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殿下[重生]》 1. 瑶洲 江楚有九个皇子。 九皇子谢音生得最是俊美。 清眸如辰,颈白似雪,飘然柔长的眼尾同江山图上的先祖似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一出生便极受宠爱。 江楚依洛水,太后便赐字楚洛。 挤着看九殿下的宫女多了,皇帝便赐了御邸,皇宫东南的邀云阁,离皇帝的朝月台也不过三墙。 九殿下十六岁第一次随驾西巡,人还没走出皇城,已经叫街上姑娘扔得满肩花瓣。 算命的瞎子都跟着嚷嚷。 “九殿下确实好看!” “......” 于是美貌扬天下。 递折子求亲的自然不少。 但最叫人震惊的还要数边境将士在浴血奋战、对面的北梁公主却在家中哭着上吊,说非九殿下不可,一定要嫁九殿下。 于是有朝臣灵机一动,谏言干脆让九殿下当太子,让北梁公主嫁入皇城,这乱了十几年的北境必能收复归顺。 皇帝大笑,拍手叫好。 毕竟此话一出,朝中都乱作一团。 九殿下又不是嫡子,中宫嫡子是燕王——那个正在北境领兵血战的燕王。 谢骁是静和皇后独子。 自幼习武,兵法超绝,还未及冠便叫皇帝派去北境平乱,刀背上滚下来的战功,放眼几百年朝史,也难有皇子能望其项背。 更不要说皇后的临终遗愿便是储君之位,燕王府自然不会让,不但不会让,更是行事狠绝,不留余地。 “你知道吗,听说王大人一早进了燕王府就再没能出来。” “哪个王大人。” “谏言九殿下立储的那个机灵鬼。” “......” 人人只叹,储君之位悬而未决,九殿下与燕王之间免不了血雨腥风,明争暗斗,你死我活,每每到了除夕晋封,宫中更是风声鹤唳,书信横飞...... 只是谁也没料到,这所有的热闹会在江楚四十二年的除夕戛然而止—— 九殿下死了。 病死的。 没有任何人察觉。 只知道天一亮,朝月台的太监就有条不紊地传了九殿下病死的消息。 太医说,是疫病。 整个江楚都找不到的疫病,偏偏是金尊玉贵的九殿下染了,近身侍从无一幸免,连瞧治的太医院首辅也一同毙命。 皇子病殁是大丧。 何况是九殿下。 按礼当在云陵设堂,吊唁七日;再入皇陵,守碑三月。 可皇帝竟下令直接焚了尸身,免了吊唁,说是因为疫病,当以阖宫安宁为重,甚至没提要入陵。 那么好看的一个人烧在炽热的火光里,星屑四溅,音容全无,好似一缕隐去的月光,无声无息地消弭。 后来连同九殿下长住的邀云阁也叫皇帝下令一把火烧了个全。 从前青白透亮的玉檐失了颜色,只剩个土黑的废园子,赶货的太监路过,还要嫌弃地捂着嘴绕路,生怕那疫病没烧干净,连累上自己。 晃晃不过几日。 一切都随火光化去,如梦似影。 这世上再没有一身绒白满肩花瓣的九殿下,没有江楚最俊美的皇子,更没有鸡飞狗跳的争储。 江山皇位定归燕王无疑。 人人都是这么想,甚至连九殿下也是这么想的…毕竟他死都死了。 无声无息,灰飞烟灭。 可楚洛睁开眼,眼前却天光长明。 樟木刻的小鸟顶微微晃动,他用惯的金漆暖轿缓缓升起,轿帘之外,早已烧成灰的邀云阁竟完好无损地矗立在皇城中。 淡黄的琉璃瓦覆着金楼玉宇,镌着四海云纹的青白玉阶安然无恙,连跪地叩首的四名银甲卫都依旧声音洪亮—— “恭送殿下上学!” 楚洛:“……” 他重生了。 竟要重活一世。 小伴读也如常抱着书卷坐在他身侧,一脸关切地问:“殿下脸色这么差,可是昨夜没有睡好?” 一切都同从前一样。 可又不太一样… 天光纯净,顺着轿帘缝隙洒落。 少年墨黑的清瞳却好似漫了一层薄雾,尾睫轻动,眸色微凉。 前世种种浮现脑海,楚洛想起自己的下场,也想起这其中的缘由... 他并非皇帝亲生。 这一切不过是因为,九殿下不是皇帝亲生,而是楚妃同别人的花前月下。 他没有皇帝血脉,金尊玉贵便不属于他,千里江山更不属于他,甚至连存在都十分碍眼,只配死得悄无声息,像被块遮羞布盖住一般。 小伴读并没发觉异常,还伸着脑袋,努力地猜着楚洛的心思:“殿下没睡好,可是在担心近日朝中的事?” 轿帘回落。 楚洛捡了个软枕放在窗边,两只手抱着小暖炉,又寻了个舒服的姿势靠上,才懒洋洋问。 “朝中什么事。” 小伴读脸红:“当然是北梁公主啦,听闻她对殿下日思夜想,光是哭着上吊都费了好几根房梁呢。” 楚洛:“……” “前月王大人谏言让公主嫁入皇城,还谏言立储殿下,朝中近日已是议论纷纷。” 小伴读不知道从哪掏出一张公主小人画像,神采奕奕道:“殿下,听闻皇上已下旨,命北境战事暂止,还诏了燕王回朝,说要让您先去同那北梁公主见上一面,看看喜不喜欢呢。” 楚洛稍稍抬眸,手却懒得撒开小暖炉,只随意瞄了一眼小像,声线轻倦。 “如今是江楚三十八年,三月?” “是啊殿下。” 答完又没了声。 小伴读看了眼小像,又看了看他家殿下,之前提到此事他家殿下都很上心,深思熟虑,态度十分认真,此刻却不知道为何兴趣缺缺,他猜不出只好直接问:“殿下在想什么?” 楚洛:“想先睡一会儿。” 小伴读:? 还是清晨。 天都刚蒙蒙亮,竟就要争储... 楚洛闭上眼就开始补觉。 日光轻轻洒落,照着下颚陷在软枕中,弧线清晰又极为美好。 九殿下如今还没及冠,发间只有根青白的玉簪,发尾长垂在肩侧,落进纯白的狐裘绒领里。 小伴读看了半晌,只好收起小像,他家殿下哪怕睡觉也如仙似画,好看得让人实在不忍叫醒。 ...... 太傅书院在西。 从邀云阁过去不远,只是近了御心湖便是皇帝的朝月台,不能再乘轿撵。 “殿下再不起来,要赶不及课业啦。” 三月湖边山桃花开。 粉紫映着青天,波光似琉璃。 楚洛裹着大氅,乖乖下轿。 他懒得动归懒得动,却不想为难身边人,只是刚闭眼走了几步,小伴读便扯他衣袖。 “殿下,八殿下在前面呢。” 宫中人人皆知,八殿下的生母与已故的静和皇后是一脉同枝,与燕王府自然关系匪浅,自小便唯谢骁马首是瞻。 谢凛一身翠绿金衣,摇着扇子走在前面,见楚洛过来,便放慢了步伐,与他并肩。 “九弟这是要去书院?” 楚洛敷衍“嗯”了一声当做回答,下一秒便听见谢凛迫不及待地提醒:“可今日是皇兄回朝复命,此刻正在朝月台,身边还带着数位北境将领,九弟若是害怕撞见,可以换条路走,也就远上半刻。” “......” 远半刻... 可是好多路呢。 楚洛眼都没抬,继续迈步。 水色中落影一抹雪白,鸢影若有似无,却好似都绕在他身侧。 “今日是哪个太傅的课?” 小伴读赶紧壮声答:“殿下今日一早有王太傅的国论,然后是薛太傅的民法。” 楚洛点点头。 “中午还有太虚师父的佛经,殿下要坐禅悟经,抄默成册,下午是李将军的兵法和十境蛮语。” “傍晚要去给太后请安,同太后用过晚膳,再去朝月台听皇上评讲前几日的文章。” “等晚上回去我再陪殿下温习诗词,过两日就是名儒大会,一辨三日,殿下要把心得写成册,还要上呈皇上阅览,得好好准备呢。” “殿下…殿下?” 小伴读一扭头,身边竟空空如也,他家殿下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掉了头朝回,连后面的谢凛都眼皮一跳,挥着扇子赶紧嚷嚷。 “这可不是我赶你的!” 亭边水浅,山桃倒影成片,花瓣随风飘落,带着淡淡的清香。 可谢凛连个回声都没听见,只感觉眼前一空,好似一阵清风拂过,直灌向湖里。 “……” “快来人呐!” “跳湖啦!跳湖啦!” “九殿下跳湖啦!快来人呐!” “九殿下——跳——湖——啦——!” - 皇宫东南。 邀云殿。 身为九殿下的伴读,阿锦吹了吹手里的药盏,表情十分痛惜:“太医说这半月都得卧床休息,出不得门受不得凉,怕是要耽误好些课业了。” “是吗,那真是可惜了。” 楚洛昏睡了一整日,只觉得精神好了不少,甚至肯掀被下床,打算活动活动。 殿中除去阿锦,还站了个样貌端正的银甲卫,只不过带的不是禁军佩刀而是短剑,见床边有了动静,立刻焦急地上前,伸手比划起来。 【殿下早课落水定是受了委屈!】 九殿下在宫中的暗卫不多。 这算是离他最近,武功最高强的一个,只可惜早年坏了一只耳朵,大多是比手势说话。 “没有。” 楚洛站在鸟笼边微微俯身,认真在小罐中放了五粒小米,看着鸟懒洋洋吃完,便觉得活动得差不多了,又走回茶榻坐下。 银甲卫跟过去,面色依旧凝重。 【是八殿下?】 【轻雷去教训他。】 “不必。” 【那就是燕王。】 【定是燕王指使。】 【我这就带人去燕王府...】 楚洛:“我只是懒得上课。” 银甲卫:...... 小伴读:...... 没人再动弹。 整个邀云殿都陷入沉默,只有叽叽喳喳的鸟叫声。 茶榻一切如常。 只是桌上多出一小碟香梨,工整地切成小块,乘在黄玉瓷盘中,个个饱满,晶莹如玉,旁边红烛长燃,好似有人坐过很久。 楚洛眼眸轻抬:“堂兄来过了?” 阿锦把药端过去道:“是啊,风停世子来坐了好些时辰,还给殿下切了香梨,说您醒了肯定会嫌药太苦。” 楚洛点点头,尝了一个。 “昨日太后也来看过,还赐了好些贵重的药补,心疼得不得了。” “还有八殿下!” 阿锦义正严词:“皇上听说是八殿下说了胡话,想赶您换路,已经罚他禁足一月不许离殿,还要默千字礼经。” “太后还训斥了骊妃和燕王。” “说是管教无方。” 楚洛盘腿坐在桌边,一边听一边懒散点头,不时将梨块塞一些给轻雷和阿锦。 “就是现在朝中都说...唔...说您是不想见到燕王所以才跳了湖,还有说是燕王伙同八殿下欺负的您跳湖,还有说是燕王让八殿下把您推下了湖...总归、总归...唔...” 阿锦被塞了一口梨,用眼神忧虑道,总归是如同老太太碰瓷一般,和燕王府关系破裂,势不两立,形同水火。 “知道了。” 楚洛只是点点头,移过桌上的桃花,将半蔫花枝重新拨了拨,换上几只好看的对着窗外,再将花瓶放回去,靠着细细欣赏。 “殿下怎么一点不着急。” 阿锦一口咽下梨道:“燕王府行事向来狠绝,燕王殿下回朝本就是因为联姻的事,争储形势已然紧张。如今殿下又跳湖害、咳,不小心害到了他...若是他心存报复,来月阻挠殿下同公主相亲怎么办?” 楚洛依旧懒懒看着桃花,只是眼睛稍弯,片刻后朝他点头,先夸奖道:“思虑周全。” 阿锦眼睛一亮。 他不愧是皇子伴读。 可他却不知道,哪有什么若是心存报复,即便不心存报复,事实也是如此。 楚洛回想起前世这时候,虽说要联姻,但北梁并不愿意直接送公主入皇城洛云阙,只肯送到两国交界的北境瑶洲。 而皇帝让他去同人见面,便得去瑶洲。 随谢骁的大军同去。 即便九殿下懒得回想太多,对这一趟远路也实在记得清楚。 前世他没到瑶洲就遭了暗算,暗卫死伤过半,乱箭无眼,就连眼前思虑周期的阿锦都没能幸免。 谢骁本就想他死。 跳不跳湖又有什么差别。 不过他既是重活一世,自然不会让这种事再发生,既不打算争储,又不是皇子,总该能偷几日清闲,守几人安好。 楚洛放下梨,对阿锦道:“你去一趟燕王府,就说我找皇兄有要事,要去他府上拜访。” “......” 阿锦瞬间睁大眼睛:“万万不可,殿下怎么能去燕王府!” 轻雷也冒头。 【殿下绝不可。】 【燕王武功高强。】 【燕王府西苑暗卫众多,做事向来不留痕迹。】 “......” 那也行。 楚洛本来就懒得动,见状干脆在桌边寻了支笔,也懒得找纸,就着前日太医包药的黄纸写起来:“那你替我去送个信。” 阿锦惊异地看着【过来】那两个大字,他家殿下居然管这东西叫信,甚至盖上了尊贵的皇子印... “太医叮嘱我不便出门。” “你送到燕王府,不要偷懒。” ..... 不消两刻,阿锦便老老实实跑了回来,撇清干系道:“殿下,信已送到燕王府了。” 楚洛还靠在茶榻,浅浅“嗯”了一声,继续闭着眼,听窗外细雨滴落。 “但燕王殿下说无暇过来。” “……” 为您提供大神 之吱吱知 的《九殿下[重生]》最快更新 1. 瑶洲 免费阅读.[www.aishu55.cc] 2. 瑶洲 燕王府在洛云阙西。 赭色烤金漆的门头砖石间甃,夜里透着淡淡的月光,不若皇宫华贵,倒是沉静肃穆得很。 这里也向来安静。 路过的人都是低着头,默不作声,偶有玩闹的孩童跑过来,也会立刻被大人提着脖子拎走。 “把门吵开你就要见阎王啦。” “……” 谁都知道燕王府向来拒人千里,不接客,不纳礼,不与人留宿,哪怕皇亲也是如此。 可今日不同。 宋易身为燕王府的大管家,已经很久没见过如此多的人挤在王府门口。 “......” 细雨在夜中飞舞,黑魆魆的十几个人头,打着灯笼也瞧不清太多。 宋易一只手撑伞,另一只手无奈挥了挥:“...排好队,有什么事一个个说。” 话音未落,书童模样的男子立刻带着几个太监插队上前,眉头紧促:“宋总管,我家殿下叫王爷想法子救他出门,他如今日日被禁足殿中,还要抄礼经,已急的快要长毛了。” “......” 黑灯瞎火,又下着雨。 宋易佯装没看出八殿下宫里的那身翠绿衣裳,闭眼含糊道:“王爷如今不在府中,你改日再来吧。” “可八殿...” “下一位。” 一名女子立刻挤上来。 “到我了到我了,是不是到我了!” 她手里拉着个半人高的男童,后面还跟着对老夫妇,加上家丁,浩浩荡荡十多个人,在漆黑的夜里发出骇人的抽泣:“我家相公日前进了燕王府至今未出,妾身想求见燕王殿下。” “你相公是?” “就是谏言九殿下立储的王大人。” “......” 宋易两眼发黑,绷着脸道:“王爷如今不在府中,你改日再来吧。” “可我家相公...” “下一位。” 这回上来的女子声音沉静,撑伞淡淡道:“辅国公给王爷带信。” 宋易一怔,俯身接过信,再抬头那女子已经消失无影,只好再清了清嗓子。 “下一位。” 喊完却迟迟没有人上来。 宋易抬伞远眺,只在黑压压的人头深处,有个清白的身影开始慢吞吞地朝前挪动。 八殿下的小书童见状,立刻见缝插针:“宋总管,我家殿下素来敬仰王爷,没承想九殿下竟心思诡谲突然跳湖坑害,弃车难保帅,王爷可不能不管我家殿下!” “......” 宋易也不知道他是怎么编出这种看似恭敬却又硬将他家王爷卷入彀中的话术,只好又含糊了一句:“王爷也是这么觉得,只是他如今不在府中,要不你改日再...” “不是到我了吗。” “......” 夜里一片昏暗。 声音穿过银亮的雨线,低低浅浅。 小书童眼见宋易表情凝固,片刻后好似七魂出窍,扔了伞,僵硬地趴在地上,一摊不起。 “来人呐,宋总管好像在装昏。” 宋易气急败坏:“我在行礼!” “......” 不消片刻,王府门口黑压压的人头全部跪成一片,连敢出声的都没有,跪不下的往前一挤,才发现是八殿下的小书童已经昏死在地上。 楚洛一手撑伞,另一只手抱着小暖炉,分外无辜地立在人群中,像一缕清白的月光浅浅落下。 “宋总管,不是到我了吗。” 宋易跪在地上,片刻抬头看上一眼,还是觉得不可置信,只好抬头再看一眼。 可那张脸实在貌似惊鸿,站在人堆里便如同鹤立鸡群,楚楚动人又活灵活现,瞎了也很难认错。 “...殿下怎么会来燕王府、不是,殿下来燕王府怎么不乘轿撵,也不先遣人通告一声?” 楚洛老实:“哦,我是偷偷来。” “......” 宋易咽了咽口水,越发觉得大事不妙,且不说九殿下怎么会来燕王府,竟还是一个人偷偷来,连一个侍卫都不带...只怕不知道有多少阴险的谋算在等着,瞬间警觉:“殿下真是辛苦,可王爷他现在不在府中,要不您还是回...” “无妨。” 楚洛抱着小手炉,早有预料地点头:“我进去坐着等就好。” “可是王爷...” 宋易刚要再推辞,一道骇人的嘶喊骤然划破夜空—— “是九殿下!” 