摸着挺难。 按照患者自述,人是碰见了母狼以后想伸手摸摸的时候挨了偷袭,母狼直接从手掌横截面下的嘴。 完全断离的手指头相当于没有血管再供血,得接骨 老炮叹气,“那会我没带烟,不然整点烟丝堵着伤口是不是好点。” 二赖子跟顾硕齐刷刷点头,很赞同老炮的医学常识。 顾硕补充,“草木灰应该可以。” 医生眼神幽幽,烟丝里的尼古丁确实能让血管收缩,但影响清创。 人叮嘱这三个一脸没觉得错的男人,以后断掉的肢体请不要用烟丝,不要泥巴,也不要拿草木灰,麻溜地送来医院可以吗! 虽然挨了医生的训,但老炮儿知道后头挨训的地儿还多着呢。 三个糙汉子回到宿舍就开始写报告。 每天流血流泪都甘之如饴的三人为了达到报告的最低字数,写得死去活来。 高强度的任务不见瘦,因为每天琢磨着写报告,等初七返程时,三个人居然瘦了一圈。 来时是为了出任务,回连队却是一身轻松。 顾硕早早就请了一天假。 开春了,南方好些植物已经率先抽了嫩芽,离程秀越近,顾硕的心也就跟抽芽似的充满了生机。 第76章 为她站岗 还没过完元宵就不算是过完年,谁的脸上依旧洋溢着过年的喜悦,道路上随处可见炮仗屑。 顾硕晌午到的锦城饮食店,一直等到了下午。 骑着自行车的程秀刚一出现,顾硕浑身细胞就被激活了。 程秀今天穿的刚好就是过年那一套,看得顾硕眼神发直。 炙热的眼神让程秀也随之抬头,看到顾硕的一刹那先是一惊,然后加快了骑行速度。 “顾硕同志,你等多久了?” 顾硕帮忙把着车头。 “刚到。” 采购好要等程秀过目,所以下班后一直留在店门口的张姐无言地看着睁眼说瞎话的男人,又听人说程秀瘦了,也抬头去看程秀。 程秀是圆脸盘子,反正她是没瞧出来瘦了多少。 程秀却挺高兴,她总觉得脸儿太圆不是很好看,加上这年头流行扁头,当年王桂芬还费了大力气把她睡成了扁头,再配上圆脸就跟盘子似的。 要真瘦出瓜子脸,她还更高兴呢。 狼崽子从炮仗堆里横冲直撞的扑过来,差点撞到程秀,用脸刹车后灰扑扑的钻回顾硕脚边。 程秀头一眼以为是后世常见的品种哈士奇,但再看人下垂的尾巴一怔。 狗尾巴上扬,那尾巴下撇的是狼吧。 顾硕拿脚尖把狼崽子往程秀那边拱,并不掩饰关心,“开店带着它安全,也可以给你守家。” 狼崽子顺势滚到程秀脚下,迫于顾硕的压力努力卖萌。 程秀笑了,“走,上家里去,我弄点东西给它。” 顾硕浑身舒畅,提起狼崽子后脖颈的动作都温柔了许多,食指勾了勾狼崽子下巴,“立功了。” 程秀进屋去让张姐帮自己看一会摊子,出来时顾硕已经主动卸好了所有货,把着车头等着她呢。 程秀也不扭捏,抱着狼崽子坐上车后座,空出来的那只手抓着顾硕腰间的衣服。 “走了。” 顾硕知会了一声,踩了几下脚踏后忽然急刹车。 程秀往前倾斜,手臂下意识从抓改为搂。 “不好意思,还没熟悉。” 顾硕声音板板正正的道歉,眼神下敛瞥了眼腰间如珠似玉的手臂,浑身舒爽的继续上路。 程秀纵容了顾硕的小心思。 狼崽子仰头看着有一下没一下摸着自己后背,嘴角嗪着温柔笑意的女主人,莫名打了个寒颤。 顾硕心疼程秀,从店到家没再折腾,一路专门挑平稳的地儿走,听着程秀指路。 他能听得出来程秀的声音从愉快到谨慎,再后可就不带着笑了。 自行车停在小院旁边,程秀无视周遭邻居的窃窃私语好好奇目光,带着顾硕进了院门。 打开的院门弹到墙壁又关上,顾硕特意折返把院门打开。 “这是我的房间”程秀遥遥一指,走进灶房又探出头来,“吃面条好不好?你给的面粉票买了不少面粉呢。” 程秀的不见外让顾硕的心情好得不得了,朗声保证,“回头再给你寄些来。” 这话让外头那些探头探脑的街坊邻居听了去。 附近购买物资的地儿就那么些,程秀曾经拿着特殊票卷去买食也被附近邻居撞过。 大家私底下还交流过,说不定是跟了哪个老头子才有这待遇。 人经常半夜三更回来,肯定是从老头子的被窝里跑回来的。 万万没想到,给程秀票的居然是个高高帅帅的军人。 这会顾硕正大大方方的打量程秀的闺房。 他没去过其他女孩子的房间,哪怕是打小一块长大好哥们妹妹的房间,他路过都不带多瞧一眼的。 屋内的摆设让他觉得自然无比,好像程秀的房间就该是这样。 狼崽子蛰伏着观察顾硕,当发现男主人的每一步行动都是经过女主人的批准以后,极其注重阶级等级的狼崽得出了个公式。 女主人大于男主人大于它 程秀一出来,狼崽子立刻伏低做小露肚皮。 程秀乐了,“我去打点醋。” 平时店里调料一应俱全,自己家里倒是缺这个少那个的。 顾硕自然而然的接过,“我去。” 已经和顾硕熟悉起来的狼崽子跟了顾硕几步,回头瞧瞧程秀,犹豫了半晌后还是跟上了顾硕。 外头看热闹的人正愁这机会打听程秀带回来的这个男人又是啥情况呢。 虽然大家伙非亲非故,但接下来好几天茶余饭后的谈资可就靠今儿搜集到的情况了。 众人纷纷圈住顾硕。 “同志,你跟这屋里的女同志是啥关系啊?我就住隔壁,你可不是第一个进她家的男人哦。” 顾硕挑眉,那老婆子就来了劲。 “小姑娘家家花钱可大手大脚了,小伙子你得小心啊,你要是没钱她估摸着都看不上你。” 顾硕淡淡道:“幸亏她喜欢有钱的。” 又有人七嘴八舌地开口,“那小姑娘不正经。” 话刚落人就被顾硕冰冷的眼神吓得禁声。 “你怎么知道”顾硕阴鸷地瞧着人,拳头缩紧,步步逼近,“有什么证据?” 强大的气压让开口的老婶子话都说不利索,“她她她穿得那么骚气给谁看。” 意识到触碰了面前男人的底线,一群碎嘴子很识趣的降低了攻击。 “那小姑娘其实挺好的,就是脾气坏” “是啊,就没见过脾气那么冲的人,平时也不跟我们打招呼。” “” 顾硕转身就走。 他今天穿的是制服,就得对得起这个身份。 也正因为有制服的禁锢,否则他真不敢保证这碎嘴子的老婶子嘴巴今儿还能不能开腔。 屋里头,程秀做好了面条又去整理猪肉脯,等会好让顾硕带走。 外头有动静,她拿着油纸包的猪肉脯出门去,“自己做的,你试一试怎么了?” 顾硕把醋瓶子还给程秀,摇摇头后闷声不吭的上屋外头站着去了。 他就这么站在屋檐下,身躯笔直,目光如炬,任凭路人打量,心痛得无法呼吸。 盛气凌人,生人勿近的程秀就是被这一群乌龟王八蛋逼出来的! 程秀同志才不是没有人保护的小可怜,更不是随随便便什么小虾米就能够碎嘴子和造谣的对象! 程秀很快参透了顾硕的用意。 她坐门槛边上,双手托腮看着顶天立地的男人。 第77章 会下厨的男人 顾硕的能耐比程秀想象得要多得多。 四十分钟后过去了,人依旧能跟石雕似的一动不动。 程秀上一回领略到这种能力的还是上辈子见过一个站桩的老道士。 “面要坨了” 顾硕微微动了下,似是还打算站下去。 “我也饿了。” 顾硕彻底活过来了,温顺的跟着程秀进了院子。 在程秀端来面条以后,狼崽子讨好的蹭了蹭人,狼的食物链很简单,谁能找来食物谁就是上位者 “它叫什么名字?” 顾硕吃面速度不慢,抽空回了一句还没取。 程秀看着狼崽子棕色毛发出神。 说实在的,这狼崽子跟哈士奇长得真的很像,不过毛色更加纯粹,浑身唯独四个爪子是白色。 程秀摸了摸狼崽子的肚子,是一只公狼。 她想了想,“叫踏雪吧” 顾硕三两口干完最后一点面条,抹了把嘴端碗出来洗,顺手撸了一把踏雪。 踏雪从阶级关系里飞快的领悟了什么叫狗仗人势和狐假虎威,认定了程秀等级比顾硕高了以后,居然又嚣张的张嘴要咬。 亲妈被踹飞一米多远的情景,它没忘。 程秀随手抽出墙角的木棍要跟踏雪打架,“你凭什么咬他!” 顾硕一点也不生气。 程秀同志为他出头呢,哪怕对方是一只狼崽子。 气氛还不错,顾硕一脸真诚,“程秀同志,你不要受谣言的影响,他们不敢乱传军人的谣言,以后你对外就说我是你能撑腰的哥哥。” 顾硕不是爱邀功的性子,只是觉得在追求对方的阶段,应该积极的跟对方表明心意和态度。 像之前帮助程秀查肇事司机,他既然帮了就得说,把在乎和关怀明明白白的表现出来。 现在两人感情基础还不稳定,他如果不主动说出来的话谁又能知道呢。 特别是现在一南一北,他要是在闷声不吭导致程秀同志对两人的未来没有信心从而不再考虑这段感情,那才是得不尝失! “说就说了吧,反正我对你有好感也是事实。” 程秀大大方方的捅破了两人之间一吹就破的窗户纸。 她又不是要出家当尼姑,顾硕热烈直白且真诚的追求,处处落到实际处的殷勤,甚至是放到后世都能帅到出道的相貌,说不动心那都是矫情。 程秀的主动放在这个时代就是惊世骇俗! 一板一眼按着这个时间处对象标准流程走的顾硕真真切切的傻眼了! 他已经做好了死缠烂打,先追求个三年再说。 两人处上对象了,再殷勤的表现个两三年,争取全方位让程秀同志知道他是个可靠的男人。 以结婚为目的而花费五年追求一个女人并不多,那可是要共枕一辈子的人啊。 顾硕被程秀的直球打得措手不及。 虽然看似一切都是他在主动。 但此时此刻不得不承认,这段关系如果是风筝,那线似乎始终在程秀的手里,成也是她,败也是她。 顾硕也不傻,有突破口立刻就钻,顺杆爬得贼溜,直接改了称谓,“秀秀,我会加倍对你好!” 人扭头就从随身携带的挎包里抽出一封信。 程秀还认得,那是之前她拒绝掉的情书。 令她诧异的是,之前拒绝掉的就一封,现在有三封! 顾硕痛痛快快的坦白,“我一有和你你告白的冲动就写下来。” 程秀这回接了,把油纸包往顾硕怀里一塞,“猪肉脯都是咸甜口感,你看看吃得惯么?” 顾硕感动得不要不要的。 程秀不仅答应了自己的追求,而且还亲自做了猪肉脯。 此刻他真的好想把一颗赤诚的心掏出来给程秀看! 踏雪就趴在两人脚边,脑袋耷拉在前爪上。 男主人很强,却要听女主人的话,所以它追随女主人没有错。 而之前踏雪一直把自个放在程秀之后,也就是三者关系是程秀,到它,到顾硕。 经过刚才主人的呵斥,难道它垫底了? 直到看见男女主人要出门,踏雪才忧伤的跟上。 程秀只是回来拿猪肉脯给顾硕的,这会耽误的时间得抓紧进度,不然要耽误晚上开张。 顾硕嗅到表现的机会,从扛到洗刷抢着干,反正他能干的就不让程秀沾手。 程秀也不是蹬鼻子上眼的性格,更不认为追求的那一方就必须低到尘埃里,所以也不等着顾硕,两人一块洗洗刷刷顺带说说话。 当顾硕要掌勺炒咸菜的时候,程秀才是真真坐不住了。 顾硕云淡风轻的来了一句,“我妈不会做菜。” 老顾家的家风是等吃饭的人不能质疑做饭的人,换句话就是做饭人最大,做出来啥样吃就对了。 但宋乙雯没有做菜的天分,烧的肉类常年不熟,端上桌还有血水往外流。 炒菜就是往里头加水闷到脱水变色,甭管是青菜还是茄子或者土豆,全部都是一模一样的做法。 做饭难吃也就算了,人来来去去只会做那几样。 顾硕深吸了一口气,“以至于以前的我以为菜市场只固定卖几样菜。” 家风使然,顾爸决定躺平,给啥吃啥,死不了就行。 而顾硕小学就学起了掌勺,把话语权掌握在自己手里。 顾硕笑意满满的看着程秀,“有你在就好了。” 程秀心里一咯噔,寻思别是看走眼了吧。 要是人能说出往后就是她负责给全家人做饭这种话来,别说现在两人只是互相确定好感还没有更进一步,就是明天要结婚,听了这话她都要连夜打包走。 虽然她是厨师,但打小到大却没有下厨做过一顿饭。 顾硕这会美得都要冒泡泡了,说:“我做饭掌握不了量,多你一个肯定刚刚好。” 他很满意自己的土味情话,欢快的颠勺,有意无意的展示肱二头肌的力量。 今天是顾硕下连队以后两人相处得最长的一段时间,等顾硕到了不得不离开的时候,足足有四个小时呢。 程秀抱着踏雪跟顾硕招手说再见。 踏雪现在认了新主人,不用在顾硕眼皮底下伏低做小了,很嚣张的龇牙。 等程秀瞧不见顾硕后低头时又立刻眨巴着圆鼓鼓的大眼睛。 餐饮业对卫生有要求,这会渐渐有人了,程秀临时拿了个纸箱放外头给踏雪暂时住着,自个进店忙活。 第78章 靠祖宅发家的富二代 程秀档口满满的食物在踏雪看来就是主人狩猎来的战绩,要在群居的狼群里,地位直逼狼王! 程秀这会心思全在食材上。 张大姐今天送来的食材比较少,质量也差。 一箱面饼里有几块碎片很正常,但半箱都是碎的也太过了。 毕竟人家家庭情况特殊,程秀自然而然的往处理家事没跟上工作那边想,也就没在意。 食材少收工早,加上今晚上热粥卖得好,程秀十点就下班了。 还真别说,以前走夜路都是骑着自行车一通猛赶,身边多了踏雪以后满满安全感。 踏雪还是只狼,安全感加倍! 南方的早春回暖快,程秀甚至瞧见路边旮沓角里有枸杞菜。 肯定是野生的没跑,一到春天漫山遍野的野菜,现在也不是十几年前闹饥荒的时候,吃起来微微发苦的枸杞菜没啥人摘。 程秀随手薅了几把枸杞菜回去清清火,推着自行车不紧不慢的朝家走。 她左手把着车头,右手掏出顾硕的情书。 头一封就是当时拒绝的那一封。 程秀拆开信一看,恍恍惚惚仿佛看见了后世的求职简历。 谁家男同志写的第一封情书是交代家底子? 身高体重爱好,职业个性特长和籍贯愣是细得一个都没有落下! 程秀扶额,人连存款和收入都给写进去了。 生意人对数字敏感,她承认多扫了两遍那存款数额,很符合二十岁出头年轻小伙子的水平。 当看到家庭成员介绍时,老顾家在京都的四合院坐落在金鱼胡同时,程秀瞳孔震颤。 先不说住的是四合院,就是那地儿在后世妥妥的二环吧。 顾硕的个人简历版情书真的很细致,连自家爷爷奶奶早些年在泸市的个人经历也提了一嘴。 程秀越看两个顾家老人在泸市房产地址越看越熟悉,一拍车把手总算想起来了,那不是后世盖汤品一臣的地儿么! 被程秀不小心拍着的自行车车铃清脆一声响,吓得四处溜达标记的踏雪猛地一回头。 咋的?主人发现它偷吃垃圾啦? 程秀依旧恍恍惚惚。 她是知道顾硕家底子肯定不错,谁知道人是未成型的靠祖宅发家的富二代啊。 光是金鱼胡同的四合院,只有一进的小四合院也得几千万起跳了吧。 当然,此刻这片土地上房产的价值还没显现出来,有些家庭条件好但是人口少,分到的房子多了还不乐意要呢。 程秀没记错的话,到八五年的时候,内地的房地产行业才开始展露展露投教。 得到九三年才有第一家房地产产权交易机构,也就是那一段时间公家开始鼓励私人购房,修房,开始尝试着修房储蓄,住房储蓄等新业务。 现在房地产行业唯一能稍微探出点苗头的,好像是香江的商品房概念。 等商品房概念落户鹏城以后也得好几年了,而且不是小老百姓能沾手的。 她上一辈子拿到了驾照就爱看别人为了考驾驶证生不如死的场面,买了房以后就喜欢看房地产新闻。 什么倒腾商品房那都太遥远了,就是到允许福利房买卖的政策,那都还得再等个九年左右,而且大部分福利房都是五六十平米。 当然,购买单位福利房的价格也是真的便宜到相当于半买半送。 像本地挨着点鹏城的边但又不在核心经济圈里,赶着第一波福利房买卖的,也就几千块能买着,到九零中期,一两万吧。 到那时候,她还真不至于混到连房子都买不起。 程秀东想一点,西想一点,直听见踏雪朝着家门口的方向吠叫。 蔡婶今天陪着王桂芬在医院里,这时候家里应该没人才对。 程秀没敢进屋,扯着嗓子喊:“着火啦,着火啦!” 左邻右舍一阵喧闹以后就有人开了门急吼吼的往外跑。 这边屋子连着屋,一家着火是要成片遭殃的哦。 瞧着人多了,程秀这会才推开门放踏雪进屋。 踏雪旋风似的冲进了屋子直奔程秀的房间。 谁都听见屋内传来男人嗷嗷叫的呼痛声。 这家没男人是众所周知的事儿,大伙以为是进贼了,呼啦啦冲进屋里去帮忙。 从程秀床底下窜出来个男人。 所有人倒吸了口冷气,这不是程秀隔壁家的么。 隔壁拿婆媳两都愣了,当媳妇的哭喊着扑上去抓挠,“你不要脸,你躲人家床底下干嘛!” 街坊邻居可都在呢,程秀吆喝着报警的时候已经有人特别热心的帮忙跑腿。 搁以前,大伙可能不那么积极,可今儿人家门口站着个军人呢。 程秀这会在众人眼里可不是孤苦伶仃,身份不明,从小地方来的孤女了,人家那可是有靠山的。 女人看程秀也和善了,纷纷要陪着她上公安局。 还是之前处理处理盗窃案的那个年轻干警接的案。 那男人起初一口咬定是程秀邀请他到屋里等着,两人要搞破鞋私会呢。 干警也不是白吃饭的,把桌子拍得震天响,“往人家床底下钻叫私会?你两要真是那关系,那狗能追着你咬?” 周围群众坐不住了,嚷嚷开来。 “人家是年轻又不是眼瞎,今天那军人长得高大,可帅气,怎么可能看得上你。” “警察同志,这人最近隔三差五的就在这小姑娘家门口溜达。” “不要脸,耍流氓,往人家床底下钻呢。” 程秀冷着脸说:“干警同志,这人不仅跑我家里还污蔑我,该咋办就咋办,我绝对不和解。” 这会老百姓太多太嘈杂,而且人还得单独审讯,小干警只留程秀做笔录,让这一群看热闹的老百姓赶紧回家,“没热闹可看了,都回去睡吧!” 有个老婶子还贼拉客气的把手电筒分给程秀,“拿着吧,有空再还也是一样。” 小干警认出来这人之前还跟程秀吵过假呢吧。 人也年轻经不起好奇心,等单独做笔录的时候还问了一嘴。 程秀很诚恳的忽悠人,表示情分到了挡不住,她靠着真诚赢得了人缘。 做了笔录也没啥事了,程秀带着踏雪回了家。 明明提早收摊却还是折腾到快凌晨,程秀随便找了个面饼箱子,铺了点程四海的旧衣服。 踏雪盘着箱子滴溜溜转了一会,直往程秀的床瞥,歪头卧倒露肚皮卖萌。 程秀看着人脏得不成样的爪子虽然没答应,但隔天一大早提着个网兜,往里头装了块香皂还有件旧衣服就带着踏雪出了门。 第79章 背叛 春天的芦苇荡还没有反青,多的是来砍芦苇柴或者是倒腾点芦苇回去编席子,编草帽的人。 认识程秀的还主动跟她打招呼。 饶是程秀态度和以前并没有什么不同也不打紧,都是看人下菜碟,认准了你不好欺负又有靠山,甭管你啥态度,人家都得敬你几分。 踏雪把准备在芦苇荡安窝的水鸭子扑腾得四处乱飞,还扒拉出来两颗野鸭蛋。 水鸭子得到四月份才集中下蛋,这会的野鸭蛋特别小。 程秀没要,让踏雪吃了。 多年前王桂芬跟人买过一回鸡蛋,回家煮了以后吃着有股水草的腥味才发现上当了,拿买鸡蛋的钱买了水鸭蛋。 个头小的水鸭蛋就跟鸡蛋一个样子,光看还真看不出来。 那会大家额外买鸡蛋都是私底下买卖,老程家也就吃了哑巴亏。 那腥味程秀到现在都没忘呢。 她任凭踏雪去扑腾,自己摘了点圆叶苲草嚼嚼过个嘴瘾。 以前最穷的时候,一到周末老程家就上河边扒拉野菜丰富餐桌,这玩意拿回去晒干了可以蒸馍吃。 味道当然算不得上好,而且拉出来的粑粑是黑紫色的! 程秀等踏雪疯累了才开始撸起袖子倒洗衣粉,就着香皂给人洗洗刷刷。 半块香皂下去,毛色就跟新的一样。 踏雪甩身上水珠,悄咪盯着不远处一只狗子想过去打架。 “脏了今晚就继续睡纸盒子。” 狼崽子心眼多,装无辜装听不懂的扭头对程秀眨巴眼,确定没有用以后认命了,叫两声嚣张下就完事。 程秀一回家,门口坐着一堆人呢。 不过人家是来她门口唠嗑顺便带来最新消息。 蔡婶回来了,听得一愣一愣的,床底下藏着个人,那得有多吓人啊。 大家伙就叨叨不要怕,那男的要被起诉流氓罪呢! 大伙声音很大,故意想传到程秀邻居家去。 “起初还想狡辩呢,后来遭不住了才交代,丧良心的玩意!” 其实想铺开还有得说呢,比如人交代了是因为之前在灶房偷看程秀被撒了一眼煤灰以后心里怨恨,又在昨晚听家里人叨叨程秀家又进了一个男人。 打从程秀搬来以后,周围人没少叨叨那女的不正经,听得多了男人心里自然而然也觉得对方是个不正经的女人,心里就起了邪念。 这伙碎嘴子的已经忘了之前咋的编排程秀了,现在把人纳入了自己人的范围,毕竟住这一片的,谁家都没出个军人呢。 但总得找家人来薅着欺负吧,这会程秀邻居家就成了新对象。 程秀没搭腔,带着踏雪进了屋。 蔡婶隔了好一会儿才意犹未尽地回了屋。 哎呀妈啊,还是唠嗑得劲啊,那感觉仿佛回到了农村老家! 人刚才没少听其他人提起家里的狗子和昨天的军人。 军人啥的,程秀不说她不好问,但人一进屋直奔踏雪去了。 踏雪不让蔡婶摸,当然,屋里头全是这人的味道,它也不会下嘴咬。 狼的血统只服从强者,踏雪只让主人摸。 不过不打紧,蔡婶依旧很喜欢踏雪,下午见程秀准备去开张还问了一句,“也带狗子?” 踏雪主动去叼程秀放钱的小篮筐,这会里头放着袖套和围裙,煞有介事的已经在门口等着了。 程秀笑:“一块吧,能帮上不少忙呢。” 踏雪的狼尾巴几乎要翘上天去,顶着洗得蓬松的身体哒哒哒的跑出门。 程秀一到店刚好遇到张姐来送鸡蛋。 她一看篮筐里过小的鸡蛋就蹙眉。 鸡蛋有大有小很正常,整筐鸡蛋比鸽子蛋大不了多少,那可就过分了。 程秀没动鸡蛋,“张大姐,今天的鸡蛋我不付款。” 张大姐急眼了,“鸡蛋都收上来了你怎么能不付账,那可是我先垫的钱,你不付账我怎么办?” 人也知道鸡蛋小了,语气缓了缓说:“鸡蛋再小也是鸡蛋,秀秀啊,你也知道我家里不容易,要养着三个人呢。” 看程秀不为所动,张大姐继续软磨硬泡,“秀秀啊,正好张姐也想跟你说,从今天开始就不帮忙采买了,这鸡蛋你就收了吧。” 事情太突然,程秀虽然狐疑,但没往深里想。 既然人不再当她的采买,程秀也就没再刁难人,按着八分钱一个收了这一小框鸡蛋。 晚上报社职工上这来吃饭,开口就是,“秀秀,报社门口新支棱起一个粥铺,也是卖粥卖炒面,还做面点。” 程秀抽空去看了一眼,张姐领着傻儿子守着摊呢。 人看程秀有点紧张,假装擦擦这擦擦那的不在意,招呼路过的报社职工来吃宵夜。 程秀刚回到档口,平日里和她处得不错的报社女职工凑上来宽慰,“秀秀,我们还吃你家的。” 程秀笑着应下这份情。 挣钱生意让人家依样画葫芦地学了过去,心里不添堵是假的,直接影响到了今晚的生意。 但其实老早她就寻思着要是能够把这一片的夜市整活起来。 不追求后世热热闹闹,通宵达旦的夜市生活,但报纸上可没少报道哪个地儿弄的周末夜市。 要是附近摆摊的人多了,真能让本市的商业部门看上眼设立几个服务供应中心,哪怕就是再多出几个一模一样的粥铺,程秀赚的都比现在多。 今晚生意也一般,张大姐在报社门口卖的吃食每一样都比程秀低一分钱,也承包面点生意。 程秀干脆提早收了摊,带着踏雪回家去。 蔡婶还奇怪程秀为啥今天回来得那么早呢,但正好能说事儿。 开春啦,她想着明天到乡下去一趟看看有没有赊鸡仔的,赊好小鸡仔刚好能赶上元宵后回家忙农活。 程秀明天也要去乡下一趟。 张大姐的背刺提了个醒,鸡蛋放一个篮子里果真不行,所以她要亲自下乡找个送鸡蛋的,往后各种食材分到各个人手里,一人就专一样,别又养出来个张大姐。 既然改成让人送鸡蛋来,那位置就不能太偏远,程秀又打上了之前十公里那个生产队。 隔天一大早出发之前,程秀又批了七十斤下脚卖去卖,顺便收点花生。 第80章 补救 也该是她们运气好,前脚刚到就瞧见赊小鸡的摊子。 周围满满当当的全是人。 鸡贩子扯着嗓子对后头新来的人喊;“五毛钱一只,现在养了秋天才来收,一个月内养死了不作数。” 大伙一听挺好,又奋力的往里头挤。 鸡贩子又接着说:“八只母鸡搭配一只公鸡,没得商量,讲价不卖。” 不乐意的人就多。 公鸡养着没什么大的用处,还容易抢母鸡的饲料吃。 而且公鸡再大一点喜欢去折腾母鸡,老想着往母鸡的背上爬。 家里就那么大,分开养不现实,又是花了五毛钱买的,直接掐死也舍不得。 蔡婶愣是带着程秀从密不透风的人墙里扒拉出个位置来,成功蹲到了鸡笼子身边。 程秀也不会挑鸡,凑了会热闹就退了出去,在另外一边卸下脚麦,喊:“收花生,一斤下脚麦半斤花生。” 有些挤不进人群里看小鸡的孩子们退而求其之跑到程秀身边探头看她的麻袋,发现里头是下脚麦扭头就走,宁愿去旁边另一个赊刀的人摊子前玩。 不怪孩子们没兴趣,程秀自个都被赊刀人吸引了过去,喊了几嗓子以后溜达到了人家摊前。 赊刀人和赊鸡蛋有异曲同工之妙,反正都是先用后付钱。 人家笑眯眯的抽着旱烟,也不着急做生意,瞧见程秀在看就懒洋洋的说;“八块钱一把,等鸡蛋五毛钱一个的时候来收钱。” 程秀拿了把没开刃的菜刀掂了掂。 用料确实是货真价实没有错,但按着现在鸡蛋的行情价,再过个十年顶多一个鸡蛋卖两三毛钱。 程秀打量了下五十岁的赊刀人,寻思这老人家可能真没命等到鸡蛋五毛一个的时代。 有小孩紧张兮兮的附在程秀耳边说,“我妈说了,等赊刀人来收账的时候也就是欠债人没命的时候,你不要买啊!” 其实小孩的声音并没有很小,至少程秀和那赊刀人都听清楚了。 另外一个孩子更实诚,直白的问人家,“我妈说你们是接着赊刀的名义盗东西的,你要挖我们村的坟吗?” 程秀笑,不过家里也确实需要菜刀,从镇子上带来的菜刀用了十几年,都卷边了。 赊刀人看她要买,爽快的掏出个小本子和铅笔,让程秀自个写上姓名和地址。 程秀微微一怔,她现在都快要相信那两孩子说的是真的了,用铅笔写的字先不说橡皮一擦就没了,就是放那不动个几年也得模糊。 卖家都不在意了,程秀也就恍恍惚惚的拿到了一把菜刀。 这会已经有人来换下脚麦了,程秀让赊刀人先帮忙开刃,自己回去做生意。 养鸡就得要吃饲料,她都不用吆喝就有源源不断的人要换麦,招呼在鸡笼子流连忘返的孩子回家勺花生来。 等孩子们勺花生的家长们一块唠嗑。 程秀环顾一圈都是年轻小媳妇居多,也就问一句,“你们有谁想挣钱?” 大家一窝蜂的笑出声,这话说的,还有不想挣钱的啊? 程秀继续道:“各位嫂子们,我现在需要人往城里送鸡蛋,送多少要多少,你们是一次性给我送完也可以,每个星期给我分批送也没问题,辛苦费都是一个月六块钱。” 现在正是开春学校报名时间,小学一学期报名费两块五,初中生一学期报名费是五块钱,缺钱的人多了去。 这里是生产队,以前就靠着种地挣工分呢,大部分人没有额外挣收入的项目,响应的人很多。 程秀扫视了一圈,选中一个把小孩打扮得干干净净,二十五六岁年纪的小媳妇,“就你了” 爱干净的人心细,能把自个和孩子收拾得干净利落的女人,各方面绝对都不会太差。 小媳妇也高兴,她孩子要上小学啦,这学费不就挣出来了吗,十公里的距离对做惯了农活的人来说就是洒洒水的程度。 这会蔡婶兴高采烈的兜着八九只鸡过来了。 程秀让人先帮着兑下脚麦,自己拉着那小媳妇把事儿往细里说。 小媳妇学得可快,拍着胸膛保证问题不大。 这十里八乡的人她都认识,都不用费力的一家一户去收,往外透点消息人家就自己上门了。 意识到说漏嘴,小媳妇还挺心虚的瞥了程秀几眼,就怕说得太轻松了,回头人家觉得不值当压价咋办啊。 程秀笑眯眯的让人放宽心,“坐着能收来鸡蛋也是你自个挣来的本事,怕啥?” 她这两天都不打算营业,一来是没食材,二来是得处置好以后食材供应的的问题,不赶时间悠哉得很。 