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可治愈》 1. 落地 没有闪过的一道白光,也没有突如其来的死亡,更没有天降异象风云变幻,在一个平常的午觉后,乔迥盈发现自己穿越到了一个古代少女身上。 这个结论是她花了近一个小时排除了包括自己被下药然后打包送进日本整蛊综艺录影棚在内的所有符合她本人科学常识的可能性之后得出的。在这两个小时内,她把自己的容身之所——一间目测超过20平米的女性卧房翻了个底朝天,希望从中找到一丝能说明自己境况的东西。一番折腾下来,她又有了两个新的发现:自己这具身体很弱,这个时代不明。 被迫坐在梳妆台前平复心跳的乔迥然此刻被巨大的惊吓和绝望笼罩,同时一个又一个来自直觉的疑问不断从心底浮现。她盯着梳妆镜中的自己努力地深呼吸,想要理清自己的想法让理智回笼。 “不要慌,冷静思考。不要慌……” 乔迥盈一边调整呼吸一边对自己复述——她实在想不到更好的调整办法了,积极的自我暗示是她唯一的想法。 也不知过了多久,她终于觉得自己的心脏好受一些了,四肢也有了力气,于是重新把注意力放在卧房环境上。此刻理智终于重新占领了高地,她终于能用语言总结出自己感受到的违和之处: 能独自使用20平米以上房间的女眷为何不在室内摆放艺术品装饰? 能允许女眷使用这么大卧室的家庭怎么会没有仆人? 自己闹了这么大动静怎么没人管呢? “莫不是穿书?”乔迥盈突然福至心灵。“如果作者没有对卧室进行设定或描写的话,没有艺术品就能解释得通了;如果作者没有对这个时间点的这个场景做出描写的话,没有角色会出现在附近也是常理;如果自己的这个身体对应的角色此刻没有情节在身的话,她所有的行动都是不重要的!”乔迥盈越想越觉得合理,越想越觉得自己在逐渐贴近真相,她对自己这样一个突如其来的想法感到一阵狂喜,她不自觉地用双手捂住自己的脸开始喃喃道:“虽然离谱,但是能解释自己的境况总要比一无所知强。穿书算是魂穿,自己还保有着原先全部的记忆。这样潦草的世界架构,估计就是一篇古早网文,现在的网文对宅院内的装潢描写的还是很生动的。是言情还是纯爱?不能是无限流吧,我已经好久没看了……” “嗯?我为什么这么开心?认识到自己是穿书也不至于有这么大的反应吧?”乔迥然意识到自己的思维跑偏了,但是同时发现自己的情绪更加跑偏:她的喜悦好像更大了。喜悦给她带来的思维上的放松本来帮她平缓了心跳,也让四肢不再发麻。但是现在喜悦的心情好像又让她的心脏开始狂跳。 “哈哈哈哈哈……”乔迥然听见自己笑出了声。这声音她不很熟悉,但是确实是自己现在这副身体发出的。 “怎么回事?我的身体怎么了!”乔迥然在意识到自己不受控制的第一时间就想要查看自己的身体状况,于是她想放下双手看看铜镜中的自己。乔迥然感觉到双手离开了眼睛,身体的知觉告诉她现在她维持着刚才的坐姿,双手平放在梳妆台上。可当她的视野恢复正常后,乔迥盈看见镜中的自己竟是一副喜极而泣的神情!镜中人双目含泪,眉眼带笑,嘴角上扬却还努力维持着笑不露齿的样子。然后,在惊骇之中,乔迥盈看见自己的右手抬起来去够台面妆奁上方叠好的手帕。只见这只右手缓慢但准确无误地落在了那方青绿色的巾帕上,然后像机械臂一样,同时收敛四指,其次扣紧拇指,整只右手垂直向上抬起,然后屈肘回拉捻起了那方手帕。 “妈的,我是机械人!!”乔迥盈此刻受到的惊吓和思维的混乱已经无法用语言形容。她不能解释自己无法控制自己的身体,也不能解释不受控制的身体为什么有类人的神情和机械的动作,更无法将所有的这一切和古色古香的环境联系起来。 但是这具身体发生的下一个变化让她迅速抛弃了一切怪力乱神天马行空的想法,意识到自己必须坚持现代科学的方法论。 房间内出现了人类的声音。乔迥盈看见自己直视镜中人的双眼,嘴唇一张一合,下巴因为激动在微微抽动。然后她才对听到的声音做出了语义分析——“我等你很久了。”那一刻,乔迥盈感觉自己像是一个完全的旁观者,站在镜子的另一边,看见这副身体像镜子的方向直视自己和自己对话。但她不是一个飘荡的鬼魂,更不是一个正常的人类,她是被原主意识到的一个完整的意识。 这是分离性人格识别障碍。 乔迥盈迅速意识到,原主能够在意识层面发现自己并且此刻已经掌握了身体的控制权,人格转换已经完成了。这意味着她刚刚完整地,从主观视角,经历了一次人格解离。这样的认知像是一枚巨型的钉子把她钉死在了那一刻,她所有的情感和思考都被刚刚发生的一切按下了静止键。 “该怎么办?!”乔迥盈瞬间炸毛了,“这是什么穿越,共享躯体吗?按小时收费的那种?怎么还强买强卖啊!” 过了好一会,乔迥盈认识到逃避是不能让自己得到更多信息的,因为这副身体的原主人一直没有把目光从镜子上移开。于是她试着回应说道:“在下有礼了”。但其实她自己也不确定这算是说还是想。 “啊!”镜中的少女发出一声短促的尖叫。“阿爷快来!阿爷!我成功了!我接神成功了!阿爷!”少女明显沉浸在了比刚才更大的兴奋中,她扫兴的心脏让她的面颊布满潮红,处在抽筋边缘的双腿肌肉支持着她刚站起身来就突然紧绷。倒在地上的少女仍旧不顾双腿的疼痛,一边尖叫和大笑,一边尝试直起身来。她头上的钗环此时已经完全和发髻缠在一起,衣襟也微微敞开,实在很符合乔迥盈对“病发”的刻板印象。 乔迥盈看着眼前诡异的一切,得出了她觉得最靠谱的一个结论:她穿越成了一个中国古代疑似狂热信徒的分离型人格识别障碍患者的其中一个人格。 双腿抽筋的疼痛不差分毫地传到了乔迥盈这里,心跳过速的憋闷感和略微濒死的感觉也一并到来打断了她的思考。 屋外仍是出奇的安静,午后阳光烘托出来的平和气氛像是眼前场景的可笑注脚。 心跳声,呼吸声,衣料与地毯的摩擦声,裸露的手掌感受到的地毯的质感……所有感官接收到的信息轰然间扑向乔迥盈。它们之间不再有刚才视觉和听觉之间的延迟,而是实时传到乔迥盈的脑中,使乔迥盈觉得自己其实在玩一个全息VR+4D电影的游戏。 “我们共享知觉,能够交流。”这是乔迥盈失去意识前的最后一个想法。随后,她被下线了。 为您提供大神 添茶 的《不可治愈》最快更新 1. 落地 免费阅读.[www.aishu55.cc] 2. 有所准备 很快乔迥盈就发现自己目前的状态不能被称为“下线”,因为原主的知觉仍然和她共享,疼痛并没有消失。 那是什么变化了呢? 这个感觉很微妙。乔迥盈的直觉告诉她一定有什么心理层面的东西发生了改变才让她有了”下线“的想法。“如果说在意识到身体不受控的那一刻自己发现了另一个意识的存在,从视听信息认识到了知觉共享,现在是什么让自己用下线来形容此刻的状态?”乔迥盈十分想要抓住那个人格转换的主观信息。只是还没等她把注意力从“下线”转移到现实环境上就发生了变故。 砰的一声,卧房的门被一脚踹开,三个粗壮的婆子并一个五十岁上下的男子闯了进来。四人进来后一言不发,两个婆子十分娴熟地拉着胳膊架起少女,另一人手中拿着一块两个巴掌大的不知被浇了什么液体的白布候在一旁。男人走到离少女面前一步的地方,低下身来检查她是否受伤。在莺儿的视野中,男人的双脚有些不对称,左脚较小且畸形。 随后乔迥盈明显感受到了这个身体的颤抖逐渐加剧,此时身体的一切生理反应都表明了少女正处于巨大的恐惧中。 “我不要回去!”,少女大喊,她开始竭力地挣扎,扭动自己纤细的身躯,但是丝毫不能撼动架住她的两双手。 “回去?回哪去?这不是要刑讯逼供的架势吗?”乔迥盈觉得这句话很神奇,少女是从哪里做出这样的推测的?直到现在,乔迥盈也没注意到自己能毫无障碍地理解古人的口语这一点是多么神奇。 “你知道规矩的。如果你真的成功了,你应该感到无上欣喜才对。”男人直起身来很冷静地回答道。话音刚落,那个手持白布的婆子就用手中的布捂上了少女的口鼻。 “花香”,这是嗅觉信息传导乔迥盈这里后她得出的第一个认识,乔迥盈认为这个味道不难闻,清幽沉静,像是某日本连锁品牌的香氛。但是少女的反应和“沉静”没有半毛钱关系,她的反应更加激烈,双手开始在空中乱抓,像是要挠花男人的脸。直到听到她的尖叫,乔迥盈才认识到那个婆子已经收回了手,好像只是想让她闻到这个味道而已。 “这香有什么问题吗?”乔迥盈的疑问更深了。正当她觉得事情正在一路朝离谱的方向飞奔的时候,她意识到自己的姿势好像有点怪——脑袋朝下充血了,被拎起来的胳膊是身体的最高点,双腿组成了一个8字,自己正在逐渐向下滑。 “自己被切换出来了!!!”乔迥盈在电光火石间抓住了自己一直苦恼的关键点,“我觉得这是自己的身体!”乔迥盈在心中大喊,她觉得只有在心里说出来才能推动自己的思维更向前一步。 “统觉”,这是乔迥盈的思维最先触碰到的哲学答案。“不对,我的统觉变了,但那是之后的事,还有什么变了?”,乔迥盈催促着自己的思维往心理学的方向上更进一步,在脑中飞快地排除一个又一个错误答案。 就在此刻,她感觉到有一只手钳住了自己的下巴,用力迫使自己抬起头来。她无力抗衡也无心抗衡,顺从地仰起脸来,眼睛对上了男人的双眼。那只粗糙的拇指仍旧大力地按在自己的下巴上,它开始左右搓摩那一小块皮肤,这样的动作很猥琐,但是乔迥盈已经无心去想了。 “本体感觉”,乔迥盈直视着男人的双眼得出了她的答案。说实话,这个答案已经是她凭借现有知识能想到的最合理的解释了,她找不出更科学的解释。 可是这个答案并不能解决眼前困境。“要不要暴露自己?是让他们认为从始至终都是原先的少女在发疯,还是主动告知看看它们到底打什么算盘?”乔迥盈在心里疯狂计算,她发挥了毕生演技装出一副惊惧又亢奋的样子以换取更多的思考时间。幸亏原主的身体不好,光因为压制呕吐感和缓解憋闷而导致的面部表情就很具有欺骗性。 可能过了很久,也可能只是几个响指过后,最终,乔迥盈选择顺其自然——她吐了,继而顺势装晕倒下。 · · · 乔迥盈实际是想在闭眼装睡时偷听到一些四人的对话,可是婆子们在安置少女躺回床上后就离开,只剩男人跪坐在几前注视着她。 “真一点机会都不给吗大哥?怎么别人穿越开局就能有乐于透露一切背景的npc,到我这就都是情报工作出身啊?”乔迥盈心中只能无力吐槽。她这才知道装睡其实也是一件费力的事,因为她需要让自己的四肢放松身体舒展,主动放弃对肌肉的控制,尤其是面部肌肉。但是当注意力集中到面部的时候,她有了一个新的发现——那个香味还存在。 “别装了,我们聊聊。”男人冷不丁地发话。 “……”乔迥盈其实想继续装下去,但是一想到他的暴力手段就觉得还是少受点罪吧。 她转头睁眼向男人看去,果不其然,他手里还攥着那方手帕。 乔迥然打定主意要主导接下来的对话。他已经表明了自己的手段,有自己还不清楚的意图,可能还有玄学在背后加持,这些都逼迫着乔迥盈抓住每一个机会获取信息来保护自己。 在快速的评估后她想好了自己的开头,准备伪装成少女口中的神明来威慑一下这个信徒他爹。然后就被男人一句话封住了口 “你来自什么时间?” “!!!”乔迥盈觉得自己的某些常识和原则都被这句话核平了,过去看过的所有穿越小说都从自己身上碾过。“这是什么具有时间穿越知识的古人?!这是有预谋的跨时间绑架吗?!怎么他还觉得从另一个时间来很正常吗???怪不得在这搞情报工作,合着是漫威联合三体宇宙中国历史管理处吗!”在这个明显脱离现实的设定面前,乔迥盈觉得穿书不是没有可能的,平行世界+时空穿梭都有可能!能听懂口语算什么bug,乔迥盈觉得此刻面前的人才是最大的bug、位面之子!可她毕竟还只是一个大学生,没能掩饰掉自己听见这句话时的震惊,于是坐起来的动作就突然卡顿了一下。不过她也在发现自己露馅之后迅速调整了自己的开场白。 “我原不是这里的,不知道你说的时间是哪里的时间。”乔迥盈控制自己的语调尽量平和,没有用疑问的语气结束这句话。 是的,她坚持装神的基本路线,准备辅以自己那点可怜的关于时间的物理知识打造一个高维生物的人设。就这个环境而言,她不相信这里能有什么真正超越自己时代的技术能制裁高维生物,倒是有很多传统手段能物理消灭三维生物。她在赌,赌这个男人的物理知识水平戳穿不了她。 “……”只见男人的脸上也突然风雨变化,原先那点诈她露马脚的得意马上消失殆尽。 “装,使劲装啊,看咱俩谁能吓死谁。”乔迥盈暗暗在心里开了嘲讽。 为您提供大神 添茶 的《不可治愈》最快更新 2. 有所准备 免费阅读.[www.aishu55.cc] 3. 深闺夜话 男人在听到那句话后就匆匆离开了房间,尽管走的匆忙,但是他还是有意留下了那块布在中堂的桌上。于是乔迥盈愈发觉得这个香味有问题,连忙从妆奁里翻出一支长步摇挑起它来丢进了痰盂,然后又把痰盂端到了房间另一头,之后她从桌上拿起茶壶倒了好些茶水进去。随后她坐回床上,想要理清思绪。 她觉得自己的处境十分危险,根本不像其他穿越文里说的一样可以糊弄过去。今天见的人都对于自己的到来都是有准备的,只不过一个理解成了神明降临,一个好像在守株待兔。“这两个人,以及背后的人,到底能不能接受自己高维生物的人设从而让自己诈出他们的真实目的?”这无疑是对乔迥盈目前境况影响最大的事情。正灰心时,她转头看见了那面铜镜,于是她有了一个大胆的想法——她想找原主聊一聊。 不管是刚来到这个世界还是刚才被强行切换出来的时候,乔迥盈都没有感受到自己身体里有另一个人格。她对于人格切换的感知是通过本体感觉的变化来实现的——从感受到胳膊的运动和位置却不认为那是自己的胳膊到觉得自己的身体姿势很奇怪,原主会不会也通过一样的途径?放开这个身体的控制,让她来接手是不是能引她出来和自己聊一聊?鉴于少女清醒时疯狂的反应和带有明显宗教倾向的言论,乔迥盈决定拿着那面铜镜来到正堂榻上盘腿坐下,离梳妆台上那些“大杀器”远一些。 看了看天色,她感觉一时半会还暗不下去就没有点灯,还有一个原因是她没找到火源。她将镜子摆到榻前的一个矮桌上对镜整了整衣冠,从衣服的厚度推测现在是春秋天,又端详了这个少女的容貌判断和刚刚那个男的应该是亲父女或者叔侄。又想到少女用的称呼,她觉得这个时代肯定是隋唐五代十国中的一个没跑了,这个家庭也肯定存在一些暴力和伦理道德问题,心想这个环境里长大的十五六岁的少女一定没有怎么被尊重和正视过。于是开口说道: “小娘子,你阿爷现在不在,一时也不会带人再来,我想同你见一面。若是不想见我也可以,到底让我知道你安好,刚刚着实有些惊险,倘若因为我的到来而伤到了你可叫我如何心安呢。这是你的身体,你想做什么都可以,我不会争抢。”乔迥盈端正仪态随后开始放空自己:她的眼睛盯着铜镜的上沿,双手自然放在膝上,把注意力放在自己的呼吸上,等待着这个青春期女孩现身。这和她以往做的正念不一样,她的不能有念头,也不能主动去感受,她得主动退还这具身体以展示自己的诚心。 在放空中乔迥盈失去了对时间流逝的概念,等她再回过神来,天已经暗了。甫一回神,她一下子就感觉到腿麻了,对身体的感觉逐渐一个个地冒出来:腰也痛,脖子也僵了,手指冰凉……。她还没来得及完全感受完,就看见镜中的自己抿了一下嘴。这一下子就让她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接下来她看见身体开始动了起来,先是机械性地活动了手指和脖子,然后双手别扭地去搬动双脚让两腿伸展血液回流。等腿麻的感觉散去,这具身体站立起来离开中堂的榻转而走进内室,从床旁小几上的一个匣子里翻出了火折子。乔迥盈看着,突然意识到了一处不同:机械性的动作时间更短了。这是否意味着自己和她的切换更自如了呢? 原主操纵着身体给自己披了一件衣服然后拐向中堂走去,最后点燃了矮桌上的灯将其摆在铜镜旁。微微晃动的火焰照着她苍白的面容,温暖的灯光反衬着她的病容越发悲凉,几缕碎发落下来扫到了她的眼睛,少女抬手想要拂开但是最终也没有落到实处,反而伸手去描摹镜中自己的脸廓,喃喃道:“阿爷答应我的,你是最后一个。” 毫无疑问,这里的“一个”是指穿越来的一个人,那么果然之前有过,甚至这个少女就曾经接受过另一个人来到她身上——以后还会有吗?乔迥盈心下大惊,马上用言语发问:“你身上的最后一个,还是所有的最后一个?”这个时候乔迥盈才发现她对少女的交流是无声的。 “……我不知道,我希望无论是谁,再也没有了。”少女怔怔落下泪来,手始终没有离开镜面,只是任由眼泪往下流。听到这句话,乔迥盈立刻停下了想套她话的心。“她在共情和她一样遭遇的人”,乔迥盈明白了女孩对她父亲那句话寄托了所有的希望:最后一个就意味着痛苦的结束,最起码是自己痛苦的结束。但是“最后一个”不一定意味着不用再切换了,少女高估了自己父亲的爱。乔迥盈清楚这个女孩是信仰一些东西的,可能是鬼神可能是因果,被她所信仰的东西一定拥有着对她施加巨大惩罚的力量。但是当她反抗过后,痛苦过后,她第一时间仍是对所有和她同样处境的人抱有极大的同情和怜悯而不是出于对力量的恐惧去伤害埋怨别人。乔迥盈很想在此刻和她共情,却怎么也说不出那句“我明白你每次转换的时候很痛苦”。因为对于她来说,自己的意识从未有过中断,无论是否拥有对身体的控制权,她都一直通过这副身体保持着和世界的联系。但是对于这个小姑娘来说,每一次转换可能都是与这个世界完全的解离。乔迥盈理解她在经历痛苦,却不能想象。 “我叫乔迥盈,马上二十一岁了,是家中的独女。请问妹妹芳名?”,乔迥盈避开了关于痛苦的话题,想要像正常人交往一样和她建立一段人际关系。 过了一阵,女孩淡淡地笑了笑,收回手开始整理仪容,然后跪坐在镜前双手交叠于腿上,认真看向镜中自己的影像说:“我就知道从来没有什么唬人的神仙。姐姐叫我莺儿吧,我今年十六岁。”虽然语调明显是装出来的轻松,但她的神情和肢体动作都在像乔迥盈传递着无害的信息。莺儿甚至在说完后微微偏头敛颌对着镜子浅笑了一下。根据她的仪态,乔迥盈断定她是受过教育的。 虽然知道莺儿不一定是她的本名,乔迥盈还是从善如流,说道:“莺儿妹妹,我知道今天发生了太多事,实在不是谈论这些的好时机,但是我还是恳求妹妹可以告知详情,好让我魂魄归体,也让妹妹结束这一切过常人的生活。” “妹妹虽不忍心这样说,但是不敢欺瞒姐姐。”莺儿听到乔迥盈的请求似乎很诧异,组织了一下语言继续说道,“姐姐是怎么到这里来的事宜都由长老安排,家父只是命我去接姐姐。但是姐姐是回不去了的,之前的,都没有回去。”她说完后就沉默下来望着镜中的自己,等待乔迥盈的回应。 不出她所料,莺儿在静默中感受到了内心中另一个人的巨大悲伤和绝望。不过须臾,莺儿自己的哀伤与这份绝望悲伤合流,一齐在春夜里于这个被二人共享的身躯中流淌。 莺儿在这安静流淌的悲伤中记起了自己接受的第一个“神明”。当那人得知自己将会永远回不去的时候,那人突然摔碎了茶碗袭击了她的父亲。“你们这群疯子!!你们不得好死!!”那时没人知道小小的她躲在”神明“的背后目睹了全程。从那之后,尽管她和这个世界的解离的程度越来越深,她仍想尽办法告诉每一个降临的人他们再也回不去的事实——即便这可能让他们伤害自己的身体。莺儿一直对”神明“的反应抱有期待,至于期待什么,她也说不好。 直到今夜,她才能用语言描述出来: “我希望让你痛苦,这样我就能心安理得地和你共享我的那一份。” 为您提供大神 添茶 的《不可治愈》最快更新 3. 深闺夜话 免费阅读.[www.aishu55.cc] 4. 其言也善 “我不相信。”乔迥盈用了很大决心才说出这句话,可她内心也知道这种可能微乎其微。她确信莺儿时至今日仍有分离性人格识别障碍(虽然不是典型情况),在自己之前,她的身体里一定还有别的人格维持她的症状。而且这个时代并没有疗法和药物能够治愈她,换句话说,送走自己。 “姐姐听我继续说。”莺儿一点也不慌张,她并没有被乔迥盈话语中的坚决吓到,反而整个人放松下来,似乎接下来的话题才是她真正的舒适区。莺儿换了一个更为舒适的姿势坐在榻上娓娓道来: “我并不是姐姐最终的居所。据我所知,所有停留在我身体里的神明最终都是要被护送去“赐福”的。届时,会有人来请走姐姐放进另一个壳子里。之后那人的身体就完全归姐姐使用,到那时,姐姐就会永远留下了。” 她换了一口气,接下去说道:“我是一天前接到姐姐的,直到今日中午才敢确信姐姐在我体内。本来接到后神明马上就会显现,姐姐中间拖了一日,我原以为失败了,想要和我阿爷争辩。结果午睡一醒就发现姐姐坐在镜前,这才急急想让阿爷知道。阿爷知道了就不会让我下午还去……阿爷平时人很好的,从来不凶我……” 见她开始跑题,乔迥盈连忙制止,说:“我知道妹妹对我知无不言。但是现下我最关注的是能不能回到我的来处,还请妹妹解释为什么我永远离不开了。听妹妹之前所言,我是可以离开妹妹的身体去往别处的,怎么再附身就不行了呢?” 莺儿似乎早有腹稿,于是缓缓道来:“因为姐姐是被请到我这里来的,也是由引路人请出去的。姐姐来时的地方却没有人请姐姐回去了,即使他们有心请姐姐,也不会正确的方法。” “怎么请的?你们做了什么来请我?”乔迥盈觉得这一日的折腾都是为了这句话,明白了这一点也就明白了这一切。 “只有长老会主持祭祀,礼毕后我出让自己的身体来迎接神明,其余的我不知道。但是我知道请姐姐来此和请姐姐出去的仪式绝不一样,两者时间不同。我要昏好久才能接到神明,但是只用昏一会就能送走他们。但是送走之后的事情我就不知道了,赐福不是人人都能有的。”莺儿说的诚恳,语速也变得更快。 “你当真什么都不知情?”乔迥盈感受到她语气的变化,直觉告诉她这里头有猫腻。 “我说的都是实话,姐姐可能是我这辈子接到的最后一个,我这些话曾经想对别人说,最终也没有说出口。今日告诉姐姐,也算我的一个告别。”莺儿似乎被戳到了痛处,将视线转向妆台,缓缓低下头去。 “你没有去下午的那一场,所以你确信你的父亲没有失信。你觉得你从现在开始自由了,于是也觉得戏弄我也无妨了是吗?”尽管乔迥盈想要装作没有听出那个破绽,继续和她对话,但是她实在受不了莺儿那装作柔弱实则在上位施舍的态度。 “姐姐是个明白人,每一个在我身上暂居的人都比我更明白,可明白又有什么用呢?我刚才并没有说假话,剩下的,我不说是有我的苦衷。姐姐不妨听我一言,反正现在姐姐也没有别人可问了。”莺儿无奈地笑了笑,她现在对于乔迥盈的指责是很无所谓的。 “痛苦是不会结束的,别人的痛苦也不会让你更好过。没有什么能够磨灭他们,包括我在你身体里存在过的痕迹。倘若你接到的每一个人真的能够从你这里被送走然后你安然无恙的话,那么你每一次接一个新的人都会重复第一次的痛苦。可你知道你越来越熟练了,你和新的所谓神明磨合的越来越快。你真的觉得当我离开之后,你会重新学会如何自己独自控制你的生活吗?你告诉我实情,我想办法离开,我教你怎么正常的生活。你相信我,我知道该怎么帮你。”乔迥盈实在不想故意刺激她,但是现在她已经没有精力控制自己的脾气了。 “我不知道。只要能摆脱你,摆脱你们,我就很知足了。”莺儿突然泄了气似的抱紧自己的身体,屈膝把脸埋起来。她何尝不知道这些年的折磨让她难以像正常女娘一样生活,但是她实在不敢奢望太多。 很久之后,莺儿就着这个姿势平复了情绪,舒展了身躯喃喃自语道:“祈求太多会生出嫉妒心,进而生出憎恨,这是恶因,会有报应的。” “可是我人生的前二十年,过的就是我的安稳日子。我从没祈求什么,就什么都失去了。如今我这样,憎恨难道不是应该的吗?”乔迥盈觉得自己理智的那根弦绷了一天已经快要断了,她从睁眼的第一秒就开始怨恨让自己穿越的力量,如今知道了是人为,她的恨意只增不减。“难道我也要因为你们的恶行遭到报应吗?!”乔迥盈几乎是在对莺儿嘶吼。 “他们会下地狱!他们所有人都会下地狱!我不能,我不能和他们一起!我没有憎恨,我没有嫉妒心,我没有恶!我不能和他们一起!”莺儿边哭边说,她努力压制自己的声音,嘴边呼出的气流吹得灯火忽明忽暗。在恍惚的灯光中,乔迥盈看着她的面目逐渐平静,泪水却争先恐后地迸出来,她两只手一起擦也来不及。最后,莺儿渐渐止住了泪,颓然道:“姐姐,你不明白,一切都是有数的……” “你告诉我,他们做了什么会让他们下地狱。” “是我们做了什么…… ” 哐的一声,卧房的门突然打开了。门外站着的是一个蓄须的男子,面容比莺儿还要苍白,体型比白日的那位要更清瘦些,他此刻正死死盯着莺儿,身后跟着五六个着深色长跑戴着兜帽的人。 莺儿对这个男人的恐惧显然胜过对早上的那个,她反射性地起身整理仪容然后对男人行礼,“给文师傅请安。” 男子听后立马抬脚进屋开始翻找,直到他看见了痰盂里泡着的那块布才停下,期间莺儿一直维持着行礼的姿势。 “禁言,带走”文师傅向莺儿下达了第一个命令,然后对身后的人下达了第二个命令。 走出了这间卧房的乔迥盈瞬间对这个家族的力量有了新的认识——她看见了走廊左右两边几十个和这个房间一样规格的房间。整体建筑风格和装饰很符合她对唐朝的印象,浑厚且华丽,并不堆砌。 乔迥盈立刻认识到自己是一个特殊的案例,因为天已经很黑了,他们选择带走两天前接到的“神明”而不是今天下午的新人。 “今天要熬大夜了。”乔迥盈强令自己抖擞精神准备和□□分子斗智斗勇。 为您提供大神 添茶 的《不可治愈》最快更新 4. 其言也善 免费阅读.[www.aishu55.cc] 5. 直面现场 在不知走了多久后,莺儿一行人来到了一扇铁门前。这一路走的不可谓不艰难,主要原因是道路过于复杂,次要原因是莺儿饿了一天一点劲都没有。一开始乔迥盈还试图记住路线,后来当他们开始走在一个明显通向地下的坡时,她果断放弃了。对她来说,这一路唯一的收获就是从某个拐角处的滴漏上知道了现在大约是未时一刻之后,她记得这个滴漏做的非常精细,时间应该是可靠的。 铁门缓缓打开,并没有发出乔迥盈想象中的吱呀声。门后的格局更加错综复在,他们一行人又在蓄须男子的带领下一通七拐八拐。在经过了一系列的通报,等候,请安之后,乔迥盈终于能在一个约五平米的小房间里见到莺儿口中的“长老”——一个戴着兜帽的六十岁往上的男人。 “您随意就好,不用在乎礼数。”这是长老见到乔迥盈后说的第一句话,如果她不是正保持着被四个戴着兜帽的人按在地上的狼狈姿势,那么这个开场白还算可以。没错,莺儿又被迫“吸毒”了。乔迥盈觉得这些人是大记忆恢复术的正牌祖宗。 “那你倒是让我随意啊!”乔迥盈顶着自己胸腔被强迫收缩的难受使劲喊了一句。 长老挥手示意那四人离去,然后又主动向她伸手。乔迥盈本着有便宜不占是傻蛋的原则,毫不客气地拉着他的手站了起来。然后她就发现,即便相较于古代的六十岁上下的男子,这个长老的手掌和手臂也实在是太瘦了。而长老估计没想到她的动作,慌忙中使劲差点没摔倒。于是她飞速地回想了一下今天碰到的所有和这个家族有潜在血缘关系的人,惊讶地发现大家的身体素质都不怎么样。 乔迥盈立即识相地松手,反问一句:“遗传病?”其实她也不觉得这是一种试探,毕竟她也没指望疑似掌握时空穿越技术的长老能和自己唠家常。 “……什么是遗传,病?”长老身形一顿,在长袖下偷偷搓着手问道。 “…… ”乔迥盈此刻内心狂喜,简直是锣鼓喧天鞭炮齐鸣。“妈的连遗传的概念都没有还拿时间穿梭来唬我?!亏我还准备凹高维生物的人设,现在九年制义务教育就够了”,瞎猫碰上死耗子的乔迥盈顿时感觉自己能在长老这里套到不少话。 作为一个新晋高维生物,她觉得自己有必要展示一下自己理论上应该拥有的超前知识和技术优势,但同时她也认识到自己不能太跷脚,要不然他急了就会把那四个人叫回来给自己上传统物理手段。 “无药可医的一种病,你的血亲之间应该没人逃得过的吧。”话一出口乔迥盈就知道这话说的过分了,但是也没法收回,顿时后悔自己出师不利。 “果然,在仙界也还是没办法啊…… ”长老又开始了他的高冷人设(虽然已经在扶乔迥盈起身的时候就已经垮掉了),背对着几案跪坐下来示意乔迥盈自己随便找个地方坐。屋内装潢简单,除了矮桌和床榻没别的了。于是乔迥就在离门口最近的墙角里面对长老开始亚洲蹲,蹲下前还不忘从桌子上拿块点心吃,她实在太饿了。 很神奇的,这个古人对她跽坐没什么意见。 “你所求为何?”乔迥盈率先发难。她实在受够了被一次又一次暴击,决定先发制人。 “仙人竟不知我等凡人的祈求吗?”长老似乎很惊讶,可他背对着屋内唯一的光源,看不清表情。 “我不是你以为的仙人,也没有所谓仙界。人心是不能被直接剖开的,心若是能明白展开,人也就活不成了,我自然无力探测。”乔迥盈紧急把人设从玄学往回拉,毕竟这个领域她扯不过□□头子。 “非也,人心不可剖白却能推算,因为凡人所求无非就是利与命。”长老故意拖长了语调,着重在最后三个字。 听完后乔迥盈瞬间明白了这个□□的中心思想,故作深沉说道:“是长生,还是不死?” 虽然只有几句交流,但乔迥盈觉得长老对于遗传病有很深的执念,听到无药可医后的失落并不是装出来的。其他人追求长生需要解决的问题就是衰老后避免死亡,老去之前的健康不一定还在担忧范围内了。但是这个家族的人求长生,首先得确保自己能苟着,否则活都活不下去,那要长生的潜力有什么意义。所以她猜测,长老真正想要的是——不会死,不论如何都不会死。 长老没有回答她,轻哼了一声后说道:“您很聪慧,也颇有几分敏智,懂得虚张声势,也知道以退为进。莺儿那孩子太小,没见过几个人,一定被哄骗着说了不少。”乔迥盈心想我还真没骗她,她自己觉得解脱了就开始竹筒倒豆子,可见是你平时太折磨她。 “无论她说什么,您都可以不当真,因为对她来说,真假实在太难分辨。”长老的手好像恢复过来了,手里动作开始忙碌起来但看不出在干什么。少顷,长老终于搞完了他手里的那点活,起身唤人进来。刚刚的四个仆人进来架起了她向外走去,领路人仍是刚才那名蓄须男人,长老则跟在她的身后。最终他们到达了另一个距地面更深的房间门口,长老颤颤巍巍地上前开锁。她瞥了一眼长老开锁的手,意识到长老是拿着一串钥匙中的一个往锁孔里硬怼,那把钥匙可能之前就一直被他攥在手里。于是目光向上看去,她看到了火把映照下长老没有焦点、浑浊的眼球。 “所有人都在生病。”乔迥盈觉得这个家族里的人得病的也太多了,而且大家都是在不同的方面出了毛病。 “下毒?近亲结婚?”乔迥盈脑子里一团乱麻,她明白这些疾病一定和这个家族背后进行的仪式有某种联系,只是有太多种可能性了。 门被打开了,仆人们点上了灯,展现在乔迥盈面前的是一个综合了古今中外广为大众熟知的一切宗教标志物的献祭遗迹,用过的蜡烛摆了一地,有几个还在燃烧,正中央祭台上摆放着一块被鲜花和符咒簇拥的带着绿光的石头。屋内光是她这个普通人能说出名字来的法器就有五六种,更不要提脚下的六芒星法阵,桌上散落的铜钱等等。但是祭台右边被精心清理陈饰的三个成人尸体使这间房只能有一个名字——杀人现场。 没有人能在第一次看见人类尸体的时候保持镇静。乔迥盈的大脑放弃了一切理性思考,身体只剩下了杀或逃的本能,她甚至能听到这具身体的破烂心脏在超负荷地泵血。她的全身肌肉都在收缩,四肢毫无章法地疯狂挣扎。乔迥盈想要转头不去看那三具尸体,但是脖颈的肌肉也僵住了,她只能闭上眼,咬紧牙关,梗着脖子一头撞向了右手边掐着她手臂的那个人。按理说这一撞其实没有任何攻击力,毕竟她的力量太过弱小,双臂根本没有挣脱出来,几乎是在原地进行了一个头碰头的动作。 她再一次瞎猫碰上死耗子了。 撞击后那人的兜帽滑落下来,露出了这个人几乎没有成型五官的脸。这个仆人显然对于自己的暴露没有做好任何准备,他下意识地想去捂脸,于是放开了乔迥盈的手臂。她凭着本能抓住这个时机,扭身绕过了这个慌张的仆人向前跑去。 下一刻,她震惊于自己真的挣脱开了。然后左臂一阵刺痛袭来,乔迥盈感觉自己的左胳膊脱臼了,应该是左侧仆人不敢真的伤害她才放开的手。生理上的疼痛让她瞬间清醒,肾上腺素仍旧发挥着它的作用,所以这点疼痛目前还能忍受。几息之间,她略微一思索就觉得自己在混乱状态下做出的选择是正确的——向室内跑。她笃定这群神棍或者□□信徒不敢损坏这个仪式的任何东西,或者至少对它们有所忌惮。于是她拼命冲到主祭台前想抄起桌子正中那个萤石,结果单手没拿起来,再一推,也没推动。 无论如何,她的这两个动作达成了她的预期目标——控制局面,拉开距离。 长老显然是从声音里判断出她做了一些威胁法器的事情,文师傅俯在他的耳边做了现场直播,同时房间里涌进来了更多的戴着兜帽的人。 乔迥盈觉得自己现在必须慎之又慎,他们是真心想弄死自己的,莺儿的身体属于连带伤害。 “你必须如实回答我的每一个问题,否则即便我死了我也会带着这个一起毁灭!”乔迥盈用右手拿起了桌子上另一个有棱角的烛台在石头旁边比划着。 “你问吧。”长老挥手制止了想要冲上去的文师傅等人,将手拢进袖子里,摆出了一副愿意详谈的样子。 “你是怎么把我弄到这个时间来的?”乔迥盈决定做鬼也要当一个明白鬼。 为您提供大神 添茶 的《不可治愈》最快更新 5. 直面现场 免费阅读.[www.aishu55.cc] 6. 你得留下 “您是被真神派到这里的,我们只是准备好了躯壳在此地等待。”长老说的很慢,说道“真神”二字的时候还抬起看向天空。 “不要说谎!你还敢再蒙骗我?告诉我在我到来之前你都做了什么?!” “……” “说!不要让我问第二遍!”乔迥盈作势要磕碎那块石头。 这个问题显然是长老不想回答的,他沉默了好一会才挥手示意屏退了众人,文师傅还想略留一留,也被他挡了回去。眨眼间,房间内就剩下了乔迥盈和他两个人。 “我刚刚所言非虚。我们确实只是收到了圣谕,真神告诉我们距离您到来还要多久,然后我们准备好献牲和躯体,在祭祀过后,时间一到,您会选择满意的躯壳入住,然后苏醒。” 好家伙,还有倒计时……乔迥盈觉得这个真神的时间管理能力真的超强。 “我不相信你们的真神会毫无缘由的给你把人弄来。” “我们一直在供奉。” “怎么供奉的?” “诚心供奉,六牲五谷,良辰吉日,雅乐颂歌。”长老很痛快地交代了。 这下轮到乔迥盈沉默了,给她十八个脑子也想不明白这些本土传统操作是怎么能混搭上西方那一套的。关键是这些商朝人也干过啊,人家还是更原汁原味的那一套呢,自己这么没穿越到商朝去?本来以为弄明白自己怎么来的就能明白怎么回去,现在发现这帮人好像也不怎么明白。 “……我们希望您能作为使者降临为我们这些迷途的羔羊指一条明路,带来真神的指引。” “放屁!”,乔迥盈觉得他太会编瞎话了。除非这个真神能精准定位到一个研究唐代的历史学家身上(事实证明它不能),否则指点个破迷津啊! 但是这个吐槽给她打开了思路。万一穿越是完全随机的呢?那么古今中外所有的人都有可能当这个倒霉蛋。不管长老刚才说的是实话还是瞎扯,这些人必定对穿越者有所求。穿越者最大的价值是什么?——是对未来的了解。 这群人真的有可能在像撞大运一样想遇见一个能准确预测他们未来的人!! 乔迥盈被自己的这个想法震惊到了。如果这个地方真的是一个时空穿越者的刷新点,且有一定规律可循,他们完全可以推测出穿越者到来的时间!可能一开始的附身是个意外,但是人类还是有可能发现了一些规律。那他们到底接过多少人以至于成体系的信仰都被编出来了?她想到自己时空里那79亿人类,再想想房间里摆着的三具尸体。她不敢去算到底有多少人无辜地成了人牲,多少人因为寄居了不了解中国历史的灵魂而被杀……转念一想,莺儿透露过她接过好几个人,出于对统计学的尊重,她觉得接错人的人大概率不会直接死在这里。肾上腺素的水平在一点点往下掉,疼痛越来越明显,她知道自己很快就举不动这个烛台了。这是在拖延时间,他俩心知肚明,长老在等她变得没有威胁。乔迥盈是在慌张之下才用这一招制止了长老想要对她进行的下一步动作——虽然她也不知道那是什么。“他不一定要杀我”,乔迥盈安慰自己,她想赌一把,赌自己是他们现在手里最符合他们要求的人。 “你们每次只献上一人吗?怎么不多供奉几个?连人间的帝王的待遇都赶不上,还想供奉神明?” “杀得再多,来的也只有一个,多少都是一样的。”长老显然对于眼前人视人命如草芥的态度没多大意见,说的很轻描淡写。 乔迥盈心想:“好的,每次一个,他们在自己之后至少又搞过两次祭祀。有可能后面两个出了问题,否则也不可能找自己。”她稍稍有了一点信心。 “进入躯体之后会怎样?” “您是我们好不容易请来的真神使者,自然是供养起来。” 供奉!供养!这老头概括能力真他妈强啊。 “你们一直供养着,也没见之前的留下。”乔迥盈真的很需要知道前人的命运是什么样的。 “非也,使者们遵从真神的旨意,一直为我们赐福。”这是说有人留下了,不知是不是以物质的形式。 “躯体死后呢?” “使者自然重返仙界啊,正如万物轮回,最终都要归于来处。”长老似乎真的觉得乔迥盈的担心十分荒谬,轻笑起来。 “实不相瞒,几乎每个使者都和您一样有许多疑问。但是这真的没什么不好理解的。真神派出使者回应了他最忠诚的子民而已。我们择选出最适合当躯体的族人来迎接使者,使者来完成我们的祈求,然后来去随意,我们只是一直在供奉罢了。” “等等,使者来后只在一个躯体里呆着?”乔迥盈现在才意识到莺儿所说的二次搬家是有问题的。她原本以为第二次附身后回不去是指新的躯体被物理上消灭灵魂随之消失,赐福,就是宿主死亡。 “不然呢?少有凡人的躯体能得到使者的垂青,大多使者并不满意居所,一两日便离去了。” 听后乔迥盈明白自己的特殊之处是什么了——她在莺儿身上很稳定,在附身之后的一天内没有任何离去的迹象。 良久后,乔迥盈低声说道:“你留不住我的,不要再拿人命去尝试了。你愿意杀,我却不愿意背这个罪。”乔迥盈认为自己猜出莺儿口中的赐福是在干嘛了,人心果然贪婪,他们想把穿越者固定在某个人身上留下来。但是,没有人知道离去的意识到底是回到了原先的时空,还是消失在虚无之中。乔迥盈从未感到死亡离自己如此之近,她不觉得自己能特殊到一辈子和莺儿共用躯体。 “留下不好吗?仙境多么缥缈,没人知道离开之后你会去什么地方!”长老明显被刺激到了,情绪开始激动,“你可以拥有这具身体,她美丽、纤细,是完美的造物!留下来,我和我的族人会倾尽全力完成你的一切要求,你将拥有至高无上的地位和权力!可以媲美你在仙界的一切!” 看到长老的反应,乔迥盈觉得自己的猜测已经很逼近事实了。得知自己会一两天内从躯体内消失的她骤然失去了一切交流和思考的动力,右手变得有些不稳,烛台稍稍碰到了长老的宝贝萤石发出磕碰声,这声脆响让她分了一部分注意力给这个石头。从看见这块萤石的第一眼她就知道这个家族遗传病的根源是什么。这么亮的荧光,这么大的密度,这玩意有多少辐射她都不敢去想。一想到这帮人成天围着这个辐射源叩拜她就觉得因果报应还是存在的,自己是茫茫宇宙中的一个倒霉蛋,他们是被倒霉蛋无意中创造出来的血腥家族。 “随便吧,我阻止不了你杀人,但是我还想给自己积点德,下辈子别再被选中了。”乔迥盈决定趁自己活着还是干点好事,说着话,她真的卯足了劲举起烛台砸了下去。 本来她的打算是对这个石头造成一点皮外伤,然后迫使他们相信这个法器失去了作用或者认识到萤石其实不影响穿越者的存在,从而停止对萤石的崇拜。但是冥冥之中,天道会奖励每一个做善事的小孩。 那石头从中间裂开暴露了里面的结构——是一块闪着绿光电子手表。 “草!”乔迥盈大骂。 为您提供大神 添茶 的《不可治愈》最快更新 6. 你得留下 免费阅读.[www.aishu55.cc] 7. 最后一个 出乎意料的,长老的反应很平静,二人一齐良久无言。 “劲儿不小啊,我还以为你劈不开呢。”长老听见石头碎裂的声音后笑了笑,很是尴尬。 “这是什么?”乔迥盈刚歇下的大脑又开始高速运转,她很想揪着这个老男人的领子来一通大记忆恢复术。 “有使者向我解释过,但是我没听懂。”长老走到门边上,从袖子里摸出一大把钥匙开始现场拼装出一把新的大钥匙,然后用大钥匙把门从里面锁上。在他锁门时乔迥盈忍不住把显示屏从石头渣子里抠出来,然后仔仔细细地检查了一遍发现这就是一个屏幕纯绿的A牌的电子手表,甚至背板上还有logo。 她完全不能理解眼前的一切,眼里全是迷茫。此时长老摸索着朝她走来,乔迥盈傻在原地一动不动,手里还拿着手表。长老轻松夺过,摸索着把它重新摆回之前萤石所在的位置,然后再把碎掉的萤石一股脑地堆在旁边就拍拍手表示没问题了,看得乔迥盈一愣一愣的。她注视着这个房间里成山的法器,突然产生了一个荒唐的想法:会不会每一个法器里头都包着点东西?于是她随手摔碎了桌上的一个净瓶,然后成功地在一地渣子里找到了一副耳机。她再接再厉推倒了一个小香炉,然后又成功地从香灰里扒出一部手机。 “继续。”长老揣着手站在一旁鼓励她继续破坏这间整个家族中最神圣的房间。 “除非你向我解释,否则我不会再动。”乔迥盈把手机往地上一摔。 “这个房间是活的,你可以改变它。”长老做了个请的手势,示意她继续。 “你不可以吗?” “只有使者可以。” 乔迥盈突然明白了这一屋子古今中外的结合是怎么搞出来的了,看来上一个人没来得及完成自己的想法就消失了。同时她也明白使者是怎么满足这群人的愿望了,这个房间可以提供使者需要的一切物品,只要使者被说动(威胁)帮助他们,他们就能获得祈求的东西或者达成自己的目的。之前乔迥盈想要硬凹高维生物的人设,但是无奈知识和想象力都不够,电子产品估计是房间能给她发挥的极限了。至于萤石,估计也是之前哪个心怀仇恨的人造出来霍霍这一家子的。 玄学,全是玄学,没一点她能解释的东西。 “有求必应屋。”