原来那王大人的家眷不知道什么时候扑到了楚洛面前,俨然看到了救命的菩萨:“我家大人可是力挺殿下立储才被燕王府捉走的!” 楚洛:“……” 倒也是实情。 余下的十几个家丁也瞬间扑在雨中,拜菩萨一样喊起来。 “请殿下带我们进燕王府找人!” “我家公这都是为了殿下!” “我家老爷只是个书生,如今落在燕王手里,恐怕凶多吉少!” “......” 女子更是哭得梨花带雨,一张俏丽的脸蛋花容失色,嘴唇皲裂惨白,发髻凌乱不堪:“殿下可要为我家相公做主啊!” 把人逼到这份上,实在铁石心肠。 楚洛也不忍叫她挪开,可自己也懒得动手挪开,两相僵持,索性将伞挪到女子头上先挡去雨水,而后劝解她道:“不如这样,你先放我进去,等我出来,你家相公应当也能出来。” 女子欣喜若狂:“殿下说的是真的?” “当然。”九殿下点点头,思忖片刻,又严谨道:“最多明日。” “明日燕王便能放人?!” “差不多。” 楚洛弯着眼:“皇兄只要见了我,心情应当就会好很多,不会再为难旁人。” “是吗。” “......” 空气安静。 好似是雨声断了线,连带后面一家老小骇人的抽泣都瞬间戛然而止。 楚洛不太妙的一滞,抬头才发现所有人不知何时都退到了两侧。 王府门口空空荡荡。 只有两匹赤黑发亮的战马,在夜色中垂头摆尾。 马上人身影清黑。 雨水顺着硬朗的下颌落下,轻扯马绳的手臂青筋四起,骨节分明。 手边腰侧坠一块青黑的环玉,世间少有的黑胎龙吟,束着淡白雪锦,便是宫里只传嫡子的那块江山意。 谢骁骑在马上,目光自上而下落在他伞边,声音极淡,不带任何情绪。 “是吗。” 楚洛稍稍抬伞,对上那双眼睛。 清冷深邃,眸光漆黑。 连周身雨幕,都凌人千里。 非要说的话,谢骁的确是皇子表率。 出生高贵却不骄不躁,自幼习武继而征战北境,行事果敢,克己守礼,从不逾越。 就是生性凉薄了些,不近人情了些,对皇位看得紧了些,但身为堂堂江楚嫡子,倒也是情理之中。 楚洛微微点头,敷衍朝马上行了个礼,腆着脸答:“是。” “......” 宋易的头埋在地里,不知道这是什么走向,九殿下昨日才跳湖跳的燕王府水深火热,今日竟觉得他家王爷见了自己心情就会很好,简直比燕王府后门的三个小乞丐还要无赖。 谢骁眸光依旧清冷,唇锋如薄刃,闻言轻抿,语气克制而平静:“你想多了。” 楚洛:“......” 下一刻马身便朝前,从他身侧避过,看都没看一眼那些哭嚎的家眷,只有低冷的一声。 “宋易。” “在。” 宋易眼疾手快,立刻命人不失礼节地把九殿下请进府里,再看着刚才哭闹的人闭着嘴开始在门口静坐,最后才把谢骁的马牵好,跟着人一起往里走。 “王爷,九殿下为何会来?” 而且还是一个人,深夜前来。 方才也在马上的穆离道:“如今八殿下被禁足,王爷昨日刚刚回皇城,一进宫就莫名其妙挨了太后一顿好骂,保不齐还有什么花样。” 宋易也深感不妙:“穆小将军提醒的是,我这就让人把后院的湖围起来。” 穆离提醒:“还有井。” 宋易:“。” 谢骁解了袖甲,先换了一身清黑的蟒袍,宋易忙叫人上前,拭去发冠上的雨水,而后穿戴好朝珠和玉佩:“王爷,已迎九殿下去正殿了。” 谢骁淡淡应声,抬步往正殿,头顶的龙纹冠银光发亮,整个人淡漠又锋利, 大门一推,空空荡荡。 “......” 宋易竖眼,跟上来的府丁忙道:“九殿下说、说燕王府太大了,他不想走这么多路,所以…所以就在前面等王爷。” 宋易蹙眉:“前面?前殿吗?” 府丁哆哆嗦嗦:“就是、就是前殿的再前面...一进门的那个佛堂。” “。。。” ...... 佛堂离大门不过几步,里面只有金灿灿一尊大佛,慈目垂耳,附带一个进香玉台,还有个装饰用的七锦蒲团。 楚洛此刻就坐在这唯一的蒲团上,毫无不妥地看着谢骁走进来,冷淡看了他一眼,而后一丝不苟地站到香台前,掇了红烛,声音寒凉。 “此处于礼不合。” 烛影渐长,堂中瞬间亮了不少。 楚洛随意摆摆手:“哦,无妨,我不讲究,皇兄不必顾虑太多。” 谢骁:“......” 烛光照着楚洛淡青色的云纹绒氅,精致的脸颊果核一样嵌在硕大的绒领里,下面蹬了双白面小马靴,不知哪里上贡来的花样,两边垂着靛蓝的刺绣流苏,显得清新脱俗,俊俏异常。 “来月你我会去瑶洲。” 楚洛也懒得寒暄太多,索性直言:“到时我不会与那北梁公主成亲。” 谢骁并未转身看他,手中拿过几根线香,动作缓慢又规整的点燃:“你成不成亲与我何干。” “......” 楚洛看他一眼,也不说穿。 左右争储大局已定,若不从根本上打消谢骁的疑虑,恐怕燕王府日后还是会处处与他为难。 即便不是瑶洲,也会是别处。 他实在懒得同谢骁明争暗斗,也不想让身边人再白白送命,只想远离这些东窗之事。 “王爷可能有所不知。” 重活一世,他好似不觉得这件事有什么可怕,甚至说出来都格外平静—— “我并非皇帝亲生。” - 线香断在炉边。 谢骁面色依旧沉静,却免不了下意识地动作一滞,双手停在香台前。 楚洛看着他的反应,干脆说得更加浅显:“我是楚妃同旁人欢好所生,既没有皇室血脉,与皇帝也没有关系,眼下虽然活着...咳,却已经是个将死之人。” 虽说将得久了些,还要将个好几年,但也不算是骗人,总是实情。 楚洛语气诚恳:“我前路未卜,连活着都难,又怎会与王爷争储,你大可不必多虑。” ...... 红烛摇曳,在佛下拉出长影。 那身影宽劲,不知何时已经面朝蒲团。 深邃的单眸扫过楚洛浅红的唇瓣,而后眸光稍抬,盯着那张面若桃花的脸,声线极淡。 “你这又是什么花样。” “......” 楚洛闭了闭眼。 随即宽慰自己,他刚刚才跳过湖,现在信用不太良好也很正常,只得多费些口舌。 “王爷从来不觉得奇怪吗。江楚皇子个个身强体健,虽不都如你武功高强,却只有我体弱多病,自小不能骑射。” 楚洛指了指自己:“还有这张脸,王爷觉得我与你长得相像?” 谢骁:“......” 烛光微微晃动。 那双眼睛清澈柔长,匀称的褶皱弧线极美,似轻舞的薄纱,淡淡没入眼尾。 怎么看都不像。 这些年宫中也是两种说辞,要么是说九殿下像极了江山图上的先祖皇帝,这是祖上传下来的,只不过旁的皇子不明显。 要么是说楚妃容貌姣好,倾国倾城,所以把九殿下才生的这么漂亮,那一双眼睛楚楚动人,和皇帝的寒凉的单眸全然不同。 烛光微暖,楚洛冲他眨眼:“再说我与王爷说这种假话,又有什么好处呢?” “......” 毕竟是要掉脑袋的事,青史千载,又有哪个皇子会拿自己的身世来亵渎。 谢骁面色微沉,沉默半晌,眸光稍抬:“你说的,有何凭证。” 楚洛点点头:“母妃留有书信。” “书信在何处。” “还不知道。” “……” 谢骁面色微妙。 可楚洛也没有办法,依照他前世的记忆,这封楚妃的绝笔信他也是最后才在禁狱中见到。 确实是亲笔,写着她心中愧疚,愧对江楚皇室的种种,当然也写了他并非皇帝亲生。 可这是四年后冒出来的东西,他现在又不知道在哪里。 谢骁面色冷静:“那你不去找?” 楚洛老实:“我懒得找。” 谢骁:“......” 这么费劲的事,他拢共就那么几个暗卫,说话都不灵光,查起来既费劲,还要触皇帝霉头,未必能逆天改命不说,也许死的更快更早。 九殿下重活一世,只想活一日便舒服一日,赏一赏花喂一喂鸟,偷几日清闲守几人安好。 楚洛迅速转回正题:“我既是特意来对王爷坦诚,与王爷方便,那王爷自然也该对我友好一些。” “......” 谢骁看了他半晌,丝毫没看出一点将死的模样,冷笑着问:“你想怎么友好?” “首先当然是去瑶洲。” 既然皇帝已经降旨,他无法改变,那就只能先从谢骁这里着手。 楚洛看着他道:“第一,王爷自己不要出手为难我。第二,军中日夜派人在卫队四周放哨,保证安全。第三...” “还有?” 楚洛点点头:“我只乘马车。” “。。。” 佛堂寂静,线香青丝绕梁。 这话似乎和预想的有些出入,谢骁面上没有表情,也没有应声,只是眸色淡淡的看着蒲团。 楚洛继续道:“再就是日后回了皇城,我既不争储,又是个将死之人,王爷当尽量离我远些,对我的事袖手旁观,更不必在我身上费什么力气。” 比如去捉什么王大人李大人,惹得人家女眷整日鬼哭狼嚎。 “......” 屋中鸦雀无声。 谢骁沉眸与他对视,好似要从这一大套说辞中找出什么破绽,可目光落在烛影下,却如同落进一片沉静的长河—— 灿若星辰,却没有半分波澜。 半晌,谢骁移开目光,重新将断了的线香插回香炉,声音不带情绪。 “那最好。” 楚洛长舒一口气,懒得再多说一句,撑着蒲团便要起身,下一秒夜风忽至,声音似细沙般低沉流淌。 “但若你所言有假,” 谢骁声音极淡:“来日再到燕王府,就不是坐在这里。” “......” 为您提供大神 之吱吱知 的《九殿下[重生]》最快更新 2. 瑶洲 免费阅读.[www.aishu55.cc] 3. 瑶洲 “王爷,九殿下已送走了。” 不过半刻,宋易便跑了个来回,端着两盏点心推开茶室的门:“这佛堂倒也方便。” 谢骁规整坐在茶榻上,单眸轻垂,手中握着书卷:“派人跟到他无恙回宫。” “...是,已派人去了。” 宋易顿了一下,没说九殿下一见他便立刻让人抬了顶轿子出来,那四个燕王府功夫极高的暗卫此刻就抬着那顶轿子,正在将人正大光明地抬回去,都不需要跟。 “九殿下同王爷说什么这么久?” 宋易放下手里的点心,十分好奇,而且府中竟无事发生,安静如鸡。 下一秒门又被推开,穆离拎着一壶酒走进来:“王爷,要不要喝两杯,对了,九殿下方才说了什么?” “......” 穆离是从军营里摸爬滚打出来的,白手起家,无亲无贵,这些年一直在军中做谢骁的副将,也是谢骁一手提拔的新晋北境右营将军。 说是心腹不为过。 至于宋易,那便是燕王府的老树皮,死了也是要在燕王府刨个坑埋了的,更无需见外。 三个人六只眼。 齐齐对视。 谢骁眸色漆黑,从两张急不可耐的脸上扫过,缓缓垂下,淡声道:“没什么。” “......” “......” 这可是九殿下... 深夜一个人到燕王府... 怎么可能没什么?? 只怕是有大事,连他们都听不得的大事,宋易瞬间一脸凝重,视死如归地看着谢骁,谢骁冷淡移开眼问:“王旭呢。” 便是那灵机一动的王大人。 宋易只好“哦”了一声:“还在西院囚着,但没什么骨性,刚吓了两日,便吐干净了。” 谢骁面色平淡:“说了什么。” 宋易:“说那日在朝上提议让九殿下娶公主,还有立储,都曾在皇上面前私下试探过,但皇上并没有斥责,还夸他心思活络,因此才敢当朝谏言。” 谢骁眸光稍沉,表情依旧平静,声音没有一丝波澜:“让他写下来,按印。” 宋易颔首。 穆离还是压不下这口气,一拍茶座:“大皇子早夭,王爷虽是二殿下,可就是长子。立嫡立长,立哪个都该是王爷。更何况北境这几年都是王爷带兵固守,这太子之位哪里还轮得到别人?!” 宋易沉默不语。 虽说朝中迟迟没有立储,可是个人就能看得出,太后和皇帝明里暗里都有些偏爱九殿下。 局势如此,燕王府已然不可能和九殿下交善,日后要争储,关系只会日复一日恶劣,甚至应该尽早布局,未雨绸缪。 宋易将信递给谢骁:“对了王爷,辅国公来信。” 辅国公是静和皇后生父,更是先帝爱将,静和氏自祖上便是帝军,七代大将随君一路北征扩疆,即便是如今的皇帝,也不得不存几分敬意。 这一脉大军如今到了谢骁手中,在北境征战也有六年。 穆离沉声:“可是问北境?” 谢骁淡淡“嗯”了一声,上面写得简短,年内务必要拿下瑶洲,不可再拖。 “国公总是如此严苛。” 可毕竟是长辈,又是不小的倚仗,即便他觉得这些年谢骁实在太过辛苦,也不好多言。 宋易干脆轻咳一声,将话题又转回:“王爷,那王大人要不要再给些颜色?” 似这等风吹便倒的墙头草朝中不知道还有多少,总要借机威慑一下旁人。 不可长九殿下威风。 半夜雨声渐小。 青竹溅着水声,叮咚作响。 谢骁沉眸片刻:“先放了。” “啊?” 宋易瞪大眼睛,总不至于他家王爷见完九殿下,当真心情就变好。 下一秒就看到谢骁眉间微松,并未再纠结那王大人:“宫中楚妃的旧人还有多少?” “......”宋易好不容易才转过神,思忖片刻:“...怕是不剩多少。” “去查。” 谢骁淡声:“查书信。” - 四月,莺飞草长。 楚洛靠在邀云阁正殿的斗椅,看着阿锦大箱小箱地朝外搬,恨不能把宫里搬个空。 “殿下本就鲜少离宫,此去瑶洲路途遥远,又是与燕王同行。” “他是亲王,比殿下品阶高,在军中又是一呼百应,还是多备些东西以防万一。” “不然殿下叫他欺负怎么办?” 楚洛不言,一只手托着下巴,在一堆柿子里挑挑拣拣,吃得懒散。 他如今对谢骁已经和盘托出,谢骁对他应当也不再有那么大敌意,不需要有这些担心。 阿锦把太后送的所有珍贵药补都抱上车,又添了一大盒千年人参和护心大补丸,回来一看,他家殿下还靠着,动都没动。 “殿下怎么还不动身。” 楚洛看了一眼门外:“再等等。” 若他记得不错。 有个人应当要来。 话音将落,阿锦便听到动静,朝外一看:“世子怎么来了,还好殿下没走。” 门口的身影高挑。 看似文弱,背脊却又挺得笔直,眉若远山,笑眼如丝,走路都带着风。 谢峥把一个锦盒和一笼鸽子递过去:“殿下这次要走许久,臣不放心,想来送送。” 声音也一如前世温柔。 楚洛微微抬眸,还是照例道:“堂兄与我之间,不必称臣。” 阿锦也赶紧接过东西:“世子总是这样。娘娘走得早,宫里就数世子和太后最心疼殿下了,旁人都说世子才像殿下的亲兄长,哪里需要见外。” 楚洛伸头瞧了一眼锦盒,里面不出意外全是些甜滋滋的果干,还有几个淡香的花袋。 果干都是新晒的,甜而不腻。 花袋的味道同谢峥身上的一样,山茶淡香,清新悠远。 “此去路远,又是跟着谢骁在军中,他想来不会费心照顾你,这些吃的闻的你都喜欢,就当是慰藉,等吃完了我再给你寄。” 谢峥微微沉眸,又继续道:“若是跟他在军中有什么难处,就用鹁鸽传信给我。” 楚洛眼下倒是不担心谢骁,只点点头,便看着他问:“若我不打算与那北梁公主成亲,风停哥哥以为如何。” 谢峥似是有些意外,怔了一瞬,而后淡声道:“此事关乎立储,殿下不要任性就好。” 楚洛放下花袋,点点头。 谢峥说话永远都是这么温和,不会说一句是或不是,也不会让他做什么,不做什么,从来不会表露心意。 从皇城洛云阙到北境瑶洲足足千里,即便是快马加鞭,也要行上半月。 若是大军列阵步行还带着车马辎重,便得两月,足足从初春行到入夏。 出了洛云阙便是洛山。 岩壁高耸,飞腾入云,好似一刀劈下的天堑,古往今来无人敢越。 大军绕山而行。 日中山腰似燎原,铁甲银光发烫。 穆离趴在甲车背面,指着行军图道:“若是按这个速度,这次恐怕到不了锦州,要在平洲休整,转运粮草车马。” 宋易扇子抖得像筛糠。 “这次为何慢一些?” 穆离眯眼看向后面:“往前我与王爷都是快马加鞭,现在多了九殿下的卫队。” 宋易:“那又如何?” 穆离轻咳:“九殿下说他不会骑马,若是旁人驾马载他呢,他便不能睡觉,所以只能躺在马车里。还说这是王爷特意照看。” 宋易:“……” 他见鬼一样看向谢骁,谢骁沉默站在车边,对着行军图转移了话题:“卫队车马行册呢,行军日程没有提前送入宫中吗?” “送了啊。” 穆离十分无辜:“九殿下回说都看过了,哦,还有车马行册。” 他把那个册子递给谢骁,上面除了第一页盖了个戳,后面每一处统计车马和人员的地方都只有一个字—— 略。 “.......” “卫队还带着送与公主的礼车,本就不能行得太快,九殿下又在其中浑水摸鱼,自然是慢如龟爬。” 穆离轻叹:“此次增补的十万大军都是皇上信任交付的亲兵,若是到的迟了延误正事,王爷定是难辞其咎。” “九殿下这么懒,要不要参一本?” 