鸡蛋的事儿一落实,程秀当天就跑去面粉厂,主打一个没有中间商赚差价。 这只是暂时的,回头等她手头上的钱富余了,光是面饼啦,大米拉就拉半间屋子屯着。 买面饼是跟国营单位买,一板一眼没有活络的余地。 等买咸菜的时候,程秀再不往国营市场去了。 这年头菜市场职工也是公家饭碗,每天菜价,开市休市都是公家管控,里头的摊主都是当地粮食局三产单位的公家职工,卖的钱当然也不能放进自己口袋,而是交给公家。 有些脑子活络的人就私底下把菜摊子租给私人,赚个八九块的转租费。 程秀专门往自发形成的小市场里头钻。 青黄不接的时候,谁家都得靠着咸菜过活呢,程秀往市场中心一蹲,只需要问一句会腌咸菜么,响应程度是百分百。 她也就找了个长相和善的大姐跟人家谈生意。 这又跟收鸡蛋是不一样的谈发,程秀跟人确定好了长期供货的关系,人必须得送货上门。 她是早上出的门,在外头溜达了一整天,到傍晚才回的家,躺床上一动不动的挺尸,感慨着果然做人果然还是得勤快啊。 虽然今天跑断了腿,但往后各自食材各家摊主分开送,她再也不请采买人员了! 程秀拧开收音机听点广播。 这会广播里有美食节目,正在教人做菜呢。 两年前京都举办过异常厨艺鉴定会,社会反响很热烈,听说全国饭店办公室又商量着再举办一届。 打从厨艺鉴定会以后,广播站不知道啥时候开始也有美食档节目呢。 程秀本来是听广播放松呢,听着听着又寻思倒腾点新菜了。 第81章 进货便宜毛肚 从控制成本出发,程秀立马就想到了镇子上吃的便宜毛肚。 毛肚肯定是要放到荤菜那一类的,正好可以填补粥铺荤菜不多的情况。 晚上程秀做梦,梦的都是火锅里涮毛肚,涮黄喉,涮鹅肠。 都是脆口的食材,烫呼呼的进嘴以后嚼得满口香。 隔天程秀醒来的时候枕巾都是口水。 她今早要去屠宰场看看市里牛肚情况。 以前吃牛肉的机会不多,那可是生产力啊。 今天你敢吃生产力,明天就得去上学习班! 直到程秀在国营饭店上班,镇上三个国营饭店关于牛肉的菜系也很少,不像每天都有定额的猪肉。 又留家里看门,踏雪万分不情愿趴在门槛边上犯可怜。 路人背着手溜达过去,来了句,“这狗东西好看着呢。” 蔡婶和程秀异口同声:“骂谁呢!” 程秀去的是屠宰场,答应给带筒骨,这才抚慰了嘤嘤嘤的踏雪出了门。 本市屠宰场就在税务所旁边。 程秀骑自行车路过时看了半天还以为看错了。 路上拉着生猪的老百姓不先去屠宰场,而是直接拐到税务局门口。 大门上贴着告示呢,一头生猪得缴三块五的税,缴了税就由着税务局的盖油印章。 程秀发现有运牛的心里欢喜,骑车跟上,边跟人打招呼,“同志,牛肚啥价钱啊?” 人家看了她一眼,摆摆手说:“不卖,有人定了。” 万万没想到啊,居然也有人盯上了便宜的牛肚! 程秀不死心的跟了一路,运牛的人进了屠宰场后和一个男人熟稔的打招呼,还往后一指,“也有人要买毛肚。” 等候的男同志立马惊觉,眼神不善的瞅着程秀。 “大哥,你卖啥的啊?”程秀脸皮厚也不在意,笑眯眯的凑上去,“在哪摆摊呢?” 伸手不打笑脸人,这话糙理不糙,人家也耐着性子说了,“羊憋汤,再做点冷吃毛肚。” 撞菜单了,程秀本来也想做冷吃毛肚来着,这会彻底死了心。 不过冷吃毛肚她懂,羊憋汤是个啥? 那大哥语气好多了,“那可是大补的东西,把羊肚子里没有消化的草料拿出来熬成汤,对胃好着呢。” 看到程秀震惊的面容,大哥不乐意了,“羊吃的都是干净的草,拉出来的屎都是药,能止咳化痰,我好些个老顾客都有胃病,就是喝羊憋汤喝好的。” 程秀心一动,“大哥,你有老顾客啊。” 这话可不中听,老大哥信誓旦旦的,“我跟你说,每天找我喝汤的人能排队,就没剩过汤!” 程秀一拍大腿,“大哥,我在锦城饮食店门口有个夜宵档,你干脆来我那边卖,把你的老顾客带来。” 她个人解释清楚了,整个报社都有吃夜宵的习惯,再者她也打通了邮局市场,现在都知道她那有夜宵吃。 都不是傻子,互换顾客的事人家一想也能明白,不过以前投机倒把抓得严格,人心里没底,“不会被抓吧。” 程秀拍着胸膛给人保证。 她好歹活了两辈子,往后对做生意的路子只会越走越宽。 对方想了想,“我还有个卖白薯的朋友。” 程秀鼓动人家一起带过来,大家以后就在一条街上摆夜宵。 话都说到这份子上了,老大哥立刻松了口,“你想要多少毛肚?我分你一点。” 程秀笑眯眯的摆摆手。 只要街道活络起来,她也就不怕菜色太少导致原有顾客失去了新鲜感,只要有新客人,哪怕她一辈子就卖白粥炒面也能赚。 虽然跑空了一趟,但程秀心情好着呢,哼着歌去医院看王桂芬,还在医院附近的门市部瞧见了蔡婶。 王桂芬每天都在睡,除去输液以及其他治疗,大部分时间很安静。 程秀知道蔡婶平日里很上心,所以人偶尔不在亲妈身边,她也不生气。 门市部专门卖鞋的柜台前,女售货员半阖着眼睛把几根毛衣针使得上下翻飞。 蔡婶直奔着这柜台去的,“同志,我要看一下这棉布鞋。” 对方懒洋洋的抬了下眼皮,从柜子里抽出一只鞋‘啪嗒’甩在柜台上。 蔡婶也不在意,手伸进鞋里头摸了摸,特别认真的摸看鞋底,确实比自家纳的鞋底要强,嘀咕,“自己纳的布鞋确实不经用,没穿几回就漏水。” 女售后员眼神往下一瞟,瞧见蔡婶的布鞋底是拿自行车外胎打的鞋掌便意味深长的冷笑,说:“可别上我这过脚瘾来啊,不能试。” 程秀喊了声‘蔡婶’,上前挽着人的手,微微抬着下巴看人,指着旁边试懒汉鞋的一家子,“他们怎么能试?” 女售货员顿了顿,“人家要买。” 话落程秀的唾沫星子都快飞人脸上了,“我们也正儿八经要买鞋,你们不为人民服务啊。” 好多道视线投射了过来,女售货员讪讪的没说话又给坐了回去。 程秀捞起棉布鞋摸了摸,都开春,买这有点厚吧。 蔡婶道去年冬天就来看过了,那会觉得贵没买,结果肖想了一整个冬天,今儿还是想来看看。 “我脚下没根,老一辈的说是萝卜吃得少,萝卜吃多了人下盘才稳当,毕竟那是扎根的植物,你瞅胡同里的李大爷每天早上站桩,一站就是一个小时不带动的,那都是吃萝卜吃出来的。” 程秀帮人把鞋子一脱,瞧一眼就知道是扁平足,蔡婶说走路累也是这个原因,跟吃萝卜没关系。 程秀按了按鞋底还是觉得硬,指着另一双让售货员拿来。 人黑着脸倒是拿来了,就是不对版,让拿的36码给的38码,道:“大了你就往里头塞两个鞋垫。” 蔡婶却稀罕上了。 这棉鞋的橡胶底纹理深着呢,拿手蹭一蹭就跟砂纸一样,肯定保暖又防滑。 “四块钱”女售货员抢在蔡婶试鞋的时候说。 程秀没理,帮着蔡婶换上了鞋,听蔡婶叨叨像杨雅琴穿过的鞋子呐。 人家那时演过《苦菜花》的女主角,程秀笑问:“您居然还认识杨雅琴啊” “认识”蔡婶道:“就是没说过话。” 程秀乐了,让蔡婶试了一下就脱下还了回去,带着人出门后直接上了公交车,奔下一个门市部去。 市里大着呢,不仅有一门市部,还有二三四门市部。 跑了两家花了四块钱买了一双软底的鞋子,把蔡婶心疼得不得了。 鞋子是真需要,她脚走得老疼了,但心疼钱也是真的心疼钱。 公交车上,程秀掰着手指头就跟人算,四块钱的鞋子怎么着都能穿一年吧,每一天就相当于花费了一分钱。 第82章 发展出夜宵一条街 再说鞋子穿一年那还是常规操作,再爱惜一点穿个两年,那不等于一分钱不花挣到一双鞋了么。 已经临到站,蔡婶搭着程秀的手道:“你妈把你教育得很好。” 程秀笑笑,招呼蔡婶下车。 蔡婶一瞅离开家还有一站呢。 “咱们再回去一趟气死她”程秀带着蔡婶走进刚才的门市部,瞅着那女售货员依旧还在那织毛衣,直挺挺走了过去。 在这受了气,再在这买东西那不是程秀的风格。 别家买了同款再回来炫才是。 她这人就喜欢有仇立刻报,久了会忘 女售货员脸色都绿了,还引起了旁边门市部经理的注意,溜达着过来问:“怎么回事?” 程秀板着脸一脸严肃,“服务态度不行,回头自己打报告” 说完带着蔡婶麻利地往外走。 后头门市部的经理和女售货员想了半天都没想明白究竟是哪位领导的家属! 刚走到外头的程秀也让人来逛街的两报社女同志堵住了,人家一瞧还真的是她,叨叨的还以为看错了,熟稔问:“秀秀,你今晚可得去摆摊啊,我们还去你那吃。” 两女职工以为程秀跟报社面前摆摊的张大姐起了冲突,话题直往那引:“那大姐不讲卫生,给儿子擦过鼻涕的手又去摸菜。” 另一个借口:“而且稀饭也不好吃。” 两人还拉上了其他同事,信誓旦旦的表示大家私底下都传开了,今晚还是上程秀那吃宵夜,放心开摊子吧! 程秀恍恍惚惚,有种个体户干出上班族的感觉。 不过今晚上也得出摊,都跟人家原定好了一起摆摊的。 她也提了一句,让两女同志晚上可以和同事一块过来逛逛。 人家也觉得新鲜,回了报社左一句,右一句的,唠嗑的同时就把程秀晚上开夜宵摊,还有许多新小摊一块开张的事儿说了。 晚上十点多时,报社的人陆陆续续出了门,目不斜视地从张大姐的摊子前经过。 人喊了几声都没招呼来客人,纳闷的搅动着粥。 远处程秀档口很热闹,张大姐偷偷跑过去看了几眼。 今晚上不仅程秀一个档口,卖羊憋汤的大哥又喊来了卖白薯和卖螺蛳的朋友,还有一个卖双合饼的。 人家在以前摊位那写了告示,还真有老客循过来照顾生意。 程秀也买一份螺蛳,一碗一毛钱,小碗一碗五分钱。 吃不吃另说,但有来有往的互相光顾,大家才能有交情。 今晚上这几摊子里,就春饼卖得不咋的,程秀碰上顾客不愿意吃粥也不愿意吃炒面时就往春饼摊子那推销。 双合饼要好吃,吃的时候不会散开不会流汤汁,就得加好金贵的香油,里头的豆芽啦,白菜丝啦,笋丝啦,粉条啥的全铺上。 春饼上里头卷一个大鸡蛋叫‘合菜盖帽’要是想得奢侈点还能加一个鸡蛋。 程秀余光瞧见远处站着那么个人,正准备看仔细点时,人已经转身走了。 张大姐心里慌啊,回到自己摊子前越守越是心慌,一看有人过来就赶紧吆喝,“粥打折卖,鸡蛋打折吃。” 倒是真有图便宜过来吃的,吸溜粥的时候还要砸吧嘴说上一句,“你这粥比不上锦城饮食店的啊。” 废话,张大姐没少翻白眼。 她这一辈子吃过树皮吃过土,就是再活一辈子,她都舍不得往锅里放好食材! 再听人拿她的粥跟程秀的比较,张大姐委屈得直抱怨,“你们都来我这吃饭,等我挣钱了就用好材料。” 人家笑眯眯的也不反驳,抬脚就往程秀的店走。 张大姐可伤心了,她一个人要伺候三个病人,过得已经很苦了,大家怎么能不上她这来吃饭呢,做人一点同情心都没有。 今晚上卖不掉的粥,倒是不可能倒了的,糟蹋粮食天打雷劈。 隔天张大姐就把粥热一热接着卖。 吃掉的咸菜也暂时不供应了,等都卖完了再炒新的吧,不然卖不出去亏本。 大晚上的,张大姐已经很用力的吆喝了,好不容易招来个骨科,人家一瞅她的粥熬得稀烂,显然是隔夜粥,再一看没啥配菜,搭配炒面的白菜叶子也干巴着不新鲜,更不愿花钱。 第三天晚上宵夜时间有人报社职工跑过来告诉程秀,张大姐没开摊了! 正说着话呢,一家三口凑了过来,“同志怎么称呼?我们可不可以在这摆摊啊,我们不卖吃的,想卖点磁带行不行?” 抱着孩子的男人开口了,小心翼翼的问程秀,“要在这摆摊得缴多少钱?” “我叫程秀。”程秀莫名其妙的给人解释,她也就是一个小档口而已,谁要来摆摊就来。 夫妻俩显然松了口气,一张口就喊:“程姐”。 程秀麻了一下,让夫妻俩别这么喊,她才二十岁出头呢! 她跟人唠了一会,现在一盒正版的磁带得卖八块钱呢,他们拿空白磁带去翻录,好一点的磁带是泸市牌的,也有索尼的进口磁带。 夫妻俩没说挣多少钱,但程秀知道肯定挣得不少。 饶是她说破了嘴,也不知道那夫妻俩咋想的,临走时非要塞两盒磁带,一盘是邓姓歌手,一盘是沈姓歌手,拍着胸膛保证跟正版磁盘一样。 程秀家里的是录音机而不是收录一体机,有磁带也没用啊。 就因为多了这两盘磁带,她都开始考虑买一个录音机了。 滋生想买就买的肥胆主要来源于合并摆摊的这三天,一天三十块钱的纯利润。 已经有人闻声加入,夜市规模发扬壮大不是问题。 在接下来的日子里,程秀曾经在周日,放着钱不挣骑车在市区里跑了一圈。 有小贩,卖啥的都有,但多是流动摊贩,一点风吹草动卷起铺盖卷就能跑的那种。 往前推个几年,那会做小摊贩的定性是投机倒把,买粮日人多才会悄摸出来做小买卖,她还撞见反资产大队和打投办的在抓人。 有些小摊贩跑得快没被抓,只是东西被没收,有些没跑成功,连人带营生的家什全给逮住了,都说得送去去劳动教养呢。 可能是以前抓狠了这会还没缓过劲来,反正像锦城饮食店门口初具规模的小夜市,市内绝对是没有的。 程秀还趁着给邮局送夜宵时问过,市辖四县合计一百八十多万人口。 城市人口把郊区菜农,也就是程秀现在住的那一片地方也算进去一共是七十多万左右。 第83章 面临创业危机 光市里就住着几十万的人口。 几十万人口的聚集地没有一条夜市。 程秀曾经跟蔡婶讨论过大家晚上不出门溜达,窝在家里干什么。 蔡婶老脸一红没有搭话。 后来某一天计生办来这一片抓人,大晚上鸡飞狗跳没完没了的时候程秀就顿悟了,感情没有夜生活的老百姓,不是在造人,就是在造人的路上。 锦城饮食店夜市一条街火了以后,除去重大节假日,程秀就没瞧见过这么多人。 月底一结算,锦城饮食店傻眼了。 程秀开张第一个月挣了310块钱,年后第二个月,挣了800块! 而锦城饮食店五十个职工一个月的营业额是两千块啊。 800块钱报税后还有680块钱,程秀缴税两清了以后也不走,跟卢勇黄商量着加大档口。 其他人都是悄咪的听,但听见程秀还想请饮食店里的厨师晚上兼职炒面的时候都竖起了耳朵听。 “我请两个,一个月的工资是五十块钱。” 现在店里的厨师超过五年工龄的,大概也是五十多块。 程秀其实根本不需要老厨师,随随便便个厨师都能做炒面和粥。 但人家工作了五年才拿五十块,随随便便一个年轻厨师也拿五十块心里肯定不舒坦,程秀还特意先看向店里工作五年以上的厨师,特别客气的问人家愿不愿意。 真正的老厨师哪怕眼馋那五十块钱的收入,却也是绝对不可能自贬身价去干个体户。 不严格来说是给个体户打工,被人知道了会被笑掉大牙,全家都抬不起头。 卢勇黄却表了态度,“秀秀,不能给你加档口的面积,影响隔天饮食店生意。” 有两个四年工龄的厨师却点了头,“没问题,我们愿意干。” 人家工作早,工作了四五年其实也就是三十多岁,正是家里用钱时,一个月一百块钱的工资能在市里横着走。 不用程秀开口,两厨师主动跟卢勇黄求情。 平日里关系都不错,可这回卢勇黄说什么都不肯给程秀加大店面,气得其中一个厨师跳脚,“不加就不加,我往大马路上起个灶一样炒。” 程秀没劝,她一个刚加入两个月的外人,而且还是争吵导火线,就该安静如鸡。 双方闹了个不愉快,两老厨师倒是对程秀客气得不行,说好了从今晚上就开工。 程秀推着自行车走出锦城饮食店,也不骑车,而是一边推一边慢慢走。 卢勇黄不肯给她加大店面的理由压根就站不住脚。 那么就只剩下一个显而易见的原因,人家发现饮食店能挣钱想收回去自己干。 程秀给刚放学的学生让路,看学生朝路边新华书店跑,干脆也就随大流跟了进去。 这年头不接送孩子上下学的很平常。 就她当年读育红班的时候,家里要是有事儿她也自己回家,等到小学更是彻底的放养。 平日里新华书店只要上了新书,排队买书的人能排出一条街来,凌晨拿小板凳过来排队的比比皆是。 也就是今天人少点,程秀才愿意进书店里溜达。 市里的新华书店她还是头一回来。 这里的书都装在玻璃柜里,不许碰不许摸,营业员顶多拿出来亲自翻个目录让你看两眼。 孩子们隔着玻璃柜看连环画的封面都能看得津津有味。 程秀进去时正好有家长带着小朋友来买连环画,两毛钱一本呢。 其他孩子眼神黏在拿连环画的营业员身上,再黏在莲花画上,最后黏在了拿着连环画的小朋友身上。 程秀溜达了一圈。 市里新华书店的书比镇子上多了不少,她脚步停在了一本医学书上。 看封面像是科普性质的医学书。 顾硕个人简历版情书上有出生年月日,三月底是人生日。 那天她招待顾硕同事时听了些只言片语,总觉得出任务危险系数好高,有点自救底子傍身很重要。 她喊营业员过来,就着人家翻目录粗略的浏览了一遍,问:“同志,还有别的么?” “有没有内部购书证?”人家往里头一指,“里面倒是还有一些。” 书店有二柜三柜,一柜台是大众老百姓排队了就能买,二柜台得有介绍信,三柜台可不就是一般人能进得了的了,里头的书得有内部购书证才能卖。 程秀道:“那就要手里这一本吧。” 这年头买书真的挺贵,程秀买的这本医书花了四块五。 她自己先瞧了一遍,有几章合适没有医学基础的人看就标出来,自己还加了一点医学常识。 没敢随意乱加,比如74年的时候才发明的海姆立克急救法,已经有了的东西程秀才往里头加,当时救王桂芬的心肺复苏也往里头加。 光是写备注就花了一天,傍晚程秀脑袋嗡嗡嗡的去开业。 她今天来晚了,骑车一进锦城饮食店所在的路口,一声响亮的,“程姐,刚到啊?” 程秀无奈的看着一个四十来岁,倒卖电子手表的大哥,‘哎’了一声当做回应。 她恍恍惚惚的记得卖刻录磁带夫妻两先起的头。 这会还早,摊主陆陆续续的准备营业,瞥见有几个人走来便纷纷吆喝着让人过来看看。 那几个人目不斜视的走到锦城饮食店门口,“谁是程秀?” 程秀这会正跟两老师傅会和呢,脆生生说:“我是。” 为首的男人自我介绍了一番,人是商业部的,跟着一起来的还有本市公安局的领导。 程秀心里一咯噔,有种不太好的预感,却还是带着笑等下文。 商业部的领导问,“你聘了不少人干活是吧?” 程秀微微一怔,“今儿刚聘了两个厨师,加上我家有个照顾患者的阿姨,一共三个人吧。” 人猛地提高了音量,“老实点别打马虎眼,谁给你送的鸡蛋,谁给你送的咸菜!” 这会已经有摊主悄咪咪的收拾准备跑路,就怕抓投机倒把! 商业部的领导继续道:“有人举报,说你雇了工人,这就不叫普通的个体经济!” 程秀听了半天听明白了,一个人单干叫个体经济,但雇工数量多了以后就没法定性是个体还是走资。 旁边公安局的领导倒是一脸和煦,“小同志,你这口音不是本地人吧。” 第84章 遇到贵人 程秀这会脑子正疯狂运转想着怎么对付,随口叨叨自己是哪镇的人。 谁知道对方挺高兴,“巧了,我弟弟就是你们那的县长!” 程秀反应快,立刻想到这多半是孙家那倒插门的女婿,问:“孙莉莉,孙姐是您侄女?” 孙莉莉的大伯把商业局的领导拉一边去。 程秀虽然不知道说的啥,但有一种‘遇到了贵人,应该能逢凶化吉’的预感。 没一会只有孙莉莉大伯一个人过来,笑眯眯说:“你是我家莉莉的朋友?家长呢,怎么放一个孩子来做生意。” 程秀简单地提了一嘴。 要说孙莉莉买居住权的事儿,就得顺带提一嘴,她是怎么通过修建了自行车棚,赋予了房子经济价值以后打包卖了出去。 如果要提房子,又得提一下自己家里发生的事儿,又是怎么从单位福利楼房换成了平房。 程秀上辈子是医药代表,说白了就是医疗行业的销售,一张嘴皮子早就磨得炉火纯青,很快就把事情讲明白了,话落后还不忘问,“怎么称呼您?” “孙祖辉” 程摸到台阶麻溜下:“那我喊您一声孙叔叔。” 孙祖辉也挺欣赏面前的小姑娘。 虽然说这年头十六,十七岁就上班的大有人在,但亲爸去世,亲妈出了严重车祸,而且还是在同一年接连发生,搁谁身上都得萎靡。 这小姑娘二十岁出头就知道卖了工作只身一人带着亲妈到市里谋生路,在举目无亲没有人脉的情况下愣是真折腾出了个挣钱的营生。 孙祖辉再想到一心扑到丈夫家身上的侄女就忍不住叹气。 侄女对丈夫家掏心掏肺的寸劲要是能用在自个身上,凭老孙家现在的能耐,还能比面前这个没有门路,没有人脉的程秀差? 孙祖辉对程秀印象不错,再加上是老乡也就愿意多说几句,跟程秀说了几句雇佣工人现状。 虽然现在经济搞活了,但还有很多问题。 比如按照现在一些领导层的看法,雇佣超过八个人就不是个体经济,而要算剥削。 程秀虽然活了两辈子,但也不可能对这个时代全知,听得她后背一身冷汗。 光是孙祖辉透露的这一点点消息,在报纸上压根就没有瞧见过任何讨论,也就是普通老百姓根本就挨不着边的事儿。 但程秀也听出来对方释放的信号,意思是这事大城市都没盖棺定论,小城市还早着呢。 除非是有心人故意拿来整人,因为说白了每个人的解读都不一样,没讨论出来既意味着可以这么干,也可以不这么干, 要是非要朝程秀身上扣帽子,她也只能白白吃亏,以目前自己势单力薄的情况,不死都掉一层皮。 程秀想通了,真诚的感激,“孙叔叔,谢谢您。” 孙祖辉就爱跟聪明人说话,起身摆摆手走了。 现在的程秀于他来说就是阿猫阿狗,心情好帮一下就是随手的事儿。 两个老厨师没听到程秀和孙祖辉的谈话,但看程秀跟公安局的领导唠了一会就啥事都没有了,都寻思着原来程秀还有后台。 今天的事情要是翻不了篇,程秀肯定没法在锦城饮食店继续干下去。 饮食店回收了档口肯定自己开夜宵档。 多挣钱的生意啊,哪怕白天不开张,只上晚上的班都能挣得盆满钵满。 但多挣钱都没有职工的份,活儿倒是增加了,工资还是那一份工资,顶多每个人月底发几块钱的奖金。 两人商量了一阵以后,毫不犹豫的把卢勇黄卖了。 “白天卢经理亲口说的要把档口收回来,又怕合同期不到你不给。” 两厨师嗷嗷叫的骂卢勇黄做人缺德。 程秀知道缺德的可不止卢勇黄,人家居然知道她面饼和鸡蛋都是哪儿进货的,张大姐也跑不了。 两个厨师一晚上没少劝程秀想开一点,就怕小姑娘遭不住挫折或者顶不住压力,一撂担子不干了。 直到晚上收摊,两个人也没套出点程秀的真实想法。 程秀回去已经晚了,把自行车推进院子时挂在墙上的黑暗人影吓出声。 “是我~”蔡婶在黑暗里幽幽说。 程秀赶紧跑进屋去把电灯拉开,顺手操起一条板凳去接挂墙上的蔡婶。 南方带院子的人家都习惯在墙头嵌点玻璃碎渣子来防盗,被割一下可了不得! 蔡婶下来后暗搓搓的拉着程秀,“隔壁搬走了。” 这一个月程秀挣钱挣到飞起,回来的时候谁家都拉灯睡觉,没啥机会和隔壁碰面。 蔡婶信誓旦旦的说:“肯定是搬走了,我刚才看到连窗户都拿树杈子封起来了。” 她嘴角一撇,往地上啐了一口唾沫,“爱欺负人,活该!” 程秀无奈地看着地上的唾沫刚想开口就被蔡婶堵住了话头。 人神秘兮兮地说:“隔壁那男的判流氓罪,得关个几年。” 程秀一直没关注那事儿,这会冷不丁听到结果还挺意外。 按着她的思路,那婆媳俩可不是个善茬,这会应该是上门手撕了她才对啊。 蔡婶现在跟邻居处得可好,掌握最新一手消息,麻溜的给程秀解了疑惑。 那婆媳俩确实想闹来着,可谁都劝他们悠着点。 “程秀可有军人当靠山,别到时候没把人搭救出来,人家当兵的一回来反而把你们两个送进去。” 蔡婶活灵活现地说,一边示意程秀的手电筒别照鸡啊。 她们乡下人都知道,被手电筒照过的小鸡会傻乎乎的不懂动。 外头有人喊,蔡婶应了下,麻溜去开门。 程秀一乐,寻思蔡婶可真是融入这里了,大晚上都有人来串门了。 她也不凑热闹,拿手比画着鸡窝,一个月过去了也就长个一两斤吧,这会一只手都能抓得过来。 要让小鸡长到能下蛋,估摸着还得再养三个月呢。 门外的人来借黄丹粉,说是小孩身上长湿疹。 程秀听得直皱眉。 黄丹粉就是铅丹,制作皮蛋的时候也能用着,但最好别拿来当爽身粉。 从中医角度看,黄丹粉确实能解毒,但婴幼儿皮肤多娇啊,回头让皮肤吸收了可就完犊子了。 再说这种粉末容易经过呼吸道和孩子抓挠送进口鼻,回头整个血铅中毒可不好治。 程秀无比的感谢亲妈小时候没有在她身上整这些乱七八糟的玩意。 虽然王桂芬打小拿雨淋土,也就是雨大泥巴墙壁淋出一条条小棒棒的土当爽身粉给她擦,擦得人灰扑扑的,但比用黄丹粉靠谱多了。 第85章 母女两春游 程秀遇着了也就多说几句,让人宁愿拿墙土当爽身粉都别用黄丹粉,还跟人叨叨要是小孩红屁股,拿井水混合了泥巴给孩子抹上。 反正打小王桂芬就是这么料理她的。 程秀也稍微明白点里头的弯弯绕绕,比如小孩红屁股多半是有真菌感染,而土壤的环境和人体的不一样,而且土壤里的真菌和人体的不同会产生竞争关系,最后无一例外会被人体免疫系统干掉。 其实理论上来说不是泥土也成,但土不用钱又好找,人家才肯听。 这一家女主人千恩万谢的走了,都走好远还得叨叨一句这户人家怪好的嘞。 这一通折腾,等程秀回屋以后也快凌晨了。 她不困,龙飞凤舞的先给顾硕写了一封信。 现在两人处于突破了暧昧,但又恋人未满的阶段。 不过程秀是爽快人,既然喜欢人家就不会扭扭捏捏的放不开,信里柔情蜜意的关怀多了些。 给顾硕写完信后她又重新抽出一张信纸,这会思考了许久才落笔。 “庄总编,你好” “我想就报社职工夜班生活如何吃上称心如意的夜餐提个人意见。” 开张两个月来,程秀对报社职工吃夜餐的消费数额一清二楚,报社给发夜餐补助的成本远远大于自办食堂。 她整整给人算了两页纸的账来说明自办一个食堂的好处,写完了以后从头到尾看了两三遍才装进了信封。 国营单位处理事情慢得不得了。 饶是一切顺利的话,开办食堂那都得四五个月以后,刚好能让她承包完这一年。 卢勇黄做事不地道,大家一拍两散谁都别想落得好。 程秀拉过一条板凳放屋檐下,用搪瓷杯把信压着,隔天早上蔡婶出去买菜的时候会顺便帮她投放到邮筒里。 她自己则是一觉睡到了十点多。 现在有两个厨师,送货也不用她操心,程秀的个人时间彻底多了起来。 程秀无所事事了半天,瞅着今天天气好得不要不要的,就动了带王桂芬出去溜达的念头,不然再往后就是回南天,要淅沥沥的下雨,好烦人的。 程秀从墙角搬出上家主人没带走一块木板还有两轮胎。 这玩意就是板车,只不过人家把自行车带走了留下了板车。 程秀拼接了半天总算是拼接好了一辆平板车。 她怕骑到半路车子解体把王桂芬给摔咯,在院子里头骑了好一会儿才敢接着往下布置,一层棉被,一层白棉布做的尿戒子,最后是王桂芬。 她给外出买菜的蔡婶留了字条,呵斥呵斥的带着亲妈出门春游了、 青天白日的,街坊邻居都瞧着呢。 打从程秀搬来后,她干啥都有人嚼舌根,就这尽孝没法抨击。 人家妈妈动弹不得了都能上外头溜达去,这会好些个老人家心里开始泛酸水了,打算打孩子去了! 程秀这会高高兴兴迎着春风猛蹬自行车朝着那一片芦苇荡去呢。 一到地儿发现人山人海她就知道来错了,不上班对时间没有概念,今天是周日啊! 现在生活好了,也仅限于能吃饱而已,而且二月份到四月份是青黄不接的时候,就是城里人也都得趁着周日来郊外薅点野菜回去丰富餐桌。 程秀给王桂芬找了棵木棉花树。 春天正是南方木棉花树开得最好的时候,远远看去红艳艳的一片特别好看。 