乔迥盈心想罗琳阿姨考古成功了。 “这就是你的目的?你觉得你想要的长生会在这个屋子里吗?还是说房间会在我起念头的时候让我永久地留在这个身体里?” “我接受神赐的一切。” “我没法给你生造一个神明出来。”她忍着疼痛,用尚且完好的右手揪住长老的衣领说:“你其实也不信真神使者那一套的对吧?但是你的族人信,这是控制他们和你一起杀人的手段,反抗你的人成了人牲,只有听话的才能得到你的施舍。” “这只是你的想法。”长老任由她拽着,没有进行任何反抗。 “这是你让我有的猜测,我不知道真实的情况,经你验证的猜测才有可能成为我的想法。除非你告诉我实情,否则我就在这变出个东西把你们炸了!毁掉这个房间!”乔迥盈这段话说的一点底气也没有,只能尽力大声喊出来。 “你也会死。”长老毫无一点惧色,甚至有点期待。他以及之前的历代长老都遇见过这样的刺头,没有一个成功的,房间会保护它自己。 想象中的武器从天而降没有发生,墙边放着的三具尸体也没有如愿消失,甚至乔迥盈没能在接下来破坏中再找到电子产品或者任何她想看到的东西。 “这也是你能控制的…吗?”乔迥盈已经无法忍受左臂脱臼的痛苦,缓缓坐在了地上,回头发问却发现长老面如死灰。 这是二人都没想到的场面——只能用玄学解释的变化消失了。一开始乔迥盈还以为是因为自己的唯物主义信念太过坚定生生逼停了这个房间的变化,后来在她仔细研究耳机和手机时发现事情并不是她想的那样。手机完全是一副空壳,耳机只有一边完好,只有手表貌似有精密的内部结构——变化好像是逐渐消失的,这个房间越来越敷衍。 “啊啊啊啊啊啊!”长老在检查完法器的残骸后突然开始尖叫,显然他也被眼前的变故整崩溃了。这个房间才是整个家族的核心秘密,所有的使者都是在这里附身,然后带来真正的奇迹。没有这个房间,有再多的人穿越而来也是无用的。先辈们老早就尝试过,离开这个房间根本不能进行附身,房间之外附上身的使者也不稳定。现在房间不再变化,会不会意味着它已经失去了力量? 即便自己近年来有所察觉,但是当房间真的失效的这一天来临,姜获还是无法接受。 距离乔迥盈的附身已经过去了将近十六个时辰,后面的三个至今未醒。他不能冒险失去莺儿身上的这个,但是谁知道她能呆多久?他很想尝试再进行一次迎神以检查房间的力量,但是万一失败怎么向族人解释?自己想求的没有得到,约定交出去的东西也没有生成,房间里什么有用的东西都没有。传了这么多代的命根子毁在了自己的手里!他姜获是罪人啊! “它是怎么跟你交流的?你去求它给你点提示。”乔迥盈提醒长老,她也非常想看看自己能不能再被上天眷顾一次,万一房间重启能给她送回去呢?反正现有的一切都超过了她的认知范围,她自己也没几个小时活头了,有一些虚假的希望也无伤大雅。 “没有什么神灵,只有永不止息的欲望!不能停下,它不能停下!”长老开始表现的像一个真正的神棍、狂热的殉教者。他颓然跪地,接着仰天嚎啕,只是病变的眼睛产不出眼泪来,流出来的是血液。 乔迥盈看老人的反应觉得很不对劲。她认为老人把仆人赶出门去是不想让他们知道这个房间的秘密,好让他一人影响自己的思维,搞出点和永生相关的东西来由他一人独享。但是后来当自己威胁他要毁掉房间时他没有做出任何实质性的阻止。他哪来的自信?还是说这个房间有一些保护机制?可如果现在的停滞就是所谓的保护机制的话,长老也不会肝肠寸断。他笃定没有神灵,是否说明这个房间其实根本没有按需供货,是完全脱离这群人控制之外的?!变化的停止背后一定是那股玄学力量出了问题,这帮人在房间运作时不能加以干涉,自然也没有什么办法让它再动起来。如果他们还有自己不知道的手段控制这个房间的话自己一定会受到更加严格的约束,不会任由自己在这个房间里自由地呆这么久。 “我很有可能是一个孤品了”,乔迥盈心想,“即便后面的几个符合要求,进来后也不会让这个房间发生任何改变了”。认识到这一点之后她甚至有些高兴起来。在原来的世界,自己从来没有那么特别,就是天底下芸芸众生里的一棵韭菜,如今临死前说不定还能在这个家族里被真正当神仙供起来。 “莺儿,我不知道你能不能听见。如果你能听到的话,你可以在我走后装作我还存在在你体内。老头这辈子都不会戳穿你的,因为我真的是最后一个了。”乔迥盈闭上了双眼在心中默念道。 为您提供大神 添茶 的《不可治愈》最快更新 7. 最后一个 免费阅读.[www.aishu55.cc] 8. 慌张出逃 长老的大喊大叫成功吸引了门外人的注意,一阵窸窸窣窣过后陌生的声音响起:“长老,一切安好吗?” 趁长老还在崩溃中无法自拔,乔迥盈抢先回答道:“快开门!他流了好多血,马上就活不成了!”门外众人听了都大吃一惊,马上撬门的撬门,开锁的开锁。正在外头忙得热火朝天时,长老突然停止了哭泣,侧着头听了一会,然后爬到了乔迥音身前压低声音对她说道:“我不管你现在是怎么猜的,这个房间里的事你一句也不许说!我有的是办法让你在彻底消失前生不如死!” 乔迥盈还想开口嘲讽,但是全身上下哪都在疼,只瞎哼哼了几个音节就昏了过去。 等再次醒来,乔迥盈就发现莺儿掌控了身体,躺在卧室的床上,天还没有大亮。莺儿在床上略微扭动了一下身体,感觉左胳膊已经接上了,扭伤的地方好像被抹了药酒,肚子还有点饿。她撩起床帘确认外间无人看守。 “有人吗?”她轻声叫道,她想喝点水,“在呢。”乔迥盈也回应她。 “你居然还在?”莺儿十分震惊,抓紧被褥躺了回去,顿时睡意全无。“我不能还在吗?”乔迥盈奇怪道。 “我每回第二次从房间出来后都是只有自己了。难道姐姐昨天晚上没进去?” 乔迥盈听后意识到昨晚那个房间里停止的变化不仅只有物质的转变,还有自己离去的进程。不管那个房间是玄学的产品还是掉落的高科技,它大概率坏掉了。 “昨天离开的时候,你是清醒的吗?”乔迥盈问她,她得确定二人在这具身体上是轮值还是一起上班。 “我是刚刚才醒,只记得之前进长老房间的事了。姐姐,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啊?”莺儿急急回应,她的脑子处理不了这么复杂的状况。乔迥盈只好把昨晚上自己和长老对峙的情况和她简述了一下,同时隐去了后面自己发现手表的情节,她不想让小姑娘也认识到自己可能回不去了。 “原来…他们没有送走姐姐。”莺儿的语气很奇怪,感觉松了一口气但是又很担心。 “要做什么才能送走我?是我进去之后打断了吗?” “听姐姐所言,我觉得长老根本就没有做好准备。那三具尸首应该是还没来得及清走的,仆人按理说不能进门,文师傅更是不能在场的。” “那正常的仪式该是什么样的?” 莺儿没立马说话,而是提起了另一茬:“长老没说实话,我们不是等着使者来的,使者是我们祭祀完后马上就附身的。” “有没有可能之前的仪式是存在的,只是你不知道?” “不可能。祭祀准备的时间回回都不一样,有时候碰上临时有事还会取消,若是真的有神谕出现,岂不乱套了。” 乔迥盈心想果然自己的穿越还是和这些人的行为之间存在某种因果关系,房间可能是媒介或者工具,仪式上的某个行为打开了穿越的开关。她想让莺儿描述一下仪式过程,但是又想到房间里的三具尸首,觉得莺儿开口的几率不大(说不定她自己就和杀人脱不了干系)。联系刚才莺儿说的不妥之处,乔迥盈认为老东西要和自己待在房间里的目的肯定和文师傅有关。 说曹操曹操就到。 文师傅一脚踹开了卧室的门,径直走到内室,二话不说拿着散发着花香的布块就往莺儿脸上扣。乔迥盈再次被切换出来,她感概这个物质的配方一定得保存下来回去送进中科院。 “不要,不要把我关回去!”乔迥盈照搬莺儿原句企图蒙混过关。 “你也太自以为是了,她在我面前不会求饶。”文师傅马上识破了她的小伎俩,一把抓住莺儿的右胳膊将她薅起来,从架子上随便抓了一件衣服把女孩裹上,扛起来就往外走去。乔迥盈被这一套操作惊呆了,并再一次认识到原主的身体有多么弱不惊风。被扛着跑的一段路上,乔迥盈真是要多难受有多难受,文师傅的肩膀膈着她的肚子让她想吐,加上还没恢复过来,脑袋朝下,一阵颠簸后就被塞进了马车,什么路线都没记住。进了马车后,乔迥盈还没调整好姿势就被后来进来的文师傅绑上手脚、蒙住眼睛,扔在了马车角落的坐垫上,被两边的类似抱枕一样的东西支撑住。马车在文师傅坐下后立马动了起来。她刚想张嘴抗议就听见文师傅在自己上方幽幽开口说道:“你的手脚对我来说都是累赘。”乔迥盈马上就乖巧了,不禁夸奖自己能伸能缩。 马车的速度越来越快,乔迥盈觉得就算这车是古代的兰博基尼拉车的马也是碳基生物,万万经不住这么折腾。而且速度上来之后颠簸更甚,她感觉胃里的酸水马上要涌上喉咙了。蒙着眼睛的她无法估算出走出的距离,但是提速的这一行为告诉她文师傅带着自己离开的事情并不是一帆风顺的,很可能遭到了追赶或者抵抗。话说回来,这附近的官道修的真好,能让马车飞奔这么久。 “你可以带着我藏起来,马不能一直跑下去。你继续赶路的话我的身体受不了。”乔迥盈最终还是开了口,她实在太难受了,一天多没正经吃东西,身上一点力气也没有。 文师傅没搭话,也没折断她的手脚,马车里又恢复了安静。但是很快马车就停了下来,马匹的嘶鸣声很刺耳,她怀疑兰博基尼的碳基发动机过热了。车刚一停下来文师傅就开始动作,他把乔迥盈搬下马车后给她松了绑,然后拽她到路边的树丛后蹲下,摁着她的脑袋说:“在这里躲好,蹲着不出声会吧?如果我日落前不回来找你,你就去找长安城墙底下的的牛二哥,他会保护你的安全。”接着他就冲回了官道上,和车夫赶着空马车又走了一段路才骑着刚从车上解下来的马继续前进了。 她立马摘掉蒙着眼睛的布躺下想要缓解一些眩晕感,但还是吐了两口酸水出来。略好一些后,乔迥盈看了看日头和周围树木的生长方向,勉强判断出了现在是中午,自己刚被带着由南向北跑。“莺儿!莺儿你能听见吗?!”乔迥盈感觉这个安排没有一丁点合理之处,自己不认路不说,长安难道是很近的地方吗,自己凭着两条腿就能走到?莺儿你知不知道你家离长安多远啊…… 咱不能回去吗? 无人回应。 她准备往树林深处走两步,离官道远一点。刚一起身她就听见后面有马蹄声——和电视剧里播的不一样,但她还是判断出来了,于是乔迥盈又慌张地蹲下。那些人与乔迥盈在宅内见的不同,各个人高马大,动作敏捷,就是脑子有点不好使,径直掠过了她去搜空马车附近的地方了。乔迥盈见状马上起身往林子里钻,刚一动作她就感觉身体不大对,又有点“胳膊不是我自己的胳膊”的认知了。“这实在不是一个切换的好时机啊妹妹!”乔迥盈在内心疯狂大喊,一边这么想着一边失去了对身体的控制权。 幸而莺儿也不傻,她顿了一下看看自己的位置和那些人,就继续往林子里走,边走边低声问:“姐姐!咱们这是在哪呢?!” “我也不知道在哪,姓文的把你抢出来之后一路赶车,刚才把你放下就又骑马走了。” 莺儿听的也一头雾水,她找了一棵够粗的大树躲好后就开始和乔迥盈说话:“姐姐,他什么时候回来接咱们?” “日落之前,他还说如有万一,让你自己去长安找牛二哥。” “这个杀千刀的!”莺儿第一次在乔迥盈面前骂人。 “你们原先的计划是什么?”乔迥盈从她的愤怒里读出了点味道。 “他只说会带我逃出去,说的是去长安。我问他其他的,他只搪塞我说我只用告诉他内宅的路线就行,怕我哪天说漏嘴。真是个坏人!” “一早就定好计划了吗?为什么要把我逼出来再带你走?”乔迥盈觉得这一点匪夷所思。 “他说事先会告诉我。可能他觉得姐姐更冷静吧,我会拖他的后腿。”莺儿扭捏着回答道,声音更小了,似哭不哭的。 二人这时候都想明白了,这男的想带一个被附了身的人走,是不是莺儿不重要。 “只要他还活着,就一定会回来找你的。他为了把你救出来肯定下了不少功夫,不可能就这么抛掉。牛二哥肯定是他觉得最可靠的后手,说不定一路上他还安排了别的人呢。”乔迥盈心想这事是为了利益的话男人说的就靠谱多了,如果是小情侣真说不准。 等待的时间过得很慢,两个人又聊了些有的没的,莺儿打死不肯再说文师傅的事,只把自己从小到大接过的所有人说了一遍,乔迥盈发现她从没接过来自和自己时间相近的人,也就没了兴趣。乔迥盈问她关于仪式的事,莺儿解释说自己仪式上都是昏着的,不清楚内情。又问她文师傅的背景,她也支支吾吾。 莺儿不信任她。 “姐姐,要不还是你出来吧,我害怕。”莺儿看着天边最后一点斜阳,带着哭腔说。 “没有那种药,你也能和我换吗?”乔迥盈想起每回从她变成自己都是靠大记忆恢复术,但是每次由自己变成她都是循序渐进的。 “其实我自己可以控制的,慢慢学就能做到了,是长老要控制我们才用了药。” “那种药,很痛苦吗?” “还好吧,像睡觉一样,但是任谁也不喜欢睡那么多。” “你把我换出来吧,我去找点东西来过夜用。”乔迥盈无奈。与之前的转换不同,这次切换是更加温和缓慢的,也是从身体的感觉变化开始。然后乔迥盈发现这样自然切换出来的自己是能和莺儿对话的。 “为什么现在可以和你说话了?” “因为现在的我是醒着的呀,之前都睡过去了。”莺儿回答的很理所当然。 但是这个现象对于乔迥盈来说很难理解。如果自然状态下主人格切换会让两个人格同时处于意识层面,那这算哪门子身份识别障碍? “你现在可以控制身体吗?” “不行的,我只能和你说话。就像你在里面的时候一样。” 乔迥盈确定了自己接下来的行动不会受到影响后就趁着还有光亮出发去寻找能过夜的平地了。她并没有走太远,因为她意识到这个时代的森林并没有那么安全,留在人类活动的范围里是很有必要的。莺儿的身体之孱弱让她放弃了野外求生的关键步骤——钻木取火,直接去寻找干草准备造个窝睡了。 “你会爬树吗?”乔迥盈在气喘吁吁铺完一层半干不干的草后绝望地发问。 “不会,我也没见过。” “我也不会。”乔迥盈无语望天。 乔迥盈最终没能等来文师傅,她窝在敷衍铺好的草地上盖着几片大叶子开始熬夜,却最终撑不住睡着了。 为您提供大神 添茶 的《不可治愈》最快更新 8. 慌张出逃 免费阅读.[www.aishu55.cc] 9. 天人交战 在梦里,穿越后的乔迥盈第一次想起了自己的父母。 他们还是如往常一样,隔着屏幕叮嘱她要好好吃饭、好好学习,注意安全,不要担心钱的事。然后他们短暂的离开屏幕说是要把猫抱来给她看一眼,之后就再也没有回来,留她一个人盯着空背景里家里的大书柜。梦里的乔迥盈没有忘记自己穿越的事,却没有开口挽留,只是一直躺着盯着屏幕。 她开不了口,不知道从何讲起,觉得不如一哭,眼泪说的话永远比嘴多。心里越是五味杂陈,表面上越是风平浪静。她知道自己的父母是会为了自己豁出一切的,可是又有什么用呢?再见也只是伤心,提醒自己永远也回不去家了。 她一直是这样,在别人都觉得应该发泄的地方收敛自己。“过度的情感是有害的”,她一直这么相信,一如她事事务实的父母。 她从藏在衣柜里的哭泣、厕所里的怒吼、对着枕头的拳头里学到的唯一道理就是:情感永远有它的出口,不需要在此时此刻、此人面前。 之后的梦变得天马行空,但是手表和耳机的事情没有出现,或许是因为乔迥盈的潜意识在压制。 梦醒了,醒来的还是乔迥盈。 她不知自己的梦是否也会被莺儿看见,只是希望莺儿看见了也不要问出口,有太多难以解释的东西了。 “姐姐,咱们去找点吃的吧,喝点水也行。”莺儿的声音更虚弱了,乔迥盈也知道这副身体的状态很差,好像发起了烧,道:“喝生水太危险了,咱们找点果子什么的吧……你知道长安在什么方向吗?或者你知道你家在什么地方吗?” “我只知道家在蓝田县,其余的不知道了,我没出过门……”莺儿听起来很愧疚,乔迥盈也不想怪她。 托某本小说的福,她对蓝田这个地名有一点印象,好像是在西安市区的南面。考虑到长安的规模要比西安小很多,她顿时感觉前路漫漫…… 虽然有风险,乔迥盈还是用石头在树上留下了标记,希望如果文师傅真的有同伙能顺着这个找到他们,或者……不管是谁找到都行。 在向北面走了差不多半个小时后她才终于发现了一些野菜。 “莺儿,你觉得荠菜生吃有毒吗?”乔迥盈在眼前一堆草里面只确定这个自己吃过。 “不知道,少吃一点应该不会死。”莺儿也有些犹豫。 没挖几颗,她就发现了疑似打斗的痕迹——有一片草很奇怪地倒了下去,附近还有凌乱的脚印。乔迥盈心中一喜,心想着前面或许有活人能把自己从野外求生的副本里解救出来。 她顺着痕迹一路找下去,发现了越来越多的武林中人的装备,终于在痕迹的尽头找到了并排躺着的文师傅和车夫的尸体。车夫身上有多处刀伤,满身是血,文师傅疑似死于一剑封喉。 “啊啊啊啊啊!”莺儿又在尖叫了,乔迥盈也感到不适,撇过头去不看。但是生存的压力压倒了一切,深呼吸几下后,她缓缓将手伸向尸体,准备搜刮一下。她首选了车夫,从完全不认识的人下手压力会小一些。 然后她摸到了车夫的脉搏。 “姐姐!他还活着!”莺儿又叫起来。 “我知道,但是咱俩救不了他。你看出血量就知道了。”乔迥盈立马收回了自己的手,可是手上已经沾上了车夫的血。她一边往后退一边搓手,可越是搓手上的血,她心里越是害怕,越是焦躁——自己刚才在干嘛?辱尸吗?疯了疯了!乔迥盈你清醒一点!做个人吧! 见死不救,做起来不见得比见义勇为更加简单。乔迥盈扪心自问:我到底要为他最后的死亡承担多大的责任?他的亡魂要缠着我多久? “姐姐,杀人是要入地狱的。你好歹试一试呀!”莺儿真正着急起来。 “你是我在阎王面前的人证,我也会为你证明你与那个房间里的死人无关。我们不是当作没有看见,咱们只是无能为力。”乔迥盈也在努力说服自己。 “姐姐!你不懂,这些都是有数的!救了不成和不救不一样!老天爷看着呢!”莺儿更加着急了,甚至开始尝试换出来。 “你别乱来,你还不如我呢,不要添乱了。”乔迥盈开始觉得莺儿有些累赘了。她的道德被她家族的迷信改造得很好,但是乔迥盈此刻的道德底线要更加灵活——务实为主,当初在房间里的劈石头行为纯粹是因为以为自己命不久矣了想积阴德。 “乔迥盈!如果咱们真的要死了,也不要再背一条命!”莺儿直呼其名,显然是完全被惹怒了。 “杀了他的人不是我,我从来没有动过兵器。” “可他是为了咱们才掺和进来,受的这个伤。咱们才是一开始的因。” 乔迥盈觉得这么顺着找下去,你家地下那个不知道是什么做的房间才是真正的因,只能找老天爷评理去了。她转身去翻文师傅的身上——这个是死透了的。 她在转身的时候发现熟悉的感觉又来了,莺儿发起了切换。”你他妈别闹了!“乔迥盈第一次对莺儿生气,也是第一次抵抗人格切换。 乔迥盈完全不得要领,没有任何经验的她很快败了下风,逐渐感觉胳膊和腿都不受控制了,并且自己感受不到这种常被描写为”精神力斗争“的战场在哪里。 莺儿控制着身体向车夫走去,但是到了跟前才意识到自己对于救人没有一点头绪。 “姐姐?怎么办啊?” “我不知道 ,是你要救他的。” “姐姐!你不能再任性了!这可是一条人命啊!你是没有见过人死的过程,你要是见过,你就不会觉得人可以死的很容易了!你就会知道人命有多重、压的你喘不过气来。” “那你要保证再也不会像刚才那样不和我商量就换出来。”乔迥盈也没有好气。 “我答应你,你快救他吧!” 乔迥盈也傻了,她以为莺儿不会轻易答应的,说不定拖着拖着车夫就咽气了,到时候谁也说不清是什么害死他的。 “你把我换出来,我来救他。” “不行,万一你出来就跑了呢?”这句话听得乔迥盈嘴角直抽抽。 “我不会的,我要是跑,你就可以把我关回去。”莺儿想了想同意了,把身体交给乔迥盈。 乔迥盈回忆着当护士的母亲说过的话以及夏令营里老师讲的急救知识,决定先确认周身安全。于是她把车夫手里的剑踢得更远了一点才弯腰扒开他的衣服查看伤情。 出乎意料的,车夫的伤口不少但多是一些浅浅的刀伤,有一些甚至属于再晚一点就长死了的范畴,出血最多的地方是左侧腰上的一个整齐的口子,一直往外渗血,从颜色来看应该没有伤及动脉。乔迥盈不敢翻动他,但是又害怕背上还有伤口,就用手从他的两侧腋下挤进背和地面之间,摸了一圈,没发现血迹,于是就先相信背上暂且无碍。乔迥盈除了知道止血不知道别的,也没能在车夫身上发现任何能用的药品,只能先脱掉文师傅身上所有能拽下来的东西给车夫把伤口堵住,又从身边找到了一块有点分量的石头,拿衣服包了压在伤口处。接着她回到文师傅身上细细搜索有没有能用的药,完全不管这个男人刚被自己扒了裤子。 文师傅的荷包里有一瓶金创药和一包不知道是什么的药粉。乔迥盈小心打开车夫的伤口,把金创药给他敷上,虽然知道这个东西应该是用来消炎的,但是只能死马当成活马医了,姑且相信车夫真的需要担心感染吧…… 乔迥盈用自己的手按住了那个大伤口,同时还和莺儿讨价还价道:“数两百个数,如果他咽气了或者还没醒,咱们就继续走下去。” “好的,姐姐,我都听你的。” 乔迥盈心想“你还听我的?这是我顺了你的意你才肯听我。” 在莺儿慢慢数到一百七十九的时候,车夫有了反应,而且这个反应非常大: “你轻点压,快疼死我了。” 为您提供大神 添茶 的《不可治愈》最快更新 9. 天人交战 免费阅读.[www.aishu55.cc] 10. 初次见面 “……不行,得压着。你别说话了。”听到这句话后乔迥盈一时没反应过来,呆了几秒才加重手劲按压。 “嚯!…真的不用,应该已经不流血了。” “你做梦呢,那么深的口子,怎么可……”乔迥盈皱眉,觉得这个跑非法业务的人好像一点也不了解人体,但是手底下好像真的感觉不到温热的血液继续流出来。 车夫推开了她的手,表示自己真的不用了。 乔迥盈将信将疑地移开手,任由车夫拿掉那些衣物,然后惊讶地发现刀口已经大体合上了。 “你是正常人吗?”乔迥盈瞪着大眼面对这一人体奇迹不由地发问。 “在下有一些过人之处。”车夫撑着身体坐起来,右手下意识去摸剑但是摸了个空。他转头向右看去,发现剑躺在离自己五步开外的一个浅坑里,于是开口道:“多谢娘子救命之恩,劳烦娘子扶我起来。” 乔迥盈的眼色何其之快,立马跑过去双手拾起那把剑指向车夫,说:“别动!我不管你是不是刚被我救回来,你要是敢乱动我立刻杀你!” 车夫听后摇头轻笑一声。作为一个车夫,他的脸太好看了,骨相奇美,皮相又很温和,尤其是眉眼间有一股说不出的平和之感。二十岁出头的年纪正是最健康、俊朗的时候,但是又不够俏。如今这种失血后的苍白和面对小姑娘的轻松从容叠加在一起正衬着他有种潇洒随意之感,堪堪配得上俊逸二字。 可惜乔迥盈从来不看脸。她不仅不看男人的脸,甚至连自己的脸都不怎么在意,莺儿的脸对她来说只是一个模糊的影儿而已。 车夫在看到乔迥盈歪歪扭扭地举起剑后彻底放松下来了,他想用手撑着换个姿势却惹来乔迥盈举剑逼近,于是中途放弃,保持姿势说:“在下王瞬之,无意冒犯娘子。娘子是我的救命恩人,报答都来不及,怎会刀剑相向呢?”这话说的刺耳,乔迥盈却不在乎,她知道自己在身体对抗上完全不是对方的对手,是打死也不会放弃手里的剑的。她眼睛一刻不转地盯着眼前的男人,脑子里飞速思考他和文师傅的关系有几种可能,有多大的概率会帮自己等等。 “我重伤未愈,是不会对娘子怎样的,即便此刻我安然无恙,也绝不会起一丝歹念。娘子想拿着剑也无妨,只是别伤着自己,这剑是开了双刃的。”王瞬之贴心提醒道。 “你为什么杀了他?你知道多少?从实招来!”乔迥盈见他清醒之后并未给文师傅哭丧,就判断车夫大概率是凶手。既然不和文师傅同属一个阵营,那么他对自己的了解多少又为什么要帮忙出逃呢? 王瞬之没有第一时间回答,而是攥了攥拳,又在体内运了一回气,仿佛确认了什么才抬头迎上乔迥盈的目光说道:“娘子猜测的不错,但是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我现在要带娘子走出这片林子出去找个歇脚的地方再告知详情,到时候我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什么?别…放开我!”弹指间男子就起身直迎着剑扑了过来,右手扣住乔迥盈的右手腕一拧,再往回一拉,乔迥盈就吃痛放开了剑柄往前倒下,王瞬之松手后脚下一转,正好用后背接住倒下的少女,屏气使力就把她背了起来。乔迥盈下意识搂住了王瞬之的脖子固定身体,意识到不妙后想松开手却感觉男子的右手一把攥住了自己的两只手,左手托住了自己的…屁股。 莺儿又在大叫,狂喊非礼。 乔迥盈就在这别人听不见的喊叫声里拼命挣扎,只是几个响指后她就回过神来,自己不是要找个人把自己带回文明世界吗?谁带都一样啊…… 她立马表示自己可以好好趴在他的背上,如果他放心的话自己可以跟在他屁股后头走路,只要王瞬之答应不杀她。 王瞬之爽快地应了,并表示自己只是要带她走绝对没有伤害她的意思。在两人对苍天大地和不知是否真的存在的父母发尽毒誓后,乔迥盈从他的背上下来,王瞬之也捡回了自己的剑和剑鞘,并且和乔迥盈一样把文师傅以及附近的草丛搜了个遍。他拿走了文师傅的钱袋和另一个沉甸甸的大一点的荷包还有一些没被染上太多血的衣物,转头对乔迥盈说:“救命之恩,没齿难忘,一定跟紧我”,然后转头就走,乔迥盈捡起身边的一根树枝跟了上去。 王瞬之的速度不慢,很难让人相信他的身上有那么大一个创口。乔迥盈在后面跟的很吃力,她想跟上他也想走的小心一点,万一崴脚失去了行动能力之后就根本不可能逃跑了。 是的,她现在已经和莺儿达成共识要蹭这个男人一顿饭后逃跑了。 沉默着走了差不多一刻钟,两个人踉跄着从林子里钻了出来,王瞬之出来后变得更加小心,右手拉住乔迥盈的右手,左手扣住剑柄,两人一前一后的沿着林子的边缘又走了几分钟才终于看见昨天被骑走的两匹马。 “会骑吗?” “不会。”乔迥盈不等莺儿给出否定答案就出声回答。废话,家门都没出过怎么可能会骑马。 “怕吗?” “不怕。” “跳一下,腿打开,上去之后往前坐。大腿夹紧,小腿别使劲,手抓紧马鞍,别碰缰绳,挺胸抬头,目视前方,懂了?”王瞬之一边解马绳一边不回头说道。 “懂了。” “好嘞!别怕哈。”说着他就两首掐住乔迥盈的腋下,轻轻一举把她扶上了马。上去之后的乔迥盈完美执行了他的要求,就是脚底下没有马镫可踩有点不安。 王瞬之把另一匹马的缰绳系在这匹的马鞍上,随后翻身上马,与乔迥盈共乘。上来之后,他的身躯紧紧贴着乔迥盈的后背,血腥气瞬间笼罩了两个人。乔迥盈来不及感受一下这经常被小说描写得旖旎无比的场景,就被血和汗的味道熏得想呕。也是在他贴上来后乔迥盈才意识到两个人的体型差有多大,自己整个上半身都被王瞬之严丝合缝地笼起来,脑袋正好顶着他的下巴。 “得罪了。”王瞬之一夹马腹就向北奔去。 太颠了。 坐在马上的乔迥盈小声强烈要求莺儿换出来感受一下自由奔驰的感觉,被莺儿断然拒绝,她表示自己在里面也感受的很清楚。 换了两回马后二人歇在了疑似官道的路的边上一家无人的茶棚里。茶棚后头的田里面有一个茅草棚,好像是主人自家休息用的。王瞬之用文师傅的碎银子买下了老板的好奇心和恐惧,并让他去找两套粗布衣服来换,特意说明要两整套男装,新旧都可。趁着老板家去的时候,王瞬之用茶棚里的凉水洗了把脸,又擦了擦自己上半身够得到的伤口。乔迥盈背过身不看,却也想略擦擦身上,但是感觉莺儿会过不去这一关。 她小声和莺儿商量:“就一小会,把他打发去田里站着,我很快就能擦完。” “不成,他刚才都那样了,姐姐你怎么还真觉得他是个正人君子啊?”莺儿对树林里的咸猪手耿耿于怀。 “娘子,还有水,就是有点凉。我去看看老板怎么还不回来。”王瞬之这边穿好了衣服,正往外走。这下倒显得莺儿小人之心了,她闭起嘴巴不再说话,默许了乔迥盈在青天白日下宽衣。 水确实很凉,但是还算干净。这也是乔迥盈两辈子头一回用凉水洗,激得她鸡皮疙瘩一阵一阵的。用一块看不大出本体的布沾着凉水擦完了脸和脖子后,她看了看自己满手的血决定最后再洗手。上衣只解开了一半,她发现自己的左肩膀有一大片淤血,应该是脱臼所致,胸口也起了一些疹子,可能是免疫力下降的缘故。胡乱擦了擦汗后,她撩起了裙子,把亵裤向上挽起,果然发现小腿肚上也都是淤青和星星点点的疹子,凑活着擦了下脚脖子就拉倒了。最后洗完了手,把水泼到了田里。 “王瞬之!老板回来了没有?”乔迥盈冲他喊道。 王瞬之听到了后从茅草棚里钻出来,捧着一包东西向她走来。“都好了?带上吃的,咱们这就走。”王瞬之把包袱挂在马鞍上说道。 “不是还要换衣服的吗?”乔迥盈心想 “咱俩一身的血,他不会再回来了。”王瞬之似乎知道她的心中所想。 乔迥盈觉得自己还是这种刀尖舔血生活的新手,对真实的普通民众的心理揣摩不准也是情有可原的,毕竟网络小说对逃命情节的描写通常不包含这么多细节。她快速地翻了一遍茶棚里唯一的储物空间,最后灌了两口凉粗茶,揣着两块硬饼子、一把散茶被抱上了马。马也累了,速度显然慢了下来。 “身体真的无碍了吗?”乔迥盈对于他的漫威式行为表示担忧和不解。 “不碍事的,我有数。你还好吗?”王瞬之一边策马一边和她说话。 “饿的慌,胳膊疼,没别的了。” “抱歉,当时劲使大了。” “你是怎么混进去的?不对,你为什么混进去?”乔迥盈大吃一惊回头看他,对于面前人的角色扮演能力感到震撼。 “姓文的帮了我一把,还有…别人也出了点力。我是为了把你带出来,和姓文的一样,带到长安。” “只有我?” “对,你是被定下的。”王瞬之不欲多言,空出一只手来把乔迥盈的脸转向前方。 乔迥盈坐在他的怀里,脑子再一次高速运转起来。 “这个人知道我在你身体里!我换出来的时候他在场!后来回房的时候他可能也经手了。”乔迥盈不敢出声,只能在内心大喊,希望莺儿能回应他。 “姐姐!他知道咱俩都在吗?”莺儿也很着急。 “……”乔迥盈觉得开发精神力交流有必要提上日程了。 “那你一定知道我的名字。” “莺儿,另一个不知道。”王瞬之抿了抿嘴答道。 “姐姐!他知道咱俩都在!” “……”乔迥盈现在是一个头两个大,觉得再这样下去自己哪天再穿回去可以直接被国安特招。 “你打算告诉我另一个名字吗?”王瞬之的声音从头上方传来。 “世间只有莺儿。”乔迥盈在沉默很久之后才给出了回答。 为您提供大神 添茶 的《不可治愈》最快更新 10. 初次见面 免费阅读.[www.aishu55.cc] 11. 旧的名字 王瞬之好像没准备好听见这个答案,随即陷入了沉默。他专心驭马,偶尔用左手压一下乔迥盈飞起来的碎发。 “姐姐…… ”莺儿带上了哭腔,她也不知道怎么描述自己的感情。她是感激乔迥盈的,不论是初见时的友好,还是出逃后的勇敢,自己好像只会哭和尖叫,什么用也顶不上。她明白,换一个人或许也会拼命保护自己身体的这条命,但是他们却不一定是为了自己这个原主人。 除了感激之外,还有什么呢? 还有自己对她一步步走进自己曾经痛苦的同情。 自己从出生就被教导成为一个完美的容器,不要在意一切外物,最好连自我也一起抛弃掉。她不断地被提醒,又被打断。 “你听明白了吗?” “你不是一个人!”“你是谁?”“不对,没有你这个人。”“拉出去,打!” 同时那群人又教她爱惜自己,想打造一个完美的套子,梦想着有一天使者会完全占据她的身体留下来,拥有一个完美的居所。她在这样矛盾的教育里只学会了一个道理——她是没有理由作为自己好好活下去的。所有可被称为幸福的瞬间都与莺儿无关,只是托了使者的福气,才让可怜的莺儿享受了几天人过的日子。然后使者离去,莺儿又成为了一个人偶。她的身体是使者暂居的寓所,不过暂且用莺儿命名罢了。 直到有一个降临到她身上的神说“你是你,我是我,我不接受我的命运,正如我不理解你的臣服”。 她为人的本能从贬低和恐吓编成的网里挣出来,用尽了所有向生的力量,滋养出了真正的自我,无法被外物定义的自我,不是打碎后拼凑起来的莺儿,是崭新的、完整的莺儿,是念着“不臣服”的莺儿。哭和笑都是她后来从新生的弟妹身上重新学会的,“我”这个词也是她在黑夜里练了千百遍才终于说出口的。在露馅之后,她的父亲把她往死里打了一顿,但是她仍旧不能放弃舌尖上的那个自称——她拒绝再用名字称呼自己。 如今天底下真的有一个“莺儿”了,是另一个女孩放弃了自己的名字换来的。 莺儿因乔迥盈的回答微微战栗——虽然此刻她没有身体,但是她觉得自己的心都要蹦出来了。有一颗看不见的心脏此刻正在和身体里真正的心脏共振,所有的血液都回流到这个心脏里包裹住她的全部炽热的感情、她为人的全部记忆。这些血液随后又重新流回真正的心脏中去,回流到乔迥盈控制的身体里去。莺儿保持着沉默,她求生的意志使她无法拒绝乔迥盈隆重的礼物,只能回赠了自己的全部。 “我打定主意用这个名字,你只唤我莺儿便可,我会应的。”乔迥盈低头说道。 “你会忘记的。”王瞬之说。 乔迥盈再一次回头盯着他低下来的脸——仿佛他是故意低头和她对视的,她看到男人紧闭的嘴唇、微微挑起的眉头、收紧的下颌,唯独眼睛,他的眼睛是空的。 他想起了谁? “我会吗?” “你让我叫你的话,就不会。”王瞬之又恢复了之前随意的样子。 “不正经。”乔迥盈被逗笑了,然后转过头去。 “记得说梦话,那里面会有你的名字。”王瞬之还是补了这样一句。 在跑出去十多里地之后,乔迥盈终于再也撑不下去了。可能因为刚才擦了一下身上,早上的起的烧更严重了。王瞬之评估了一下情况,决定冒险去附近的村子里投宿,再看看能不能找到个村医。 “你等我一下,我换身衣服。”他把乔迥盈搀到树下的平地上坐好,自己跑到另一边去换衣服——从茅草棚里搜出来的。 坐下来的乔迥盈也散了心里一直提着的一口气,和莺儿商量道:“你出来顶一会,我想回去睡觉,你教教我。” “好的姐姐,你就像在家睡觉一样睡过去就行,我会自己出来的,等你休息好了我再和你换。但是如果等会真的烧起来,我也说不定会睡过去,到时候就看咱们谁先醒了。”莺儿很乖巧地答道。 听罢,乔迥盈就合上了沉重的眼皮,忘记叮嘱莺儿向王瞬之套话。 “不骑马了,我扶你上去,牵着走吧。”王瞬之收拾好后回来搀她。 莺儿还不习惯和陌生男子有接触,虽然刚才感受到了身体被抱起来,但是毕竟在后面的时候有一种“腰不是我的腰”的想法,她下意识地躲了一下。 “…… 她回去了?”王瞬之察觉到了这一点变化,意识到刚刚进行了切换。 “嗯,姐姐说她太难受了。”莺儿点了点头,就着他的手站了起来。 “你不难受吗?都是一个身体。” “精神尚可。”莺儿和他说话明显拘谨很多。 王瞬之看见莺儿脸上经典的女儿家矜持的神情不禁笑了一下,觉得自己还是应付这个比较熟练,乔迥盈虽然更对自己爽利的性子,但思维过快,应对难度着实太大。 “在下王瞬之,刚才对娘子有许多不合礼之处,希望娘子勿怪,等会找到住处再给娘子赔罪。” “公子无需多礼,这一路上多亏公子照拂,否则小女子早就命丧豺狼之口了,哪里还敢让公子赔罪。”莺儿避开了他的礼后行了一个福礼答道。 这个经典反应正中王瞬之的下怀,如果莺儿不多谦让,他还真不知道该怎么赔罪。他小心把莺儿扶上马,几次后才成功,又牵着马向他一早知道的村子前行。一路上,他和莺儿编了一段好人家闺女出行路遇劫匪,英雄少年舍身相救的故事。莺儿有意填补了好多细节,包括但不限于出行的马车、遇匪的过程、少年是怎么发现、自己的身份等等。 此刻已经过了未时,村民们都在趁着日头在田里劳作,他俩这种组合一走过来就引起了不小的轰动。王瞬之解释得唾沫都干了,莺儿还特意流了好些眼泪,最终村里的耆老收下了王瞬之的钱,出面安排他们去一个老寡妇家里安歇,使人送了些族中的粮食到寡妇家里,又派人向县里报告匪人的事情。至于医生,村子里是没有的,要到另一个庄子上去请。王瞬之拿出铜板,求人去请,还着意添了些当作跑腿的路费。寡妇的儿子忙不迭地应了,许诺一定请最好的大夫来。莺儿则演戏做足全套——也有一部分是因为真的难受,泪眼汪汪,娇喘微微,鼻子眼睛都红通通的,哑着嗓子变着法的感谢寡妇、感谢寡妇的儿媳妇、感谢耆老,最后拽着王瞬之的衣袖表示自己死里逃生多亏少侠拔刀相助,日后禀明长辈,一定好好报答。 寡妇和媳妇都表示了过来人的理解,少年慕少艾,反过来也可以。 在妇人表示王瞬之不再适合待在室内后,他逃命一样离开了内室。 “配合很好,就是用力过猛了,这个后面改进一下。”王瞬之突然发现莺儿也不是一个容易应付的。 屋内,莺儿一边换上粗布衣服一边非常从容地应付着妇人的各种问题。她这辈子都在应付各种的诘问,面对这种水平的问题,她的瞎话顺口就来。 “正是呢,这世道不太平,我阿娘也这么说。” “对,是去我外祖家探亲,舅舅刚从外面回来。”“没有没有,我阿爷派人跟着了,匪人是突然冲出来的。”“对对,那林子可大了,天又黑……” “是吗?真的有怪兽啊……我阿娘和我走散了。 ”“我摔在一个歹人身上,差一点就没命了,幸亏少侠拔剑拔得快……” “小姐的大事定下没有?” “啊我……”莺儿的瞎话扯的太顺,差一点就把不存在的未婚夫编出来了,“还没呢…… ”莺儿又展示出了恰到好处的娇羞。 在无人时,她这里摸摸那里看看,对所有的东西以及农民的生活都充满了好奇。这是她迈入新生的第一天,就在天底下最最普通的一户农人家里开始,以一个落难的大户小姐的身份开始。莺儿觉得这是一个不错的开头——听上去是一个能在意外后回归正轨的命运,正如自己所期待的一样,过去十六年都算作一个巨大的意外吧…… “没听说蓝田有姓乔的大户啊。”被派去报官的人一边往庄子上赶,一边奇怪道。 莺儿用了乔迥盈的姓,她原本想用自己母亲的,可她不知道。 为您提供大神 添茶 的《不可治愈》最快更新 11. 旧的名字 免费阅读.[www.aishu55.cc] 12. 编个瞎话 因为莺儿一直在发烧,寡妇用了自己冬天剩下的柴火烧了一大锅热水给她洗了个痛快的澡,又搬出过冬的被子给她捂汗。 莺儿对于家外面的民生并不了解,只是又一次道了谢。如果换乔迥盈这个历史冷知识爱好者出来必定会对寡妇使用这么多干柴的行为感激涕零,同时感慨她家庭条件不错,顺便再提点要求。 但是莺儿普通的道谢却使娘俩更加确认了她的“大户人家的女娃”的身份,只是对同行的王瞬之起了更大的疑心——他别是掳了人家的女娃私奔的吧? 王瞬之还不知道莺儿的瞎话和人设搞到了这个地步,他在柴房里收拾干净后就又回到马边上查看马蹄的状态,然后发现有些不妙。 这个时代还没有钉马蹄铁的说法,马蹄都是自然磨损的。王瞬之发现有一匹马的蹄子已经不适合继续跑了,他准备把这匹马找个掮客卖掉。但是只有一匹马的话,自己和莺儿的速度必定会减慢,能否按时赶到三叔那里就成了个问题。这个村子也不像是富裕到会有人饲养多余的跑马的样子。最终,他决定贱卖那匹马,换一头驴子或者骡子来给莺儿骑——最起码比走走歇歇要好。 另一边,王瞬之还要担心报官的问题。在他们的计划里,这个村子只是用来给莺儿歇一晚上的地方,明天一早就走——去现编出来的外祖家。但是村里的三老实在太负责了,深感这个世道要乱,同时也是为了保证自己村民不要死在匪人刀下也没个说法——是的,他们不指望官府来剿匪,就在安置他们后立马派人去隔壁庄子上报官。 美其名曰:主持局面。 莺儿到底不是一个见过天日的人,她的身份被戳穿是迟早的事,更何况这个故事里除了少年和少女外没一点是真的——救人都是反过来的!王瞬之觉得事情棘手,又不能自己一走了之或者杀出一条路来。 怎么自己第一次卧底就出了这样的事?! 以往的经验告诉他,知道的人越少越好,事情一旦闹大,必然留下痕迹,到时候就难办了。 这事最后还是靠莺儿解决的。医生到了后给她开了一点温补的药、留了一瓶效用不明的药酒,叮嘱发汗退烧就无大碍后就跑了。她在捂了一身汗又吃了一碗素面之后终于有了力气,向寡妇的儿媳委婉地表达了自己对于名节的担忧,害怕这事捅出去之后不好找人家,如果由自己父母和外祖家通过气后处理的话自己说不定可以顺利嫁给少侠,两人是天作之合,一定会和和美美、子孙满堂,这样自己就终身有靠了,也不必担忧一辈子背着不贞洁的名声。又向寡妇本人委婉地暗示自己和王瞬之真的在此前没有私情,她是一个在深闺被好好教导的女娃,如今遇上他是上天给她的姻缘机遇,但是一切全由天定,不想让人为掺杂进去,一切都听父母的安排,以免惹来沸沸之议。然后两个女人又把这个意思结合了一下,让家里的男人传达给耆老。耆老也觉得这事用不上赔进一个大户人家闺女的名声,毕竟人没事,不要讨那个嫌,自己村子日后加强防范就行,于是答应下来如果官府真的过问就替莺儿遮掩过去,也提醒村里人不要乱嚼舌根坏了德行,万一女娃家里知道了过来讨说法就不好了。 王瞬之在得知的结果之后是又气又喜。 “你以后不要瞎话说得那么溜,说也要提前和我知会一声,你知道今早起来她家儿媳看我的那个眼神有多奇怪吗?万一真的有人生事传了出去,咱俩的行踪就暴露了!”王瞬之骑在马上,手里攥着两个缰绳,对着后面骑驴的莺儿说道。 莺儿是今早被紧急培训骑驴的,现在坐的还有点不稳,但是要比和男人共骑舒服多了。驴子走的不快,却比马稳当很多,她也能拿出精神和王瞬之搭话,说道:“我觉得我的瞎话说的要比你精心编的故事好很多。公子不喜欢,我以后只说公子编的就好了。” “你啊…… ”王瞬之生不起这个气,只能继续埋头赶路。 “你姐姐还没醒吗?” “没呢,从昨天下午睡到今天下午。她经了那么多事,也该歇歇了。” “你真的确定她还在睡,不是没了吧?!”王瞬之有点紧张,勒停了马问道。 “公子放心,肯定在睡,我接过那么多了,我比公子清楚。”莺儿嘴上这么答着,心中暗自腹诽道:“说白了,你还是想着她,更喜欢和她说话。” 王瞬之觉得这小妮子自打退了烧之后脾气见长,完全不见一开始的小心谨慎,姓文的别是选错了人吧。 “公子,恕我冒昧,你之前答应了姐姐要向她解释来龙去脉,是准备何时说呢?我也好和姐姐安排,不要坏了公子的大事。”莺儿终于找到了自己舒服的骑驴姿势,开始关心起别的事来。 “等她自己睡醒吧,前面还有好多路要赶,总会有机会的。”王瞬之敷衍着,觉得姐姐比妹妹沉稳多了。 按照王瞬之的日程,今晚要到云家村的云二家寄宿,但是驴子的脚程到底比不上马,二人赶到时已经完全没有日光了。云二守在路口接他们,差点被王瞬之一脚踹倒。 “二郎,怎么来得这么晚?家里备好了饭,快回去吃吧。喔,这就是…… 娘子快请,跟我来。”云二举着火把带领二人和坐骑回了家,吃了饭,云二安顿王瞬之和自己一屋、莺儿和他老婆女儿一屋。 “二郎,你先前说的我都办好了。他们家的人也好说话,好像是家里的姑奶奶一早去了信,我也去盯着了,安排的妥妥帖帖,没有你不放心的。” “多谢二哥!有二哥这句话,愚弟再没有不放心的。这是一点愚弟的一点心意,还是要多谢二哥肯为我奔走,另附一点我个人的谢意,我也知道我这个媳妇太娇气了……” 王瞬之这头和云二把酒言欢,两人称兄道弟。莺儿完全不知道自己编瞎话的想象力还是略逊一筹,他早就已经把自己安排的明明白白了。 她在主屋里和云二的老婆女儿躺在一张炕上。云二媳妇一看就是十分康健的农妇,又有刚生产完的丰腴,衬得莺儿更加像个病猫,全身充满了胎里弱的气息。莺儿和她面对面躺着,紧张得睡不着觉——这是她第一次和别人共用一张床。云二媳妇平日里是村里最利落能干的,待人接物也是数一数二的,莺儿这点子紧张落在她眼里就是新媳妇想郎君又怕见着婆婆受委屈。说实话,云二媳妇是看不上无媒苟合的人的。但是如今见了莺儿生的这样俏丽弱质的模样,也觉得若是正经匹配人家的话估计没几个会要这样中看不中用的媳妇,不如跟着二郎一起生活,二郎武功那么高强,路子又多,钱财也够,定能护得住这样的女子。如今二郎要带这样的媳妇家去,想必也是存了安定的心思,自己该给这个新媳妇吃颗定心丸才行。 于是云二媳妇就以“大妹子”开头,以“夫妻和睦”、“家族兴旺”、“恭敬守礼”任意一个主题为结尾开始循环对莺儿进行“过来人”的输出。眼见着新媳妇听得越来越认真、越来越害羞、越来越脸红,云二媳妇感觉自己成功地引导了一个德行可能有失的女子重新走上了正途,为自己囡囡将来的婚事积了一次德。 莺儿听得脸都气红了,打定主意明天一早就去和王瞬之算账! 总结来看,在这一场误会中每个人都找到了自己的位置——除了乔迥盈。 为您提供大神 添茶 的《不可治愈》最快更新 12. 编个瞎话 免费阅读.[www.aishu55.cc] 13. 怀着孩子 第二天一大早,云二的媳妇给女儿喂过奶后就开始张罗一大家子的早饭。她一醒,莺儿也跟着醒了。因为要给孩子喂奶,云二媳妇昨晚上一直间断着起来,闹得莺儿的觉也是一段段地睡。但是鉴于自己没有任何生活技能,莺儿躺在被窝里装睡,不打算给这个家添乱了。 “嫂子,别忙活了,随便吃点就行。” “这怎么行,你们是贵客,不招待好了你二哥和我心里头都过不去。”云二媳妇早上起来现擀的面,用肉油做的卤,给每个人的碗都堆得冒尖,又从腌菜坛子里夹了一碟子,才端着碗回屋和莺儿一起吃饭,留两个男人在外面吃。 正当两个男人埋头扒饭时,莺儿捂着嘴从里屋冲了出来,一口气跑到院门外才扶着院墙吐得昏天黑地。 “咋的了这是?” “我也不知道啊,刚吃了一口卤子就这样了。昨天也没吃什么不干净的啊,就冷了一点啊……别是”云二媳妇的思路说到一半突然打开了,“别是有喜了吧?” 王瞬之的脸瞬间僵住了,连忙放下饭碗也冲了出去。 “你吃什么了?” “面……” “恶心吗?还是腹痛?” “……恶心。” “你昨晚吃后难受吗?” 莺儿摇摇头,接过云二媳妇递来的一碗水,漱了口。云二媳妇还想说什么,但是屋里的婴儿哭了起来吸引了她的注意,只能拿着碗进去了。 “我以为我能吃肉呢……没想到第一口就吐了。”莺儿苦笑一下,用袖子擦了擦嘴角,说“我是个没福的。” “你一直吃素吗?” “他们说吃了肉身体就脏了,我吃过素肉,豆腐做的。”莺儿终于缓过来了,就是刚才吐的太急现在头有点晕。 “莺儿?”王瞬之才反应过来,“你姐姐到现在还没醒?” “嗯?”莺儿不理解,姐姐累了要睡很久这很奇怪吗? “我们上路之后你就把她给我叫出来,不管她醒没醒。”王瞬之着急了,低声对莺儿说。 两个人重回到院内,跟主人家道了歉,说了许多场面话。临走的时候云二媳妇趁着给她放干粮的时候拽着莺儿一通嘀嘀咕咕把她羞得不行,好容易才挣脱出来。 由于胃不舒服,莺儿也没了和王瞬之算账的心思,只是问他:“公子接下来想怎么安排我?要一路装到长安吗?” 牵着马的王瞬之没回头,他心里没底的很。这是他第一次独自离开家族的领地到外面执行任务,还是卧底,扮夫妻这招还是兄长教的——现在看来好像有点过时且不适用。 三叔啊三叔,你可得靠点谱,我那未曾谋面的三婶可千万别思路太活泛了…… 走出七八里地后,王瞬之看见前方有能歇息的树荫,就把马牵过去拴好,对莺儿说:“我知道委屈你了,但还是要听我安排,我一定会给娘子好好赔礼。从这算离长安不远了,再走一天吧。你姐姐呢?叫她出来见我。” “公子可别忘了还要和我姐姐赔罪!我们姐俩可是为了公子把一辈子的名节都搭上了!”莺儿心想自己一上午没出声就等来这样敷衍的答案,连个正经的道歉也没有——果然正人君子都是装的。但她也觉得自己跟眼前的男人没什么可聊了,姐姐的想法更能和他接上。 乔迥盈换出来后的第一句话就是:“你的伤好了吗?” “多谢关心,已经大安了。”王瞬之觉得还是姐姐更有人情味儿一些,妹妹虽然看起来乖巧,行事却很不着调。 “能让我看一眼伤口吗?我不会乱说的。”乔迥盈真的很好奇王瞬之的身体构造,这放到现代不得去实验室里住几个月? “……这不好吧?”王瞬之马上推翻了之前关于姐俩的看法,这俩都不怎么正常! “我担心你啊!我就光看一眼,不会对你怎么样的。”——说得好像她真的能对王瞬之做些什么似的。 最后王瞬之还是妥协了…… 因为乔迥盈除了这个话题外不肯谈别的。他背身解开衣带,露出紧实的后背,有意使劲绷紧肌肉让乔迥盈感受到自己是真的康复了,问她:”看见了吧?都好全了。” 岂料乔迥盈直接用指甲戳上了他已经愈合的那条最大的刀口,还沿着肌肉的纹理摩挲这条瘢痕组织。还没等王瞬之的鸡皮疙瘩下去,乔迥盈就幽幽开口道:“所以你当时为什么躺在草丛里等了一晚上?” 王瞬之的手顿时就停了下来,背上的肌肉也瞬间卸了力,他迅速重新穿起衣服,转过身来,一把攥住乔迥盈刚刚摸过他后背的手。 “你懂得真的很多。”他歪着头,目露凶光。 “不是我懂得多,是正常人不会有你这样的恢复能力。”乔迥盈手里吃痛,嘴上却不退让。 “也不是每一个人看见我的疤就能知道我的恢复速度的。”王瞬之弯腰和她鼻尖对鼻尖,严肃且缓慢地说道:“我为什么躺、躺在哪都和你没关系,跟我要告诉你的事也没有关联。有空想这些,不如好好教教你的好妹妹怎么像个正常人一样活。”他的瞳孔里清晰倒映出了同样严肃的乔迥盈的面孔。 “你指望我去教她成为一个这个时间里的女人?”乔迥盈觉得这简直太可笑了。 “娘子很聪明,会找到合适的活法的。如果娘子肯用自己的名字的话,会更简单。”王瞬之又恢复了他们初见时有点客气疏离的样子。 气氛闹得有点不愉快,莺儿从疤痕那块就听不懂了,悄悄地问姐姐:“为什么他要躺在树丛里?姐姐教我不好吗?我愿意学。” 乔迥盈想和莺儿解释,但是又觉得太复杂,最后只能用哄自家小表弟的口气说:“姐姐发现了一些他的小秘密,不碍事。我也不是很懂规矩,咱们到时候找一个师傅一块学。” 王瞬之离开到旁边的树荫底下休息,蹲在地上,很像一头落水的老虎——失落但强壮。 “莺儿,我接下来说的话你当作没有听到,不用想它噢。”乔迥盈觉得自己还是有一句不吐不快的话。“嗯。”莺儿在看不见的地方乖乖点头应了。 乔迥盈走到王瞬之的背后,站在他自己的影子里,对他写满烦躁的后脑勺说:“不是每次都会有人拉你一把,惜命一些。” “知道了。”王瞬之声音闷闷的,像是闹别扭的初中生,仍旧蹲在地上不肯看她,“不要告诉别人。” “嗯。” 乔迥盈知道他现在心情很糟糕,就又坐回自己那片树荫,偷偷撩起衣服检查身体,发现淤青变浅一些,但是疹子好像长得更厉害了。有一点痒,但还在可以接受的范围内。 “莺儿,你在家起过这样的疹子吗?” “嗯,每年春天和年末都会起。姐妹们大多也都会起疹子,但是抹了药就好了。” “什么药知道吗?” “不知道,是下人给抹的。” “要吃药吗?” “不用呀,只有外敷的药。” “我知道了,看来还是免疫力的事。”乔迥盈感慨道莺儿的身体得好好补补,省得犯这种季节性的毛病。 “姐姐,我不能吃肉的。” “啊?” 姐妹俩正在交流身体的其他毛病,王瞬之就走过来催她赶路了。 “公子什么时候能告知实情呢?前途未卜,小女子着实害怕。”说这话的是莺儿,乔迥盈又退回幕后了,她不会骑驴。 “先送你去长安城里我三叔家住下,然后他会决定你是留在城内还是送到北方。”自打王瞬之看穿这对小姐妹的真实面目后,他就对公子、娘子这类的称呼免疫了,主打的就是一个高效交流、随心所欲。 “去北边什么地方?”莺儿马上警觉起来,心里盘算着要和姐姐商议一下逃跑的事了。 “雪山底下,很北边,比胡人的地盘还要北。”王瞬之本来不想说这个的,但是刚才跟乔迥盈的谈话让他心情很低落,想着剩下的路程也不远,索性全说了。 “姐姐……”莺儿听后慌张起来,差点从驴上摔下去,秀气的眉毛拧成一团,下意识就想找乔迥盈商量对策。 “你别老找她,没有她之前你不也活着嘛。如今出来了,没了她就活不下去?”王瞬之现在特别不想见到乔迥盈,他觉得自己脑子没她好使。 “王瞬之,看上你我算是瞎了眼了!不给我肉吃就算了,你真的狠心送我去那么远的地方,我可还怀着你的孩子啊!”乔迥盈不知道什么时候换了出来,突然大喊。 为您提供大神 添茶 的《不可治愈》最快更新 13. 怀着孩子 免费阅读.[www.aishu55.cc] 14. 说了一半 “你现在必须告诉我你的全盘计划,目的、人员、地点一个不落。否则我见人就喊你是个抛妻弃子的负心汉,要把疑似怀有身孕的未婚妻卖到胡人的地方去!你看乡人们会不会打死你。”现在赶路的是乔迥盈,她又和王瞬之共骑一马,原因无他,学不会骑驴。 “真是最毒妇人心!我从没拿名节要挟过你们吧,怎么好端端的败坏我的声誉?我一直是以礼相待,恭恭敬敬的。又什么时候闹出个孩子来了。”王瞬之说话时咬牙切齿,手下拉缰绳的力多用了几分,马儿嘶鸣表示抗议。 乔迥盈空出右手来,把他的右手连着缰绳一起按在自己的腰上,抬头挑眉问他:“这算恭敬?” “你放手!知不知羞耻?!”王瞬之霎时和触电一般挣开,脸登时通红。身体里面的莺儿也表示了严重的抗议:“姐姐!你不能这么对自己!女儿家的身子怎么可以…我还没定亲呢!” “哈哈哈哈哈哈!”达成目的的乔迥盈在王瞬之的怀里大笑起来,“你们一个两个的,还扮夫妻?哈哈哈哈哈哈,人家早就看出来了,逗你呢。”乔迥盈第一次出来后就被莺儿补上了近两日发生的事情,她听后肯定云家的男人一定看出来了,媳妇是因为只有她丈夫的一面之词才没看破。 “闭嘴吧你!莺儿是好女子,你可别带坏了她。我真是昏了头了劝你去教她。” “你也知道你傻了啊?我是不能教人的,会被家长追着打,哈哈哈哈哈哈”这一次换出来的乔迥盈显然要更活泼一些,心里和身体的担子都轻了,她也更愿意露出贴近自己本性的一面。 在乔迥盈兴奋的余韵里,王瞬之突然起了另一个话题:“你为什么舍弃了本名?” “你一定要在我这么开心的时候泼这盆冷水吗?” “是你昨天一定坚持要看那道疤的。”王瞬之偷笑道。 “好吧,小气鬼。”乔迥盈撇撇嘴,哼哼唧唧的。 “且不说我会随时消失在这个世上,没必要让大家记住我。这世上本有一个莺儿,好好活着。没有道理让客人住了房子,赶走主人,我不能强占她的身体。既然没有身体,那么这世上也不会多出一个我。物质没有增加,依附在上的意识也就没有独立的根本。我不算是一个完整的能被世间行走的人们认证的全人,即使有了名字,别人也看不见我,对不上号,何必要用它?”乔迥盈用满不在乎的语气说完了这一通话,但是心已经彻底冷下来了。 “那我现在看的是谁?”王瞬之放慢了马速,低头看向怀中的人,就像料到女孩一定会将目光投向自己一样,他平静的目光正好捕捉到了女孩脸上失落和无力。有一瞬间,王瞬之甚至以为自己看到了长着一模一样面孔的乔迥盈的眼睛,那里面有向死的决心——你也觉得,灵魂终有一天会安静地死去吗? “你看见的是莺儿,乔莺儿。”乔迥盈没有回避王瞬之审视的目光,而是平静地看了回去。她的平静是从眼睛蔓延到整张脸的,眼球没有不必要的颤动,恰到好处的眨眼频率,平滑的眉头,面部的每一块肌肉都在大脑的命令下松弛下来,回归到自然的位置上去。转头前她朝王瞬之微微一笑,好像在说——你瞧,我的理智能够控制一切。 “下一次,我见到的还会是你吗?”这时候王瞬之不避嫌了,他主动驼背,凑到乔迥盈的耳旁悄声说。 “你好像特别喜欢这种哲学话题。”乔迥盈避而不答,想要用古希腊哲学经典故事给他一点小小的震撼。 “你明白就好。”王瞬之直起身板,重新调整了注意力去驭马,也不去关心哲学是个什么学。 被突然结束话题的乔迥盈愣了一会,心说:“我不明白。你在提醒我不要忘记自己的身份我懂,但是为什么要教我避免形而上学?” 莺儿的小脑袋瓜还有点不够用,后面复杂的部分她还没办法自己想明白,但是她感觉这好像又是一段姐姐会让她不要去思考的话。 一路上王瞬之都把乔迥盈看管的很严,她没有找到合适出逃的机会,而且也不知道自己能逃到哪里、去做什么。 王瞬之终于在进长安城前的最后一片小树林里说出了事情最后的真相。 “文可用,是当今国师手下的人,把你偷出来的行动从头到尾都是他策划的,只不过半路被我截了胡。他说要把你接到长安,其实也不算谎话,实际上他是要把你偷偷运到国师府上。至于国师要你是做什么的,我有一些猜测,但是不敢确定。” “被定下又是什么意思?” “文可用离开京城在那不见天日的地方熬了足足一年,他错过了京畿里太多的机会,等不及了。莺儿的表现一直很好,于是他这次决定一旦确认你是从未来过来的就把你运出去。” “之前的都不行吗?而且长老说附身的灵魂只能存在一两天,他难道不知道?” “据我所知,其他的人都不符合文可用的要求,他一直在等。至于附身的时长嘛……绝对不止一两天。“王瞬之在说完后故作轻松地弹了下乔迥盈的脑门,好像在笑她傻,惹来她一阵嗔骂。 “如果真的只有一两天,姓文的根本不会费这么大力偷你,国师说不定都会亲自上阵,我也不用受这份罪。而且现在你和莺儿真的快好成亲姐妹了,你要是这两天走了,她不得哭死。” “那老头子骗我?!”乔迥盈惊觉自己高估了长老对穿越者的执念,忽略了也许因为那个房间穿越者对他来说并不罕见。 “他骗你附身只能维持一两天?” “对,他暗示我有人留下了,可我不信,又说大多数人都只有一两天。” “莺儿?”王瞬之挑眉,一副看好戏的样子。 “啊?我怎么了?姐姐你一直以为只有一两天吗?”莺儿也很惊讶,她终于发现自己好像从来没有好好和乔迥盈分享自己知道的信息。 “你俩把知道的信息都说出来,一点都不许藏!”乔迥盈难以接受自己才是思路跑偏的那个,幸亏自己还没有把对自己推理能力的骄傲表现出来,要不然她现在得刨个坑把自己埋了。 “姐姐,不是附身只有一两天,而是最多一两天后长老就必须把使者送走,要不然会有一些可怕的后果。也有留下的例子,但是很少,我只听我阿爷说起过,最近的也是快三十年前的事了。” “什么后果?人疯了?”乔迥盈第一反应就是解离时间过长后生活支离破碎。 “姐姐你怎么知道?很多姊妹们都是二十岁上下就不行了,时时刻刻都要有人看着,动不动就要寻死。我也是害怕落到一样的境地才答应文师傅的计划。”莺儿感觉姐姐的思维真的好快,一下子就猜到了。 “你俩现在倒是处的很好,我看不像是要疯了的样子。”王瞬之一边甩着马鞭一边说道。 “等一下,’选出合适的躯体’……你是被选中的孩子,那你的父母或者长辈有人和你一样接过神吗?”乔迥盈突然有了一个很不好的预感,这份荣光不会是代代相传吧? “姐姐是怎么知道的?家族里多是父母做什么,子女就跟着做什么。阿爷告诉我,阿母当年是从外面被挑进来接神的,我一出生就定好了也要接神。” 乔迥盈听后双手捂脸,十分无语,心想这种基因优化与作孽有何差异。王瞬之提醒她抓紧马鞍别分心。 “还有还有,如果不送走的话,除了接神的人会发疯,祭祀的人也会被罚。我十二岁的时候有一个小长老偷偷昧下了一个姐姐,迟了三天才把她送走,结果第二天就吐血而亡。我还听闻有居体想要强留使者,结果在送神的时候当场触柱而亡。”莺儿又补充道。 乔迥盈倒觉得这两个例子都是个别情况,是族内人自己下的手也说不定。 “如果每个人都要经历一场送神,你们是怎么确定使者留下来了?用药?” “其实是不能确定的,越往后那种药就越不管用。我就见过一个哥哥最后闻了药之后会睡上十个时辰,然后什么都不记得。只能由身边监视的人来确定,但有时候用药也行。”莺儿详细解释了那股花香的使用说明,以及她从姊妹和阿爷那里听到的所有传闻。 “那你第一次见我的时候说我再也回不去了?”乔迥盈在仔细分析了这个流程之后觉得莺儿没有理由认为使者一定不可能回到原始的时空。 “因为使者不仅有从未来来的,还有从过去来的。他们从来没有暴露过。”王瞬之为她解答了这个问题,这也是他在告诉乔迥盈自己知道的非常多。 “仪式呢,他们到底做了什么才把我招来的?一定有什么动作导致了那个房间里总是有穿越而来的人。” “这个莺儿不会回答你的。”王瞬之听见乔迥盈的问题后抢先答道,他更使劲地夹了马腹稍稍加快了速度。 “为什么?她都说了祭祀的那些人会下地狱,说明她一定看见了仪式上发生的事。” “姐姐,那不能算是’看’到了,我从始至终都是睡着的。在梦里我觉得看见了一些祭祀上发生的事,可我不知道是不是真的。”莺儿对天发誓自己之前没有说谎,只是错误地理解了“送走”的意思。 “在你的梦里,他们都做什么了?” “他们杀了人,有好多血。之后就在跳舞,一直在跳。”莺儿自己也非常疑惑地说道。 王瞬之在乔迥盈发出最后一问之后就一直心神不宁,想要平复心绪却不敢大喘气,屡屡想要张口但是生生忍住了。他稍稍把背挺得更直,让自己的心跳不要离乔迥盈的耳朵那么近。但生理反应不会骗人。王瞬之的掌心出了一层汗有些难受,导致他没意识到自己把缰绳从左手换到了右手再换回去。乔迥盈就坐在他面前感受着着他的一切变化,看到他换手就意识到他好像在紧张,立马终止了自己和莺儿的对话,只剩莺儿还在滔滔不绝地描述自己看见的舞蹈和后续的事情。乔迥盈想要分神去听她的描述,但是王瞬之把马赶得更快了,导致她没能完全听懂莺儿的话。 “你呢?你为什么要我?”乔迥盈反将一军。 为您提供大神 添茶 的《不可治愈》最快更新 14. 说了一半 免费阅读.[www.aishu55.cc] 15. 绷不住了 “我要说是因为你漂亮,我见色起意,你能信吗?”王瞬之慢慢把马勒回了正常速度。 “你没见过好看的女人吗?”乔迥盈觉得以莺儿如此瘦弱的体型、苍白的面容,就算五官再精致、身段再婉转也不能算是唐朝的美女——太不健康了。 “没见过几个,你算是很美的了。”王瞬之咧嘴一笑,露出点毛头小子的神情,被转头的乔迥盈逮个正着。 “多谢奉承,你可以继续说实情了。” “还有半个时辰,咱们就能走到长安城下,换了马车后,我在车上给你说。”王瞬之在距庄子二里地的地方下了马,让乔迥盈步行和他一起进村。 “要见生人了,让莺儿和我一起吧,你不大懂这里的规矩。”王瞬之边整理杂物边说。 乔迥盈更加确定他想要知道莺儿关于仪式的知识,于是回答道:“不知道是谁嫌弃莺儿的瞎话编的不好,这回让你看看我的厉害。” “姑奶奶饶了我吧!”王瞬之顿感大事不妙。 “从这到村里的路上你必须给我说明白喽,否则我就把莺儿改过的抛妻弃子的故事唱出来!”昨日故事创意一出莺儿就展示了极大的改编热情,给这个故事增添了许多俗套背景和新奇发展,情节之曲折让乔迥盈很想把她的日常读物都烧掉。 “其实应该三叔来给你解释,他知道的比我更多。但是谁叫你救了我,并且你对我的声誉那么……有想法呢。”王瞬之一手牵着马,一手搭在乔迥盈的肩膀上,靠着路边行走在乔迥盈的右侧。 “我的任务是不惜一切代价把进过那个房间的人带到长安,交到我三叔手上。如果不是有文可用的这个破绽可以钻,我可能还要花更久的时间。他提前动了,我也就提前动了。我和我的家族为了知道关于那个房间的信息已经花费了几代人,你是我们最接近它的一次。” “只是为了房间的信息?” “是,你来自哪里并不重要,甚至莺儿的身体里有没有你都无足轻重。我得到的命令是只要是进过房间的人就行。” “北边……是你的老家?”乔迥盈觉得三叔可能会把自己送到他的家族的核心里去。 “是我的本家,我并不是在那里长大的。”王瞬之答得很快,目光不知道投向了天边的哪里。 “既然是提前动了,怎么还能有云二的安排?真的没有别人帮你押送我?” “云家村其实是文可用准备的后手,行动前我的接应打听到后用其他身份帮我留了一招,没想到真的用上了。至于其他人……我们不是一个兴旺的家族。”在回答这个问题的时候,王瞬之又把目光移回了眼前人身上,在自己意识到之前帮她拂去了眼前的碎发。察觉到不妥后,依旧把左手放到了她的右肩上。 “说话就好好说话,别动手动脚的,莺儿不喜欢。”乔迥盈打了一下他的左手,和王瞬之拉开了一点距离。 “你呢?你会在意吗?”王瞬之的左手依旧扒在她的肩膀上,稍一使劲把她往自己的方向拉了一下。 “我说了,莺儿不喜欢。”乔迥盈很严肃地说着,把他的手抠了下来。她觉得这人性骚扰,放到现代社会也是要被警察叔叔教育的。 “我错了。”王瞬之立马行礼认错,主动拉开距离,刻意落后乔迥盈半步。 “下不为例。”乔迥盈目视前方,从他身边快步走向前去。 “不要再想起她了”落在后面的王瞬之心里一边告诫自己,一边在裤腿上蹭左手。 痴汉行为后,王瞬之的坦白又被打断了,乔迥盈现在对他的印象越来越差,主动和他保持距离,气氛再一次尴尬了起来。 王瞬之见她真的生了气,急急赌誓解释道:“我可以用我的性命发誓,我和我的族人对你没有任何加害之意。把你送到北方,也是为了你的安全。国师和姜家肯定都在找你,以我的力量没法护你周全,本家最起码能护住你的性命。” 走在前面的乔迥盈停住了脚步,深吸一口气后绝望地发问:“不能放我自由吗?我可以知无不言。” “你一个女子,想要去哪里安身立命呢?只要你活着,他们就不会放弃找你。即便你真的成了家,难道要带着夫君一家都和你时时处于危险之中吗?”王瞬之不相信以乔迥盈的智慧看不出来前方是死路一条,除了依附他的家族外没有可靠的活路。 “不要自欺欺人了!假如我是个男人,你们就真的会放手吗?你们就真的不会把我关进另一个暗无天日的地方,折磨我,让我说出我所知的未来,然后把我活埋进一个没人知道的乱葬岗或者扔给山里的野兽?!王瞬之,你不断提醒我不要忘了本来的身份,不就是让我记得未来的事,好让你的家族从中获利吗?即便你此刻真的对我起了恻隐之心,你敢保证你的家族也都真的在乎我这条命吗!我为鱼肉,不要把豢养说得那么清新脱俗。”乔迥盈爆发了,不顾自己左臂还没好全,跑回王瞬之面前捶了他前胸几拳。她此刻充满了怨恨,恨自己的力量如此弱小,恨自己的性别在这个社会里没有立身之地,恨自己在逃出一片生天后最终还要把活下去的希望寄托在眼前这个男人和他背后势力的一念之间。她要多努力才能砸开身上的枷锁?难道要杀光所有知道自己的人,变成孤岛,才能得到自由吗? 倘若最终还要受制于另一个势力,自己岂非从一个牢笼钻进另一个牢笼。 王瞬之受了下来,左手一把制住了乔迥盈的小手,将她拉进自己,两个人的上身间就只隔着乔迥盈的两个拳头,乔迥盈手上娇嫩的肌肤被他手里的茧子和粗布衣服蹭红了,挣扎起来。 “做什么!” “听话!我们对你所知的那点东西不感兴趣,还希望你不要仗着自己的出身就觉得可以搅动天下!别太自己为是,觉得天下人人都那么好奇未来,你能不能安然无恙地到达本家还不一定呢,我们图谋你什么?你对我有恩,这是我这辈子都报答不完的,倘若真的有人加害于你,我是豁出性命也会保你。但是我也要为我的家族考虑,他们想知道什么,我必然会让他们知道。”王瞬之另一只手扣住她的下巴强迫乔迥盈直视自己的眼睛,给她下了最后通牒:“你必须听我的安排,否则才是真的没有活路,知道吗!” 乔迥盈怒气上头,张开嘴发狠咬了他的左手一口。王瞬之没有料到,反射性地松了手,吼道: “你还不明白!”王瞬之手上牙印迅速消失,他气急了,立马抬手作势要打。 “明白,我就是明白才咬你!我咬你这个自大虚伪的控制狂!”乔迥盈哭了,哭得毫无美感。她两辈子加起来第一次哭得这么失态,跪在地上两只手捂住脸嚎啕大哭,眼泪顺着下巴流到手臂上、脖颈上,没多一会就湿了衣襟。她的鼻涕也不受控地流出来,混着眼泪一路往下,逼得她跪下后还要向前弯着腰哭。不多时,她觉得捂脸也没有必要了,就两手撑在地上哭,泪眼婆娑间看到自己的手上还留着刚才王瞬之攥出来的红痕,又是一阵悲从中来——这个男人就这样轻易地制服了自己——生理差别真他妈没有天理。她忘记了体内还有莺儿的存在,闷着头宣泄自己的伤心。 王瞬之放下了已经抬起来的左手,牵着马,就站在原地看着她哭。 他不知道如何安慰,因为他并不理解乔迥盈指责自己的逻辑。这些天的相处下来,他认为莺儿体内住着的这个女子是一个很机敏的人,能够准确地判断自己的处境和做出正确的选择,还一直不断调整着和自己相处的方法,想尽办法不在交流中吃亏,不可不谓是一个聪慧的女子。他以为她早已看清了自己的命运必然和自己的家族紧密联系在一起,不料她竟然还抱有别的想法。 当年哥哥也遇到过这种情形吗?她还想干嘛? “咳…嗯……咳咳……你果然不懂,不懂……是我想左了。”乔迥盈好不容易止住了抽噎,跪在地上抬起头看着他说道,接着又是一阵突如其来的啼哭。莺儿见她这个样子,忍不住提议让她出来顶一会。 “、不用。我没事,一会就好了。”乔迥盈甩甩头,用袖子抹净自己脸上的泪(或许还有鼻涕),抽抽鼻子,扶着膝盖站了起来。她一边拍打腿上的泥土,一边说:“我没有错,你不理解是你的事。我刚才咬你是我不对,对不起。”乔迥盈往后退了两步,站定后抬头看向王瞬之此刻担忧且疑惑的脸,又抹了一下眼角说道:“可我希望你有一天能明白我此刻的哭泣,恍然大悟也好,深思熟虑也好,我希望你明白。” 你会懂吗?懂一个天地间的自然人在生命的某个瞬间突然失去对自身命运把控的痛苦,懂一个拥有天然自由的人站在二十岁的关口一眼望见了自己生命终点的悲伤,懂一个女人被迫让渡自己的一切去换取生存的心酸。 你会懂吗?你会在明白之后也为我哭一场吗? 为您提供大神 添茶 的《不可治愈》最快更新 15. 绷不住了 免费阅读.[www.aishu55.cc] 16. 没吃豆腐 王瞬之没有因为乔迥盈的话而开始任何思考,他的全部注意力都被乔迥盈此刻的神情吸引了。 哭泣使她重新焕发出了人的生机,抖动的下巴、微启的红唇、挂着一滴泪的鼻头都让她像极了人偶开裂后露出内里的精魄的那一瞬间。明明之前的她也很活泼,但是都不如此刻动人。被打湿的睫毛错乱地贴在泛红的眼眶上,眼皮上哭出来的一层褶皱和略微下垂的眼角框住了乔迥盈充血的眼球,让人不敢相信这里面曾有她引以为傲的理智的目光。蓄在眼眶里的泪水,一滴滴地掉下来,似乎是她的感情的具象,而浅浅的眼窝就是她心里脆弱的堤坝。抹开的泪水为她瘦得凹进去的脸颊增添了一抹奇异的光彩,像蜡一样,不知怎么的把她和自己隔离开,使王瞬之成了这一瞬间的观众,彻底与眼前人的重塑断开了关系。可又一眨眼,刚才那些预示着她将从人偶里释放出来的光采都消失了,乔迥盈咬紧了牙关,猛吸一口气,收回了最后一滴即将跳出眼眶的泪,小巧挺立的鼻子恢复了往日的形态。所有可能在下一秒惊艳世人的来自生命的绚烂都在此刻重新被掩藏,似乎刚才情感的爆发是一个错误,是人偶的失职,是凝固在她身上的悲哀开了一个玩笑,是残忍的诱饵,叫王瞬之这个小子傻傻地扑了个空。 王瞬之看见乔迥盈站在那里,不是在审视自己,不是在埋怨自己,她在居高临下地乞求自己向她屈服。通过这一瞥,他有幸见到了那个不知名姓的女子一面,并由这一面想到了另一个女人。他没有被惊艳,没有神魂颠倒,没有感受自己的某根心弦被触动,只是觉得倘若刚才的光采再持续一息,自己整个人就会没有任何阻碍地融进去,成为光采的一部分。 这个认识让王瞬之心惊,也让他隐秘地兴奋起来,可他仍然不懂。 “或许吧。你现在肯跟我走了?”王瞬之收敛了自己的情绪,走上前用手给她抹了抹脸。 “都说了,你不要动手动脚的!”乔迥盈心想他真是个呆子,男人都是这样不听女人说话的嘛!可还是转身与他平排同行。 “我保证,三叔会为你做出最好的安排的,即便到了本家你也会被优待。如果到时候你有什么不乐意,可以告诉我,我去说。”王瞬之见她还是没有好转,心想还是得哄一哄。 “提前谢过你了。”嘴上虽这么说,但乔迥盈心里吐槽“我想说的话你估计一句都不敢对你的好三叔讲”。 直到走进村子前两人都没再说过话,还是莺儿一直唧唧喳喳宽慰乔迥盈的情绪,说什么只要性命无虞以后有的是机会,自己一定会和姐姐好好相处之类的。 “莺儿,等你换出来之后不要再说关于房间的事了。我们要拿这个去换一个合法身份。”乔迥盈在王瞬之和车夫的交涉时悄悄对莺儿嘱咐道。 “姐姐,我都听你的。”如果说莺儿之前只是为了名字的事感激乔迥盈才听她的话,现在她已经完全突破了这层因果关系,开始无条件地信赖乔迥盈。刚才乔迥盈的嚎哭点醒了她,此刻同处一个身体的她们是不被当人看的,只不过是会喘气的货物,不能因为王瞬之的几句保证就彻底安心。虽然王瞬之待她们还算可以,但这也说明不了什么,世上就只有乔迥盈是真心为她考虑的了。她有了一个真正全心全意为自己的姐姐,拥有了一个可以寄托一切情感的家人——虽然她随时可能离去。 “这个村子也是你的落脚点吗?一路上的痕迹也未免太多了。”乔迥盈见他大大咧咧地把马绳递给马童让他去喂草料,不由得蹙眉。 “你准备怎么处理咱们一路上留下的痕迹?别告诉我你想杀人灭口。”乔迥盈随他一起进了庄子里唯一一家客栈,在大厅落座后一边喝着热水一边问他。 “多谢关心,我自有办法处理。唯一有点难的就是第一天落脚的那一家,莺儿当时编的有点没谱了,我得回去之后抓紧准备起来。” “你准备造一个乔家出来?”乔迥盈奇道,心想这年代的背景调查代价也不小嘛…… “这是不能省的,却也没有你想的那么麻烦。大家都是乡里乡亲的,说不定哪天聊起来就漏了馅,再叫有心人听去咱们后面的行迹就瞒不住了。”王瞬之觉得乔迥盈能起这个关心却不了解处理手段真是稀奇。 “你好有钱啊…… ”两辈子穷光蛋乔迥盈发出来自内心的感慨。 王瞬之嘿嘿一笑,自顾自把水饮净了,叫小二来点菜。 除了一道水盆羊肉外,王瞬之点的都是素菜,末了问乔迥盈还想吃点什么时,乔迥盈虽然心里觉得这些已经过分了但是还是想补充点蛋白质,于是又加了一道豆腐。 “等菜来了我就端出去吃,你在这慢慢的,咱们不着急。”王瞬之干啃了一口饼子后说道。 后来果然水盆羊肉一上来他就端着到门口蹲着吃去了,留乔迥盈对着一桌有机蔬菜和那碟子白水煮豆腐大眼瞪小眼。 “莺儿啊,你真的一点荤腥都不能吃吗?”乔迥盈脸泛绿光,痛心疾首地对莺儿说道。 “姐姐,你是不知道,之前在那家子就吃了一口肉油做的卤,我就难受得不得了,把之前吃的全吐了。” “那咱们以后从鸡鸭、鸽子一类的开始试一试吧,顿顿吃全素我是真的受不了。” “要不换我来吃?”莺儿有点馋了。 “可以可以,你来吧。”乔迥盈求之不得,她上辈子可是个无肉不欢的主,吃全素对她来说和受罚无异。 王瞬之吃完羊肉,雇了个跑腿的先去城内传信,回来发现莺儿身上换了个人。 “怎么样,吃的还行吧?”王瞬之漱了口后才回到座位问道。 “嗯,挺好的,就是姐姐非逼我吃完这盘豆腐。我不怎么爱吃豆腥味……”莺儿本来胃口就不大,实在无法理解姐姐为什么在明知道自己饱了的情况下还逼着自己吃豆腐。 “姜莺儿,你今天必须把豆腐给我吃了。你想想你身上的那些疹子,你就不着急吗?年年都犯两回,跟过节似的,你就不想治好它?再吃两口”乔迥盈对于莺儿偶尔展现出的孩子气有包容心,但是事关健康,她就不能忍了。 “哦?她不喜欢吃菜?”王瞬之轻笑了一下,左手撑着头看着莺儿吃饭。 “不是,这跟我的疹子有什么关系嘛……”莺儿没理会王瞬之的话,也无视了他此刻轻快狡黠的神情。 “莺儿,是这样的,我猜测你的疹子和你不吃肉有关。你不吃肉就让身体里少了一样能让你健康的东西,恰好吃豆腐能让你在这块略微补起来一点。咱们又不知道你年年抹的药是什么,只好让你吃豆腐了。” “什么疹子?”王瞬之的表情瞬间严肃了,他怎么什么都不知道? 莺儿被吓着了,举着筷子呆呆回答道:“就是之前在茶棚里擦身体的时候发现身上起了一些红疹子。在家时每年春天和冬天都会犯,抹了药就好了。姐姐说我这是不吃肉才会如此,吃豆腐就会好。” “别吃豆腐了,咱们加快脚程,到了三叔家后给你请个大夫好好看一看。”王瞬之结了账就把莺儿扶上马车。 为您提供大神 添茶 的《不可治愈》最快更新 16. 没吃豆腐 免费阅读.[www.aishu55.cc] 17. 初见亲戚 “你快把衣服换一下,然后再把头梳起来。我在外面给你守着。”王瞬之不知从哪弄来一套女装和梳妆用的东西,一股脑地丢进马车。莺儿打开包袱看了看,是一套妃色宝相花纹直领襦裙,配花钿和同色履,还有一支细细的孔雀银钗。她先是拆了乔迥盈随便挽的丸子头,换好衣服后把鞋履放在一边梳起头来,对车外的王瞬之问道:“公子能否为我寻一面镜子来?我好梳头。 “你等着,就来。”过了一会,车帘被掀起一角,一面巴掌大的铜镜被王瞬之小心放在马车的地板上用一只手推了进来。 莺儿拿过来后比了比,最终决定梳最保险的高髻,然后把银钗斜斜的插进去。她没碰那些化妆品,只在两颊上铺了一点胭脂,咬咬唇全当口脂用了。最后换好鞋袜,将旧衣服叠好收包袱里,再把自己没用的东西摞在上面还给了王瞬之。 撩起帘子的那一刻,王瞬之有一点失望。 俗了。 他一开始觉得这个年纪的小姑娘正适合穿粉嫩些的颜色才备了这一套,结果莺儿穿起来之后全然失了那股天生的灵气,本来独一份的弱质风流也被压了下去,像是临过节前被古板嬷嬷套进了所谓最时兴的套子里。 但是这不重要,因为莺儿看起来很乖巧、很普通,应该会附和三婶的审美。 “我刻意没束的太紧,等消消食再收起来。”莺儿转了转身给王瞬之看,然后坐回位置上翘首等着他说明接下来的行程。 王瞬之看着她安静地跪坐在那里,温顺的、乖巧的,毫不瑟缩地展示着自己薄施粉黛的年轻的面庞,一股无名的焦躁就涌了上来。他见过这具身体表露出完全不一样的神情,虽然只有一瞬间,但是那样的她更美。如今面前的这个样子,是他在大唐的任何一个角落都可以见到的。 他示意在一旁躲懒的车夫可以过来赶路了,然后也上了马车,在莺儿身旁坐了下来。他刻意离了一段距离,避免压到她的裙摆,双手规矩地放在双膝上正色道: “接下来我们要入长安城,路引上写的是兄妹。你的名字就叫王语周,马上满十五岁,四月廿三的生日,是我隔房的堂妹,因为父母病故,叔父特意接你进京。路上照顾你的嬷嬷得了急病去世,我们把她埋在了云家村。我是你四叔的儿子,今年二十二,七月半的生日,是来长安读书的,怀明先生为我写了荐信让我来宽中先生所办的书院中就读。此番我奉长辈之命护送你,和你一道从扬州来此投靠当长安县录事的三叔王上砚。他如今四十二岁,前年才娶了妻,姓许,膝下没有子嗣,现住崇贤坊。好了,复诵。” 出乎王瞬之的意料,莺儿很顺利地复述了背景,还问自己需不需要知道怀明先生和宽中先生的资料。 “你是一个读书的好苗子。”王瞬之总结道。 “公子夸我记得快吗?我从小就是这样听书的,族里专门有人来教我们,就是他读一遍书然后我们复诵。如此多次,就什么都记住了。” 乔迥盈听到这种教育方式后很是吃惊,说:“那你是怎么知道那些你说的故事情节的?那不成这些闲书也有人给你读?” “有时候我接到的使者也会教我一点……我找不到别的书。 ”莺儿有点不好意思,她想起来自己当时死皮赖脸要听书的事情了。 “那你识字吗?会写吗?”王瞬之好奇。 莺儿摇摇头,很诚实地说:“我会写自己的名字,其余的只能靠猜。”又看他歪着脑袋好像在等什么,就听乔迥盈说:“巧了吗这不是,我认识但不怎么会写。” 王瞬之知道后一头黑线,对于这对半文盲姐妹非常失望,因为他打算把自己这个便宜妹妹介绍给目前他们在京中可能找到的最大的依靠——娄将军的妻子,张氏。 假如她能留下来的话。 因为怕城内难行,他们绕了一圈从延平门入城。王瞬之雇的车夫何等八面玲珑,三两句就答完了守卫的盘问。老吏接过他的路引,看了一眼这对兄妹,在簿上记了两笔就说道:“快些走吧,今日闭市早,别自找麻烦。”王瞬之闻言谢过,催促着车夫快些赶路,莺儿也微微颔首行礼。 一路上,莺儿都在从车帘的缝里往外看,看小跑着回家的男人,看领着孩子的妇人,看收摊的小贩,看这个世界上最大的都市在日落时分的剪影。她深深地被这样的生活迷住了,期待未来自己也能成为人流中的一个。到时候自己或许已经嫁了人,或许还没有,又或许做了一个小生意,有一个小院子…… 等到了三叔府上时,闭市鼓已经敲了七十下。家里的老仆迎出来道:“公子快请,主人已等候多时了。”又行礼道:“给娘子请安,娘子勿怪,家中的女婢月前家去了,现在人手实在不够。”莺儿立刻从善如流说道:“无需多礼,我一切都依着主人家安排。”然后就想跳下马车。王瞬之见了便伸出手臂扶了一下,弄得莺儿又开始扭捏。 乔迥盈心想自己必须得和王瞬之好好说一下边界问题。 三叔的家是一个一进半的院子,统共只有一个主屋、两个厢房和门房马厩,厨房设在主屋和后院拐角处的耳房里,外加后头的小院里有一个仓库兼柴房。车夫卸了车被请去门房吃饭,一行人进了院门,就被引着往主屋去。莺儿低着头,迅速把自己从头到脚检查了一遍,她要以最饱满的精神面貌和美丽形象迎接和这个决定自己命运的人的第一次会面。 “嘿,顺顺!这呢!”一个体型只比王瞬之略小一圈的大叔从院子里唯一一个长成了的树上跳下来——莺儿都没看清他是怎么藏在那的,对王瞬之喊出了他这辈子都不想再听到的小名。 “哈、哈、哈、三叔,别来无恙啊!”王瞬之上去就是一巴掌呼在了他三叔厚实的背肌上。叔侄二人好像兄弟一般闹了起来,把莺儿晾在了原地,亲亲热热地进屋了。 莺儿心想:“有戏!” 乔迥盈心想:“完蛋!” 直到三叔的妻子许氏从厨房出来,解救了尴尬的莺儿: “你是莺儿吧?一路上辛苦了今晚上为你们接风洗尘,随我入席吧。” 莺儿一抬头就看见许氏端着面碗站在自己面前,眼神冰冷,面容端肃,三十岁左右,发髻梳得光滑服帖,即使是刚接了臂缚衣袖也依旧被理得平整。 “是,给婶子请安。”莺儿福了一福,尽力保证了动作的流畅。 许氏受了一礼,才转身带领着莺儿进去摆饭。 莺儿心想:“完蛋。” 乔迥盈心想:“有戏。” 一进屋之后乔迥盈和莺儿都感受到了这家女主人的厉害。虽然房屋不大,但是收拾得利落整齐、窗明几净,还有几个恰到好处的摆件与花草相映成趣点缀着,屋内处处都表明主人家过日子的讲究。再往席上看,发现四人的饭菜均已摆好,是成套的碗碟,旁边净手的水盆和手巾也已备好。许氏将手里的素面摆到内室的神位前才折返回来,莺儿立在一旁等众人都落座后才入席。 三叔见妻子来了,立马收起了刚才的混样,仔细净了手,直起身板跪坐,等待妻子大人的指令。许氏也净了手,微微垂目,好像在等待一家之主发话。王瞬之眼观鼻鼻观心。莺儿最后擦完手,发现大家都不说话,眼见着气氛就要完全干掉,觉得自己需要挺身而出——这毕竟关系着自己的前途命运。 “今日……”莺儿刚一出声,乔迥盈就在大喊:“别说话!!!!!等婶子先说。” 可是仅仅两个词就已经把桌上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吸引过来了,尤其是许氏在冷冰冰地盯着她看。莺儿此时心里顿时一万个后悔,“姐姐,你为什么不早说…… ” “今日……初见叔叔婶婶,叔叔好生魁梧,婶婶长得真漂亮。”莺儿也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思路已经完全断掉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夫人听见了吧?这么好看的侄女都夸你漂亮,可见我平时所言不虚!”三叔的笑声从卡顿逐渐变得自然,在他的哈哈哈哈和许氏的轻声斥责中王瞬之和莺儿开始了埋头干饭。 乔迥盈无语,极大的无语。 为您提供大神 添茶 的《不可治愈》最快更新 17. 初见亲戚 免费阅读.[www.aishu55.cc] 18. 婶子厉害 不知许氏是否有未卜先知的能力,她准备了两荤两素一汤,里面还有豆腐。莺儿吃得很开心,许氏的手艺非常好,如果眼神能再和善一点就更好了……倘若此时尚仪局派人来观摩这四人用餐,他们将发现除了开始时莺儿的突兀发言外,这是一场完美的“食不言”,许氏的进食行为可以被作为宫廷礼仪范本的那种。晚餐的主食是菰米,这个口感和味道对乔迥盈来说很奇妙——吃进去就有一种健康的感觉。