宋易脑袋转的飞快:“就算是小事,懒名传到朝中,也足见其难成大气!” “不必了。” 谢骁站在车边,扔了满是略的车马行册,声音低沉清冷:“直接把他的车拖来我军中。” “。。。” - “殿下,殿下快醒醒。” 阿锦手中拿着一个锦盒,好不容易晃荡回马车里:“好像又要绕山啦!” 天气渐暖。 楚洛没再披厚重的大氅,只穿了件窄袖的白鹿锦袍,腰间坠着三层细窄的青玉珠链,靠在车里最宽敞的坐榻上,像极了到处躲懒的神仙。 只是前日开始这神仙便睡得不太安稳,每日天不亮座驾便开始颠簸,晚上又要颠到半夜。 不愧是谢骁的大军中阵。 阿锦扶着车窗坐定,拆了那信封道:“今日北梁又寄了张公主小像来,殿下快瞧瞧...我们要不要回过去些什么?” 楚洛闭眼问:“这是第几张。” 阿锦眨眨眼:“算上殿下还在皇城时,已是第十九张了。” “......” 起初寄的还不勤,画的也都是些正襟危坐又或是掩扇遮面的小像。 最近几张越发活泼,有执笔书信的,园中看花的,甚至还有弹琴作画的。 这么下去也不是办法,大军早晚会到瑶洲,他既已打定主意不耽误这位深情款款的北梁公主,还是该早做打算。 马车绕过山脚。 车轮杠着碎石纷飞。 楚洛马尾晃得像秋千,好不容易坐稳,睡是睡不着了,干脆问阿锦:“如今宫里还没成亲的皇子有哪些。” 阿锦想了想:“殿下你呀。” 楚洛敲他:“除了我。” 阿锦摸摸脑袋:“除了殿下,那便只有八殿下了...” 楚洛眯眼:“他不算。” “......”阿锦瘪着嘴,想来想去:“那、那就只剩燕王了。” 楚洛眉梢轻抬,语气迟疑。 “他怎会还没成亲?” 阿锦点点头:“是呢,宫中不少嬷嬷都说,殿下如今十七岁便要定亲了,燕王殿下二十有二,婚事却迟迟未定,倒是耽误得很。” 楚洛对这些事本就不上心,只记得燕王府应当是定过亲的,阿锦朝他努嘴。 “殿下说得都是多久以前了。” 那都是静和皇后在世的时,确曾给谢骁寻过一门好亲事,先帝爱将黎源大将军的孙女,而且当时皇帝也同意了。 可两人连面都没见上,那黎源大将军一家就在省亲路上遭了劫匪,最后一家老小只活下个男丁,婚事也就此作罢。 “再之后皇后娘娘离世,燕王殿下守孝,自然是不能娶亲的,再然后便都叫皇帝派去北境打仗,到如今也没能顾上。” 也是因为顾不上,储君之位才迟迟未定,若是当初那婚事成了,恐怕燕王府早已如日中天,非其他皇子所能睥睨。 楚洛听完点头,觉得尚可。 想来这公主是个极重视外貌的人,谢骁虽肤色深了些,没有书生那么白净,眉眼倒也一如静和皇后,英俊锋利,清爽干净,很有男子的侵略性,叫人望而生畏又深陷其中。 况且说媒嘛,总是一桩好事。 只不过这公主看上去心思纯净,他虽不想耽误人家,也不能随随便便就推辞出去,特别是谢骁这种心若磐石的人,尤其要谨慎。 楚洛朝阿锦挥挥手:“这样,你去前面传个话,就说我找皇兄有要事,请他过来。” “......” 又是过来。 阿锦小声地提醒他:“殿下,我们现在是被拖来的燕王军中。”不要说是叫谢骁过来,他连谢骁在哪里都不知道。。 这一路先是前头哨兵,而后是前阵骑兵,再到中阵车马,左右战车军阵,后面还有辎重箭队,再到尾阵军哨。 谢骁统掌大军,在哪里都有可能。 宋易跟了谢骁半日,也是从头跑到尾,要商议行军日程,又要听塘骑汇报军情,还要检查辎重粮草,好不容易得空泡了壶茶水回到车中,帘子一拉,赫然就吓了一跳。 “哦嚯!!!” “......” 这军中向来没有任何人敢上燕王殿下的马车,更不要说是偷上。 可楚洛一个人就占了最宽敞的坐榻,寻了个既能晒到太阳又能靠着软枕的姿势,已然一边晃荡一边睡的日上三竿。 胆大包天。 可偏偏骂不得也赶不得。 宋易盯着看了半晌,也只能重咳一声,大声恭敬道:“殿下怎么跑这里来了!” 楚洛叫他这一句直接吓醒,从软枕上弹起来,看了一眼车门边,回神缓慢。 “哦,王爷回来了。” 人却没挪动一点。 “......” 谢骁站在车门边,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似是要张口,片刻又默声,抬步走进车中,在仅剩的窄榻边坐下:“你在军中需用尊称,不可逾礼。” “哦。”楚洛抬手便将桌上的点心都扫开,又从另一边取出笔和小纸放上,正对着谢骁盘腿坐好。 谢骁看着他折腾,眼神稍冷。 “你又有何事。” “睡不着,来与皇兄聊聊天。” “......” 宋易听的两眼发黑,不知道这又是什么套路,前一次见到九殿下,便是腆着脸说什么他家王爷见到自己就会心情不错,如今竟就能睡在马车中聊聊天了... 不要说是燕王府后门的三个小乞丐,就算是他自己都没有这种脸皮。 但九殿下全然不在意,毕竟他已经同谢骁交了底,两个人应当是友好一些的关系,不需要再争锋相对。 楚洛眉眼稍弯,看一眼窄榻,又若无其事地低下,手腕骨节微沉,落笔轻盈,声音清越。 “我这几日瞧见军中尽是男儿。” “......” 谢骁眼都没抬:“不然呢。” 楚洛丝毫不觉得生硬,自顾自道:“想必皇兄这些年征战在外,很少有机会得见女子。” “。。。” 车中瞬间鸦雀无声。 这下连宋易也闭上了嘴。 谁都知道这婚事便是燕王府的心腹大患,偏偏他家王爷油盐不进,对什么女子都毫无兴趣,哪怕是辅国公捎来的世家郡主也不曾上心。 他甚至怀疑过是人在军中待久了,不幸走上了旱道,可瞧来瞧去也没见有什么模样出色的小兵小卒能靠近他家王爷,全然一副不开窍的模样。 最后也只能怪当初谢骁一生下来,辅国公便同皇上商议,一道将人送去了洛山上的凌云寺习武,说是为了将来领兵北征打好根基—— 结果打小就在那种青灯枯柴满是光头和尚的地方坏了欲念的根基。 这下好了,连九殿下都看出来了,还特地跑过来戳人痛处。 宋易两眼一闭下了车。 实在是丢人。 谢骁并没答话,只是淡漠看了他一眼,眸光顺着葱白的指尖向下,停在画中。 那人十分眼熟。 单眸薄目,鼻骨直挺。 只是落纸多了几分温和,好似他在人眼中便是这个模样,周身寒气尽数省略,甚至改成了慈眉善目... 楚洛轻咳一声:“既然不常得见女子,也不知道皇兄喜欢的是什么样的姑娘?” “......” 谢骁看着那张画,又看了眼窗外一路朝北的景色,片刻垂眸,收回视线。 “江楚人。” “......” 楚洛笔尖一顿。 原本那北梁公主长得不错,谢骁无论喜欢什么模样,高的瘦的,脸小肤白的,眉眼如花的,他都能继续朝下说,可偏偏是个江楚人,直接把路都堵死了… 但九殿下也不气馁。 说媒嘛,哪有一说便能成的。 谢骁常年征战在外,想娶个温温柔柔的江楚女子也是人之常情。 他将这几笔画好,蘸了下墨汁,抬头便继续同谢骁对视。 马车晃动。 日光忽明忽暗扫过。 不时如昼,照得人瞳色清亮,灿如星辰,下一秒又暗去,只留下微微颤动的长睫。 楚洛看的仔细,从眉梢到唇角,直到谢骁眸色微冷,撇开目光,才又低头下笔,思来想去索性换了条路走。 “那皇兄有什么不喜欢的女子吗?” 天下之大,人性百面。 只要那公主没有谢骁不喜欢的地方,也算是情况尚可,能往下再说说。 谢骁:“有。” 楚洛:“什么样的?” “皇帝生的。” “......” 为您提供大神 之吱吱知 的《九殿下[重生]》最快更新 3. 瑶洲 免费阅读.[www.aishu55.cc] 4. 瑶洲 既喜欢江楚人。 又不喜欢皇帝生的... 这倒是把所有路都彻底堵死。 楚洛低头画着画,半晌没吱出声,毕竟他前世也没怎么说过媒,难免技巧生疏,最后干脆懒回车中先躺了一晚。 次日午时,才又溜回谢骁的马车。 毕竟是九殿下,宋易也不好赶人。 而谢骁就坐在窄榻,不受干扰地看军报和塘折,看完了放到一边,又拿起两本六韬三略,全然一副不受打扰的模样。 阿锦看在一旁,只觉得面中烧红。 谢骁不愧是江楚嫡子,坐在马车里竟还在日日钻研兵法,要不就是对着那卷北境十四洲图册,而他家殿下就要懒得多,甚至还在画着那张小人像... 马车中静无人声。 直到谢骁放下书,眸光扫过桌前,那张人像已画了大半,略带浮夸,却又有几分神韵。 谢骁声音极淡。 “你今日还有什么要问。” “哦,适才想起皇兄身份尊贵,身为江楚嫡子,行事难免身不由己。” 楚洛轻咳一声,拿出他躺了一晚想出来的话术:“什么喜欢不喜欢,不过是儿女情长...不知皇兄将来要娶的是个什么样的姑娘?” “......” 这下连宋易都听的叹服。 九殿下到了如此境地还能想出话来说,这下他家王爷总不能说不娶... “没有喜欢的就不娶。” “......” 谢骁面色坦然:“怕是与你所想不同,我向来不喜欢身不由己。” 楚洛:。 他一时也无法反驳。 毕竟这几年朝中人尽皆知,燕王府的婚事皇帝和辅国公大大小小动过不少心思,可却都没能成。 只怕谢骁这句话说的是实情,若那北梁公主不是他喜欢的女子,就算现在是皇帝来说媒,也一样是白搭。 若是不喜欢,便不会娶。 这一下又陷入僵局。 楚洛正要收拾笔墨,回去再躺上一晚,思索一下对策,外面突然响起动静。 “王爷,淮川有事来禀。” 宋易忙推开车门,外面站了个体型彪壮的副将,身形高大,声音浑厚:“塘骑来报,平洲府和锦州府都已接到消息,会随时准备好大军休整转…运...” 他越说声音越小,眼睛直望向楚洛画画的小桌,眸光从人脸上扫过,惊异地咽了咽口水,不受控制地停滞片刻,才像被泥巴糊住一样缓慢地看回地面。 “......” 宋易清了清嗓子:“王爷在同九殿下议事,淮副将还有什么要事吗?” 淮川摇头,走前又偷瞄了一眼。 “属下先告退。” 不消片刻。 马车外又想起人声,连句式都一模一样:“王爷,沈移有事来禀。” 这次站的人身形偏瘦,可也紧实精壮,声音粗犷,不拘小节:“今日骑兵营说丢了十把弩弓,还丢了几捆竹剑。” “......” 宋易面露不解:“沈副将,这种小事何须来禀王爷?” 再定睛一看,这哪里是来禀。 那双眼睛看都没看一下别处,直直盯着坐在榻上画画的人,眼神焦灼凝滞,半晌都没有挪开,好似井底之蛙突然跳上了墙,着实有些没见过世面。 宋易只好硬声让人退下,可九殿下就在车中这事显然已经传开,不恍多时,马车外又多了几个人影—— “末将等求见王爷。” “......” 竟连禀都懒得禀。 宋易痛心疾首,觉得实在是丢尽脸面,就算军中多是些糙人,好看的实在不多,也不能表现的这么明显,就跟泥蛙排队赏花一样。 楚洛坐在桌前,却是恍然大悟。 他这是缺失了最重要的一环,说媒就是要让人先看到一些美貌,继而充满想象,就如同这副将看了一眼便跑去军中散话一样。 谢骁都没见到那公主的美貌,只是干巴巴地被自己问两句,心中自然难起涟漪,又怎么会喜欢呢。 于是到了第三日。 宋易眼见楚洛来得格外早,放下手中的两盏茶,嘴角轻抽:“殿下...今日这么早。” 楚洛长发半束,懒散地绕了个髻,额前的碎发还在颊边留着红印,一看就是没睡饱:“嗯。” “......” 宋易也不敢多问,毕竟昨日又是僵局,九殿下今日还能坐过来已经不太容易。 只是他发现今日楚洛没带笔墨,也没再继续作画,而是对着桌案一直发呆。 案上只放着一本闲书,书中还夹着点什么,可他站得太远,也看不清。 等谢骁处理完军务,回到车中已过巳时,日光夹着几缕薄雾,将窗外的柳枝染得金黄。 马车背光而行,树影落在榻上。 谢骁看完手中军报,看了一眼窗前的人,伸手拾起那两本兵书:“你今日...” “皇兄好奇我今日在看什么?” “......” 楚洛像是突然活了过来,将书里的夹纸一抽,放到靠近谢骁的桌角。 “皇兄但看无妨。” 那是他昨日一回车中,便精心挑选的公主小像,样貌端庄而娇俏,贤淑而文静,十分美貌。 可谢骁并没拿起,甚至目光都没撇上去,只是散漫看着他:“你打算呆到何时?” 楚洛二话不说,干脆捡起那张小像,竖在谢骁眼前,从旁支着脑袋问:“皇兄觉得好看吗?” “......” 谢骁面色极暗,眸色瞬间清冷,却也不得不淡淡从那张纸上扫过,而后再看回楚洛。 薄目微凉。 深邃的眸光片刻稍滞。 谢骁移开头,起身道:“你若没事,便回自己车中。” “。。。” 空气瞬间凉下几分。 宋易忙追着谢骁下了车,只剩阿锦在车中惊叹:“殿下,燕王殿下终于张口赶你走了呢。” 竟活活憋了三日。 楚洛丝毫不在意,抬头问。 “他方才说不好看了吗?” 阿锦摇摇头,这倒是没有。 难得没有被噎死。 没说不好看,那便是好看。 楚洛眼神一亮,麻利地卷了书,总算有了些进展,可以回去躺上几日。 - 山脚日色中天。 两匹骏马从一片橙光中驶出,疾步向北,直到离开军阵一段距离才停下,在原地轻踏。 宋易好不容易才寻了这个他家王爷没让九殿下粘住的档口,赶紧出声道:“王爷,昨日接到云辞传信,说是查了楚妃的事。” 谢骁眸色已经恢复平淡。 “查到什么。” “早年服侍楚妃娘娘的人都查过,没人知道楚妃娘娘有留过什么书信。” 宋易拉了马绳:“后来云辞去皇陵,见了当初给楚妃陪葬的随侍,她说楚妃在宫里时只让她往宫外送过一封家书,以外便没有什么书信往来。只是...” “只是什么。” 宋易眼神不定,半晌才道:“这随侍说,皇后娘娘在世时,也打听过此事。” 谢骁眸色骤深。 宋易自然知道皇后在谢骁心中的分量,当年静和皇后突发恶疾,就算宫中讣告都发完了,谢骁一样捉了整个太医院上下三十二个老太医不吃不喝关在灵堂。 半百的老头一个个上去对着棺材写病因和死因,哭得那是比皇后陪嫁女眷都惨,生怕一个不小心看走了眼,谢骁下一秒盖进去的就是自己。 若是此事与皇后牵连。 谢骁定会一查到底。 果不其然,他刚说完,就听见谢骁沉声问:“那封家书送往何处。” “平洲镇西将军府。” 宋易跟着道:“我已经让人去宫丞司核对过,楚妃娘娘是江楚二十年选秀入宫,是当时平洲镇西大将军的嫡女,家书寄往平洲确实不错。” 他欲言又止,若是大军此次在平洲休整,反倒马上就可以去镇西将军府中再查。 旌旗渐远,长烟般挂在天边。 少顷,谢骁便沉眸:“通知穆离,改道平洲休整。” 宋易点点头,就知道说了会是这个结果:“那我通知云辞到平洲。” “不必。”谢骁轻扯马绳,转身往回:“让他继续在宫中查。” 宋易微怔:“那平洲...王爷要亲自查?” 谢骁不言,便是默认。 宋易只好颔首,而后又想起什么:“既然大军要在平洲休整,这几日路也赶得差不多。那九殿下的马车是否要拉回卫队中?” 毕竟今日都下逐客令叫人家回去了,拉回卫队也省得日日碰见,显得尴尬... 谢骁:“不必。” “......” - 云霞傍天,落光似箭。 阿锦难得在自家马车中看见楚洛,忙叫人备了些茶点,又把车帘拉紧了些。 “殿下今日不去找王爷了?” 楚洛靠在窗边,最赏心悦目的一张脸叫书盖住,也不知是躲懒还是真的在看书,声音从书下钻出来,嗡嗡呐呐。 “不去。” 他画也画完了,那北梁公主的小像也递过去叫谢骁看了,谢骁也没说不好看,自然懒得再跑。 说媒嘛,急不得。 先缓上几天不碍事。 楚洛懒洋洋:“东西寄了?” 阿锦应声:“殿下画的那张燕王殿下小像,已经装在锦盒里送到军中驿站了,若是同军报一起快马加鞭送往瑶洲,过上七八日便能到了。” 楚洛点点头。 虽然现在谢骁看上了人家,那也得对方同样看得上谢骁,他才好继续说,若是人家看不上,那也没什么办法。 这一路当真漫长。 光是这座山,便绕了好几日。 楚洛掀了书从榻上坐起来,看了眼窗外,山脚边郁色渐浓,峭壁生辉,已然快要到平洲。 “什么时辰了。” “快过未时了。” 楚洛喃喃:“那应该快了。” 似是有感应一般,下一瞬马车便轻轻晃动,外面的四个卫兵并无察觉,车帘飘起再落下,榻前已然多了一个人。 