有木棉花掉在板车上也都让程秀捡了,回头晒干了煮水喝。 来都来了,加上整个冬天吃大白菜和各种咸菜也确实是好腻味,程秀也在四周找野菜。 比较常见的荠菜,苋菜,蕨菜,灰灰菜啥的都让人薅走了。 王桂芬爱吃蕨菜,程秀愣是找不着啊! 不过她找到了一小片野葱丛。 芦苇荡最爱长野葱了,回去和鸡蛋一块摊饼子吃美滋滋。 程秀看有个大哥专门扯野葱就跟人唠嗑几句,她以为人家是爱吃野葱呢,一唠嗑才知道是拿野葱去劁猪。 “我劁猪快,劁前就要一碗浓盐水,劁后只需要往伤口抹点草木灰拌野葱糊糊,保准两天之内能吃能睡。” 程秀手里的野葱顿时就不香了 远处有一男一女瞅着她呢。 正带着女儿孙琳琳来郊外忆苦思甜的孙祖辉没想到会在这看见程秀,免不了又是对女儿一阵输出吃苦耐劳的品质。 瞧瞧人家多能吃苦,多坚强! 孙琳琳满脸不耐烦,人家是人家,她命好生出来就可以享福,干啥要故意去吃苦,那不是妥妥的脑子有坑么。 她求助似的看向了亲妈曾珍珠。 后者倒是附和着丈夫夸了几句程秀。。 她许久没有回老家,难得碰见个老家人还挺乐意接触,在孙祖辉非要带女儿去跟程秀学习的时候欣然同意。 孙琳琳原地撒泼,喊着走不动啊,累死啦,这么多东西她搬不动啊。 曾珍珠趁着丈夫没发飙之前抢先说,“搬不动你就丢一点。” 孙琳琳静默一会,看着父母真的走了以后嗷嗷叫的左手搂野菜右手搂刚才摘的大蘑菇,呵斥呵斥的跑过去。 人到时刚好听见亲爸正贬低自己,“非要去读什么研究生!白搭!给她安排了工作都不去!乱花钱!” 可能是前几年的影响,民间到处流传一流的学生上中专,二流的学生上大学,三流的学生才去读研究生。 程秀乐呵呵的接话,“读研究生好呀,现在国内研究生也就三万多人呢,不容易的。” 她印象里国家研究生一直都有,只不过名额非常少,恢复高考后研究生名额也才慢慢扩招。 老孙家埋汰闺女只是说说而已,打心眼里也支持孩子读书呢。 程秀的话说到她们心坎里了。 孙琳琳撇嘴,亲爸还能不知道只要考上了大学或者研究所,学费和学杂费全免,每个月还有补助,研究生一个月的补助高达147块,相当于读书还赚钱。 人就是爱瞎说。 她对程秀印象还行,挺诚恳的问,“你妈能好吗?” 孙祖辉夫妻两心里的泪水哗啦啦的流啊,这倒霉孩子打小不懂人情世故也就算了,说话也得委婉一点。 程秀倒是无所谓,简单的说了下情况,眼神看的是孙琳琳握着的东西,觉得像牛虻窝又看不真切,“那是什么?” 第86章 跟不跟程秀干承包 孙琳琳喜滋滋的亮给大家看,“多好看的石头啊。” 众人纷纷睁大了眼睛,并且在孙琳琳不小心脱手的那一刹惊恐尖叫。 程秀下意识扑到王桂芬身上,拉高被子罩着亲妈和自己的脑门。 还没入夏穿的都是长衣长裤,其他地方倒是不怕。 她没看错,那就是牛虻窝,那玩意比蚊子厉害十倍,叮上两秒钟能肿一大块,又疼又痒,解释得再通俗一点就是比蜜蜂大一点,会咬人的苍蝇。 外头老孙家喊得可惨。 呼痛声来得快去得也快,程秀没听见动静才拉下被单,这一家子给咬得没一处好地。 程秀脖子被咬了两个包。 老孙家说什么都要把程秀往附近的国营药店拉。 这年头国营药店也有诊所的性质,人进里头问病直接抓药。 孙祖辉觉得一窝蜂进去太醒目,他拉不下脸来,干脆先回了家,让媳妇带着孩子弄点药膏回来擦擦,叮嘱一定得把程秀那一份给付了。 国营药店有两个老中医,孙琳琳把一个让给程秀,另一个让给了亲妈。 接诊程秀的老中医只抬了下眼皮,说;“晚上早点睡” 程秀肃然起敬。 这老中医牛啊,瞧一眼她脸色就能知道人大致几点睡。 老中医老神在在地坐下来,又问:“月事准不准。” 指了一下柜台上的小枕头,问,“排泄怎么样?” 程秀这会脑子正琢磨来都来了,要不要整点药回家,她都闻见山楂丸的味了。 打小没少吃,用蜜蜡裹起来的圆球球,味道酸甜可口,那一丝丝的药味几乎可以忽略不计,周遭人都是当糖吃的。 她和邻居家的小孩还会把吃空了的小白球装上水来玩。 脑子里想着事情,眼神跟着老中医的手一看,对照了下小枕头的大小后下意识说;“一次拉不了那么多。” 老中医“我是让你把手放上来” 程秀:“” 老中医凝神静气了好一会,“晚上睡觉习惯朝左蜷缩着腿睡啊?经常胃不舒服呢吧!” 程秀点头。 被牛虻咬伤的伤口只花了五分钟处理,剩下的十五分钟程秀都在听老中医说她身上的毛病,而且一说一个准。 那边母女俩已经处理好了,非要送程秀回家。 牛虻咬伤得疼好些天呢,程秀知道母女俩也难受得紧就没让,只说家就在这附近。 母女俩只觉伤口又疼又痒也就没再推脱,互相搀扶着出了门,满脸包的模样使得过路行人都得看两眼。 一辆卡车行驶而来,驾驶室内的两人也好奇地瞥了眼。 开车的是胡哥,副驾驶坐的是李强。 上回两人一起倒腾收音机挣了点钱,这会合伙一起再到鹏城进货,这会正准备回家。 胡哥多瞥了一眼,刚好瞧见了国营药店里的程秀。 “停车!” 李强忽然喊。 胡哥心里一咯噔,一边加大油门往前冲一边问停车干嘛。 “我放点水” 这会离药店已经有一百米左右,胡哥没办法只好先停了车,然后从后视镜看着后方国营药店。 程秀这会正买药呢:“要一盒三鱼牌正痛片,一盒复方甘草片,达仁堂制药厂生产的山楂丸,莫家清宁丸” 柜台职工看了她一眼,熟门熟路的去掏药,末了排成一排还介绍;‘正痛片三毛钱一盒,复方甘草一块钱一瓶,里头一百片,回头跟父母说,清宁丸要贵一点嗷’ 程秀又要了点京万红,也是打小用到大,治疗烫伤的常用药。 谁家都有被煤炉子烫到的时候,要么就是往暖水瓶灌水的时候不注意挨了溅,两三滴滚烫的热水都够难受好一会儿。 被烫伤火烧火燎的时候一抹上京万红,凉丝丝的很止疼。 治烫伤有一套,婴儿红屁股,晒伤等等效果也不错。 还得买点安乃近。 都是按片卖,15分一片,青霉素015一只。 旁边不少来感冒抓药,看病连带拿药,一次感冒估摸得花个五毛钱左右。 程秀提着两兜子药走出国营药店,车内的胡哥余光往角落瞥,见对着墙角放水的李强正拉了裤链瞎找话,“上回看一女的找你,好像不是你媳妇?” 他嘴里的那女的指的是叶婷美。 李强听着头就大,有两老婆还真不是什么好事,可一个有结婚证,一个是回老家办过酒席,没法办啊! 两边瞒也不知道能撑多久,他寻思是不是把叶婷美整到市里来。 李强心烦意乱,上车后就四处找烟抽,没瞧见拎着网兜从车子旁边经过的程秀,找着了也只是扭头让胡哥顺便在市里转转,他瞅瞅哪个地方适合安插个人。 胡哥应了一声猛踩了油门往前冲。 程秀还没走远,还特意探头看了一眼谁在市里开快车,瞧不出什么才朝着锦城饮食店走去。 国营饭店在周日不开门,但集体饮食店却照常营业。 里头的人瞧见程秀来时脸色都颇为不自然。 卢勇黄可是当着所有人的面宣布过要回收程秀的档口自己做。 那两个厨师更是心里忐忑,寻思程秀是不是来找茬的,回头别把他们给供了出来。 “卢经理”程秀却跟没事人似的很热情,“咱们谈点事” 卢勇黄表情同样很精彩,皮笑肉不笑的问了一句程秀脸上咋的了,一边把人往街道外请,到时候撕破脸了也别在店里闹。 “就几句话的功夫,用不着去外边。”程秀乐呵呵道:“我想承包个项目,自己单干肯定不行,想邀请饮食店大伙一块挣钱。” 卢勇黄彻底蒙了,程秀难道不是因为他举报的事儿来找茬? 那这人到底是知道还是不知道? 程秀自顾自地往下说:“现在到处都鼓励承包,我想最好是承包食堂,由着锦城饮食店作为供应商,也是一条挣钱的门路。” 卢勇黄听懂了,“那谁去找承包单位?不好找吧。” 程秀笑吟吟的反手一指,“我来谈合作,饮食店的工作只需要烹饪饭菜。” 所有人听得红光满面,程秀这是要带他们发财了? 卢勇黄同样激动。 他十七岁开始干餐饮,一路做到了饮食店餐饮经理的位置上,其他的事一窍不通,但管理饮食店却很有信心,当下立刻保证,“你去谈,真能拉来项目,我们保准认真烹饪。” 外头又是一阵急刹车。 李强往前扑差点没撞到挡风玻璃上。 胡哥赔着笑说手滑,心里泪水哗啦啦地流,他咋的又看见程秀了呢。 第87章 叶婷美怀孕 他从没有那么提心吊胆过,等终于往镇上开时长吁了一口气。 车上有货,没什么紧急事情一般不在路上停靠,否则让车匪路霸盯上可不是开玩笑的。 卡车是下午进的镇,一路开到了驾驶学校。 胡哥示意李强朝远处看。 一个妇女牵着个小男孩站树底下,发现车子靠近了以后忙走过来。 李强又开始头疼。 这是他的正妻郭晓铃,可能是听见了什么风吹草动,最近可劲的逮他。 李强被迫被叶家母女两纠缠上,心里本来对正妻很愧疚,但也经不起这么盯梢啊。 男人爱自由,越是被束缚就越是想挣扎,所以人下车后没什么好脸色,“把儿子带来干嘛,热他一身汗。” 郭晓玲阴阳怪气,“能干啥,怕他亲爹去狐狸精那,什么时候整出个弟弟妹妹来呗。” 周围还有人呢,李强面子上下不来,声色俱厉的骂郭晓玲乱发疯。 郭晓玲满肚子的委屈也顷刻爆发,双手并用的跟丈夫撕巴。 “好多人都说你在外头找女人,是不是真的!苍蝇不叮无缝蛋!” 李强破了相又在胡哥面前丢了脸,挥手送出去几巴掌。 孩子看亲妈挨了打吓得一动不敢动。 胡哥赶紧把李强拉住,半拉半拽的把人往家属楼里带。 李强在胡家就坐了一会,站阳台上瞧着郭晓玲走了以后窝着火下了楼。 他刚回来得吃饭呀,转而就去了叶婷美的家。 这会正是饭点,母女两正要吃饭呢,叶梅敞开门让李强进来,给他盛了饭就说:“回来得正好,有点事得让你知道。” 母女俩对视了一眼,还是叶梅开口,“婷美怀孕了。” 母女两同时关注着李强的态度。 打从两人领了结婚证以后,李强每个月给母女两生活费。 叶梅以前靠姘头,现在靠女婿,但也琢磨出点哄男人的招数来,接着说:“你属猪,婷美属虎,虎女猪男最配了,明年生的龙崽子旺你生意。” 李强也没见着多开心,顺着台阶下,“怀孕了那正好,我在市里给你们找个住处养胎,大城市住着舒坦。” 母女俩一怔,叶梅立刻反应过来,“不行,我们哪里都不去。” 叶婷美心想没本事的狗东西,还想着一边养一个,也不看看有没有本事。 可是李强给的生活费是母女两唯一的收入来源,她忍着恶心交叉着手臂,眼梢看着李强发嗲:“嫌弃我丢人了呗?” 其实恰恰相反,郭晓玲是家里说的亲,李强从乡下娶来的媳妇。 以前长得倒是眉清目秀,但生了孩子以后模样和身材都走了形,特别是肚皮上那一层层妊娠纹让李强看了倒胃口。 叶婷美就不一样了,肤白貌美,而且没生过孩子紧得很,确实是郭晓玲比不了的。 这也就是为啥被母女两摆了一道,李强依旧愿意认栽的一大原因。 看母女两都不同意,李强也就有些迟疑。 叶婷美打定主意一定要留在李强身边,把人的钱榨干再说,语气坚定,“我哪都不去,就在这呆着,不然孩子也别要了,明天就上卫生所流掉!” 李强已经有儿子继承香火了,压根就不受叶婷美的威胁,但看人生气都是一脸娇俏模样也就起了别样的心思。 他谈生意重要请人吃饭的,带叶婷美有面子。 可让郭晓玲去市里,他又看不见亲儿子,想想也不太乐意。 看出来李强动摇,不再想着把她们母女两往外头赶,叶梅总算放了心,笑眯眯的起身说:“我去买点酒,你们两吃着。” 李强跑了一趟鹏城本来就疲倦,刚才已经被叶婷美勾得心头火蹭蹭的往上冒,听见关门声迫不及待的就往上扑。 这会是真确定了心思,换原配上市里去。 吃饱喝足了以后,李强特意再跑了一趟胡哥家,问问人市里头有没有能介绍个房源的。 胡家夫妻两不在,这会边散步边去邮筒寄信。 四周无人,夫妻两也就敞开了说。 信是朝黑省寄的,收信人是顾硕,信的内容胡家媳妇也知道,那是找着撞王桂芬的肇事司机了,可找着了也没用。 对方是镇子运输公司车队里的一名老司机,出事那天是接到车队指令下乡帮老百姓接一车甘蔗,属于支援农村建设,那是去办好事。 司机那天咳嗽,正好随车的老百姓有支气管炎,又容易晕车,所以身上带了一瓶止咳糖浆。 老百姓瞅着司机咳得厉害就让人喝一点点止咳糖浆。 谁也不知道开车不能喝止咳糖浆,反正司机喝了以后就头昏脑涨,反应迟钝,最后才撞上的王桂芬。 司机跟运输车队里的领导有点亲戚关系,最后是取消驾驶资格,但车队里把事儿瞒了下来。 胡哥媳妇叹气,觉得那司机也倒霉。 她家男人就是司机,朋友都是公家单位机关的领导,没吃跑车回来都有一大帮子人来家里喝酒,碰上跑长途的人物还能捎带回来好多东西。 反正当上了司机走到哪都吃香的和拉着,好烟好酒的用着,真是方向盘一转,给个县长也不干。 想到许久没见到程秀,胡哥媳妇更是长叹一口,寻思最倒霉的还是飞来横祸的王桂芬。 从家里到邮筒,夫妻俩又唠嗑了一阵。 这年头信走得慢,等到顾硕所在连队的收发室刚好半个月,而且是两封。 看到给顾硕信上女人娟秀的字体,特别行动组的糙汉们嗷嗷直叫,让上岛送物资的队友别轻易地把信交出去。 两封信随着运输脱水蔬菜车缓缓出发,一天一夜以后到达驻防岛屿。 高地的哨所将一切尽收眼底,等物资车到达岛上时,已经有人等候台阶下等待物资。 顾硕扛了一大包脱水蔬菜。 哨所在岛上最高处,要爬老高的台阶了。 两封信恰好伸过来在他眼前晃了晃。 娟秀的字体立刻抓住了顾硕的视线,他腾出一只手抓住了信。 本来想逗他的糙汉子万分遗憾的叹气,还以为这人背着那么大包的物资没法腾出手呢,到时候只能看着信干着急。 顾硕背着菜生龙活虎的哨所跑,把所有人远远地甩在了身后。 秀秀的信是带着包裹一块来的,也不知道人寄了啥。 南方短暂的见面以后他就回到了连队,刚到连队就被派来轮换驻岛。 他也给程秀写了信,就是等着每半个月来一次的物资车好把信带出去。 第88章 派上用场的医书 岛上经过几代驻岛战士的努力,生活区已经建设得有模有样。 几百平方米的院落上已经修起了道路,台阶和球场,岛屿上的乱石堆也被填平后种上松树和杨树。 其他人爬上台阶时看到顾硕正在营区花池子旁边,满墙的爬山虎下看信。 顾硕一目十行看得飞快。 秀秀记得他的生日,还寄来了生日礼物,信件里叮嘱他要注意身体。 当顾硕看到程秀心里居然写了一句,‘顾硕,我挺想你’时,眼眶狠狠地发红了。 他久久摩挲着信件抬头‘顾硕’两个字。 秀秀喊他的名字了,而不是叫的‘顾硕同志’,真好。 把蔬菜都送到炊事班后,顾硕才拆开到手的第二封信,低声咒骂了一句。 他可不管拿司机年纪多大理由又是多么的无辜,撞了人以后逃窜,用人单位又私自保人,真是可恶。 顾硕抬眸。 对岸树林和草丛中拉起了一道道铁丝网,后头还修筑起了碉堡,更加开阔的地方有一排白色的建筑群,那是苏国一个摩托化步兵师的驻所。 听老兵说直到去年,那边晚上经常放炮,一到晚上信号弹就乱飞。 岛上的哨所观测点一直放着一本记录本,只要苏国有坦克或者装甲车出动就划一道杠杠。 物资车一会就走,顾硕收回视线取下记录本挂着的钢笔,摊开早就写好的信。 他的意思是不能就这么算了,一定得着运输车队讨个说法。 但对方人多势众,而且程秀也不合适回县城,所以最好是他在京都找一个律师。 律师这词,可能大部分老百姓都不知道个啥。 顾硕倒是想解释,可因为现在没时间回宿舍拿信纸,只能从信纸后面挑着空地写。 也是巧得很,最近他从新兵连的队友来信里偶然听说市里机关幼儿园正在往外承包食堂。 程秀总是经营夜宵档口也不是长久之计,人都累瘦了! 顾硕寻思着问问人有没有承包食堂的意愿,由此洋洋洒洒地写了两页纸,这会没地方可写了。 信件往外寄后,顾硕颇有怅然若失之感,翻看程秀寄来的医学书,发现里头都是人的注解也感动得不要不要的。 信件跟着物资车离了岛,但驻防的日子枯燥单调,他每天就拿程秀给的医学书翻一翻,有时候还要去找军医讨论讨论。 军医给了程秀的注解极高的肯定。 比如在野外受伤流血,最常见的急救措施就是按住出血区域来压迫止血,写得多好多实用啊。 顾硕看这军医很是顺眼,没事就揣着那本医学书去医务室溜达,就爱听别人夸程秀。 他三天就把那本医学书翻完了,又从头到尾的翻了一遍,书本上的铅字的没记多少,程秀手写的几乎都给记着了。 三月份的岛还带着凉意,信走了一个星期后的某天,想程秀睡不着的顾硕又揣着那本医学书到哨所坐一坐。 本应该又是平平无奇的一夜,但放哨的战士却看到了远处闪闪的亮光。 今日放哨的两个战士顿时头皮一紧,拿起望远镜朝对面看去。 顾硕跟着另外一名战士已经拿着装备,牵上警犬往外走。 风都夹带着紧张的味道。 跟顾硕搭伙的战士长期驻守很有经验,安慰道:“应该没什么特殊情况,可能想过去卖东西的老百姓在抽烟。” 现在和苏国还没有开通边境贸易,但瞅着形势好,说不定这两年两国就能开始互相做生意了。。 顾硕含糊的‘嗯’了声,静默了一会说:“等咱们强大了,都得求着咱们做生意。” 谁说不是呢,老兵在黑夜里吐出一口寒气,“当年为了保护好岛,咱们牺牲了几十个人,往前推算,牺牲的人数不清,不就是为了强到没人敢欺负咱们么。” “我没娶媳妇,打算把钱都留给侄子,就图个死了清明有人能给填几捧土,咱这种把命栓在裤腰带上的,总不能去让个好姑娘守寡,让孩子没了爸。” 顾硕嗤笑:“就这点出息。” 他还想着和程秀好好过日子呢,媳妇孩子才不是拖累,那可是了不起的盼头。 要是真再打仗,光是想到家里还有人在等着,他绝对能再多霍霍几个敌人。 说话的功夫,两人已经趁着黑色摸到亮光周围,与此同时也嗅到了类似于烧纸张的味道,黑暗里两道人影正使劲地扑腾呢。 “干啥的!” 黑暗里厉声的爆喝炸起夜从越冬地回迁的几只丹顶鹤。 其中一个男人赶紧开口,“棉花着火了!” 岛上绿植颇多,要是真引起火灾问题可就大了,老兵提起铁锹就开始挖隔火带。 顾硕把手电往瘫倒的另外一个人身上照去,发现人脸微微发青不像是个活人的脸,厉声问:“他怎么了?” “吃馒头噎着呢,咳不出来,我一着急没注意到烟头把棉花点着了。” 顾硕让说话的男人一块去挖隔火带,自个蹲在了噎着的男人身后,找到肚脐之上,肋弓之下的位置。 程秀的笔记他已经看得滚瓜烂熟,每一个步骤在脑海里都十分清晰。 双手握拳,发力快速由下往上挤压。 他力气大,挤压到第三次就瞧见濒临窒息的人有了反应,低头‘哇’的一声吐了。 赶来支援的其他人已经到了现场,合伙挖好防火带让棉花自由燃烧殆尽。 两个想偷摸着过去贸易的老乡是咋处置的就不是他们能插手的事儿了。 一群半夜惊醒的糙汉子蹲在球场上唠苏国的物价。 也不怪老百姓想过去做生意,苏国的物价死贵死贵的。 “一个牛肉馅饼,二十个戈比,换算成咱们这边的钱就是两块钱一个。” 所有人就叨叨好贵啊,真的好贵啊,一个月的工资过去吃不上几顿饭就花完了啊。 “那边经常吃的红菜汤,那蔬菜换算成咱们的钱,一斤就得一块钱。” 所有人继续叨叨太可怕了,这还要不要让人活了。 “他们那边还有大卖场,每个人买东西的时候都能挎着小篮子自己选购。” 二赖子也在岛上,睁大眼睛不太相信,那边买东西不用排队?要真那么富有也就不用悄咪着跟咱们做生意了。 所有人一哄而散。 假消息,一定都是假消息啊! 这群糙汉子倒是没把今晚的突发情况放在心上,隔天早上出操瞧见吉普车还愣了下。 昨晚的事儿还是把这一片区的领导惊动了。 人特意过来肯定了作业战士们的表现,突出表扬了放哨人员处理突发情况的能力。 领导笑眯眯的问顾硕,“听说昨晚上不是你值班,那么晚在外面干啥呢?” 顾硕实话实说:“看书。” 第89章 被推荐上士官学校 领导很有兴趣,什么书能让人人大半夜不睡觉,道:“拿来我看看” 书在宿舍呢,顾硕出列去朝宿舍。 老炮满脸佩服,主动跟领导汇报。 “顾硕看的是医书,之前我们到南方出任务时有队员意外受伤断了两根手指,最后虽然接回去了,但听说影响日后正常功能。” 人感慨,“顾硕同志一定是为了避免再发生类似事件积极学习医学知识,补充知识短板。” 同去出任务的队员们也是满脸佩服,顾硕是他们学习的榜样。 领导很赞赏,时刻都在学习已是很难得,还能学以致用,妥妥的读书苗子啊。 人琢磨着,“干啥事都得因材施教,我看今年推荐上士官学校,把他给算上。” 大伙羡慕得眼都红了,以前是当两年兵才有机会被选举上工农兵大学。 现在没有工农兵学校了,但还能推荐上大学以及去士官学校进修。 一个团大概是一千到两千人左右,一般就推荐一到两个人。 顾硕拿着书回来了,大家的目光肃然起敬。 他们虽然羡慕但并不嫉妒,人家半夜不睡觉都要学习新知识,都是他该得的。 大领导把书翻了翻就还给了顾硕,笑眯眯的拍了拍人肩膀。 解散后,大家七嘴八舌祝贺顾硕,让人九月份上学的时候好好学习新知识,千万不能给队友们丢人啊。 指导员也把顾硕找了去,总得给挺人提前透个气。 顾硕什么都不用准备,到时候有干部统一带队,分配去哪个学校,学习什么专业都由着上头进行分配。 顾硕沉吟,“如果我自己考呢?是不是能自主选择地区?” 指导员一怔,自己能考上确实是能自选学校,不过那可不容易啊,不要轻易冒险最好。 顾硕反而笑了,笑容带着几分风流倜傥的张狂。 顾硕出生在几代单传的富裕人家。 整个家族的所有资源为他所用。 父母正值壮年又双双能力非凡,不会给子女造成任何额外的负担。 不拖后腿的原生家庭是顾硕敢冒险的资本,他的成长过程向来是一路底气十足。 他回到宿舍铺开信纸,这回是写家书。 信里点了一下自己被推荐上士官学校的事儿,着重写了因为有程秀的先见之明才有了这次的机会。 顾硕想娶程秀做媳妇。 结婚的事对男人来说很容易,对女人来说却是一场融入的博弈。 他不想让程秀受任何委屈,所以要早做打算,先在家庭内部达成统一。 顾硕从父母婚姻中得到的启事是,结婚并不是我喜欢你,你喜欢我就能成的事,那是两个家庭的磨合。 如果他的家庭不能全体接受程秀,那他宁愿做上门女婿去。 信件从黑省到京都的信一般七天能到。 接到顾硕的信,老顾家自然是欣喜万分。 本来打算出门上班的宋乙雯和顾江河都挪不动步伐,贴上去就着老太太的手看。 瞧见顾硕被推荐上了士官学校,老太太一脸激动,“当年我认识你爸的时候他也是上士官学学校,可威风,可多小姑娘喜欢了,硕硕跟你爷爷一样天生是干大事的料!” 顾江河和宋乙雯看得快,已经瞧见儿子提起了那位叫程秀的女同志。 打从上回听儿子提了一嘴后,夫妻两确实也一直记挂在心上,不知道对方人品如何,现在看来绝对很爱读书啊,还拉着儿子一块进步了。 老太太翻来覆去的看信,“也没说说那女同志的家世,给个生辰八字也行啊。”又得老调从谈的叨一句怎么就看上个外地的。 夫妻两对看了一眼。 老太太就是外地姑娘嫁给京都户口,但当年同样看不起也是外地姑娘的宋乙雯。 那会顾江河没少拿这件事戳亲妈的心窝子。 这会顾硕又看上个外地姑娘,估摸着老太太还有得念呢。 白兰的亲妈杜丽娟的今天也来串门,瞅着顾硕来信了心里羡慕得不要不要的。 杜丽娟就叹儿子是那断线的风筝,打从下了连队以后就再也没有往家里寄过一封家书,倒是每个月按月寄了点钱回来。 她要钱干啥啊,那钱以后不还是全留给儿子的么,她要人啊! 人听了一会,“顾硕找对象啦?” 老太太酸溜溜说:“连影子都没有的事。” 杜丽娟心里又数了,叨叨说:“我看还是找本地好,找外地姑娘首先两个人生活习惯不一样,其次还涉及到将来福利房的分配,夫妻两都是京都本地户口,结婚以后福利房容易分配下来。” 看到老太太听得进去,杜丽娟继续说到:“听说南方多兄弟姐妹,那得生出多少琐事来啊,女方那些个亲戚朋友来京都看病或者旅游都得你们招待着,想想都麻烦。” “再说就算是独生子女,可人在南方,以后结婚以后顾硕难免要两边跑,要是遇到个吹枕边风有心眼的女同志,把顾硕拐南方去定居生活,这儿子就白养了!” 最后人还要再添一句,“还是咱们京都姑娘好,人爽快不扭捏。” 因为儿子们的关系,宋乙雯和杜丽娟处得还行,但对方终究是个外人,这会插手顾家家事,还编排儿子喜欢的女同志,那不就是啪啪打她的脸吗? 质疑程秀,就是质疑顾硕的审美,宋乙雯这当妈的能沉默就怪了去了! 宋乙雯立刻道:“话不能这么说,歹竹还能出好笋呢,哪个地方都有好人,也都有坏人,那孩子打小就没让我们操心过,他这年纪该处对象了很正常,有喜欢的女同志也及时跟家里说,反正我这个当妈的没挑出来一点毛病。” 杜丽娟讪讪的笑了笑,“顾硕也是我一路看大的孩子,都是真心为他好,不知根知底总得多上心。” 顾江河开腔了,“又不是立刻结婚,处对象就是互相了解的过程,反正我们家除了有个京都户口也没啥能让别人贪图的,谁家祖上往前几代都是农民,谁都别看不起谁。” 说完拐了下宋乙雯,“不上班啊?” 那必须得上啊,都快迟到了! 夫妻两急吼吼的推着自行车出门。 第90章 外地女人不能娶 夫妻两工作单位挨得不远,也顺路。 宋乙雯打不起精神来。 儿子是真的喜欢那姑娘,她这当妈的也挺失落,觉得孩子也到了娶妻生子的年纪,再往后就多了个女人来瓜分她儿子了。 顾江河板着脸严肃道:“宋同志,你的思想很危险啊。” 这会出了胡同到大马路上了,他拐到马路外侧把妻子护在里头,说: “你得把孩子当成是咱们婚姻里的一部分而不是全部,他娶妻生子去了,咱两就发展个兴趣爱好,一辈子围着孩子转可太不应该了。” 宋乙雯还是挺萎靡,“那要是外地姑娘真把咱儿子拐走了呢?” 顾江河让人放宽心,“不来还不许咱们去啊,我寻思就观望着,要以后那夫妻两不孝顺,咱就不给他们带孩子,遗产全留着自个花。” 宋乙雯笑了,这家里除了吃穿住不愁以以外哪里有什么财产哦,锅碗瓢盆倒是有一点。 顾江河插科打诨,宋乙雯心里倒是敞亮了。 而独自留在家里的老太太却抓心挠肝的着急起来。 杜丽娟的话句句都说到了她心坎里了,果然还是找本地的最好啊。 “可惜白兰那小子不在家”杜丽娟继续煽风点火,“回头我让小锦给顾硕写信套套话,都是一块长大的有话聊。” 杜丽娟也不是吃饱了撑着来管别人的家事,刚才说的那些都是她的心里话。 顾家只有一个儿子要操心,她可是有一儿一女呢,既要担心儿子娶外地人,又担心女儿嫁给外地人。 扪心自问,她老早就想让顾硕当女婿了。 那孩子长得好有本事,继续发展绝对差不了,顾家就这么个男孩肯定不能放任在外头飘荡,最后肯定还是要回到京都落叶归根。 两家认识了几十年,而且还在同一个巷子里头住着,顾家的家底子比她们家要好上一些,当然那也是应该的。 杜丽娟的想法很简单,找女婿就要找强一点的,以后能帮衬上儿子,而找儿媳妇就得着家底弱一点的比较好控制。 可惜啊,顾硕看上了个外地妹,她撮合的计划都没实施怎么能胎死腹中。 老太太却不指望杜丽娟的主意。 