饭毕,许氏拒绝了莺儿的帮助,自己收拾完了碗筷,莺儿只好坐回去和王瞬之以及他三叔呆着。这时许氏发话说:“我已将东厢房收拾出来给你居住,不如你去看看还缺些什么,我好明日带你去买。”莺儿忙不迭地行礼逃到了东厢房去看自己今晚的住处了。 一进门,姐妹二人再次被许氏的能力震惊到。东厢房虽然已经被收拾成了卧房,但是那个大书架子、墙上挂的琴和画、窗纸上绘的兰花都在诉说着这里曾是女主人的书房——一个高雅玲珑的地方。 墙上的画首先吸引了莺儿的注意力,她只看见画上没有人物花草、也不见山水石木,只有几条线串起几个点,很是诡异。 “这是星宿。”乔迥盈认出了画里是角宿,多亏了初中时候对星座有过短暂的痴迷。 “观星…夫人会占卜?”莺儿听到星宿后的第一个反应就是许氏会观星算命。 “不大可能,算命的人是不会有心思看祖冲之著名作品的。”乔迥盈提醒她去书架上看看,果然看见了《缀术》。 “祖冲之是谁?” “南齐的算学大家。”许氏的声音从门外传来,惊得莺儿连忙后退离书架远了一些。 “你懂天文?”许氏的眼睛亮了,牵起莺儿的手问道。 “啊……这”莺儿心想我要是告诉你我姐姐懂,然后你问我姐姐在哪就可真的说不清了。 “没事,莺儿,如实说就行。”乔迥盈很平静地对莺儿说道。 莺儿心一横,决定相信姐姐,于是她详略得当地讲述了自己的身世和乔迥盈的存在,并强调姐妹俩性格都很好,姐姐尤其聪慧。 “那我明天能见见你姐姐吗?”许氏对于小姑娘身上有两个人这件事并不感到惊讶,应该是她的夫君早就和她透了底,她现在对懂天文的乔迥盈兴趣更大。 其实莺儿想说她现在就能见到,但是乔迥盈阻止了她,并和许氏约好明天请安的时间。互道晚安后许氏回了主屋。 “姐姐,为什么不现在就见一面呢?”莺儿觉得许氏好不容易表示了一点关爱,应该抓住机会才是。 “我不知道你怎么看的,但是我觉得从这位夫人的行事来看,她是位真正的大家女,高出三叔好几层级的那种。这样受过教育的女子需要得到被尊重的感觉,因为她就是那么被养起来的。如今她想见我,我要表示十二分的重视才行。对她来说,重视就是按照流程进行拜见。虽然我也不知道按规矩应该怎么来,但是提前约个白天的时间应该没错吧…… ”乔迥盈解释了一下自己的考虑,并且向莺儿强调在这个家里守礼的重要性,今天饭桌上的事必须不能再重演了。 “好,姐姐,我都听你的。”莺儿郑重地答应了,表示今后自己一定好好学礼仪,两人共同进步。 在西厢房内,家里唯二有血缘关系的人正在咬耳朵。 “你不知道你婶子的厉害啊,我天天在家里大气都不敢出,吃饭都不敢大口吃,唯恐扰得她不开心。做什么事情都要三思后再三思,我给你说这日子真的没法过了我给你讲啊…… ” “可以了,三叔,我知道你在家里被婶子管得严了。咱们来聊聊正经事吧” “什么正经事,这就是正经事!你知道我为了当上长安县的录事铺垫了多少年吗?结果最后就个这!就个这!我这两年过的是什么日子啊你说说…… ” “得了三叔!你也该知足了。你看看你住的屋、吃的饭,你再想想你侄子我天天睡哪、吃啥。婶子多好的人啊,你把老底全抖搂出来人家不照样还是跟着你,帮你忙前忙后的,一句怨言也没有。我可知道这回婶子是出了大力的,你别嫌这嫌那。你要是真的不愿意,你去当着婶子的面说啊,冲着我发牢骚算什么?”王瞬之对这种表面诉苦实则痛击他这样单身汉的行为非常不齿。 王上砚讪讪地摸了摸鼻子,不说话了。他盘腿上炕,撑着脑袋问:“你真和那女娃说是我决定她的去留?” “对,她问得紧,我一时也想不出来更好的人了。”王瞬之正在泡脚,他盯着自己被烫红的脚背不知道在想什么。 “你就这么不想当这个恶人?”王上砚已经梳洗完了,此刻躺在炕上一手摸着自己今晚吃出来的大肚子。 “她是个顶顶聪明的人,就是在这个去留上看不开。我也没办法啊,我要是说实话指不定路上她就要跑。” “那你就去追啊,那小胳膊小腿能跑多快,干嘛拉上我。我就是一个外家的桩子,起什么用…… ”王上砚拍着肚皮埋怨道。 “现在咱们哪里还分什么本家外家,你就是我亲叔叔,你不帮我谁帮我。”王瞬之笑着也去拍他的肚子。 “不是,我给你说认真的。如果她真的不成,你确定要把她送回去?跟当年那谁一样。” “嗯,不然怎么办,她能去哪里。难不成你真把她当闺女养起来,然后姓姜的那群孙子过来把你家烧了?” “我就随口一说。”王上砚翻身坐起来,正色道:“瞬之,我知道你心里有个坎,我也很为你哥惋惜。但是这么多代了,族里这么多人都试过了,没一个成的,你就看开点。那女子也是个可怜人啊……” “谁不可怜?你说跟那个房间沾上关系的哪个不可怜?这是我第一次试,你现在就唱衰什么意思啊?她特别稳定,已经四天多了,一切都很正常。”王瞬之的眼睛里有乔迥盈和莺儿从未见过的狂热,他一脚踹翻了泡脚桶,向王上砚发泄着自己的怒火。 “我也没说你不成啊,发什么脾气!”王上砚也被闹得冒火,自己拿出宅子来接待这个便宜侄子结果还被呲了一顿,说什么都忍不了这口气。 “对不住,叔,我这两天太累了。”王瞬之自知理亏,叉了个手算是赔礼,又把泡脚桶扶起来倒了水。叔侄俩就算好了,胡乱睡去,睡前王瞬之还写了个条提醒自己明天去请大夫。 第二天一大早,莺儿难得心里装着事早早醒了。她披了衣服用昨晚剩的水洗了个手,随意挽了个头就去厨房的水缸里舀水洗漱,结果正好碰上早起烧热水的许氏。二人在厨房里面面相觑,莺儿看许氏梳洗整齐、衣着干净,再看看自己衣服乱塞、头发乱飘,顿时觉得讨好大家闺秀的计划彻底失败,自惭形秽之余还不忘钦佩一番夫人。 “你回房间等着吧,女孩子家早上不要用凉水洗。”许氏领着莺儿回了东厢房,后又折返送了一盆温水进来。莺儿被突如其来的关心弄得不知所措,忙整了衣服和头发对许氏行礼道谢,双手接过盆来,说自己等会去帮忙做早饭。 “你是客人,哪有让你下厨的道理,早饭马上就好。”许氏像昨晚一样拒绝了莺儿的好意,擦了手又回厨房去了。 “姐姐这叫什么来着?” “出师不利啊…… ”乔迥盈怪这屋里也没个钟表让她知道婶子每天早上几点起床,自己好提前表演时间。 之后西屋里的两个男人也醒了,一起去厨房抬了水冲凉,引来许氏一顿关于养生和男女大防的规劝,王瞬之没被凉水冲醒倒被许氏的声音惊醒了,深感三叔的不易。在吃早饭时,每一个人都对许氏在这个家里的统治地位达成了共识——一句话也没有说。同时莺儿注意到自己的菜式换成了全素的,不由得感慨许氏心细。 饭后王上砚去官府点卯,王瞬之出门请医生,而莺儿回房又梳了一遍头,带着乔迥盈练习了几遍行礼的姿势,就退居幕后向许氏所处的主屋进发。 “许娘子妆安。”乔迥盈行礼向许氏请安。“姐姐,称呼错了啊啊啊!”莺儿感到绝望,出门前明明练得好好的,说好了共同进步呢? “乔娘子妆安。”许氏同样回礼。 为您提供大神 添茶 的《不可治愈》最快更新 18. 婶子厉害 免费阅读.[www.aishu55.cc] 19. 娘子妆安 许氏首先自报了家门,她使用了王上砚的妻子的身份,没有提及母家。乔迥盈也随后使用一样的格式介绍了自己真正的家庭构成——乔家爸爸、谢家妈妈、自己和一只名叫豆豆的猫。在得知了乔迥盈是家里的独女后,许氏的脸色明显更亲切了。 “听莺儿说,乔娘子精通算学?”许氏开门见山。 “算不上精通,几何不过略知一二,算数还略看得过去。”乔迥盈心想自己是会做题,不是理论家,还是个学文的,还是不要拿大的好。 “九宫正解可知?”在许氏眼里《九章算术》是高级读物,这本都没读通自然算不上精通算学。 “…二四为肩,六八为足…… ”乔迥盈背不出来了,她会做数独,但是怎么把这个原理说出来呢? “许娘子,不瞒您说,在我的家乡,大家修习算学一道大多不是为了求知正理,而是为了应用。” “应用?此话怎讲?” “天下无不可计算之物,买卖可以计算,山高可以计算,水深可以计算,时辰也可以计算。既然能算便能用,计算买卖可知得失,计算山高可辅作图,计算水深可助行船,计算时辰可解人生迷惑。因此,众人学习算学为的是活用所学而非知其所以然。只有些许人在算学一道上钻研,以解宇宙之奥秘为天命。我非其中佼佼者,自然与众人一道知其然而不知其所以然,学得一知半解。我说不出九宫格的正解,但我却可以解,娘子手中若有题目我可以现在就解。”乔迥盈之前打过腹稿,这段话不算磕巴,尤其最后一句让她想起自己的高三时光了,说得尤为诚恳。 许氏心中有疑惑,但是还是引着乔迥盈回到东厢房的书案前取出题目来给她做。乔迥盈花了不到一刻钟就解开了。 两人又做了鸡兔同笼、盈不足数、求面积等等小学算术,以及许氏自己出的追击问题和勾股求边长的题目。之后她又考了几道关于历法的题目,乔迥盈虽然没有基础知识,但是在许氏给出数据后还是算出来了。经过许氏严格的考验,乔迥盈现在是大唐第一算术家——光算术算的好。许氏对她的算术水平连连表示赞叹,所用词藻之华丽让乔迥盈差点没听懂。 “娘子可曾学过《缀术》?可解得?”许氏表现出了作为一名学者应有的狂热,拉着乔迥盈坐在书桌前一起翻开了《缀术》。 “非我故意扫兴,娘子勿怪。在我的故乡,《缀术》已经失传了。其所蕴之理艰深晦涩,后世也难解,渐渐地就都丢开了。我从未见过此书。”乔迥盈清楚地看到了许氏眼中的光淡了下去,不过马上许氏就重新抖擞精神,拉着乔迥盈的手语重心长道:“我痴长你几岁,可在算学一道上却是大大的不如。你虽不能说出其理,却实实在在地通了,比我这个整天钻故纸堆的人高明了太多。如今可见,是我太过固执,只晓得通读书本,却不知活用,白白蹉跎了这些年。我毕生追求唯有算学一道,任谁也不可更改,我已立志通读《缀术》一书,尽我所能注解。我知道乔娘子必定有自己的志向,但是在我家的这段时日乔娘子能否助我一臂之力?我愿终生报答!” 乔迥盈着实被许娘子的学术热情打动了。要知道这可是数学啊!这可是要命的数学啊!面前这个年逾三十的古代女性,选择这样一门艰深、极考验天赋的学科作为自己的毕生事业所需要的勇气实在让乔迥盈自愧不如。尤其许娘子还不是一个全职学者,她还需要完成妻子的职责,未来或许还要成为一名母亲,操持整个家庭所有事务。眼前这个出身高贵,却不知为何委身小小录事的女子,在面对失控的命运时依旧没有放弃自己的所爱。或者说,是她的所爱才让她接受在这一方宅院里的生活,接受一个有些粗俗的丈夫,接受丈夫的秘密。因为只有在这个院子里,在这个小小的东厢房里,她可以尽情和书本、算筹待在一起,不去考虑世俗成见、命运不公。 乔迥盈答应了,也提出了自己的条件——让许氏劝三叔松口给自己一个合法身份留在长安城内。 “如我能留在城内,有了户籍,便可以大方与娘子往来,一起钻研算学也便宜。而且,我是刚来这里不久,对此处的规矩一窍不通,莺儿也是没有正经见过人的,我们俩想要相依为命也难。若是能得到娘子你的一二指点,我们也好学学待人接物、修习女学,不要失了礼数,给三叔和娘子惹来麻烦才是。” 许氏思索了一下,觉得此事可行,便也应下来。两人约好,从明日起,上午一起钻研《缀术》,午休后学习女工、礼仪、厨艺等等,晚上二人一同观星记录数据,然后复习,一起睡觉。 午后,王瞬之请了大夫先回来了,王上砚则不知道被什么绊住了脚。大夫把了脉,又在许氏在场的情况下看了小腿处的疹子,问了一遍饮食睡眠,在委婉询问莺儿的生理期后就断定问题出在这“不吃肉”上头。 “娘子已经十五岁了,却仍未…,可见这里头着实有气血不足的症状。每年春冬两季反复发作,虽说与四季变化有关,但是根子却还在本体上。我先开一方,娘子必得按着我的这个吃,先让气血在体内运行起来,然后咱们再说补的事。”这位口碑很好的大夫表现出了一点后世西医的直接,若不是许氏在场,他可能就连委婉都省了,直接劝莺儿快点想办法来例假。 “可是若真的吃不了荤腥,有没有替代之法?”莺儿想起自己那次呕吐,仍然心有余悸。 “娘子可有佛缘?” “应当没有,出生以来还未去过寺庙。” “这就是了,既无佛缘,可知这不是天生就如此,必得是养育之过。脾胃的性子是可以更改的,它被养成了这个样子,就能被养成别的样子。老夫建议还是多多尝试,若真的不行,喝点汤也是好的。”医生一脸恨铁不成钢,看来平日里可能是个肉食爱好者。 乔迥盈被启发了,刚想说可以喝牛奶,但是又想到这个时代还没有巴氏消毒,就打消了这个念头。 王瞬之恭敬地送走了医生就去按方抓药,家里又留下了乔许二人。莺儿在两次交流后有点怕许氏,总觉得她会冷不丁地揪住自己最狼狈的样子,便主动让出身体来躲到了后面。乔迥盈则在上午的约定后感到通体畅快,看许氏越看越顺眼,甚至想要叫姐姐——才三十出头而已诶,怎么不能叫姐姐。 “婶子,我见东厢房里挂着一张琴,不知可否借来一用?好久没碰过了,手有些痒。”乔迥盈主动找到准备晚饭的许氏,想要借琴。 “可以,只是琴空的久了,怕是音不准。”许氏特意净了手,亲自摘下琴放好。乔迥盈试过音后觉得有一点跑,但是还能凑合听,便道:“只是有些许不准,如果不是慢拍应该无伤大雅,调整按弦便是。我不会调琴,不敢乱动琴弦,姐姐介意我直接弹吗?”乔迥盈话音刚落就心知不好,怎么真的叫起姐姐了,岂非无礼! “无妨,我心里也正想叫一声妹妹呢。”许氏按下了乔迥盈想要行礼的手,扶她起来。她抬手抚过乔迥盈的鬓边,停留在她的眼角,眼中似有无限怀念,又敛衽行了一礼,道:“聆听松风。” 王瞬之抓药回来和王上砚在坊门口遇上了,两人结伴回家。王上砚忍不住埋怨上峰拖延症严重,非要把所有事情堆在一起布置,王瞬之则感慨莺儿身体孱弱,为了吃肉还要吃药。后来两个男人忍不住开始吐槽另外两个女人,进了家门才发现吐槽的两个对象正进行高雅的文娱活动——一个操琴,一个录谱,不亦乐乎。 入席后男人们发现今日的晚饭只有一荤一素,许氏表示自己今日有事,忘记给莺儿再多做一道素菜了,真是失礼。 晚间,王上砚在看着妻子把她的被卧搬到东厢房后一脚踹开了王瞬之的房门,说道:“我觉得这妮子是走不成了。” 为您提供大神 添茶 的《不可治愈》最快更新 19. 娘子妆安 免费阅读.[www.aishu55.cc] 20. 神仙日子 许氏最近很开心。 她平淡无趣的生活里突然出现了一个能够理解她兴趣的女孩,不对,是两个。 从约定的第二天开始,乔迥盈就带着莺儿和许氏形影不离。上午有一大半时间两个人会在东厢房的书桌前和床上摆满算筹和稿纸,进行开方的演算,偶尔对书中的语句有一两句争执,然后就又开始演算。后来乔迥盈甚至还提出她们可以做模型,拉着许氏劈了好多小木板。下午莺儿会和许氏一起练刺绣和书法,只不过许氏是真的在做一些活计,莺儿是在练基本功。 一开始下午本来也是乔迥盈陪她,但是乔迥盈想到莺儿可怜,加之自己没有耐性,就换成了莺儿来学习。下午的安排偶尔也会被一时兴起的许氏改成琴艺或者厨艺,有时还会和她俩讲古。其间穿插着一些庶务的学习,姐妹俩都很有兴趣,许氏也教的起劲。但是这个家太小了,许氏表示自己完全没有发挥出实力。至于礼仪,许氏认为精髓在于观察和模仿,便叫二人着意留心自己的一言一行,时时思索。 晚间偶尔观星,主要是许氏向乔迥盈和莺儿讲解星宿,乔迥盈再补充一些算命的趣闻,莺儿负责捧场。因为莺儿身体太差,她有夜盲的症状,站在院子里看星星跟瞎子看戏没什么区别。不过她依旧很享受和许氏谈天说地的乐趣。虽然乔迥盈和莺儿一块和许氏交流的场面很诡异,但是她们乐在其中。莺儿和乔迥盈也提了几次去留的问题,都被三叔以伤势未愈做借口敷衍过去了。王上砚还没到能偷懒的资历,十日才得休沐,天天踩点上班,却得和领导一起加班。王瞬之则是早出晚归,天天找不到人,偶尔和乔迥盈说句话开口闭口就是“身体怎么样了”、“老实在家呆着”等等鸡肋话题。于是许氏和这对小姐妹能够单独相处,日日按着自己的心意安排生活。 如此过了几日后,王瞬之也觉出不对了。那日晚上他还不信三叔所言,觉得许氏可能因为三叔过于粗俗才亲近乔迥盈,等她的那点风雅被榨干了之后许氏自然就会丢开。现在倒好,两个人以姐妹相称,状如母女,连莺儿都和许氏腻在一起,搞得家里两个男人天天觉得自己多余。 这一日王上砚下班后主动找到在西市晃悠不肯回家的王瞬之谈心:“我跟你说,你必须做个决断了。那是你领回来的人,现在都快把我老婆拐跑了。她想做什么?她是想留下来挑拨我们夫妻感情!” “我知道她想留下来,可是现在她的身体还没调理好,我没法尝试,怎么能判断呢?” “我不管她调理好没调理好,她必须离我妻子远一点。至少让她搬回主屋来睡,我还指望有生之年能抱一抱自己的孩子呢。白天夜里都叫她占了算怎么个事?” “我会和她说的,你想想她要是和婶子做了姐妹,我不就成了她侄儿了,谁能比我还急啊?你再忍耐一天。”王瞬之深感不能再把这个话题进行下去,拖着王上砚回了家。 然后他们俩就发现,今天家里没有晚饭吃。原因有三,一是今天早上乔迥盈终于把平方开出来了,二是下午莺儿终于完成了自己的第一个刺绣作品,三是乔迥盈和莺儿自告奋勇做晚饭庆祝这值得纪念的一天。 锅没有被烧穿真是它上辈子修来的福气。 现在临近闭市,出去吃也不太可能,王上砚只好带着王瞬之去坊内的小酒馆里随便买了点熟食,又去邻居家讨了两碗汤羹,自己回家支上锅热饼,许氏也通过这一遭意识到自己作为主妇好像出现了失职。在吃饭的时候莺儿一直低头捧着饼啃黄瓜,许氏的进食速度比往常快很多,四人依旧在寂静中吃完了这一餐,只是王上砚的身板挺得更直了,离席时候的步伐迈得更大了。 当晚许氏搬回了主屋。 东厢房,王瞬之盯着莺儿喝完药之后叫乔迥盈出来,自己有话要说。 “你太让我刮目相看了。婶子多么高傲的一个人,让你给哄成这样。早知道让你留在姜家你也能把那老头子哄得找不着北,迟早主动把你送出来。” “这怎么能叫哄呢?明明是知己相遇,产生了共鸣而已。”乔迥盈反对将她和许氏的伟大友谊说成有目的性的谄媚。 “知己相遇能把锅烧穿,真不容易。”王瞬之感觉自己的观点不比乔迥盈的容易拔高,于是开始阴阳怪气。 “锅现在还好好地呆在灶上,只是有一些变形,不影响它作为锅的本质。请你不要夸大事实。” “你以为这样就能留下了?看三叔好摆布是吧?”王瞬之向前迈一步逼近乔迥盈。 “我从没觉得这个家里任何一个人好摆布,如果要论,也是我最好摆布!婶子喜欢和我在一块,你怎知我就不喜欢和她在一起?在你的眼里,女性间就不能有纯粹的友谊和欣赏?正如男人们会一见如故,有兄弟义气,我和许姐姐之间也是一样的,她是我在这个时间见到的最自强、最让我佩服的女人,我尽我所能去帮她,她也愿意教我怎么融入长安。你不是一直让我教莺儿学规矩吗?现在我们就在学规矩!对吧莺儿?嗯,她也说对。”乔迥盈一口气不带喘地对王瞬之进行了输出。 “你还真的叫起姐姐了?你眼里还有没有点人伦纲纪!”王瞬之觉得自己的状态很不对,被乔迥盈三两句挑起火,然后偏离自己想要论述的中心思想。 “是你说的,我除了服从你的安排,没有其他活路。现在我想看看凭我自己,能不能在这个世道里活下去,有什么错吗?许姐姐愿意拉我一把,是她好心,是我配得上!与你又有什么干系?我和你各论各的,我还是会在面前叫她婶子,你也不要管我和她的事了。”乔迥盈觉得王瞬之现在在耍小性子,特别像别扭的初中生无理取闹,一点不见之前逃亡路上运筹帷幄的样子。 “你真的觉得你可以以这样的方式获得一张户籍吗?你把大唐户籍当什么了?你觉得钧官是吃白饭的,户部都是一群尸位素餐的傻瓜是吗?”王瞬之冷笑,眼前人果然还是太天真。 “我从没觉得获得户籍很容易,但是我知道三叔使使劲会让难度降低很多。我需要让邻居们知道我不是一个突然出现的外人,我得有完整的、经得住盘查的来历,我还要有祖籍。作为一个女子,我不会影响田产的分割和要交的绝大部分税赋,却必须依附于一个男人,因此我还需要找到一个肯把我收为女儿或者妹妹的男人,万不得已时我可能还要嫁人。之后我还要交得起户籍税,等到恰当的时机混在朝廷统计人口的时候把我报上去,这是三叔负责的部分。然后祈祷京兆尹和户部检查的时候不要把我查出来。报上去再等三年,我才会有一个合法的大唐户籍。我知道的,没那么容易。”乔迥盈非常冷静地报告了自己目前查到的信息,这些都是她从许氏那问来和从王上砚的吐槽里推测出来的。 “你已经在做了,对吗?”王瞬之听完后断定这个聪慧的女子绝不会只停留在信息收集这一步。 “对,你已经开始帮我做了。” “蓝田的乔家?”王瞬之想到她在客栈里的提问,“从那天开始你就在谋算了?” “我从被掳上马车就开始想到会有这一天了。”乔迥盈骄傲地扬起了自己的头颅。 “你想过你要在这个过程中付出的代价吗?”王瞬之吸吸鼻子,转着脖子问她。 “想过,但是户籍对我来说太重要了。非课户的生存空间有限,以我这样的身体状况,没有人会把我当个人看。没有户籍,我就无法在城池里久居,要么和贫民一起聚在阴暗的角落,要么从事类似娼妓的职业,二者都不是我能允许自己堕落到的境地。更惨一点,没有户籍,我连卖身为奴的资格都没有。所以,王瞬之,我必须拥有一张户籍。许姐姐是我最好最好的机会,我不可能放弃。”乔迥盈的眼睛里蓄满了泪水,她最近做梦都会梦见自己真的沦落到万劫不复的境地,一朝暴毙后是许姐姐用草席为她收了尸,却不能给她立碑。 “你不想被送走,是因为你想要自由。但是现在你为了一张户籍,却要以自己的自由为代价去赌,你这是在舍本逐末!那为何不干脆跟着我北上,那里没人查你的户籍,你在那里照样可以得到自由。”王瞬之掐着乔迥盈的肩膀逼迫她看向自己的眼睛。 “因为那样做违背了我的意志,违背了莺儿的意志。”乔迥盈仰着头笑了,眼泪随之滑落,这是她第二次在王瞬之面前流泪。 为您提供大神 添茶 的《不可治愈》最快更新 20. 神仙日子 免费阅读.[www.aishu55.cc] 21. 大晚上的 这是王瞬之第二次不能理解乔迥盈的眼泪。 她之前的眼泪已经表明了她对绝对自由的向往,但现在她却是为了户籍——自由的反义词在流泪。人总是这么复杂,这么贪婪。眼前人一面想要在日光下生活,彻底融入大唐,一面又想要不受丝毫牵制,斩断所有联系。聪慧如她,难道不明白鱼和熊掌不可兼得吗? “即便你有了户籍,你还是要嫁人、劳作来养活自己,你以为你真的能做得到吗?你看看你现在喝的这些药,哪个普通百姓家能供得起?用你的脑子好好想一想,你会明白自己的矛盾之处的,不要再逞强了。如果你可以留下,并且真的需要一个长安的户籍,我会帮你建一个你想要的。但是如果你从现在开始自作主张,那我很有可能到时候无能为力。你自己看着办吧。”王瞬之边说着,边用手指点着乔迥盈的脑门,他最近总是很想戳一戳乔迥盈,帮这个女子倒一倒脑袋里的水。 乔迥盈抹干净了眼泪说:“你能帮我办到天衣无缝自然最好,我也惜命。但那是你的施舍,从此我的脖子上就会拴一根绳子,然后绳子那头被牢牢攥在你的手里。王瞬之,你扪心自问,你希望自己的户籍是一份卖身契吗?”乔迥盈难以接受自己的后半辈子都悬于一个男人的一念之间。 “说过多少遍了,我对你没有任何加害的意思,我也不想知道未来的事情,我只是想要保护你的安全!”王瞬之瞬间就炸了,他厌倦了一遍又一遍地对乔迥盈的质疑给出相同的回答,这个女人的疑心永远不能消除! “不管你自证多少遍,对我来说,从你告诉我必须听从你的安排那一刻开始我就永远不会停止对你的怀疑,我将永远活在你会随时毁掉我的生活的阴影里。王瞬之,如果你真的想报答,那就给我一张大唐的户籍,我告诉你我知道的的所有关于房间的事情,我们就此两清。我会远离你、远离姜家,一辈子小心谨慎地生活。”乔迥盈意识到今天的矛盾不可避免,想要在局面彻底失控前提出自己的要求。 “你有户籍的,王语周,在扬州你不仅有户籍,还有田产,有仆从,有一份攥在你恶毒叔父手里的嫁妆。你不是一个非课户,更不是贱户,为什么非要这样?”王瞬之感觉自己头都快挠秃了,眼前女子的执念简直不可理喻! “那不是我。”乔迥盈回答的很迅速。 “就那么重要吗?啊?比命还要重要?!我刚把你从一个随时会被打死的地方捞出来,你就迫不及待地暴露自己的姓名和样貌,好让姜家和国师闻着味找上门来,然后跟在你屁股后头一辈子撵着你?” “户籍不会立马上报,我可以起一个新名字,甚至改变样貌。就算找到了,我也不会供出你的。”乔迥盈此时终于恢复了平静,有精力审视王瞬之的一举一动。眼前人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愤怒,那张原本风流倜傥的脸上第一次出现厌恶的表情,本来一直舒展的眉头此时蹙了起来——剑眉星目,此刻也只是指向乔迥盈的刀剑罢了。 “你问问莺儿愿意吗?你问问她。你不要在这里自说自话,这个身体里住着两个人,不管你怎么否认,这个身体里都有两个人。” “我从你第一次问就说过了,世间只有一个莺儿。我所说即是莺儿所说,我想要的即是莺儿想要的。”乔迥盈坚定地回答道,身体里的莺儿没有发出任何异议。此刻两个灵魂共用一双眼睛看着面前这个与她俩羁绊最深的男人,乔迥盈看到的是一个自负的好人,莺儿看到的是一个无能的坏人,她们都对面前的男人深深的失望。 “那好,这既然是你俩都想要的,那咱们明天就会有决断。”没有乔迥盈预想中的彻底爆发,王瞬之丢下一句话就要回屋睡觉,他觉得自己再理论下去真的会把三叔和婶子都闹起来。 “果然是你。”乔迥盈叹气道。 已经一只脚跨出门外的王瞬子顿了一下身子,才迈出第二只脚,走下台阶站定后转身说:“不错,是我。我骗了你。”王瞬之说的理直气壮。他没有任何负罪感,面前的人太聪明了,他没指望能一直骗下去。在这场势均力敌的较量里,王瞬之发觉自己渐渐落了下风,他对这个女子的顾虑越来越多。或许自己从一开始就不会赢——从她捂住自己伤口的那一刻,王瞬之就败了。 乔迥盈双手交叠放在腰上,挺直脊背,学着许氏教给她的站姿面对王瞬之。此时一人在门内,一人在门外,这一道门就是王瞬之无法理解的执着,是乔迥盈和莺儿无法退让的底线。他没有回到门内,乔迥盈也没有走出去,二人平视彼此,都在对方的身上感受到了巨大的、关于自己的悲伤。 “我明天带你出去,叫婶子给你找件好看点的衣服。”王瞬之说完后就回了西厢房,灭了灯。乔迥盈对着他的背影行了一个礼后也关上了门,走到书桌前铺平了宣纸。 “姐姐,你这是要做什么?”莺儿刚才听见王瞬之承认之后就慌张了起来,本来以为乔迥盈会和她商量解决的办法,结果她居然又在算术? “我已经黔驴技穷了,最后的窗户纸捅破后,我实在没有法子转圜。你曾说你不愿苟且偷生、自甘下贱,想依靠自己活着,我也是一样的心思。所以这些天我们都在谋求一张户籍,想要赶在有谁确定我们的命运之前把这件事办了。到时候他但是现在他也不想装了,即便我有一万个法子也没有时间了。何况,出了这个院门,天下再没有咱们的容身之处。我趁最后的时间把这一点算完,算是给婶子的一点报答,你可以先睡。”乔迥盈又进入了“死之前我再做点好事”的状态。 “不行,姐姐你起来,我们去找三叔和他当面对质。他们不是想要知道房间里的事情吗?我可以告诉他们!说不定他们知道了之后就会同意我们留下的!”莺儿认为此时消极为时尚早,自己还有价值没有发挥,说着就想换出来去找王上砚。 乔迥盈任由她控制住身体,看着她整好衣装,端起蜡烛就向屋外走去,心想“让年轻人吃点苦头也不错。” “三叔!我是莺儿,漏夜前来是有些事想要跟你和兄长说,能出来一下吗?别惊动了婶子。”莺儿靠在主屋的窗户上对里面低声说道,还用手护着蜡烛不要熄灭。 “你这个没眼力见的!我服了。”乔迥盈无奈地在里面大喊,她万万没有想到莺儿这个单纯的少女会先去敲王上砚的门。人家夫妻俩今天刚重新睡在一起,怎么可能让你不吵到婶子!乔迥盈觉得即使自己能顺利留下也再也没有脸面再见这夫妻俩了。 里面的人显然听见莺儿的话了,乔迥盈甚至听见了许氏黏黏糊糊地问丈夫出了什么事,然后又被王上砚几句话安抚下去,其间混杂着一些皮肉摩擦的声音。 姜莺儿啊姜莺儿,你是我见过最标准的直球少女!乔迥盈此时无比庆幸控制身体的是莺儿,她活了二十一年所积累的脸皮还不足以让她直面这个状况。另一边的王瞬之好像也听见了动静,点起了灯。修罗场一触即发,莺儿还不清楚自己到底将会陷入多么尴尬的境地。幸亏乔迥盈赶催促莺儿赶快站到了西厢房的门口,冲着一脸不快的三叔招手示意他一起进去聊,这才没有被王上砚在卧室门前处死。 等到三人齐聚王瞬之的西厢房后,莺儿“噗通”一声就跪下了——乔迥盈对这个动作所代表的姿态持反对意见。王上砚立马被莺儿的举措吓清醒了,口中说着“使不得”就来扶她,反而是王瞬之在一旁沉默地盯着她。王上砚拉了两下硬是没把莺儿扶起来,于是转头来看王瞬之的脸色,才意识到他的侄子和侄女兼小姨子之间好像闹了不小的矛盾。 “你先起来咱们再说话,这里没你要跪的人。”王瞬之打量着面前的女子,心里头十分不是滋味。他没想把两人之间的关系闹得这么僵,也不想看那么骄傲的女子跟着这具身体一起下跪。 莺儿没动,她人生前十六年告诉她有技巧的服软是有用的,关键是姿态要到位,情由得合理,而且要有来有回,于是她穷尽所学开始了自己的表演。 “姐姐说的没错,她所欲即是我所想。我们姐妹一体,想过的就是一份安稳日子,像普通百姓一样。没有姜家,也没有王家,也没有什么杀手。” “那你更应该听我的话保护好自己,你家里人有多穷凶极恶你也不是不知道。”王瞬之觉得这俩小姐妹的逻辑实在不通,翻来覆去都是“贪心”两个字。 “姐姐总有疑虑,我却相信公子是真的会豁出去保护我的性命,替我们打算的。即使真的带我们去了北边,也不会折磨我们姐妹俩。以公子的能力,我相信那里确实没有什么会威胁我们性命的。但是…以我的身体,倘若真要北上,不知道有没有性命见到公子所说的雪山。”她恰到好处地低下了头,挤出一两滴眼泪来滴到地板上,接着又说: “我过过被人保护的日子,过了整整十六年,被保护到无力自保,最终还是被文可用抢了出来。公子为我殚精竭虑,也不能保证没有万一。毕竟只有千日做贼的,没有千日防贼的。如今有幸逃出命来,我有觉悟,知道有一天可能会又被谁害了或者关起来。假设我真有命到了公子本家,公子能保证王家可以护我一辈子吗?我阿爷也以为他可以关我一辈子,可我现在又在哪呢?”莺儿抬起头来,一双杏眼噙着泪看向王瞬之,眉间微蹙,脸颊因为激动出现了不常见的血色。 王上砚听后嘴唇嗫嚅着,想要说点什么反驳,但是也组织不出来语言。王瞬之的眉头皱的更紧了,背起来的双手也渐渐握拳。王上砚听了想说些什么,被王瞬之抬手制止了。 “公子,我的身体差到了什么地步即使你和大夫不说我也知道。年岁不永、不懂人情、不通世故,没有谋生的手艺,连孩子都不会有,怎么看我都算是废了。但是上天垂怜,让我遇见了公子。公子拉我一把走出了地狱,行走在这人世间。又教我遇到了婶子,学了道理,见了这许多世面。我觉得这是上天对我的安排,让我在咽气前过几天人过的日子。……我也想知足,但是这样的日子太好,我放不下,更何况姐姐在来到这个世上前一直是过的这样的生活。我们姐妹俩只是想堂堂正正地把日子过下去,过到哪算哪,活一日就算一日。我愿告知公子想知道的一切,也请求公子垂怜我和姐姐的一番苦心吧……倘若只是为了活到明日而一辈子只能在北边挨日子,我情愿待在长安城里让他们来杀我,也算没有遗憾了。”与乔迥盈的论点不同,莺儿没有从命运自主来说明自己拒绝北上,而是强调自己活不长了,亟需享受所剩不多的人生。谁能拒绝一个时日无多的少女的请求? 王瞬之可以。 “你口口声声说自己想要留在长安城里,又有谁告诉你你一定会被送走吗?你们姐妹俩这么着急忙慌地准备户籍,不知道被发现了就会彻底呆不下去吗?” “我不敢赌。对公子来说不过是二选一的抉择,可对我来说就是一锤定音。今天晚上姐姐和公子吵了一架,公子就要带姐姐出去。倘若哪天我惹公子不高兴了,公子岂非立马就要把我送走?”莺儿装出一副委屈的神情开始狡辩。 王瞬之还想再说些什么,却发现身边的王上砚突然冲了出去,然后就看见他的妻管严三叔搀着梳妆整齐的许氏进来。 “你们叔侄俩想把她带到哪去?!” 为您提供大神 添茶 的《不可治愈》最快更新 21. 大晚上的 免费阅读.[www.aishu55.cc] 22. 躺进草丛 莺儿的服软戏码彻底演不下去了,因为突然插进来的许氏的字典里就没有服软这两个字。这位大家出身的夫人自己可以屈服于三纲五常,但是她认为莺儿作为一个本来与这个家庭毫无关系的少女不必服从于任何人的意愿。现在她没有父母兄弟,也没有亲族好友,是需要有人为她伸张的。 “你们这样私自拐带一个孤女,与人贩子何异?我本以为你们想将她私藏,结果还要把她偷运出城?倘若一开始就存了把她送走的心,那就一路送到底,别叫人瞧见你们的嘴脸。倘若正经要把她留下,那你这个当人家叔叔的也就该打算起来。我说了多次,你每次都在应付。”许氏推开了丈夫的手,把跪在地上的莺儿扶起来。莺儿顺势牵起了许氏的手,开始无声地哭泣。 “两个男人把这样娇弱的女娃领进家门,不主动为她考虑就罢了,我全当你们在避嫌,那就由我管教她。可人家自己明了事理后想要为前途打算你们居然还加以阻拦?她如今一没有告发你们,二没有违法乱纪,三没有在家中无礼,你们为何逼她?就为了今日的晚饭,家中的炉灶?”许氏不愧是从小在大家族里长大的,移花接木、混淆视听的技术一流,两三句话就占领了道德制高点。 王瞬之很想张嘴反驳,但是王上砚已经彻底蔫了,他觉得自己此时开口和三婶打擂台的话可能会逼反自己的三叔。 “我虽奉父母之命嫁入王家两年,但是夫家的底细到现在我仍然不知。莺儿或许和王家的秘密有关,可她十六年来从未加害他人,如今又被强带到京城,何其无辜,怎么不能得一个好结果?我听你叔叔的意思是要考验她,考验过了才能留下。这是哪家的礼,我怎么没有读过?”许氏把矛头指向了王瞬之——她很看不惯这个侄子嘴里说一套背后做一套。乔迥盈在无人处鼓掌欢呼:“婶子说得好啊!” 王瞬之在这个房间里的地位陡然转变,他现在成了被质问的那一个了。不等王瞬之编出理由,许氏继续发泄自己的不满: “夫为妻纲,妾身是不该忤逆夫君的。但是夫君此举不仅不合礼法,还有违《唐律疏议》中的户婚律。莺儿是外籍入京,虽有路引,但至今逗留已有十一日,按律应当上报长安县,否则满一个月后就要返回原籍。夫君敢吗?”许氏看着低着头瑟瑟缩缩的丈夫,心里一片荒凉——这就是自己嫁的人了。 “婶子息怒,这一切都是侄儿的主意,侄儿……”王瞬之还没替王上砚开脱完就被许氏打断。 “你叫我一声婶子,我也拿你当自家人看待。你要我给娄家夫人写信,我写了,一封现在就锁在主屋的柜子里。这些天你每天出去干什么我也没有过问,在家帮你看顾莺儿。我自认已经做到了我能做的一切,不曾想那封信是用来迷惑我的,好让你们叔侄搓磨莺儿!”许氏现在除了为莺儿鸣不平,还生气自己被王瞬之蒙骗写信去求娄家张氏夫人的人情。 “婶子如果真的想为莺儿伸张,何不将那封信送出去?侄儿明天就能”王瞬之的赌气之语还没说完就被王上砚喝止。 “王瞬之!你是真的不为莺儿考虑,不为你叔叔我和你婶子想吗?娄将军夫妻感情甚笃,这是整个长安城都知道的。张氏要办什么事绕不开娄将军。这一封信送去了,娄将军必定会查我和莺儿的底细,说不定还要往回倒查。万一真的有纰漏,你叫你婶子日后如何自处?没有万全之策,你怎么敢啊!” 莺儿还在装哭——当然也有真情流露,乔迥盈却开始头脑风暴。 “娄将军…将军,唐朝有什么出名的娄将军吗?……娄?”乔迥盈注意到了这个姓,眼前却浮现了斯琴高娃老师的脸——这是什么诡异的联系? “莫不是娄师德吧?他不是宰相吗,为什么是将军?”乔迥盈疑惑,这居然是武皇的时代!再想起刚才许氏所说的《唐律疏议》,她觉得自己很有可能来到好时候了。这样的盛世,怎么能去北边吃沙子?许姐姐加油,干翻他们! 许氏还欲再劝,王瞬之却不想听了,走出房门就翻上了房顶,留下三人面面相觑。于是莺儿的服软大戏是以王上砚被勒令独寝、王瞬之离家出走、莺儿哭着被哄睡结束的。 夜里的崇贤坊不算安静,偶尔能听到不良人巡夜的声音、老鼠窸窸窣窣的脚步声和春天的风雨声。王瞬之在各家房顶上跳来跳去没一会就下起了小雨,他只好翻进了一个无人的院子,对着院中的杂草发泄怒火。 他不懂,跟乔迥盈和莺儿解释她们有危险怎么就这么难呢?不管是留是走,只有在自己严密的安排下才有可能同时避开国师和姜家的探查。如今文可用已死,消息窜的比人快,国师肯定得知了他失手的事。姜家当天没能追到人,肯定也放了探子一路追查,即便自己进城后有意迷惑也不知道能拖到何时。他这些天在西市交易土地奴婢,好不容易捏出一个乔家的雏形,又变换身份,把各处的窟窿都补齐了,结果回来就碰见乔迥盈在自作主张、还大言不惭地说什么我们两清,清个鬼咧!她哪里有钱还他。还有晚上的这一场,姐妹俩联合起来对付自己一个,婶子也帮腔,三叔跟个锯了嘴的葫芦一样,最后全家人都在生自己的气,他王瞬之还不配有个脾气了是不是? 他又想起那个“考验”和很多年前与莺儿有一样命运轨迹的那个女人,她也这样闹过一番吗?兄长会怎么处理? 王瞬之觉得自己身上的担子重似千钧却没有一个人愿意帮自己分担,尤其是那个女子,就差一屁股坐上来了。他恨不得太阳一出来就把这个包袱甩掉,自己独自北上,到时候三叔都找不到自己,他也不用面对女人的眼泪了。正想着,他脚下一滑,摔进了草里。 坐在草丛里的他不由得再次想起了自己和乔迥盈初见的前一个晚上。在解决了十数个国师的手下并且在密林里狂奔了大半夜后,他终于一剑解决了最后一个。那时他也是待在草丛里,身边躺着一个温热的尸体,全身上下布满了大大小小的伤口,血和汗混起来浸透了衣衫。他想要歇一会,就一小会,等这口气喘顺了再去找那个孱弱的女子。 但是躺下后,他看见晴朗的夜空中月明星稀,忽然就失去了动力。 除了不会说话的星星月亮,有谁能知道刚才发生的一切?即便此刻自己死去,也没有人会在自己生辰那日祭拜。搏杀和愈合发生在他生命里的每分每秒,甚至重叠起来。他觉得自己像是山谷风口里的一块巨石,烈风永不停息地侵蚀着他。可他却看起来完好如初,因为刀剑能够隔着血肉砍向他内里的某个地方。 月有阴晴圆缺,人有悲欢离合,但是他好像永远都体会不到这种轮回的美感。生命的周期在他的身上消失,让普通的情感显得那么的无理。即便太阳出来,亮澄澄的日头照着,一切都能大白于天下,都能被清风涤荡,唯他不能。因为他不再能区分白天黑夜、理解人们对于白日光明的追逐了。时间的分秒是平等地流逝的,他的生命也是如此,每分每秒都没有什么不同,等着他去救的那个女孩也是一样,自己和她都是众生里的将死之人,谁又比谁高贵? 此刻的星月,是他此刻的见证,那明日呢?后日呢?等到伤口愈合,谁是他这场暗夜里的杀戮的见证者?到了后面他的思绪开始混乱,父母的身影、哥哥的剑、还有那个女人的脸都像鬼魅一样围着他转。他很清楚这些都是幻觉,于是也就不像从前一样伤心了。但是幻觉勾起了他另一种真切的欲望——解脱。他想让时间真正在自己的身体上静止——不再流逝,那么我也就不必去体会每一个瞬间。 他没有勇气用剑,只用手指抠着伤口,希望自己的血就这么流干。血流干了就能甩掉一切,不用再去在乎那个房间,不用再厮杀,不用再绞尽脑汁地去理解自己的生命,不用再为了天命活着——所有一直残忍消耗自己的东西都会消失。最重要的是,他可以去到世界的另一面,去真正拥抱自己的家人了。“我要死了,谁管那个女孩能不能活下去?” 然后这个被他抛弃的女子就是他醒来后看见的第一个人。 巨大的愧疚和荒谬感淹没了他。 他想说对不起,放弃我吧,但是说出口的却是:“轻点压,快疼死我了。” 为您提供大神 添茶 的《不可治愈》最快更新 22. 躺进草丛 免费阅读.[www.aishu55.cc] 23. 误会大了 现在躺在杂草堆里的王瞬之感觉自己很危险,因为回忆又把那种感觉勾起来了。星星和那个晚上没有一丝区别,月亮倒是更圆了。烈烈的风又在他的心间吹起来,吹向他荒芜的内心。王瞬之的手指捋着够得到的一棵青草,心里头念着的却是在马上抚平她碎发的感觉。他希望通过回味发丝在指尖溜走的那个瞬间把念头压下去。 现在不能死,不是一个好时机,也不是一个好地点。 王瞬之的理智对他说了千万遍不能死,他把三叔、婶子和莺儿的名字念了千万遍——这是世上现在和他最相关的三个人了,但是仍旧不能让他摆脱那种“想要摆脱”的欲望。为什么呢?躺在草堆里就会让自己想死吗?那我以后再也不躺了……王瞬之开始主动发散自己的思维,从杂草开始乱想,想到绣鞋,想到墨宝,想到三婶屋里挂着的琴,一直想到要记得再去给莺儿买块豆腐…… 天亮了,王瞬之坐在这个小院的杂草堆里想了一个晚上,他一直没有变过姿势。 意识到天亮了后他不由得庆幸起来,因为就算此刻死了也是在白天死的,三叔和三婶会马上给自己收尸。王瞬之搓了搓脸,大喘了一口气,挣扎着起身赶着回家换身衣服好去西市把最后一块地谈下来,顺便再去敲打敲打那个人牙子,要价也忒黑了…… 他刚一推开院门,抬头就望见了挎着个菜篮子溜着墙根在街上张望的乔迥盈,并且意识到她没看见自己。 为什么总是她呢? 此时街上除了她没几个人,坊主估计也才刚起床准备开坊门,可那个小妮子就是不往自己的方向看,这让王瞬之气不打一处来。他很想走上去质问她在干什么,不知道这样很危险吗?但是又想到自己当时放弃了她,好像现在去说教也不合适。可是自己不已经说了好几遍只是想保护她的安全了吗?这女子就是不往心里去你说说算什么事啊。还不往别上靠靠?你碍着别人的道了!诶,对,这才看上去比较像大清早去西市的样子。