轻雷一身浅衣,放下短剑,便连忙行礼,同楚洛比手势。 【殿下久等。】 【路上不小心耽搁了片刻。】 楚洛摆摆手,示意无妨。 阿锦早在一旁放好纸笔,楚洛提笔写道:这一路可有发现异常? 虽说他已同谢骁交了底,但还是做了两手打算,出发前便命轻雷带着暗卫跟在大军左右,既能及时发现异常,若他依旧遭了不测,这些人也能安稳活下来。 轻雷看完摇摇头。 【并无异常,山中除了大军和殿下的卫队,并无旁人踪迹。】 轻雷的本事楚洛自然相信。 只是他依稀记得,前世便是在这里——这片山脚下遇袭。 夜里军士本就懈怠,他的马车行在卫队中,卫队又在谢骁大军阵尾,等到好不容易有人跑去前面报卫队遇袭,乱箭下早已死伤大半。 太后也是当即下令卫队返程,联姻暂缓,后来更是追查无果。 只不过知晓大军行程的人本就寥寥无几,能在燕王大军眼皮下做这种事,也不可能是山贼盗匪,怎么看都是谢骁嫌疑最大。 如今看来,似乎是躲过一劫。 楚洛微微沉眸,提笔写道:你继续带人在外跟,到瑶洲之前,多加小心。 轻雷点头,将楚洛写的每个字条仔细对折,小心收进怀里,而后比划。 【就是殿下着实难找。】 “......” 的确,这浩浩荡荡的大队车马,他又被谢骁拖到军中,若是之后安营扎寨,大帐更是长得都差不多。 阿锦想了个主意,提笔写道:日后我在殿下居所旁系截红绳,你便容易找啦。 楚洛点点头,觉得这主意不错。 轻雷也点头,把阿锦写的字条仔细对折,然后不留痕迹地烧在烛台里。 阿锦:? 轻雷继续比划起来 【对了殿下。】 【我来的路上不小心耽搁了。】 楚洛已经懒得写字,也不是什么要紧事,便轻声道:“你方才说过,不碍事。” 轻雷微顿,又比划起来。 【主要是不小心看到燕王和宋总管】 楚洛眼皮跳了跳。 【还不小心听见了他们说话。】 “。。。” 为您提供大神 之吱吱知 的《九殿下[重生]》最快更新 4. 瑶洲 免费阅读.[www.aishu55.cc] 5. 瑶洲 楚洛眼睛稍眯,但轻雷纹丝不动,用眼神示意,他只好提笔写:你不小心听见了什么? 轻雷立刻凑上来,显然比划已经比划不过来,他不小心听到的内容实在太多,多到三页纸都写不完,最后好不容易写到谢骁要亲自去平洲查书信,还在纸末附上了一句—— 他定是要与殿下不利。 楚洛:“......” 他早想到谢骁会查,丝毫不觉得意外,毕竟谢骁行事极为慎重,不会单单听他三言两语就放下戒心。 只是听上去查得不太顺利,整个燕王府那么多人力马力扑上去,到现在只查到个平洲镇西将军府,甚至谢骁还要亲自去。 可九殿下也懒得去管人费力不费力,大笔一挥,先夸奖起来:你看得很对。 轻雷眼神一亮。 楚洛接着又写:但谨慎为上,往后直接来找我,不必与他纠缠,免得打草惊蛇。 轻雷看完,郑重点头。 【殿下放心。】 - 多日赶路绕山。 一听到要在平洲休整,穆离赶紧改了行军图上的红标:“王爷,若是到平洲休整,再两日便能入城。” 谢骁点头,而后车门一响,淮川的声音响起来:“王爷,今日开火,架了烤炉,后军还特地打了一只羊来,要不要同九殿下一起来用些?” 行军用膳向来简单。军士大多是吃干饼油饼,随身揣着,饿了便摸上一口,并没有什么膳时。 但日日这么吃也会叫人难挨,更重要的是影响身体,因此军规便是七日开一次膳,午间或是傍晚原地架柴火,烧些热食来吃。 宋易推开车门,黑着脸答。 “九殿下怎会在此处。” “......” 淮川一脸诧异的模样:“哦,末将还以为九殿下今日也在同王爷议事,想着只叫王爷来吃有些不妥。” “你想多了。” 宋易从车中下来,一脸已将他看穿的模样,这分明就是想借着开火再来偷看:“王爷在忙,你去多腾几个空位,我喊他。” “是。” 军中开火都是烧大锅,人也都不讲究,拿了吃食便蹲回队中。 往前也是宋易拿了吃的回马车,但他一瞧今日是烤肉串和牛肉汤,还打了一整只羊正在切,想想还是热着吃更有味道,便喊了谢骁下车。 空地上柴火已烧得很旺,大吊锅中煮着牛汤,下面编好的木架,槽中嵌着几十串肉,正烤地滋滋冒着油。 一众将领围坐在一侧,将另一侧有石头的地方空出来,谢骁规整地坐了一块,也还空出一块,沈移咽了咽口水:“要不要再去喊九殿下?” “......” 宋易看了眼锅边蠢蠢欲动的几个人,倒不是他不想叫,而是根据他这几日的观察,九殿下连饼都不嚼,每日只吃一些果干又或是点心,最多是晾干成一小粒一小粒的肉丁。 上一次军中开了火,阿锦也只煮了一碗莲子清粥,活的跟只食露水的仙人没有什么差别。 淮川坐在烤架边,一听十分惋惜:“原来如此,怪不得九殿下看着便与我等不同。” 宋易乘了一碗汤,心说你们看着不同倒是与吃什么没太多关系,生下来那模样就已经天壤之别了。 穆离一口便是一串肉:“可行军不比在宫中,九殿下跟在军中日日舟车劳顿,若是没有些硬食填肚子,恐怕没到瑶洲身体便要吃不消。” “是啊,到瑶洲还有许久。” “穆小将军言之有理。” “今日又难得是烤肉。” “......” 下一秒,锅边便立刻站起三人:“王爷,那末将等去请九殿下!” 谢骁没有作声,宋易赶紧一摆手,锅边瞬间就空了大半。 “......” 倒也不用去这么多人。 关键是这一众壮将往马车门口一站,哪里有半分“请”的味道。 阿锦推开门,当即吓得桃子都滚到地上,那一排镖壮的黑甲大将把车门围的水泄不通,每个人都瞪眼盯着里面—— “王爷请九殿下去用膳!” “......” 楚洛捏着半个桃子,刚睡醒的眉眼略微呆滞,一见这种架势,也懒得抵抗,索性同阿锦一起被架到了锅边。 俗话说得好。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柴火已经烧得很旺。 青烟四起,山脚下飘然如雾。 人早已自觉挤到一侧,将谢骁同他旁边的石头空的更空旷了些。 淮川甚至考虑要不要拿点稻草垫上,毕竟九殿下同他们不同,但热情很快被一句“九殿下怎么会坐在稻草上”浇灭,怎么折腾都是山野空地。 楚洛倒是不在意。 他本就是被架来的,坐在哪里都一样,阿锦扫了块干净的石头,楚洛便懒懒坐上去,一身金丝团花的绯衣在日光下一动不动,远看好似一尊花容月貌又不太活泼的祥瑞。 锅边一下安静不少,连那放肆吃肉喝汤的声响都小了很多,所有人的吃相也瞬间收敛起来。 宋易看了眼只剩一半的汤锅,对楚洛恭敬地复述:“殿下,行军不比在宫中,我们是怕你日日清淡,长久下去身体吃不消。” 楚洛点点头。 他也不是不吃,只是懒得动。 锅烧在中间,拿东西得站起来,盛汤也得站起来,那肉串得翻烤,还要撒料,九殿下觉得太麻烦,便懒得动。 阿锦见他家殿下不动,心弦瞬间松下大半,手中捏着银针默念,若是燕王敢强迫他家殿下吃东西,一定立刻扎上去! 但谢骁完全没有动静。 所谓食不言寝不语,谢骁身为皇子,即便在军中已久,这些宫中礼仪却也是根深蒂固,言谈举止,克己守礼,可以说一丝错处都挑不出。 就这么静默许久。 直到宋易喝完一碗热汤,看见他家王爷拿了一根肉串,吃了头上一块,许是不喜欢味道,便随意放在碟边,而片刻后,那串肉竟被九殿下拿了起来... “。。。” 宋易瞪大眼睛,从旁的一排人也同时瞪大了眼睛,淮川甚至呼吸一滞。 楚洛两只手拎着那根有些重的铁签,看了半天才寻了处好下嘴的地方,而后便默不作声地吃起来。 “.......” 阿锦在他身后僵住,手中的银针竟然一时间无处可扎,毕竟这是燕王吃过的肉串... 到底还是他家殿下聪颖过人。 吃燕王吃过的肉串,自然不会有问题,还不会伤了和气。。 只不过肉块串的粗大,楚洛小口吃得慢吞吞,好半天才吃完一块,又抬头张望。 宋易下意识要出声提醒,那是他家王爷吃过的,他家王爷已经吃了一块...可他一时还没想好说辞叫出口—— 谢骁已经低下头,伸手要拿碗。 “......” 漆黑的眸光淡淡扫过那只空碟,片刻凝滞,整片空地都瞬间安静,一锅人倒吸一口凉气。 燕王与九殿下关系不好。 这谁都知道。 楚洛看到谢骁回眸,用一种冷漠又复杂眼神的看着自己,好似鹫鹰盯着来衔食的麻雀,又好似被平白糟蹋了的良田,半晌才克制道。 “你的碗碟在右。” 楚洛点点头,铁签指了指汤锅,语气恭敬:“皇兄可是要喝汤,若是要的话,能否顺带帮我也盛上一碗。” 谢骁:“......” 宋易嘴里的肉都掉在地上,不知道这又是什么惊世骇俗的场景,九殿下竟突然使唤起了他家王爷... 长幼有序,何况是皇家。 可若说九殿下是来为难他家王爷的,偏偏九殿下先前又毫不在意地吃了他家王爷吃剩的肉串... 他家王爷吃剩的肉串... 宋易面色一僵,瞬间顿悟。 “若是要的话,帮我也盛上一碗。”...言下之意若是他家王爷不喝,九殿下便也不会喝,怪不得先前吃的是他家王爷吃过的肉串.... 谢骁好似也想到什么,眸光淡了几分,片刻后神情散漫地回身,拿起地上的碗。 一大锅牛肉骨汤冒着奶色。 谢骁一只手拎着碗,三两下撇了上面的浮油,舀起半碗清汤,自己先喝了一口,再放到身侧。 声音极淡。 “喝吧。” “......” 也行。 楚洛把肉串放回碟子里,伸手把碗捧起来,小口小口地喝,旁边一众将领看得目瞪口呆,心中感叹不愧是帝王家,原来不是不吃,也不是不讲究,而是要吃得如此小心谨慎... 淮川将刚烤好的奶酪酥饼也拿起一块,伸手递过去,只不过是朝着谢骁,毕竟现在谁都看出来了,九殿下只吃燕王吃过的东西。 “王爷,这个也好了。” 谢骁接过,也不再多问,自己撕下一块吃完,而后放在楚洛碟中。 楚洛也不同他客气,自己吃了一小块,只是他不怎么喜欢吃饼,扭头便将剩下的都拿给了阿锦,又喝了半碗汤,便懒得将碗放回地上。 “皇兄慢用,我先回去了。” 宋易:“......” 他家王爷当真是十分的工具。 “可这羊刚刚才烤好。” 淮川看了一眼烤架,连忙吱声,毕竟这羊肉烤起来才最是美味,若是没吃到也很可惜,但九殿下已然懒回了车里,他只好又看向谢骁。 谢骁看了一眼架子上的羊腿,淡声道:“送一根过去。” 思忖片刻,又补上一句— “就说我吃过。” 为您提供大神 之吱吱知 的《九殿下[重生]》最快更新 5. 瑶洲 免费阅读.[www.aishu55.cc] 6. 瑶洲 皇城,洛云阙。 一只褐黄的飞鹞停在琉璃瓦上,夜色中羽身全黑,圆目如鹰一般,落在一双细眸中。 “已接到飞鹞,大军改道平洲。” 殿下站的人俯身,他全身蒙着青衣,脸也不例外,好似那张脸并不重要。 “知道了,多谢公公。” “你此次手脚太慢。” 张公公细声细语:“圣上很不满意。” 烛火微动,殿下人欲言又止:“本来在洛山便可动手,但军中情况与料想大相径庭。” “哦?”张公公笑眯眯看着他:“连你也要在圣上这里推辞。” “并非是推辞。” 青衣人沉声:“九殿下不在卫队。” “那在何处。” “燕王殿下大军中阵。” 张公公稍稍抬眸。 “不光如此,还常在燕王车中。燕王殿下武功高强,阵中森严,我们确实没有机会下手,还望公公向圣上言明。” “圣上不会想听这些。” 张公公扬了扬手:“即便他在燕王军中,燕王殿下也不会插手,事关争储,最多是袖手旁观。” “是。” 快要日出。 远处天色被挤破,光顺着朝月台的翼角慢慢渗出,没过琉璃玉檐。 “你记好了,圣上只想要九殿下。” “要他的尸体。” - 北境以南,平洲。 豁然开朗的尘土卷着风啸啸而来,总算见了城墙火台,山脚下看如暗室逢灯,霞光遍天。 大军进城便是落地休整。 平洲知府站在院中,一边用手绢擦着额头的汗,一边躬身同宋易道。 “平洲府已将府衙腾空,王爷与九殿下住东院,宋总管和穆将军住西院,东西几间偏殿留给二位殿下自行分配,剩下的便都随军在城郊扎营。” 宋易点点头,安排的倒也不错,况且大军休整只两日,不必大费周章,只叮嘱了一句。 “王爷觉浅,夜里不必留人守门。” “是。” 入城便是傍晚,等住进府衙安顿下来,天色已然全黑。 随军最不方便的就是沐浴,一住下阿锦便叫人烧了大桶热水,先叫楚洛舒舒服服地洗了个澡:“这几日都在山中颠簸,今日殿下总算能睡个好觉啦。” 楚洛洗完,便招呼阿锦也去洗,而后懒懒靠在茶座,晾着半湿的辫尾。 府衙清简,都是竹窗,窗缘被一根细长的青竹支起,漏着一半院景。 院中也不大,小路铺着细碎的青灰石子,两边种了些淡白的芍药,在月色下泛着淡光。 阿锦很快便洗完,收拾好浴杅,然后端着茶水进来道:“殿下怎么还不睡。” 楚洛捏着笔,正在窗下写字,见他过来,便招呼道:“已经到了平洲,也该给堂兄报个平安,你去捉只鸽子来。” 阿锦应声,忙抱了只勃鸽进来,楚洛把写好的字条卷成细条,用银线拴好,而后系在鸽子腿上,抱着从窗下伸出去。 刚要撒手,忽然窗缘微抖—— 月色好似断了一瞬。 楚洛抱着鸽子抬眸,正好看到谢骁一身黑衣,拿着剑落在院中。 “王爷这么晚还要出去?” - 谢骁站定回眸,看到是楚洛趴在窗边,手中抱着只灰鸽,眉眼稍弯,发丝清黑。 那双眼睛湿润清澈,长睫带着水光,好似雨中蝉翼,轻盈俊美。 少顷,谢骁沉声:“是。” 楚洛点点头,猜到他是要去查书信,却对这没有什么兴趣,毕竟说媒才是九殿下的当头要务。 “对了,王爷那日既然看了小像,也觉得不错,是否想同画中女子见一见?” 谢骁一听到是这个话题,眸色松了几分,朝窗前走近两步,唇线轻抿。 “我何时说过不错。” “......” 当然是那日在马车里,他问谢骁好不好看,谢骁没说不好看,那就是好看,现在怎么又不承认了。 楚洛思考了一下,想来是因为谢骁常年待在军中,鲜少接触女子,乍一看到那北梁公主的小像,即便心中觉得好看,嘴上定然放不开。 说媒嘛,急不得。 过几日再问就好了。 九殿下懒懒看回手中,解了鸽子的脚绳,谢骁的目光跟着下移,盯着那鸽子,下一秒深灰的勃鸽一跃飞入夜色,爪上的细卷格外惹眼。 但谢骁并没多问。 楚洛自然也懒得多言。 “哐”一声竹窗合下。 楚洛等发梢干了便爬上榻,连日颠簸,沾床便睡。 这一觉极沉,甚至入了梦。 梦中铁壁漆黑。 他深陷一个不见光的囚牢,地面冰冷潮湿,四周静无人声,只有敲钟一般的嘀嗒轻响。 那是一双木钵。 一左一右放在他被吊起的手腕下。 腕间血红,皮肉绽开,血顺着割痕流入掌心,再从指尖落下,滴在钵中,发出沉闷的轻响。 他好似在昏睡,下一刻牢中人抬手,他便睁开眼对着那个深红的血钵,视线模糊。 “殿下,这是圣上原话。” “您身上的血脉不干净,要在这里放空,等流干净了再送您回邀云阁。” ...... 楚洛梦醒,下意识挠了挠手腕,忽得听到一声响动,睁眼才意识到有风刮在耳侧。 竹窗飘动,轻雷落在榻前。 楚洛半睡半醒地坐起,窗边烛台早已燃尽,夜色一片漆黑,他看不清轻雷比划了什么,只觉得自己的小暗卫面色凝重,呼吸微促。 但也来不及追问,轻雷就像是听到什么动静,眨眼便一个翻身跃上房梁。 下一刻房门被敲响。 谢骁:“是我。” “......” 九殿下神思逐渐回笼,可是哪里还来得及,那一声只是知会,谢骁并没有要等他开门的意思,单薄的木门一掌便裂成两半,倒在地上一摊不起。 谢骁站在门边,依旧是他夤夜看到的那身黑衣,手中拿着剑,眸光先扫过床头,继而环视屋中,最后落在梁边,再慢慢垂下。 声音低沉,语气淡漠。 “你屋中,可是藏了人?” “。。。” - “当然没有。” 楚洛一身单薄的亵衣,虚靠在床头,眼中留着几分困倦,还有几分心虚和敷衍。 “王爷何出此言。” 不消片刻,烛火重燃。 谢骁站在窗边,摸出一截烛台添上,不紧不慢,好似作客一般:“我今夜出门,有人一路尾随,被我追到这里,不见了踪影。” “......”楚洛“哦”了一声:“王爷想必受了惊吓,该早些回去休息,我也要睡了。” 