自己人说不动的事情哪里有外人什么事。 她心里早就有计划了。 最近公家发了通告,要返还个人文物,家里也收到文物商店通知让去领回收藏品。 这年头文物属于废品,鼓励文物出口换外汇支援建设。 老太太溜达的时候瞧见文物商店好些人领回来文物后直接在文物局门口贱价甩卖。 家里一直没动静,老太太都不乐意去领回来,拿回来没什么用,保不齐以后政策变了又要出什么幺蛾子。 不过人此时心思活络开了,正好借这件事哄孙子回家彻底打消人的念头! 她就不信还做不了孩子的主。 人越想越觉得事情得抓紧办,忙进屋找纸笔和老花镜去了。 杜丽娟还站在原地惆怅呢。 那叫程秀的女同志攀上了好家庭肯定舍不得放手吧,除非作通了顾硕的思想工作,否则后续还有得闹呢。 而另一边,要是没接到信,程秀已经接近半个多月没想起还有顾硕这么一号人了。 一晃眼又是月底结算,盘下档口的第三个月纯利润是一千块钱。 而此时锦城饮食店一整条街已经多了不少摊位,就连白天来附近的流动小商贩都多了不少。 打从程秀提出要找承包项目后,她的档口倒是风平浪静,卢勇黄没有再整出什么幺蛾子。 不过今天是结账日,人眼睁睁瞧着程秀挣了大钱心又痒了,眼巴巴的问,“秀秀,承包的事到底有没有门路?” 程秀微微笑着让人别着急,这不正找着么。 她边说话边往外走,没留意有条癞痢流浪狗经过。 其他路人都躲着流浪狗走,只有程秀离得越来越近。 流浪狗没有征兆的狂吠着朝着程秀扑了过去,却被从角落里快如闪电的另外一道影子反扑。 踏雪獠牙全露,把那条流浪狗打得夹着尾巴逃,末了还要回来蹭蹭程秀,安慰她不要怕。 发现主人边走路边看信,踏雪操心的左顾右盼,一有自行车经过毛都炸起来了。 程秀看信看得入迷,忘记招呼踏雪就擅自走了另外一条路。 踏雪走出五十多米一扭头才发现主人不见了,嗷嗷叫的回头找,着重绕着井盖闻了闻。 遇到路过的小孩,踏雪立刻夹着尾巴贴着墙角走。 人来的孩子跟狼群的孩子不一样,人来孩子太脆皮了。 总算发现主人的踏雪撒丫子追上,嗷呜嗷呜的抱怨。 程秀是要去电报大楼打电报。 顾硕的信里提到需要承包的单位是本市的一个机关幼儿园,而且是相当有名的机关幼儿园。 这么说吧,她上辈子瞧见的幼儿园都不一定有泳池,本市的机关幼儿园不仅有,而且很大。 校园里还配置了钢琴,一等一的高大上。 电报室的女职工是档口常客,以前曾经因为低血糖差点晕倒在程秀档口。 程秀活了两辈子一瞅就知道是咋回事,喂了一杯浓葡萄糖水把人给整活了。 排她前头的是个出差的同志,这会抓耳挠腮的缩减电报内容呢。 电报按字算费,电报分正文与地址两部分,正文单个字1毛钱,地址单字5分钱。 传十来个字那都奢侈得紧,一般五六个字一封电报也就完事了。 电报室当发电员的女职工瞅见程秀来了就给了纸笔,又看了眼墙上的挂钟,“我正要换班呢,不过没事,你写,写完我给你发。” 人又指导那男同志,“你给单位买了两公斤的干辣椒,你改成四斤,不就少一个字了么。” 程秀拿了纸笔,好心提醒人可能没那么快。 女职工笑了,还能慢到哪里去,她手速快着呢,回头再找个麻利的手报员来翻译,分分钟搞定。 五分钟以后,人看到程秀数字数的时候就愣了。 一封电报最大字数上限是四百个字。 没办法,一来通信技术就这水平,二来发电员和手报员翻译也需要时间,一个人发的内容多了就意味着有的人没法发电报,那可不行。 第91章 土豪电报 程秀先递过去半边,“今天先发这一部分,普通的。” 等会又递过去两百个字,“这一部分明天发,要加急的。” 普通电报是今天发,明天到,加急电报是今天发今天到,也就是程秀这六百字的小作文没意外的话能同一天到顾硕手里。 六百字就是六十块钱,电报大楼沸腾了。 而当隔天,刚结束驻防任务回到连队的顾硕接到鼓鼓囊囊的一封电报信以后,连队也沸腾了。 特别行动组是从顾硕上树看信的时候知道有程秀的存在,而此时此刻人的形象才鲜活起来。 什么人家能发几百个字小作文的电报啊。 顾硕这回没有上树,信里的内容也十分正经。 程秀在信里首先感谢了顾硕请律师跟进王桂芬案的的意图,而且两人意思不谋而合,都是要借助法律来解决。 和程秀有共同语言,处理事情的类似想法让顾硕倍感意外和惊喜。 两个人的交流没有障碍,光从程秀的回信他就能看得出来。 不过信里也点名了自己要出律师费。 顾硕不想让程秀不高兴。 他有分寸,什么阶段该做什么事都拎得清。 现在两人还没有确定关系,他没有立场勒令女方都听自己的,特别是程秀那样有主见的女同志。 再往下看,程秀也打算自己去洽谈机关育红院承包事项。 顾硕反反复复的看里头的一段话: “我最近正好因为找承包单位的事情焦头烂额,你信里的消息于我来说就是及时雨,给你回信的时候,我心情好得甚至笑出了声来” 顾硕仿佛也从信里感染到程秀的好心情,没怎么看过瘾竟就到了信的末尾。 电报信是铅笔字,电报的结尾也一板一眼。 “生活充满了阳光以及挑战,让我们在各自的岗位上发光发热,取得更好的进步与成绩。” 顾硕看完信,晚上去了一趟连总机,也就是连里的通讯部门。 通讯部门不许打私人电话。 顾硕和谁都能处成朋友,跟通讯部门的关系也还不错。 晚上9点后线路不忙,再者一听是给南方一处连队,勉勉强强不算是违规,人家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总机员之间都很熟悉,不忙时常聊天,顾硕为人健谈风趣,直说得总机员接通线路时还意犹未尽。 那边一听声音就大咧咧的喊:“是顾硕啊,你等一下,有个人跟你说话。” 顾硕微微一怔。 那头更加熟悉的声音嚷嚷开,“你他妈是不是有别的门道啊,怎么我刚放回来第二天,你就打来电话来。” 顾硕捏了捏鼻梁,“白兰?” 那头哇哇叫,那会被闷罐子车拉走了,不谙世事,没跟外界接触的挖了一年多的山洞,后来才发现就在新兵连的连队附近,这思乡之情算是白思了。 人痞气道:“本来想派我进山守油库,一听我爱抽烟就不干了怕我炸油库咋的。” “白兰,明天去市里帮忙办件事。”顾硕打断,“我给你秀秀的地址,你上烟厂去给她拿些烟,要好的,钱记我头上。” 既然程秀要自己去洽谈生意,顾硕就帮她把走人情所需要的礼物都打点齐全。 光有烟还还不行,正好家里老太太也来了电报让回去处理下文物的事。 父母都是文化人性子温顺,顾硕怕拿回家里文物可能涉及到一些长辈不好处理的扯皮事件,确实打算回去一趟。 茅台多少钱一瓶来着?没记错的话是7块钱一瓶吧?回家正好给秀秀整几瓶茅台。 不顾那边回过神来哇哇大叫,顾硕满意的挂下了电话。 这一个晚上,白兰骂得有多狠,隔天起的就有多早,去烟厂买了两大网兜的烟就往城里赶。 顾硕那小子也不知道打的什么主意非要他穿连队的衣服上门。 人给的地址比较便,他在那一片挨个找着,还得是碰见本地居民给指了路。 人家瞅着他挺括的军装老热情了,到程秀家门口就喊,“秀秀啊,有人找你” 喊了几声不见有答应声,人一拍脑门,“肯定是上医院去了,离这里近得很,就一公里左右。” 人热情的非要带白兰去,到医院门口一指原主,“巧得很,人就在那!” 白兰去过利民国营饭店,对程秀模模糊糊有几分印象,经人一指立刻就对得上,瞧见人忽然疾步而走立刻追上。 程秀正在追逐王桂芬的主治医生,紧跟着人一路小跑。 王桂芬平时长期昏睡,可是这两天忽然频繁睁开眼,打呼噜打哈欠,用手挠痒痒,她得问一问。 后头有人追上,白兰边跑边自我介绍,“同志,我是顾硕的战友,给你带点东西,他说你用得着。” 程秀脚下不停,嘴上热情,“真是辛苦你了。” 辛苦倒是不辛苦,就是非要这么边跑边说话吗? 程秀压低声音解释着,除非是急救情况,否则医生不能在医院里随便乱跑,避免引起恐慌。 这医生跑得那么着急应该是急着去救人,可是今儿要是碰不上可能要下星期下能见得着面,她没法子就得这么抠时间。 白兰肃然起敬,不再多言的跟着一路小跑,就这么跑出了医院大楼。 停在医院旱厕门口时,两人一脸蒙圈。 医生肚子疼得直冒冷汗,没搭理两人就往厕所里冲。 程秀捏着鼻子后知后觉,这年头的医院可能都没有不能医生不能跑的规定,她还瞧见过医生一边抽烟一边给患者看病呢,在后世想都不敢想! 白兰乐了,把两网兜烟往程秀手里,边寻思这女同志真逗。 程秀扫了一眼发现品类还很丰富,而且都是各种各样的名牌烟。 至少在本市国营商店的香烟柜台,名牌香烟不怎么见着,就算是有也得搭配几盒低价香烟。 这玩意走人情好用得很,就是个硬通货。 程秀接了网兜大大方方笑着说:“顾硕现在不在,我替他请你吃饭。” 白兰更乐了。 他跟顾硕打小一块长大,熟到对方身上有几颗痣都知道,乍一听由着别人说代替顾硕招待怪怪的,但从一脸真诚的程秀嘴里说出来却不让人反感。 第92章 市机关育红院招标 白兰痛快道:“随便吃点就行!” 一来他想深入为兄弟把把关,二来兄弟的心思他最懂,跟程秀吃上一顿饭,回头能让顾硕羡慕死。 王桂芬的主治医生总算是出来了,但还没有说上两句话就朝医院门口跑去。 程秀和白兰也要出医院去吃饭,刚刚好瞧见抬着块门板奔进医院的人群。 白兰看到随行的人拿无情钩就知道门板上躺着的肯定是个死人。 这玩意就是铁钩子,而且是一大排密密麻麻的铁钩子,专门用来捞溺亡的人。 下了无情钩就不要肖想身上能有好肉。 程秀只是瞥了一眼,不躲不避的路过。 白兰摸了摸下巴,对着死人还能面不改色,不是一般人啊。 他思维再发散了下,处上这样的对象意味不可能对顾硕言听计从,两个人说不定还能干仗! 白兰注意力全在别人身上,直到后脑勺被拍了一下才回头傻看通讯连的战友,昨天晚上他跟顾硕通电话时还唠嗑来着,又碰上了。 他一看那一群挤眉弄眼的糙汉就知道想偏了,忙说:“这是顾硕的朋友,一起吃个饭。” 人把‘朋友’两个字咬得格外清晰。 顾硕可是本地区新兵队伍里闯出名气来的,饶是不认识他的也都耳熟能详,于是更加好奇的瞅着程秀。 程秀大大方方的让人一块去吃饭。 白兰给程秀台阶下,“别理他们,部队有规定得按时回去。” 这会加上他有八个人呢,谁都不富裕哪能那么霍霍。 远近亲疏这会就表现出来了,前一秒白兰还因为想象顾硕和程秀干仗而高兴,下一秒就替着顾硕的心上人心疼起了钱。 被邀请吃饭的人里,脑子灵光的也就附和点点头,也有那么一两个愣头青傻傻发问,“没啊,还没到规定回营的时间。” 程秀在‘刷刷刷’投过去的眼刀里笑出声来,“真的,一块去吃饭吧,我请客。” 她的笑容涂如浴春风,且面前站着的都是正值青春悸动的铁血汉子,愣是都看直了眼。 迈开步伐的时候就有人悄悄的问白兰,“顾硕还没跟人处上吧,不介意我努力一把吧。” 白兰直接急眼了,‘梆梆’的打了人家两拳。 程秀回过头来,他赶紧收手,扶着要吐出来的战友一脸炯炯有神。 程秀只好装作没看见,示意现在还不到正经饭点,在国营饭店可能吃不上,要不就去集体饭店的锦城饮食店吧,离这也不远。 这会锦城饮食店的人都挺悠哉,虽然外头已经有顾客等着,但只要没到营业时间就不炒菜。 程秀领着人走进来,让人随意坐着,自己进厨房找厨师。 糙汉子们窃窃私语,国营饭店没到饭点,这集体饭店不也没到饭点么。 厨房却传来厨师的大嗓门,“放心吧,想吃什么菜你说,我给你们炒。” 国营饭店和集体饭店每天出什么菜单那都是有数的,顾客就只能在有限的菜单里点菜。 头一回听到厨师随时待命炒菜的众人瞪圆了眼睛默默的看着程秀回来。 “咱们有啥忌口的吗?”程秀笑眯眯的坐下。 一群糙汉子猛摇头,能吃的他们都吃。 按照程秀上辈子做医药代表请人吃饭的点菜习惯,问完忌口就上招牌,热配齐鸡鸭鱼肉,凉菜配齐酸甜苦辣,要是有个领导就让领导点一条鱼,再来一个汤,主食把米面都算上,最后来个果盘就齐活了。 迎着这一群糙汉眼神里那清澈的眼神,程秀都没好意思整那些有的没的,开口说道:“没忌口的话咱们点一只清蒸整鸡,干煎王鱼,香干芹菜,肉末酸辣空心菜梗,再来一个拼盘,一个宫保肉丁,红烧海参,炸佛手卷,最后一个酸辣汤?” 稚嫩的糙汉子们掷地有声的喊:“谢谢你,程姐!” 程秀愣了,恍恍惚惚的看着白兰。 白兰也没回过神来,深刻的体验了一把什么叫有奶就是娘。 这么说吧,顾硕在新兵连里虽然很有名,但还没有到让这一群一身反骨的人称哥的时候。 程秀一顿饭就达成了。 程秀继续恍恍惚惚的进灶房报菜名去了。 八菜一汤外加米饭总共十六块钱,以她现在的收入来说就是洒洒水的程度。 卢勇黄也来了,在外头给自行车上锁,看到一群坐得很端正的顾客就喊张大姐,“怎么回事,没到饭点呢吧。” 张大姐悄声叨叨:“程秀喊的。” 正好朝外走的程秀和卢勇黄撞了个正面,她主动提起,“卢经理,承包的事儿有门路了,市机关育红院正招标。” 卢勇黄精神一震,“怎么说?” 这会饭还没上,程秀也就跟人仔细说一说。 打从经济搞活以后,公家这两年一直喊承包的口号,但就程秀跑市场的反馈来看,至少本市的国营企业几乎按兵不动,她没找着公开招标的单位。 卢勇黄到这一步就已经听不懂了。 程秀幽幽问:“黄经理,你娶媳妇是家里给说的亲吧?” 她见人点头就继续往下说,“招标行为就好比是婚恋市场上,同时有五六个男同志看上了一个女同志,为了能娶人回家就得彼此之间进行竞争。” “女方的家长就是甲方,也就是招标方,把自家找女婿的要求先告诉媒婆,也就是发表招标通告。” “媒婆通过招标方,也就是女方家长的要求筛选出合适的男方家庭交给女方父母过目,也就是资格预审。” “女方家长愿意见一面,也就是资格预审通过了,这几个男同志就得提着见面礼上门,这就是投标的保证金。” “女方家长通过各方面的考察从中确定了其中一个男同志可以继续发展,这就是评标。” 男方和女方确定了恋爱关系,也就中标了。 程秀没少看报纸,从来没有瞧见过机关育红院公开招标,也就是说多半是选择招标。 她又给听不懂的卢勇黄在解释了一遍,公开招标一般门槛比较低或者没有门槛,比如育红院往外发的招标公告里,不管是国营饭店还是集体饭店都可以来竞标,更加通俗点就是婚恋市场上,女方对一婚或者二婚没什么要求。 第93章 中毒啦 选择招标就是坚决只要一婚,二婚带娃不考虑。 至于机关育红院参与竞标的要求是什么,她还得去打听下。 卢勇黄忙说不着急。 他没少怀疑之前举报的事让程秀觉察,说要承包项目带大家一块挣钱那是忽悠人呢。 现在瞅着还真不是那么一回事,他亏心得都不好意思看程秀,进了灶房以后正好把手里一网兜蘑菇往厨师手里塞:“我付油钱,给程秀炒个蘑菇。” 人走出去乐淘淘的跟程秀叨叨请吃一道菜,那是他家里人趁着开春上附近山头采的蘑菇,新鲜得不要不要的。 程秀承包了锦城饮食店档口几个月了,还是头一回坐里头吃饭。 甭管国营还是集体饭店,量都是给足了的,师傅炒菜也有两把刷子,像桌子上那一盘炒空心菜梗,加酸豇豆加肉末简直是一绝。 炒蘑菇上得也很快。 一桌子人都没瞅出来是什么蘑菇,有点像巨大口蘑。 要搁程秀自己采到了不熟悉的蘑菇肯定得谨慎点,说不定还得先喂个鸡。 要是鸡吃了蘑菇出了事,那就鸡下锅,鸡还能活蹦乱跳就鸡和蘑菇一起下锅。 可这是卢经理送的菜,加上她寻思着真有毒厨师也不能闷声不吭的炒了上桌,也就安心吃了。 味道挺爽滑,吃得众人满口留香,好半天才听白兰来了一句,“真是好吃到流口水。” 其他人频频点头。 好吃到流口水不是形容词而是名词,因为他们真的在不停的流口水。 还是程秀先发现不对劲,所有吃过炒蘑菇的人口水越流越多,这是中毒了吧! 她没什么流口水的反应,正寻思全桌就自己中毒最轻,直到发现踏雪溜达着进屋,张嘴就说:“主人,你怎么还不回家,我都饿了。” 一群人在程秀的坚持下去了一趟医院。 程秀心细还知道取样带着。 有懂行的医生抽了一眼说问题不大,在本地叫皮挑菌,吃了的反应就是流口水和轻度致幻。 晚上九点后趁着线路不忙,白兰今晚值夜班,兴匆匆的给好兄弟打去电话,张嘴第一句就是:“我见着程秀了。” 还不等顾硕开腔,人第二句话就是;“我们一起进了医院。” 顾硕太阳穴突突直跳,在听完全因后果后就一句话,以后离程秀远一点。 那边笑得特别畅快,一个字一个字的往外蹦跶,“不好说啊顾硕,谁让我又回到本地了呢,就是出个门都可能撞见程秀。” 顾硕在穿小鞋本上给人记了一笔,隔天下午出了营区准备坐火车回家时特意绕路去了邮局打了一通长途,可惜占线没打通。 要是打通了,程秀也没空接,她上机关育红院溜达去了。 门卫就只有个老大爷在喂个小姑娘吃饭。 “大爷,你孙女啊?” 门卫大爷笑着说哪能啊,这是家长还没来接,他怕孩子饿着了分点自己的饭给人吃。 这年头一般是六岁左右上小学,孩子的年纪应该也上大班了,人瞅着程秀眨巴眼,“姐姐,你也等你妈妈来接啊?” 人把小塑料碗往程秀那边挪了挪,想嘴里省食给程秀分几口。 有个女同志急吼吼的骑车往这边蹬。 小女孩刚才还好好的,见了妈眼里就包了两泡泪,呜呜呜的跑过去问人怎么才来啊,小朋友都走光了! “妈忙呢!” 那女同志忙给门卫道谢。 小姑娘不依不饶的问忙什么,当妈的实在没有办法只能说:“妈去见周公了。” 程秀和老大爷笑了,目送着小姑娘被抱上单车后边的藤椅上,还不依不饶的问周公是谁,她认不认识巴拉巴拉。 “大爷,听说育红班最近想往外承包食堂呢?” 程秀边说着话很自然的就把一包烟递上了。 顾硕给他走通人情的都是品牌烟,一包在市面上售价至少一块钱往上跳。 机关育红院不比各大厂子门卫有油水,老大爷当门卫一来还是头一回见着人家的礼,给打了个措手不及,忙说:“是啊,娃娃们也能吃得好嘛。” 程秀就跟人唠家常似的东拉西扯。 门卫知道得不多,程秀也就得到了点零碎的消息,比如想承包育红院至少得是国营饭店,二来最近几天本地的群英国营饭店,钢花国营饭店,红星国营饭店的经理常来。 招标对象得是国营饭店这一点就足够集体性质的锦城饮食店出局了。 程秀问门卫,“那这招标通告您知道啥内容吗?” 她就是随口一问,发现人一脸茫然就住了嘴,在随口唠嗑了下最近的菜价就走。 程秀上群英国营饭店溜达了一圈。 从白底黑字的大木头牌匾就可以瞧出是规模挺大。 这会吃饭的人不少,有一桌应该是汽车厂的职工,把汽车厂转发的厂服外套挂椅背上,就着一大盘子肥猪头肉,高声大气地喝酒。 程秀趁着还没打烊进屋坐下,看了眼小黑板上的菜单后要了一条醋溜鲤鱼。 醋溜鲤鱼是今天最高级的菜,程秀又点了几道荤菜,甚至还有大拉皮和海带丝。 鱼是正经下饭的菜,大拉皮和海带丝可就是下酒菜了。 程秀一直观察店内来来往往的饭店职工,直到业务员端上一条炸得脆脆的鱼。 醋溜鲤鱼贵就是贵在用的油多。 业务员当场给炸鲤鱼浇汁,然后拿一只干净平瓷碟,将全鱼一段一段地切开 程秀问;“有啤酒吧” 哪有女同志喝啤酒的,那业务员脆生生的回答,“有,大筒的生啤酒。” 程秀要了一通,接着道:“我想请你们经理喝酒。” 业务员更好奇了,去搬啤酒的时候扭头喊,“周经理,有人找。” 这会周经理正站马路外头,挥挥手就有一辆拉煤车停下来,让自家亲戚坐上去。 程秀习以为常了,这年头谁都得看国营饭店职工的面子,她起身拎着坤包跟业务员打了声招呼就走。 周经理刚才已经听见声了故意不搭理而已,进屋没找见人,但瞧人家点贵的菜以为是公家单位谁来了。 业务员正好上啤酒,“人家走了,但说了这桌菜请你吃。” 第94章 大搞集资 这一桌子全是荤菜,算起来也有十块钱左右,桌子上还放着一整条烟,绝对是大手笔。 周经理把菜打包回家,晚上想破了头都没想明白究竟是谁请了这么一桌。 隔天下午又听说有人找立马就奔出饭店。 程秀一点都不奇怪周经理的反应。 老百姓把国营饭店捧得太高了,所以里头无论打杂的还是干厨师的都有爱摆谱的通病,不磨磨性子压根就不能好好说话。 “同志,我叫周顺昌,怎么称呼?”瞧见还是个不认识的,人更客气地先自报了家门,又说:“昨天忙没顾上,不要见怪。” “我叫程秀,听说你们最近跟钢花国营饭店,红星国营饭店抢机关育红院食堂承包?” 周顺昌心里直犯嘀咕,但听人家能说出两家饭店的名字就顺水推舟,“是有这么一回事。” 机关育红院这次的招标是本市承包试行,说白了就是公家下达的任务,要是能取得承包权就会有补贴。 人怀疑程秀是本市某个国营饭店的人。 如果真是这样那好办,机关育红院已经选中了本市最大三家国营饭店,其他国营饭店拿什么来争。 但人又怕程秀是公家哪个范围派来探听的中间人。 经常跟公家单位打交道人的通病就是啥事都想得多,而且还不往外说,又听程秀问,“我想跟你买招标公告。” “招标公告?什么招标公告?”周顺昌一怔,意识到面前人还真可能是来抢活的,语气立马下沉,“你谁啊,哪个单位的?” 程秀也是一怔,听着语气没招标公告啊。 她想来想去就只有一种可能,毕竟是试水的产品,这年头连个招标公司都没有,没招标公告也正常。 也就是说,三家国营饭店单位谁能承包机关育红院食堂就得看各自的本事咯。 程秀骑着自行车撇下正莫名其妙的周顺昌,一路想事想到了锦城饮食店,直径找到了卢勇黄。 “机关育红院要在三家国营饭店里选一家作为承包单位。” 卢勇黄的心哇哇凉,意思就是集体饭店没辙了呗。 人都没听清楚程秀又说了啥,恍恍惚惚地问,“啥?” 程秀笑了,这一瞅就是没遭遇过打击的。 想上辈子她当医药代表的时候被拒十次那都是正常操作,继续道:“我想跟大家集资钱。” 所有人都竖起耳朵自己听。 程秀要钱干什么没人猜得出来,但程秀保证每集资到五十块钱,一个星期就给五块钱利息的账却是谁都算得明白的。 这么说吧,单位有工龄津贴,按照规定是工龄每增加一年,每个月津贴多发五毛钱,累计不得超过二十块钱。 程秀挣了多少钱都有目共睹,谁都肯定她能拿出钱来。 程秀环顾四周,特意看了张大姐一眼,“张大姐家里不容易,您就算了吧。” 所有人安静如鸡。 这借出去的钱又不是不还了,张大姐家里缺钱用才更应该出钱吧,借钱都得往里头砸啊。 谁都知道张大姐跟程秀之间的恩怨,于情于理都没人往张大姐那边站。 这会也快到晚上档口营业时间,程秀也就呆店里头看报纸等营业。 这会陆陆续续有小贩出摊,没一会踏雪晃晃悠悠地来着,熟门熟路的往程秀这边报道。 踏雪刚来的时候还能揣口袋里走来走去,这会给养得浑身都是实秤。 程秀不得不跟卖伊拉克蜜枣的大婶说一句别喂。 踏雪活得跟城市里溜达的狗没两样,程秀不给吃它也不闹脾气,不撒泼不打滚,面带微笑,站大马路中间做一个情绪稳定的犟种。 大马路边上多碍事啊,程秀点头的同时,卖伊拉克蜜枣的大婶已经麻利的拿油纸装了三四两递过来。 伊拉克蜜枣原材料是椰枣,皮比较厚,运途中挤破了就黏糊糊的一一团,里头偶尔还能瞧草棍子或者树叶子。 倒也不是都这样,国营商店买的蜜枣就很干爽,上面还会带一层白霜,拿糖蜜腌的。 踏雪只朝档口挪了几步,又眼巴巴地看着程秀。 程秀本来还想着等会洗一洗再给喂,现在寻思洗什么洗,犟种可是狼啊,也就丢往外丢出一个。 旁边卖老面馒头的摊主笑眯眯的跟踏雪说,“明天就吃馒头吧!” 程秀的档口也要开始营业了,有个报社职工保温盒来装粥,等位的时候顺便和程秀叨叨,报社通知要办食堂了。 装粥的两厨师立马去看程秀的反应。 程秀怎么会有反应,要有也只是在心赞一句自己文笔还行。 人家打包完就走,踏雪撒丫子追。 “人家付过钱了!”程秀立马喊。 她都习惯了,这狼崽子心眼多,每回瞧见人家没付钱绝对去追。 张大姐从小巷那边走来,讨好的朝着程秀笑了笑,“秀秀啊,你别跟张姐计较,姐把钱放你这里放心得很。” 程秀也不跟人打马虎眼,本来就存了不再有交集的心思,又把张姐手里的毛票子全推了回去,“拿回去吧。” “这我都跟你道歉了,你咋的抓着不放呢?” 张大姐老委屈了,人觉得就算是自己做错了,只要道歉了就得到谅解。 等了一会看程秀都不搭腔,张大姐只好揣着钱一步三回头的折返。 其中一个厨师正好跟程秀说这事,他找亲戚朋友们一块,总共借了两百多块钱,人得跟程秀确认着,“那一个星期就是给我20块钱没错吧?” 程秀很痛快,“”到时候咱们还要打协议的,你们集资了多少钱都打好条条,不要怕我不还钱,不还你们就上法院告我去。” 她的痛快劲让两个厨师都放心了,不然到时候竹篮打水一场空,他们也就没法在亲戚朋友间抬头了。 光两个厨师一共就要出六百块钱,程秀寻思集资的力度还行,等公开收钱的时候就在饮食店搭了个桌子,一个个的收钱登记。 假月票程秀见过,但假钞目前她还没有见识过,起初还东摸西摸地注意着,后来寻思以这年头老百姓的淳朴程度不至于,也就放开了手大胆收钱。 第95章 第一波阻碍 有点出乎意料,五十个职工几乎都参与了,收上来五千多块钱。 卢勇黄带头说:“再给点时间,我还能拿来一些。” 有些亲戚朋友住得远,打个电报借钱,人家汇款也得时间。 现在所有人脑子都被高额利息给糊住了,只想着要抓住挣钱的机会! 程秀答应得很痛快。 外头有个老头子喊着:“程秀在不在这里,接京都电话!” 这老头大家都熟得很,是这一片区看顾公共电话亭的电话员。 谁打来电话说些啥都由着他来传达。 程秀应答着忙小跑去接,不然等会占线路了接不着。 在她认识的人里头,京都户口的就那么一个。 她喘着大气接的电话,那头声音也紧绷着。 “秀秀,白兰说你进了医院。” 程秀就可劲地笑,说着是如何瞧见踏雪开口说话,大家又是如何流了半天的口水。 顾硕松了口气,人没事就好。 “我给你寄了几瓶茅台,跟着律师一起坐飞机到,到时候他会给你送来。” 程秀还是笑,“人家可能还是头一回接到奇怪的顾客诉求。” 顾硕整个人都轻松起来,他是少说话多做事的性格,虽然做了就不图回报,但肉长的心哪能无动于衷。 程秀总是适时的给予积极的反馈,明明白白地让他感觉做的事有用,这就足够了。 挎着菜篮子路过的杜丽娟猛地停住脚全神贯注的听了好一会儿,看顾硕还没有挂电话的意思转身就朝顾家走。 顾家这会正在绞尽脑汁的回想以前上交的文物清单。 和别人家可能一件两件不同,这四合院里以前是有不少好东西的。 杜丽娟进了屋神秘兮兮道:“你们家顾硕正和对象打电话呢,都打了十来分钟了,那女同志一点都不替着男方心疼钱啊。” 宋乙雯不以为意,“哪能这么算。” 老太太却若有所思。 她心疼孙子今天刚到没敢提,没想人凳子都没有坐热乎就跑去打电话了。 人无言地进了屋拉了红木凳坐着。 宋乙雯掐着时间点特意到外头等着,直到看见儿子神采飞扬的回来。 