离边上那个人远点,人家手都不用动就能拿走你的荷包…… 王瞬之就站在破烂院门的后面,露出一只眼睛看着她,心里把她的一举一动都过了一遍,觉得姐妹俩这块肥肉当得非常称职。直到他看见乔迥盈的目光透过逐渐成型的人群一眼看了过来,捉到了他的眼睛。 王瞬之下意识想躲,但是脚还没往后撤就意识到自己没什么好回避的,于是就从院门后走了出来,穿过人群站到了乔迥盈的面前。 “你怎么出来了?”王瞬之指责莺儿不拿自己的性命当回事。 “每回和你见面就吵架的话,你给我钱吗?”乔迥盈大早上也窝了一肚子气。 “不是莺儿?”王瞬之没准备好面对乔迥盈,他以为昨天两个人吵了一架后得很久才能说话。 “原本是莺儿的,但是她找了半天都没看见你,我在后头干着急。”乔迥盈其实也不想现在见他,但是莺儿的动态视力太差,静态视力也不怎么样。 “三叔和婶子没拦着你?”王瞬之觉得这俩监护人失职了,不能因为夫妻吵架就不管孩子吧。 “我出来的时候三叔还没醒,婶子也刚起,她找了件干净衣服叫我带来给你换,怕你淋了雨着凉。本来还想说找见你了带你回家吃饭,但是我觉得咱俩不回去的好,今天有够三叔受的……”乔迥盈絮絮叨叨把自己出来的前因后果都说了一遍,就是没提自己的精神一夜没睡,东边天刚亮就忙不迭地催着莺儿出来找他。 “谢谢你。”王瞬之听她一直没说出她自己出来的原因就想到她是为了自己。 “也谢谢你愿意走出来。”乔迥盈指了指王瞬之背后的院门。两个人没有相互行礼,只是又一次并排走着,乔迥盈在左,王瞬之在右。 很多年后,度过了很多个生死关头的王瞬之才明白这个早上乔迥盈为什么感谢他走出来。 “走吧,想吃点什么?我请。” “不用,我有钱。咦?” “早被摸走了,以后站在人堆里的时候小心点。” “你不早点出来提醒我!那是婶子的钱!” “吃一堑长一智呗。” “我叫莺儿出来吧,我不知道大唐有什么好吃的。” “别,陪我走一会。”王瞬之左手抚摸着乔迥盈的发髻说道。 “王公子,您不要再动不动对我动手动脚的,这样不尊重。”莺儿出来了之后立马严肃地表示了自己长久以来的不满。 王瞬之意识到她们俩个人的切换已经不需要时间了,前后基本看不出来明显的衔接——至少他没看出来。他的手指不自然地缩了一下,之后收回左手,表示自己绝不再犯。 “您上回也是这么说的,不还是这么做了。要是您实在控制不住,不如交钱好了,一次一两,月结。”莺儿自打从乔迥盈那里知道落户也需要钱并且王瞬之很有钱了之后就一直在动一些小心思。 “跟着你姐姐不学好!别成天她说什么就是什么,好好跟婶子学着点。”王瞬之笑骂道。 两个人晃晃悠悠去了西市,路上在摊子里吃了素面和素包子,还喝了一碗浆水——虽然不合时宜,但是已经有人在卖了。之后王瞬之带着她看了几家布店,买了三匹莺儿喜欢的料子和两匹乔迥盈认为婶子会喜欢的,带着她排队等了一家做酥饼的铺子的点心。他又陪着莺儿逛了一家价格奇高的首饰店,吓得莺儿表示自己以后再也不羡慕别人头上金的银的一大堆了——这些要是买成吃的得买多少啊。漫无目的地走了一会,王瞬之就来到了交易土地的地方,掮客带着他去找地主进行最后一次尝试。莺儿抱着点心紧跟在他身后观摩了王瞬之变身无赖压地价的全过程,并且有幸参与了挑选伺候自己的奴婢的人口买卖活动,因为之前的女婢在回家探亲的时候被她表哥赎了籍。掮客收好地契约着后日上午巳时在官府画押登记,人牙子收了定金后表示现在转契明日一早就能送货上门,王瞬之说自己明后天可以再跑一趟。他带着莺儿在西市卖杂货的地方买了一圈后拽着她从人堆里挤出来,王瞬之看着天不早了,准备送莺儿回府,自己得去一趟永乐坊见个朋友维护一下人设。 乔迥盈则瞄到了契书上的年号,“圣历”——这么直白中二的年号是武周无疑了。再看日期才知道今日是四月十二,竟然快到夏天了。 莺儿被带着逛了这么一圈,整个人都很兴奋,对那三匹料子爱得不行,恨不得现在就回去分点心吃。她之前对王瞬之的那点敌对态度此时被一扫而空,甚至有点忘记昨晚自己是怎么跪在他面前梨花带雨了——反正是表演,她也没往心里去。 “开心吗?” “开心,从来没这么开心过!”莺儿马上回答道,还拎起手里的点心显摆。 王瞬之歪了歪头,做出询问的样子。 “姐姐说,嗯,姐姐说还行吧。”莺儿也有点犹豫了,来长安这么多天头一次出门,怎么能不高兴呢? “哪里不好吗?”王瞬之觉得今天自己安排还行啊,前面几家都逛得挺好的,自己在西市的表演也很帅气。 “姐姐说,我不大明白……姐姐说她只看见了她能看见的长安。”莺儿觉得这句话是病句,人怎么能看见自己看不见的东西呢? 王瞬之则觉得乔迥盈操心太多,那些看不见的地方里有难以用语言表达的肮脏和罪孽,如果所有这些都要关心的话,乔迥盈可以直接去当圣人。 “看不见的以后再看,今天到此为止,我送你回家。”王瞬之总结陈词,西市半日游圆满结束! 快到门口的时候两人都在路旁停了停做了一下心理建设,因为他们看见家里的老仆此刻正尴尬地蹲在路口摸鱼,并且隔着院墙听见了三叔在家的声音——大唐好丈夫候选人王上砚紧急告假在家哄老婆。 “这样,我就不进去了,回去让婶子给你裁身夏装,该分的都分了。记得告诉婶子我晚上在朋友家吃,晚了的话就不回来住了。”王瞬之把手里的东西交到了莺儿的手上,他不觉得进去之后许氏能够放过离家出走的自己。 “公子夏天会带再我去东市看看吗?”乔迥盈悄悄换了出来,不好意思的试探了一下,想要观察王瞬之的表情。 王瞬之在瞄到女子脸上的神情后低下头去答道:“去啊,首饰胭脂不还没买呢?那边有适合年轻女子的,还便宜。” “那到时候我穿新衣服去。”乔迥盈装作莺儿雀跃着,说完就抱着战利品回家了。 王瞬之在乔迥盈进家后许久都没有抬起头,眼睛一直盯着自己快把路面蹭低一公分的脚,嘴角边带着笑意 乔迥盈却没有笑。 她躲着夫妻大战一溜烟地跑回了东厢房,放下东西,坐在床上思考王瞬之今天的改变。 “这货不会喜欢上莺儿了吧?” 为您提供大神 添茶 的《不可治愈》最快更新 23. 误会大了 免费阅读.[www.aishu55.cc] 送画得书 乔迥盈的这个念头不是空穴来风。她仔细地回忆了近来王瞬之主动找自己的聊天的情景,发现好几次都是她先回了话紧接着王瞬之在意识到不是莺儿后就变得无话可说,或者转到别的不相干的事上去了。这种明摆着找莺儿聊闲天的行为不禁让乔迥盈想到了高中时候班里那些对自己有意思的无趣的男生。接着她又想到莺儿对王瞬之的救命之恩,以及王瞬之一直揽着抓药的差事,还是家里唯一一个记得给莺儿买豆腐吃的人。联系上今天在西市的大撒币行为和交易时刻意的装逼动作,乔迥盈觉得他八成是看上莺儿单纯好哄又可爱了。 他怎么能集性骚扰变态和白幼瘦审美于一体呢?这是会在草丛里想自杀的人吗?心态切换也太快了吧? 乔迥盈觉得自己有必要旁敲侧击莺儿一下,不要被这个古代男人迷惑,因为他其实具备一些很不美好的品质。乔迥盈虽然平时没有什么富裕的情感流露,但是她认为自己作为这个世界上为数不多觉醒了女性意识的人,应该至少成为身边的女人的灯塔,帮她们远离这个时代潜在的危险。虽然她很想让许氏出面去和王瞬之谈一谈,但是现在他们夫妻二人正在冷战,她觉得自己还是不要趟这趟浑水为好。 莺儿不清楚乔迥盈对她的大姐姐心理,只是以为乔迥盈真的不喜欢今天的西市之行,于是她很好奇地问道:“姐姐今天在西市说的话是什么意思呢?我不是很懂。长安这么大,当然不可能一口气看完。人人都只能看见自己眼前能看见的东西,如果想看别的自然要到别处去。今日咱们只去了西市,姐姐自然只能看见西市了呀。” “我觉得你说的很有道理。我确实不能指望回回都能一叶知秋,只要别管中窥豹就好了。”乔迥盈品味了一下莺儿说的这番话,觉得莺儿的视角很单纯,但是道理很深奥。莺儿在封闭了十六年之后,只擅长从现实世界的普通层面去理解和感受,但是更为宏大的问题往往又和最基本的概念相通。人精们擅长的弯弯绕绕其实也是要遵循最基本的原则和道理来进行的,而越基本的东西莺儿越是擅长。乔迥盈第一次在莺儿的身上觉出了“纯粹”的味道,莺儿则学到了两个新成语。 “我是这么想的:长安城特别大,它不可能每一处都像东市西市一样繁华。你想一想啊,那么多王公贵族都聚在长安,谁来供养他们?自然是百姓。一户勋爵人家说不定要十户普通人家来供养,而一户普通人家的赋税说不定要被分来供养十个有爵之家。如此叠加分派下去,一定会有人因为存不下钱来而受穷受苦。他们可能会失去土地或是卖掉房产,再惨一点的,可能就要卖儿卖女。这样生活的人,是不会出现在西市上的。咱们虽不能亲眼看见这样的人,却要知道他们的存在,不要被西市上那些金银啊、贸易呀骗到,以为整个长安都是这么好的。”乔迥盈循循善诱道,心想莺儿你能不能举一反三,早日看出王瞬之也有阴暗面。 “姐姐说的这个道理我明白。原先我在姜家时,这世上谁知道我?可是他们看不见我,不代表我没受罪。如今他们能见着我了,难道我就真的无忧无虑了吗?姐姐放心,我省得的。”莺儿突然成熟的发言让乔迥盈有点招架不住,开始思索小姑娘是不是早看出王瞬之那点心思了。 风评被害的王瞬之并不知道自己已经被贴上了变态的标签,他买了一壶酒又取了一幅画,来到永乐坊,敲响了一个士子的家门。 “元膺兄,别来无恙啊。”王瞬之给了来迎门的人一个结实的拥抱,笑着向他问好。 “哈哈,怀永,是你!快,快请进来!”娄斌一身休闲的打扮,在家连幞头都没裹,身着瑞锦纹靛青圆领袍,褊着袖子,漏出一节小臂,上领解开一个口子,腰间挂带一束,脚下穿着一双布靴。见了来人后他立马就拽着王瞬之的胳膊领进正屋上堂,后又为了自己的装扮道歉了好久。 “你家中一切可还好?何时进京的?” “蒙兄长惦记,家中一切都好,我从扬州上来的时候,家母的病已经大安了。我在京中已有十日,将将安顿下来就来拜访兄长了。” “你先前来信时不是说已经找好住处了吗?怎么,不好吗?我可以帮你再找一处清净的地方。”娄斌正色道。 “多谢兄长好意。没什么不好的,我如今住在我三叔处,他家在崇贤坊,很是便利。只是我还带了一个堂妹同来,她少不了要多花些心思。”王瞬之答得随意,并无意一点不耐烦的情绪。 “嗯……既然家里有女眷在,我看不如还是搬出来,也好安心读书啊。我这里正好空着,不如你搬来同住?”娄斌前半句说的正经,后面说到“搬来同住”就彻底憋不住笑了,拍着桌子打趣道。 “元膺兄怎么还拿陈年旧事说趣?我就那么一回错睡了你的床,这么些年了,怎么还惦记小时候的事。”王瞬之也笑了声,很是无奈。 “哈哈,不说嘴了。但我的主意是正经的,你还是得搬出来,读书是大事,不能分心。等宽钟先生回来后,咱们就要宿在书院了还好些,可回头备考的时候总不能吵着你吧。”娄斌说完后向他保证只要王瞬之有需求,自己就能帮他找到房子——宛如一个房产中介的优秀预备役。 “那我恭敬不如从命,提前谢过兄长了。”王瞬之也觉得莺儿可以让三叔他们照料,自己这么大个男人还腆着脸住在叔叔的屋子里就非常不合适了。 “哎呀,想想就觉得人生真是不可预测。咱俩在扬州一块长起来,如今又成了同窗,中间差了十来年,居然也能再遇上。”两人回忆了些小时候的事情后娄彬不由得发出如此感慨,像是个四十多岁的大叔。 “兄长怎么这样想,这才多少年?以你我二人的才华,能在宽中先生这里读书是必定的事情,不过早晚而已。”王瞬之也放松了下来,又让侍从添了一杯茶。 “也是,你从小就聪明,我也不笨。”娄斌微笑了一下,“我只是没料到扬州一别,之后就真再也没见过了。”他摩挲着茶碗的边缘,转头看向院中像是追忆着什么。 “是啊。”王瞬之也放下茶碗,和娄斌一样看向院中,但他眼里的回忆是另一种。 “对了,我从光远那里听说你求购一幅杨大家的丹青,所以想着这个送你最合适不过了。就当作久别重逢的见面礼,再贺兄长乔迁之喜。”王瞬之像是突然想起来的一样,请娄斌带自己去书房赏画。 “果然是杨大家,这美人图的确不俗,作线条细劲,用色艳而不火。让贤弟破费了。”娄斌不懂画,却也看出了这幅画乃是佳作中的上乘。 “我也不懂,只是一见便知是佳作。银钱是小事,只是杨大家近年来不再画了,我原以为找不到,还是光远提醒我去薛公手下人那里问问。怎么,兄长也要攻丹青一道了?”王瞬之听见娄斌的称赞才放心下来,心说小白这次差事办得不错,可以休假了。 “那倒没有,我知道自己没有天赋。是我母亲近来不知道为什么爱上了无声诗,托人四处买画。我这一年不在她身边,只能在这些事上表一表孝心了。”娄斌让小厮收起了画,叮嘱他装好。 “我也有一物要送给贤弟。”娄斌从书架上的白釉瓶后取出一本皱皱巴巴的笔记,小心拂去上面的灰尘递给王瞬之,小声说道:“这是我从前的老师总结的朝廷历年的考题和范围,里面有批注和范文,你千万收好,无人时研习即可,这个东西不能外传。” 王瞬之看着手里泛黄的书本,想想自己花了四百两银子买的画,很想问娄元膺:“我能倒卖吗?” 为您提供大神 添茶 的《不可治愈》最快更新 送画得书 免费阅读.[www.aishu55.cc] 一个黄昏 二人又在书房里谈论了些长安的风土人情,期间王瞬之有意把话题往京中局势上面引,被娄斌挡了回去:“现在科举在前,你我应该专心读书,而非想那些捷径。作诗固然重要,但是做不出文章来也是无用。”,王瞬之表示受教。酒后两人约定三日后一起去书院拜见宽中先生,王瞬之听见闭市鼓才响了不到三十声,于是向娄斌告辞。 王瞬之其实是不会读书的。他从来没有学问上真正用过心,在怀明先生门下的那些年他都是靠着自己的一点小聪明和记忆力混日子。老师虽然几次骂过他,王瞬之依旧不肯好好读书,因为他同时还要学习如何成为一名优秀的古代版CIA探员。怀明先生为他写的那封荐信是这个老人对于这个应该读书的孩子最后一点期待和帮助,只可惜也要被王瞬之辜负了。他不会去考科举的,无论是为了自己的身份不暴露,还是因为本事不够,他都不想去显这个眼。 但娄斌是他不能放弃的一个掩护——这个人的背书太可靠了。 王瞬之不慌不忙地回了家,向许氏诚恳地道了歉,但仍旧表示莺儿的去留需要从长计议,并不是他和三叔就能拍板的。许氏听后没有继续纠结下去,也没有掩饰自己的失望,只是叮嘱王瞬之在莺儿在家的这段日子里不要再生是非,让叔叔婶婶担忧。 直到换了居家的衣服,王瞬之也没想出一个能不去考试还不让娄斌和他断交的法子。太阳下去一半了,整个西厢房的影子在院子里拉得老长。他闲来无聊,坐在西厢房的门槛上,打量着这个家里的一切:王上砚哄老婆哄累了,正在房间里处理公文,窗户却故意留了缝听着许氏的动静;东厢房里许氏和莺儿刚量完尺寸正在一块绣帕子,莺儿老是下错针但许氏耐心地一遍遍地拆掉重来,桌上放着尺子和没吃完的点心,料子和花样随意地堆在了床上,等会许氏见了又要说她;院子西南角里晾着王瞬之早上换的衣服,东南角上的那棵树浸在春日斜阳里镀了一层金光,灶上传来糖水的甜味,门口马槽沿上停着一只山雀捡豆子吃,房顶上趴着一只不是谁家的狸猫在打哈欠。 他知道自己爱着这一切,这是他幼年时无数次想在自家院里拥有的一个黄昏。 现在他好像拥有了,只需要守住就行,但是还差了一点什么。 绣着花的莺儿好像对他的目光有所感应,抬起头来冲他笑了一下,就又低下头去分线。王瞬之在见到这个笑容后,就明白少了什么——她不在。王瞬之突然产生了一种很奇怪的期待,他觉得现在自己的影子应该在身后而不是面前,这样乔迥盈就可以再一次踩在他的影子里,站在近在咫尺的地方,一语道破他的心思。 王瞬之想要乔迥盈主动点出这个瞬间对他的意义。他想要分享自己的此时此刻,甚至过去,好让乔迥盈再一次看透自己的秘密,然后永远等在他躲着的院子门外,这样他就真的不会再重复那一晚在草丛里的事情。考验什么的,不重要了。 乔迥盈是醒着的,因为今天的花样子是她选的,她想看着怎么下针。在莺儿抬头看王瞬之的那一刻,乔迥盈同样注意到了沉默的他,悬着的心这才放下。常识告诉乔迥盈,一个前一天晚上疑似有自杀念头的人是不会短时间恢复过来的,不管他今天表现的有多正常。良心催促着乔迥盈去和王瞬之谈一谈。 她看见王瞬之这几天白日里都找不到人,想着今晚速战速决。乔迥盈在睡前敲响了王瞬之的门。 上衣换了一半的王瞬之开门的那一刻是诧异的,甚至是惊恐的,这让乔迥盈再一次感觉自己受到了区别对待——你就这么喜欢莺儿吗? “这么晚了你来干嘛?”王瞬之说完就后悔了,怎么不能温柔一点呢? “来看看你好点了没,我能进去说话吗?有点冷。”乔迥盈左手搓了搓身上,右手端着蜡烛道。 王瞬之的脑子在听到这句话后短路了。 王瞬之的惊恐更深了,“她,她为什么要大晚上进我的卧室啊?!”,来时路上的一些关于名声的威胁再一次在他的脑中响起。 “我已经都告诉你了,你怎么还来这一套?不是都好了吗。” “告诉我什么了?哪一套?”乔迥盈第一次没跟上王瞬之的思路。 “啊……?”王瞬之才发现自己会错了意,顿时尴尬无比,下意识地真的让乔迥盈进了门。 进了门后的乔迥盈自顾自地坐下,然后示意王瞬之坐在对面,自己想要和他聊聊。王瞬之拢了衣服犹豫着坐下,不敢直视乔迥盈。一是因为自己心里有鬼,二是因为他身着中衣,头发也解开了,很不雅观。 “这样不合规矩,有什么话白天再说吧。”王瞬之屁股还没坐热就想送走她,孤男寡女共处一室,许氏知道了能把他生吞活剥了。 “没关系,我不介意,说两句话就走。”乔迥盈理解古人面对这样场景的窘迫,但是王瞬之天天找不到人,除了晚上也没有私密的场合能谈心了。并且这种露肤度在她看来已经很保守了。 “莺儿呢?” “在后面睡了,只有我在。”乔迥盈边说边整理了自己的衣服——外面披着的快要掉下去了。 “我知道你昨晚上心里难受,你现在感觉好一点了吗?”乔迥盈双手摊在桌上,摆出了一个愿意倾听的身体语言。 “你这时候来,是为了问我难不难受?”准备好挨骂的王瞬之十分诧异。 “三叔和婶子都不知道,我回来只告诉了婶子我和你在坊门口碰到了。可我知道你昨天躲了一晚上,又……我明白这是很痛苦的,你需要时间调整,花多久都可以,我也愿意帮你。虽然你今天早上看起来很有劲,但是我还是觉得很有必要来看一看。你有没有什么愿意跟我说说的呢?”乔迥盈这番话说的很生硬,毕竟她还没来得及进医院实习就穿过了来,没系统接受过培训。 “……”王瞬之低下头去,思考了一会,突然笑了。在乔迥盈眼里,这个笑的寓意很丰富。 “他觉得我的好意是装出来的吗?” “他觉得我很自负?” “他觉得没有人能懂他在那一瞬间的感受?” “他觉得我在多管闲事?” “我不懂他。” “你似乎一直都想从我这里知道什么,但我好像一直都在骗你。”王瞬之泛着水光的漆黑眸子里映出了乔迥盈担忧的神情,他继续说道:“你来之前我说不上好,也说不上坏,这是实话。你来之后……” 乔迥盈心里咯噔一下,面上尽力保持平静,实则脚趾头都蜷缩了起来,她全神贯注地等着王瞬之的后半句话。 “我就变坏了。我想把你留下。”王瞬之想要牵起眼前人的手,甚至想拥抱她,但是只是身体微微前倾,攥紧了大腿上的布料。 “……留下是指?”这下轮到乔迥盈震惊了,她努力了小半个月要留在长安,最后发现只需要晚上来嘘寒问暖一下就行? “留在长安,唔……可能要一块搬个家。” “你不用知道房间啊,我的来历啊什么的吗?这就决定了?”乔迥盈再一次被震惊,感慨这男人的恋爱脑烧起来也是啥都拦不住啊。 “你现在告诉我不就行了吗?”王瞬之轻轻一笑,理着衣摆说道,“你有的是时间让我了解你”他心想。 “那我让莺儿出来。” “不用,你先说。” “不会变卦?” “绝不变卦。”王瞬之伸出手要和她击案起誓。 犹豫许久后,乔迥盈给了他一个high-five。 “……也行吧”,王瞬之安慰自己击掌也是一样的。 然后王瞬之就知道了她的真名——乔迥盈。 “乔迥盈,乔、迥、盈,没什么典故,韵也不好。乔迥盈…迥盈…盈儿……” 他在舌尖咀嚼着这个名字,把它翻来覆去的默念,回味每一次舌尖微微碰到上颚的那个感觉。他希望言灵,如果真的存在的话,也能记住这个名字,这样自己以后每一次默念时,她都能在心里听见。 乔迥盈不喘气地介绍了自己,比对着古代向他解释了自己的家庭背景、教育水平和兴趣爱好。然后详细讲述了自己的穿越过程以及自己对那个房间的全部印象。但她依旧隐去了房间坏掉的事情,因为她第二天就被带了出来,并不能确定。之后又向他科普了现代中国的版图和发展水平,顺便讲了一点全球化和国际交流的东西来说明自己对兴盛的大唐是十分向往的。 王瞬之在她讲到中国把整个岭南和内蒙都囊括进来了之后惊得跳了起来,然后又在她说中亚的那部分没有了之后开始跳脚,最后在知道能排到世界前三之后表示“还有进步空间”。 乔迥盈心想我要是给你说皇帝都没有了你能现在把屋顶掀了,装什么淡定,切。 说实话,乔迥盈讲的一切对王瞬之来说都是巨大的冲击。一千四百年,这是他见过的来自最远时间的人。他在半个时辰里就看见了一千多年后的此地,这对任何一个人来说都是难以接受的。王瞬之沉浸在乔迥盈的语言带来的想象中,忘记了分析说话者的特质。由于他不学无术,此刻他还没有认识到乔迥盈在她的介绍里展露出来的政治意识和巨大潜力。 王瞬之光记住了大唐的版图变化和乔迥盈这个名字,至于房间,他不是很在意。房间早就被族里的老人研究透了,王家对它的作用一清二楚,只是一直不知道姜家是怎么开启使用的,还要等莺儿来告诉他。至于穿越,王瞬之也不是很在意,因为他之前接触过的穿越者讲述的的事情后来大多被证伪了,然后他们就变得疯疯癫癫起来。目前只有乔迥盈和那个女人能很稳定地保持着理智——这使得他更确定乔迥盈的特殊是因为她是她自己。 这是他遇见的人。 “我明白了,明日还要请莺儿出来当着三叔的面再说一遍。”王瞬之在平复自己心绪之后再一次端正地跪坐。 “那现在我通过考验了吗?”这回轮到乔迥盈激动得站起来了。 “考验现在开始,请坐。” 为您提供大神 添茶 的《不可治愈》最快更新 一个黄昏 免费阅读.[www.aishu55.cc] 第 26 章 这是一个乔迥盈记到去世的晚上。她在之后的无数个梦里都会回到这里,在临走前,吹灭那盏灯。 在王瞬之宣布考验现在开始的时候,乔迥盈还以为是要答题或者看看自己有没有什么特殊能力。她想说天色已晚不如明天再搞吧,但是又害怕王瞬之一觉起来后反悔,便依言跪坐下来。 “我刚刚答应要你留下不是戏言,结果成或不成你都可以留在长安,这是我给你的保证。我确信我不会反悔,你要我写下来吗?”王瞬之揣度乔迥盈的心思的技术见长,认为这个小狐狸肯定不会只凭自己的一句半句而真的卸下防备,刚才肯主动交代已经是极大的让步了。 “要的,白纸黑字,加上画押。” “好嘞。”王瞬之到书案前铺纸写了一张契约,一式两份,随后拿给乔迥盈看,待她点头后便伸手去摸别在后腰的匕首。 “你要做什么?!”乔迥盈看见匕首的那一刻手脚并用地往后退。 “不是画押吗?”王瞬之疑惑一下,把匕首放在桌上连忙走过来扶她。 “没有印泥吗?” “没有。” “东厢房有,我可以给你拿来,等着。”乔迥盈端起蜡烛就想往外走,她反悔了,决定走为上策。 下一秒,王瞬之从她身后伸手掐灭了她手里的蜡烛。光源顿时少了一半,乔迥盈背对着桌上亮着的唯一一盏油灯,瞬间睁大了眼睛,看见门上自己巨大的影子被另一个更大的影子吞没。她的左肩被王瞬之扣住了,因脱臼导致的疼痛使她更加无力反抗这一下。王瞬之用胳膊虚虚把乔迥盈按向怀里,在乔迥盈耳旁用气音说: “印泥在主屋的书架上。” 乔迥盈感觉受到了深深的冒犯,这已经是调戏加引诱了!他是来者不拒吗,这么讨厌! “那就一切等明天再说,我困了,我想回屋睡觉。”乔迥盈拍了拍王瞬之在她肩上的那只手。 “在你眼里,我真的那么危险吗?”王瞬之松了手,后退两步举起油灯递给她时说道。 “我的身体太弱了,每个人对我来说都很危险。”乔迥盈边说边把蜡烛凑上去点着,她的手很不稳,动作缓慢。 在蜡烛即将离开灯芯的那一刻,王瞬之吹灭了室内唯一的火光。于是屋外的月光成了唯一的光源,堪堪照亮了窗边两步的范围。乔迥盈保持着引燃蜡烛的姿势怔了一下,接着不转头小步向后退,想要快点到门边逃离他的卧室。 “但你还是来了。”王瞬之说这话的语气似乎很无奈,但又有点高兴。乔迥盈听见他把油灯放回桌上,向她走来。 “我是会活着留下的,对吧?”乔迥盈现在无比后悔自己大晚上来关心他,这变态想晚上玩点花的吗! “当然。想什么呢?”王瞬之顺理成章地牵起她的手,领她往内室走去,想让她坐在榻上。走了两步,乔迥盈反应过来,说道:“我不要去你的卧房,你快把灯点上。” “等一下你可能会害怕,还是黑着的好,我保证很快就结束了。” “不用,我不会害怕的。你把灯给我点起来!”乔迥盈急了,王瞬之是怎么看出来她夜盲的! “别急呀,你先坐下,哎,对,坐好了昂。我这去给你点灯。”王瞬之把她安置好了之后从外衣口袋里掏出两片火石,点了油灯再回到她身边。这时的乔迥盈已经摸索着站了起来,正在努力适应着朝她走来的光源。 “害怕了?眨眨眼适应适应,别着急。”王瞬之轻声哄着问道。 “你要做什么啊?”乔迥盈被刚才眼前彻底的黑暗搞得有点崩溃,这人为什么这么不着边际! 王瞬之又一次拿出了那把匕首,郑重地向乔迥盈通知道:“我需要你流一点血。” …… “一点血?你先说好一点是多少。”乔迥盈听后心里震动,心想你们两家不愧是掌握了穿越秘密的家族,连画风都差不多啊。 “就在手指头上割一个小口子”王瞬之拿用大拇指指甲盖划了食指指肚做了示范。 “为什么要这么干呢?这样很不卫生。” “什么意思?”王瞬之对她话里的新奇词话表示迷惑。 “就是说,外界有很多看不见的脏东西会通过这个创口进入我的身体,要得病的。” “我会治好你的。” “什么玩意?”乔迥盈感觉王瞬之脑子坏掉了,他懂个锤子的医学。 乔迥盈此刻觉得眼前的一切比自己穿来的那天还要令人迷惑。她不害怕举着匕首的王瞬之,并不是因为她真的相信了王瞬之的一番剖白,而是因为此刻他没有杀自己的理由——相处了这么多天,如果他真的要下手,自己早就命丧黄泉了。但是要这具身体的血液做什么啊?这里难道有实验室让他分析一下吗? “这样不妥,莺儿没有同意,我不能让你伤害她的身体。” “她不同意也没有用,因为考验就是要流血的。早晚而已。”说话间王瞬之已经拔出匕首放在火焰上烤了起来。 “又不是拒绝你,只是说要和莺儿商议一下。你再这样,我喊了啊!”乔迥盈攥拳把手背到身后说道。。 话音刚落,王瞬之投降似的松移开了了匕首,戏谑道:“你真的很喜欢反抗。” 乔迥盈听着这句很像某种少儿不宜的影视作品里的开场白的话语,心里一阵恶寒,扭过头去不看他。 王瞬之没管她的沉默,自顾自地拨了下灯芯,让屋子更亮了一些。随着灯火摇晃的停止,乔迥盈听见他对自己说: “在这里,反抗会让你受伤,会让你的生活很痛苦,会让你产生一些不好的念头。” 乔迥盈听出了言外之意,于是开始正视王瞬之,发现王瞬之又在看她的眼睛。 “之前有不好念头的,是谁?”乔迥盈犹豫再三还是决定刨根问底。她不完全是出于好奇,还有一部分出于与这个未曾谋面的穿越者的惺惺相惜。 “我去世的大嫂。”这句话的信息量给了乔迥盈一个暴击。 “她被送回去了?”这是乔迥盈的第一个反应。 “没有,她被我兄长隐瞒了下来,族里不知道有她这个人。”王瞬之轻松地谈起这个女人,丝毫没有表露出这个话题在他心里的禁忌性。 “你让我留下,是也要瞒下我吗?”乔迥盈想到了他刚才对自己的强迫和急切,以及做出决定的时间地点,心头一颤,又是一阵恐惧。 王瞬之轻笑着摇了摇头说道:“我没有兄长那么大的本事,你的存在族里早就知道了。我只是要想个法子说服他们同意你留下。再说了,你气性大,我也从你这里学乖了,瞒着你的话咱俩说不定要成一辈子的仇人。”他说完后又想抬手去刮乔迥盈的鼻子,像逗小孩一样,但是想到乔迥盈之前的反应,又默默收回了手。 这句话在乔迥盈听来就像是“big brother is watching you”,让她感受到了自己和王瞬之在巨大力量面前的脆弱,以及生活会在任意时刻崩坏的恐惧的加剧。王瞬之或许真的能主宰自己和莺儿的命运,但他也处在更大的牵制之中。一级压一级,或许所有知道穿越秘密的人都没有真正的自由可言,她与莺儿尤甚。不管怎样,在乔迥盈看来,眼下情境中,如果他说的是实话,那么王瞬之做到了他的极限了。 “去世……是指她离开身体了吗?”乔迥盈想到了死亡对她的另一层含义。 “我不知道,她后来变得癫狂,但她的身体确实死掉了。”王瞬之没好意思告诉她嫂子的死法,含糊道。 “谢谢你,明日我叫莺儿出来一起谢你。时候不早了,我先回房了,你也早些安歇。”乔迥盈匆匆回过神来,起身行礼,点了蜡烛要走。 在乔迥盈转身迈出两步后,王瞬之叫住了她。不知道为什么,乔迥盈这个一向对男性情感不是很敏锐的人有了一点预感,她在心里祈祷着,“别说出那句话”。 可王瞬之还是说了,他的嘴永远那么快。 “如果我有能力的话,我会和兄长做一样的事情。” 为您提供大神 添茶 的《不可治愈》最快更新 第 26 章 免费阅读.[www.aishu55.cc] 杂事日记 “你是要瞒下我,还是也要娶我?” “你是为了莺儿,还是为了乔迥盈?” 回到房间的乔迥盈躺在床上反复思考这句话,她一边唾弃刚才自己离开时的手足无措,一边抱怨王瞬之的口无遮拦。乔迥盈会相信王瞬之对她存了心思,但是她不知道该如何拒绝。况且万一猜错,这份尴尬可不是能轻易消解的。 第二天醒来的是莺儿,她是被疼醒的。 “姐姐,姐姐?”莺儿呼唤乔迥盈,但后者昨晚上熬到快寅时才入睡,现在还没醒。 “婶子,婶子!”莺儿觉得自己的小腹马上就要被什么东西拽下去了,不由得呼喊求助,但是疼痛让她的声音也变得很小,于是许氏没有听见。 无法,莺儿只能捂着肚子下床去找许氏。刚一动作,莺儿就觉得自己的两腿之间是湿的,还有点腻。掀开被子后莺儿被自己下身的血惊呆了,她从没想过月经会有这么多,血的颜色可以那么深。奇怪的羞耻感和隐秘的兴奋一同来临,莺儿不知如何是好。她把被子卷好放在没有血的地方,随意在腰间系了一件衣服就急忙出门找许氏。开了门才发现已经天光大亮,两个男人都出门去了,许氏早就在厨房忙活起来。莺儿忍着羞和痛,弯腰小跑到许氏跟前,还没等她说什么,许氏就已经先动作起来。 “你先回屋去,把被褥收拾一下,再把之前准备好的东西找出来,我一会给你端热水洗一洗。”许氏一边说一边解了臂缚,要赶莺儿进屋。 等到许氏帮莺儿收拾干净后,莺儿才回过神来,意识到今天对她来说是一个特殊的日子——她正式成为了一个女人。神奇的力量在她体内成熟,她从此拥有了孕育的能力,成为一个富饶的女人,可以变得神圣、变得美丽、变成一位母亲。这实在是一个包含了自然造物无限诡秘的变化,血液只是一个小小的代价。 莺儿很想和乔迥盈交流一下感受,她还没有不知道自己对于月经的态度已经很像千年后的女人所认为的自然的态度了。现在的她只是因为没有这个时代的常识,和许氏不好意思在这个话题上过于深入才没有更大的羞耻感。 可惜乔迥盈不能在此继续撬动莺儿的女性意识了——她困的很。 许氏又叮嘱了莺儿一些注意事项,正要抱着东西离开时,她折返回来抱了抱莺儿,然后抚摸着她精致的脸庞说道:“不要害怕,莺儿长大了,这是件高兴的事。及笄礼也该操办起来了。”莺儿听后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反应,只得再次拥抱了许氏,把头埋在她的颈窝里闷闷地说道:“婶子在我的笄礼上做主人好不好,我不要别人。” 许氏无言,拥紧了她以回应这个拥抱。 莺儿其实已经记不得自己的母亲了。在她的记忆里,似乎在她很小的时候母亲的精神就很不好。到了五岁的时候,她开始上课,被带离母亲身边,与同辈一起吃住。从那之后,母女二人再也没有见过面。 “十一年了,母亲还活着吗?”莺儿看着许氏离去的背影,想到了自己的生身母亲。她很想被母亲祝福,被母亲拥抱,在母亲的见证下加笄、出嫁、延续血脉。许氏的存在使这些好像不会成为无法弥补的遗憾。 快中午时,王瞬之办完了买地买人的手续,把之前买的人领回来了,手里还提着一堆吃的。 “婶子,这是我之前说的人。莺儿也见了,说是合眼缘”。比莺儿还矮一寸穿着旧粗布衣服和草鞋的小姑娘被王瞬之从身后拉出来,僵硬地低着头行了蹲礼,一言不发。 “你叫什么名字啊?多大了?” “回夫人的话,奴婢叫大花,今年十四岁。” “是哪的人啊?父母亲人呢?” “不知道,没有父母,打小就在长安了” 许氏听后有些顾虑,觉得大花可能来历不明,是被拐子拐来的。 “没事婶子,我问过了,她家是尹家买来的,尹家败的时候她还不记事。人牙子给我看过字据,她父母一家子被卖到东边去了,买家当时嫌她太小就没要。”王瞬之适时插话道。 “……就这样吧。你来我家先吃顿饱饭再干活。”许氏给她讲完规矩后招呼着大花到主屋和东厢房拐角处的小耳房安置,然后给她找了之前女婢剩下的衣服和用具,就让她等着吃面。 大花在许氏走了之后立马换下了自己身上那块破布,自己打了水把脸和手都洗了。作为一个从小就辗转于各类人牙子手中的奴婢,大花的眼色不是一点半点的快。她从见到许氏的第一面起就注意到夫人很有规矩,也很爱干净,自己乱糟糟的样子实在很难讨女主人的欢心。 即使大花真的很饿,并且从来没有吃饱过,她还是在面碗快见底的时候停下来表示自己吃撑了。饭后她收拾完碗筷,很殷勤地问许氏自己要干什么活,每日几时起几时睡,吃几顿饭等等。 许氏在询问了她之前的工作经验后表示她只需要负责洒扫洗衣,跑腿采买,偶尔陪着莺儿就行,里屋的事不用她管。大花刚想应声出去,却被许氏叫住说要改个名字。 “大花此名太俗,你的本姓可还记得吗?” “回夫人的话,不记得了。” 许氏看了看万里无云的天,说道:“那你从今后就叫阿晏吧。” “谢夫人赐名。” 许氏嫌弃她的小身板,便叫她把莺儿弄脏的被褥拆了拿去巷尾的洗衣妇那里洗。 安排完了阿晏的许氏又开始为了王上砚职场上的人情往来忙碌起来,随便垫了两口就回到主屋继续写贺函。王瞬之想要找乔迥盈聊聊,却发现她至今仍未起床,于是拎着点心去敲东厢房的门。 躺在床上的莺儿有点尴尬,她的回笼觉刚睡醒,正和乔迥盈咬手绢呢。 “公子,我今日身子不爽利,恕我不能见客了,有什么事等我好些了再说吧。”莺儿冲着房门喊道。 “啊?怎……哦!噢噢噢好!没事,你好好休息,吃的我放在门口了,你记得尝尝。”王瞬之听懂了后放下东西就飞一般地逃走了。 “他很关心你。”乔迥盈告诉莺儿。 “公子对咱们一直不错啊。“莺儿没听明白。 “但他对你尤其好。有时候我和他说话,他一发现不是你态度就变了。可之前我装成你和他说话,他说着说着就笑了。这次我猜点心肯定是从上一家买的,应该还有别家的素点心让你尝鲜。” “素点心又怎么了?换姐姐来吃也只能吃素的啊,肉馅的会吐。而且我吃和姐姐吃有什么区别?”莺儿听懂了一点,却不相信。 乔迥盈看着莺儿坦然的模样,再想到昨晚上自己的辗转反侧,顿时没了底气,便说道:“那你去门口拿进来吃吧,早上就没吃,现在该饿了。” 莺儿刚打开一条门缝,一眼看见了在扫院子的阿晏。她站在门后,露出一半身子,笑着说:“你来啦。要不要吃点心?” 乔迥盈觉得和刚来的仆人分享点心可能不符合许氏的规矩,想要劝莺儿等会再给她。但是阿晏却主动拒绝了,说:“谢娘子好意,奴婢刚吃完饭,不饿的,娘子自己吃吧。” “那我给你留一块,你做完活拿去吃。对了,你叫什么名字呀?” “夫人赐名阿晏。” “我是莺儿,你是燕子,还真般配”。听见这话的乔迥盈心想“天赋人权,人人平等,如果是你往未来穿,一定会比我适应这里适应得更快。” “奴婢不敢,娘子快别这么说了。”阿晏很慌张,一个劲地向主屋看去,生怕许氏听见。 乔迥盈提醒莺儿不要站在门口吹风,还是快点躺回去。 “你看嘛,姐姐,就只是普通的点心而已。公子要真的有别的心思,不应该送点更好的东西来?” “因为你目前就对吃表现出极大的兴趣了。你要是在他面前说你喜欢珠宝,你看他会不会给你送一盒来。 “真的吗?我可以试试要银子吗?” “不可以,哪有人谈情说爱张口要钱的?他又不是煤老板。” “什么意思?” “……”乔迥盈解释半天也没把这个意思和莺儿说明白,最后只让莺儿“做自己”就好。 “其实我明白姐姐想说什么,但是我真的没觉得啊。公子反倒是和姐姐说话的时候笑的更多,跟我一块的时候一直都淡淡的。” “是吗?我没注意。” “你看吧,姐姐,咱俩对公子的看法都不一样,应该是多心了。他一个男人,如果真的想,为什么不说呢?”莺儿匆匆结束了话题,继续吃点心去了。乔迥盈几次张口也没能告诉莺儿“因为咱们算是他的绩效”。 晚饭后,王上砚作为一家之主欢迎了阿晏的到来,高度赞扬了许氏雇佣新女仆的决策,点名表扬了许氏改的名字,最后不忘感概夫人辛苦了、操持家务不容易啊等等,然后带着星星眼等许氏的回应。 “人是你侄子挑的,我今天才见着,月钱用你的俸禄发。”许氏淡淡应了一句后就去理账了。 阿晏看着主人夫妇,忽然福至心灵,决定以后只听夫人的命令,坚定走夫人路线了。而莺儿和王瞬之都保持眼观鼻鼻观心,就差隐身了。 乔迥盈则对许氏的这句话上了心:“什么叫月钱用俸禄发,家里难道还有别的主要收入来源吗?” 虽然知道王上砚一定有一些隐形收入,否则没法在长安拥有这样的生活水平,乔迥盈还是因为许氏的话真正对家庭收支上了心。 为您提供大神 添茶 的《不可治愈》最快更新 杂事日记 免费阅读.[www.aishu55.cc] 小黑小白 第二日上午,莺儿的身体略好了一些,便赶在王瞬之出门前和他约好晚上要向他和王上砚告知自己知道的一切。她其实在昨天刚知道的时候就想立马录口供,但是乔迥盈劝她休息比较重要。 “知道了,你先好好休息,只是我晚上不一定回得来,等我俩都在家的时候再说吧。”王瞬之的情绪不是很高,匆忙出门去了。 莺儿蒙了,心想“这是要变卦?” 当然不是,而是王瞬之认为自己很有可能暴露了。算上今天,平日负责去安化门和永安渠附近传递信息的小黑已经两日没有向他报平安,小白也没有像说好的一样今早来找他报销活动经费。宣阳坊里还有一个住在国师家隔壁的外家桩子,上一次传递情报是四天前了。原本的计划是王瞬之要在五月前上报莺儿的信息以决定是否要把她送向北方,但是骤然失去两个下线让王瞬之不敢轻举妄动。三叔是官身,许氏身份敏感,莺儿压根没有身份,他不能冒险钓鱼,只能防守。王瞬之决定今天出门去大安坊去找小黑做最后的尝试,如果还找不到人,王瞬之必须要开始自保。 他没有时间去求证,也没有三头六臂对所有可能的敌人一一部署。所以一旦出事,他会一力降十会——把莺儿置于一个有权有势的人物的保护之下,斩断自己和三叔一家的关系。 “娄元膺,把你的爹妈借我用用呗。”王瞬之在看见小黑被洗劫一空的住处后心生一计。他在长安城内绕了一大圈路,哪里人多往哪钻,最后在宣阳坊外接头的酒肆里停下喝了一碗浊酒,在桌子上刻下了“潜伏”的暗号后就马不停蹄地赶在闭市鼓敲完前来到了娄元膺家中。 “今儿是上哪逛去了,怎么这么狼狈?”正厅内,娄元膺看着大口灌水的王瞬之说道。 “别提了,今天人实在太多。我就在东市那边取了些东西,差点没挤出来。一听见闭市鼓我就开始跑啊,原想着时间够用,结果不知道是哪家带骆驼的,把路都堵死了,我就只好来兄长这里叨扰。” “无妨无妨,正好明日一起去书院。只是……四月就有商队进京了?” “嗯?我听说以往商队进城并无限制,只要有过所便可,如今这个时机不妥吗?” “倒不是季节不对,只是七月陛下要大办公主的生辰,我以为商人们会再等一等。”娄元膺略微一摇头。 ”哈哈,兄长不懂了吧,商队在城外待一天就要花一天的钱来养牲畜和伴当。若不能尽快将货物脱手,只能白白往里赔钱,不是每一家商队都能等到大日子。” “是我糊涂了,还是你更明白些,不愧是扬州大户出来的子弟。”娄元膺摆摆手笑道。 “瞧兄长说的,我再怎么懂这些也终究比不上兄长满腹才华有用啊。” 娄元膺正色教育了王瞬之每一种知识都可贵的道理,并表示格物致知,什么东西都能让人学到东西。王瞬之表示受教,并在心里第一万遍吐槽娄元膺的正经。 晚饭后,两人闲聊,不知怎么就被王瞬之引着聊到了家人身上。王瞬之透露自己要为堂妹及笄选一份礼物,问娄元膺送什么好。 “年轻女子一般都会喜欢胭脂水粉、钗环首饰一类的,我几个妹妹及笄时,我给她们每个人都送了一个项圈。她平日里若有喜欢的样式,你不妨去西市也给她打一个。” “我怎会不知送这些东西最便宜。只是我那堂妹命途多舛,父母早亡不说,自打出生身子就没康健过,我只怕她压不住这些东西。”王瞬之说完一摊手表示自己很无奈。 “那你不如跟着你伯母送好了,女人家更懂这些事情。” “我婶子是个只懂阳春白雪的人,她送的东西我不见得能在长安城里找出第二份来。呵…真愁人啊”王瞬之无奈的语气更深了。 “喔?你伯母出身……” “洛阳许氏” “那和右相!”娄元膺大惊,心想自己少时的至交什么时候有这么大的背景。 “兄长无需担心,确是同宗,但早出了五服。要不然也轮不上我三叔啊,哈哈。”王瞬之轻描淡写道。 “是四年前的那件事?”娄元膺一听便明白了这位娘子是遭了变故才被迫下嫁。 “嗯,内情我不知道,也不好细问,但没有违律。许侍郎一家除了她和她出嫁的姑姑,都折在那了。 娄元膺思索了一下,说道:“那你更要尽快搬出来才行,这不是闹着玩的。右相虽然近年心气不如从前,但是他的行事…” “兄长无需多虑,我来之前已经和老师问过无妨。一来我婶子确实与右相没有联系,右相是否知道我婶子还未可知;二来我三叔只是长安县录事,四十多岁还在县治熬着,二人的婚姻并无不妥;三来,我还不一定能考上呢。”