谢骁动都没动,单手翻过桌上的茶盏,看着他:“你可知道是谁?” “不知道。” “那便想想。” “……” 屋中片刻安静。 楚洛闭着眼:“想了,想不到。” 谢骁并没答话,只是好整以暇的看着床头,眸光无意识扫过楚洛肩侧,看到亵衣领口微松,很快又移开:“那你应当不介意我来搜。” 楚洛昏昏欲睡,反应过来刚要严词拒绝,谢骁已经一跃上房梁,不消片刻,便从房梁上拖出一个人,飞身翻下,直接扔在地上。 “......” 楚洛瞬间懒得再挣扎。 “是我叫他去的。” 他也是后知后觉,以轻雷的功夫,在宫中行事尚且来去自由,如今跟了一路便被谢骁发现,还被追的逃来自己房里,可见谢骁确实武功高强,要拿人并非不可能。 轻雷是他的暗卫,自然不能暴露在他人眼中,尤其是谢骁眼中。 何况字条上他的确是这么写的—— 【不要与他纠缠,直接来找我】虽说理解的天壤地别,可人他还是要好好护着。 “王爷有话便问我,放他走吧。” 谢骁:“他已经死了。” “。。。” 九殿下瞬间清醒,呼吸一滞看向地面,那里的确躺着一个人,一动不动,毫无生气—— 只不过不是轻雷。 那一身青衣裹得严严实实,脖颈被一刀割断,此刻正血流如注地躺在地上。 谢骁也认出,这并不是今夜尾随他的人,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在房梁上,若不是从房内翻上去的,就只能是从外面沿着房梁爬进来的。 只是好不容易爬到这里,却不想会被人发现,而后一刀毙了命。 “这梁是通的。” 谢骁探过地上人的颈温,语气淡淡:“你的人手脚倒是快,已经走了。” 楚洛假装听不出谢骁话里有话,“哦”了一声,见轻雷并未落到谢骁手中,瞬间便困意上涌,看了眼身后的软枕,就要直接倒下去—— 谢骁淡声:“还要我再搜平洲府?” “……” 屋中烛火通明。 楚洛只好又坐起来,忽视地上那一摊东西,听着谢骁问:“为何派人跟着我。” “你不是也在查我吗。” 楚洛散了睡意:“本就是我先对王爷坦诚,将身世和书信和盘托出,你既不信我要查,我为何不能跟?” “王爷读了那么多诗书礼经,不知道这世间最该讲的就是公平二字吗?” “......” 竹窗被风吹得轻轻晃动。 谢骁并未反驳,只是淡漠站在窗边,单眸微垂,像是在思忖这邪门的道理。 须臾,才淡声道:“就算是这样,” 楚洛阖眼就要睡—— 谢骁:“但我是亲自查。” 楚洛:? 谢骁眼神清明:“既要讲公平,你明日便亲自来跟。” “。。。” - 清早,鸡刚打过鸣。 阿锦甩干面巾,颇有些心疼的瞧着床头:“殿下今日竟上午就起床了呢。” 楚洛盘腿坐着,眼睛都还没睁开,阿锦给他理着头发,外面又传来将喊不喊一声:“九殿下——我家王爷问——你好了没有...啊......” “殿下今日要同王爷出门?” 阿锦有些惊讶,不知道他家殿下同燕王的关系什么时候竟如此融洽:“大军就休整这两日,殿下还要与王爷出门,可是有什么要紧的事?” 是啊,就休整这么两天,还不得安宁。 楚洛面色如钟:“不是。” 那便不需要穿的太正经。 阿锦拿了条淡青的浣纱腰封给楚洛系上,里面一身纯白的锦袍,马尾编成了麻花,直直一根小辫子,用雪锦束着,想来行事能更方便些。 等一切弄完,阿锦又抱了个软枕在手上,想着放在马车里,他家殿下可以靠着补个觉。 可大门一开,外头哪里有什么马车,只有一身黑衣面色如霜的燕王,还有两匹同样漆黑的战马。 宋易实在头皮发麻。 马车总要人架,九殿下又不会架,可他家王爷说不带旁人,那就只能燕王殿下自己架。 这天下哪有皇长兄坐在车板上给幺弟驾车的道理,实在于礼不合。 于是便成了这样。 只可惜九殿下这么一张天姿绝色的脸蛋,若是旁人能同这么俊俏的小公子出门,怕是早就高兴得马车都备好十辆。 宋易声音干瘪:“那个殿下...” 楚洛摆手:“我走着去就好。” “.......” 好在地方不远。 数年前的镇西大将军,沾了楚妃在世时的荣宠,如今已经封了镇西侯,长居在镇西侯府——平洲城东的私宅大院中。 从府衙过去,骑马只需半刻。 走路也只需一炷香。 楚洛抬步朝前,谢骁很快骑马到了前面,只是马架的不快,和他保持着半条街的距离。 就这么走着,也算和谐。 但走离了府衙,谢骁的马稍一抖步,那一团白影就落下一截,再一抖步,已然消失不见。 “.......” 谢骁沉眸,拉马朝回,刚转了个街角,就赫然瞧见楚洛坐在街边的茶水摊里,面前已经多了一盏茶,两碟点心。 “你在干什么。” “用早茶。” “......” 楚洛慢吞吞吃完那两个豆沙包,又喝了两杯茶,已然过了两刻。 这回再上路,谢骁便骑的更慢了些,不时回头,可转过一个街角,人还是没了踪影,最后在一处褂摊前将人寻到。 谢骁沉声:“你又在干什么?” 楚洛理所当然:“看看手相。” “......” 吃饭就算了。 看手相是哪门子破事... 谢骁眸色冰冷,任人见了都要吓得跑开十米,可摊上算卦的偏偏是个瞎子,摇头晃脑笑嘻嘻朝他道:“你这位朋友不得了啊,手线朝天,乃是龙脉,天潢贵胄之像。” “而且命犯桃花,处处留情,少不得会有人会肝肠寸断,心如刀绞...” 楚洛眨眼:“真的吗?” “当然是真的,如若再添一两银子,便可为小公子看得更仔细些...” “好。” 正在掏兜的手被一道蛮力拉起,楚洛只感觉身体一轻便被提着拖离了卦摊。 这下燕王殿下马也不骑了,牵着缰绳便拉着人徒步往前,若是有截绳子,恐怕楚洛已经被绑好挂在马上。 谢骁冷声:“你再耽误,便要过午了。” 似镇西侯这等解甲归田,闲散度日的地方侯爵,很多都是过午便闭门谢客的。 谢骁既带他跟来,自然是以九殿下探望外伯公的名义登门拜访,好追问那封家书的下落,也省的背地里翻人院墙。 楚洛当然明白,于是又行了一条街,便站定问:“王爷这是不骑马了吗?” 谢骁眸色不善的看着他。 思索片刻道:“不骑。” 楚洛点点头:“既然王爷不骑马,牵着也是浪费了,不如让我坐上去,一同牵着也是一样的。” “。。。” 好一个一样的... 从府衙到城东,说远不远,走起来也是那么多路。 如今便是只剩十步,九殿下也懒得再走,话音未落便爬上了马,懒得那是相当利落。 日光如薄纱,照着马上一片赤金。 他虽骑射不佳,可身为皇子马还是爬过几回,再加上这战马认主,有谢骁牵着格外温顺,连抖都没抖一下。 楚洛:“可以了,走吧。” “......” 谢骁面色极淡,盯着马上晃来晃去的麻花小辫,气极反笑:“你知不知道,它随我在外征战多年,是有灵性的。” 不要说是御敌杀敌,就地把人摔下来再跺上几脚这种小事,实在轻而易举。 “原来是有灵性的。” 不用走路,九殿下心情瞬间好了不少。 楚洛俯身拍了拍有灵性的马头,再回头看着谢骁,弯着眼笑。 “那王爷能不能设法让我躺着?” 为您提供大神 之吱吱知 的《九殿下[重生]》最快更新 6. 瑶洲 免费阅读.[www.aishu55.cc] 7. 瑶洲 “你想得美。” “。” 可谢骁也没真将人甩下来,毕竟这是让九殿下往前挪动最有效率的方式。 快过午时。 谢骁牵着马和人,脚步加快。 楚洛坐得舒坦,得了空便扭头问:“王爷昨夜出门,是打算如何查?” “自然是燕王府的方式。” 楚洛点点头,那便是去翻人府邸找书信,找不到就抹人脖子问信的下落。 谢骁看了他一眼,继续道:“昨夜那个人我命人查过,他没有任何身凭,身上只有一盒弦针,针上带毒,你当真不认识?” 楚洛摇摇头,他当真不认识。 但现在想来,极有可能是被轻雷在梁上发现,看神色有异,便直接一刀杀了以绝后患,想来也是倒霉。 只不过人是轻雷杀的,他便不好再声张,即便知道此人可能来路不善,一时也懒得通报平洲府再去追查。 又走了半刻,长街尽头赫然出现几棵高大的青柏,褐瓦府墙隐在树叶的缝隙间,门头高立。 应当就是镇西侯府。 谢骁抬头看马上:“镇西侯既是楚妃生父,你与他当算熟识?” “不算。” 楚洛实话实说。 这位镇西侯前世便甚少与他走动,哪怕是楚妃在世时,也很少有往来。 他对这位外伯公唯一的印象便是楚妃离世那一年,尚是镇西将军的男人进宫奔丧,在灵堂前只上了一炷香,便急着去面见皇帝和太后。 说的是楚妃在宫中服侍有功,他虽解甲归田,也该凭着楚妃的功劳加封晋爵。 此外再没有一句问候。 谢骁听完,也不意外。 镇西侯府是平洲高门,大军既落脚在此,又有九殿下的卫队,按礼这位镇西侯早该到府衙尽地主之谊,可却没人出现。 而十一年前,楚妃的那封家书若真的写了那些隐情,又寄回了家中,镇西侯若是知情人,与九殿下疏远也很正常。 谢骁牵着马朝府门走近,眼前已是白底金边的镇西将军匾,下面青黑的大门紧闭,两边无人看守,也没有一点人声。 楚洛从马上下来,朝府门走,一边伸手一边动着脑筋:“我既然深明大义同王爷一道来查,若真的找到那封书信,王爷捉了我的尾巴,可否放我离...” “等等。” 谢骁跟着他行到门前,鼻息微动,立刻拦住楚洛要叩门的手。 平洲靠近北境,空气中多是干燥的尘土味道,可镇西侯府门口却平添了一丝腥气,似腐烂的肉糜混着血水,从府门的缝隙中阵阵飘出。 常人乍闻不出,可逃不过谢骁。 能白日里飘散出来,恐怕不是一点,谢骁神情暗了几分,沉眸道:“我先进去,若没开门,你便回平洲府。” “哦。” 楚洛点点头。 能早些回去躺着自然是极好的。 毕竟他只是跟过来,也没说要做什么,只是九殿下实在不想走回去,刚要提议先一同进去借一辆马车再走,下一秒身侧一空,谢骁已经翻墙而入。 “......” - 将府向来装饰威严,而此刻,那一对铜蛇龟首却散落在地上—— 从前殿到后院,尸殍遍地。 多是府丁和丫鬟。 每个人胸前都是一片暗红,血迹模糊,连地上的门槛都染得暗红。 谢骁眸色清冷,从殿中快步穿过,直接推开后堂的门,却还是为时已晚。 地上的男人宽胸厚颈,一身褐黄的绫罗锦缎,头戴玉冠,腰间系着先帝钦赐的红珠腰封。 是镇西侯。 旁边还躺着几个女子,头顶珠钗,容貌姣好,身上虽无刀伤,面容却青黑发黄,口吐白沫,与镇西侯的死状一样,口鼻眼耳,七窍都流着黑血。 府中已然没有人迹。 谢骁探过镇西侯的脉息,确认是死了,便纵身一跃回了前殿,一剑劈掉府门的木栓。 大门一开,楚洛就坐在地上。 “王爷这么快就查好了?” 楚洛有些意外,又十分欣喜地看着他:“那是不是现在就可以回去了?” 而他交过去的马绳被拴在一旁的树上,彪壮的战马正自顾自在地上啃草。 谢骁眸色暗沉,欲言又止:“你昨日是否告诉过谁,我们今日要来?” 那些府丁丫鬟身上的刀伤不久,血液浓稠却未干涸,倘若他昨夜没有去追轻雷,而是顺当来了镇西侯府查找书信,一切也许会不一样。 楚洛摇头,麻花小辫跟着晃。 “当然没有。” “是吗。” 谢骁站定在门边,看着他道:“你不知道里面出事了?” 楚洛面色稍滞,片刻便坦然摇摇头:“我与王爷一道过来,都没进去过,怎么会知道出事了。” 谢骁看着他,微微眯眼。 “那你现在不打算进去看看?” 楚洛捧着脸,摇摇头。 “不打算。” 既然已经出事了,他就更不需要看。 生死有命。 他看了也只是唏嘘,晚上容易做噩梦不说,也并救不了这些人,还不如省些力气,早些回去歇息。 谢骁眸色极淡,没再多言,那头宋易收到火信,便立刻带着平洲府的大队人马浩浩荡荡赶来。 一同跟着来的还有阿锦和马车,楚洛一躺进去便如石沉湖底,一路被拉回平州府衙都没再动弹。 偌大的镇西侯府瞬间被围得水泄不通,平洲知府徐潮只瞧了一眼里面,当即就要昏在门口:“来...来人呐!” 宋易确认完情况,好不容易才寻了机会贴到谢骁身边:“王爷,里面怕是要清理一阵了。听郎中说,后堂中毒的几名女子,有一个还有口气,兴许能救。” 谢骁只是淡淡应声,解了拴在树上的马绳,却发现连这马绳都栓的十分潦草,全靠他的马自觉:“......” 宋易眼见他家王爷面色不好,更像是心情不好,只得硬着头皮道:“我已带人找过镇西侯府内,并无任何书信又或是楚妃旧物,不过在院墙下找到了这个——” 一块形如弯月的银白坠牌。 “是九殿下邀云阁的腰牌。” “王爷,这是不是太巧了?” 知道他们要查楚妃书信的人本就不多,知道今日谢骁要来镇西侯府问家书下落的人更是甚少,若是为此杀人灭口,死的时间确实很巧... 再加上这块腰牌。 谢骁牵着马绳,接过那块腰牌,淡淡扫了一眼,宋易忍不住道:“若不是我们的人有问题,便只有...” 只有九殿下了。 - 毕竟是两位皇子亲自发现的惨案,平洲府可以说是倾巢出动,连府里扫地的小厮都扛着扫把扫去了镇西侯府。 傍晚。 府衙灯火通明。 除了平州府的一众官吏,大门外还熙熙攘攘地挤着不睡觉的百姓,一听到灭门两个字,比捡了银子还兴奋。 “那个坐的是燕王还是九殿下?” “那是徐知府。” “......” 平洲知府徐潮在暖阁坐下又站起,脖子不住地扭向左侧,好似落枕了一般。 “要不还是王爷来审...?” 谢骁坐在堂侧,换了一身暮云冷灰的缎袍,头顶的银冠寒光发亮,虽然一言不发,但周身散发的寒气实在叫人难以忽视。 “按律自当是徐知府审。” 宋易看了一眼谢骁,知道他家王爷这是依旧心情不好,连话都不太想说,轻咳一声道:“时间不早了,要不开始吧。” 徐潮只好摸出手绢又擦了一把汗:“要不...臣还是、还是再等等,毕竟...毕竟.....” 九殿下还没过来。 他也没想到,竟刚好在这个节骨眼上出了这等骇人听闻的惨案。 他一个四品知府如今竟然要伺候两个皇子,还是最金贵的两个皇子,哪个都不敢得罪。 加上镇西侯又是九殿下的外戚,他也不知道这事该往什么地方查,顺着谁的心意查,说不定一不小心,他就命丧于此。 真是官难当,屎难吃。 “大人,九殿下身边的阿锦公子说,殿下今日眼见惨状受了太多惊吓,此刻还在房中安神,便不过来了。” “......” 谢骁沉声:“不必等了。” 下一秒徐潮就拍了堂木,因为是灭门,甚至没有苦主,知州直接陈述了案情。 “今日镇西侯府内发现尸体共五十四具,包括镇西侯魏向禾,其九位妾室,府中管家亲信四人,还有三十多个府中下人。” 光是听了这一句,宋易就瞪大眼睛:“镇西侯竟有九位妾室?” 都有九位妾室府中竟没有子嗣... “是,镇西侯早年随先帝征战,正妻王氏二十多年前因病去世,留有一女,便是楚妃娘娘,后来选秀入宫,如今葬在皇陵。” “今日死的九位妾室都是后纳,想来也是因为府中人丁空虚...哦,还有一名妾室因王爷发现的及时,郎中已经瞧了,兴许能救活。” 宋易咋舌,那就是十个小妾。 当真是老精益壮。 “还有就是今日平洲府衙奉命清理现场,除去府内的日常物件之外,还发现了一处异常。” 回话的知州干咽了一下:“我们在府中后堂主卧中发现一处暗格,下面是条密道,通向一个密室,密室中发现一具白骨,用寿棺供着,还叫人穿了衣服…戴、戴了配饰。” “……” 场面突然就阴森起来。 宋易也觉得有些胆寒,扭头看谢骁,谢骁面无表情:“白骨呢?” 知州吞了下口水:“啊,在后堂...” 谢骁:“呈过来。” “......” 几个衙役只好倒霉地去抬。 已是风干的白骨,高棺套着矮棺,身着绯红锦衣,骷髅双目漆黑,空洞发直,头上戴着红披,脖颈绕着翠链,吓得徐潮直接用手绢蒙住眼:“快、快,呈到王爷那里去...” 衙役只好又抬着棺走过来,宋易当即紧闭双眼,在心中默念了几句佛经,也不知道能不能镇邪。 “仵作验了吗?” 谢骁随手拿起头骨:“怎么死的。” 知州低着头回:“验了,但也验不出太多,说是至少放了十几年,从穿着和齿面看应当是个女子,颈脊断裂,有一定可能是被掐死的。” 