知子若母,她瞧得出来人是真心高兴,摆摆手喊人过来,压低声音说;“你奶奶等会要问那女同志的家世,你先跟妈说说。” 人又拍了顾硕一下,“上回你走得急就撂下那么一句话,把我们都给急死了。” 顾硕乐呵呵地问,“妈,你想知道什么?” 那当然是知无不言,特别是家里几口人,还有个人身高体重啥的,那都跟后代有关系呢。 “她是土生土长的南方人,长得很漂亮,声音也好听,跟妈妈在一块” “等等等”宋乙雯忙叫停,“单亲?” 她对未曾见面的程秀感觉挺好,儿子要是实在喜欢的话单亲家庭也没有什么,但老太太那一关过不了啊。 老太太已经听见声了,正在屋里头喊呢。 宋乙雯想着回头怎么帮儿子圆回来,眉头紧锁的带着人进了屋。 老太太已经想好了,挑了个温和的问题: “那叫程秀的,属什么啊?” “和我一样,属狗” 顾硕低低一笑,之前送王桂芬住院时他瞥过程秀的职工证,那会的自己悄咪咪的偷看着的。 “那多不好啊,狗咬狗,一嘴毛,以后肯定是要吵架的。” 老太太揪心了,外地人就算了,属性还相冲。 宋乙雯暗自掐了丈夫一下,打着圆场,“好歹物种一样,也是好事嘛。” 顾江河疼得一哆嗦,也开口,“妈,咱们得讲科学,你忘了要破除迷信了?” 老太太不悦的看着儿子儿媳妇,又继续道:“那她家底子什么样,你给奶奶说说。” 宋乙雯打眼色让儿子先不说。 顾硕却很爽快,把刚才和亲妈交代的原封不动的又再说出来。 程秀是单亲家庭且母亲生着病是无法改变的事实,如果瞒着越久就能让老太太越不在意,那他可以瞒到天荒地老。 而答案很显然不行。 奶奶要是不能接受,就从此时此刻开始学着接受吧。 老太太蒙了半天没回过神来,就着宋乙雯的手吸了几口风油精,又往太阳穴的位置上滴了几滴,颤巍巍的说:“那她是什么单位的?” 顾硕更是痛快,“以前国营商店,现在干个体户” 顾家人都沉默,特别是老太太,只觉有一把刀子在刮心,痛苦万分道:“你图她什么啊!” “图她漂亮” “图她孝顺父母” “图她爱读书还积极乐观有能力,做事有主见会赚钱。” “图她会说话,不怯场,做事说话有分寸,善良,帮助他人,不做伤害别人的事。” 顾硕深沉的看着老太太,“奶奶,多记着我说的关于她的好。” 人抽出刚才的文物清单看了一遍,“爸,妈,奶奶,我先去文物商店一趟。” 老太太恨铁不成钢地看着顾硕的背影。 宋乙雯笑道:“妈,都还没正式处对象呢,都不一定能成的事儿。” 她本意是想给婆婆松松紧绷的神经,人却会错了意。 “你身边要是有合适的女同志就多往家里带,他在军营里见的女同志太少才随随便便动的心。” 顾江河扶额,“话不能这么说,咱们这条胡同年纪的小姑娘一打呢,没少见。” 眼见老太太挥舞着拐杖要打过来,顾江河赶紧连声答应,“找找找,我给他找我们学校职工家属的女儿。” 老太太心情才舒坦了一些,看向了儿媳妇,“你们单位也不错,都找找,单亲家庭出来的孩子行为都别扭,而且整个家庭都无福,要是回头把霉运带到咱们家还得了。” 顾江河絮絮叨叨要相信科学,这都是没有根据的事情。 老太太恼火:“我说有关系就是有关系。” 夫妻俩很无语,但也知道老人家思想固执,回了屋以后坐着齐刷刷叹了口气。 顾江河拉着宋乙雯的手很是亲密。 夫妻俩结婚几十年恩恩爱爱,平时也很少红过脸,都几十岁的人了私底下还喜欢牵手呢。 第96章 死給你看,真的死给你看! 宋乙雯的意思是既不反对儿子追求外地女孩,与此同时也认真找些合适的女同志。 扪心自问,要是真擦出些火花来那最好,毕竟外地单亲女孩,还是个体户,他们的顾虑太多了。 宋乙雯隔天上班临出门时听见杜丽娟母女俩的声音便呆在院门后没有出去。 杜丽娟想撮合两孩子的意图她知道,不过两家住得那么近,要是看对眼的话早就处上对象了。 连老太太都心知肚明,昨天压根就没提起白家的闺女。 宋乙雯也是真的为儿子操碎了心。 晌午饭夫妻俩都不回来吃,要么在单位食堂,要么自己带点米粮交给后厨代做,到晚上才一家子吃上饭。 她拿来了两张黑白照片,上面是两个青春靓丽的女同志。 人把其中一张递给老太太,“这个身高一米六五,外语特别好,在我们单位负责接待外宾呢。” 老太太看着黑白照片里的女孩穿着灰色卡其布的制服,打着笔挺的领带十分精神,欢喜得不得了,“就这个吧,让他们见个面就尽快结婚。” 宋乙雯真想和婆婆说一句想多了,在京都这个地方一块砖头砸下去能砸到四个有背景的。 人家姑娘家能考进友谊商店,而且外语出众,本身也极其优秀,家庭成分更是差不了。 只能说两家门当户对能见个面彼此了解。 两人都是带着儿子照片去上的班,顾江河也挺高兴,“我们校长闺女瞧见他照片后挺喜欢,我还抱着那孩子呢,结果一转眼就这么大了。” 老太太觉得校长女儿也不错,知书达理能相夫教子,赶紧三张一起递给孙子。 顾硕吃完碗里最后一粒米,接过三张照片反手盖到了桌面上。 老太太的权威受到了挑战,她无法忍受孙子的不顺从,“我是不是要去死,你才会听话!” 夫妻来那个吓了一跳,这话可不经说啊。 已经起身的顾硕并没有离开饭桌。 老太太拉他的手示意人坐下看相片。 顾硕拿开了老太太的手,“爸妈,奶奶,别再给我介绍对象,如果我跟程秀不能成,那么就不打算太早结婚。” 这话落在老太太的耳朵里就是威胁,她更气了,威胁说:“如果你敢真跟她处对象,那我就死给你看,我真的会死给你看!” “奶奶,别这么孩子气。” 顾硕语气很关切,但眼神却很坚定,和老太太对视了半晌后才转身去收碗筷。 宋乙雯赶紧上前结果,把人往房间里推。 老太太胸口剧烈起伏,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其实她知道孙子的脾气打小就很倔强,这一点跟老头子一模一样。 以前说起爷孙俩的性格,老太太还挺自豪。 但这种倔强要是用在她身上,老太太受不了了,只会觉得没大没小! 而这一切的罪魁祸首就是那个外地女! 老太太心好痛,孝顺的孙子被带坏了。 直到被儿媳妇扶到屋里头,老太太依旧捂着心口一脸痛苦。 为了孙子,她真的可以去死,只要人不做傻事! “娶错女人毁三代!我没有脸去见老头子了!” 老太太忽然尖锐地高喊一声,对着床杆撞了过去。 顾家的床都是老式的架子床,床杆是实打实的好木料做的,老太太这一撞顿时血流如注。 屋里头的动静也引来了父子两。 顾硕快步走到老太太身边,拿起枕巾压着老太太的伤口,“送医院。” 老太太睁开眼睛,“你要是跟她处对象就不要救我,不然我还是要去死。” “奶奶,你这种死法投不了胎。”顾硕蹙眉淡淡道。 老太太最信佛,眼神都怕了。 最先妥协的却是顾江河,他只有这么一个妈,哪怕知道对方是在卖惨还能怎么着,这一世做母子也没剩多少时间了,也只能顺着。 “跟你奶奶保证,不跟那女同志处对象。” 儿子的沉默以及亲妈眼巴巴的眼神让顾江河左右为难,他抬手给了顾硕一个耳光,“不孝!” 顾硕被打得偏过脸去。 清脆的巴掌声同样落在现场的两个女人心里。 宋乙雯是强压着心疼和怒火。 现在儿子在场,她要给丈夫面子,回去还是得收拾人的。 老太太实打实的心疼孙子,又气又着急,两眼一翻昏了过去。 胡同里的左邻右舍早就听见了老顾家的动静,谁都开门出来瞧两眼,正好撞见顾家送浑身是血的老太太出门,忙七嘴八舌地问。 顾硕先去公共电话亭给计程车公司打电话。 京都街头已经有计程车,但都归计程车公司管,需要的时候打电话去预定,人家就会派车来接。 金鱼胡同属于闹市,没一会就有一辆雪铁龙车呼啸而来,大家手忙脚乱的把老太太往车上送。 邻居议论纷纷。 “一公里得要两块钱呢吧,到医院得花不少呢。” “老太太咋摔了呢,得吃多少东西才能把今天的血给补回来。” “可不是摔的,听着动静是为了孩子的事儿着急上火呢。” 懂点内幕消息的就巴拉巴拉的说开来,整个胡同口着实热闹了好一阵子。 另一边老太太已经到了医院,正寻死觅活地不肯让医生上手检查,急得顾江河团团转。 宋乙雯却是懂老太太心思的,干脆把儿子往外一推不让人看。 没了要威胁的对象,加上老太太是真的疼得慌,终于老实了一把。 人没啥大事,脑壳本身硬着呢,那点挫伤都不需要缝合,怕的是老年人年纪大撞了脑子引发脑震荡。 “住院也行,回家观察也可以。” 医生处理好老太太的伤口,对夫妻俩说。 夫妻两对看了一眼,话都说到这份子上了肯定得住院,否则要挨老太太的埋怨,说他们舍不得钱,巴不得她死等等,那才难受呢。 宋乙雯没敢让父子俩再接触,等老太太住进病房以后就去了医院门口。 老人没事,顾硕也就放下心来。 他明天早上就动身回连里,只要不在老太太跟头前晃,人兴许还能好得快一点。 第97章 怀揣一万元巨款 老太太也是隔天早上左等右等没见孙子来,一问儿媳妇才知道回连里了。 人伤心得不要不要的。 孩子白养了,真真是白养了。 想人小时候她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心里怕摔了,辛辛苦苦养到大,就这么没了。 医生来查房,让验一下大小便看看指标。 老太太还伤心着,萎靡不振道:“一定要咽啊?小便我勉勉强能吞下去,大便是真的咽不下去。” 提早饭来的宋乙雯没敢笑出声来,给老太解释了一下以后顺着人的心情宽慰,“他可不想走,可连里给的假期就这两天,人不走回去就得挨批评。” 老太太一颗心全在孙子身上,一想确实是这个理也不挑刺了,收拾收拾就准备回家。 人都不在这了,她才不要呆医院里呢,睡的病床也不知道死过人没有,想一想就晦气得不得了。 夫妻俩都得上班。 宋乙雯自个请的半天假把老太太送回家里才往单位赶。 家里空无一人,老太太躺又躺不住,也没精力出门找老姐妹唠嗑,干脆满四合院的溜达,就这么溜达进了顾硕的房间。 人坐到书桌前,闲着没事就去翻孙子的抽屉。 两封信让老太太眼前一亮,寄件人更是让她心里发紧,连忙拆了信,扶正老花镜后聚精会神地看起来。 平心而论,老太太没有从两封信里瞧出什么勾搭孙子的浪言浪语,人又去看寄件地址,心里已经有了想法。 她要给那叫程秀的女同志写信 如果是个知廉耻的,那么看了信以后就应该自己退出不再跟顾硕联系。 如果对方无动于衷那更证明她反对得没有错。 老太太就着孙子的书桌开始写信。 她也没和儿子,儿媳妇商量,写好了信塞进信封,当天就给寄了出去。 而这会程秀正在锦城饮食店收钱。 五十个职工集资了一万块钱。 都是借亲戚朋友凑来的钱,全都押给程秀了,所以瞧见程秀随意把钱放进坤包里,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程秀跟卢勇黄要了一封单位介绍信,还得盖章。 钱都给了,单位介绍信又算得了什么,卢勇黄麻利的给程秀开好。 程秀就这么出了门,踏雪亦步亦趋的跟着。 狼很警觉,别看只是溜达着走,但谁要敢多靠近程秀一点点立马就察觉。 路人只觉得是一只挺可爱的小狗,而看悠哉的程秀更像是个去电影院看电影的小姑娘,谁都没想到人能扛着一万块钱在路上走。 今天银行人好多,程秀平时没少从这边经过,头一回瞧见那么多的人。 这年头银行也有黄金买,她还以为都是来买黄金的呢,捂着坤包溜达了一圈以后才知道是发国库券了。 银行职工今天忙得飞起。 上头可重视第一批国库券的下发,往后各大单位将用国库券抵一部分工资进行下发。 他们得跟各厂的会计以及厂长传达清楚,国库券不是废纸一张,存五年能顶在银行存八年,大小也是一块肉吧。 这玩意就是把钱借给公家了。 公家家大业大的还能贪图你一点钱不成! 除了已经分配好的最低任务额以外,那些超额认领的单位,只要完成一千块国库券的任务可以奖励一份挂历,往上叠加还有热水壶啦,搪瓷杯等等奖励,今天就能从银行里领走。 饶是职工嘴巴都说干了,各单位的厂长还是愁眉不展。 甭管怎么说出花来,发到职工手里的钱少了是事实。 国库券花又花不掉,虽然银行说的是到期以后拿去银行连本带息的可以兑换出现钱,可这不是十天半个月的事,是以年计算的。 到时候政策变了不给换怎么办? 不过也有相当一部分人接受了现实,他们也不指望以后能兑换出钱来,就当是出一份钱为公家做贡献了。 “同志,你是哪个单位的,领国库券了吗?” 一银行四十多岁,带着蓝色袖套的大姐和煦的问程秀。 银行柜台就是几张桌子合成一个‘口’字,职工坐里头,要办理业务的老百姓面对面站桌子外边。 没有凳子,程秀站着说的,“我要存钱。” 人把一沓子钞票拿出来的时候,现场好多人倒吸了一口凉气。 这会站着那么多国营单位的厂长,好多都拿不出一万块的私人财产来呢。 公家多缺钱啊,否则也不会弄出个国库券来。 今天人多,行长都有些紧张起来,喊来保卫科站程秀身边看着。 这年头存折都得手写,但刚才带着袖套的大姐办理得却非常快,又喊来另外一通老同志一起清点钱数。 这只是清点第一遍,等下午下班后要把银行大门关起来,清点第二次成功后个人才能离开。 而今天一万块存单数额可不小,出了事谁都跑不了。 程秀知道存钱是妥了,又把锦城饮食店的介绍信递了过去,“同志,我还想贷款。” 带着袖套的大姨上下打量了程秀一眼,“你是城市户口还是农村户口?要是城市户口贷款得到农村信用社找信贷员,然后还要进行财产评估” 人解释得非常仔细,怕程秀不清楚还喊过信贷部的一个男同志过来接着说。 这年头能跟钱沾上边的几乎都是清一色上了年纪的老同志,没一会走来的同样是个五十岁上下的男同志。 人已经听说了程秀存了一万块钱,心情飞扬邀人到外边说去,常规该问的贷款用途一句都没问,只拍着胸膛表示一切都没问题,哪怕要一万块钱都能够贷下来。 程秀挑眉。 现在公家承认民间借贷。 信贷员在民间的权力很大。 像程秀这种正儿八经办理的比通过信贷员内部关系借贷的少多了。 一样是为了贷款做小生意,有门路有人脉的去贷可能很快就通过了,要是能再给信贷员一点好处,吃好喝好的招待上,那能贷出来多少款也就是信贷员一句话。 也就是因为不规范操作,信贷员弄下了很多坏账和不良贷款。 程秀有点印象,好像是二三十年以后银行实在是没办法请的公家单位帮忙追缴。 可是追缴回来钱跟借贷出去的钱压根就不成正比,银行亏本到裤衩都不剩下。 当然,也从侧面反映了这年头借款真的很容易。 第98章 遇见李强原配 程秀那一万块钱存单就是信贷员的自信,人甚至没跟程秀明里暗里要任何回扣,屁颠颠地让人先回去等消息,这两天会有人上门核实,但都是走个过场不要担心。 贷款顺利,程秀兴致也高,骑车回家时顺便上档口开张。 现在她的任务主要是收钱。 青黄不接的时间渐渐过去,夜市规模看着又大了点,至少程秀又瞧见了个卖白辣椒的。 本地头一回瞧见白辣椒,围出三圈人,好些个问摊主啥做法能把绿色辣椒整成白色。 摊主不肯说,神神秘秘的卖得挺贵。 卖了一圈以后瞧见程秀了,抓了一把就往她手里塞。 这一片夜宵摊只有程秀的档口符合规定,她也懒得跟后来的摊主掰扯真不是她开的夜宵一条街,回档口拿钱付账。 其实白辣椒就是拿青辣椒泡热水以后冷却,划拉开以后用盐巴腌个十来分钟再去晒,晒干了就是白辣椒。 白辣椒保存一年问题不大,拿来炒肉,炒鸡杂,炒腰花啥的都好吃。 只要知道咋做的就知道不是什么贵货玩意。 这新来的摊主宰人挺狠,但程秀也不砸人家的生意。 蔡婶一路小跑过来,“秀秀,有京都的人找你。” 程秀紧赶慢追的朝家走。 家里大门敞开着,有个风尘仆仆且油光满面,应该不到中年的男同志对着面坐,脚边放着两网兜的茅台。 程秀忙去握手,“您受累。” 人一嘴的京腔味,忙回应说一点罪也没受,坐飞机来的,余光还不住的瞥着踏雪。 程秀往外头一指,踏雪欢快的出门找附近的狗子打架去了。 家里两个屋子正好都是卧室,也就没个招待客人的地方,蔡婶已经把桌子搬了出来,又去拿茶罐子。 男人已经自我介绍,道是来自京都第一事务所,姓李。 程秀喊人李律师,边扭开罐头倒茶叶,“我们这边喝铁观音,和你们那边的花茶应该不太一样。” 李律师也笑笑,从包里拿出一小罐茶叶来示意可以泡这个喝喝,道不是什么好茶,就是京都的高茶。 程秀能接上话。 高茶碎就是好的茶叶沫子。 听说京都的地下水发苦,也就是碱性水,为了遮味喝的花茶。 程秀也就是知道有这说法,也没必要说出来让人不痛快,笑眯眯地拿高茶碎泡茶叶。 蔡婶听了一会没怎么听明白,正要走时被程秀喊住,让人去买点豆腐。 “我妈以前就说无论去什么地方,要防止水土不服,去的第一顿先吃豆腐,豆腐的原料是当地产的大豆,由着当地的气养的,吃了豆腐就有了我们本地的气,你可以吃着试试看。” 她倒也不是为了让人尽力给自己办事而故意为之的关怀,就只图随手的好意给王桂芬攒些福报。 瞧人满眼疲惫,程秀等着茶水泡开之前也就不说正事。 可能是今年才允许律师制度回春,李律师格外认真健谈,茶泡开也就那几分钟都没等。 他头一回碰见请律师坐飞机的雇主啊。 而且飞机上还供应茅台呢! 这年头坐飞机依旧不容易,还得要单位介绍信。 现在好点了,听说是普通老百姓也能坐,以前坐飞机是县团级以上的干部才有的待遇。 程秀给人倒水,“您住哪个招待所,是不是先休息一晚咱们再说。” 人打开公文包直摆手说不用,面对面前笑吟吟的程秀也就唠嗑似的说话,“我一上飞机乘务员就说要写遗书,没敢睡觉。” 程秀乐了,接过了报价单边跟人叨叨,还真听说过坐飞机得写遗书,没想到是真的。 报价单是公家定价,没有讨价还价的余地,但也不会被坑钱。 解答法律咨询,如果不涉及财产关系的,是一块钱到五块钱一件。 涉及一般财产关系的是两块钱到十块钱一件 商业性财产关系的那可就贵了,得十块钱起跳。 还有计时收费是两块钱一个小时。 王桂芬的案件属于导致人重伤的肇事逃逸,程秀按着律师的说法往办理刑事案件看。 一审刑事收费的案件是三十块钱起跳,最后一百五十块钱封顶。 一审二审一条龙服务的是三十到五十块钱一件 程秀为了王桂芬的公道可以不计代价,而按着目前收费标准,现在她也有这个实力。 想起亲妈受的苦,她的牙槽都在紧咬,“多少钱都可以。” 蔡婶拎着豆腐回来的时候两人在说话,等她做好了豆腐汤院子里头还忙着呢。 等晚上八点以后,这锅汤才派上了用场。 程秀让人吃了再走, 人家人生地不熟的来帮忙,正好程秀这两天等信贷员的消息没什么事儿做,隔天一早送人去汽车站。 只要不是逢年过节,汽车站流动人数其实不高,程秀就这么恰好碰见了李强。 人身后跟着个拉着小男孩的女人,正急吼吼地朝着站外走去。 人背着两坨行李,甚至连被子都由那一个女同志搂着。 这是要搬来市里? 叶婷美呢? 程秀心思一动,不紧不慢的跟着走, 一家三口没有坐公共车就靠双脚走着,把小孩走得哇哇直哭 李强爱儿子爱得紧,进旁边商店花两毛七买的萌芽牌朱古力豆。 程秀看两人像是夫妻,联想到叶婷美后心头一跳。 敢重婚?胆子真肥! 两人都背着行李,外加靠着两条腿走着觉得远,但实际上离车站并不远。 那都是一联排的小民房,全部都是一开间的木木结构,也就是全屋都用木头结构,连承重梁都是木头,然后泥巴墙围护,内隔墙,楼板也都是木板。 唐市地震后那几天各地时不时就传出要地震的消息,有选择的都不乐意住这种结构的民房。 郭晓玲显然也很不满意,冷着脸把小皮球递给儿子,让人先上外头玩去。 小孩子刚来了大城市倒是满眼好奇,边拍着皮球边出了门往大马路上走。 程秀看着傻孩子搂着小皮球低头扣巧克力豆吃,压根就没瞧见行驶而来的卡车。 她及时拉了一把。 卡车司机也吓出了一身的冷汗,骂骂咧咧地朝前开。 程秀看着虎头虎脑的小孩,“你妈呢?” 人往刚才那民房一指,“和我爸忙呢。” 程秀心想果然是夫妻,往远处扎堆的孩子一指,“那头在玩啪叽片呢,热闹。” 第99章 把她当好姐妹 程秀本来想走,忽然瞧见李强也走了出来,身后跟着的女人满眼通红。 李强塞了一把票子,又叮嘱了好几句,看了几眼远处玩得正兴起的儿子,这才朝着汽车站走去。 瞧不见人了,程秀才从暗处出来,朝那女人走去,开口搭话,“新搬来的吧?” 郭晓玲心情正低落,忙强打起精神点点头,局促道:“今天刚搬来,哪是哪都认不出了。” 以前村里结婚都流行到城里去晃悠一圈,买买东西,就当是结婚旅行了。 李强那会带她到市里来过,现在小孩都好几岁了才第二次来。 现在看着哪都陌生,跟头一回来没什么两样。 程秀往远处一指,告诉人哪里是菜市场,哪里是近郊农民平时卖菜的地方,如果有议价粮的话该去哪里。 她干脆道:“我带你四处逛逛去,一会就熟了。” 郭晓玲千恩万谢,喊了几句儿子。 人正跟小朋友玩得兴起不愿意一起去。 程秀让人多看着点,“刚才要不是我喊一嗓子,人差点让卡车撞,市里车子多,拍花子也多,这孩子正是调皮的时候吧,几岁了?” “今年四岁。”郭晓玲后背冷汗直冒,语气严厉地喊儿子,“李卫星,过来。” 小孩儿只好扁着嘴跑过来,叨叨人家的啪叽片好漂亮,好些都是镇子上没有的款式。 郭晓玲哄着人说等路上瞧见了商店给你买。 一张啪叽片一毛钱,四四方方地能剪出十几张小的卡片,小孩儿满意了,主动拉起了亲妈的手。 程秀带着人在这一片转悠,菜市场和果品门市部,粮油店,甚至是澡堂都去过了,也告诉人坐公共车怎么买票。 走到半路时发现居委会在发驱蚊药,程秀帮着去领的。 “不是什么大事,每年春夏交替的时候每个片区都要驱蚊,前天我家刚驱过,你们片区的驱蚊时间是今天晚上七天,回头把窗户关好,窗台不要留缝,记得锅碗瓢盆啥的全部都得放橱柜里。” 程秀问:“你男人呢?让你男人来干呗,该收拾的都得收拾好,搬不走的也得拿报纸罩着,活儿不少呢。” 郭晓玲唉声叹气,“他忙呢,做点小生意,这回是让我带孩子来市里上学。” 。程秀没再多问,笑眯眯说:“咱们两投缘,我住的地方离这不远,今晚上来帮你熏蚊子,你看了一回就懂了,喊我秀秀吧。” 郭晓玲后知后觉还没自我介绍呢,赶紧东扯西扯了几句,只觉行大运撞上了好心人。 晚上六点程秀来时瞧见人正在路门口张望呢。 这会家家户户都忙着朝外搬价值高的家具和电器。 程晓玲知道今晚驱蚊连被褥都没往外搬。 两女人举着熏蚊药在屋里转悠了一圈,等屋里烟雾弥漫以后才退出去,顺带把门窗关严实。 因为是同时驱蚊,这会路上乌压压全是人,站着的坐着的都有,占着路灯准备下象棋,端着茶缸子走来走去唠嗑的也不少。 程秀坐树底下,喝郭晓玲特意冲泡的酸枣面加白糖。 这玩意不是本地的啊,程秀问人得是山西那边的吧。 郭晓玲笑着说可不是么,往前推二十年,那会到处都闹饥荒,听说兵团能吃饱,好多农民都外出逃荒。 “那会我还小呢,跟着我们家长辈也想去兵团讨口饭吃,等一路往南走才知道能吃上饭的兵团在北方,那会也就没再回老家。” 程秀自然而然地问,“那孩子爸应该也是山西人吧。” 郭晓玲叨叨是本地人。 她举目无亲的带儿子来市里读书,好不容易碰上个好人,恨不得把所有话都往吐。 程秀没一会就听明白了,这确实是个正妻,话锋一转,“没扯证?” 郭晓玲笑着说有没有都一样。 “话不能这么说,最近在抓没办结婚证的呢,抓到罚款。” 郭晓玲有文化,但不咋的看报纸,心突突跳地问还有这事啊。 “这没法说假,报纸上都说了,没有办理结婚证的被抓着以后还不愿意办的要罚款,二十块钱起跳。” “那二十块钱干什么不好偏偏要白白地花出去,而且都规定好了,到补办结婚证之前,被抓到的话每天罚款两块钱。” “再说没有结婚证,你们外出住宿拿啥证明是夫妻?现在住招待所都得查结婚证,那玩意办比不办好得多得多。” 程秀看人听进去了,又提了一句,“既然你男人能送孩子到城里读书证明有点本事,别让其他女人钻空子。” 程晓玲心里一咯噔,拉着程秀的手说: “我是农村户口,孩子户口跟着我,我男人说只要在城里住满了几年就能打申请转成城市户口,这是不是真的?” 她就怕人是把自己支走,真的和别的女人有染。 这点程秀还真不知道,她也没和程晓玲瞎说,就看人怎么想了。 这会瞧着天色不太好,似乎是要下雨,程秀也就没再多留,笑眯眯的跟母子两道别。 程晓玲可舍不得,直问人明天来不来,她请客吃个家常饭。 程秀想着明后天可能信贷员得带人过来审核就没答应。 她没猜错,隔天还真迎来了审核人员。 说句实在话,这年头贷款就跟闹着玩似的。 程秀花个十来块钱请几个人吃了一桌酒席,没两天就通知她手续办得差不多了,能贷下来一万五千块钱。 从贷款到拿到钱也就一个星期吧。 程秀记得非常清楚,因为要给大家发利息。 锦城饭店看着程秀提着个鼓鼓囊囊的坤包走进来时心情飞扬无比。 踏雪时刻跟在程秀身边,瞧着程秀坐下了就挨着她脚边趴下,对着一只知了虎视眈眈。 知了声响个不停,大伙都笑着叨叨能在春天瞧见知了真稀奇。 虽然说着话,但人人眼里都盯着程秀的坤包,和她手里的钱。 踏雪一口气把知了吃了,嚼也没嚼的就吞进了肚子里。 其他人已经不再关注,因为程秀开始对着条子发钱了。 每出五十块钱,一个星期的利息是五块钱。 程秀按着之前说好的标准发钱。 眼瞅着一个个真的拿到了钱,张大姐受不了啊,一屁股坐门口马扎上哭出了声。 第100章 买个老字号 程秀坐得累了伸展腰肢的时候不注意踢了踏雪一脚。 踏雪一脸蒙圈的抬头看着主人,发现人眼神都不带往自己身上瞟的就起了身。 这会肚子开始叽叽歪歪了,踏雪边打嗝边四处找到底是什么东西在叫。 狼崽子转悠了半天总算不打嗝了,但还是没找到四处叫唤的知了,被整得神情萎靡的趴在苦瓜脸的张大姐身边。 程秀发钱发得很快,主要还有事。 她一喊卢经理,户勇黄就知道人要打听事儿。 “老字号?”卢勇黄琢磨,“好像是有几家。” 以前老字号也算是上不了台面的旧东西,是得破除的,都好几年没人敢提老字号三个字了。 程秀笑着说:“去年不是恢复老字号了么?” 话是这么说,但卢勇黄不知道那玩意有什么用。 不过人打小在市里长大,还真想起来一家,“以前我住的地方不远处有一家寿福堂,以前是办红白喜事的饭庄,做急火的菜,比如宫保鸡丁,油爆双脆等等很有名。” 卢勇黄比划给程秀看,“那会全市只有他们有土冰箱,就是做的实木巷子,里头有两层,上面放冰块,下面就放需要冻着的饮品,冰块的凉气往下面走,菜就坏不了,土冰箱里头还有根馆子,冰块化开的水顺着馆子往下走就不会低坏菜品。” 人打包票,只要是本市土生土长的人就没有不懂寿福堂的。 “那家还传承的子孙姓王,不过他家嫡出的后代应该分到铁道部的列车配餐组去了。”