王瞬之特别强调了最后一点,显出自己确实有一份仕途经济的心。 “不许灰心。但还是小心一些为好,我之前答应帮你找房子的事有眉目了,你抽个空去看一下”,娄元膺催促道。 四月十五日,两人一起从永乐坊出发去书院拜见宽中先生。 与此同时 因为许氏近来要处理的事务不少,两人有三天没有一起学习了。莺儿今日不再腹痛,于是乔迥盈便主动提出要帮她算账。 “咱们都干了什么能花这么多钱?”,乔迥盈盯着自己刚算出来的月总开支震惊道。 她惊讶的发现,在不借钱的情况下,四月份半个月的花销就已经超出了王上砚三个月的平均月收入了。这种不开源也不节流的生活方式让乔迥盈很迷惑。考虑到唐代没有成体系的纸币交易,家里也没堆着成山的钱,乔迥盈感觉王上砚的为官之道有可能突破了一些底线——别人在替他付账。 这个疑惑很快得到了答案。 “为什么有银票可以用?”乔迥盈瞪大了眼看着许氏打开了钱匣子拿出了一叠小额银票让老仆拿去给院子里的伙计结账。 “因为那么多现银放在家里会招贼。”许氏简单地回答道。 “不是,不,我的意思是,为什么现在就有银票了?什么时候出现的?”乔迥盈感觉眼前的票子给了初中历史课本俩耳光。 “至少…也有十年了吧。但是陛下登基后民间才开始用起来。”许氏感到乔迥盈的反应很奇怪。 “是朝廷提出来要用这个的,还是银庄?” “当然是中书省首提,谁有胆子做这个。你怎么想起问这个?”许氏越发不解了,小姑娘怎么突然对朝廷感兴趣。 听到许氏的回答后乔迥盈顿时感觉五雷轰顶,当时就腿软了。 “居然是从上到下的政策,朝廷里头也有穿越的人吗!”乔迥盈回到房间后扑到床上抱着被子喃喃自语,她原本作为穿越者的那点子优越感瞬间荡然无存了。本来以为穿到了武皇时代能够赶上女性地位提升过得轻松一些,结果发现时间轴已经改了!并且不是因为自己! 这还有什么天然优势,知道神龙政变算吗?有没有政变还两说呢! 退一万步讲,就算朝廷里面没有穿越者在任职,但是用银票的这个决策也一定不是无中生有的。现在社会的发展程度肯定已经超过原本武周时期应有的水平,否则百姓根本没有用银票的需求。而且朝廷的公信力已经可以支撑起大唐民间金融的运作了,这是什么执政水平! 乔迥盈越想越感慨,越想越觉得这背后一定有穿越者起了作用,于是她自然而然地想起了国师——那个迫切想要得到自己的人。 其实乔迥盈一早就觉得国师的存在很奇怪,李唐重道,武周尊佛,两个都有现成可以拿来用的宗教代表,何必再封一个国师。 但如果国师特别擅长预言呢?…… 乔迥盈感觉自己的思路发散的有点远了,她回神后认为自己的当务之急是理清时间线,确认自己的大环境。总是憋在这个小院子里让她丧失了对历史环境的敏感性,最严肃的话题就是一纸户籍,实在是很丢文科生的脸。 这个机会很快来了——王瞬之从书院给她带了一份邸报的抄本。 为您提供大神 添茶 的《不可治愈》最快更新 小黑小白 免费阅读.[www.aishu55.cc] 一起蹦跶 “这就算是我的贺礼了。”王瞬之从包袱里小心掏出被精心包装的邸报合集放在书案上,接着拿出一个精美的漆盒说:“这是贺莺儿及笄的花钿。” 刚练完字的莺儿欣喜地接了过来,立马打开看了样式,喜欢的不得了。她走向王瞬之行礼感谢道:“多谢公子费心想着,我很喜欢,及笄礼那天我一定贴上。还有之前的点心也很好吃,在此一并谢过了。” “哦,你喜欢就好。老板给我说这是最时兴的样式,宫里头传出来的,点心喜欢吃就再买。”王瞬之有点尴尬地往门口退了退说道。 莺儿感受到了王瞬之的不得劲,又想起了之前和乔迥盈的讨论,便主动表示自己练字练累了,换乔迥盈出来陪他说话。 下一秒,不等乔迥盈拒绝,她就成为了在外的人格。乔迥盈也发现切换变得更加顺畅随意了。 “送我的是什么书?”,乔迥盈走到书案前看着这本只写了年号的书问道。 “是邸报抄本,我从书院偷出来的。我觉得你会想看。”王瞬之对自己的偷窃行径不以为耻。 “恭敬不如从命,我就收下啦。我向老天证明你不是恶人,要怪罪也得怪我。”乔迥盈拆开了包装,向他点头致谢。 “不用,这是我送你的贺礼,责任自然由我来担。而且书院不会发现的,没人追究。”王瞬之先是摆手,然后很骄傲地说道。 “是莺儿及笄,不好白收你两件东西,我回一份礼给你怎么样?”她俏皮地歪了歪头说。 “你要送我什么?”王瞬之马上来了兴趣,他觉得这是一个拉近他俩距离的绝佳机会。 “我……会回答一个你想知道的关于未来的事。” “那如果我问的你不知道怎么办?” “在我消失前你可以一直提问,直到我能解答为止。”乔迥盈说的很诚恳,目光没有一丝动摇。 “这份礼我收下了,等我想知道的时候会问的。”王瞬之脸上的喜色迅速消退下去,最后微笑着点了个头就回屋了。 莺儿换了出来,准备换了外衣去厨房帮忙。她忍了再忍,还是在出门前说:“姐姐,你刚才看见了没有,公子当着我的面什么有意思的都说不出来,但是在姐姐面前都笑了诶。” “注意到了啊。” “那为什么不说开呢?”莺儿虽然觉得男子在这件事上有主动权,但是如果是乔迥盈的话,主动点破好像也没有什么不对。 “因为他看见的是蜉蝣幻影。莺儿,你才是真实的。你和他都应该明白这一点。”乔迥盈的声音平静如水。没有说出口的另一个原因是乔迥盈作为一个现代女性并不欣赏王瞬之身上的一些品质,根本没有“喜欢”可言,自然也无需考虑接不接受了。 两个人已经好久没有认真聊过乔迥盈的存在问题,莺儿习惯了和她一起生活的日子,渐渐把乔迥盈只是寄居的事情忘记了。如今骤然提起,莺儿心情一下子跌落下去,不知如何回答。 吃过晚饭后,三叔和王瞬之在西厢房一起询问了莺儿。在问到仪式上都做了什么时,莺儿征得了乔迥盈的许可后才描述了她在梦里见到的场景。两个人听到莺儿的答案后并没有过激的反应,只是反复让莺儿说的更详细一些,直到莺儿把她认为听见了的背景音乐都哼了出来才算完。 这曲子乔迥盈熟悉的很——YMCA。 乔迥盈又是一阵崩溃,虽然此刻的割裂感不如之前看见手表那么冲击,但是仍旧让她抓狂。 “到底他妈的为什么!会这么的!古今中外结合啊!”乔迥盈在心里大喊,估计只有穿越的神秘力量才能回答她。 在一阵交头接耳后,王瞬之又一次问道:“你确定他们没有动那个房间里原有的东西?” “确定没有,用的东西都是带进去又拿出来的的。我小时候旁观的几场都是这样。” “尸体怎么办?” “会抬出来埋了。” 王瞬之听后在纸上又记了几笔,抬起头后又让莺儿开始跳一遍舞步。 乔迥盈感受着肢体的律动,觉得这根本不能算舞蹈。手之足之,舞之蹈之,有谁家的舞蹈是上身高举着胳膊不动光下肢蹦跶着转圈的啊!大河之舞还掐个腰呢!如果一定要说这个表演有艺术性的话,乔迥盈只能评价:“动静很大。” 看看三叔和王瞬之皱起的眉头就知道这俩人也不能理解这些动作的意义,乔迥盈认为姜家的神秘和离谱比起王家必然要更上一层楼。 “这就完了?一直这么跳?“王上砚也有点受不了莺儿给出的答案,他站起来自己试了蹦跶了几下,马上就感到无比滑稽,灰溜溜地坐下了。 “在跳完舞之后立马就会有人附你的身吗?”王瞬之架着笔问道。 “也不是马上,中间要停几息。然后我就会感觉身体里多了些什么,我自己慢慢沉下去了。”莺儿很诚实地答道。 王瞬之也站起来走了一遍莺儿说的流程,在跳舞的时候他跳得格外起劲,莺儿感觉地砖都在一起震动。这个震动给了乔迥盈灵感:YMCA真的很适合律动。 “不是还有考验吗?得我流血才行。”莺儿看着两个男人蹦跶,自己被晾在一边,不由得主动cue流程。 “没必要,你已经通过了。让你姐姐一起动脑子,看看是哪个环节启动了房间。”王瞬之跳了两遍还是没抓住重点。 “我直接换她出来吧,说累了。”莺儿被问得口干舌燥,喝了口水就躲回去了。 “你先告诉我这个房间依靠什么力量运作,是你们觉得我能理解的吗?“乔迥盈感觉叔侄俩的研究精神不像是在钻研玄学。 “你肯定能明白。我们的祖先认为它其实是一台机器。”王瞬之很痛快地交了老底。 “时光机啊,姜家有代代相传的哆啦A梦吗?”乔迥盈对王瞬之嘴里能说出“机器”这个词并不感到奇怪,但是这个概念是由祖先提出的就很神奇了。 “那是什么?”王瞬之真实地疑惑了。 “……”乔迥盈告诫自己今后不能再逞一时嘴快。 乔迥盈接着说:“我说的一句玩笑罢了。你说过,附身的人不只有未来的,还有过去的人。那么我觉得我的到来其实是人为加随机的结果。姜家主动开启了房间的运作,但是并不能指定谁来到这个世上。如果真的把房间看做一个机器来想,那么有两种可能:一是这个房间就只能做到这个程度,二是姜家还没有掌握它真正的使用方法。” 王瞬之和王上砚这才跟上了,点了点头示意她继续说下去。 “我个人倾向于第二种。因为我困在房间里的时候,长老要我改变房间里的东西,用意念。并且他说只有附身的人才能做到。我个人认为这个功能要比灵魂穿越更加神奇且有用。” 叔侄俩听后都皱着眉,不知道是对信息本身还是对乔迥盈知道这一点感到奇怪。王瞬之马上在纸上记了下来,等着乔迥盈进一步的描述。 “长老所言不虚,我确实在房间里原有的物件的内部找到了和我想法接近的东西。他想让我相信神灵的存在,赐给他长生不老药。这个想法很可笑,我最后也没有成功,还把他气得吐血。但是你想,万一我真的造出来了怎么办?他是不是得吃了带出去?” 王上砚自以为听懂了乔迥盈的意思,向她解释说道:“姜家确实一直从里面往外带东西,长此以往房间有可能确实会有坏掉的一天。但是我们想要知道的是姜家怎么用的它。” 乔迥盈虽然对王家的执着不解,但她没有理会王上砚的话,继续说了下去:“不,我的意思是,这个房间的物质似乎只能单向流通到外面,但外面的不能进来。” 王上砚见乔迥盈不接茬,只能顺着她问:“这个很重要吗?” “这说明了无论是什么启动了房间,很大程度上都跟外面的东西、物质没有关系。而且机器的作用之一就是对物质进行改变,比如磨坊,可是姜家从外面带来的东西没有和房间产生任何反应。所以我觉得关键的部分在于房间里面的东西本身,或者房间内的人的行为。” “所以你有什么想法?”王瞬之问道。 “振动。除了杀人,刚刚所有流程里面我唯一清晰感受到的只有振动,你跳的时候地砖在震。”乔迥盈老实说道。叔侄俩一脸不解。 她继续解释:“振动的幅度每次都不一样,但是因为跳的是同一支曲子所以频率是固定的,这很符合我们’人为加随机’的推测。” “你的意思是得让房间从内部震起来?照这个拍子?”王上砚用手在大腿上打着节奏说道。 王瞬之没说话,但是神情中也带着怀疑。他又在纸上记了一笔,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但是一直在看王上砚的眼色。 “其实我也不确定。莺儿刚才哼的那个音律是我在未来听到过的,很难解释为什么一千多年前的房间会因为这支曲子的拍子被启动。”YMCA的旋律确实很简单洗脑,但是让古代中国人创作出来实在太强人所难了。 乔迥盈的这一席话好像触发了某个关键词,王瞬之和王上砚对视一眼,后者点了点头,离开了房间。 为您提供大神 添茶 的《不可治愈》最快更新 一起蹦跶 免费阅读.[.aishu55.cc] 弥天大谎 “怎么了?”乔迥盈紧有些紧张 。她想要站起来,却被王瞬之单手摁了下去。 王瞬之放下毛笔,跪坐在乔迥盈的对面,说道:“我要告诉你一些我们祖先的事,你听了之后不要慌张。” “三叔不知道自己祖宗的事情?”乔迥盈对于王上砚的离去感到奇怪。 “有一些他不该知道。”王瞬之把油灯朝乔迥盈的方向推了推,好让自己更清楚地看清乔迥盈的神情。 “我们真正的祖先是一个从房间里面被带出来的活物。”只此一句,乔迥盈差点惊得喊出声来。但她马上想要提问——是变出来的还是生出来的? 王瞬子不给她提问的机会,继续说道:“在姜家占据房间之前,有一个人跟你不一样,附身之后十分不稳定,于是他想要有一具自己的身体……” “他用房间里的物质给自己造了一个身体。”乔迥盈在震惊之中很快接了下去。 “但是他没有住进去,因为附身只能发生一次,他享受不了。所以下一个到来的灵魂捡了漏。” “这个新来的真的留下了,正如姜家期待的那样。这个身体活了起来?”乔迥盈难以理解这种“注入生机”的操作。 “对,但是他的身体并不是普通的血肉之躯,记得吗?那是用死物做的。”王瞬之认为自己提醒到这里,乔迥盈应该猜到后面的事情了。 “他不会死。”灯火后的乔迥盈颤抖着说出了这句话。 乔迥盈不敢相信自己的理智刚刚做出了“不死”的推断,她想要否认,但是脑子已经像浆糊一样转不动了。王瞬之给了她反应的时间,见她真的没有过激的举动才满意地继续说下去。 “制造身体的人显然来自知识更丰富的时代,他向我的祖先讲述了一切过程,并断定那个房子就是一个机器,还有一些其他的事情,我们这一代已经不知道了。但是这个人并没有说启动和操作机器的方式。” “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要以千年记了。”王瞬之低头看向书案,手指搓着桌面说道。 “这个和我刚才说的震动有什么关系?” “族里老人有一条未经证实的推测说,房间和造身体的灵魂是一起来到世上的。” 乔迥盈感到豁然开朗。如此一来,时光机、外星文明和高维生物都有可能是正解,玄学必须要靠边站了。她勉强接受了这个故事,只是依旧不明白王家的诉求到底是什么。 “那你们知道后想要做什么?把你们的老祖宗还回去吗?” “重新来过,拥有更纯净的血统。”阴影下王瞬之的脸满是悲伤,他轻叹着,掩饰着自己的鼻音。 乔迥盈突然明白王瞬之的体质是怎么来的了。他的血脉、他的天命,都来自更加遥远的过去,经过传承,成为了他的一部分。同时她也注意到了王瞬之实用的没有用第一人称,这背后或许就是王上砚不该知道的东西? “你也不会死吗?”在她的眼里,现在王瞬之距离脱离人类的定义只有一步之遥。 “会的,我还是会有命尽的一天。但如果我不因外力而死,应该需要上百年才会老死。我的叔祖父两百三十岁才寿终正寝。”乔迥盈发现王瞬之没有用自己的直系亲属做例子,便推测他的家庭应该是属于因外力而死的那种。 “三叔也是如此?” “他是外家,房间的效果在他的身上已经接近消失了,顶多是比常人身体好一些,活个七八十一点问题也没有。”谈及王上砚显然是一件更轻松的事,王瞬之能够抬头直视她了。 “本家外家怎么分?” “外家是很早就与普通人通婚的一支。本家只在族内联姻,有一些老人还坚持血亲通婚,比较少了。我从母姓。”乔迥盈听后想起了王瞬之曾告诉她王家并不是一个繁盛的家族,原因或许就在此了。 乔迥盈还想再问他的家庭情况,然后发现这样贸然的提问是一种失礼,说不定会提到王瞬之的伤心事,于是作罢。可她还是忍不住问他的年龄。 “如你所见,二十五岁。” “你会维持这个外表多长时间?一般几年换一次居住地?” “这个样子十来年总是会有的,我已经发现自己的脸不怎么会老了。我先前在扬州长到十一岁,回了本家呆了几年,然后又回扬州去了。” 乔迥盈心想“节度使发展起来之后大唐就再也不能严查户籍了,到时候你这个黑户更加方便。” “你这只能靠血缘继承,那你之前说能治好我是为什么?”乔迥盈感觉王家的设定逐渐向吸血鬼的方向倾斜。 “我的血液可以治愈别人,但仅限于皮肉伤。再往上数几代,我这一支曾经有过血能入药治病的例子。” 好的,现在乔迥盈正式将王瞬之定义为人形麒麟。 “身体自己不能进入房间让它回收吗?也是附身的人啊。”乔迥盈现在就是一个十万个为什么。 王瞬之轻蔑地哼笑了一声,看了一眼门口,悄声说:“老祖宗八十年前终于挺不住疯了,现在身体只是一具不会腐朽的空壳。”乔迥盈说实话对于这个结果一点也不吃惊,她更震惊于人类可以独自挺过这么长的时间。而且她也明白成了空壳的身体其实变成了一件值得争抢的物品,病秧子姜家应该是最迫切想要得到它的人。 “所以你们和姜家都对彼此有所图。”乔迥盈下了这样的论断。 王瞬之想要肯定她,但是被乔迥盈挥手制止。她做了一个贴过来的手势,王瞬之立马撑着桌子贴耳过去。 “你的族人想要使身体再次附身,继续繁衍下去对吧?只有你想摧毁它。”乔迥盈温热的气息打着王瞬之的耳朵,像一只小狐狸一样眨着眼睛说。 王瞬之贴近乔迥盈的唇,轻轻嗯了一声。 两人旋即分开,各自平复心绪。王瞬之再一次认识到了面前的女人的聪慧,他感慨,也因为第一次承认自己的秘密而颤栗。王瞬之仿佛在这一瞬间回到了童年时兄长袒露心声的那个夜晚,兄长那时的颤抖远比他此时的厉害,状如疯癫,可王瞬之知道那是兄长最冷静理智的时刻。现在,他是吐露秘密的人了,对着一个来自一千四百年后的人。一种悲凉之感在他的心底蔓延——那些能够听他说话的人,都不在了。乔迥盈则是发现自己完全不像自己想象中的从容。她擅长推理和猜测,但是最不擅长直面坦诚和告白。她喜欢戳破别人心思带来的成就感,但是不喜欢真相大白后的沉默和尴尬,这样不好的习惯使她在童年时挨了不少教训,直到高中才学会婉转圆滑。现在王瞬之的一声“嗯”让她耳朵和脖颈都烧起来,她的脑子里面只有两个问题:我对这个有什么意见?我应该有意见吗? 莺儿旁听了全程,她的情绪除了震惊还是震惊。短短十六年的囚禁生活让她觉察不出长生的残忍,也理解不了王瞬之的异心。她关心的只有长久的活着——永远过着现在的日子。 于是莺儿立刻发问:“为什么?” 少顷,乔迥盈坐直身体,郑重地说:“我觉得你是对的,做的是好事。亲眼见证生命消逝的生活是痛苦的,没有所爱之人陪伴的日子或许是一种折磨。”她的后半句话是给莺儿的答复。 ”对我来说,成功也许会让我没有后半辈子,三叔他们可能也……”。王瞬之苦笑了一下,移开了目光。 “也可以是精彩的几十年。”乔迥盈纵然知道这种可能性微乎其微,但仍旧想要王瞬之坚持下去。她微笑了一下,放在大腿上的手相互紧扣。 “我做不到。”王瞬之颓废下去,双手支在桌子上撑着额头,动作带起的气流让灯火闪了一下。 在闪烁的灯光中,乔迥盈用了一个呼吸的时间下了一个决心。她伸出双手紧握住王瞬之的左手,直视他充满错愕的眼睛,平静地说出了她这辈子对王瞬之撒的最大的一个谎:“我会帮你。” 回应她的是王瞬之的回握和一声叹息。 为您提供大神 添茶 的《不可治愈》最快更新 弥天大谎 免费阅读.[.aishu55.cc] 出去回来 莺儿立马对乔迥盈的表态提出了反对意见。 “姐姐,咱们干吗要掺和这个事?是他长生不老,又不是你我。本来身体就弱,不知道有几年能受用,做什么还要花时间管他。” 乔迥盈忍着回到了卧室才回答她道:“首先,无论如何姜家都不会放弃追捕你我。你是从他们家族核心里逃出来的,即便我有一天消失,姜家人也不会冒着被你暴露的风险放过你。其次,在我那晚昏过去之前,老头子曾经透露出房间即将要坏的信息。假设咱们有生之年房间真的失去作用,那么我作为附身这么稳定的灵魂一定是他们势在必得的对象。可那具身体一旦还回去,房间可能就会重新运作,减轻一点你家对咱们的迫害。最后…… ” 乔迥盈操控身体坐在了梳妆台前,盯着镜子说道:“王家的谋求和姜家其实本质并无两样,二者行事诡秘,不是我们能够依靠的。而且北面荒凉,根本没有逃出生天的可能。我们不能依靠王家,而是要控制王瞬之。” 莺儿好像理解一点了,说道:“他和本家不对付,而把我们送回去就是把我们拱手让给本家。他肯定不想让本家也知道刚刚姐姐的推测,所以会让我们留在他身边。” “对,我们要成为他的盟友,使他不再面对两难的境地,而是坚定地选择我们。”乔迥盈附和道。 “那之前姐姐干嘛要为了户籍着急?”莺儿小糊涂蛋又上线了。 “因为咱们那时候什么都不知道啊,王瞬之这个傻子也不给咱们透个底。姐姐我就昏了头了呗!”乔迥盈有一点尴尬,没好气地说。莺儿听后嗤嗤的笑了。 睡前是莺儿在外,她洗了脸还不忘那一盒子花钿,一个劲儿地在镜子前比划,设想及笄那天的妆容。乔迥盈则在这股兴奋感中盯着镜子陷入了沉思。 她不会帮王瞬之的。 从始至终,乔迥盈想要的只是“王瞬之盟友”的身份而已。她希望王家本家能被这个身份迷惑,认为自己已经选边站了,也希望王瞬之能信任自己,把自己留在长安。但是她不会让任何人把那具身体带进房间,因为她不希望那个房间修好后再把任何一个人带离他本来属于的世界。除非和房间一起到来的那个人现在活过来告诉她回到21世纪的办法,否则乔迥盈不认为凭借现在的经验科学能够成功地让她回家。从乔迥盈附身到莺儿身上的那一刻,她的生活就被这个房间纵向斩断了,人生被清楚地分割成了前二十一年和后不知道多少年。家人、朋友、自由、学业和未来的一切规划都与她无关了。她被放置在这条时间轴的这个点上,就像是某个棋手在棋盘上走的一步,把她有限的生命定格在了这里,堵住了某一个气口。 除了这些具体的痛苦外,最让乔迥盈产生怨憎之心的,是她不知道向谁寻求一个解释——她无法释怀。对外界力量的质问在消耗她,从里而外地撕扯她,被她压制住的思念和悲伤像一颗定时炸弹,随时可能摧毁她所有的理智。 所以乔迥盈想要做这种痛苦的终结者。她想做无名的英雄,想做自由的殉道者,想成为宿命论的异端,想用自己的痛苦为自己加冕!只有这样,痛苦才能被补偿,感情才不会把她变成怪物。只有这样,乔迥盈的人生才不算是漏进石头缝的沙粒,不是理性的流浪,而是这个熵增宇宙里的反叛,是完全归乔迥盈所有的时间。 抱着这样的想法,乔迥盈对这个世界上和她心理距离最近的两个人撒了谎。 之前乔迥盈无意一辈子特立独行,也不想放弃自我为了生存融入进去,她一直都在寻找自己和莺儿之间的平衡,努力不把莺儿引到一条会让她痛苦的路上去。但是在许氏的教导和这些天的相处下,她们还是逐渐浑为一体了——乔迥盈有些讨厌改变后的自己。如今存了这样的心思,乔迥盈反而希望莺儿能受她的感染,理解她的苦心。 与此同时,主屋。 王上砚和许氏背对背躺着,谁也没有睡着。 王上砚到现在也没明白许氏到底对他哪里失望了。“自己有体面的差事,虽然不能和老丈人相比但是有各种福利,算是个很能养家的人了。自己长得不好看,但也还算端正,长相这个事强求不了。自己不懂风花雪月,那是因为小时候没时间读书,根本没有环境培养,如今夫人喜欢什么自己都会学。自己不够体贴?不能吧,东厢房已经按她要求装修了,自己还昧了点活动经费着意添了些。难道是因为莺儿?自己也没对小妮子说过重话啊…… ”王上砚脑袋里一刻不停,但还是注意自己的呼吸不要打扰到妻子睡觉。 许氏则在想自己是否所求太多。“夫君虽然是个俗人,但是待人心地宽厚、一片赤诚。夫君虽然有时候没有担当,但是大是大非上从不出错。夫君无权无势,但是这两年在长安城把自己保护得很好。夫君虽然一直不肯对我说实话,但是…… ”,许氏发现这最后一条她无论如何也无法帮王上砚开脱,于是又陷入到烦闷中去了。 半梦半醒间,许氏听见丈夫蹑手蹑脚地下床去喝水,回来后丈夫帮自己把头发拢到胸前,再躺下去,避免压到她的头发。 “夫君虽然一直不肯对我说实话,但是对我有真心。”许氏在心里默默接了下去。 只是自己是否要为了这份真心糊里糊涂地过下去呢? 第二日清早,王上砚忘记自己要去衙门补一天班,睡过头的他急忙冲出门去,差点摔在门口。许氏下意识地嗔了一声,之后有条不紊地准备好早饭就出门去为莺儿的及笄礼算日子去了。等莺儿和王瞬之两个懒虫起床,家里就剩下他们两个大眼瞪小眼。王瞬之感觉有点棘手,他不能放着莺儿独自在家,但是今天他还有别的安排。于是他冒险让男仆去雇了个车,带着莺儿先去东市,去找小白的相好问问他的去向,然后折回来看许氏在不在家。乔迥只得暂时搁置看邸报的日程。 两人刚出了坊门,巷尾的洗衣妇就将前日拿去的被褥送了回来。老仆不好拿女孩家的东西,便叫阿晏过来接着,他则去匣子里拿铜板。阿晏应声撂了苕帚从里屋出来,接过被褥后就陪洗衣妇一起站在院里等着——她才不会让这个神色慌张的女人脱离自己的视线。 “夫人没在吗?我还想请个安来着。” “夫人出门了,一会回来。”阿晏抱着被褥很小心地回答。 “那小姐在家吗?我跟她请个安也是一样的。”女人的语气更迫切了,神情也更加不自然。 阿晏觉得这个人很奇怪,哪有来送衣服还打听起主人家的事情的?她嗫嚅着没搭话。这时老仆拿了钱赶过来了,解了场说:“小姐同夫人一起做客去了。你以后把衣裳叠好了再送来,你瞧瞧这褶子,回头这丫头还得再熨一遍。我们也没讲过价,怎么给洗成这个样子…… ” 女人随意保证了几句,赶忙揣着钱走了。她出门没多久,老仆就晃悠悠地出门蹲在了平时他摸鱼的那个角落开始嚼炒黄豆,可眼睛却往巷尾的方向瞄。洗衣妇心里有鬼,走路姿势也慌张起来,叫老仆更加疑心。他老了眼神不好,很快就看不清了,于是便拍拍灰进了院子。 阿晏刚收好被褥就被老仆揪过去教育,只听他说道:“把你买回来你就是这个家的人了。老爷夫人,公子小姐没一个亏待你的。你也给我警着神,不许胳膊肘往外拐,给外人泄露私隐,收别人好处。明白没有?你想想啊,你跟主子们一样一天三顿吃干的,宰相家里的下人都没这种好日子,离了这家,你还想往哪托生?嗯?知道了吧!” “知道了!”阿晏在老仆说道一天吃三顿的时候就已经想表忠心了。 洗衣妇揣着铜板回家后实在不想推门进去,但无奈自己的儿子被这些人扣住了,只好硬着头皮进去。一进门就有一个尖嘴猴腮的瘦小男人蹲在厨房门口问她:“见着人了吗?是不是她?” “没,没见着,大爷,我真没骗你,他家两个女子都出门做客去了,不在家……” “去哪做客问了吗?”男人站起来,拍了拍手。 “没……没问,老孙赶人来着,我——”女人话没说完就被男子拽住头发向前拉去,脖子被男人用手臂勒住,她想要挣扎呼救,却被一下子推到在地。 “别出声,你要是喊出来一声我就剁你儿子一根指头。” “嗯嗯嗯…… ”女人使劲咬住嘴唇忍着。 “你听好了,明天你再去一次,不管你用什么理由,必须给我见那个女子一面。你什么时候见着了,告诉我,我什么时候放你儿子。你要是敢告诉别人,我把你儿子卸成八块喂狗!” “大爷,求求你了,饶了我儿子吧!我可以还钱,他欠了多少?我真的可以还,真的!大爷,求求你了…… ”女人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小声求饶,她以为是儿子又出去赌,在外面欠了赌债。 “这不是钱的事,你好自为之。”说完,男人就翻过了围墙,从空院子里绕过大街走了。 为您提供大神 添茶 的《不可治愈》最快更新 出去回来 免费阅读.[.aishu55.cc] 情况有变 王瞬之带着莺儿在东市很扎眼,马车在拥挤的人群里根本走不动,更何况有时还要给权贵们的马车让道。他便拉着莺儿下了车,结清了车夫的钱,带着莺儿溜着边走。 “公子带我来买什么?胭脂吗?”莺儿对每一次出门都非常激动,刚刚在马车上一个劲的掀帘子往外看,全然不似乔迥盈有轻微的马车ptsd。 “胭脂可以买,等会再说,先陪我去趟药铺。”他带着莺儿挤了好久,才绕了远路来到济和堂。他在门口瞧着二十多岁的文质彬彬的老板在忙着称药材分药,神色没有任何异常。旁边四十多岁风韵犹存的女人风风火火地算帐、收钱、唱药牌、贴单子,时不时地嫌弃老板做事太慢。 “我们在看谁?”莺儿觉得这样站在人家店门口偷窥很刺激,但也很猥琐。 王瞬之想编一个不那么直接的身份,但是一时半会也想不出来,只得说:“我手下人的相好。” 乔迥盈心想你的下属多大啊,能给二十多岁的人当爹。 王瞬之看了一小会就领着莺儿去对面醪糟摊子上坐下了。他没让从来没喝过酒的莺儿吃醪糟,只给她点了一碗甜水糯米圆子。莺儿吃着小圆子和王瞬之一起盯梢,没看两眼就乏了,开始注意力涣散。她在观察周围环境之后发现,药铺西边一个卖毛毯的摊子边上站着一个一直没挪窝的人,他好像也在看药铺。 “公子,你看毛毯堆旁边的那个男人。他是不是和咱一样在盯着药铺啊?”莺儿小声问他,还拿眼睛往那边瞟。 “你眼睛这不挺好使的吗?怎么你姐姐上次说你找不到我。” “上次公子藏在门后面,这次他站在大街上,怎么能一样呢?”莺儿留着碗底最后三个圆子没吃,怕吃干净了之后老板赶人。 “你吃了就行,老板不会赶咱的。”边说着,王瞬之从荷包里掏出五十文递给醪糟摊的老板。 接着莺儿就看见毛毯铺的老板请那个人让让地方,好让他摆货。盯梢的那人脾气不好,一边移位置一遍嘴里不干不净。摊主也是个不吃亏的,虽然要和气生财,但是嘴上也不饶人。 “看见了吗,这种不懂人情世故的一般都是国师手底下的人。他们以为有国师当靠山,就可以狐假虎势,恃强凌弱。” “他们都不教监视的吗?”乔迥盈借莺儿之口发问。 “国师看重的是权贵之间的信息,所以对那些下人中的线人格外在意。外头的这些,倒是不怎么花心思。文可用在的时候还好点,后来他去了姜家,不知道换了谁管这些。” 谈话间,盯梢的人失去了他原先的位置,被迫往东边移了一点,离莺儿他们更近了。 “行了,吃完没有?咱们得走了。”王瞬之看那个男子重新安定了下来,便决定带着莺儿撤退,心知国师也在和自己一样找小白,就是不知道小黑是否也与他们有关。 回去的马车上,莺儿对于去东市什么都没买到表示很失落,连带着感觉刚才的一碗圆子都不好吃了。乔迥盈提出要换出来说话。 “你有什么对策?咱们不会被堵门吧。” “我倒是盼着他们有点动作,好过现在这样被牵着鼻子走。” “他们为什么不动呢?”乔迥盈觉得堂堂国师碾死一个长安县录事还是很轻易的。 “他们应该还没有摸到地方。即便知道了,也会投鼠忌器,婶子在礼法上算是右相的侄女,也怕两败俱伤,白白让别人坐收渔翁之利。” “右相是谁?叫许什么?”乔迥盈不知道那么多宰相里还分左右。 “右仆射,许敬宗。”王瞬之报了名字,但也没指望乔迥盈会知道。 但是乔迥盈几乎要惊得在马车里站起来了。 “是安排高宗立后的许敬宗吗?”乔迥盈镇定下来后组织语言问道。 “是,怎么你很了解?。”王瞬之简单理解了一下乔迥盈话里的名称后答道。 “那我问你,如今是二圣同朝,还——”。 王瞬之打断了她,说:“如今国号是周,江山改姓,陛下登基已有一年多。” 乔迥盈再一次被这个时间轴震撼到了。 “陛下年龄,或者右相的年龄你知道吗?” “右相,现在应该六十多吧,肯定已过天命之年。”王瞬之平日对官场知之甚少,被骤然一问,脑子一片空白。 乔迥盈则在心里飞速地计算武则天的年龄:“许敬宗比她大多少?三十岁是有的吧,就算三十岁。许敬宗是李世民的时候启用的,往老里算,算七十。这样武皇才四十岁?” 四十岁!!! 乔迥盈认为武则天此时不会超过五十,否则许敬宗可以直接被评成“人瑞”,八十岁的认知能力还当什么宰相。可即便是五十岁,这称帝的进程也实在太快了一点,难不成她儿子被跳过去了?死了丈夫后直接自己上?这是什么政治环境啊! “高宗死后,陛下直接改了国号?”乔迥盈咽了口唾沫问道。 “陛下遵先帝的嘱托临朝,又有群臣请奏,改唐为周,改元天授。” 乔迥盈在心里咆哮:“李治头疼到脑子坏掉了吧!” 但是不一会乔迥盈就意识到,李治的早死导致的直接结果就是应该在高宗朝被解决的门阀政治人物很有可能没处理完,朝政大约是一个烂摊子。怪不得要武则天顶上,他的几个儿子应该还没那个能力,太平公主可能还没出生——大约也没机会出生了。 如果真是这样的话,武则天应该就是李治政治思想的延伸,李唐王朝纯纯的打工人。等到她的儿子长起来,心腹们一个个的老死,李氏宗亲一定会逼死她。以女帝登基的政治基础,武皇很难像历史中的那样稳扎稳打地荡清政敌,对于寒门的提拔政策也一定会有所更改。至于酷吏政治,不知道是变本加厉还是胎死腹中。 “陛下仍旧在长安?还是洛阳?”乔迥盈想知道自己离政治风暴到底有多近。 “当然在长安,去洛阳做甚?”王瞬之很奇怪干嘛要迁去陪都。 乔迥盈思索良久,最后郑重地劝道:“别去做官,什么仕途经济都比不上命重要。三叔也是,该退就要退,反正你们也不差钱。婶子虽然姓许,但毕竟是女流,到时候右相人死灯灭,应该犯不上找婶子的麻烦,大不了花钱消灾。”乔迥盈十分希望许敬宗的姻亲足够高贵,可以硬扛一波伤害。 “你知道什么,会有什么发生?”王瞬之觉得乔迥盈的态度过于消极,便正色追问道。 “我原以为自己知道,但是现在我是真不知道了……”乔迥盈自嘲般的笑了一声,便陷入沉默,掀起帘子向外看去。 后来莺儿换了出来,叽叽喳喳地问了好多王瞬之将要去的书院的事,两人聊了一路。等到家进了门,老孙便迎上来主动报告了洗衣妇的事。王瞬之心下觉得不好,便嘱咐他和阿晏跟在莺儿身边寸步不离,不许给旁人开门,他自去巷尾探查。 王瞬之没有进院便觉得洗衣妇肯定遭事了。大白天的院门紧闭,门框上有一个很新鲜的缺口,好像是被刀子卡进去弄的。门口有两个模糊的妇人脚印,应该是在这个磨蹭了很久也没进门。他听着院子里也没有洗衣晾晒的声音,刚才经过的巷子中段的水井旁也没有她的身影——洗衣妇能给自己放大半天的假? 他敲响了女人邻居的门,问在家带孩子的老妪说:“大娘,问个事。这家洗衣服的哪去了?我家的衣服给她好几天了也没见送来。” “是吗?我今早还见她出门送衣裳去了。她要是不在家,要么在井边上,要么准是又去哪个场子里捞她儿子去了。” “啊?没听说她儿子犯事呀。”王瞬之故作惊讶。 老妪一手领着孩子,一手示意王瞬之小点声,她压低声音说:“啧,她那个儿,哎呦,我给你说,真不是个东西。三天两头在外头欠债,喝酒赌博不说,还跟一群不三不四的人混在一起。昨天仇家找上门来,把他娘吓得了不得。”老妪的八卦之情熊熊燃烧,她自昨天就发现邻居家里多了些骂骂咧咧的男人,自然联想到洗衣妇的儿子终于惹上大事了。虽然想看热闹,但是到底这么多年邻居,她也为女人伤心。 “她家有个男的会飞,我今天早上见了!”老妪的小孙子大声插话道。 “你这孩子,瞎说什么呢,天天没个正形。” 王瞬之也没追究,只是陪着老妪感慨了几声,说什么“慈母败儿”,“别是把我家衣服当了还债”云云。 等到他再进自家院子时,许氏已经从外面回来了,正指挥着两个仆人打扫卫生。阿晏一边干活一边心想“怪不得下人也吃三顿干饭,少吃一顿都会被累死”。王瞬之等到许氏安排好了事务后,请她到正堂,说:“婶子给娄家夫人写的信还在吗?” “还在,怎么了?”许氏奇怪他怎么现在提起这茬。 “劳婶子使人最近送过去吧,莺儿的事等不得了。” 许氏听后连忙起身掩上了门扉,从内室里取出钥匙,打开王上砚的书案后面的柜子取出信来。回到正堂桌前,她正襟危坐,问道:“你做好万全的准备了?” “风险总是有的,只是现在的情况等不下去了。我托娄家老大找了一处房子,在兴化坊,比这个大一点,周围人口简单,也安静。到时候莺儿跟着你们搬过去,我留在这里善后。” 许氏思索一下说道:“也行,先搬家,收拾好了之后正好办莺儿的及笄礼,这样也有个由头去登娄家的门。只是你叔叔……” “三叔一直有准备,我今晚给他说。搬家后他去衙门更方便了,旁边走几步就是他上官的宅子“,王瞬之忍不住笑了一下,“以后他请假可难喽。” 许氏也跟着笑了一下,便沉默下去。早在王瞬之入城之前,王上砚就给她打了预防针,提过这对兄妹可能会带来麻烦,也许他们夫妻俩也会卷进去。许氏不是没有反对过,但是王上砚告诉她不能拒绝,老家的人已经在长安城内照顾他俩多年,现在是报恩的时候了。 “婶子,我没忘和你的约定。我也许不能在右相活着的时候扳倒他,但是您父亲的冤屈我是一定会伸张的,三叔肯定也是一样的心思。您和娄家夫人再度相交,正好可以一举两得。” 许氏抽出帕子在眼角按了按,深吸一口气,直视王瞬之说道:“我明白你们的好意,但实在承受不起了。刚出事的时候我昏了头,放不下心里的一口气。但是和你三叔过了两年日子我才明白,活人过日子,比什么都重要。我阿爷保下我这条命,不是让我白白断送的,更不是让我拉着你们一起去死。他到了这把年纪,也就是几年的事了,等到了地下,自然有公道等着他。我不能拿现在拥有的一切去…… 你就当我害怕了吧,反正我也不是君子。” “婶子,你别这么说。咱们谁是只为自己活着的…… ” 室内逐渐寂静下去,两个失去至亲的人在短暂的沉默中达成了某种共识。他们太想活着了,可轰轰烈烈的死亡似乎是更符合高级道德的选择。但倘若将生命的意义定义为复仇苟活下去,他们又必须将自己置于生死的边缘。生活没有在他们逃出生天后翻开新的篇章,而是圈住了他们,让他们迟迟不敢择定方向。 许氏的一声叹息率先打破了平静,而王瞬之则想到了乔迥盈,那个漏夜前来问自己难不难受的女子——她的每一日是为谁活的? 为您提供大神 添茶 的《不可治愈》最快更新 情况有变 免费阅读.[.aishu55.cc] 阅读邸报 乔迥盈活的每一天都是为了自己和莺儿。 她注定要在这个世界里成为一个孤魂野鬼,活着的每一天都是一种侥幸。她恨不得自己现在附到武皇身上,拥有此刻全球最顶级的物质享受,动用一切资源满足精神需求,顺便推动一下社会发展给自己积点阴德。如果条件允许,她会把武则天变成唐朝的雍正。但很可惜,她做不到。 因为不知道自己会不会下一秒消散,乔迥盈一直都有入睡困难。从住进王家以来,每晚莺儿都会在睡前换出来带着身体沉沉睡去,沉睡的身体再带着乔迥盈进入睡眠状态。有几次乔迥盈彻夜难眠,困在已经沉睡的身体里,在黑暗中熬了一夜——那是她认为她此生最接近死亡感觉的时刻。 让莺儿和王瞬之第一次见面的那次沉睡是乔迥盈的一个噩梦。虽然她在沉睡中并没有任何感受或者梦境,但是在苏醒的那一刻所接受的感官冲击和解离感深深刻在了她的记忆里,时不时的会刺激她。她醒来的那一刻,感觉自己像是在看电影,以荧屏外观众的身份看着莺儿扶着墙呕吐,身体上的不适成了与自己无关的一种感受,因为气味太难闻,乔迥盈甚至在想离开影院怎么走。 尽管乔迥盈从来没有从人格切换这件事上获得过安全感,她依旧没有和莺儿起过任何冲突——除了救王瞬之的那次。因为她清楚地知道莺儿是一个自我意识很强的人。她能和国师的人勾结出逃,也能面对王家三人不卑不亢,知道要户籍,也想变着法的出去玩。莺儿身上有与她孱弱身体不匹配的旺盛的生命力,她的主人格是在发展的,并没有因为姜家的折磨而停滞,也没有因为和乔迥盈频繁的切换而崩坏。相反,是乔迥盈逐渐受不了了。她虽然意识到自己和莺儿的切换越来越自如,但是也注意到了自如的背后是大大小小数不清的瞬间的解离症状。 刚才的是谁?现在的是我吗? 这是在做梦,还是现实? 这些念头和感受往往要等到她重新回到后面后才会浮出水面,让她接着适应不了莺儿的视角。她不断地被拉上台,切换视角,看完一场又一场秀,然后在主演退场后,于黑暗无光的剧场里打一个盹。 这不是什么令人愉悦的经历。莺儿的游刃有余一遍遍地提醒着乔迥盈她的从属地位——即便莺儿是那么的依赖她。 乔迥盈抓住每一个主导的机会,努力地改善自己和莺儿的处境。她们是不相像的双生子,分享着一切,是世上最休戚与共的两个人。“即将会死”的恐惧促使着乔迥盈想尽办法对莺儿好,处处为莺儿以后的生存做考虑。因为当消亡的那一天终于来临时,活着的莺儿会是这个世界上最了解她、最能记住她的人——如此,乔迥盈也不算白来世上一遭了。 所以她现在申请了身体使用权,正在东厢房里闷头看邸报。莺儿也跟着一起看,但是只是在认字,尤其是一些这个时代会用到的缺笔字。今年是武皇正式登基的第二年,她的政治班底重要人员变动已经基本完成了。乔迥盈看见了一些反复出现在后世电视剧里的名字,并且欣慰地发现来俊臣周兴此类人并没有出现在新晋的官员名单中。褚遂良已经不在邸报中,似乎不与长孙共进退了,然后许敬宗就补了他的缺,正式成为右相。而李义府则被赏了个虚职养老去了,应该是因为身体不太好。对于几位原李氏王爷的提拨也是情理之中的,但是乔迥盈并不熟悉这些人。她惊讶的是武则天居然成功让原先的皇室宗亲改姓了,不由得钦佩女皇手上能打的牌真多啊。另外,最最让乔迥盈震惊的一点是李治没有指定任何一个儿子作为武皇的下一任。这完全突破了乔迥盈对武皇登基情况的想象——难道她也是暴力夺权?大家一起来玄武门闯空门?无论如何,没有国本的事实导致从礼法上来看,女帝完全可以将帝国托付给一个没有李唐血脉的武家人——虽然她的亲生孩子更具优势。 其余地方上的新闻乔迥盈还看不大懂,想着找王上砚问一问再说。 这本邸报合集虽然写着圣历的年号,但是去年后半年的内容也被编了进去。乔迥盈看完今年的后从去年腊月往前看,草草浏览了这半年的朝堂争斗,发现形势大体平和,少有流血事件发生,即便有人头落地的现象,也没有株连太多。女帝的行动还算温和,长孙的谏言也算中肯——二人好像真的在为国家鞠躬尽瘁。她一直看到去年七月份,发现了一则很令她疑惑的宫中事宜——七月十七,陛下为公主庆生,幸安定公主府。 “安定公主是谁?”乔迥盈对武则天的儿子们不熟悉,但是李治统共就那么几个公主,她不记得大明宫词里有封号为安定的啊。 她再往前翻的一页解答了她的疑惑:六月初四,大公主封安定公主,食一千户。 乔迥盈很久后才缓过劲来,意识到这个本来夭折的公主对女帝产生了多么大的影响。她曾是李治废王皇后的催化剂,是武则天后半生对太平公主纵容至极的根本原因,是现在女帝为数不多可能成年的孩子。她的婚姻会怎样成为女帝的政治筹码? 同时安定公主的存在让乔迥盈陷入了另一层深思,她发现这个时间轴上的改变好像从比她想的更久以前就开始了。虽然重要事件大体上没有变化,但是一切都来的太快太顺畅了。所有人都在以一种惊人的合作态度,推动着大唐向好发展,去向不知道尽头在何处的远方,尤其是关陇集团的态度,足以让历史上任何一个地方政治集团将他们开除会员。 