谢骁拿着人头,前后左右看了一会儿,宋易勉强睁开一只眼睛瞟过去,觉得要是等会儿这白骨突然站起来,他家王爷也只会沉声吩咐它坐下。 只有半天,能查到的不多。 下了堂,宋易跟着谢骁回到房中,关上门便迫不及待问:“王爷是觉得那白骨有问题?” 谢骁只道:“放的地方诡异。” 普通江楚百姓尚不会在家中放任何阴气太重之物,生怕不吉利,镇西侯是高门,不会连这点避讳都不懂。 宋易不解:“那他为何还要放在后堂?”而且那密室就在镇西侯卧房中,和天天与鬼同睡差不多。 穆离:“可能有什么执念吧。” 什么执念非要把一具尸骨天天放在身边?宋易想了半晌,突然灵光一闪,既然是女子,又放在后堂卧房下,加上镇西侯十几年都没有续弦,只是不甘寂寞地娶了十房小妾... “莫非他是在家中祭奠亡妻?” 谢骁:“现在还不好说。” 宋易:“现在?” 谢骁看着他:“还需要你辛苦一趟,今夜去挖一下他正妻的坟。” 宋易:“.......” - 虽说见了那具白骨,整个平洲府衙的人今夜都不大睡得着觉,却也是有人睡相当安稳。 楚洛一大清早被拉出门,回来了自然要补觉,这一补就补到了夜里,什么灭门惨案啦,什么骇人白骨啦,九殿下统统懒得理。 好不容易醒过来,阿锦一边给他盛粥,一边道:“听厨房的小厮说,今晚燕王殿下当场就把那个人头拿起来,还放在手上来回把玩呢。” “......”楚洛小口喝着银耳莲子粥,闻言便噎了一下。 不过谢骁多年征战,死在手里的怨魂没有十万也有五万,没有五万也有一万。 玩个死人头嘛,很正常。 只不过听起来确实是冷血了一点,麻木了一点,也着实吓人了一点。 他一想到要把那少不知事的北梁公主撮合给谢骁这种冷若磐石的杀人狂魔,就有些替人家小姑娘觉得委屈。 楚洛放下碗,看向阿锦:“像这种情况,有没有办法替他超度一下,洗清洗清罪孽?” 阿锦惊愕:“啊...这......” 他还没想出法子,竹窗又是一颤,轻雷驾轻就熟地从窗外翻进来,简单行了个礼,接着便焦急比划起来。 【殿下,我有要事。】 楚洛赶紧吩咐阿锦多盛一碗粥来。 已是半夜,东院又没住什么人,便也懒得拿纸笔来写,直接问道:“怎么了?” 轻雷表情凝重。 【昨夜我在殿下屋中梁上发现异常,燕王追得太紧,来不及多问便处理了。】 楚洛点点头:“无妨,我已经猜到了。” 轻雷表情依旧凝重。 【今早燕王绑着殿下去镇西侯府,我怕他在路上对殿下不利,所以一直跟着。】 楚洛早就想到了,依旧不觉得意外,安慰道:“无妨,他没有察觉。” 轻雷表情又凝重了些。 【殿下与燕王等在门口时,我怕他的人来了会查出什么与殿下不利的事,于是将镇西侯房中所有书信与府中账册都带出来了。】 轻雷指了一下他的床头。 【就藏在床下。】 “......” 楚洛屏息片刻,又喝了口粥道:“无妨,他应当...也没有察觉。” 下一秒,轻雷便跪在地上—— 【可书信账册太多,我走时没有察觉,将腰牌落在了镇西侯府。】 楚洛:“无妨,他...” 【腰牌现就在燕王手中!】 “。。。” 那是没得跑了。 楚洛不着急地擦擦嘴,先让轻雷站了起来,招呼人坐下喝粥。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总不能怪轻雷,轻雷又不知内情,忠心耿耿一心为他,只是手脚太快了一些。 但也不能怪他自己,他对谢骁坦坦荡荡,一大清早被拉去镇西侯府不说,还走了那么多路,实在仁至义尽。 既然都没有错处,那便不需要心虚,况且现在已经夤夜,谢骁应该不会丧心病狂到立刻就来找他要说法... 下一秒,轻雷突然一个翻身跃上房梁,楚洛刚觉得这场景熟悉,门外便传来一声—— 谢骁:“是我。” “......” 东院瞬时安静。 少顷,阿锦才打开房门,恭恭敬敬地把人放进来:“王爷这么晚还过来,殿下都要睡啦...” “是吗。” 谢骁淡声:“我听刚才还很活泼。” 阿锦:“......” 楚洛身上本就只有一件寝衣,此刻干脆爬上了床,睡眼惺忪地瞧着门口,十分惊讶的模样:“哦,是王爷啊,这么晚还有事?” 桌上喝了小半的粥碗没来得及收拾,旁边还有一碗没动过的,对摆在两侧。 谢骁目光淡淡扫过,声音低沉。 “没什么大事。” 楚洛:“若是没什么...” “就是想问问你,知不知道今日有人在镇西侯府内掉了一块邀云阁的腰牌?” “......” 楚洛微微一怔:“不知道啊。” 阿锦立刻拍着脑袋上前:“啊呀!一定是我去接殿下时粗心掉的...” 楚洛叹气:“怎么这么不小心。” 阿锦低头:“殿下教训的是,这要是被旁人捡去可怎么了得,说不得要对殿下做什么,还是多亏了王爷...” 楚洛点点头:“是多亏了皇兄,还不快向燕王殿下道谢。” 阿锦大声:“多谢燕王殿下!” “......” 屋中鸦雀无声。 月色清浅一点落在桌边,照着那双深邃的单眸,格外寒凉。 谢骁没有接话,只是定定地看着床头,眸光落在楚洛轻抿的唇瓣,再慢慢朝上,滑过挺翘的鼻尖,最后落在那双谢意实在很肤浅的眸中。 瞳色清浅,如水墨般隽美。 映着他的虚影,却又很难看得清。 谢骁表情很淡,声音清冷。 “谢我做什么。” “......” 阿锦轻咳一声,在一旁小声地提醒:“王爷...王爷没捡到吗?” 谢骁:“没有。” 楚洛眼皮一跳。 谢骁起身,走到窗边,语气平静不带情绪:“虽说只是腰牌,但若被有心人捡去,说不得要对你做什么。” 楚洛:“......” 是啊,说不得要做什么,那你还回来不就好了吗? 支起的竹窗被放下。 谢骁又走回桌前,淡淡看着床头:“既然如此,找到腰牌之前,你在军中便与我同住,以防不测。” “。。。。。。” 为您提供大神 之吱吱知 的《九殿下[重生]》最快更新 7. 瑶洲 免费阅读.[www.aishu55.cc] 8. 瑶洲 “什么,王爷要和九殿下同住?!” 府衙西院。 穆离瞪大双眼,嘴角哆嗦:“虽说军中用度从俭,但我们的军费倒也没有如此紧张...还是说,王爷有别的用意?” 从旁的副将立刻道:“王爷自然有王爷的深意。如今九殿下要娶北梁公主,不可同日而语,知己知彼方能百战百胜,王爷多了解了解九殿下也是好的。” “淮副将说的有理,况且先前九殿下落水,朝中都说是王爷伙同八殿下欺负,这样一来倒是可以替王爷正名,名声也是很重要的。” “沈副将真知灼见,再说我等能日日见到九殿下,对大家来说实在是一桩美事。” “嘿嘿。” “......” 穆离只好转头去寻宋易:“宋总管怎么说?宋总管…怎么看上去脸色这么不好,难道昨夜没睡好?” 那哪里叫没睡好。 那叫压根没睡。 谢骁抬眸,放下手里的书,散了屋中的人问:“人找的怎么样了?” 宋易斜眼。 你管那叫找人? “空的,坟里是空的。” 他从平洲城赶到城郊的墓地,上了几炷香之后开了镇西侯的祖坟,那正妻的牌位下竟真的空空如也,连具棺材也没有,更没有尸骨。 穆离惊声:“所以昨天王爷把玩的白骨真的就是镇西侯藏在后堂中的正妻?!” “...把玩?” “昨日听厨房小厮说的。” “.......” 宋易说回正题:“可镇西侯的正妻不是二十年前病死的吗?怎么成了被掐死?” “难道也是被人谋害?” “那为何镇西侯不报官替她讨回公道?怎么说他当时也是镇西大将军,找个杀害妻子的凶手总不是问题,为何要自己偷偷摆在后堂吊唁?” 确实如此。 怎么都说不通。 穆离突然道:“难道...是他自己做的?” 若是他自己做的,不报官不声张便能说得过去。而且这王氏是萧湘侯贵女,萧湘侯虽没有实职,但富甲一方,手握米商粮行,若是此事传出去,定不会善罢甘休。 宋易突然想起来:“早听闻这镇西大将军力大无穷,善使双锤,跟随先帝征战便是以此频频立功...” 刚好那女子的颈脊是断的!” 谢骁沉眸,片刻道:“喊仵作,把那具白骨抬来,再验一次。” 宋易只好命人再去抬那具白骨,可放了多年,除了骨头什么都没剩下,要再验出什么实在很难。 被拎来的仵作哆哆嗦嗦,盯着白骨看了半晌,实在看不出什么,便抬头看了一眼谢骁,只一眼便立刻老实的看回了白骨,伸手重新在上面摸来摸去。 宋易站在一旁,喃喃不解:“她若是镇西侯正妻,为何镇西侯要掐死她?” “难道是...” “宋大人说的可是这女子?” 仵作突然出声,像是终于找到了可以回话的地方:“她、她应当不是镇西侯正妻。” 宋易蹙眉:“为何?” 仵作指着那白骨的下半:“回大人,这女子盆骨收窄,与尾椎相持,应当是没有生育过的。” 可镇西侯正妻留有一女,是楚妃娘娘。 “......” 宋易一惊,立刻看向谢骁,谢骁眸色深沉:“你确定?” 仵作又哆嗦起来:“回、回王爷,也...没有那么确定,只是依照多年的经验...确是如此,但也不排除有什么其他万一想不到的可能,毕、毕竟...” “下去吧。” “好嘞。” 等人一走,穆离立刻道:“可那镇西侯正妻的墓中分明是空的,此人有刚好是被掐断脖颈...” 那便只有两种可能。 要么她不是镇西侯的正妻,一切只是阴差阳错...要么楚妃便不是她亲生。 不过这种选秀入宫的名门女子,从旁过继也是常有的事,谢骁没有多言,只是淡声问:“那妾室醒了吗?” 宋易张口道:“哦,早上去问过徐知府,说是还没有,郎中对那毒也不是很有把握,试了好几味药还不见起色。” 谢骁沉声:“带上她。” “带上她???” 宋易蹙眉:“军中郎中是不缺,但都是男人,带上她不是很方便吧?” 谢骁抬眸,片刻后看着穆离:“你不是带了个贴身丫鬟在军中洗衣做饭吗?” 穆离:? 谢骁:“此事有违军规。” 穆离:“......”哈? 谢骁:“这女子就交给她照顾,功过相抵。” “......” 果然越是孤家寡人,行事越是狠毒。 但人是好不容易救回来的,等到谢骁率大军离开,以徐潮的作风多半是敷衍了事潦草结案谁都不得罪,还不如跟在军中,刨根问底查个究竟。 宋易继续道:“对了,王爷,我按吩咐回来时又去镇西侯府搜了一遍,府中当真没有任何书信,也没有账册。” 不要说是书信账册了,那书房中空的连张白纸都没有,简直不可置信。 “难道这镇西公懒得连字都不写吗?” - 东院,行军马车前。 阿锦指挥着两个兵士,替他把两个大大的锦布包袱送上去,然后跟着上车道:“殿下,今日又要上路了,听说要行上好几日才能到青月潭,再到瑶洲还要许久呢。” 九殿下今日懒觉睡得好,下午精神也不错,靠在车里看天上的云絮飘来飘去,低头看两对小鸟互相啄食,回头再看看阿锦整理包袱,便觉得这一日过的十分充实。 “这都是什么?” “当然是殿下路上吃的啦。” 阿锦冲他笑:“都是我早上去城中买的,喏,这是平洲有名的桃花饼,还有平望楼的梨膏,糖油栗子,酥烧甜糕,殿下可以路上吃。” 楚洛点点头:“为何都是两份?” 阿锦小声:“...殿下忘了,您现在找不出腰牌,只能和燕王殿下同一辆马车啦。” 总不好吃独食。 楚洛:“......” 话到此处便有些煞风景。 九殿下回身剥开一颗栗子,自己吃完,又给阿锦剥了一颗,懒懒道:“你从小就在我身边,若是日后我留不得宫中,甚至不在皇城,你有何打算?” 只要他能办,都不是问题。 娶个好姑娘那是必须的,若是想走仕途,也可以在太傅苑寻个清闲的差事。 若是想远离皇城,也可以开个酒楼钱庄,一辈子过的舒舒坦坦。 镇西侯府的事还是给楚洛提了个醒,即便自己看得开,也要为旁人早做打算。 “阿锦当然是跟着殿下啊。” 阿锦忙咽下栗子:“小时候在皇子苑,旁的皇子都嫌阿锦脑袋不够灵光,身世不够显赫,就只有殿下不嫌我笨选了我。” 还有那些个与轻雷一样的暗卫。 宫中常年征召禁军,选的都是些极为骁勇又无背景的年轻新兵,但筛选过程极其繁琐慎重,但凡身世不够清楚又或是身体有一点毛病的,便都弃之如敝履。 可这些人既入了宫,各地军中也不敢再用,年少习武一身抱负却草草归乡,楚洛看了觉得可惜,便将人留在身边,即便有些小毛病也不在意。 阿锦不解:“若殿下将来继承大统,阿锦便是殿下的朝中心腹,就算殿下将来去了封地,阿锦也是府中的大管家,哪里还要打算什么。” 楚洛点点头,给他的大管家又递了个栗子,只觉得这脑袋确实不够灵光,只好又说得明白了些。 “可我未必能安度一生。” 阿锦睁大眼睛:“那阿锦就更要陪在殿下身边了,殿下若是有危难,我应当想方设法为殿下解围,怎能一个人偷偷做打算!” “......” 楚洛点点头,当做是应下,这种事每日想个片刻已经很费神,他也懒得想太多,不消片刻便靠回软枕上,又阖上眼。 “殿下又在胡想些什么,能日日同殿下呆在一起,宫中不知有多少人羡慕我呢。” 楚洛懒洋洋:“是吗。” “是啊,殿下长得这么好看,每日光是看着殿下吃饭睡觉到处发呆,心情也会很好的。” 阿锦念念有词:“否则那些宫女为何都抢着来邀云阁,就算是张公公那里的小太监,也总爱领殿下宫中的差事,每日看一眼便要偷乐一下呢。” 楚洛闭着眼,想想觉得这样也行,能让人日日开心,也算是功德一件。 一说到功德,楚洛又想起点什么,重新睁开眼坐起来:“想到给谢骁超度的办法了吗?” “。。。” 他家殿下居然还没忘记这茬… 阿锦咽了咽口水:“我认真想了...可只在宫里见过各宫娘娘爱给太后抄经,说是烧了便能给太后积德,其他就没有...” 楚洛点点头。 这倒也是个不错的法子。 只是他懒,一想到要动手写字,心思就消了大半,只让阿锦找了本经来备上,在车里依旧躺的彻底。 因为是同住,宋易特地在平州换了辆最宽敞的马车,左右前后四面透窗,宽敞的坐榻围成凹字,中间撑着张大茶桌。 挤倒是不挤,躺三个人也绰绰有余。 只是这么一来,楚洛便没了同阿锦说小话的机会,更不要说私下见他的暗卫,也不敢再挂什么红绳知会轻雷,一下就被盯的死死。 车马驶出平洲。 越靠近北境,景色越是荒芜,黄沙如烟如雾,好似在苍穹下漫天飞舞。 傍晚日落西山。 漆黑的轮轴压过凹凸不平的路面,车帘随之跃起,金光洒落似万箭—— 可都影响不了九殿下睡觉。 楚洛占着马车一整排后座,长条的软枕靠在窗缘,人抱着软枕,青纱衣摆顺腰间垂下,白锦被金光照的暖黄。 光线顺着脖颈蔓延到后背,洒在微屈的膝间,线条清瘦优美,即便上面一张脸叫书盖得严严实实,也足够叫人幻想,书卷下是怎样一张如花似月的漂亮脸蛋。 淮川捡破烂一样汇报完军务,蹙眉盯了半晌,而后小声问宋易。 “九殿下难道睡不醒吗?” 他今日从上午到下午进来偷看了三次,九殿下拢共只翻了个身。 “......” 宋易绷着一张脸,与对侧的阿锦对视了一眼,那眼神分明在说:我家殿下原来还是会醒的,只是现在同你们住到一处,便醒也懒得醒了。 为您提供大神 之吱吱知 的《九殿下[重生]》最快更新 8. 瑶洲 免费阅读.[www.aishu55.cc] 9. 瑶洲 宋易只好收回目光,又偏头看向独坐一侧的谢骁,谢骁面色沉静,丝毫没有波动。 “那妾室醒了吗?” “回王爷,还没有,军中几个郎中都看过了,也开了药方,可还是不见好转。” 谢骁垂眸,片刻问:“镇西侯府的事回禀宫中了吗?” 宋易出声道:“哦,先前徐知府来信,说是已经递了急报,但详折还在拟,因为镇西侯府空绝,又有百里封地,按律要上缴封地税收账册,但眼下...账册还没找到。” 阿锦眼皮突然跳得像蚂蚱,干脆溜出车门:“我去给殿下拿些点心。” 谢骁眸色淡淡,看了眼窗下的人,没什么表情的看回行军图:“夜里加强戒备,有任何人靠近,直接拿到我这里。” “......” 阿锦一回来就听到一句“直接拿到我这里”,不由得嘴角抽动,好不容易寻了个谢骁同宋易离开马车议事的机会,立刻上前摇醒楚洛。 “殿下,殿下快醒醒,我今日去后车中准备午膳时,在盒边发现了这个。” 