卢勇黄叨叨没记错,年前他去火车站买邮票的时候还瞧见寿福堂本家人带几十斤甲鱼,全都活蹦乱跳直往外爬,那都是要带上餐车组做菜的。 卢勇黄带着程秀去了一趟火车站,两人七拐八拐的找到列车配餐组的活动区域。 这会火车还没有开,都在背食材。 程秀瞧见有个男同志背着一大袋肉松。 本地肉松都是拿瘦肉炒得咸香,餐车组背的肉松颜色有点奇怪。 卢勇黄也瞧见了,探头看个不停,“这肉松不是拿猪肉弄得吧。” 配餐组的人一咧嘴,“不是猪肉,是大象肉啊。” 程秀想品尝一口的心立刻就淡了。 配餐组的人笑她不识货,这是正经从动物园里老死的大象,经过肉联厂切割,卖得可好了,铁道餐饮部也就拿到这么一点由着大厨师做成了肉松,回头在餐车上是当硬菜卖的。 卢勇黄瞧见王家孙子了,忙指给程秀看,“就在那呢。” 人提着两网兜西红柿走上列车。 程秀看了一眼站点,这是开往省外的车次,等人跟车回来都不知道是啥时候了。 绿皮火车鸣笛声长响,广播突兀的响起。 “各位旅客请注意,列车即将驶离,请不要随便下车,管理好自己的行李物品” “再重复一遍,不要随便下车,管理好自己的随身行李物品。” 卢勇黄刚想跟程秀说运气不好,却觉得身旁的人带起了一股风,眨巴眼的时候人已经跳上了随行的火车。 绿皮火车轰隆隆的缓慢行驶出站台后才开始喧闹。 好几个盲流想趁着这空隙爬上火车。 火车站乘警一路小跑来逮。 人也不扒拉人,只扒拉鞋,喊:“下来,不下来不给鞋。” 那哪成啊,胶鞋一双就得两块多,谁被收走了都心疼,更别提没鞋也走不了路,好些人只能纷纷下来。 这一趟上来的好多个随身携带一个马扎和一块塑料布,上车了直接坐空地上,累了或者是有孩子的直接把塑料布往座位下一铺,钻到座位底下就是卧铺。 没办法,木质椅子躺一会就膈应得难受,晚上过夜就得这么睡。 火车车厢里虽然带风扇,但人多效果不大,而且右边的窗户可以打开,左边的窗户不可以打开,有因为座位的事儿都骂起来了。 程秀挤着人堆朝餐车的地方走。 好几个人跟她一样的方向。 “验票!”远处传来乘务员清脆的呼喊声。 程秀侧身让那几个明显着急的旅客先过,瞧着他们一块钻进了厕所里。 她一瞅就知道应该是盲流逃票,不动声色的抓着钱等着乘务员一路验票,到跟前时道:“到下一站,补票。” 这里已经到车厢末端,乘务员犯了懒没往厕所找,给程秀补票以后扭头朝前边去了。 厕所们一开,刚才那几个盲流走出来,分散到人群四周。 这会正是饭点,程秀用脚丫子都知道得错过这段时间去找人才成成事,于是照着车票找着位置坐下。 巧得很,她身边坐着的就是刚才的盲流之一。 人正合衣搂着个空的水果罐头瓶子闭目养神。 “啤酒饮料桂花糖,饭菜也有,不要粮票,乘客脚收一下!” 人边走边打开铝饭盒让乘客看看,“要不要?” 有饭有菜就是一份装,通通都在铝饭盒里头,米饭主要是粳米,今天的素菜是炒豇豆或者豆腐干,都是两到四种。 两毛钱的炒菜肉就少一点,三毛钱的炒菜肉就多一点。 乘务员喊着‘吃完放着就行,回头会有人来收,一边朝前边走去。’ 程秀没要,瞅着身边大哥也没有要吃饭的意思,但举着个烟头一直左顾右盼时就搭把手,帮忙把座位下边带翻盖的铝制烟灰缸移出来 那大哥对程秀点点头,刚闭上眼睛,听见乘务员喊着‘添水,有没有旅客要添水时’又睁开了眼睛。 谁都把茶缸子往小桌子上放,乘务员依次添完水提着铝制水壶就要走。 “大哥,一块打水”程秀帮忙招呼了一声,那男人赶紧把水杯的水果罐头凑到乘务员水壶边,这次对程秀笑了笑。 这会也就过去了十来分钟,但能明显感觉到绿皮火车似乎渐渐的在加速。 程秀闭上眼睛在心里盘算着再过个半小时去找人刚刚好,耳边忽然一声炸响,“通通不要动!” 她猛地睁开眼睛,余光瞥见身边大哥掏出来的一把王八盒子枪。 惨了,惨了惨了惨了,遇到车匪了 此时车厢里鸦雀无声,谁都是一脸惊惶。 绿皮火车是老式火车,车厢和车厢之间有个可以穿梭来回的露天通道,也就是可以通过连接的轨道走到另一边车厢。 隔壁车厢的旅客已经开始紧张藏钱。 第101章 遇到车匪 程秀识相的缩脚让旁边大哥出去,不动声色的把坤包往怀里搂了搂。 她对面的男同志紧张兮兮地挡在妻女的面前,看着那一群车匪把抢来的钱和各种票据丢进随身携带的挎包里,边试图把口袋里的钱塞给身后的妻子藏好。 提早上车蹲点的车匪早就看清楚谁有钱,有多少粮票。 老百姓身上能藏钱的地方不多,特别是女同志,无外乎就是藏在贴身的汗衫或者是鞋子里头。 车匪指了下一个女同志的尼龙袜,人面如土色地从脚底掏了钱。 程秀没什么表情,虽然这一整个车厢里的人身上现金加起来可能都没有她多。 她余光瞥着车厢前后。 这年头乘警资源很缺乏,也就是在市里能配备得多一点,镇子上能有两三个乘警都算是高级配置。 程秀看着人经过,识相地把坤包递了出去。 命可只有一条,没了就真的没了,她这辈子暂时没过够,不着急去过下辈子。 她旁边的男人却只是摆摆手,指着程秀跟同伴嘀咕了两句。 从车匪开始抢到此时也就几分钟。 这一伙车匪显然只是个小团队,没接着往下抢下一个车厢,趁着火车开始加速的时候明晃晃的跳车逃跑。 火车铁轨四周用铁丝网缠起来的栅栏早就被盲流剪得七零八落,防不住人,也挡不住人。 车厢里的人看着车匪消失在视线里才敢大声说话。 哭嚎声和咒骂声渐起,甚至有人看见程秀起身时眼神充满了幽怨。 比起全部被抢,有人能全身而退让他们更加难受。 此时已经过了饭点,程秀起身朝着餐车走去。 过了火车餐车的列车,再往后就是后厨。 跟后世餐车上都是提前做好直接带上车的成品饭不一样,这会列车后厨是实打实的厨房,有案板,有可以炒现成菜的锅。 程秀探头的时候把这一群厨师也给吓了一跳。 遇到车匪的事儿刚传到这里,大家伙也害怕啊。 程秀喊:“寿福堂的王师傅在不在?” 有个挺年轻的男同志摘下袖套探出头来。 程秀请人到餐车坐一坐。 火车已经开始提速,外边的风景一闪而过,山间的冷风由着列车半开的车窗吹得窗帘呼呼作响。 程秀也不拐弯,“同志,我想买你们家老字号的名字,租赁给我也没有关系。” 王小师傅错愕的看着面前不请自来的女人。 他们家以前老字号的问题可惹上了不少麻烦,他爸甚至挂着牌子扫了两年的大街,年纪轻轻就走了。 现在提起老字号的名头他就打颤。 但人也不傻,知道只要有人要的东西就有价值,谨慎问,“你要拿我家名号来干嘛,那可是我祖辈的心血。” 程秀也不隐瞒,“我想承包一个食堂,但自身实力不咋的,想靠着你们家名号用一用。” 人话锋一转,“我看还是先租吧,一个月我给你两块钱。” 王小师傅不太乐意,那名号留着没不能吃不能有还有风险,“那买的话出多少钱。” 程秀,“一口价三十块钱。” 王小师傅想了想,“一百块卖给你。” 程秀收拾好坤包摇摇头,“太贵了,除了我没人会买。” 她跟人握了握手,写了一长串地址,问人家回市里要几天,一听三天后回来沉吟,“如果你有意向,三天后的白天十二点以前到这来找。” 火车站正好报站,程秀在下一站下的车,又搭乘返程回了市里。 她也不是干等着王小师傅的回信,跑了一趟面粉厂。 不过这一回她不来进货,而是熟门熟路地跟门卫唠嗑起本厂的消防队。 这年头大一点的厂子自己设置专职消防队很常见,经济效益好的厂子消防队的装备也跟着水涨船高。 厂子里的消防队不仅保障自己单位,时不时还会到外头出外勤去帮忙灭火。 像面粉厂这种容易发生粉尘爆炸的一定会有专职消防队。 都不用特意组织人马,大多都是厂子里的民兵队兼任了。 程秀以前每次来进货,动不动就给门卫拿点吃的或者拿包烟,没多久就混熟了。 甭管当天厂子里多少车等着拉货,她的自行车总能在厂子门口停上位置。 今天她要找消防队,人家立马就带她去。 厂子校方队长是个阳光帅气的大小伙子,程秀跟顾硕相处久了,一眼就能瞧出来肯定当过兵。 她一问人就乐了,“我们的队员都是从青年工人以及新工人里选拔,三年换一次,大家伙平时训练都按着部队里的来。” 人寻思程秀可能是个记者,身体立刻坐得倍儿板正。 这会正好队员们训练呢,口号喊得震天响。 程秀问:“同志,我是想问问您怎么加入咱们本市的保险?” 这就是每天看报纸的好处了。 保险行业也是去年才宣布继续执行。 也就是程秀活了两辈子才多关注了一点,其他老百姓可能看了一眼就略过。 此时的保险行业存在感低得不像样,程秀愣是都不知道本地的保险公司在哪里,还得绕一个弯找人打听。 因为保险公司每一回的理赔都要跟消防队一块联动,来这问没错的。 她后知后觉的读懂了这位队长一闪而过的失落,略感亏心,问清楚了保险地址以后愣是又多呆了看了会消防队的演练才离开。 本市的保险公司当然也是国营,办事处就只有巴掌大的小开间。 接待程秀的是个光头男同志,满屋子的人听说有个人要来办理办理保险都愣了。 保险公司光是说服本市集体,国营单位办保险都把嘴皮子磨薄了半圈。 程秀不知道这年头都有什么险种,把后世的团体人身保险大致说了一遍,不太确定地问:“咱有这个险种吗?” 光头男同志一拍大腿,“有啊,咱们有个团体人身保险,还只能是机关,工厂,或者团体为单位,保险期是一年,整个团体金额是一千块,如果在保险期以伤残或者去世,就能领保险金。” 程秀微微颔首,当即同意。 付出的一千块钱,能在她承包成功后立马回本,不亏。 第102章 悠哉田园生活 从向银行贷款到购买老字号以及购买保险,虽然事情多而且杂,但总归是一样样的落实了。 程秀手头暂时没什么急切的事需要做,远在镇子上的李律师并没有传回任何消息,王家小师傅还没有返程,购买老字号的事也急不了。 她给自己放了两天假。 平时都在外头跑,这会有了点空闲时间,程秀宁愿呆家里种种菜,看看小鸡仔。 自家院子种菜不像靠种植为生,主打一个悠哉和陶冶心情。 种菜也得有本事,至少程秀打算把青瓜和西红柿种在一块的时候遭到了蔡婶的无情鄙视,那两种作物可不能凑在一起种。 甭管怎么样,先把院子里已经半荒废的菜地整活一遍吧。 翻地比开荒轻松得不是一点半点。 别看踩着的土地都是一层松软的土,其实下面全是树根还有石头,蚂蚁篓子,开荒就得铁锹,木棍,撅头把这些东西都得清除出去。 用锄头几下就得豁口子,好好的农具可就白瞎了。 翻地就没顾虑,而且蔡婶之前已经开垦了一小块地种韭菜,剩下的工作量不大。 好些个菜跟韭菜一样,只要有根就能活,像空心菜,红苋菜,番薯叶等等,往根往土里埋就能继续长。 但好不容易时节合适,蔡婶直叨叨不发芽种点啥亏得慌。 人不会骑自行车,程秀骑车带人到近郊的生产队买种子。 蔡婶门儿清,每年开春都有种子公司给生产队的社员提供各种菜种。 各个生产队也内设种子队和种子田,要是碰上公社组织的集市还能被生产队队长派去卖种子。 两人随便进一个生产队,随便拉个人说要买种子,人家就懂了。 “我们奋斗生产队的种子田可是数一数二的精良,回头你们买回去按照一比一的比例把白酒和水兑好,再把菜种子放进去泡十分钟再去种,出苗效果好。” 最近来买菜种子的城里人挺多,女人很热情的介绍。 “一两种菜种就要半两白酒,我们干得多用温水浸种,晒种子或者药剂泡种子都能催芽,你们城里人种菜没经验,拿白酒泡菜种出苗快,而且消毒灭菌的效果更好,发芽也快。” 程秀溜达到人家的蒜苗地看。 介绍的女社员笑眯眯地表示四五月份,也就是下个月开始就能抽蒜薹了。 生产队的地都有指标,只有自家的自留地爱种啥,平时劳作的菜地是根据蔬菜公司给的指标来种。 人家从蒜苗里抽了一根蒜薹请程秀吃,“这会生吃正是脆甜的时候,等下个月把蒜苗取了,土下边的蒜头就可以开始长了,再过一个月开始挖大蒜,那是公家下发的指标,才是正经事呢。” 程秀爱吃蒜薹,人家叨叨这会种已经晚了,就算蒜苗种活了也没有蒜薹,实在想吃只能秋天的时候再种一茬。 程秀想种一小块玉米,月份倒是合适,又经人家的推荐种点越南芝麻。 越南芝麻就是黄秋葵,四月份的时候种,六七月份的时候开始收获,那玩意长得多吃不完的。 空心菜肯定也得安排上,不过本地都是五月的时候开始种,六月份以后就能进行第一次的采收。 空心菜容易活,七月份温度高长得更好,上旬和下旬各自采摘两次,八月上旬还能再采。 因为南方气候温暖,五月份种的空心菜能一直吃到霜降的时候。 想要收获快的蔬菜,苋菜也可以安排上,从播种到收获就一个月。 程秀按着人家的建议挑了些菜种子,回家时正好碰上邮递员探头探脑地喊人呢。 蔡婶兴冲冲的去灶房挖草木灰,谁家自留地杀虫都用草木灰泡水。 等翻过的土地晒个两天,再杀杀虫卵就能播种。 程秀看到寄件人叫‘霍华云’时还挺茫然,不知是谁,打开后才知道是顾硕的奶奶。 信里并没有点评程秀,说的全部都是顾硕。 老太太意思很明确,家里就希望顾硕找一个京都本地,父母健在的女同志。 程秀在院子里踱步。 从信件隐射出来的内容看,顾家对她的大概家底子应该很清楚。 程秀也并不生气,她和顾硕本来就门不当户不对,到时候感情深了结不了婚,那不是白谈么,所以提前知道男方家的态度也是好的。 后世处对象不等于结婚的理念在这不以结婚为目的的处对象就是耍流氓的年代里行不通。 程秀不愿低声下四的讨好男方家庭。 在全家反对的情况下,她就算不快刀斩乱麻的结束关系,也绝对不会嫁到不欢迎自己的人家里,哪怕男方是个香饽饽。 但这是站在她自己的角度,而没有考虑到顾硕的感受,这样对人家不公平。 程秀喊了声蔡婶,“我上药店买点红枣。” “买红枣干啥啊,家里还有啊,你别是想种枣树吧!”蔡婶追出门外,真想种枣树也不是不可以,不过她没种过,不一定整得活。 程秀笑:“我想弄点红枣回来九蒸九晒,回头寄给别人。” 她去的还是之前那间国营药店,还是那个老中医。 人认出程秀,非要给她把脉,得了个脉浮弦数的症。 人对程秀叨叨,摸脉首先得看这个人的体质,一看这个人挺壮就不能说出现浮脉不行了,体质强弱、男女老幼、胖瘦都一样,都有一个正常的范围和状态下的沉浮。 瘦弱的就偏浮一点,轻轻一摸能摸到,你不能说他有表征,他是因为瘦脉管就特别容易摸到,暴在表面,当然他们感冒了会浮得更厉害。 大胖子脉都偏沉,说他是里症也不一定,就是肉比较多脉管在里面了。他们想摸到浮脉很不容易,除非人感冒特别厉害的时候才能摸到。 老中医摸完笑眯眯地告诉程秀,“娃娃等着吧,你这体质容易怀双胞胎。” 未来婆婆家还没搞定呢,双胞胎什么的太过于遥远,程秀压根都没往心里去,买了一大包红枣回去蒸。 九蒸九晒的红枣坐起来不难,但废的功夫多,南方这几天雨水多,程秀每天早上第一件事就是听广播,听气象台预报。 要去赴王家小师傅约的那一天早上晴空万里,程秀想了想没收红枣就出了门。 第103章 人靠衣装 她和王小师傅约定谈论生意工人俱乐部门前。 那地本来是城隍庙,不过以前形势紧张的时候让人给砸了个稀碎,后来改城了工人俱乐部。 以前定时举办的庙会集市倒是还在,都是早上出摊,晌午之前收摊。 程秀去时还早,也就背着手再附近溜达,瞧见了卖辣椒面就先凑个热闹。 摊主卖的辣椒面确实是香,辣而不烈,香味有余。 识货的不少,辣椒摊子围着一圈人,摊主就叨叨自家都是把干辣椒烘烤后,碾碎就这么卖,让他们回去再拌酱油,吃它的焦香辣味。 还有一种灯笼辣椒,将糯米面和米酒、食盐、花椒混合馅料填进辣椒里。再放入倒扑坛内压紧,坛上层盖笋壳叶,闻着也香甜。 程秀逛累了就坐一棵大榕树底下。 这年头城里也有农田,甭说本地是这样,就是到鹏城去一样是遍地农田,长啥的都有。 程秀就摸着了一片虎杖。 这玩意也叫酸汤梗,折断里头有汁水,喝起来就是白开水带点青草味,要嚼的话微微酸口。 这一片还挺多,程秀动手折了一些,心里寻思着一部分去了皮晒干后跟着今天买的辣椒一起腌,吃起来酸酸辣辣绝对开胃。 另外一部分磨成粉,再去药点买点狗油。 虎杖是效果非常好的烫伤药,见着就是缘分,回头也整点。 大早上的,一群娘们有的纳鞋底有的织毛衣边唠嗑。 程秀边竖起耳朵听个乐子。 有个小媳妇气呼呼的掰扯婆婆的不是:“养孩子我说东她说西,我要脱衣她要加衣,差点没把我给气死” 人坐近了点,悄声说:“她还喝我奶水” 一群娘们就倒吸了口冷气。 有听说过母乳拿来跟白酒挤兑在一起可以多留几天,孩子碰伤或者关节痛的时候可以擦,拿母乳来消肿和去淤青。 小孩额头磕碰到个包,只要脑袋里没问题只是单纯的磕碰,擦擦后最晚第二天就没什么事了。 除此之外还没听说有人上赶着要这个的。 那小媳妇道:“她还说有营养,还要让我公公喝,说没什么大不了的,你们说气人么” 程秀插话,“她喝你一口奶,不得喊你一声妈” 其他人便哄笑。 刚来的王小师傅顺着声看到了程秀。 人准备妥当来了,抱着厚厚的本子,见了面迫不及待的谈起自家老字号的辉煌历史,两代人的笔记可做不了假。 程秀听得得很认真,“三十块卖不了?” “八十块”王小师傅笃定道:“八十块钱,以后你就是开店叫寿福堂就是正统,我开了都叫冒牌。” 程秀还是摇头,“来都来了,咱两也别讨价还价,我在给你出十块钱,四十块买你家的老字号。” 王小师傅接受不了,这跟他的心理预期差一半呢。 人不卖了就要走。 程秀知道人走到公共汽车站就得后悔,然后回来。 她为啥舍近求远选了个距离王小师傅工作和家里都远的工人俱乐部,这地来回都得换乘几站车,要是今天不卖可就白白亏了交通钱了。 她坐着没动,一边理着采摘的虎杖,没一会就看着王小师傅唉声叹气的回来。 程秀从坤包里拿出早就写好了的购买协议,一式两份的各自签名按了指印,给了钱以后这事就两清了。 这边远程秀懒得骑车,来时还早,公共车不挤,回去时刚好是上班高峰期。 人是真的多,挤得进去挤不出来,出来了就别想再挤进去。 程秀从前头车门进去,被人挤着往后艰难移动。 挤着挤着,人一脸蒙圈的从公交车后门被挤下了车。 得亏售票员对她还有印象,愣是启动车以后喊她跑起来,伸手把人捞上了车。 车上是真的挤,驾驶室旁边热乎乎的大盖人最多,因为那暖和,最后一排或者轮子正上方的位置人也不少,都是喜欢颠着玩的学生和年轻人。 程秀就在正中间,被挤到双脚离地但还能稳稳当当矗着的地步。 有个胳膊蹭了她口袋一下。 动作很轻,程秀察觉到后立刻低头,就怕是有三只手想趁着混乱做坏事。 半个手臂距离之外,有个男人正不动声色地用手肘蹭着另一个年轻女同志的腰。 只要仔细看就能瞧出人相当刻意。 这年头流氓罪可大,不过小姑娘脸皮薄不敢喊的也有,胆子肥愣是要铤而走险的色痞也不少。 程秀提了一口气伸手同样朝那男人后腰往下摸索。 公交车依旧很挤,离下一站还有一段时间。 回应上那男人回头后惊恐,抵触的眼神,程秀嫣然一笑。 那男人倒是在下一站匆忙忙下了车,又上来了好几个乘客。 程秀偶然发现人数还是那么多,自己身边倒是宽了好些,女的瞅她的眼神害怕,男的瞅她的眼神也充满忌惮! 一路上,程秀都是往窗外看来忽略拥挤的车厢里说不清道不明的各种味道。 车子行驶过百货商店时呼啦啦的下了一部分乘客。 程秀是临时决定下车去一趟百货商店。 她正儿八经的去谈项目,穿得精神板正点没有坏处。 百货商店当地百货大楼地标性的“高层”建筑,有四层。 服装鞋帽部在二楼,程秀上楼正好碰见售货员正把去年的存货棉衣给垒起来。 棉大衣、棉小衣又厚又沉,售货员们打包整齐为四方块,回头还得往仓库垒。 正是干得头昏脑涨的时候,都没搭理程秀。 这样更好。 搁上辈子,程秀逛服装店也不喜欢身后跟着个人。 她隔着柜台成品衣。 服装柜台里有一件带垫肩的女士西装,模仿的是香江那边的款,把肩垫弄得贼高。 西服的大规模流行应该还得再过几年,所以现在西服卖得挺贵。 程秀转了圈挑中的件女士西装外套。 她家里有一条圆丝细夏布的衬衣,刚好能搭配上。 她又溜达着去看搭配皮鞋的尼龙袜,就着柜台一溜烟的看过去,全是姹紫嫣红,只好无奈的问售货员,“素款有吗?” 售货员看了程秀一眼,蹲下开始往柜台深处掏。 以前都是素怕了,好不容易这两年见着点彩色,越是艳丽越卖得好呢。 售货员蹲着掏了七八分钟,总算是把卖不出去的压箱底存货给掏出来了。 第104章 垫资能力杠杠的 程秀的西服外套和衬衣都是黑色的,所以也选择了黑色的袜子。 她回家第一件事就是把那恨天高的肩垫子取出来,然后又搬凳子去搬五斗柜上的皮鞋。 没错这年头皮鞋是紧俏货,都是往柜子上放,穿时从鞋盒子里拿出来,不穿还得擦擦,润点鞋油再放回去。 程秀有两双皮鞋,一双是几年前时髦过一阵的765皮鞋,买时七块六毛五。 另一双八达岭方根皮鞋贵得多,花了二十五块钱’。 她都穿上就着衣柜上的穿衣镜比划了下,觉得挺有谈事的范。 今天是周五,而周六很多学校和单位只上白天半天,再往后就是周日了。 程秀不愿意多浪费时间,所以隔天一大早去的机关育红院。 正是上学的时候,可门口有几个小朋友溜达着就是不进去。 要不是程秀发现园子里来来往往的全是人,她都要以为还没开园。 “小朋友,上学了怎么还不进去?” 一小孩指着幼儿园门口‘闲人免进’的牌子奶声奶气说:“写着呢,只有闲的人才能免费进入,我们多溜达几圈,看起来闲了再进去。” 另一个小孩认认真真地点头赞同,捂着心窝子说:“爸妈挣钱养我们很辛苦的,要节俭。” 程秀笑着跟瞅着孩子们也傻乐的门卫大爷询问,幼儿园里的领导今天在不在? 有时候程秀觉得自个运气真的很不错,想做的事总能做成,想找的人,人家刚好也在。 十来分钟以后,程秀就坐到了育红院办公楼,园长的办公室里。 传统的名片在去年已经挺流行的,能印上名片的都是有身份有地位的人,可不是随随便便都能用的,得用单位的介绍信,还得去刻印章,然后到国营的印刷部门去办理名片。 哪怕名片弄出来了,相关单位对印名片的管理也严格得不像话,去印名片的人可是要登记造册的。 所以饶是程秀有想起来印个名片更正式点,但时间紧任务重顾不上,也就靠一张嘴开了头。 她依次跟人现场三个人握了手,“我叫程秀,想争取育红院食堂的承包权。” 另外两人倒是也给面子的自报了家门。 园长叫潘国庆,另外一个也是园里的领导,只有坐在棕色皮质沙发上的男人没有开口,但跟程秀握手的时候,把她从头到尾打量了一下,甚至在抽回手的时候不动声色地摩挲了一下,把程秀恶心得够呛。 她还不至于手被蹭了一下就现场发飙,笑着直接问潘国庆,“这位是?” “我妹夫邓智鹏,在幼儿园里做司机。” 不是中心角色,程秀连个余光都不再往边上瞟,坐下以后从坤包里抽出了手写的竞标书。 上辈子医疗销售没少写竞标书,标准的文书把连个招标通告都没整明白的潘国庆给看得一愣一愣的。 “我有锦城饮食店的支配权,锦城饮食店虽然不是国营饭店,但运营能力不是问题,而且饮食店还加入了团体保险,这是后勤保障。” 程秀把保险单摊开,继续说到; “饭店目前正在经营百年老字号寿福堂,也是承包机关幼儿园的信心所在” 潘国庆正在看程秀的竞标书,也没抬头,“智鹏,给程秀同志泡茶。” 刚才给程秀上的可是凉白开,这会能待遇已经能变得能喝上茶了。 程秀心里有数了,掏出两本存折,“我手里储备金有两万五千块。” 这叫垫资能力。 竞标书里最好用的一句话是‘本公司为此工程全额垫资,xx年内不追缴’ 敢亮出这句话的,不中都天理不容。 垫资能力也是程秀集资外加银行贷款的真正原因,说白了就是告诉潘国庆她手里拽着两万多块钱,有能力保证食堂的运转。 这要搁后世还能整出一个过桥垫资的概念。 比如买房贷款了一百万,但是还了二十万还有八十万还,就在这时候有人想买你的房子,给的价钱也相当的合理。 只要卖了房就能还上另外的八十万,而此时对方手里虽然有钱,但不愿意在房子还有账单纠纷的时候先垫钱。 这时候就可以找过桥垫资公司,这个公司先把八十万块还了,等买卖双方同意钱货两清以后,再由买房业主把八十万还有手续费一起给垫资公司,最终三方交易才算结束。 她随手接了茶,却让邓智鹏心里很不是滋味。 最开始他是觉得女同志居然谈生意可笑,看人漂亮才多施舍了几眼。 可现在他觉得程秀的态度对他连一点尊重都没有。 人自然而然地联想到程秀肯定在心里嘲笑他靠着姐夫才开上园区公务车。 虽然都是事实,但他就是容不得人家有半分瞧不起。 邓智鹏皮笑肉不笑说:“程秀同志,挺有能耐啊。” 程秀老早就提防着呢,顿时更是警觉。 她两辈子可是见多了能力配不上自尊心的男同志。 就像有些在外头没本事,只会在家里对妻儿作威作福的低级男人一个样。 潘庆国恰好抬头,满是心虚地讨教,“同志,你这竞标书写得真好,是不是懂这方面的门路。” 人很坦白,上头只给他们下任务作为试点,可谁也没有参与过招标,平白无故的东西实在是弄不出来啊。 这点不是问题,程秀抿了口茶水,从项目审批到发布招标公告到发售招标公告,编制投标文件和组织开标工作,评标,中标啥的说了一遍。 以她观察潘庆国的观察,对方似乎不是盲目纵容身边人使坏的性格。 但邓智鹏已经起了色心,而且人心险恶,小心眼的男人报复能力可以很没有下限。 程秀不能放着隐患不管,心思转了转后笑着说:“要不要把印刷室的同志喊来,回头印刷了能放着看。” 现在都是油墨印刷,要印刷前得先拿钢针在蜡纸刻字。 潘国庆一拍即合,喊妹夫,“你赶紧去印刷室喊个人过来,把工具也给带过来。” 邓智鹏正好也没什么兴趣听,起身就出了门。 程秀赶紧抓紧游说潘庆国答应将承包权给她。 第105章 下三滥的暗示 程秀跟潘庆国的交谈中挖出了好些机关育红院食堂的建设指标,典型的招标单位承建的能力不够需外包。 目前育红院教职工总数外加学生逼近了500个人。 跟二三十年后明文规定幼儿园学生总数最多不能超过360个人一对比,就知道人数庞大了。 按着潘国庆的意思,育红院不比其他单位食堂,小班中班的孩子在教室里吃饭,大班的孩子为了提前适应小学生活可以在食堂吃饭。 本地都是六岁上小学,五岁的孩子倒也能坐得住,加上教职工,食堂规模两三百平方米也就够了。 话是这么说,但两三百平方米也是钱啊,育红院没那么多经费。 还有食材供应问题,潘国庆道:“我们机关育红院一个孩子一天五顿饭。” 这年头油水少,程秀觉得小孩一天吃五顿不算多,甚至再过二三十年,花国好些幼儿园依旧是三餐两点,一天五顿。 虽然听着五顿多,但幼儿园一般都不让孩子吃得太饱。 上午吃了点心以后接下来的水果餐,几乎也是一人一小块。 一根香蕉可以三个小朋友分 程秀上辈子隔壁邻居家的小孙子幼儿园也是三餐两点,下午点心和晚餐都在学校吃,回家了以后还喊饿,还得再吃一顿。 