乔迥盈又翻了一遍,着重去看有关国师的内容,然后发现国师其实根本没有对政治发表过什么有用的意见。他很活跃,但是对政治来说非常无用。这大半年里他的主要工作内容除了迷信活动外,就是为司农寺播报长安地区的天气预报和预测京畿范围内的气象灾害。他被邸报拿来大书特书的事迹是他去年九月份做的一次公开气象播报,其精准预测了第二天大晴天里下午申时二刻的一场太阳雨,极其神奇! “这哥们上辈子气象厅的吧?”乔迥盈认为如此高的精准度已经不能单纯用经验来解释了。他要自己来干嘛,帮着一块看云彩吗?小学课文她可都忘光了呀! 不过乔迥盈认为气象学的好跟会预言不冲突,说不定国师在算天时之余还能算一算人和。 正吐槽着,乔迥盈瞄到了被夹在一个角落里的两句话,也是去年七月份的,大意为:“娄师德被任命为朝散大夫,以文官之身随军征讨吐蕃”。乔迥盈估算了一下古代行军速度,感觉这位将军应该还在高原上吹风。她被这个名字吸引了注意力,想起那天夜里吵架许氏和王瞬之提起来的一封信,好像就是写给这位将军的夫人的。她老公怎么还能跨系统升职呢? 乔迥盈百思不得其解,认为自己获得的信息量其实还是太少。虽然她没有涉足政治的想法,但是生活在长安城——这个一直不断发生兵变的城池里,了解政治还是很有必要的。 正当她她全神贯注地思考邸报内容的时候,阿晏传话说:“娘子,夫人叫你过去呢。” 为您提供大神 添茶 的《不可治愈》最快更新 阅读邸报 免费阅读.[.aishu55.cc] 临时变卦 王瞬之和许氏一起告知了乔迥盈接下来的安排。 “过两日你随我去娄府拜见张娘子,她是我闺中好友,我预备请她做正宾。照我的意思是尽快搬完,然后你的及笄礼就在新家办。那儿宽敞,宾客来往也便利。等你叔叔官场上的事一了,咱们就过去。” “张娘子若是喜欢你的话,不妨多去走动,她应该也是有女儿的,正好做个伴。” 王瞬之接着说道:“婶子给你办完礼后,你就继续用王语周这个名字。我让人想办法把你的户籍落到三叔这来,再把扬州的产业理一理,该归你的折成钱给你。” 乔迥盈双手交叠于小腹上,恭敬地站着,一直等到他俩说完之后才答话道:“我一切听从婶婶的安排。只是名字一事能否再商量一下?我已经和莺儿共用一个身体,如今还要添一个新名字,实在头疼。” “恐怕有些不好办”,王瞬之答道,“你要想继续住在三叔家里就得沾亲带故的才行,婶子娘家亲戚不如靠着三叔这边的。” 乔迥盈想了想觉得也是,便要依了他行事,莺儿却在这时表示自己有话要讲。 “我以后会一直在王家吗?”莺儿的角度非常现实,她几乎是在听到这个安排后立刻就想到了终身大事,乔迥盈则非常缺少这方面的敏感度。 王瞬之下意识就想给她打包票敷衍过去,但是他注意到对面的许氏脸色突变,这才反应过来女子所指的是什么。而他一瞬间为难的神色落在乔迥盈的眼里就只有四个字——先斩后奏。 借着莺儿的口,她发问道:“这些安排是你自作主张?” 王瞬之苦着嘴笑,心说:“你怎么就不觉得是我不想和你做兄妹呢?” 许氏显然也被惊着了,她原以为王瞬之是得到王家长辈的允许才做如此安排,结果现在看来好像不是。王瞬之看着面前的两个女人,几次张口,可打好腹稿的谎话却怎么都说不出来。他一边尴尬着急,一边又在想自己真不愧是三叔的侄子。 几息之后,他终于如实相告:“这实属权宜之计。最近有人找过来了,我暂且联系不上家里边,而且手下能用的人不多。我想着你去张娘子那边来往能让他们有所顾忌,加上兴化坊那边臣子不少,他们也不会贸然行动。这样能让我有时间安排后面的事。” “谁找来了?”许氏一听立马感觉受到了冒犯。这是她的家,是全天下她拥有的最安全的地方,她不允许有人在她的家门口威胁她的生活。 “暂时不知道是哪股势力,之前巷尾的马大嫂来送衣服的时候问过没头没脑地莺儿的情况,应该是她儿子被绑了才会如此。”王瞬之起身行礼答道。 一阵沉默过后,许氏无奈之下摆了摆了手说:“你和你三叔做主吧,我照办就是。”然后径直去了后院。 乔迥盈则不想再和王瞬之吵架,两个人已经基本都说开了。乔迥盈目前对于自己的去留问题就像滚刀肉一样——我想留下来,你想让我留下来,但是你领导不发话谁都没办法,所以咱俩凉拌吧。 莺儿居然是反应最大的一个,显然现在发生的一切和她对自己的人生规划毫不相干。 “那我被引荐给张娘子后做什么呢?陪着她家女儿玩吗?我总不能一辈子这样啊!” “婶子会为你安排好的。娄家是清白良善的人家,将来不管你是要嫁人还是要写书作画,当在室女,甚至去做生意,和他们有关系都是有利无害的。”王瞬之匮乏的想象力让他无法猜测莺儿的职业规划,只能列举这些。 “如果我想上学呢?娄家会喜欢想去学堂的女儿家吗?”莺儿呆呆地问道。 王瞬之一时间哑口无言,之后他问:“婶子教你还不够啊,你还想上学堂?” “婶婶教我的书只有大经,说是读透了就够了。可我还想继续学。”莺儿很委屈,读书不是件坏事,怎么王瞬之还质问起自己来了。 王瞬之相信许氏有她的原因,否则就乔迥盈那个机灵劲儿,读什么书不通啊? 在确认了莺儿大体上不对自己的安排持反对态度后,王瞬之安慰她自己会和许氏聊一下她的教育问题,希望莺儿配合自己开展工作,保全自己的小命。 黄昏时王上砚下班了,他一改往日里进门就找老婆的舔狗行为,直接进了西厢房反锁了房门。王瞬之不明就里,从榻上坐起来问:“怎么了?官场还是族里?” “都有,先说族里的。中午的时候家里人传消息来说五日内四阿公会亲自来长安见你和莺儿,已经在路上了。” “什么!他——” 王上砚抬手制止了他,继续说道:“这还没完,你准备什么时候告诉我你一直在蓝田买地?” “我,我…来的路上莺儿身体太弱了,我们中间在宋庄歇了一个晚上。莺儿答话的时候说自己姓乔,什么去外祖家探亲,遇见了土匪……编得没边了,我事后补救才要在蓝田买地。” “你傻呀你!”王上砚一甩袖子喝道,“你怎么就不知道先问问我呢?要不是我今日随手翻了西市交上来的契证,我还不知道你的主意。我好歹在长安也快二十年了,你怎么就自作主张了呢?” “我又没有买很多,八亩而已,买了两个人放那装装样子,这不是标准流程吗。怎么了,有问题?” “近来朝廷一直在议改制的事,京兆这片尤其要改。今日刚刚下了公文,要把蓝田并到京兆府下,近两年所有的案档都得再过一遍,你这时候买地,真是…… 真是!”王上砚恨铁不成钢。 王瞬之略微思索一下,一个大胆的想法浮现在他的脑海中。 “能不能让四阿公来的路上绕道去蓝田装一下乔家的长辈,唬一唬县丞,他老人家那胡子——” “想的美你!你知道他在哪啊?你知道去哪送信吗?你手里连帮你送信的人都没有!”提到送信王上砚又是气不打一处来。王瞬之也变了脸色,连忙问道:“我手下的人找你了?” “中午是那个长得又黑又壮的来传的信,叫我提醒你”,王上砚深深看了王瞬之一眼,说:“四阿公是来提人的,小白撂了,他还在躲。” 王瞬之当即愣在原地,刻意掩饰了一下后左手摩挲着嘴唇,皱着眉头思考。如果乔迥盈在场,一定会觉得这张脸最好看的时候不是释然洒脱,而是深沉忧愁,那股愁绪真该永远呆在他脸上。 “他是想把我也押回去吧,呵。”王瞬之苦笑一声,向后一仰,又躺回了榻上。 “不要和你哥哥一样。”王上砚严肃地说道,“想想你母亲,她不能再救你一次了。” “我即便有心,也……”王瞬之依旧躺着,声音却陡然变了个调,没有继续说下去。 “我知道你有心,就是有心才会坏事!”王上砚认真起来,他此时才真觉得王瞬之还没长大,比他哥哥还叫人头疼 王瞬之没有接话,问道:“小黑还给你说什么了?” “他劝你小心行事,长安城里有本家直属的探子,和他打过照面了。四阿公有备而来,那女子不可能从他手里占便宜。” “说实话,三叔,你也觉得莺儿不该去本家是吧?”王瞬之屈肘支起上半身,耸着肩,带着笑问道。 “你婶子开心,我少见她这么有劲儿。”王上砚刚才的紧张和恼怒此时都被平息了下来,他搓着手,带着一丝柔情回答了王瞬之的问题。 两个男人一起沉默了下去,各有烦恼。王上砚承诺用拖字诀把蓝田的档案放在后面看,好让王瞬之把乔家建得更像样一点。王瞬之则在他走后敲响了东厢房的门。 “三叔找你有事…我不会留不成了吧?”乔迥盈的思维没转几个弯就在打开门后说出了这样一句话。 “……”王瞬之在想这女人什么时候能别那么直接,装装样子很难吗? “族里来人要见你我,是来带走你的,没法拖。”王瞬之说的言简意赅。 “什么时候?”乔迥盈大骇。 “五日内到,也许更快。” “你要我做什么?”乔迥盈定了定心神,问他道。 王瞬之对乔迥盈的反应很惊奇,这时候不应该先生气、失望、痛骂自己不是东西、泪眼婆娑、然后和自己大吵一架吗? 他缓和神色,轻笑一声,问道:“你怎么知道我要你做事?” “如果你不要我配合,你刚才见了我就该感到羞愧,然后赔礼道歉,我生气、掉眼泪、和你大吵一架。然后就和那天晚上一样,一家子站在卧室门口吵半宿。”乔迥盈说得理所当然。 “也是……”,王瞬之憋不住笑了一声,“我明天带你去蓝田一趟,要日出起床。你今晚收拾行李,带点贴身的东西,咱们得住一晚上才能回来。” 没等乔迥盈回话,他又说道:“你再和莺儿想个乔姓的名字,原先那个不用了。” “名字……你什么时候要?”尽管姐妹俩此刻有无数的问题,但是二人都知道现在不是一个谈论的好时机——王瞬之不受控制皱紧的眉头表明他的脑子快过载了。 “明天,我给你上个新户籍。”回过神后,王瞬之终于如愿以偿地刮到了乔迥盈的小鼻子,惹得她又冷了脸。 送走王瞬之后,乔迥盈和莺儿合力收拾了一个小包袱。由于两个人都对古代一日游的装备不大熟悉,这个包袱里注定会有很多无用品并且缺少一些必需品,但是她们懒得管了。 “莺儿,你对名字有什么想法吗?”已经换回去的乔迥盈在睡前悄悄问道。 莺儿翻了个身,面对着床里,说道:“我没想好,只是不想用这个莺字,感觉像个家雀儿一样。” 乔迥盈奇道:“我之前听你和阿晏说话,还以为你喜欢这个名字呢,怎么又转了性?” “就是因为她是燕子我才不喜欢的。和奴才一个起名法,我干嘛这么折辱自己。婶婶也是,为什么要起这个名啊。”莺儿最近因为这档事心里难免对许氏有些怨怼,只是总觉得婶婶不是那样的人,中间也许有误会,才没有发作。 乔迥盈无奈地想:“果然没人能逃脱的了时代局限性。” 二人聊到深夜也没个结论,于是囫囵睡了。 为您提供大神 添茶 的《不可治愈》最快更新 临时变卦 免费阅读.[.aishu55.cc] 又要认亲 第二日,莺儿果然睡过了,还是王瞬之跑来拍门闹起来的。 “你要是晕就睡觉,这车是自家的,有点晃。”王瞬之一边赶车一边说道。他今日特意穿的朴素,却让莺儿换上了新做的鲜亮衣服,大有小姐和跑腿的即视感。 正在慌忙吃点心当早点的莺儿含糊着嗯了几声,擦了嘴,就掀起车旁的帘子向外看。乔迥盈虽然也困,但还是强打着精神和莺儿一起走马观花。她上辈子就是晕车体质,在移动的交通工具上除了看风景什么都不能干,如今莺儿也有这个习惯,正好如了她的意。 走走停停,晚饭时分才终于到了“乔家”。 这是一个正儿八经的两进的院子,除了后院的东厢房,其余的房子都空着,只有简单的家具。一个看屋子的男仆在前院的倒座房里,耳房里住了个四十岁往上的婆子,两人见有客人进来,一个迎上来,一个到后院报信。 “爷怎么来了?下回提前告诉一声,小的好去迎您。”名叫小安的男仆满脸堆笑地迎了上来,无视莺儿的存在,引着二人进了上堂。 “快倒茶,叫你主子来,然后去把马喂了。这里就没你的事了。”王瞬之坐下后就把小安打发走了。 眼见着前院无人,莺儿开口问道:“你这一路都不肯说你的安排,这下该告诉我了吧?” “今天是带你来认亲的。”王瞬之坐在案后一手撑着脑袋,好整以暇地看着莺儿。 “真的有乔家人?”莺儿有些怯,手里不停扯着手帕。 “乔御史的幼子,我阴差阳错买回来的。你算是他同父异母的姐姐……或者妹妹?”他一时忘了男孩的年岁。 乔迥盈听后彻底无语了,她终于明白王瞬之为什么不肯提早告诉她——她当然会反对这样的安排!话说回来,大唐也有太多家破人亡的家族了吧!!! “我还应该有什么来历?”莺儿显然对这番说辞接受良好,又开启了速记模式。 “母亲姜氏去世,你被拐卖,我在入城时在路边把你救下来。你说你要找父亲乔临——是个长久不回家的生意人,我这才带你来此。除此之外,你不应该再有什么来历了,今天是你第一次知道亲爹的真实身份。”王瞬之竖起一根手指警告道,他不禁回想起在宋庄时莺儿的表现,心里有一万句吐槽要讲。 “所以阿娘只是外室吗?”莺儿在王瞬之比划完乔临的名字后随口一问。 “不然还能是什么?”王瞬之大惊失色,心想莺儿在这些事情上的想象力不输乔迥盈。 茶刚上来,一个十四五岁的小伙子就冲了进来,见了王瞬之纳头就拜,说:“不知恩公降临,不曾远接,请恕仓促之罪。” 王瞬之立马站了起来去拉他,这个场面有点过于大了,开场就这么浮夸,等下莺儿发挥的空间就太小了。 “何以使得,快快请起!我原说了,我不是有意施恩,你我相识是场缘分,大可以不必如此。”王瞬之用两只手才将将把少年拉起来。一旁的莺儿也跟着起身,并未多言,只是守礼地站在王瞬之身后。 又是一阵感恩与推辞后,三人入座,王瞬之这才说明了来意:“先前我曾应允为你寻找失散的家人,可巧我之前救下的这女子,她说她也姓乔。当日我瞧她衣衫褴褛、无亲无故,竟是被人牙子扔在路上的,就将她领了回来。今日我特带她来与你一见,不知你与她是否有亲缘?” 莺儿的双眼极速蓄满了泪水,缓缓起身,一脸真挚的不可置信,忙用帕子拭泪,说道:“公子,这难道是…… ” 男孩则激动之余一脸迷惑,他显然不认识莺儿,但又怕就此错过世上仅有的亲人。他毕竟年纪小,眼球止不住地在二人间转来转去,微张着嘴,一时说不出话来。 莺儿见状决定主动出击,扑通一声跪下说道:“公子可曾知道我阿爷乔临,我阿娘半年前去世,我——”,她说不下去了,啼哭起来。 男孩听见父亲的名字后疑惑未减、激动更甚,他将莺儿扶起来说道:“娘子怎知道我父亲?!我们兄弟四人…… 恕在下无礼,请问令堂名讳?” “阿爷怎会是公子的父亲!”莺儿浮夸地错愕道。 “请问令堂名讳。”男孩沉下语气,又问了一遍。 “我阿娘姓姜,大家都叫她三娘。外祖家已经没人了,家里只有我与父母。”莺儿想起王瞬之的警告,尽力往简洁里说。 室内突然陷入了寂静,王瞬之脸上有着恰到好处的尴尬,男孩则低着头陷入了泥潭一般的思考,莺儿则努力控制自己不要往王瞬之的方向看。终于,男孩抬起头认真地审视着莺儿的面容,努力想从她的脸上看出一点和自己父亲相像的地方。 他理所当然地失败了,好在莺儿的美貌和弱质风流更加有说服力。 男孩知道自己父亲对女色的态度,他想起了原先家中那些美丽柔弱、多情且愚蠢的女眷。因此,虽然缺乏细节信息的支持,他心里已经有六七分信了。更关键的是,如今家业已败,男孩必须依附于王瞬之,莺儿是他专门带来自己面前的人,哪怕她现在说她是自己的姥姥他也得捏着鼻子认了。 不得不说,莺儿在即兴表演和控场方面有极佳的天赋,她迎着男孩的审视,用一种谁见了都会想对她掏心掏肺的目光看了回去,哽噎道:“原来,阿娘说的不错,阿爷果然——”。她转而拭泪,没有提不体面的真相,留给男孩自己在心里补全——另有家庭。 在王瞬之以退为进的劝说下,少年慷慨陈词后带着一丝奇异的羞耻感接受了莺儿作为他的姐姐。他惊讶地发现,在自己向王瞬之道谢和表示自己会保护姐姐承担责任后,他心底的那点抵触真的减轻了很多。过去的一年他从清贵人家的公子变成发配岭南的囚徒,后来又被买卖成为奴婢,直到半个月前王瞬之才终于将他从没有希望的生活里解救出来。今日接纳莺儿作为自己的姐姐,于他来说,是承担了另一份责任,正如他按照原来的人生轨迹生活下去的结果一样,他会成为一个堂堂正正的男子汉,保护自己的家人。他在多余的这份责任里,找见了一点原本人生的影子。 于是他端正衣冠,向莺儿行了一个极标准的叉手礼,口中说道:“弟弟乔治,拜见姐姐。”低下头去的时候,乔治听见了自己的哭腔,也似乎听见了父亲的欣慰和母亲的叹息。可是一次呼吸过后,理智恢复,他只能希望眼前人真的是自己同父异母的姐姐——这对他来说莫不是一种安慰。 莺儿连忙上前托住他的手臂,一瞬不移,喊了一声弟弟便泣不成声,二人在王瞬之面前哭作一团,各怀心思。 王瞬之见认亲的大事已成,便两边劝着,二人才渐渐止住了。乔迥盈在幕后冷眼看着,心中微微触动,她想起自己是字面意义上的孤家寡人,也陪了几滴眼泪。 三人在还没打扫完的乔家吃了一顿便饭后,王瞬之主动离去,让“姐弟”俩联络感情。莺儿再一次发挥了极高的社交天赋,没有让乔治的一句话落到地上,给出的所有的信息都往真正的姜家靠拢。问到名字时,莺儿愣了一下,说:”父母在家时叫我莺儿“,见乔迥盈没有出声反对,她才放下心来。莺儿倾听时也十分专注,安慰和附和协调地相继出现,直让乔迥盈感慨她才该去学咨询。眼见着快到戌时,二人才各自回房,莺儿一进门就见王瞬之躲在柜子后面——他不想让影子映在窗户纸上。莺儿很有眼色地换了回去,让王瞬之和乔迥盈谈正经事。 “你在发什么疯?” “形势有变,你如今再和三叔呆在一起会很不利。我大约不能劝说族里把你留下了,但我会尽力补救。我保证,绝不食言。”王瞬之有些心虚,但还是勇敢地看向乔迥盈的眼睛。 “你原本的计划是什么?我可以帮你一起参谋。”乔迥盈叹了口气,深感墨菲定律永不迟到。 王瞬之低下头想了一会,才决定全盘托出:“我想你做我的’饵’。国师和姜家都不肯放弃你,这对我们来说是稳定长安城内局势的大好时机,甚至能做到往这两家里面安插更多的人手。这个过程短则几个月,长则几年,有婶子帮忙,足够你有一个明面上的身份了。” “所以,我其实还是一个消耗品,只不过变得更有用了些,是吗?” 王瞬之沉默不语,只是将视线转移到地板上,攥拳背起了手。 “你如今让我改名字,离开三叔,是因为现在连利用我的这条路都行不通。我不明白,让我北上,到底能满足你们什么需求?”这是乔迥盈一直想不通的一点,如果王家只是想知道房间里的一切,那么莺儿已经给了供词,完全没必要跑到北边。 “为了验证一个说法。”乔迥盈皱着眉头等他继续说下去。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族里起了一种说法,说附身的人可以在房间之外控制离开房间的那些物质。” 乔迥盈想起了王瞬之拿起匕首的那一晚,大脑不知道为什么把那个夜晚和今日的信息联系在了一起。于是她问道:“这和我的血有关系吗?” “是那把匕首,我从文可用身上翻出来的东西之一,是很多年前从姜家流出去的,据称不朽不腐。”王瞬之搓了把脸,吸了口气说:“你那么害怕,但是匕首什么变化都没有。那个时候我就知道说法只是无稽之谈。” 乔迥盈听后则产生了更多的疑问:如果王瞬之用一把匕首就能检验这个说法,为什么还会有人带着我去北边,王瞬之难道不被信任吗?北边有不同的东西等着做实验?还是真的有人成功过? 盖过疑问的是她心里难言的怒火。 乔迥盈快步接近王瞬之,拽着他的衣领将他拉向自己,说道:“王瞬之,你听好了,你得把我当个人看。你不在乎我姓乔姓王,你的家人也不会的。一个耗材不会因为叫一个好听的名字就能逃脱被使用的命运。户籍也好,身份也好,都只是一个形式,我要的是不会被轻易摧毁的生活!不管他妈的是王家姜家,就算是天王老子来了,你、我,也应该有自己的生活!” 乔迥盈凭着一口气几乎是吼着说完了这些话,她没忘记压低声音,为了增强气势,乔迥盈还微微踮起了脚。 王瞬之毫不费力地扣下了她攥着自己领子的两只手,用右手钳住,也微微动了气,说道:“这句话我很久之前就跟你说过,你要先活下去,再过日子。” 乔迥盈愣住了,她被这句话架在了原地。她突然意识到,这个世界上除了自己和姜获外,再没有人知道房间即将或者已经坏掉的事实。所以王瞬之谋划的是保全她的性命,而自己追求的是自由。 可惜,这个顿悟来的太晚了。乔迥盈失去了吐露真相的最好时机,现在冷不丁地说出来只会被认为是为了保命在瞎说,即便真的有人信,也只会让王家人更加坚定带走自己的信念。 为您提供大神 添茶 的《不可治愈》最快更新 又要认亲 免费阅读.[.aishu55.cc] 被骗走了 四月十八日一大早,王瞬之以乔迥盈仍需休整、乔治继续奋斗为由带着乔迥盈回到了崇贤坊。临行前他将一封信和一包银子留给乔治,嘱咐他去寻蓝田中可靠的人为乔家姐弟上户籍,越快越好,名字就用“乔盈”。乔迥盈在昨晚谈话结束之后埋怨王瞬之的计划根本没有一丁点可行性,屁用没有,两人又大吵一架。所以今天二人走得比来时快很多,一路无言,太阳没落山就到了家。许氏迎出来,亲热地拉着乔迥盈的手就进了东厢房,把王瞬之撂在一边。廊下的王上砚又是一副露馅的狼狈样,一脸心虚地看着他。王瞬之立马明白这是冷战未完,又起狼烟,连忙拉着王上砚进了主屋。 东厢房这边,许氏告诉乔迥盈张夫人下帖子请她们后日过府一叙,所以今明两天要进行礼仪方面的突击训练。这让莺儿和乔迥盈都很头疼,两个人都不是端庄那一派的,许氏的要求真的很难达到。 主屋里,王上砚对家庭内部战争避而不谈,只是告诉王瞬之小黑又来找过他一次,说是济和堂的老板要见他,约在明日午时济和堂后门对面的剪子铺。 一下子,这个家里所有人的日程都排满了。 第二日午后,扫院子的阿晏边干活边往院门口看,心里奇怪最近老来烦人的洗衣大娘怎么今日不来了,莫不是她的儿子回家又闹了一通? 王瞬之则如约来到了张记剪子铺门口等候,不多时,济和堂的老板崔敬就背着切药材的小铡刀从后门过来了。 “老张,麻烦你了,这刀刃中间又磨钝了。” 剪子铺的张老板很热情地应了,接过铡刀,让他进店稍等一会。王瞬之慢悠悠地晃到他身边,问道:“你想见我说什么事?” “我有七天没有见到小白了,他还好吗?”二十出头的男子语气十分关切地问道。 “还好,我知道他在干什么,你不用担心。”,王瞬之顿了顿,又继续说道:“最近有些不太平,或许有人为了小白盯着你,你和你娘自己多加小心。” 崔敬松了口气,点点头算是知道,又说:“小白曾在我这里存了件东西,你叫他差事办完后记得来取,我快瞒不住我阿娘了。” 王瞬之听后觉得诧异,小白一向不会把崔敬牵扯进来,什么东西让他不来找自己反倒去麻烦崔敬? “你若觉得棘手可以交给我,反正我也是要去找他的,一并带过去就好了。”王瞬之感觉这个东西可能才是国师派人过来盯着济和堂的真正原因。 “也好,你等会跟我到铺子里来拿吧,就放在册子堆后头。”崔敬思索后才应道,他的神态变化自然,似乎是真的对那件东西感到为难。 过了半刻钟,张老板抬着铡刀从后面出来了,他嘱咐崔敬要小心着用,刀刃已经非常薄了。崔敬接过来,道了谢,留下一小瓶止血药作为报酬,却不着急把铡刀放进背篓里,而是央求王瞬之帮他拎一会。 王瞬之不明所以,但是崔敬恳切的眼神却突然让他心头一紧,立马接了过来。他拧松了固定刀片的螺栓,将刀身卸了下来,又趁张老板不注意,把柜台上的抹布拿过来绑在后端做了把手。崔敬有意往外走了两步,挡住了王瞬之的身影。等到王瞬之收拾好后,两人一同从后门进入济和堂。 济和堂的前门关着,一楼店内空无一人。须臾,二楼传来人声:“崔小儿,你鬼点子倒不少。” “人我已经带来了,依照约定,你快放了我阿娘!”崔敬冲楼上大喊。 王瞬之攥紧刀把,屏气凝神看着楼梯。谁知楼梯口刚闪出一个人影,王瞬之见了后立马卸了力气,失声道:“二哥?” 崔敬在不可思议中回头看他,心中又急又悔,道:“你们怎么能是一家呢!” 楼上的壮汉边下楼边说:“我们怎么不能是一家人了?我弟一表人才,怎么不能是我们家的人?” 王瞬之心说你绑了人家的母亲就不要这么贫嘴了,兔子急了还会咬人呢…… “怎么回事,快把人质放了,不关他们家什么事,咱们换个地方说话。”王瞬之想快点平息事端,他这个做上司的还不想破坏下属的家庭。 男人不耐烦地向楼上喊了句“放人”,然后就是一阵咒骂呼号,紧接着一个钗环散乱涕泗横流的妇人就从楼上奔下,一头扑进了崔敬的怀里,口中念着:“我的儿,我的儿啊…… ” “带你母亲回屋去,这几天不要开门做生意了。”王瞬之安抚道,便和二哥等人一起出门上了车。 马车里,二哥和王瞬之相对而坐,两人都在等着对方发话。最终是二哥先忍不住了,说:“你就这么任我带你走?” “不然呢,咱俩打个你死我活?你奉命而来,我不想让你难做。” 二哥满意地叹口气继续说道:“你手下人训得很好,四天了,一个什么也没说,另一个我到现在还没见着面。” “你想找我,直接去三叔家里就好了,干嘛折磨人?崔敬不懂这些,他要过日子的。” 二哥冷笑道:“你别告诉我你到现在还没发现国师的那个探子。” 王瞬之稍微一愣,转而拱手谢道:“麻烦二哥了。” 二哥往后一靠,屈起一条腿坐着,说:“小事,不用谢我,还是说说你吧。四太爷好不容易给你个机会,偏你还想走你哥哥的老路。我就不懂了,你这么干到底能有什么好处?” “是你想知道还是四太爷想知道?”王瞬之也学他放松地坐着,反问道。 “四太爷想知道的自然是我想知道的。之前不过故意漏了一点风声,你就着急忙慌地带人去蓝田上籍。怎么,真不肯交给族里啊?还是见她美貌,动了娶妻的念头?”二哥这话说的不好听,但是语气却十分无奈。他原本和王瞬之的兄长关系很好,冲着这个情分,他不想真对王瞬之不利。 “你们还说我呢,我倒要找四太爷评评理。你们绑了我的人,又吓跑一个,我多日收不到族里的消息,自然以为暴露,哪里还敢把人往外送?亏的三婶和张夫人有交情,我才找到一条后路,不至于叫别人把她抢了去。至于去蓝田嘛…… 原也要去的,官府开始查土地了,三叔嘱咐我小心。王瞬之说的很真诚,真诚到无奈。 二哥摆摆手扭头去看窗外,他知道王瞬之定然准备了说辞,自己不是他要解释的对象,没必要陪他排练。马车走了二十多分钟,二哥架着王瞬之下了车,来到一家布店的后院,押着他进了门。 仓库并不宽敞,在最后的架子后面有一个小房间,二哥押着王瞬之进了门。屋内除了坐着的四太爷,还有五个本家人。 “太爷,人带到了。”二哥进屋后一拱手,就放开了王瞬之,站到了四太爷身后。四太爷其实看上去才五十多岁,面色红润,头发甚至还没开始白,就是肚子上肉不少,可见平日里是尊养着的。由于是在室内,众人的打扮都还算随意,四太爷尤甚,解了幞头,松了扣子坐在上首。 王瞬之不慌不忙地和众人见了礼,只认出了两个本家的同辈,其余都是没见过的小辈。 四太爷在上首先发了话:“我听说你在带人出来的时候受了伤,现在可大好了?” “谢太爷关心,早已无碍了。” “既然早已痊愈,怎么还这么磨磨蹭蹭的?”老人声音不大,但是底气很足,不怒自威。 王瞬之把刚才在马车里的话又说了一遍,还添油加醋道:“原是安顿下来后就要上报的,只是小白失踪的时机巧得很,正好赶上我那几日在西市来往,这才不得不谨慎些。” “这么说,是我的错了?”四太爷说完后轻松地笑了几声,室内众人跟着附和。 王瞬之忙称不敢,越发恭敬起来。今日的见面完全超出了他的预期,本来他想的是等莺儿见过张夫人,或者乔治那边把户籍报上去后再来见四太爷,谁知道老人家早就窝在城里了——再晚一天该多好啊! “人怎么样?”老人的语气依旧很轻松。 “验过了,还是不行。她身体虚弱,连肉都吃不得,出来后倒是非常稳定,神志清明。但是毕竟年龄小,在姜家见的不多,记忆也不清晰。” “她怎么说的?”四太爷对于莺儿的身体特质并不关心,只是暗暗在王瞬之说到稳定的时候松了口气。 “颠三倒四的,说的像是做梦一般。一会说房间里的人群魔乱舞,一会又说献祭之后才念祷词,不过她确认了所用器皿全是从外头带进去的。”王瞬之不敢在这个内容上造假,便一五一十的全说了。 “跳舞?这个真新鲜”,四太爷捋了捋胡子,“你一会儿去成才那里录一份,等她来了再对照。” “是。”名叫成才的青年和王瞬之同时领命。四太爷像个笑面虎,乐呵呵的留王瞬之下馆子吃饭。一行人临出门前,四太爷突然回头说:“我替你派人去和娄家大郎说了,你不用担心书院的事,安心在家呆几天。” 王瞬之心下一沉,只能拱手称是,随后和四太爷一起被簇拥着走到街上。说是下馆子,但其实就是到街对面的食肆一人来碗羊肉泡。在等上菜的时候,王瞬之四处撒摩着,却瞧见了蹲在街角人堆里扮成苦力的小黑。他装作打喷嚏,揉着鼻子摇了摇头,示意小黑不要轻举妄动,自己不是自愿来到这里的,随后便移开了视线,没有去看他的反应。一直到吃晚饭往回走的时候,他才又往那个方向看了一眼,果然不见小黑的身影。 他这才确定昨天传递的消息一定是出了问题,王上砚有鬼。 看着越来越暗的天色,被软禁的王瞬之只能在心里祈祷明天莺儿见张夫人一切都顺利。 为您提供大神 添茶 的《不可治愈》最快更新 被骗走了 免费阅读.[.aishu55.cc] 被带走了 莺儿见张夫人的事完全不顺利。 许氏一早拿了拜帖,携莺儿赶到延福坊娄府,却被势利眼的下人耽误了,直到张氏的陪嫁婆子亲自赶过来才被迎进了内院。前来迎客的曹妈妈显然是之前就认识许氏的,态度十分亲热,言谈也好,对过往的事避而不谈,只是说张氏有多么盼着见她,二人都是有女儿的人,早该联络起来等等。 莺儿按照培训的样子,一步不错的跟在许氏身后,微微颔首,没有四处乱看——即便她快好奇死了。二人被领着从二门进去,跨了一进才到了会客的莲溪厅,张妈妈给上了茶,便使人通报去了,自己留下来陪着说话。 二人等了一会,却等来了张氏回门的长女。这位年轻的夫人穿着一身靛蓝色的襦裙,头戴的银凤,一应穗子珠络皆是素色,显然是有孝在身。三人相互见礼,依次落座。 “请夫人恕罪,因我二妹妹昨晚突然发动,母亲一早去看她了,临行前嘱咐我向夫人赔罪,等母亲回来后再请夫人来说话,还说要备了酒,不醉不归呢。”张氏的长女端的是一副温良贤淑,言谈却很风趣,是乔迥盈想象中的士大夫阶级的女眷的模样。 许氏应对这样的场合很是熟练了,她说明自己的来意,请她代为转达。年轻妇人自然对莺儿又是一通夸赞——虽然大部分内容都是有关于她的外表。莺儿行礼谢过,又同样夸回去——夸她的言谈。许氏肯定地看了莺儿一眼,莺儿才放心地坐下,安静地聆听。寒暄过后,张氏的长女客气地送走了她们,转头对曹妈妈问道:“这是母亲什么故交,怎么我从没见过?” “她原是夫人闺中结识的,当年许家高过咱张家不知道多少,夫人当时是去陪她作伴的。谁成想后来她家遭了事,就她和她姑姑保下来了。如今重新搭上线,可能是有求于夫人吧,真是此一时彼一时呦。”曹妈妈虽然面上不显,但到底有些看轻许氏了。 “什么求不求的,她是真关心这个养女。”娄逸琴扶着曹妈妈的手慢慢地往后院走,继续说道:“母亲既然下贴请她,便是还拿她当知交,你们别怠慢了。” 莺儿跟着许氏往来时的角门走,快出月亮门时碰见娄家的另一个女儿。这个姑娘看上去和莺儿差不多大,但是身形要比莺儿更壮,也更健康。三人互相行礼,婆子介绍道:“三姑娘,这是夫人今儿请的客,不巧要回去了。” “夫人小姐安好。我母亲今日一大早就去看我二姐姐了,请夫人改天来吃喜蛋吧,我母亲肯定会备好大一桌席赔礼的。”众人听后都笑了,直说三姑娘诙谐。 她见莺儿生得漂亮,又与她年纪相仿,便道:“妹妹可一定要来,到时候别忘了喊我出来相陪,我正好可以少上一天学,带着你在园子里玩玩。”莺儿听后动了心思,热切地应下了,又引得一阵笑。 登了马车后,莺儿不禁好奇娄家的人员构成,许氏却也不清楚,只知道张氏亲生的有一个儿子。许氏想着好不容易出来一次,顺道去新家看看也不错,便叫车夫改道去兴化坊。刚过崇贤坊,车夫停了车,王上砚的声音响起来:“莺儿,你下来一下。”许氏不明就里,掀起车帘看去,只见王上砚身后另有一辆马车,并两个壮汉在等。不等许氏发问,乔迥盈就安慰她道:“婶子且自己去看新房吧,一定记得看我屋子能不能留出放琴的空。我同三叔走,晚上家里见。”说罢就搭着王上砚的手下了车,上了另一辆。 王上砚还想和老婆嘱咐几句,但是一时间组织不起来语言,只是反复保证他们夫妻俩不会有事,他也一定会保护莺儿安全。许氏还欲再言,但是见后面二人面色不善,也只能作罢。她倾身握了握王上砚的手,小声说:“万事小心,别叫我在家担心。” “知道了,不会的。”王上砚的心里熨贴了一些,夫妻间又好了。 许氏的马车离开后,乔迥盈的车也行驶起来,车厢内有王上砚和另一个年轻男子——长得很像兵马俑。 “小哥不知怎么称呼?”乔迥盈受不了安静,没话找话,但是没人搭理她。 “咱们去哪啊?你晚上能回家不?”乔迥盈放弃大家一起寒暄,专门问王上砚。 “不要多话。”王上砚嘴上冷冰冰的,但是心里着急死了。 “王瞬之已经到了是吗?否则该他来接我。”乔迥盈看向陌生男人说道,后者移开了视线,依旧不答。 在沉默中,乔迥盈做出了一个判断:他们不在乎附身的灵魂,只想要莺儿。 走了大约一刻钟,莺儿被送到了一户离主街很远的偏僻民居门口。果然王上砚一见莺儿进了门立刻上马往兴化坊飞奔,片刻不敢耽搁。王上砚知道自己现在没事一定是王瞬之把自己撇出去了,但是他害怕啊,万一许氏也被扣下当人质怎么办? 乔迥盈被扣着肩膀进了主屋,一进门她就看到了上首的白胡子老爷爷和下首跪着的面色苍白的王瞬之,再一看火灶旁边的案上有一盆水和一块白布——一些大记忆恢复术的经历瞬间被勾起来了。她看向紧闭的门窗,故作轻松地说:”白日里关着门窗做什么,也不知道换换气,难闻死了。“说到”换“的时候她狠狠用指甲掐了一下手指,希望莺儿能理解她的意思。 姐妹俩之间的默契还是有的,等到见礼的时候已经是莺儿在外了。 乔迥盈在后面指导她装成自己,莺儿立刻放松体态,抬头直视老人的眼睛——她发现乔迥盈特别喜欢盯着别人的眼睛说话。 “一千四百年啊,真是难为你了。”四太爷缓缓说道,完全没有上位者的傲慢,也没有窥见未来的激动。 “是我不走运,倒霉而已。”莺儿极力回忆着乔迥盈用过的奇怪词汇。 “我算是王瞬之的曾祖,就托大,当你的长辈了。今日初见,我送你一份礼。”说完他一挥手,一人立刻上前制住莺儿,拽着她的头发逼她把脸仰起来,另一人直接用白布盖住了她的口鼻。莺儿故意把这一口气吸得很深,她知道这个药的使用间隔要在至少三个时辰以上,她要拖下去,拖到姐姐想出办法来,拖到王瞬之恢复过来,拖到张夫人再次下帖子。 乔迥盈在换出来的那一刻就发现这个药和姜家的不一样——它没有味道。紧接着是一阵剧烈的头痛,乔迥盈感觉有什么在脑子里爆开了,血液蹭蹭上涌。头骨的缝隙好像在震动,像是有东西在脑壳里面要撬开她的天灵盖长出来一样,整个脑袋从里到外的疼,疼得她尖叫出声,眼泪喷射式的往外流,手指甚至出现了轻微的抽搐。她现在必须依靠那两个人架住她的胳膊才不至于躺到地上去,更不要提清晰的思考了。 王家的几个小辈都是第一次见,被乔迥盈濒死的反应吓得脸白,有人低头避开,有人则偷偷向上首的老人瞄去。 乔迥盈挂在左边那个人身上缓了一下,好歹能睁开眼了,接着她挣扎着双手撑地跪下来,把自己团成一个球,向右边倒下去,双手护住脖子和后脑勺,头用力地向双腿内低下去。倒不是因为这样的姿势会让她稍微舒服一点,而是她害怕这些人在发现是自己换出来后打人。 王瞬之不忍心看她挣扎,别过头去,紧盯坐在上面的老头,攥紧了拳头压抑怒火。他昨天被审了一晚,全身上下哪都没有力气。 “艹,你拿什么合成的,劲这么大。”这是乔迥盈在众多王家人面前说的第一句话。 四太爷一愣,其余人面面相觑,只有王瞬之长舒一口气微微提起嘴角。他昨天故意说莺儿的人格一直被乔迥盈压制,很难自行转换,就是希望乔迥盈能见机行事。本来看见是乔迥盈进来他还觉得不妙,谁知道小妮子还是很敏锐的。 成才率先反应过来,扔下乔迥盈,拽着王瞬之的衣服说:“你敢说谎!!” “怎么是我骗人,你们不问清楚就上药,我可什么都没说。” 四太爷及时制止了成才对王瞬之施加暴力,搓着脑门发愁地说:“关起来吧,三天后给她再来一次。” 躺在地上的乔迥盈松开手,气若游丝地说:“张夫人会下帖子请我的。” 四太爷笑了,走到她身边道:“你都病成这样了,哪里能去人家家里做客?” “你都老成这样了,怎么还不知道好歹?”乔迥盈很想笑着说这句话,但是头太他妈的疼了。 “何出此言呢?”四太爷并没有生气,反而起了兴趣。 乔迥盈现在的思维很慢,即使她理解了四太爷的话但是仍旧没法调整,只能按照之前的想法继续说道:“莺儿太小了,她连送走……的意思都不知道,你能问出什么?” “所以呢?”四太爷很耐心地等她说完。 “清醒地呆在房间里的人是我,……你该来问我才是。”乔迥盈终于说完了自己准备好的话。 四太爷顿时冷了脸,他对乔迥盈来后的事情不感兴趣,就要人把乔迥盈拉到后面的屋子里去睡觉。 “我知道完整的……曲子。一千四百……年,到底还是有点用的。”乔迥盈知道自己现在头疼得完全睡不着,而且她和莺儿每次睡着后起来的人格都是随机的,万一一觉起来是莺儿在外,自己岂不白受这个罪? 四太爷的脸色稍缓,但仍旧让人拉她去睡觉。 “这个身体没法再承受一次,要么…… 现在问,要么弄…死我。”乔迥盈真的到了力竭的地步,她已经在考虑扒地缝了。 四太爷更加轻蔑地笑了出声:“不知好歹。”他让人拿来软枕给乔迥盈靠着,自己重新坐回上首,一副好整以暇的样子。 乔迥盈靠在枕头上,几个深呼吸之后她感觉药劲起来了,她现在非常兴奋,不正常的兴奋,心跳和呼吸都不受自己的控制。同时,她的头似乎不疼了,当然也有可能是感觉皮层受到了抑制,就是方向感非常不好,她只能向左偏着头靠在枕头上说话——只有这个姿势下她才觉得世界是正的。 “舒服了?”四太爷见她的呼吸就知道药劲上来了,现在的乔迥盈思维应该是没有问题的。 “你这个药才是原版的吧,姜家的是调试过的。就他们那个使用频率,用你这个,得天天往外拉死人。”乔迥盈不管别的,只想先吐槽这个药。 “你说你知道曲子,是什么样的?可知道工谱吗?” “你看,格局小了,光问谱子,你就不好奇为什么他们跳的是一千四百年后的歌吗?”乔迥盈有一种难以言喻的自信,她想先说点废话等待自己的思绪和身体恢复一下。 “你能解释?”四太爷现在才真的对乔迥盈起了兴趣。 “那当然是因为旋律本身不重要。”乔迥盈把自己那套“人为+随机”的理论胡乱解释了一遍,甚至还颠三倒四地科普了几句乐理知识和“波”的概念,唬得四太爷一愣一愣的。她浅薄的物理知识成功地把一屋子人全带进沟里了,显然唐朝人还是很难理解波长和波幅的关系。 就在古代人思考初中物理的时候,乔迥盈突然感到呼吸困难。 为您提供大神 添茶 的《不可治愈》最快更新 被带走了 免费阅读.[.aishu55.cc] 当天报仇 她胸廓扩张时候的左胸心脏位置剧痛无比,根本没办法吸气。乔迥盈想说话让人来帮自己翻个身不再压迫左半边身体,但是剧烈的疼痛让她一句话都说不出来。憋气过后,她只能捂着心脏,张着大嘴小幅快速呼吸。面对她的四太爷首先发现了不对,赶忙让一旁的成林上前查看。 名叫成林的男子显然懂一些医术,一上来就给乔迥盈把了脉,断定她是心脏出了问题,然后就让人去取丸药。乔迥盈知道古代有没有药材天然含有硝酸甘油,她很想问问速效救心丸做出来了没有。 幸亏只是单纯的心绞痛,两三分钟后痛感自己就减轻了。丸药吃下去之后好了一些,但毕竟是草本植物,有效成分真的很少。 能喘气的乔迥盈捂着心脏,平躺在地上,虚弱地对着一屋子的人说:“你们看看,这是十六岁的身体啊,心脏就这么不好,你们还想让她北上?再用一次那个药,不怕我在这撅过去?” 这个情形显然和四太爷预想的有出入,他听王瞬之说莺儿身体弱,但是没有想到弱到了这个地步。这已经不是生病了,而是先天不足。 乔迥盈躺在地上顺气,一边后怕一边庆幸。她刚才真的害怕自己心脏病发交代在这,但是挺过来了之后发现这次发作比之前自己说的一堆废话都管用,不禁感慨自己应该算是运气好。左胸还在隐隐作痛,那个药的作用还没有消退,乔迥盈真担心自己的内分泌和中枢神经就此垮塌。 “你们先别动我,留出点空间让我喘口气。”乔迥盈害怕自己的动脉里有血栓或者斑块,别一动作之后又把血管给堵上了。但是屋内没人理她,成林更是一直在看四太爷和王瞬之的脸色。 王瞬之看到成林的神情,顿时醍醐灌顶,立马拨开人群说:“我带她去西屋歇一会。”四太爷却摁下了他即将托起乔迥盈的手。王瞬之大怒,伸手反抓住四太爷的胳膊往外扭。 四太爷也不动作,只是眯着眼看向王瞬之通红的双眼,说道:“你要是还当自己是王家人,就要听我的。”王瞬之听后仍不松手,两人直起身对峙起来,一个怒发冲冠,一个好似胜券在握。 突然间,药物让乔迥盈的自信感再次达到一个高峰,她决定祭出大招,她要趁热打铁,今天就从这出去! “永远不会再有一个我了。”乔迥盈死死盯着天花板,发觉自己的心跳又因为自己的冒险而变快了,不禁祈求老天别再来一回了。 除了四太爷,所有王家人都一头雾水:这姑娘是跟谁说话呢? 然而四太爷没有像她预想中的那样和她私下细谈,而是迅速下了单独关押的命令。乔迥盈于是就在王瞬之的注视下被两个汉子像抬猪一样的抬到了西边屋里,放到了只铺了一层破褥子的木板上。 瘫在床上,乔迥盈安慰自己这也算是四太爷被戳中心思的一种表现,自己只需要接下来证明留在长安才能为王家发挥最大能力。虽然乔迥盈极力想要保持清醒,但是药物的作用实在过于强烈,她的思维变得断断续续,身体上的强烈不适让她无法再集中精神思考自己和王瞬之的处境。 热。 这是乔迥盈现在全部的感受。全身上下所有的血管好像都被扩张了,血液流动的速度是难以想象之快。