楚洛叫他摇的头昏,懒懒睁开眼,扫过去一看,是一张字条,轻雷的字写得歪歪扭扭。 殿下身边多有不便。 今夜卫队车中,要事相禀。 “这可怎么办。” 楚洛睡了一整天,这会儿被摇醒也没了睡意,坐在马车里发呆半晌,把字条还给阿锦。 “咳,等他睡了再去吧。” 这一等就是月色中天。 夜凉如水,楚洛盘腿坐在榻上,看着对面同样独坐的人,眨了眨眼问:“王爷还不睡吗?” 谢骁一身黑金肩甲,同样盘腿坐在榻上,只一点后背虚虚靠在侧门下缘,脊背挺直,长剑放在身侧。 “正在睡。” “......” 楚洛仿佛耳朵不好:“哈?” 谢骁并未抬眼,只是下睫轻动,漆黑的瞳仁不动声色扫过榻上的白影,声音极淡。 “行军向来如此。” “。。。” 九殿下只好在原地坐定,不恍多时又倒下去躺好,他熬是不可能熬的过谢骁的,干脆看着天,数数星星。 越是空旷无垠的沙地,天色越是纯净,长星如碎金洒落,风沙阵阵。 不知道过去多久,直到马车中鸦雀无声,楚洛数完漫天的繁星,脑袋微微转动。 门旁一片漆黑。 黑夜中隐约可见谢骁挺直的鼻骨轮廓,上面薄目低垂,呼吸清晰而平稳。 他小心从榻上起身,如墨的长发同腰间的白锦一起晃动,足袋轻轻踩在地上,眼眸清澈如夜中仙,只不过是个笨拙的仙,躺久了路都走得不太平稳。 刚走过门边,楚洛心下一动,回身蹲到谢骁身旁,伸手探向那片清黑的腰封。 指尖微屈,一寸寸轻按。 下面的腰线紧实虬劲,他一时分不出哪处要更硬上一些,像是放着他的腰牌。 楚洛:“……” 所有的地方都坚硬紧绷,他只好顺着腰线朝上,探进衣腹中,下一秒指尖微微一动,果然摸到一块微凉的硬物。 楚洛眼睛稍亮。 可耳边的呼吸也停了一瞬。 他思忖半刻,果断不管不顾地将腰牌抽出,而后这仙便不再哆嗦,大摇大摆的出了马车。 谢骁发现了又如何。 有了腰牌,他明日便回自己的马车中,才不必日日叫人盯着,连见个轻雷都要摸黑。 楚洛将腰牌收好,顺着西向南走,他如今是在大军中阵,依照他和谢骁说好,走过这一片中阵马车后便该是卫队。 只是夜色漆黑。 楚洛刚走了几步,便觉得身后笼了一团黑影,在他回身的片刻当头泼下—— 刀尖撕开夜色,直袭向他胸前。 快,极快。 好似夜风忽至,蜓翅掠过水面。 楚洛来不及反应,一点馥郁的花香在鼻尖绽开—— “咣啷!” 胸前生疼。 却没有血色。 腰牌从里衣掉出,滚落在地上,那黑影也有些意外,似是没想到这一击会被挡去,楚洛只是受不住地倒在地上,反倒是他手中的刀刃断成两截。 邀云阁的腰牌用的都是上好的西关银,不要说刀斩不断,就是打刀的铁水也融不开。 但黑影反应极快,下一秒便弃了刀,从袖间拔出一根银簪,再一次扑了上来。 楚洛就着疼坐在地上,也懒得躲,反正他不会武功,而对方武功高强,躲也躲不开。 有这功夫干脆捡起地上的腰牌,再收好进里衣,万一这人运气不好,又对着捅上去了呢... 只是这次没那么好运,尖细的银光一闪撇过胸前,直刺向袒露的颈间。 楚洛瞬间脑海翻涌,想着生死有命,也不能太过勉强—— 下一瞬,夜风却倏地流转。 就在银簪刺来的瞬间,有剑不偏不倚袭向黑影的右手,冰凉的剑刃极快地轻挑虎口,银簪瞬间飞落地面。 “叮——” 一声清脆。 谢骁眸色清冷却锐利,似是早就将他的动作尽收眼底,只一剑便挑飞了那根银簪。 黑影看到他,显然十分惊愕,来不及反击,只能被迎面而上的剑光逼得趔趄倒退,不过两招便被逼得轻功一跃,腾上树梢。 军中已然亮起火把。 宋易一边套着外衣一边带着人赶到:“王爷,我带人去追!” 这里是大军中阵,不可能有人在严密把守的军阵下逃出。 谢骁应声,人已经翻回树下。 树影漆黑,落叶四下纷飞。 楚洛坐在一片杂草上,倒是没有太受惊吓,还十分有闲心地夸赞了一句。 “王爷来得真是及时。” 谢骁收了剑,听出话中揶揄,但也不太在意,伸手抬起楚洛的下巴,那下面的脖颈被火光照得暖黄,颈间只有一截细小的红痕,像是被银簪划到。 “能走吗。” 楚洛点点头,脖子上倒是不碍事,只是站起来胸前有些抽疼。 那一刀虽然没能伤到他,可力气却很大,哪怕是被腰牌挡下,皮下也免不了一块青紫。 但九殿下不敢多言,毕竟那里还放着块腰牌,刚偷回来的腰牌。 楚洛缓慢地抬步,尽量走得正常些,不露出异样,可刚踉跄了两步,谢骁便骤然回身,接着一片漆黑的肩甲将他压在树上,动弹不得。 “......” 远处火光冲天,宋易带着人马正在雷厉风行地清查。 林中只漏了些微亮,连蝉都销声匿迹。 谢骁贴着他,气息极近。 “你这么晚,要见谁?” …… 偏偏又是小树林。 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楚洛抬头,几乎看不到光亮,只有谢骁面若冰霜的一张脸,眉眼深邃,寒气逼人。 “今日我的人传了信,说在卫队中见。” 只是他还没走到卫队,竟然刚离开中阵马车,就遇了袭。 谢骁眸色依旧清冷,高大的身影罩在树前,黑金肩甲寒光凛冽,没有一丝缝隙。 “那日尾随我的是他?” “是” “在镇西侯府偷走书信的也是他?” “...是。” 楚洛立刻补充:“但我不会将他交给你。他是我的人,与王爷要查的事没有关系。” 谢骁眸色稍冷:“那镇西侯府是怎么回事?与你无关?” 楚洛不答反问:“我既已将身世坦诚相告,又为何要大费周章灭他满门呢?” 灭门无非是为了隐瞒,可他对谢骁并无隐瞒,早就如实相告。 谢骁还是分外不解。 “那怎么如此凑巧。” 刚刚好在他去的前日便死了。 又刚刚好叫他发现。 “王爷可记得,那知州说后堂中的几名妾室还有一个没死,还有口气。” 谢骁应声:“嗯。” 楚洛点点头:“那王爷可是将她带在了军中?为了等她醒来问话。” 谢骁眸色稍沉,他今日才问过这件事:“你听到了。” 楚洛反问:“若是我想隐瞒什么,大可以在随军出发往瑶洲前便对镇西侯动手,何须等到这时候让你发现?” “既是阖府灭口,那几十名下人都是刀杀,为何偏偏到了后堂要换成下毒?一并用刀杀了岂不省事?” 谢骁面色暗下几分,他也想过这个问题:“镇西侯擅武,正面未必能得手。” “那些妾室呢,难道也擅武吗?” 楚洛摇头:“我猜是因为王爷常年征战,对各种外伤极为熟悉,刀伤本就难愈,更难骗过你。” 而中毒却可以小心掌握,毒有几分,昏迷到何时,即便是军医也难有定论。 杀了镇西侯的人,应当是故意等到此刻,除了要灭口,更为了让谢骁发现那个尚有一口气的女子,并且带在军中。 目的也已经昭然若揭。 为了行刺。 “若我猜得不错,刚才就是她。” 楚洛点了点谢骁的肩甲:“她定不只是镇西公的小妾,镇西侯府灭门也与她难逃干系,王爷应当去看看,她此刻在哪里,而不是来问我。” 谢骁沉默片刻,而后抬眸,眼神隐晦不明:“你既能想到,为何不说。” 楚洛老实道:“懒得说。” 又不是他要查。 “……” - 是夜,军中灯火通明。 穆离的马车内一片肃然。 宋易带着两个亲兵,将马车从里到外,从顶到底都细细的查验了一遍,却没留下任何踪迹。 “王爷,她跑了。” 站在一旁的女子面容清秀,紧张的挽着粉袖:“王爷明鉴,奴婢每日照看在侧,并无发现不妥,只是今夜一直熟睡,适才叫宋总管叫醒,才发现人不见了。” 穆离立刻帮腔。 “王爷,霜霜定不知情。” “......”宋易连忙道:“穆将军莫要着急,也没人说霜霜姑娘知道什么,眼下只是要将人找出来而已。” 谢骁沉眸:“你照看她这几日,有没有发现什么异常?” 林霜霜想了片刻,摇头:“没有,她看上去只是寻常女子。不过...她好似喝了药也不见好转,一直是昏昏沉沉,怎么唤也没有反应。” 那便对了。 若是为了潜入军中,自然不会醒。 “王爷,已经验过这马车中的茶水,下了少许安魂散。” 宋易闻言端起桌上茶壶,林霜霜在一旁惊道:“怪不得我每日入夜便觉得十分困顿。” “真的是她!” 穆离很快反应过来:“我的马车就在大军中阵,所以她才能对王爷车中的情况了如指掌,看到九殿下离开,便伺机而动。” “可她不是镇西侯的小妾吗?为何要杀九殿下?” “恐怕没有这么简单。” 宋易立刻招来当初带去镇西侯府最先寻找书信的两个人:“你们可还记得她当时倒在何处?” “就在后堂的西南偏殿。” 整个镇西侯府的最后一间房。 从前殿朝后,一路行到的最后一处——她是确认完其他人都已经死了,才乔装扮成府中妾室,中毒倒地,继而被救起,再被带入军中。 目的也已经昭然若揭。 是行刺。 “怎会这样。” 穆离分外惊愕:“所以她早知大军会在平洲落脚,也知道王爷会去镇西侯府查找书信,还会将她带到军中...” 宋易点点头。 能知道这些所有的事,自然是知情人,甚至应该离燕王府很近,离宫中很近,才会提早知道谢骁在查楚妃旧事,先灭了镇西侯府不留线索不说,还特意留下这名女子,进入军中行刺。 再加上她能在大军中阵悄然逃脱,宋易眉梢一抬:“她是宫中暗卫。” 谢骁点头。 几乎只有这一种解释。 先祖逢乱世立朝,又连年北征,战事不休。因此宫中权贵皆擅养暗卫,往返皇城与各地军中行事。 “只怕她是奉命常年呆在平洲,对镇西侯府了如指掌,一接到大军在平洲休整的消息,便能轻易对整个府中下手,断了书信的线索。” 穆离突然倒吸一口凉气:“九殿下不是每日都在睡懒觉吗?怎么还能想到这些?” “......” 屋中一时安静。 穆离只好轻咳一声,又将话题拉回来:“王爷,看来这镇西侯府真的与那封楚妃书信有关。” 否则平洲怎会潜着暗卫。 宋易眸色凝重,只怕不光如此,这人一旦逃脱,宫中定然会得到消息。 “派人继续追。” 谢骁淡声:“再派人去平洲,整个平洲翻上一遍,查所有镇西侯府相关。” - 一通折腾完已是夜深。 阵中烛火全熄。 宋易拿着火把同谢骁往回。 那中阵最宽敞的马车中早没了烛火,只不过加了四名军士把守,周遭又加了一列哨兵,包裹的严严实实,连只苍蝇也难再飞进去。 只不过不知为何旁边还多站着一个人——阿锦愁眉苦脸,手里抱着些药罐,不时还要抹两把鼻子,抽泣两下。 宋易心中顿时警铃大作,快步走上去问:“九殿下方才不是没有大碍吗?” 他一早便叫军中最好的郎中检查过,那银簪上没有毒,胸前的伤也只是一些皮外青紫,说是不碍事,所以才任人回了车中。 若是现在突然缺了胳膊断了腿,说不得他明日就要被一道圣旨被禁足燕王府,永生永世不得出门。 “谁说没有大碍。” 阿锦噘嘴,伸手画了个天大的圆:“可殿下胸前可是红了这么好大一块呢...” 可没有吃过这种苦。 “......” 宋易情绪起伏过快,一口气差点没喘上来:“那...那就还只是红了一块...?” 只是红了一块,又不是缺了一块,他家王爷哪怕叫刀削去砸了一块,都是面无波澜。 “什么叫只是!” 阿锦急的跺脚:“殿下自小体弱,逢冬便要受寒,夏日又易中暑,狩猎更是连一只小鸡也不敢捉,被蚊虫叮一下都要不舒服半日的。” 宋易:“……” 那真是十分金贵。 阿锦十分严肃的同他道:“现在胸前红了这么大一片,又懒着睡觉不肯上药,明日要是青了可怎么好,要是留了疤...万一再落下病根...唔...” 宋易赶紧将人捂走,心说皮都没破,上哪去留疤,还落病根... 还是先让他家王爷进去歇息吧。 “......” 等到这最后一只麻雀也叫人赶走,整个山脚总算安静下来,再没有半分声响。 谢骁面无表情的看着远去的人影,又看了眼漆黑的窗缝,而后伸手推门,一如往常坐在靠门的窄榻,将剑放在桌上。 车中呼吸轻浅。 窗下人已经睡得极沉。 那身影清瘦,腰间白锦长垂在榻边,下面腿缝笔直,膝盖微屈,小腿贪软的塞在两个软枕中。 花白的短靴就脱在足袋旁,光是看一眼就能想象出,那一步都不肯多挪的模样。 谢骁收回目光,单眸低垂,阖下便睡。 不知过了多久,耳廓突然轻动,窗下传来一声闷哼,低浅短促—— “嗯...” 楚洛翻了个身,压到胸口便吃痛轻叫一声,但睡觉要紧,也压根懒得醒过来。 这一声极小,可夜中寂静,反复几次,也好似小虫绕耳,叫人很难忽视。 “......” 谢骁睁眼,清冷的目色扫过窗下,就见那懒鬼刚好翻了个面,正朝着他。 楚洛下唇紧抿,平日微翘的唇珠收成一条直线,手不时贴上脖颈,来回挠着那个红印,挠多几下长睫便轻轻抖动,好似月下落难的蝶。 懒着又十分娇气。 谢骁很快移开目光,继续阖眼。 就这么睡了半晌,车中竟飞来一只轻蝶,花翅陷在空中,一动不动。 呼吸声稍浅。 蝶翼又轻颤入夜空,月色一片纯白,只有浅浅一条痕迹,下一秒却突然多出一只作恶的手,挠来挠去,挠出大片绯红。 谢骁梦醒睁眼,片刻微滞,起身坐到里侧,目光淡漠扫过腿边,直接拎开楚洛还在挠的手,按到榻上。 “.......” 窗外春蝉低鸣。 顺着窗缝一声一声飘进来。 睡沉的人似是感觉到姿势不爽,一声闷哼,又懒懒翻了个身,月光照着那一身白锦如荧似缎,浅浅压过榻边,车中随即响起一声清脆—— 竟掉下个腰牌。 谢骁:“......” - 日中,云光旖旎。 大军依旧启程很早,只不过中阵速度不快,行的也不算太颠簸。 楚洛一条人贴着软枕睡在窗侧,翻过身依旧觉得胸前抽疼,只是疼较昨晚已少了大半,只是隐隐发着酸。 他睁开眼,瞧了半刻日头,才懒散爬起来,见车中并无旁人,便唤来阿锦洗漱。 阿锦自然是大罐小罐带着一箩筐冲进来,捉到人便要上药:“殿下可不要乱动!” 楚洛一觉睡饱也不拦他,乖得像个枕头,摆好姿势便不再动弹。 “那女子找到了吗?” “没有呢。” 阿锦忿忿:“听说是跑了。” 楚洛点点头,也不意外。 阿锦给他上着药,一瞧还是后怕:“这到底是什么人,竟然连殿下都敢行刺,昨日若不是燕...” 他顿住,一抬脑袋,像是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殿下,燕王殿下竟不是要杀你的人呢!” “......” 楚洛闭着眼喃喃。 “你日后还是跟着我吧。” 阿锦:“......” 不过他昨日也有几分意外,虽不知道这个镇西公府藏的小妾与前世乱箭暗算他的人是不是同一拨,但至少这小妾与谢骁应当没有关系,毕竟谢骁大度地救了他一命。 “药换好了,殿下快换身衣服吧。” “嗯。” 天气渐热。 阿锦挑来挑去,选了一件梨花白的纱锦,楚洛换好,伸手一摸换下来的旧衣,眼神突然清明。 没有腰牌... 他立刻看向阿锦。 “你昨日把腰牌收起来了?” “......” 阿锦一怔:“没有啊,殿下一回来便要睡,我连抹药都没来得及。再说腰牌不是叫燕王殿下昧走了吗?” 楚洛蹙眉:“我又偷回来了。” 阿锦:“...啊?” 他家殿下竟还有这种本事... 楚洛急的掀着软枕四下去找,可马车拢共只有这么点大,哪里都没有,难道还能飞了不成? 他正要吩咐阿锦将整个榻都掀开,门边却突然响动—— 车门一开,外面日头高悬,谢骁不知何时站在车外,正淡淡看着他。 “你今日倒是活泼。” “......” 为您提供大神 之吱吱知 的《九殿下[重生]》最快更新 9. 瑶洲 免费阅读.[www.aishu55.cc] 10. 瑶洲 没有树影,日光直直洒落。 从车里朝外看,那张脸轮廓硬朗,双眸深邃,只是眸光带一点揶揄,不若平日清冷。 楚洛的目光下移,瞥见谢骁胸前清黑的华锦,那里宽劲微皱,云纹暗亮,不知为何,他心中立刻笃定,那腰牌定是叫谢骁又昧了回去,说不定此刻就放在那黑锦下。 但谢骁并没什么表情,只是如常推门上车,翻好他翻乱的窄榻,坐下就开始处理军务。 楚洛眸光稍顿,朝旁挪了两步,坐在谢骁旁边,伸头对着他。 少顷,手折移开。 谢骁单眸轻抬,眸光漆黑。 “你有何事。” “想起皇兄救我,心中感激。” “......” 谢骁眸色微妙。 “不知皇兄昨日受伤了没——” 说时迟那时快,话音未落,楚洛便直接伸手贴上他胸前,上上下下的摸起来。 阿锦在一旁大惊失色。 “...殿、殿下?!” 乍摸没有硬物,楚洛飞快的伸手探进锦衣中,摸到谢骁的里衣,将那里衣直接扯散,再朝里探过去。 下面的亵衣轻薄。 他指尖微屈,便碰到一片温热,皮肉结实,线条虬劲,胸间沟壑明显,浅浅延向腰腹,正随着平实的呼吸轻动。 “......” 可却没有腰牌。 楚洛抬眸,对上谢骁的目光,那眼神冰冷,又带几分晦昧,好似是赶他挪开,可身体并没动作。 若谢骁真要将他甩出去,他自然是挡不住的,有这功夫还不如多找找。 楚洛想着索性继续摸,嘴里又嘟囔了两句“忧心”,手顺着胸腹便往下,直摸到腰间,绕了一圈停在腰带两侧,刚要往腰带里伸,就听见门口一声惊叫—— “九殿下?!” 他一抬头,才瞧见门口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站了一小群人。 宋易端着茶水站在最前面,后面还跟着穆离、淮川和沈移,所有人都是一个表情,眼珠子都仿佛要瞪到地上。 这可是青天白日。 连车门都没关...... 堂堂燕王殿下竟在马车里叫人摸的衣衫不整,连里衣都扯出半截,只可惜上手的不是别人,偏偏是九殿下...!! 宋易放下茶水,恨铁不成钢道:“怎么是殿下?殿下一大早在做什么?!” 那后面的三个大汉甚至惊的久久不敢上车。 楚洛泄了气,摸不得腰牌,只好坐回窗边,看了一眼正在合衣的谢骁,声音瞬间懒散。 “替皇兄检查身体。” “......” 竟是如此。 宋易仿佛见了鬼,极其僵硬放好茶水,后面三个人才喘上一口气敢走进来。 “咳,末将参见王爷。” 淮川行着礼,目光却长久凝视在谢骁胸前,他从前不觉得当皇子有什么好,日日规矩那么多,不能行差踏错还要争的头破血流,一点不如当武将畅快... 可如今就不一样了。 若是当个皇兄就能日日喊九殿下来亲手检查检查身体,摸摸这里再摸摸那里,一回想起那个香艳的场面,就觉得相当值当。 “王爷,那青月潭的事今日还议吗?” “不议你打算告老还乡?” “.......” 淮川吓得立刻滚在桌边坐好,穆离铺上行军图,转而对楚洛道:“殿下,过几日便要到青月潭,今日要商议之后的安排与行程,王爷特意吩咐,殿下与卫队若是有什么想法,也可以一同提。” 青月潭便是到瑶洲之前最后休整的地方,也是谢骁的大军驻地。 楚洛敷衍“嗯”了一声,人已经在窗边趴下来,头朝外挂在窗缘,蔫的像朵落雨的芭蕉。 谢骁明明就捡了腰牌。 他也将轻雷的事如实相告。 他还费劲将那腰牌偷回来了... 如今却还是落在谢骁手中。 不光如此,还藏了起来。 当真是恶劣。 既不似他一般坦诚相待,还想着法子对他处处提防,日日盯梢,哪里有一点友好。 九殿下越想越觉得不爽,心存的那点感激瞬间烟消云散,只觉得谢骁果真是罪大恶极,生性多疑又为人凉薄,不近人情且没有一点道德,哪里配得上人家心思纯净的公主,着实需要超度。 “阿锦,去拿笔墨。” “......” 前桌已经被占了去,阿锦只好端来一张小茶桌放在宽榻上,长纸扑在上面,倒也勉强。 楚洛将那本功德经翻开,看了眼谢骁便开始抄,字迹潦草,但盖不住不需动脑子,抄起来倒也快的很,不恍多时便落下一卷在榻上。 淮川远远看过去,也看不太出那写的究竟是什么,只觉得相当骇人,竟能让九殿下舍得在马车里坐起来,议事间隙便期盼道。 “早听闻殿下琴棋书画样样惊绝,不知能否赏在下看一眼桌上的墨宝。” 楚洛低着头:“不能。” 淮川:“......” 超度自然要诚心。 传来传去就不灵了。 谢骁坐在窄榻的最远边,顺着楚洛的声音抬头,眸光散漫扫过窗下,似是想起什么,淡声问:“镇西侯府内的书信账册在哪。” “不知道。” “......” 楚洛支着脑袋,好似已经将昨夜说过的话忘了个干净,只知道面无表情的抄经。 很快又开始议事。 穆离看了眼扎营图便问:“到了青月潭扎大帐,按礼九殿下是同卫队在一处,到时先入瑶洲城更方便,还是否换成与王爷同帐呢?” “不换。” “换。” “......” 楚洛停笔抬头,就见谢骁依旧垂眸低着头,漫不经心道:“换。” 穆离点点头,提笔记下。 这军中自然是他家王爷说了算,就算比品阶,那也是亲王更大,一时半会也顾不得九殿下。 “......” 阿锦坐在一旁,眼见他家殿下抄经抄的更快了一些,笔下墨迹也更深了一些。 抄完一卷又加了一卷。 听到谢骁说话便又加了一卷。 他突然顿悟,为何那些宫中的娘娘都那么喜欢给太后抄经,一抄就是那么厚厚一沓,原来是这么回事。 等到那头议事结束,榻上已经堆了足足十卷,哪怕是谢骁投胎去北梁也够了。 楚洛扔了笔,叮嘱阿锦一停车便全部抱去远处烧光,而后便一躺不起。 车内议完事,已是傍晚。 借着停军开火用膳的时间,宋易拉上穆离与谢骁一同架马飞奔,到了远处的沙地,才停下道:“王爷,前日派去平洲的人有消息了。” 谢骁淡声:“找到她了?” “没有。”宋易轻叹:“我派人在平洲城中蹲伏,但她并未返回平洲,可能是回了皇城。” 穆离蹙眉:“那就难追了。”从此处返回皇城的路千千万万,总不可能处处派人盯着,“王爷,若是她回去,她上面人应当很快会得到消息。” 谢骁淡声:“即便她不回皇城,也应当会飞鹞传信。” “不过镇西侯府倒有些眉目。” 宋易转而继续道:“虽然府中人死绝,但我们的人找到城西驿站中的一位马夫,他说十一年前镇西侯府曾有一个侍女来找过他,说要驱车出一趟远门,手中还拿着一个黄锦信封。” 十一年前... 的确是楚妃寄回家书的时候,又是黄锦信封,宫中常用的裹衣。 谢骁:“他为何记得如此清楚?” 宋易“哦”了一声:“因为按常理,镇西侯府中有马车,根本不需要来驿站请车。而那侍女是夤夜前来,他当时以为是要逃窜的奴婢,便狮子大张口,要了五十两车费,而那侍女居然一口答应了。” 谢骁沉声:“她去往何处?” “正是青月潭。” “青月潭?” 穆离分外疑惑:“青月潭不是一向是北境大军驻地吗,她带着信去青月潭做什么?” “不知道。” 宋易摇头:“毕竟是十一年前。” 十一年前谢骁并未从辅国公手中接管大军,那时候的北境还是由辅国公和黎源大将军这两位先帝爱将共同镇守和北征。 若是带着信到了青月潭。 莫非是是军中? 谢骁问:“那马夫呢。” 宋易点头:“已命人快马加鞭,明日一早便能带到军中。” 穆离:“那好办,等大军到了青月潭,立刻就可以带一营人跟着那马夫去找当初送信的地方,看看究竟是哪里。” “嗯。” 谢骁沉声,轻扯马绳往回,朝着炊火的方向, 宋易连忙跟上:“她若是暗卫,想来不知内情,是奉命行事,只能等飞鹞传信,我们若是先到青月潭就可以先一步。” 远处火光伴着青烟。 谢骁架着马靠近:“直接送那马夫到青月潭,明日中阵车马加速,日落前赶到。” 宋易抬手挥了挥眼前的青烟:“是,我这就去办...咳,地上是哪一营的,怎么跑来此处开火,不知道军中规矩吗?不得离军用膳,不得私自开火!” “......” 穆离直接下马,将人活捉:“说,你是哪一营...”等看清眼前熏黑的一张小白脸,瞬时大惊失色:“怎么是阿锦公子?” 阿锦:“......” 谢骁目光下移,看着地上那一卷纸。 “你在烧什么?” “。。。” 为您提供大神 之吱吱知 的《九殿下[重生]》最快更新 10. 瑶洲 免费阅读.[www.aishu55.cc] 11. 瑶洲 楚洛这一觉睡得不是很安稳。 往常到了早上,阿锦便会过来将马车里的帘子都抖落好,再拿软垫挡着,好叫他家殿下睡得舒服些。 可今日刚过早晨,九殿下便被晒的眯了眼睛,日光直直洒进马车,一张脸被照白里透红,连细小的绒毛都一清二楚。 楚洛虚虚睁眼。 车中极其安静,没有别人,只有谢骁坐在对面,目色沉淡的看着他。 “......” 他闭上眼,再睁开。 还是没有差别。 按说经也抄了,人也应当超度的差不多了,看上去该面善一些才对。 可楚洛越看越觉得凉气袭人,睡在榻上却像掉进了洞里,干脆一把闭上眼睛,就当没睁开过。 时间还早,他再多睡上一会儿,应该就不用看这种景象了。 于是九殿下迷迷糊糊又睡过去,不知道是不是这一眼后劲太大,他竟又做了噩梦。 那是除夕夜前。 宫中灯火长明,火树银花绽在城楼,好似漫天星辰,一散而下。 轿撵行的极快。 轻雷在他身侧,伸手比划:“殿下,圣上突然诏您去朝月台,定是有要事。” 楚洛头顶玉冠,身披绒氅,手中拿着一颗七节虾纹琉璃玉指:“还好这江南府离得近,父皇最喜爱这些名贵珍玉,过年他戴着定会开心。” 轻雷见他笑的开心,便大胆比划:“除夕夜宫中进封,殿下...会不会是......” 立储。 楚洛眸色稍沉,轻敲他脑袋:“北境战事大捷,虽说谢骁赶不及除夕回宫,但这个关口,怕是难。” 轻雷颔首,片刻又比划。 “殿下从年中忙到年末,既要替户部重算税法,又要平江南水患,安抚了那么多灾民,还要抽空去寻圣上心爱的东西,燕王府有辅国公日日在朝月台筹谋,我们是不是也该趁除夕让太后...” “不必了。” 楚洛将扳指小心放好,抱在手里:“父皇自有父皇的想法,除夕本是开心的日子,还是不要让他为了立储为难。” 轻雷不太甘心,但也只能停下手。 轿撵行到朝月台,再御心湖前停下,楚洛从轿子里下来,有人已经等在前面。 “怎么是张公公亲自来。” 湖畔漆黑,角堇随风散落。 那里站着皇帝身边最熟悉的一张脸,从旁还有两个低头的小太监。 楚洛将装着扳指的锦盒递过去,便赶紧将手缩回绒氅里,张公公笑着走在前面:“殿下随我来,圣上已经在等了。” 楚洛跟在后面,那一路寂静无声。 许久,他突然顿步。 “殿下怎么不走了。” 楚洛抬头,眼眸清澈。 “公公带的这两个人是谁?” 朝月台的太监都是行碎步,轻巧无声,一块青砖需踏三步,而这两个人却是一步半。 被喊住的人回身,微微一顿,很快失笑:“殿下当真是冰雪聪明。” 那一瞬,好似整个御心湖都化作漆黑的水幕,从四面八方包裹而来,楚洛闻到一片腥气,呼吸停滞,猛的抬头,是轻雷的尸体浮在水上。 再睁眼,已然日头高悬。 窗外一片金光澄亮,落在马车里变成明暗交织的阴影,随车身的晃动流转不停。 他整个人沐在光下,鼻尖只有淡淡的清木檀香,好似谢骁身上的味道。 不过是梦,前尘旧梦。 楚洛飞快垂了眼,翻了个身,又懒散眯了半晌,才缓缓起身。 如瀑的青丝从肩头滑到后背,泼墨般落在梨花白锦上,他简单用湿巾洗漱,便又坐回榻上,再抬头,发现车中还是只有谢骁。 “......” 谢骁也还是盯着他,只不过目光不似早上那般寒气逼人,而是稍显复杂,沉淡又深邃:“你还会做噩梦?” 楚洛一顿,想来是他噩梦做的太吓人,表情有些不正常,才被谢骁看出,于是懒洋洋道:“没什么,梦到王爷了。” 谢骁:“......” 楚洛又平静了半刻,再睁开眼,见谢骁还是盯着他:“王爷一直看着我做什么。” “看你每日究竟都在想什么。” “......” 楚洛眨眨眼,他自然是想乐意想的事,也懒得同谢骁多言,敏锐问:“阿锦呢?” 谢骁收回目光,声音散漫:“烧野火有违军规,罚去喂马了。” 楚洛眉梢一跳,支起脑袋:“就算他不知军规烧了野火,王爷也该先同我说,怎么能趁我睡觉自己偷偷罚他,是不是逾礼了一些?” “是。” 谢骁十分坦然:“可能还没超度好。” “。。。” 马车瞬间安静。 楚洛缩回脑袋,在心里默默批评阿锦,怎么可以这么轻易便交代了,至少也该换个说法。 可再想想谢骁这个人怕鬼憎的模样,又觉得不能怪阿锦,要怪也是怪谢骁实在太谨慎,连他烧个火都要去掏一把灰渣。 于是九殿下坐着又闭上眼,俗话说得好,眼不见为净,他不说话发发呆,一天也就混过去了。 可惜刚闭上眼睛,对榻的声音就严丝合缝响起来,好似苍蝇叮蛋。 “镇西侯府内的书信呢。” 楚洛懒懒睁开眼,也不想纠缠,干脆捡了榻下塞满书信的软枕扔过去,语气揶揄:“连妾室都是特意留给王爷的,何况这些书信?” 谢骁接了软枕,也不反驳。 他早就想过,既然对方早就知道他会查到镇西侯府,特意留下暗卫进入军中行刺,那这些留在府中的书信,想来也不会要紧。 但话是这么说,东西不拿到手里却不行,燕王殿下行事向来如此,哪怕是一张镇西侯府的废纸,他也要看过了才算确定是废纸。 谢骁将那一大堆书信倒在桌上,划出一半回楚洛面前:“大军在平洲落脚本就是我临时起意,即便他们提前知道,也不会提前太多。” 轻雷又手脚极快。 这里面未必没有遗留的线索。 楚洛垂眸,看了一眼桌上那一摊书册,随意捡了一本伸手翻开封皮,便继续闭上眼睛。 “你看的那本是什么?” 楚洛闭着眼答:“府中账册。” 谢骁:“账册在我这里。” 楚洛:...... 下一秒,整个宽榻上的坐垫已然被提起,直接挪去了对侧窄榻。 楚洛被平移到谢骁对侧,面对面正坐,连他眨眼发呆,眼里都是谢骁那张面如冰霜的脸。 “王爷打算一直这么看着我?” “是。” 谢骁声音极淡,重新看回那本账册,片刻眸光微顿,又补了句:“看着你看完书信。” “哦。” 楚洛懒得翻开一页:“不知道还以为王爷对我有什么别的想法,日日都要同我呆在一辆车中,还要时时刻刻盯着我。” “......” “你想多了。” 谢骁冷淡的笑:“只是为了找到书信,查清灭口之人。” 楚洛自然知道,他只是偷不得懒,便也不想与谢骁畅快,此刻看到谢骁脸色僵硬,眉间铁青,心里瞬间舒服不少,捡了个软枕来靠上。 “那王爷这几日可查到什么。” 谢骁将青月潭的事同他说了一遍,楚洛点了点头,重新看回手中翻了一页的书,这才发现,他拿的竟然是册话本。 似这种夸张带图的话本在民间向来层出不穷,内容多是些胡编乱造的宫中秘闻。 而镇西侯府中夹带的这一本还紧跟时事,名字就叫《燕王爷棒打俏皇子》 楚洛翻开一页,俨然是那北梁公主对他芳心暗许的桥段,再翻上几页,便是谢骁在大婚当日强取豪夺,而后一棒将他敲晕永世囚在军中,变成兄长与弟媳的春情秘事。 楚洛津津有味的看完,觉得写的甚好,甚至可以做教材:“不知到了瑶洲,我既不想与那北梁公主联姻,王爷打算如何做?” “......” 谢骁面色不善的抬头,声音平静:“率大军与北梁开战,拿下瑶洲。” “错。” 楚洛摇头:“你应该先说,我今日既然来了,就必不会让你们成亲。” “......” 谢骁面色一僵,楚洛翻了一页那话本:“而后你就应该挥手,率弓箭手逼近,万箭齐发,先将我囚于殿中...再捏着我的下巴,眸色暗沉的说—— “这是我的人。” 谢骁:“......” 楚洛又翻了两页,跳过那个一棒敲晕的桥段,声情并茂:“然后你再转身,一把将那北梁公主拉出殿中,站在北梁国师面前,双眼发红,声音冰冷的说—— “不许你再喜欢他!” “......” 谢骁面色极暗,目光下移,看到他手中的话本,楚洛又翻了一页,开始指导起精髓:“之后美人在怀,梨花带雨,可那北梁公主越是哭着求你,你就越是心冷,笑容越是阴鸷,捏着她的手指节发白,一字一句的说——” “你以为他落在我手里,还能回去做皇子?” “只要过了今天,江楚就没有九殿下。” “他一辈子都会被我囚在军中...咳” 九殿下迅速纠正了结局:“他一辈子都回不去江楚,只能从此浪迹天涯。” 十分完美。 既能成全了谢骁与那公主,又能让他趁机脱逃,写这话本的人当真是天才。 楚洛眯着眼,将话本递过去。 “王爷觉得怎么样?” 为您提供大神 之吱吱知 的《九殿下[重生]》最快更新 11. 瑶洲 免费阅读.[www.aishu55.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