程秀也不全光跟人聊生意,感慨着:“我上育红院那会是两餐两点,还得自带副食,比如食堂吃鸡蛋汤,孩子们自带一个鸡蛋,吃豆瓣汤,孩子自带蚕豆”” 潘国庆就笑,自豪道现在依旧好多育红院需要孩子自己带原材料上学加餐,而且油和米都得家长出。 机关育红院不仅不需要,每个月还给每个学生3毛钱的零食指标。 反正一个孩子一个月在机关育红院标准花销是15块钱。 这绝对是多了,光程秀知道好些个大厂子自设的育红院,一个孩子一个月最常见的花销在七块左右。 潘国庆委婉地表示,也正是因为钱都花孩子身上了,教职工吃的都没有学生好呢。 别看育红院看着挺气派,教职工的伙食一直挺一般。 一般早餐是稀饭馒头,午餐晚餐吃干饭,食量上按照早中晚三两、三两、四两的标准配给。 一根油条四分钱,一个烧饼四分钱,一碗豆浆三分钱,一碗馄饨八分钱,听着好像能管饱,但早饭在家里吃,一家几口也就是一把米就能搞定了。 但育红院教职工年轻人居多,乐意上食堂吃的不少。 像甲等菜,一个狮子头肉丸子配着一只鸡蛋,一毛五分一顿饭,每天都供不应求呢。 到每年的二到五月份也是青黄不接的时候,职工食堂的青菜完全断档,只供应两种菜品,一是炒海带丝,二是烩猪血丁。偶尔见到咸鸭蛋,味道也不新鲜。有时候青菜极端匮乏,中午食堂偶尔出售臭豆腐,热饼夹臭豆腐都是好菜。 现在趁着季节好不抓紧,回头进了冬天,想花钱都没有这些菜。 所以也想看看外包给国营食堂以后,曲线改善伙食标准。 邓智鹏引着两个人走进来,“姐夫,饭点了,先吃饭去?” 这会双方已经确认程秀也作为备选,程秀趁热打铁,“耽误大家吃饭时间,所以我来请客。” 最近三个竞标的国营饭店没少争相设饭局,但潘国庆还不习惯由个女同志,而且还是个小姑娘做东请客。 程秀看着邓智鹏拉着潘国庆说了几句话,虽然没咋的听清楚,但倒是把一块吃饭的事给落实了。 她笑,“要不咱们到光红国营饭店吧,正好离我家不远,我回去拿瓶茅台去。” 去那市内最大的三家国营饭店显然不行,程秀又不傻。 去锦城饮食店也差点意思,所以程秀拿取茅台当借口带几个人上别的国营饭店吃饭。 又是邓智鹏率先响应。 程秀反而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提防着。 光红国营饭店当然不能和三大国营饭店比,但配置也差不到哪里去。 程秀点了一桌价值二十块钱的酒席,然后准备回家拿茅台。 邓智鹏也跟着起了身,“我捎带你一程,快一点。” 程秀就跟莲藕托生一样有八百个心眼子,怎么可能让对方知道自己家,刚想拒绝却听潘国庆乐呵呵的说;“对,坐车去快呢,已经写了申报了,都是一样的油钱。” 领导开公务车也是要申报出行的,回头报账,每公里汽车油费是一毛钱,每次用车收费的标准不能低于五毛钱。 程秀也忽的改变主意。 她走以后潘国庆肯定要跟人讨论由谁承包,邓智鹏要仗着亲戚关系吹几股邪风也不是不可能。 “行啊,辛苦邓同志”程秀落落大方的应承下。 机关育红院的公务车是苏国进口的拉达小汽车,应该是很多年前的老款。 而且这款车在苏国是家用款,但邓智鹏应该擅自改装过,,那油门轰隆隆的巨响。 邓智鹏故意光启动不前行。 程秀不坐副驾驶让他不得劲,看起来更像是给领导开车的司机了。 听着轰隆隆的油门声,人猥琐地朝后视镜看了一眼,自行想象程秀的屁股正坐在轮胎上方被震得乱颤。 这会还在饭店门口呢,他意淫了一把才开车,幽幽开口:“程秀同志,我不是对你有意见,但真觉得姐夫不该那么轻易答应让集体饭店也加入进来,这让其他国营饭店怎么想,还以为我们育红院给你们开后门呢。” 他从后视镜看了眼程秀,“不用拘谨啊,出来吃饭得稍微放开一些。” 程秀听出了里头的暗示,微微蹙眉。 邓智鹏继续道:“其实只要你积极点,很多事都不是问题,甚至我开个口,明天你一觉醒来承包的事情就妥了。” “到我家巷子外头了。”程秀忽然开口打断,“里头路不好走,小汽车进不去,停这就行。” 她下车朝家走,身后猥琐的视线如影随形。 程秀冷着脸回家,踏雪从墙头跳下来迎接。 蔡婶正给王桂芬做饭。 程秀拿了两瓶茅台让人不用做自己的饭,摸了摸踏雪以后才出了门。 第106章 摆脱人渣畜生的方法 巷子口,邓智鹏正靠着车门抽烟,瞧见程秀以后,那轻浮的眼神依旧黏糊糊的追过来。 当程秀靠近以后,人忽然朝着她吹了一口烟。 饶是程秀已经第一时间屏住了呼吸,却还是被呛得咳嗽。 邓智鹏却哈哈大笑,觉得自己有男人味极了。 程秀的眼里闪过一丝冰冷,她临时改为拉开副驾驶的车门,忽的朝邓智鹏嫣然一笑,“别让潘园长等急了。” 明显的转变让邓智鹏喜出望外,连忙钻进驾驶室内。 一路上,程秀时不时朝着邓智鹏笑。 她猜得没错,潘庆国确实在等她的空隙肯定聊了承包的问题,来时满满的水杯都空了。 邓智鹏为了在程秀面前摆谱,更没少进行游说。 程秀留了他们片区公共电话亭的电话,育红院要是有消息往那打电话,接线员会上她家去通知。 抄写电话号码的时候,程秀余光清清楚楚的瞥见邓智鹏把一把钥匙放进了自个的坤包里。 她没声张。 一顿饭吃得宾主尽欢。 这年头可没有酒驾和醉驾,要是喝酒了路上碰见交警,只会得到一句‘注意看路’的提醒,甚至还有如果开车出事,喝点酒就能轻判的说法。 邓智鹏难得喝上茅台,就跟喝马尿一样停不下来嘴。 程秀心里厌恶万分。 这种色胚子死了也就死了,但路人无辜啊,回头别伤了人。 饭局稍后,程秀提了嘴她来开车,反正两地也不远。 邓智鹏飘了,“这是关心我呢。” 程秀皮笑肉不笑,“邓同志是喝高了,把我认错成了嫂子了吧。” 潘庆国不悦的瞪了一眼妹夫。 邓智鹏酒立刻醒了不少,没敢造次,甚至到了育红院园以后老老实实的下了车。 幼儿园正放学呢,有家长在打不肯回家,嗷嗷叫着要留在学校的孩子。 潘国庆忙走过去劝。 好些家长也‘哎呦哎呦’搂着自家出声,“你咋下得去手,咱就一个宝贝疙瘩,平时都舍不得动一根手指头呢。” 当妈的打孩子还不忘唠嗑的,“没事,这孩子长得跟他奶一个模子刻出来似的,打他我从来不心疼” 末了还特意喊潘国庆,“园长,以后这小崽子不乖,你就这么打,别打得耽误吃饭就行。” “妈!你完了!”小孩忽然捂着脸爬起来,“你把我嘴打歪了” 现场经过的人均是一怔,那当妈的也吓坏了,忙要拉开儿子的手,“咋歪了?妈看看,你赶紧让妈看看,严重了上医院去。” 小男孩‘哈哈’两声,把手放下,“吓唬你的!” 再又挨了一顿打以后,小孩忧郁了,包着泪水看了一圈以后哭哒哒抱住程秀的小腿:“姐姐,我去当你家的孩子吧!你就收了我吧!” 程秀温声让人乖乖跟起那么道歉,且别再说这话了,不然今天还得再挨一顿打,多糟心啊。 她去一趟育红院,回家的时候感觉耳边像是还有五百只鸭子在嘎嘎嘎的闹,瞅见卖甜酸茶的赶紧买一杯醒醒神。 她记得这玩意好像是哈市双城的小吃,这辈子还是头一回吃呢。 做法倒是还记得,拿小米,玉米和黄米磨成粉熬成汁以后发酵,反正做起来挺费劲的,喝起酸味挺大,但也有甜味,酸溜的有点像果味的酸奶,喝着很解渴。 掏钱的时候程秀顺带把那一串钥匙给带了出来。 她瞅好一会又放了回去。 晚饭后,外头就有人喊程秀接电话。 来电的就是邓智鹏,人装模作样的问:“我四处都找不见园里的钥匙,你瞧见没?” 程秀心里冷笑,面上道:“在坤包里呢,我还奇怪怎么多了串钥匙。” 那头一本正经的让程秀把钥匙送到育红院活动室内,从小门那进。 程秀喊话:“你说的啥?再说一遍?我这边只听见电流滋滋滋声啊!” 那边跟着喊:“我让你把钥匙送来育红院活动室!从小门那进!” 这音量连接线员都听见了,接过话筒还叨叨真不容易,这个点了还得忙呢。 谁说不是呢,程秀笑眯眯的付了话费。 她出门时带着踏雪。 狼崽子高兴得不得了,一路上走得同手同脚。 程秀先去一趟锦城饮食店。 天气好的时候晚上这条街人也多,两厨师正热火朝天的炒面,瞧见程秀后热情的打了声招呼。 程秀还瞧见了孙琳琳和曾珍珠。 打从夜宵一条街火热后,母女俩每周日一定来打牙祭,就是平时晚上吃了饭也爱来这里溜达散步。 母女两这会正站在一处鞋摊面前看着人补皮鞋呢,程秀上前打招呼,晃着手里的钥匙笑眯眯的表示给机关育红院的潘司机送钥匙去。 大晚上机关育红院没人,没有半分白天的热闹。 踏雪头一回来幼儿园,跟个孩子似的对幼儿园的滑梯充满了好奇。 程秀也不着急,慢悠悠的教踏雪玩滑梯。 活动了一会儿出了汗,她干脆把身上薄款开衫给脱了。 黑暗里,玩得兴起的踏雪猛地一回头发现主人不见了,四处狂吠,毛都炸起来了。 程秀又把开衫穿回去,然后对着腆着脸贴过来的狼送出去一个大逼斗。 只认衣服的踏雪谄媚飞机耳,尾巴螺旋状的摇晃,嘤嘤嘤地认错。 一人一狼到了活动室外,屋里却没有亮着灯光。 程秀站门外喊:“邓同志?” 里头人乐呵呵的喊:“进来” 程秀开了门,让踏雪进去后自个也跟着朝里头走。 黑暗里有个人影扑了上来,紧接就是一声凄惨的惊叫。 程秀站着喊了一声‘踏雪’,优哉游哉的开了灯。 邓智鹏捂着小腿匍匐在地上爬着。 踏雪眼神淬着绿光,如果不是程秀在早已经扑上去彻底消灭威胁。 “救命!救命啊!”邓智鹏直往角落缩。 见了血的踏雪激发了体内的狼性,讨饶的邓智鹏被它理所当然的划分到等级最低的一类。 “踏雪,回来。” 踏雪迟疑,嗜血的本性让它头一回忤逆了程秀的命令。 程秀揪住踏雪的后脖颈,一个大逼斗又甩了出去。 在狼眼里就相当于狼王发话了,踏雪立刻老实服从,眼神里的狼性渐渐褪去,又多了几分平时清澈的愚蠢。 虽然不能咬人,但踏雪依旧在程秀的默许下欢快地在邓智鹏肚子上蹦跶了几下。 邓智鹏以为要被咬死,惨叫一声后裤子湿了。 程秀嫌弃,但瞧着地上的血尿以后怔了怔。 正常人尿裤子居然能尿血啊! 被咬的邓智鹏哇哇大叫,这会却捂着肚子闷声出声,表情痛苦。 第107章 恶女秒变小娇娇 保卫科已经循着声打着手电筒找来。 程秀掐了下大腿,‘哇’的哭出声来,断断续续的对冲在前头的人开口, “邓同志给我打电话,说把钥匙落我坤包里了,大晚上的我一个女同志走夜路害怕,寻思把家里的狗带着防身。” “我来的时候屋子里没有开灯,黑暗里有人冲出来想抱我,我家的狗子还以为是啥坏人就冲着咬了一口,谁指导居然是邓同志啊。” “好多的血,我好害怕。” 程秀擦着泪水说:“邓同志是不是又把我错认为他媳妇了啊。” 保卫科的人脸上表情很精彩,想什么的都有。 邓智鹏微弱的呼救声断断续续的没完没了。 程秀哭诉的那几分钟里,他疼得死去活来。 “赶紧去上医院看看吧。”程秀做恍然大悟状,“都尿了!” 甭管邓智鹏如何羞愤,还是让人连着湿透的裤子一起送去医院。 还是程秀开的车。 没法子,唯一的司机尿血着呢。 保卫科也通知会计和园长,一个管事一个管钱。 等两人到时已经是一个小时后了。 程秀拿着一沓子医药单,特别诚恳的跟会计交代,“邓同志要打狂犬疫苗,八十五块钱得打五针,还有他的结石被我家狗子踢下来了,结石划破尿管导致尿血,要好好休息一阵子啊。” 她把在育红院发生的事又从头到尾的说了一遍,说得眼眶泛红,里里外外还是那一句话,是不是认错了啊,总不能是流氓吧,现在想起来她还会发抖,吓死个人了! 潘庆国心想认错个屁,妹妹晚上就在家里呢,说是弟弟有事要忙。 他气冲冲的进了病房,直接给了邓智鹏两巴掌,都是替自家妹子打的。 这年头病房全是大开间,要不是这会好些患者围观者。 邓智鹏依旧疼得脸色煞白。 原来肾结石掉下来的痛比断腿还难受,后腰像是被切了一块一样,又像是有个人拿着打气筒一直往身体里打气,这会涨得要爆炸了。 “姐夫,我感觉程秀是故意放狗咬我的。”邓智鹏咬着牙槽,“要不是她释放那种信号,我也不会让她来。” 潘国庆忍着怒气问,“什么信号?” “她她对我笑来着” “你是不是有病!”潘国庆忍无可忍,还得压低了声音,“你大晚上让人家送钥匙,人家以为是急着要赶紧给你送来有什么错,大晚上你不开灯要抱人家,不怪狗要咬你。” “那锦城饮食店为什么派个女的来,不就是默认女人好办事么” 看到程秀和医生进来了,两人两同时闭嘴。 医生背着手,“你得谢谢这女同志的狗,要不是把你结石踢下来了,不然肾结石卡住导致肾冲水才叫痛,现在你还能说话,等阵到了那时候连话都说不出来。” 程秀人畜无害的叨叨不用客气,炯炯有神的看着邓智鹏。 在姐夫眼神威慑下,邓智鹏只好瓮声瓮气的说了声,“谢谢。” 甭管怎么说,他依旧觉得程秀有几分故意。 医生拿出跳绳来,“你体内估摸着还有结石,明天脚踝伤口好点了就上走廊跳绳去,多蹦跶几下。” 程秀忍着笑。 跳绳下结石,跳得顺利,结石也就顺着尿下来了,跳得不顺利当场发作原地疼到去世。 她不动声色,“邓同志,我明天提点礼物还来看你,这嫂子明儿来吗?我得跟她解释几句” 潘国庆恨铁不成钢的瞪着妹夫。 还能怎么办,妹妹怀着孕呢,为了家庭和谐总得帮着把事情善后,回头再跟人慢慢算账。 人把程秀喊到外头,“程秀同志,都是个误会,我看今儿的事就到这,你赶紧回去吧” 程秀微微蹙眉,“就是因为是个误会,我才得跟邓同志的爱人解释啊。” 人恍然大悟,“难道他是想耍流氓。” 潘庆国最怕人往这方面想,妹夫要真因为耍流氓蹲风眼,他那没出生的外甥咋办! 为了稳住程秀,人甚至在承包食堂的事情上松了口,费了好大的劲才把程秀哄走,一路送到医院大门。 他也瞧见了咬伤弟弟的那条狗子。 踏雪长得很快,此时已经有了相对明显的狼特征。 但因为谁也没有养过狼,除非是对狼非常了解,否则指挥觉得这狗长得真帅。 程秀摸了摸踏雪,也不知道被狼咬了打狂犬疫苗有没有用。 不过至少今儿知道了这年头打狂犬疫苗是真的贵,能顶上普通工人几个月的工资了。 隔天程秀亲自去买了几根骨头,煮熟了一直放桌子上纳凉。 之前买的菜种子已经种下去了,她临时扒拉出之前吃粉时人家摊主给的辣椒籽。 种辣椒就得要当年的新种子,用三年或者三年以上的辣椒种子影响出苗率。 程秀保存好的辣椒籽是金黄色的,证明还挺新鲜,陈年的辣椒紫会呈现杏黄色,要是变成了褐色就不能往地里种,那是坏种子,种了也发不了芽。 不过也不是什么种子都得用新种子,蔡婶一边帮忙种一边叨叨,像雪里红的籽,芹菜籽和香菜籽都得存放一年以上才能种。 踏雪老着急了,眼巴巴的看着桌子上的骨头。 掉在地上和放在它专属碗里的,才是自个的,食物在其他地方都是主人的,分得可清楚了。 踏雪嘤嘤嘤的跑去程秀面前转悠。 可惜人这会正聚精会神的听蔡婶叨叨这几天伏葱也该打籽了,到时候再去生产队买点回来。 到时候夏秋种着刚刚好。 有人在外头敲门,程秀听见声忙抖掉手上的泥巴去开门,把李律师迎进来。 家里还有点鹧鸪茶。 因为鹧鸪茶不是放茶叶盒里,而是用一根藤条一样的绳子五绑成一个个球球,程秀一眼看着临时决定泡来招待客人。 等喝上了茶,两人才叨上了正经事。 “妥了”李律师满面红光,“起初咱们证据不足,我还寻思着得花费不少功夫取证,但幸亏运输队知道这事的人很多,证人证言取证相对容易,接到法院传票以后运输队也承认了错误,要是顺利的话后续就是赔偿问题。” 目前找不到肇事者,但找不找得到肇事者都一样。 起初程秀没听明白,后来听懂了,至少在1981年,交通事故的经济赔偿并不是由肇事方负担,而是单位。 第108章 今天真是个好日子 李律师很有信心,就王桂芬目前的情况可以让单位代肇事者赔偿至少三万元。 在1981年,简直是天价。 法律上的事情程秀听不太懂,她熟知的民法通则得到86年的时候才有呢,更别提此时还没有交通法。 家里开火做饭还需要时间,程秀在傍晚时带李律师上小吃一条街上吃饭去。 她自个的档口卖的常见也吃不出什么新鲜味道,就带人四处转转吃别家的。 人想吃猪肝米线糊。 卖米线糊的大婶直笑。 米线糊是闽南的特产,孕妇坐月子的时候常吃猪肝米线糊。 程秀自己买了点常吃的花生米。 她也会做,材料也就是茴香,桂皮和花生米,还有糖精水,香草油罢了。 好吃的点在于用石砂,像炒板栗一样炒熟,吃多少都不会上火。 吃花生米会口渴,程秀买了杯糖水。 她读书的时候糖水小杯两分,大杯五分钱,现在都做个体户了能挣钱了,糖水都不带涨价的。 色素水一杯杯的码好,每一杯上头都盖着个四四方方的小玻璃片。 程秀还瞧见了曾珍珠在自个前头逛着,这老孙家究竟是有多爱逛街,回回来都能碰见。 等她买了水绕回来,瞧见李律师光顾着跟人唠嗑而不第一时间吃面心想坏了,她忘记提醒米线糊得快点吃,吃慢了可就吃不完了。 等李律师回过头来,确实瞧着一大坨面而没有一点汤的线糊糊发了好久的呆。 人感慨,“你们这夜市还敢弄呢,京都除非是正儿八经的服务店,又开始打击投机倒把了。” 程秀心里咯噔一声,细问是什么情况,一打听全明白了。 现在南方有一些地方个体户发展十分火热,存在一个和国营企业抢原材料的情况。 其次,生产经营的厂家多了就扰乱了市场价格,个体户小作坊给的价格很低,影响到了计划市场。 此外,地方个体户发展起来的小作坊,特别的电器类的造成了许多安全隐患。 李律师提的几个起火事件程秀略有印象,应该都在报纸上瞧见了,那会倒是没注意到深层次里还有这么一层原因。 总之综合各种原因,现在又开始堤防投机倒把。 之所以现在的本地小吃一条街还能够兴旺,一来是因为那把火主要集中地行业不是小吃,二来那把火主要燃烧的地方不是本地。 但程秀隐约觉得是迟早的事情。 李律师只是暂时回来说进度,隔天还要回镇子上收尾。 程秀跑了一趟商业部,想试着能不能说动工作人员把夜宵一条街设立成服务供应中心。 她跟摆摊的人处得都还不错,也算是尽自己一份力。 商业部门的人挺客气,但说的话也挺无情,明明白白的告诉程秀今年没有计划。 这就相当于本市什么时候打击投机倒把是个不确定因素,程秀也只能暗自时间可以来得晚一点,顶多在劝别人一句别进太多货。 她回家的时候特意去翻日历,看看李律师说的重新打击投机倒把大概在什么时候。 这年头的日历都是红绿黑三种颜色。 星期六是绿色,星期天还有节假日都是红色,其他正常的日子就是黑色。 以前撕下来的日历全让蔡婶拿走存起来了。 日历后边的空白地方能写字呢,拿回去给亲戚朋友家上学的孩子写写画画。 程秀就只找到了几张绿色的,因为蔡婶觉得绿色不好看 这会已经四月底,直到五月上旬的时候程秀才接到了机关育红院正式的通知。 她赶到潘国庆办公室,人笑眯眯地迎接着,“程秀同志,恭喜啊。” 程秀乐呵呵的扫视一圈,“邓智鹏同志出院了吧。” 人一脸惋惜,“按理说我也该去看看,可最近忙得抽不开身。” 潘国庆表情闪过一丝微妙。 妹夫被肾结石弄得死去活来,人家医生说了要多喝水多运动,不要憋尿。 兄弟俩平时都是差不多的生活作息,潘庆国怕了,最近一直骑自行车上下班,下班再顺道骑去郊外溜达一圈,每天整个二十公里。 这两天他去医院了,倒是没结石,得了前列腺炎 程秀拿邓智鹏开涮做话题切入点呢,这会话锋一转提起了签订合同。 只要合同上没有写她的名字,之前谈的一切都是废话。 拿到合同的一刹那,程秀首先看有没有漏洞,有没有挖坑给她跳。 合同法指望不上,因为都还没制定出来呢。 程秀来回看了几遍确定没有问题才笑眯眯的拿钢笔签名。 她确定合同没有问题,而等承包合同一式两份,另一份都到了程秀的手里,潘国庆依旧没有意识到里头的内容以及签字的人都是程秀,盖的也都是程秀的个人章,跟锦城饮食店半毛钱关系都没有。 机关育红院往外贴公报的那一天,程秀在家收红枣,之前弄来的虎杖也拿去国营药店研磨成粉,跟狗油一起装瓶成药。 说实在的,就算零食遍地都是,蒸红枣依旧在食疗界以及零食界都有很高的地位。 别说讲究的九蒸九晒,就是蒸一次,随随便便晾个一小时继续蒸第二回,蒸到第三回的时候那枣儿都好吃得不行。 她上卫生所讨输液瓶的时候正好瞧见周顺昌骑着自行车一脸萎靡地朝着群英国营饭店行驶而去。 程秀买回来两个葡萄糖瓶子,洗干净以后把九蒸九晒的红枣一个个往里头倒,直塞满了两个瓶子,紧接着又把顾家老太太的来信一块打包成一个包裹全部都装进网兜里,这才骑着自行车出了门。 群英饮食店离邮电局不远。 正在店里抽闷烟的周顺昌瞧见程秀后先是一愣,随后懊恼不已地撇过头去。 三家国营饭店哪一家承包了育红院食堂都可以,就是没想到让程秀截了胡! “周经理”程秀按了刹车,长腿点在地上,“我想跟你谈谈承包育红院的项目。” 这还有什么好谈的,周顺昌闷闷说:“锦城饮食店能拿到,算你们有本事。” 程秀笑意吟吟,“合同上签的是我的名,是我承包的项目,和锦城饮食店有什么关系。” 第109章 表演秒进账8000块 周顺昌又不傻,程秀能和他谈的生意也就是食堂的承包,总不能坐下来一块喝茶吧。 虽然他只隐约察觉到程秀的想法还没能往深处去想,但却当机立断道:“今晚上家里吃饭?我让你嫂子整几个菜。” 这年头其实也没有正儿八经谈事的地方,瞧得起谁最大的诚意就是邀请人上家里吃饭去。 程秀想了想,“上劳动路茶室去吧。” 以前程四海邀请人回家吃饭,倒霉受累的肯定是王桂芬。 男人们吃完了撂下碗筷就走,总是女人还得收拾一桌的杯盘狼藉。 她不忍心看王桂芬累就去帮忙,最后是两个女人一起辛苦。 本地不像京都,羊城,泸市那样盛行茶楼文化,就这市里头,程秀也就知道一个劳动路茶室而已。 周顺昌自然无所谓的满口应下,目送着程秀骑车远去。 程秀今天除了给顾硕连队寄红枣寄信外并没有其他特别紧要的事情,但谈生意就正经地找个地方商量还是很有必要,也省不了。 劳动路的茶室在一处公园里,正经名字还挺好听,就叫湖心茶室,坐落在公园人工湖中心,只有一座桥直达。 两人说好的喝头碗茶,所以隔天差不多同时到。 公园门口也有简易的茶水摊子。 就一个小推车,茶摊摊主熬的砖茶,特别浓,小推车旁边放着十几瓶暖水瓶,谁要茶水就大半杯的白开水加一点点浓茶,拿四方块的玻璃杯盖着,一杯两分钱。 进公园得买门票,茶摊的摊主蹲在地上,就着身边一盆水涮涮顾客饮用完的杯子,眼珠子滴溜溜地看着路过的人,只要人家有点停下看两眼的意思就招呼来喝茶。 程秀和周顺昌已经来得很早了,可是湖心茶室门前已经排起了喝头碗茶的队伍。 周顺昌立刻多花二毛五分钱的茶水费,也就相当于走通道,提前进了茶馆。 加上茶水费,还有标配的一壶茶,一共花费了七毛五分钱。 这跟外头两分钱一杯茶水比起来当然是贵得上天,但风景着实好得不像话。 本地气候比较温暖,湖面上的荷花已经开了一半,一眼望去美不胜收。 而且茶摊配茶的标配是茶叶蛋和瓜子,茶室里可以吃的可就多了。 程秀和周顺昌也不是为了一口吃的,等上了茶水后由着程秀先开了腔,“如果群英国营饭店还想承包食堂,可以从我手里把项目买去。” 昨天程秀走后,其实他立刻就猜出来对方想当二手贩子的意图。 因为当初得知有这个承包项目的时候他也想过。 用个人的名义承包下项目再转手卖出去,得的钱进的自己的腰包。 但当时他顾虑太多,要么就是怕被发现后偷鸡不成蚀把米,到时候连国营饭店经理都干不成,要么就是觉得困难重重,好些事儿得亲力亲为地去跑。 瞻前顾后的结果就是程秀做成了,他成了得买项目的那个人。 周顺昌太知道能承包下食堂项目能拿到多少好处了。 这么说吧,市里今年就先实行了几个承包项目,资源肯定都朝着项目上倾斜呢。 周顺昌肉痛的同时也坚定了一定要拿到承包项目的信念,“你想要多少钱?” 程秀又把话题抛了回去,“看群英国营饭店能出得起多少钱,我花那么大的力气拿下承包权,当然是谁出的价格高,我就卖给谁。” 话里的意思是,她还有三个候选人,周顺昌这边谈不拢,她转身就去找另外两家国营饭店的经理了。 以周顺昌对单位的了解,他沉吟了一会,手里的茶杯掂了又掂却没有喝上一口,“五千块。” 程秀很痛快地没有讨价还价“好,那等我问过其他两家的报价。” 周顺昌立刻坐立不安,他可不想再一次错失了良机。 其实只要再给一点点时间,他可以联合另外两家国营饭店一起压低价格。 程秀不想项目烂在手里就得低价卖了。 至于到时候三家怎么商量,那就没程秀什么事。 人前头想着,后一脚又开始担心。 那如果程秀在跟其他两家接洽的时候遇到心仪的价格直接卖了,压根就不给他去忙活咋办? 那要是程秀宁愿把项目烂手里咋办,或者人家背后还有个锦城饮食店呢! 周顺昌想得头疼,犹豫不决地不敢继续往下说。 程秀要去一趟厕所,这是天赐的额外时间。 周顺昌还没想出个一二三四呢,程秀已经回来了。 “这么快!” 意识到说女同志上厕所快是耍流氓,周顺昌干咳了几声。 程秀笑眯眯地收拾坤包,“周经理,那咱今儿就谈到这。” 看着程秀的背影,周顺昌猛地喊:“八千!” 茶室一瞬间静谧无声,多双好奇的眼睛悄咪咪地瞅着,耳朵也竖得老高。 什么东西八千块? 八千块买什么东西? 程秀又走了回来。 周顺昌既然已经说出去就不可能再收回来,一鼓作气道,“我能打申请,八千块不是问题。” 程秀很满意,“那咱先草拟个定金声明?” 周顺昌要疯了,这是母猪带胸罩,一套一套,还有完没完了。 普通老百姓平常也接触不到定金,程秀给人详细科普了下定金和订金的区别。 说白了就是下了定金,反悔了不能退,订金能退。 如果不一定履行合约就选‘订金’,要是选择的是‘定金’,后悔了钱不能退款。 合同定金的缴纳一般是按照合同标的的20缴纳定金,程秀笑着说:“这样吧,咱们也不用定得那么死,我只要一百块钱的定金,但两个小时之内要。” 周顺昌要单位打款得写申请,如果要三个小时凑出一百块钱的定金肯定得自己先垫付。 他咬咬牙,“可以。” 人恍恍惚惚的想缓一会,所以没跟着程秀一块走,只约定三个小时在银行门口碰头。 时间不等人,周顺昌也就缓了一会起身打算结账。 “你们那桌结账了”业务员道:“跟你一块进来的女同志结的账。” 两个人一直在一块谈事,程秀也就中途上厕所时离开了一小会,估摸那时候就把账单给结了。 第110章 深夜起火生死难料 如果这会程秀还在场,周顺昌一定会真心的夸人几句。 跟着聪明人走,哪怕自个资质平平也能有所作为。 周顺昌有点想捆绑住程秀一起干。 当然,他还是不敢下决心。 程秀不仅聪明,还精明,他怕有一天被卖了还帮忙数钱 筹措一百块对于周顺昌来说不是太难的事儿,一个小时候人在银行门口不仅给程秀把定金准备好了,还给人带了点干琴鱼。 琴鱼也就手指大小,周顺昌笑眯眯的比划着,“去了内脏,回去以后放茴香,桂皮,糖和干茶叶,一块再盐开水里头炝熟,捞出来晒干以后再用炭火慢慢烘焙,不用来吃,主要用来泡茶。” 程秀坦然的接受了周顺昌的示好,明明是刚认识不久的两人可以热火朝天的唠起磕来。 再一聊结款。 国营单位走流程向来都慢,按着周顺昌的预计最快得下周。 今天天气不怎么好,空气里能嗅着水汽的味道,程秀手里也没有伞,跟周顺昌确认完事已经程秀就朝家里赶。 半路上碰见蔡婶了,人也走得很匆忙,一是因为要下雨,而是因为平日里要么她在家,要么程秀在家,总得有人守护着王桂芬。 两人都不在家的时候就得赶紧来回。 程秀对蔡婶就跟对家里人似的,所以不用她操心,蔡婶自个临时外出一趟都得朝家赶。 家里攒了很多剩肥皂,她想买点胰子回去跟肥皂块一起重新倒腾一下。 日常开支是程秀支付,但剩肥皂啥的只要蔡婶想要都可以拿。 农村以前物资匮乏,哪舍得买丢掉,都是买了胰子,放点纯碱,回头拿来洗衣服和洗手效果都是一样的。 回头她弄好拿回家里,能用好几个月呢。 程秀让人慢慢去,自个回了家。 踏雪溜达着过来,直蹭着程秀的手,清澈又愚蠢的眼神藏都藏不住。 程秀伸手。 踏雪朝她手掌心吐了一只还能动的蟑螂。 北方的蟑螂也就指甲盖大小吧,但南方的蟑螂可大多了,还能飞! 程秀从来不知道自个也能飙出女高音。 她寻思死了死了,这会能捉到一只蟑螂,家里肯定已经泛滥成灾了。 蟑螂不能踩死,早上踩死一只蟑螂,晚上能生出四世同堂。 程秀进了灶房摸出两个土豆煮熟,又去翻硼砂和白糖,捏成丸子以后把家里的角角落都放了个遍地。 硼砂的功效是脱水,蟑螂吃了以后遭不住的,回头一死死一群,效果好得很。 买回胰子的蔡婶直叨叨杀蟑螂还得做一顿饭,又心疼糟蹋了白糖。 在乡下地方,谁家不小心喝农药了都是喂蟑螂的,催吐一级棒,蟑螂要是没效的还得喂屎。 程秀洗干净手打算给王桂芬换被单,笑着说哪里用得着这么麻烦,催吐的话拿养花的土冲水喝,保证吐得哇哇的。 王桂芬现在瘦多了,蔡婶加程秀两个人完全能翻得懂。 程秀拿被单一觉的时候听得‘撕拉’一声,等回过神来的时候,这被单已经从中间开始撕成两半了。 被子全是程秀从家里带来的,年头最久的一条毯子还是王桂芬的嫁妆,当时花了37块钱,用了二十年一点事没有。 撕裂的老花布也用了十几年,中间都磨得薄薄一层了。 程秀要丢,蔡婶舍不得就讨了过来,晚上坐灯光下,让程秀搭把手,把破的被单从中间剪成两片,把两片不了的边缘缝在一块,这样中间磨损严重的部分就成了新被子的边角角。 这么一弄也不影响盖,再用个几年没问题。 程秀搭把手的空隙也不妨碍看故事会。 两人都有事做,九点多了还没睡。 程秀嗅觉灵敏,隐隐约约闻着有奇怪的味道,有点像化肥催发时的咸鱼味,又太像。 隔壁屋子踏雪疯狂挠门,连带着滚浓烟从门缝里飘进来。 程秀拉开门惊愕的看着外头熊熊火焰山。 她夺过蔡婶手里的被单先往水缸里滚了一圈丢回去,然后去隔壁开门放出踏雪,再去找院子里的水管。 附近的居民三三两两的被大火惊醒,杂乱的脚步声和惊叫声此涨彼伏,反应得快的已经拎着水桶或者脸盆过来救火。 老百姓好些都不懂消防队干啥的,再说等外人来救火黄花菜都凉了,所以失火一般都是邻里互相帮衬着自救。 火势太大了,程秀家院子的木门烧得噼啪作响,根本就进不去。 爬院墙也白搭,连墙上都起着火了。 大伙一看到房顶着火心想完了。 南方的房梁一般都是实木头,回头烧完了往下一塌,整间屋子也就不剩下什么了。 院门烧干了塌了,一眼看过去院子里头通红一片。 大家也进不去,瞧见程秀在院子里就喊着赶紧出来。 程秀把水管一头放井里,利用虹吸原理把井水往屋里头引,又把湿润的被单一股脑的披到 屋里屋外已经被浓烟和烈焰充斥,因为有木料结构导致火势发展非常之快 这附近住着的几乎从未见过这么大的火势,不管多少水浇上去,完全如泥牛入海,毫无作用。 已经有人开始担心起家里的情况。 这一片都是围墙挨着围墙,这一家烧着了,连片也得遭殃。 陆陆续续有人朝家里跑。 火势不见小,留下来救人的好不容易瞧见滚滚黑烟似乎有裹着花被单的一团影子就忙喊,“出来,跑出来,我们接着你。” 已经接来水的趁机一股脑全部往大门泼。 趁着火势被水暂时压下,众人忙接住跑出来的蔡婶。 蔡婶把湿被单抖开,眼里满是惊魂未定,就着其他人帮衬把王桂芬放下。 紧接着踏雪也被程秀丢了出来。 它爬起来转身又冲进了火场,没一会跟着穿着裹湿的军大衣程秀一块跑出来。 已经有男人爬到对面屋顶,开始接水管往程秀家滋水枪。 屋顶虽然也起了火,但不大。 一阵凉风吹来,紧接着豆大的雨啪嗒啪嗒的往下砸,憋了一天总算是下了雨。 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 程秀怕还有明火,赶紧请人去给面粉厂的消防队打个电话。 面粉厂效益好装备好,人家开着内座式水罐车来的。 雨不大,滴答滴答一阵小雨也就停了。程秀曾进屋去拿了雨衣,这会呆在外头等着呢。 消防队一过来里里外外的灭明火 队长还记得程秀,没一会拎着个烧得只见骨的插座出来,见人后蹙眉,“你家里有机油?” 第111章 仇家 得到否定的答案以后,面粉厂消防队队长眉头拧成了个疙瘩。 “你家起火的原因,是这个插座,但真正烧成这样是机油起火。” 人转悠了一圈,终于在墙头找到点机油的痕迹。 谁家能随随便便把机油往墙上倒。 踏雪嗅了嗅机油的味道又找到好几处机油。 都瞧出来了,那机油是顺着房屋点的,为了把里头的人烧死,甚至屋顶都有机油沫子。 大晚上的,消防队队长陪着程秀上附近公安局报案。 程秀又瞧见了老熟人。 小干警正在教育倒卖电影票的几个年轻人,真当他们晚上不干活是吧,特意倒卖午夜场呢。 认出灰头土脸进来的程秀,小干警吃惊,“怎么了?家里起火了?” 消防队队长把王桂芬放下,简明扼要的说明了下情况。 人为纵火事儿可就大了,连那几个倒卖电影票的小青年都眨巴着眼睛悄咪咪的看个不停。 这会公安局就两个夜班人员,留一个镇守,小干警跟着消防队队长心急火燎的出了门,特别认真叮嘱程秀,“你就呆在公安局里别出去。” 也不成,王桂芬浑身还湿着呢,本来身体就差,再感冒容易引起并发症,程秀得开个证明信去住宿。 另一个夜班人员麻利的给程秀手写好了证明信外加盖章。 程秀先跟着小干警还有消防队长回了一趟家。 屋子还没烧起来,反而地上全是她引进来灭火的水。 程秀收拾好存折,拿了几件衣服,还顺手拿走橱柜上的大白兔奶糖,搂走几包‘万年青’饼干放车筐里,推着自行车出了门。 离得最近的招待所是四层混砖结构的房子。 能呆招待所的也都是铁饭碗,人家在前台睡得好好的,最不乐意接待大晚上住宿的。 但瞧着三个人灰扑扑的模样就没了困意,边检查介绍信边好奇发问。 人家问一句发生啥事了,程秀就反问一句有热水擦身吗? 人家再问王桂芬是咋的了,程秀就把话题引到有没有夜宵上。 反正等到了门口,人是没探听到啥,招待所里的设施倒是给程秀摸清楚了。 分配给他们的房间,用钥匙居然打不开。 招待所的人也不去拿备用钥匙,摸出个硬纸片朝着门缝一划拉就开了。 这年头普通吃饭的都没有小炒,都是一炒就二十来分左右的大锅菜,更不可能三更半夜给弄吃食来。 蔡婶给王桂芬擦身的时候,程秀也换了衣服,拿大白兔奶糖泡了两杯糖水,饼干掰碎了泡里头,等会让蔡婶喂亲妈一点。 她没给自己泡,安置好家属以后就跟着踏雪出了门。 踏雪心眼子大,毛烧焦了只要看不见就当没有。 小干警已经回来了,正在门口等程秀。 程秀来时他没什么反应,看到踏雪时喜爱藏不住,趁机偷摸。 消防队队长已经做好笔录回去了,人铺开笔记本给程秀做笔录。 程秀最近忙活的事情多,笔录都写满了三页纸。 小干警要停笔的时候炯炯有神问,“以上是不是都属实,属实的话就签名。” 程秀能看得出来人都写累了,她来来一句不属实估摸着得让人跳脚。 刚才做笔录的时候女干警就出过一趟门,这回刚端着一碗馄饨回来放程秀面前。 “吃吧,我们的夜宵餐”小干警接过自己的铝饭盒。 程秀碗里的馄饨是拿猪肉大海米馅的,她多看了一眼,发现另外两人吃的是素炝锅面。 这玩意就是炒个鸡蛋,奢侈点切点肉丁炒一炒,直接加水,水开了下挂面,特意煮成面糊糊,和馄饨当然是没法比。 小干警说:“吃吧,这是给老百姓准备的精品饭,和职工饭不一样。” 程秀倒是没怎么被今夜的火灾影响了心情,问:“那我吃了精品饭,还能吃点职工饭么?” 估摸着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人,小干警怔了怔,寻思精品饭都舍得,职工饭更不在话下了,爽快说:“吃吧。” 程秀从两人饭碗里各自捞了一块子面条,又把自己碗里的馄饨分几个出去。 食物有限自然是不能给踏雪。 小干警是真的对踏雪一见钟情。 踏雪都睡了,他还要把人家眼睛扒拉开,嘴巴打开手动喂着吃了几块饼干。 程秀有想追问失火的后续。 她隐隐约约感觉得和最近的事联系起来。 和周顺昌之间的生意往来非常顺利,而且她死了合同消亡,群英国营饭店照样得重新竞标。 或者卢勇黄要害她? 那更站不住脚,除非人忽然神经错乱想同归于尽。 夜晚,程秀打着地铺无眠,听着王桂芬无意识磨牙时心里忽然咯噔一下。 因为脑海里灵光乍现的想法,程秀后半夜只是浅浅迷瞪了一会,隔天一大早就回家收拾东西,今天她就给王桂芬办理住院,这一段时间不会在家。 她在里头收拾东西,没一会听见外头似乎来了记者,紧接着是左邻右舍七嘴八舌的口述。 程秀等到外头风平浪静了以后才出去。 着火的事儿传得还挺快,程秀去办理住院时跟王桂芬的主治医生接洽。 老医生神秘兮兮地问,“听说昨晚你们那起火了,火势大不大?” 程秀叨叨还行吧,扑灭得挺及时的。 “和你是邻居啊?” “那倒不是,因为着火的就是我家。” 老医生顿了顿,掩饰般的看向进门的,支支吾吾的实习医生。 那实习医生踌躇了好一会,“还是您去吧,我功夫不到家,给患者进颈静脉采血的时候实在不敢在脖子上扎止血带。” 话落时老医生弹起就冲隔壁输液室去了。 蔡婶愣是没听出毛病在哪,抽哪的血就在哪里扎止血带,听着没错啊。 程秀心里想事情所以一直没有搭腔,安排好王桂芬住院以后就去了一趟公安局。 那小干警刚回来。 人今天走访了市里几家单位还有农机站。 这年头私人不允许购买汽车,能有大容量机油的地儿只有各家单位和农机站,查一查近期谁购入大量汽油就成。 第112章 摊牌 程秀下意识问:“可不可能炼汽油?” 小干警眼神古怪,那玩意还能炼? 程秀不再说话,但心想只要浓度高,设备齐全就能炼。 不麻烦,甚至一个人操作就能完成,设备也只需要蒸馏器和玻璃导管制作一个简易冷凝器,利用蒸馏器皿加热原油。 当原油加热的水汽充盈满玻璃导管以后,析出来的就是简易版的汽油。 程秀是往深里想的,如果是她要纵火就一定不会堂而皇之地去买汽油给人留下证据,一定会自己去析出汽油。 她把昨晚的想法一股脑地往外吐。 运输队最不缺的就是油,可不可能是对方不想给赔偿,所以想把她们烧死一了百了,这就跟后世卡车司机撞了人宁愿把人撞死一个性质。 卡车司机撞死了人,自然有保险公司大额赔偿,而且就是一次性的。 人不死可能就是一辈子源源不断地往里砸钱。 小干警在运输队上画了个圈圈,反正作为程秀近期接触较多的事件,总要去镇子里走一趟的。 调查的事儿局子里有章程,程秀作为受害者也不是随时问随时就能得到准信。 她有点担心李律师,托小干警到县城时顺便找找人。 县城就一家国营的大招待所,人多半是要在那住宿的。 这是公家办事的地方,程秀也不好天天来催来看,在招待所蛰伏了两天,倒是周顺昌那边有了进展。 人瞧见程秀的第一眼问的就是,“听说你们家那一片起火了?报纸上都登了。” 周顺昌的眼神再黏到一身焦毛的踏雪身上就起了变化。 程秀也无奈,这年头的人咋这么八卦啊。 周顺昌没好意思戳程秀心窝子,往下说的都是正事。 因为食堂开工是有期限的,所以事也都是紧赶慢赶地来,这会已经能拿钱了。 八千块不是小数目,现场在银行交割清楚最好,周顺昌可不敢带着钱到处走。 当然,钱也不可能给他,群英国营饭店隶属的饮食公司特意派出个出纳跟着呢。 因为家里火灾,存折一直在程秀坤包里,直接去了就成。 这年头还没有身份证,能证明身份的也就户口本和介绍信,证明信等等,都在她坤包里揣着呢。 存折也不大,就比名片大一点点,正面是语录,背面是‘积极参加储蓄,支援社会主义建设。’ 出纳取了钱,周顺昌现场带的合同,两个人眼睁睁地看着程秀又从坤包里拿出一张存折。 贷款下来的一万五千块钱,她之前支出一部分作为利息腾给了锦城饮食店众人,又花了一千块购买了团体保险。 程秀从八千块中取了两千填补进了贷款里,对着银行大姐道:“我要平了贷款。” 她又掏出另一张存折,里头就是锦城饮食店的一万块钱,“我要全取出来。” 这么一通划拨,程秀揣着一万六千块钱出了门。 妥妥的巨款啊,周顺昌和饮食公司的出纳出了门以后一左一右的夹着程秀走,紧张得额头微微冒汗。 踏雪左右挤不到主人身边,走左走右都要把人绊倒,把一头狼气出了狗叫声。 哪怕三个人并排走挡道了,贴着程秀走的两人都目不斜视,就这么把程秀送到了锦城饮食店。 卢勇黄好些天没见着程秀了,正打算咨询承包的事儿,一听程秀要来还本金还挺意外。 说实在的,大家伙都不想那么快把钱拿回来,那可是致富之路啊。 程秀按着条子一个个还清了本金,把所有人签名的字条妥当收好,扭头看向卢勇黄,“卢经理,咱们谈一谈承包育红院。” 卢勇黄正清点钱了,忙点头说好。 “承包权我拿到了,但卖给了群英国营饭店,已经签了合同。” 饮食店内鸦雀无声,而卢勇黄的脸色转向错愕再转向铁青。 其他人倒没多少心情波动,因为人人其实都挣到了一波快钱,就连卢勇黄自己靠着程秀这回集资挣了几十块。 人瓮声瓮气说:“怎么也不提前打个招呼一块商量。” 程秀淡淡道:“好多事卢经理也不跟我打声招呼啊。” 众人脸色又微妙起来,脑瓜子聪明的已经联想到卢勇黄举报程秀雇佣人经营的事儿。 人家不是不报复,而是秋后算账来了。 从年后二月份开始到现在五月份,档口夜宵店每个月营业额都在一千块左右呢,挣了不少钱。 这等于是正式撕破脸了,卢勇黄深深的看了眼程秀。 人要能瞒到一年合同期以后那也是本事,还剩下小半年呢,看你还有什么招,把他惹急眼了也去放火,看人能守着档口多久! 程秀老神在在地看了眼墙上的日历,明天刚好是周日呢。 她去找两位师傅,明儿出一个师傅就行了,因为她明儿也要出摊。 两个师傅心里直打鼓。 程秀是不是开始请不起人了啊?别是打算渐渐的自己干了吧。 完全有可能,因为报社已经自个设立了食堂,以后就少了一批固定的客户了。 而打从夜宵一条街发展起来以后,两人也许久没瞧见程秀再去邮电局收饭盒了。 程秀没注意到忧心忡忡的师傅,心里算盘打得啪啪响动。 开春后到这个月,她经营档口的纯利润大概在三千块左右。 这一次谈承包,她用集资到的一万块去办了贷款,办下来的一万五千块贷款又腾出一部分付利息以及进行承包的各种前期作业,最后卖了八千块钱。 这八千块钱里填补回贷款以及各项支出,还剩下六千块。 现在集资到的一万块已经全还了,一万五千块的贷款也全数还了,她一分本金不出净挣六千块。 加上这几个月的纯利润,从镇上搬到市里满打满算半年,差不多够上万元户的门槛边,刚刚好赶上搬来市里随身携带的一千多块钱花完之际。 当天晚上程秀在招待所算了一笔账。 继续按王桂芬一天十块钱的支出来走,目前进账能撑很长一段时间。 第113章 挖了个坑等人跳 她伸展了下懒腰,看到蔡婶正在倒腾盐罐子。 两人回过一趟家拿点值钱玩意,蔡婶除了把自己随身行李都搬来了招待所,把米面油盐酱油啥的也都搬来了。 尽管程秀不是很理解搬来干嘛,但蔡婶执着的认为不带来,回头人家顺进屋里偷走不还得买么。 家里盐罐子返潮,盐巴湿漉漉的,人这会正琢磨去招待所食堂借个锅炒一炒。 正儿八经的规定食盐加碘那是95年的事,这年头要买加碘盐得额外买。 程秀给家里一直买的就是额外加碘盐,在蔡婶看来也很金贵,潮了就丢可造孽。 她正好也有事想问,瞥见程秀得空了立马开口,“秀啊,那以后咱总不能一直住着招待所吧,啥时候能调查好,咱们收拾收拾好回家啊。” 因为已经笃定是人为放火,程秀为了配合取证在火灾后没动现场。 按着蔡婶的意思,反正屋子都没怎么烧着,重新粉刷墙壁,安个院门也就能继续生活了。 程秀没给个准信,隔天周日白天回了一趟家。 此时整个小院的院墙塌得最厉害,院门也没了,五十平方米隔开的两间房虽然整体构造还在,但也需要整修。 程秀在破屋前后打转。 年前搬来时她是就着院子本来的构造渐渐装修就住进来了。 反正都要重新装修,要不要改一下构造。 比如总得要个会客厅吧,总不能每次来人了都在院子里谈事。 租来的房子整太好又说不过去,程秀溜达了几圈就绕到了买房的念头上。 商品房概念不用想,那是七八年以后的事儿。 在商品房之前还流行过一波买卖福利房,当然,那也是公家单位之间的事儿。 程秀对福利房买卖只有点零星的印象,大致是公家单位会把福利房售卖价格弄得挺低,一平方米好像也就两百到三百块钱,一次性付清返款能优惠多少多少,还有工龄优惠啦,住房优惠,第一次买福利房优惠等等算下来,大概每平方米是九十到一百块钱。 当然,那是上辈子她所在城市的福利房价格,各地房子有差价是肯定的。 她记得很清楚,至少还要再过个十年左右,才有个人能卖房的规定,而且是付清全部房款以后还要再住个五年才能谈卖房。 在1981年的此时此刻,商品房影子都见不着,几年后才兴起的买福利房暂时也不用想。 想要买房的话只有在民间流通的,自家祖辈传下来的房子。 这种房子有土地证的。 程秀出了门又在附近溜达,一不注意就溜达到了医院。 按着后世的规划,医院一般都会在城市的中心。 她住的地方有市医院,也有学校厂子。 按理说,这种区域在后世最容易纳入城市规划里。 正儿八经的从投资的眼光看目前她住的区域,以后要么是被征用扩充主干道,要么就是拆迁统一纳入规划性住房建设。 有心买房自住等待升值的程秀回家在狼藉的屋内一阵倒腾,还真找到了当时租房对方留下来的地址。 之前程秀只瞄了一眼没仔细看,主要是刚来也不认识哪是哪。 这会找出来仔细瞧了一眼,地址在本市的老戏院附近。 那地儿离程秀现在的家可不近,相当于穿越了半个市了,报纸上倒是隔三岔五地有那戏院的消息,要么就是花鼓戏,要么就是傩戏,所以地名不陌生。 今天肯定是去不了,程秀把写着地址的纸条贴身收在坤包里。 周日的夜宵一条街热闹得不像话,从傍晚开始就能有生意上门。 程秀准备了一个纸皮写的牌匾,往档口摆的时候吓得跟班的厨师一个激灵。 个体户真是要钱不要命啊,哪个做生意的敢摆出‘查出卫生问题,赔两千’的噱头啊。 人把案板擦得蹭亮,直寻思程秀是不是嫌弃他们没把档口卫生弄好。 外头倒是真的聚集起不少人,就冲着赔两千这句话,客流量就比平时增加了一倍不止。 这不是玩火自焚么,那回头有点小心思的往里头加点料谁也瞧不见,要真这样做买卖,之前挣的钱都得赔进去。 每个周日都得来小吃一条街逛一逛的曾珍珠和孙琳琳自然而然地注意到档口的新动静。 小吃街吃喝玩乐都挺全乎,加上程秀多半时间不在档口,母女两也不常来档口吃饭。 “曾阿姨”程秀在呢,而且主动招呼上了。 母女两每周日专门腾空肚子来小吃街搓一顿,有时候还会拎着铝饭盒一起出门,给家属也外带点吃的回去。 既然程秀也招呼了,母女两干脆就坐档口外面吃点粥吧。 孙琳琳坐不住,可不愿意光吃粥,要程秀带她买点名副其实不踩坑的美食。 程秀带人去买烤肉串,边跟人叨叨。 吃烤肉,要么就像京都的烤肉季,拿炙子烤,要么就是疆那头,拿正儿八经的红柳树条烤,都想,甚至还有拿自行车的车轱辘里的条子做签子来烤,她也见过。 但新来的这家烤肉串拿的是黄铜做成的一片铜鼓,她没吃过。 孙琳琳不知道程秀哪来那么多见闻,但她很爱听。 两人从人群中穿梭着挤到烤肉串的摊子。 烤肉串的炉子确实是个金黄色,做成乌龟状的炉子,两边有耳朵,在正中间的小口子里烤。 摊主得意的吆喝,这绝对是本市第一家铜鼓烤肉,都是祖传的手艺外边吃不到。 程秀要了一份烤肉,笑眯眯地边问孙琳琳啥时候读研究生去,边掏钱说要请客。 孙琳琳挺踌躇。 程秀把她当朋友了,这人也挺好的,年纪轻轻有本事,连一向严厉的亲爸都鼓励他跟程秀交朋友呢。 在家时她就听亲爸说起来了,这夜宵一条街不合规定,肯定撑不过今年就得被取缔。 她有点想告诉程秀,可是公家单位哪怕是一个小通知,提前泄露出去都有额外风险,万一以后查起来害了亲爸可咋整。 孙琳琳纠结了一路,最后还是决定不开这个口。 听家里人说程秀的档口是正规承包租赁的,顶多就是不挣钱了而已。 程秀浑然不觉地去给孙琳琳盛粥。 第114章 换个工作做做 孙琳琳刚端上桌就‘咦’了声,从粥碗的边缘挑出一根长发来。 大庭广众下可都瞧见了,好些人立刻扭头去找档口老板。 守着炒面摊子的师傅心里直喊庆幸。 得亏那碗粥是程秀自个打的,又亏是长头发,不然他跳进黄浦江都洗不干净。 程秀来了,大大方方的道歉,“今天这粥我请你们,而且说到做到,赔你们两千块钱。” 她拎来坤包,众目睽睽点出的两千块钱。 所有人倒吸了口冷气,只叹泼天的富贵咋的没有降临到自己身上。 别说是一根头发丝,就是碗里出现一只蟑螂都值当这两千! 母女俩也是让天降横财给砸蒙圈了。 之前在芦苇荡碰面时曾珍珠就自报家庭住址邀请程秀上家里玩。 那会还真是客气,可这回是真的高兴得不得了,拉着程秀的手请人上家里做客呢。 母女俩各自的粥都没怎么喝,纯粹是心情激动喝不下。 揣着两千块心情也忐忑,离了档口甚至都没敢在外头停留,直到坐家里沙发上心情还稳当了。 孙琳琳听了半天广播没听进内容,终是扭头,“妈,要不咱们把两千块还了程秀吧,她有个生病的妈也不容易。” 曾珍珠想想也是。 有人在外头拧门把手没拧动,母女俩这才想起来进屋时心情飞扬,连带着把门后防盗用的铁链条也给栓上去了。 孙琳琳忙去开了门。 能进门的孙祖辉瞧见母女两情绪不似平常。 也不用开口问,母女俩已经迫不及待地争相说这两千块的由头。 孙祖辉沉思了一会,“程秀是给我送礼呢。” 看母女两没反应过来,他问,“以前你们两去溜达有瞧见过她的档口挂那牌子。” 母女两恍然大悟,那倒是没有。 送礼里也有学问,孙祖辉说:“想托我办事,朝你们两使劲才是对的。” 这两千块钱明面上是赔偿款,钱转来转去也都在老孙家转悠,而且还光明正大,不跟孙祖辉沾一点关系,这才是送礼送出了水平。 孙祖辉泡了杯茶,悠哉地吹开茶叶继续看着女儿,“这就跟你上学时捡着十块钱一个路子,这十块钱你要闷声不吭地花了还容易挨我和你妈的盘问,但这十块钱分出去两块钱上交给班主任,剩下的八块钱拿回来上交给我和你妈。 上交给学校的两块钱可以换来学校广播里拾金不昧的点名表扬,你就有了名,父母瞧见你懂事,拿其中的两块钱带你去饭馆搓一顿好的,又把剩下的六块钱作为奖励返还给你。 那六块钱就是你洗白的,能光明正大进行花销的钱,而那两块钱的饭也是吃进了你的肚子里,原则上并不算亏,你还能在老师同学以及家长面前得了个好名声。” 程秀送的礼,就是帮老孙家洗白了这笔钱,让他们用的毫无压力。 曾珍珠听明白了,“那她是想办成啥事啊?” 在这一斤猪肉,两包挂面就可以托人办事的年代,两千块别是杀人越货,从监狱里捞人啥的吧,那多少钱都帮不了。 孙祖辉和程秀非亲非故,暂时没摸清对方的意图,老神在在说:“放心,人这两天就能上门。” 曾珍珠也是干部子女,知道丈夫说得对,隔天拿着鸡毛掸子还稍微打扫了下。 早上九点多的时候,家里座机电话就响了。 老孙家的座机也是老式的拨盘电话,跟政府大楼一起共用一个总机,说白了就是多扯电话线分到家里来。 分机没办法朝外打,只能接内线,平时都是孙祖辉办公用。 单位接线员道:“曾同志,有个叫程秀的给你打电话。” 线路拨过来,程秀带着笑意客气地打了招呼问了好,话题一转才提着能不能上门拜访。 曾珍珠心想不亏丈夫一提起程秀就夸,来时知道提前知会一声,也不至于让她手忙脚乱。 电话那头喊‘曾阿姨’喊得又甜又勤快,曾珍珠心里也欢喜就没把程秀当外人,“秀秀,你下午四点来家里,正好跟阿姨唠唠嗑。” 程秀应了。 她下午倒是提前出的门,到公安局家属楼前等到四点刚过上的楼。 孙祖辉的家也是套房,能有一百平方多米,不是用纤维板隔开的开间,是正正经经,坐北朝南的房间。 之前蒸的红枣,一罐寄走了,这会程秀把另一罐放桌子上,又笑眯眯放下另一罐虎杖腌的小咸菜。 孙祖辉能坐到这位置上,贵气玩意估摸能接触不少,送了还容易出差错,程秀就往少见的特产上下功夫。 红枣不贵,但九蒸九晒的红枣没处买去啊。 虎杖随处可见,但那是县城老一辈人才会做的特色小菜。 曾珍珠吃了红枣果然喜欢,又去拿筷子试吃虎杖。 腌制的虎杖没有其他怪味道,就是很清新的口感。 曾珍珠好久都没吃着老家特产小菜,直喊着就是这个味啊。 “孙叔叔不在家?”程秀环顾一圈问。 曾珍珠笑:“单位忙。” 今早接到程秀电话,曾珍珠就往单位里也拨去了一通,夫妻俩是通了气才有今天下午的会面,说好了孙祖辉先不出面,看看程秀想干啥。 曾珍珠道:“找你孙叔叔啥事,跟阿姨说也一样。” 程秀也就直白地开了口,“曾阿姨,我现在干个体户经营个档口,虽然挣的钱不少,但个体户哪能比得上正儿八经的工作。” 曾珍珠也就顺着话说:“而且上下班时间固定,还能方便照顾你妈妈。” 原来是想找一份工作,曾珍珠心里踏实了。 也是,谁家要是有点门路有点本事的亲戚,哪个不想给姑娘家安排个轻松体面的活,可见程秀家应该没有混得太好的亲戚,这才找上她们家了。 老孙家在市里有点小权,安排点工作倒是能做得到,而且程秀本来就是城镇户口,按理说不太难找。 不过两千块钱呢,曾珍珠不能太快答应,得显示出这份人情的价值才行。 两人越往下说,曾珍珠越是意识到,原来程秀这两千块并不白给,说得简单一点,人看中的不是那一个月几十块钱的固定工资,而是想要一个好的单位,在好的单位里要一个好的职位。 这个,曾珍珠可就不能随意做主答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