感官也开始放大,身下的这张破褥子里塞的绒絮透过许氏特意为莺儿准备的丝绸裙盖到乔迥盈的脑子里,屋子里的霉味也变成了固态的墙压上来,从门缝里透进来的太阳光像是一张白纸向乔迥盈飞过去,所有色彩都失去了物理的形态,变成烟花一样的存在。有一阵小风从没有关严实的窗子里吹进来,乔迥盈平生第一回在生理上明白了什么叫好风凭借力——她觉得自己要飘起来了。 她对奇妙的感官感受感到很不妙:这他妈和吸毒没有两样啊! 乔迥盈前世是守法好公民,禁毒教育片没少看,所以她此时处于一种生理愉悦和心理恐惧的双重折磨中。她甚至怀疑现在自己心里的种种感受也是药物的作用,等会要是开始发疯就有的drama了。 最终,乔迥盈仅剩的一点理智也被蚕食,她被淹没在多巴胺和去甲肾上腺素带来的高峰体验中。那颗破烂心脏再一次逼近了它的极限烧起来,几乎榨干了这具身体里的所有水分。神经系统和内分泌一起响起警报,乔迥盈成功退化成人类原始欲望的具象,向隐秘之地探去。这个屋子已经成了一团粘稠的可以揉捏的空间,她融化了,抛弃了自己作为人的形体。 理智还在漫游,乔迥盈相信自己会死在这里。 或许过了很久吧,乔迥盈已经失去了时间的概念了,药物终于被她虚弱的身体代谢到了一个可以忍耐的水平。乔迥盈不顾一切地深呼吸,同时颤抖着手去尽量整理自己够得到的衣服。她觉得自己视力好像变差了,看什么都很糊,随后她才意识到这是因为夜盲症——天已经暗了。在这种条件下穿戴整齐是不可能的,她挣扎着坐起来,抱着腿,缩在床板的一角,掀起褥子的其他部分掩住自己的身躯。 她不是没有羞耻心,但是羞耻是现在最不重要的事情,或者说她觉得现在没有什么是重要的。她的感情也在刚才的欢愉中被榨干了,骨子里的实用主义占了上风。乔迥盈无法估算自己的中枢神经在药物的作用下受到了多少伤害,但她很肯定自己的心脏向报废前进了一大步。她呆滞着坐了一会,觉得自己没有还处在幻觉之中。接着她又活动手脚,摸了摸自己的四肢,确认没有在刚才的乱动中受伤。 乔迥盈刚检查完自己的身体,王瞬之就端着晚饭敲门进来了。他甚至无法掩藏自己脸上的尴尬和羞愧,避开乔迥盈涣散的眼睛,放下餐盘就想逃。乔迥盈等他走近之后才认出他的脸,见他回避,便立马叫住了他: “王瞬之,你看着我。” 王瞬之脚步一顿,但是仍旧没有回头。下午的声音已经刻进他的脑子里了,他被摁在门口守了乔迥盈一个时辰多,什么都没有错过。这是羞辱乔迥盈的方式,也是羞辱王瞬之的方式。下作,但是有效。虽然不是每个人都能发挥无穷的想象力,但是在这种事上,每一个人类都有无尽的潜力。 他深以自己为耻。 “我既不羞耻,也不下贱,你也是。不过是生理反应罢了,是个人都会这样。该死的是他们,是所有认为这样能伤害我的人。” 这不是乔迥盈的自我安慰也不是对王瞬之的说教,只是她作为一个拒绝被规训的女人直觉上的输出。愤怒,才是她仅有和应有的反应。 王瞬之依旧没有回头,他蹲下去,用双手捂住了自己的脸。乔迥盈的一番话让他身上背着的耻辱更深了,因为曾经,他也是冷眼旁观的一员,他的兄长也是。 这个下午解释了兄长的反叛,母亲的出逃,以至于为王瞬之自己不安分的想法提供了注解。确实,正如乔迥盈所说,她被看作消耗品,自己大约也是吧。 “你能帮我点盏灯吗?”乔迥盈双腿酸软,够不到窗户边上的蜡烛。 王瞬之用随身的火石把蜡烛点起来,就着微弱的灯光,他看到了此刻的乔迥盈。 他很确定自己的目光是一种亵渎,因为乔迥盈看起来实在太平静了。乔迥盈看不见自己脸上的泪痕和潮红,也不知道她湿漉漉的眼睛有多么迷人,好像只是和情人睡了一个过分长的午觉,带着春色于梦中苏醒。所有可以被解读的细节都在诉说着乔迥盈的无助和王瞬之的羞愧,此时作为旁观者的他似乎受到了比当事人更大的冲击。是了,对他人痛苦的解读会让双方一起受伤,细看个体的命运会让所有人一同沦丧。王瞬之这才意识到自己离乔迥盈太近了,距离上的,心理上的,太近了。 “我要换衣服,你能帮我弄点水果来吗?越酸越好。”乔迥盈终于适应了这一缕烛光,她看向王瞬之说道。 王瞬之应了之后连忙退出去,刚出门就碰到要来提人的成才。 “太晚了,明天再说吧。” “四太爷要见她,不管你的事。” “她刚醒不久,给她点时间。”王瞬之知道自己现在毫不占优势,只能磨时间。 “七哥,不要再糊涂下去了。”成才一把推开了王瞬之,抬腿要走。王瞬之终于忍无可忍,当即和成才扭打起来。成才毫无准备,硬接了两下,意识到王瞬之是认真的之后也下了狠手。最后在王瞬之咬紧牙关左脸挨了两拳之后,他正面压住了成才,左手把他的脑袋按进了土里。其他的人听见动静后围在一边,没人敢上去劝,只在分出胜负来了之后慌忙拉开了两个人。成才不服,还要再战,却见乔迥盈拢着烛火从屋内走了出来。 她小心地迈出门槛,平静地环视人群,迎上那些戏谑下流的目光——虽然她看得非常不真切,最终把目光锁定在了白天给她号脉的成林身上,她走上前去问他:“你白天给我吃的那种药丸还有没有?我还想再要几丸。” 除了王瞬之外,所有人都对她的平静感到惊奇,有几个故意发出调戏的声音,都被王瞬之一巴掌招呼上去。趁着成林去取药的间隙,乔迥盈回到王瞬之身边,让他帮忙拿着蜡烛看一下自己的仪容是否还看得过去。 “挺好的,没有不妥。” 之后乔迥盈开始表演了。她拿回了蜡烛,对着所有还在围观的人说:“你们下午都听见了吧?可得好好记着,就你们这模样身板,这辈子也没法从别的女的那听见了。” 此话一出,王瞬之首先石化,其余人也是先惊讶再愤怒。果不其然,从古至今,这一招,一直都好使。 “别告诉我你们对自己底下的物件没一点叔。这药男女通用,你们寂寞的时候肯定还得靠它。”乔迥盈的神色一点戏谑的意思都没有,好像老中医在给养胃开药。 王瞬之继续石化,周围的人却忍不了了,叫嚣着要乔迥盈好看,好在成才拦着没让动手。成林也在此时取药回来了。乔迥盈只捻了一颗吃了,说:“其余的分给他们吧,都动了气了。唉,人家都说,底下越小,心胸越小。” 好家伙,成林也傻了,端着药瓶不知道该怎么办,还是成才领着乔迥盈去了里屋才结束了这个插曲。乔迥盈走在他身边偷偷顺手从他衣服上扣下一块泥才进了主屋。 成才没进来,屋内只点了两盏油灯,四太爷和乔迥盈相对而坐。四太爷似乎对屋外的事一无所知,还是一副很亲切的表情,说道:“都休息好了?” “睡饱了,还有点饿,我想喝鸡汤。”跪坐下来的乔迥盈也愿意唠家常,反正药效已经过去了,心绞痛也唬住了这批人,现在就是单纯的智力较量。 四太爷吩咐外面的人杀牲口备饭,转头问:“还有别的想吃的吗?” “想吃酸一点的果子。”四太爷也照样吩咐下去。 之后室内就陷入了寂静,四太爷仿佛不想主动开启任何一个话题,乔迥盈也兴致缺缺。二人都明白,谁先开了口,谁就会被对方牵着鼻子走,毕竟两边都不清楚对方的底细。 最终还是乔迥盈先说话,因为她举着的蜡烛烧的太快了,等不起。 “他们都不知道吧?你也肯定不敢说。”乔迥盈故意省去宾语。 四太爷则说道:“知道什么?愿闻其详。”他很诚恳,至少乔迥盈面上没有看出破绽。 “你不强迫我,就已经很说明问题了。王瞬之带我入城已经半月有余,你到现在才找来,是得了新消息还是后面的失败了?” “你是我一早就定下要见的。我很好奇,怎么袁旻突然要文可用带个活人出来?如今一见,果然不同。”四太爷的嘴比合金还硬。 “我不过是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凡人,你先前见过的不到一千也有五百,怎么就单单对我这么有耐心?” “我优待你,倒是我的不是了?”四太爷呵呵一笑,眼神变得愈发冰冷。 乔迥盈懒得跟他继续废话,手里的蜡烛已经下去快一半了,她转头看向屋门说:“我现在喊出来,你会怎么证明我在说谎?杀了我吗?” 四太爷不答话,收起来刚才关切的神色,站起身走到乔迥盈面前,居高临下说道:“你可以试试,看你能不能喊出来。” 乔迥盈抬头迎上他威胁的目光,微微一笑,招招手示意他侧耳过来:“那我偷偷讲给你听?” 四太爷不想和她玩这些把戏,但是觉得现在自己再走回上座非常掉价,于是就地坐下来,离乔迥盈不到五十公分。 在他双腿盘坐下来的一瞬间,乔迥盈动了,手脚几乎是任凭本能支配。她大腿使劲立起来让自己上身挺立起来高过男人一头,接着顺势向前一扑,举着蜡烛的左手薅住了四太爷的胡子一把将他拽向自己。四太爷的下巴向前,自然是抬头后仰着扑向乔迥盈,他下意识去拽乔迥盈的左手,但是动作间尚未熄灭的一点烛火点着了他耳侧的头发和胡须,于是右手遵从求生的本能向耳朵扑去。他的另一只手原本也不是为了拽开乔迥盈,而是为了格挡——她用指缝里满是泥土的右手拇指掐进了四太爷的左眼眼球,然后转动手指。 女子防身术基本原则之一——插眼。 “啊啊啊!”四太爷左手捂着眼睛疯狂的嚎叫,右手则胡乱拍打着右耳附近。其实火早就灭了,灼烧感是因为右耳上耳廓被烧伤,再加上左眼的痛感让他一时恍惚而已。 守在门外的成才第一个冲进来,他先是看见了跪在地上哀嚎的四太爷,眼里全是难以置信,紧接着又看见了被扇倒在地的乔迥盈爬起来正准备点燃坐垫纵火。他的脑子已经不能处理治疗四太爷和阻止纵火的优先级,只能边跑向乔迥盈边乱喊。乔迥盈再疯狂,在身体对抗上也不是成年男子的对手。她被迅速制服,压在地上,油灯也脱了手灭掉。随即,所有王家人都冲了进来,成林带着两个人检查四太爷的伤情,剩下的人,包括王瞬之都围在乔迥盈周围。被成才整个人压住的乔迥盈仍在群情激愤下挨了好几脚,王瞬之一手挟制住一个还不够。在她的肋骨被踢断前,四太爷终于从痛苦之中恢复了一丝清明,怒喝着阻止了暴行。 乔迥盈被成才掐着脖子捞起来,她无视周围人的咒骂和愤怒,凶狠的目光穿越人群看向四太爷,死死盯住一片鲜红的眼窝,嘴边还带着血迹说: “我早就说了,莺儿什么都不知道,你该来见我。”乔迥盈终于有力气笑着说话,她赌对了。 为您提供大神 添茶 的《不可治愈》最快更新 当天报仇 免费阅读.[.aishu55.cc] 尘埃落定 乔迥盈的疯狂是所有人都未曾预料到的,尤其是王瞬之。 他是接触乔迥盈最久、现场最了解乔迥盈的人了,所以也是最吃惊的。他们相处中最激动的行为也不过是吵架时乔迥盈啪嗒啪嗒掉眼泪,然后用小拳头不痛不痒地锤几下。而眼前的乔迥盈,在没有任何预兆、甚至没有力气的情况下,徒手掐爆了四太爷的眼球。他能够理解乔迥盈的愤怒,但仍旧对她像亡命之徒的行为感到吃惊。 他看着乔迥盈狼狈的样子——充血的眼睛、不眨动的眼皮、嘴边挂着不知是嘴里还是胃里的血、彻底散开的发髻、翕动的鼻孔、带着巴掌印的右脸,彻底的蒙了。 乔迥盈接下来的话让所有人都刷新了对她人格的认知。 “我指甲缝里有土,你一定会感染的。” 成林了解感染的意思,于是他停下手里的动作更加愤怒地看向乔迥盈。众人从成林的愤怒中明白了乔迥盈的恶毒,于是又想动起手来。 四太爷于剧痛之中还要分神控制场面,实在忍无可忍,吼道:“把她关回去,都给我滚!” 成才压着一瘸一拐的乔迥盈回到了下午关着她的房间,王瞬之跟在后面生怕又有谁动手。成才看了看他,又看了看后面几个小辈,深觉不妥,便道:“我守着她,你去外面。” 主屋的动静渐渐小了下去,乔迥盈一开始还癫狂地试图逃脱,被成才又扇了一巴掌,倒在床上。随着肾上腺素水平慢慢下跌,她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刚才做了多么疯狂的举动。她绝望地看向门口,很想解释自己只是一时冲动。 太近了。 乔迥盈在四太爷坐下的一刹那就意识到自己的复仇对象和自己的物理距离过近了。这可能是四太爷没有把她当成对手,也可能是他非常自信。总之,乔迥盈抓到了一个绝无仅有的机会。内心的恶意被药物无限放大,不知道为什么,她觉得弄死四太爷能让所有问题迎刃而解。于是,本来要迷他眼睛的那块土被乔迥盈直接碎到指甲缝里,然后塞了进去。 很爽。 但是后果也是极其严重的,成才现在的眼神像是要把她直接活吞了。而且暴力带来的更直接的结果是血腥。乔迥盈右手里全是血和组织液,大拇指指甲缝里甚至还残存一点四太爷的组织。这样的认知让她有点想呕吐。 “我想洗漱一下。” “你想得美。” “你总不能让我手里带着你太爷的眼珠子睡觉。” 成才也被恶心到了,吩咐王瞬之去打水,然后更加恶毒地盯着乔迥盈。不多时,王瞬之送来了热水和油灯,还有晚饭。乔迥盈洗漱完之后盯着一盆血水,心情很复杂——四太爷眼珠子的质感特别像肉冻。但是饥饿感还是驱使着她开始吃饭——鸡肉一点没碰,就着咸菜吃了半个饼。 晚上,药物的副作用让乔迥盈吐了大半夜,吐到只有酸水,最严重的时候她出现了全身的痉挛。成林和王瞬之熬了一夜,才在黎明时分确认了乔迥盈恢复了稳定。 乔迥盈一直睡到了快午时才悠悠醒转,她感觉自己腿边好像有东西,动了一下左腿,惊动了榻边的王瞬之。 “你怎么样?刚才成林来看过了,说是不要紧,吃几副药就好了。” “头疼得很,疼得眼睛都睁不开。” “吃点东西吧,昨天鸡汤还有剩。” 乔迥盈翻身拒绝了,她现在脑子里面一团乱麻。此时,成才进来传话说四太爷要见她。王瞬之无奈地看了她一眼,决定连人带被卧一块抱过去。 乔迥盈乖乖地任由他打横抱起来,紧闭双眼,一句话也不说。 “咱们今天就说实话,你们都出去吧。”四太爷左半边脸全部被棉布包起来,眼窝还在往外渗血,挥挥手赶走了他们。王家小辈们还不放心,但是四太爷让他们看看乔迥盈病怏怏的样子,也就陆续都退出去了。王瞬之缀在最后,留了一道门缝,但是被成才又关上了。 乔迥盈想吐槽屋里两个人就把“老弱病残”这四个字占全了,但是躺在地板上实在没有力气。 “一只眼睛,咱们就算两清了。”四太爷今天真的是要摊牌的,一点废话都不想说。 乔迥盈“嗯”了一声表示肯定。 “你是怎么知道你是最后一个了?”他必须先确定消息源。 “亲眼所见,房间给我的东西是逐渐不成样子的。” “就不可能是一时的故障?” “姜家的那个老头哭得血泪都出来了,隔天文可用就把我偷出来,你觉得呢?”乔迥盈觉得地板实在太硬,强撑着裹着被子坐起来。 “证据呢?”他仍旧不信。 “如果你在姜家的人还能再进去一次,你可以让他看看原先供奉在中间的萤石碎了,净瓶和小香炉也碎掉了,多了一个黑色会反光的小方块,前提是姜家没有把碎片打扫出来。或者…… 他们把乔布斯供起来了。”乔迥盈讲到这有点想乐,但是肋间的疼痛让她笑不出来。 四太爷则陷入了思索,因为上一个进去看过的是王瞬之,而他现在正一心扑在这个小姑娘身上。 “你要是觉得难办,其实更简单的办法也有。姜家能够让文可用进到核心,说明他们是对外接业务的。你派人过去下个订单不就行了吗?看看他们能不能给你变出来。”乔迥盈随后给他解释了新奇词汇的意思。 四太爷觉得这个办法比较靠谱,而且乔迥盈能主动提出来就已经说明这件事有五分真了。 乔迥盈看他面色稍虞,于是趁热打铁道:“我明白你们想进去用它,但前提它得是个好的吧?姜家这么多年一直往外拿,终于搬成个空壳子。你要先修好它才行。” “这个不用你管。”四太爷不想讨论更多触及家族秘密的事。 “我是想提醒你我的价值。你该好好把我当个人看,而不是让我去北边送死,或是羞辱我取乐。”乔迥盈不甘示弱。 “难道你懂吗?”四太爷轻蔑道。 “我给你解释一下什么是物质守恒”,乔迥盈生搬硬套把物质守恒定律用在了房间这个小小世界上,然后总结道:“所以,你必须得把拿出来的东西放回去,至少让它达到能启动的水平。” 这其实也是四太爷在族内提出的思路。王家一直担心有一天姜家的不节制会让这个房间失效,但是没想到终结来得那么快。他们已经定位了几个应当是从姜家流出来的物件,只是都在皇宫和权贵手里,获取难度相当大。 可是有没有用呢?谁都不知道…… 但是有乔迥盈用“科学原理”背书,这个想法变得比之前更加可行,他动心了。 在他做出回应之前,乔迥盈抓住了气口,直起背来说道:“我可以帮你识别这些东西,如果可能的话,我还会帮你拿到它们。姜家肯定会比你们更快,你们需要我。单靠你们自己,估计等到天荒地老都想不明白房间的运作。可是如果能让我来分析信息,肯定会事半功倍。”她心里没有一点把握,但是没有办法了,她现在处境之绝望就是她全部的真诚。 “你能知道什么,你才二十一岁,到这里有一个月吗?”四太爷懒得理乔迥盈的大话。 “我可以告诉你现在朝堂的发展偏离原本历史的程度,如果有足够的信息我说不定还可以给你预测下一任皇帝。至于你们家,我觉得你们早于姜家从房间里往外带东西。” 她略停了停,用更小的声音说:“我还知道你的家族根本不是铁板一块,一旦我把房间失效的消息捅出去,你没有任何办法阻止他们分崩离析。我还推测,你们的祖先,是一个女人。”最后一句话在唐朝相当于骂人,但是乔迥盈现在还不知道。 “小小女子,休得无礼!简直是一派胡言!”四太爷的表情很复杂,他不知道乔迥盈从哪里获得的信息,但是她关于王家的推测基本上没有错误,尤其是最后一条:当年从房间里出来的第一个人,确实是一位女性。这一点连大多数王家内部成员都不知道。 他首先想到了王瞬之泄密,可即便他泄露了其他的,最后一条乔迥盈是怎么知道的? 乔迥盈看他的情绪反应就知道自己肯定说对了至少一条,便放下心来。这是一个不断给自己加码的过程,乔迥盈必须让自己变得足够重要,才会被眼前的男人重视。 但是就做人来讲,这么活着其实是很累且不应当的,不断向别人强调自身的客观价值相当于向身边的每一个人叫嚣着“来利用我”。 “我会考虑的,前提是你只对我说实话。”四太爷最终屈服了,他不能冒险让这个女子落到别人手里或者出去乱说,更舍不得她死。 “什么?” “救你回来的小子不是值得托付的人,他或许心地很好,但是”,四太爷晃晃悠悠地站起来,指着自己流血的伤口继续说道:“他和你一样疯。” 乔迥盈则管不了这么多了,她已经确认了自己作为最后一个成功附身并改变了房间的人拥有巨大的价值。 她终于彻底放弃了一步到位的幻想,决定在王家的保护下利用一点便利慢慢谋求自由——只要身体和灵魂能够坚持下去。正如王瞬之所说的:先活下来,再过日子。 “我能做到,前提是你不以任何形式囚禁或者折磨我。在你的监视范围内,我要正常地生活。” 四太爷并不以折磨取乐,监控她也不是什么难以做到的事情,于是说:“一言为定。” “如你所愿。” 乔迥盈绝望地卸了力气,再一次躺倒在地。恍惚间,她看见四太爷转头时右耳附近有一片反光。起初她以为是眼泪模糊了视线,但是再一细看发现确实是烧伤的外耳廓在反光——像镜面一样。这个场景带给她了很多疑问,但是她现下没有功夫细想。 四太爷下令把小白从马棚里拎了出来。他全身上下没一块好地,伤口渗出的血液几乎染红了整件上衣,高烧烧得打摆子。王瞬之想要开口求情,但是二哥成企拦住了他。 “那乔……”还没等王瞬之说完,主屋门大开,全无血色的乔迥盈被推出来站在风口里。 “这个你一起带走,回去等信。”成才没好气道。 除了王瞬之大喜过望,众人皆是不解。乔迥盈则没有理会他们,自顾自地裹了被子,越过众人就要往马车上爬。 王瞬之只能告罪:“一切罪责由我一力承担,改日再来请罪。”然后就扶起只剩一口气的小白走向马车。 车厢里,两个病号面对面并排躺着,乔迥盈看他实在可怜,便把自己的被子分给他一半,又团了团自己弄脏的披帛给他当枕头垫着。她推测,经此一遭,小白和王瞬之很有可能就此生出嫌隙,四太爷未必不会顺水推舟让小白成为她和四太爷之间的联络人。因此,现在对潜在的下属多加照顾是稳赚不赔的。 王瞬之赶着马车踩着最后几声鼓进的家门。许氏看见乔迥盈的样子心疼的不行,亲自搀着已经走不稳路的乔迥盈回东厢房,招呼阿晏抓紧烧水。王瞬之让老孙架着小白去西厢房,王上砚则是长吐一口气,抱了一下王瞬之,十分愧疚地说:“回来就好,是三叔对不起你。” “没有的话。我们这不是好端端地回来了吗?”王瞬之拍拍三叔的肩膀。 “我去给你们热点饭吃,能喝点吗?” “喝不了,有伤。给莺儿预备点吃的吧,等会该开始难受了。” 话音刚落,东厢房就传出乔迥盈呕吐的声音,以及许氏的惊呼。两个男人听了都心疼得别过头去叹气。 显然,身体虚弱的莺儿对神经类药物的反应要比常人大很多,折腾昨晚一晚上还不够,现在又发起了烧。一直到第二日早晨,一夜没合眼的许氏才和王瞬之交了班,回去补觉了。王瞬之坐在床旁的地上,抱了个枕头,俯在榻上盯着乔迥盈看。现在的乔迥盈实在狼狈,昨晚上连衣服都没换就开始吐,秽物和涎液抹得衣服被褥上都是,屋里的气味也不好闻。 但是王瞬之就是想看。这样的乔迥盈不会让他想起昨天的种种,他也能再一次找到在她身边继续待下去的理由。 为您提供大神 添茶 的《不可治愈》最快更新 尘埃落定 免费阅读.[.aishu55.cc] 病中多思 乔迥盈又一直睡到了巳时多才悠悠醒转,之前守在她身边的王瞬之刚热了药回来。他摸了摸乔迥盈的额头,发现没有再烧起来,便松了一口气。 “怎么样?刚才大夫来看过了,开了新药,趁热喝。” “等会,头太疼了。” “那就再睡会,要不要喝粥?多少吃点东西。”王瞬之说着就往屋外走去。 粥!为什么要吃粥?身体都疼成这样了为什么还吃粥! 乔迥盈心里有一万个委屈,本来在病中就心烦,想到自己自打穿越过来没有一件事顺心遂意过,连肉都吃不了,现如今病成这样还只能喝粥,她觉得自己不能更惨了。 “不喝粥,我要吃肉!”乔迥盈开始耍小孩脾气,捂着眼睛在床上踢腿翻身。 王瞬之还想再劝,结果只听到乔迥盈哼唧:“我到这里来快一个月了,一口肉都没有吃过,连吃的菜都是素油炒的。我是来出家了吗,凭什么病了还吃素,呜呜呜……” 王瞬之觉得好笑,一下子没忍住。 “你笑什么!你吃肉你了不起,吃肉把你撑死才好!我只是想吃肉,喝汤都行…… ”乔迥盈快把自己说哭了。她现在嘴里发苦,头疼得要死,胃里烧得慌,又饿又烦,之前生病时妈妈做的香菇鸡汤和鸡蛋米酒是她现在唯一想念的东西。 “吃吃吃,给你吃肉,哎呀,委屈什么,我现在就去给你做。想吃什么?”王瞬之把她蹬掉的被子重新掖好,枕头摆正。 乔迥盈躺回去,眼睛微微睁开一条缝,转着头,找到了王瞬之的身影。“我要喝鸡汤,炖香菇,盐和胡椒后放。” “香菇是什么菇?嫩蘑菇成吗?胡椒你打算怎么吃?”王瞬之给她倒了杯水喂到嘴边时问道。 乔迥盈被他问得又蓄起了泪,想到自己已经不在妈妈身边了,再也没人真正关心自己了,一时间没说话,喝水的时候鼻子一酸,就掉下泪来。 “别哭啊,哎哟,受大委屈了。我今天肯定让你吃上肉,给你炖棵灵芝行吧?也是蘑菇。”王瞬之被她突如其来的眼泪吓到了,一边哄着一边给她擦了嘴。 “王瞬之。”乔迥盈半张脸埋进被子里,泄出一点哭腔叫他。 “哎,怎么了?” “我想家了。”说完,乔迥盈翻身面向床里,完全埋进被子里,开始无声的掉眼泪。 王瞬之此时才觉得自己的嘴真笨啊,心里有一万个心疼他却一分也说不出来,明明自己也知道与亲人永隔的滋味,但是话到嘴边了不是过于沉重就是自欺欺人。 家,家在哪呢?一个在一千四百年后,一个在十四年前。家是生命的坐标,他和乔迥盈都已经走出原点太远了,回头寻找什么都看不见,往前望却只有一片寂寥。他隔着被子轻拍着乔迥盈的背,像哄睡小孩子一样,稳定且缓慢地安慰她。感受着手底下的轻颤,王瞬之感觉自己也在这样的举动里得到了安慰。他没有依偎着乔迥盈相互取暖,而是终于有机会从平等的地位出发,理解了她的感受。 但是拍了没几下,他的脸就烧起来,这种不符合身份的亲近是他不配拥有的——至少现在不配。他心里有好多坎都过不去,昨天下午的事他能记一辈子。王瞬之招呼阿晏进来,叮嘱她等会服侍乔迥盈换身衣服把药喝了,自己则去杀鸡。 阿晏边收拾被褥边说:“娘子昨晚上好吓人,有一阵吓得夫人都哭了。” “我不记得了。” “不记得最好,那就不难受了。”阿晏抱出一床干净被子,又找出替换的寝衣,接着又说:“灶上有热水,我等会给娘子擦擦身子吧。” “好,家里有水果吗?我嘴里好苦。” “果子没有,但是有糖,夫人昨天回来的时候买了好几种糖和点心,小姐想吃什么?” “吃糖。”阿晏应声去了,留乔迥盈一个人在房间里。她想和莺儿说说话,但是感觉不到她,心想应该如四太爷所说的三天后才能见到她了。 “三天后这个药就该代谢完了,只有我一个人受罪,唉…… ” 换好寝衣后许氏过来看她,乔迥盈半坐起来迎客。许氏亲自喂她吃药,后又叫老孙上街去买点水果或者果脯一类的。 “我和你叔叔都在担心,幸好回来了。”许氏抹了抹眼泪道 “婶子不用担心我,我不会有事的。《缀术》我还没有演算完,怎么好食言就走了呢?” 许氏见她反过来安慰自己,心里又是一阵心疼,拽着乔迥盈的手又流了好些眼泪。 “你们的事,你叔叔叫我不要过问。但是怎么就受了这么大的罪?你父母知道了,不得心疼死。”许氏虽然没有子女,但是自己不过相处几日就已经这样难受,自然会想到乔迥盈的亲生父母会比她疼一万倍。 这是事情发生后第一个正式安慰乔迥盈的人。所有人都知道她被折磨了,但是所有人都觉得自己脱不开关系,都没有权利对她说什么。许氏作为唯一一个没有和穿越扯上关系的人,作为旁观者,给予了她最平凡的怜悯和共情。 乔迥盈的泪腺的开关一下子被许氏碰开了,吸了吸鼻子,回握了许氏的手道:“我父母不会知道我受罪的,有婶子心疼我,我就不疼了。” 但这句话也是乔迥盈说出来骗自己的,她一直很想家,太想了。已经享受过的父母的爱是无法替代的,无论未来她的生命有多么繁荣,终究会有一大片空白,像天堑一样,无法填补。但是许氏拥有的朴素爱意是乔迥盈目前唯一能接触到的替代品,渴求爱的本能让她说不出拒绝的话。 乔迥盈吃了药后睡着了,王瞬之便先把鸡汤盛出来一碗给小白送过去。 崔敬自打收到消息赶过来之后就没休息过,一整个白天一直在昏迷的乔迥盈和高烧的小白之间忙活,一直等到乔迥盈烧退了之后才轻松一些。他现在守在小白的床前,合衣眯了一会,被送饭进来的王瞬之惊醒。他看见这个男人心里就一肚子的气。 “我真没别的意思,你可以让我试一试,喝了人血又不会死,我可以治好他。”一开始王瞬之就提出用自己的血来帮小白处理外伤,被崔敬当作瞎话一口回绝。 “多谢好意,我是个大夫,更能治好他。不送。”事实上,如果不是小白现在搬动不了,崔敬都想把他带回自己家休养。 王瞬之不再言他,放下饭就离开了。 这一日,王上砚正常休假,在家里陪许氏理了很多庶务,却一直没有在两个病号床前现身——他对王瞬之有愧。 就在小黑第一次传话的第二天,王成企找上门来要他交出莺儿录的口供,否则许氏的身份立马就会被捅到右相面前,他给了。然后隔一天就收到了骗王瞬之去济和堂的命令,他也照做。于是,当王瞬之领着两个半死不活的人回来时,王上砚除了愧疚再也没有别的想法。他不禁想,如果自己硬气一点,乔迥盈会不会少受一点折磨,崔敬也不会有那么大敌意?虽是答案永远是肯定的,但是王上砚知道自己做不到——他贪恋许氏作为妻子带给他的一切。 人都是自私的,王上砚的私欲就是他和许氏组合的小家。他在长安城里漂了二十年,终于在许氏身边扎下根来了。她是会和他同衾同穴的人,是他人生的注脚。王上砚才是攀附枝干的藤萝,是缠死枣树的瓜络,他放弃许氏等同于放弃自己。他还说不出这是爱,只是知道在生死面前的他永远会选许氏活下去。 所以,王上砚内心是很希望莺儿留下来陪伴妻子的——许氏和她作伴时是那么快乐。莺儿有时候表现的像是个真正的小姑娘,王上砚把他当女儿一样,许氏也从莺儿身上得到了做母亲的满足。他不喜欢的是乔迥盈。乔迥盈是一个小偷,会把许氏从自己身边偷走,也是一个照妖镜,会让妻子认识到自己其实一无是处、压根配不上许家的小姐。 但是许氏明显更喜欢乔迥盈,甚至变得和她相像。王上砚甚至暗戳戳地想过,希望经此一劫莺儿体内的乔迥盈能自行离去。但是没想到是乔迥盈硬扛了过来,还顺带着捞出了他的侄子和他的小跟班。 他对自己感到羞愧,更加没有脸去见他们了。 两个病号对家里的小心思完全不了解,回来后的两天都是昏昏沉沉的,尤其是小白,清醒的次数屈指可数。一直到第三天,两个人才能自己坐在床上进行一些长时间的思维清晰的对话。 小白恢复过来的第一件事就是安慰看着他安静流泪的崔敬。他任由崔敬埋进怀里搂住他全身上下伤的最少的腰,用尚且完好的右手笨拙地给他顺毛,说:“男儿有泪不轻弹,你终于想通要做我媳妇了?” “你不爱惜自己,哪个嫁你?……要是真有万一,我怎么办?”崔敬哭够了直起身来,用带着薄茧的手抚上小白被揍肿的脸,触及那些发烫的红肿,一撇嘴,又要落泪。 “所以我平时叫你攒银子啊,小呆子。母亲还好吗?”小白想抬手为他拭泪,但是肩膀疼够不到,崔敬主动低头来蹭他的手,让他能单手托起自己的脸望向他。 “我安排她去红姨那里呆一阵子,等你伤好了再接回来。”崔敬想起自己还在别人家里,又恢复了药铺柜台后那副温润的样子。 “嗯,你可得替我照顾好岳母大人,我好了之后去赔罪,不能人还没过门梁子就先结下了。”小白觉得崔敬突然正经的样子很好笑,故意逗他。 两个人又腻腻歪歪了一阵,小白在病中手也不老实。突然听见门口一声响动,崔敬向外看去,发现是一脸尴尬的乔迥盈站在门口,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原来乔迥盈今日精神好了很多,觉得自己又行了,于是义正严辞地拒绝了继续用恭桶,准备在阿晏的搀扶下去茅厕解决个人需求——但是还是失败了。如果阿晏不跟着,她估计要掉坑里。她走回来的时候听见西厢房有动静,就想过来探个病,结果正遇见小情侣互诉衷肠。 莺儿夜里叫起王上砚的往事又重新浮现在乔迥盈的眼前,只不过这回是自己闯祸了。 “我就是想过来看看你怎么样,再感谢一下崔大夫,我如今已经好很多了。”乔迥盈心一横,还是进了门。 崔敬一见她就从小白床边瞬间弹开,耳朵红红的,一边理着衣摆一边嘴里翻来覆去地说什么“医家本分”,连礼也忘了。小白坐在床上,艰难地行了一个半礼说道:“娘子的救命之恩,在下当结草衔环报答。” “不不不不,无需多礼,其实我也没做什么。你是无辜牵连,该我和王瞬之赔礼才是。”乔迥盈对这样的场景没有应对经验,而且她确实没有额外为小白的命做出努力,四太爷只是在她提出要带着王瞬之和小白一起走的时候同意了而已。说完这句话,三人都尴尬地沉默下去。 “我不打扰了,你们…你好好养病,大家都身体健康啊,身体健康!”乔迥盈受不了这个氛围,转身想逃。 小白则出声叫住了她:“娘子,我和崔敬是幼时结拜的兄弟。我们…… ”还没等小白的标准解释说完,乔迥盈就打断道:“我完全理解,都是爱情,祝你们幸福。”然后继续逃走。 小白和崔敬都是一怔,然后对视着笑了。虽然二人不理解乔迥盈说的话,但是没有感受到她的抵触就是很安心的一件事。崔敬的脸皮尤其薄,每回这种场面后都要很久才能平复。 他马上二十四了,身体康健,有产业有样貌,却仍未娶妻,身边的流言也逐渐多起来——好男风不是问题,老婆不娶就是不孝了。小白本就是三教九流,不在乎这些,次次都挡在前面。这还是生平头一次,他没解释完还收到了祝福。 门外,乔迥盈扶着阿晏的手说:“我的妈呀…… ”她想和阿晏分享这个惊天八卦,但是又想到社会可能没有开放到那份上,便忍住了,等着王瞬之来看她的时候再说。她又想起自己第一回去济和堂还把人家的母亲认成相好——真是该打! “他俩的事你不当没看见就算了,怎么还这么高兴?”王瞬之来送晚饭的时候被乔迥盈特意留下。他看着乔迥盈激动的样子感觉此人已经病愈,是太闲得慌了。 “你不磕这个你不知道!快说,他俩怎么认识的?不会真是兄弟吧,骨科让我磕到真的了卧槽…… ”乔迥盈一边撕着鸡肉,一边催促王瞬之丰富她的养病生活。 “你得了你,我看你脑子真的是有毛病,多吃点猪脑子补补吧。”王瞬之拧着眉头,一脸复杂,坐在一旁抱着蒜臼子给她做现磨胡椒。 “姐姐!我好想你!”莺儿是在乔迥盈喝鸡汤的时候突然蹦出来的,差点没把她呛死。 莺儿感觉肉腥味很不好受,虽然胃里是暖的,但是嗅觉和味觉都很痛苦,可是乔迥盈还是闭着眼睛灌下去了。 “莺儿回来了。”乔迥盈把碗放下后对王瞬之说道,“你俩聊吧,我真得歇歇。” 但是莺儿并没有像之前一样丝滑地切换出来,而是在乔迥盈经历一段非常漫长的本体感觉的丧失之后才缓缓获得了身体的主控权。 “发生了什么?为什么会这样?”莺儿换出来之后十分惊疑,她不敢有多余的动作,生怕再出差错。 王瞬之也很纳闷,他从没听说过用药之后会有这样的副作用,便说他会去再问问族里。接着他简要讲述了乔迥盈两天内都干了什么——隐去了那个下午的内容。由于不清楚乔迥盈和四太爷的具体谈话内容,王瞬之的简报做的十分粗糙,基本只有结果。 “这么说,我不能像之前公子安排的那样有一个姓乔的身份了?” “要看四太爷怎么决定了。” 莺儿能理解乔迥盈在生死面前的态度转变,但也有些埋怨王瞬之先前夸下海口却一事无成。她彻底对依赖王瞬之这件事失望,转而更加崇拜乔迥盈。 “你猜姐姐都跟老头子说什么了?怎么就能把咱们都捞出来?” 如果乔迥盈现在醒着的话就会把当天发生的所有事情全告诉她,然后说:“物以稀为贵,咱现在让王、姜和国师买票来参观都不过分。” 而王瞬之则说:“她可能,听我的劝了吧。 为您提供大神 添茶 的《不可治愈》最快更新 病中多思 免费阅读.[.aishu55.cc] 终于见面 有没有听劝不知道,反正必须要听的四太爷的劝四月廿六就到了。大约是成林给了参考意见,命令来时乔迥盈除了淤青还没消已经完全恢复,小白也可以扶着墙下床走动。王瞬之因为要维护身份,在和莺儿谈话的第二天就收拾包袱搬去了书院,所以是王上砚带着乔迥盈迎接了成才。 四太爷为了完全掌控乔迥盈,为她量身定制了一整套背景,被王瞬之买回来的乔智终于还是派上了用场。二哥连夜找上门去和乔治进行了坦率激烈的交流,双方快速达成深入共识,立志共同促进乔迥盈的个人自由发展和价值实现。 于是,乔智在大半夜里回忆亡父,恨不能现场作法把他爹喊来当面对质。 为了使乔迥盈到王家的过程更加真实,他们甚至找到了和乔御史厮混过的一个女人的哥哥,利用金钱的力量让他的印象里出现了一个外甥女,让他在伪造的契约上按了手印。 “乔临死后你的母亲也一命呜呼了,你的舅舅见你没有依靠就想把你卖了换钱。但是人牙子阴沟里翻船,被绞死了,你彻底没有去处,这才被王上砚救下。” 乔迥盈听得一脑门官司,实在不知从何吐槽起,便问:“那你们怎么解释我和三叔一家的关系?婶子可是要带我去见客的。还有之前的王语周怎么办?” 此时就看出社会关系的重要性了,四太爷再怎么想隐藏乔迥盈也不得不为她在张氏那里转圜。 “许氏收养了你,等你那个及笄礼一办就算过了明路。王语周在之前你们去蓝田的那天就被送回扬州奔丧去了。“ 接着他又说:“蓝田那小孩放着就行,你跟着一块搬到兴化坊。七哥和我要干活,不方便再打扰你们了,他得跟我一块。”王上砚惊讶乔迥盈只是点点头表示明白了,他本来以为这对便宜兄妹已经如胶似漆了呢。 “我以后如何联系你们?” “应当是我们联系你,不过若你有事情,可让他代为通传。”成才一挥手,指了指一旁拘谨的王上砚。乔迥盈不喜欢他没礼貌,忍住没发作。 “倘若三叔不得空呢?” 成才终于正眼看了乔迥盈,挑了挑眉说道:“你如果非要使唤人,我回过话之后给你送来。” “不用麻烦,我觉得小白就足够了,跑个腿而已。”乔迥盈觉得小白完全恢复之前留在自己身边要比跟着王瞬之更利于恢复,而且他把自己当恩人又多加一重可靠。最重要的是,小白万一心里有芥蒂,回老单位工作无疑是在害王瞬之。 “我还是得回了话才能应你。”成才暗暗松了一口气,他原以为乔迥盈要他来当跟班。现在四太爷和得了斯德哥尔摩综合症一样,为乔迥盈处处考虑,百依百顺——虽然她本人并不知情。万一乔迥盈真开了口,成才觉得自己今晚就会被他老人家打包扔到王上砚家门口。 送走成才后的时间过得很快,崔敬还是把小白挪回家里去了,许氏一边等着张氏的帖子一边收拾搬家的行李,王上砚为了应对审查终日埋在公文堆里无暇顾他,阿晏依旧对洗衣妇耿耿于怀,老孙的摸鱼本领愈发炉火纯青。一直到了五月初二,张氏的请帖才到。 五月初四,许氏再次携莺儿拜访了娄府。虽然药物被完全代谢后莺儿和乔迥盈的切换又恢复到了之前的状态,但是为了避免出现意外,两人商量好莺儿全程主导。 在给张氏磕了头后,莺儿又和张氏的两个亲生孩子见礼。小女儿正是那日见过的三姑娘,名叫娄斐,六岁半的小不点则是娄家最小的儿子,名叫娄齐。 乔迥盈心想:“看来娄叔叔从文的想法很强烈嘛,怎么又去随军?” 娄齐虽然小,但是很乖巧,被乳母带着安静地坐在一旁。娄斐却是个风风火火的性子,主动坐到了莺儿身边,拉起她的手。她今日见客的打扮还不如那日在园子里玩的穿着,一条淡绿色的花鸟暗纹襦裙,梳垂髻,一根绿松石柳枝样银簪,双腕一对白玉镯,颈上一件长命锁,再无其他。莺儿还注意到了张氏也刻意打扮的朴素大方,像是为了配合许氏的经济水平。她因此更加喜欢娄家人,也对娄斐微笑起来。张氏看她们俩合得来,心中也欢喜,让莺儿留下作伴的主意更坚定了。 “我与你母亲年少时是至交,闺中相伴三年,形影不离,那些日子别提有多快活了。如今你们姐妹俩要是也能熟络起来就好喽,成了手帕交,日后也多一个说话的人。” 许氏听明白了,但是并不搭话,只是说:“现在你就嫌我了?不是至交?” “哪里的话,我与姐姐是一辈子的知己!只是如今见了孩子们,想着她们能像咱们一样好就是了。”张氏的情绪又被勾起来,拿着帕子按眼角。 “她从小过的苦,现在的样还见不了人。过些日子等我教好了她再来往也不迟。”许氏把准备好的背景故事说了出来,娄家的女人直说不信:这通身的气派怎么可能是外室的女儿? 莺儿对她们的目光没什么感觉,站起来行礼说道:“这几日受婶婶教导,不敢在夫人面前失礼。” 张氏见她的举止谈吐无一不出挑,想到这些都是许氏十几天内教出来的,不得感慨姐姐宝刀未老,娄斐则是暗自庆幸母亲没有对自己这么严厉。 “既这么着,就先回去养好身体,以后和我家斐儿一道读书写字,日子长着呢。”莺儿大病初愈的苍白脸色也让张氏觉得自己刚才太冒失了,但她仍旧没有放弃让两个女孩结交的想法。 她为莺儿准备了一份见面礼,是一条珊瑚手钏,细细的,颜色有些暗,但是每一颗珊瑚都磨得很圆润,是件好东西。许氏也为娄斐准备了一对珍珠耳环,给娄齐带了一只狼毫笔——这小孩开蒙了。 “姐姐,这是?”张氏看着耳环的银针,觉得眼熟。 “就是原要送你的那对,针做的长些,谁叫你耳垂大福气多呢。我手里的好东西不多了,送你女儿就是送你了。”许氏将耳环推过去,展示给张氏看。 乔迥盈只能感慨许氏煽情段数之高,她前天眼睁睁看着许氏从自己的妆奁里拿出来改的好吗?! 张氏再也忍不住自己的情绪,连忙让乳母领走娄齐,小姐妹自己出去玩。 “许姐姐,咱们十二年没见了!”张氏伸手越过桌案拉住许氏的手,眼里满是泪花。 许氏却没有她那么激动,她背负着更为沉重的十二年,轻拍张氏的手背,说:“你是苦尽甘来,现在正是享福的时候,还怕以后见面的日子少吗?” 张氏以帕拭泪,点点头说道:“正是呢,姐姐该早些来信。我来的这两年,居然不知道姐姐还在城内,白白错过好多。” “我原不知道的,还是娄将军去吐蕃的时候听外子提了一句,才想起你来,可又不敢确定。” 张氏叹了口气,慢慢道:“我其实…… 找过姐姐的。那些人说姐姐被夫家接走了,可接到哪里去了呢?我什么都没查明白。” 许氏真正被戳到了伤处,眼里也蓄起了泪,道:“我是听家里安排订的亲,不久就出事了。父母什么时候走的我都不知道。” “我也该去祭拜的,伯父伯母待我像亲生女儿一般。”张氏彻底放开哭了,比许氏更加动情。 “等中元节吧,咱们一起去拜一拜。”许氏拭泪道。 “啊,你比我小两个月,我还得叫你妹妹呢。”娄斐拉着莺儿出来后走过穿廊就到了园子里,一路说说笑笑,生日、爱好、吃食,无所不谈。 莺儿应对这些得心应手,她非常了解自己:喜欢读书、喜欢吃甜的、喜欢漂亮衣服、喜欢脂粉花钿,讨厌练字、讨厌吃肉、讨厌早起、讨厌拘束。 “你喜欢蔡记的点心,那为什么不试试乐膳斋的?他家的樱桃煎更好吃。” “你看你今天扑的粉太白了,又厚,回头我带你去我常去的那家,他家的粉细。” “姐姐这个簪子真别致,绿色的是什么啊?” “姐姐穿这件绿色的好看,白色或者鹅黄的披帛肯定很配。我适合穿更亮一点的颜色,要不然太没气色了。” “是的呢,练字好累,婶婶折了痕迹让我练,写大了还不行。不过读书很有意思。” “你居然喜欢读书!”这对娄斐来说是世上最不能理解的事了。书有什么好看的?好好的一句话非要写成她不懂的模样。哥哥考功名才要读书,莺儿读得那么带劲做什么? “读书很有意思啊。那么多见不着听不到的事,书里都有呢。而且自己说不出来的道理都写在书里面,读懂了就省的自己想了。” 娄斐觉得她俩读的应该不是同一种书,怎么她就没这个感觉呢? “你平时看的是什么书?” “原先家里只有话本子可看,我现在在学左传,礼记也开始读了。”莺儿老实答道,说实话,她很想和娄斐一起上学,就是不确定自己的水平够不够。 娄斐无话可说,她也学过左传,学得很痛苦,不懂过去发生的事为什么那么重要。 正当两个人就读书交换意见时,穿廊那边过来两个人朝张氏的院里走去。 “哥哥,母亲现在陪客呢。”娄斐挥着帕子叫住了他,莺儿忙站起身来行礼。 娄斌明明看见有女客在旁,但还是走了过来,回了礼。 “你等下和母亲说我回书院了,让她千万、千万别再派人送东西来,我都带齐全了。” “知道了,路上小心,不是要午时前到吗?”娄斐觉得大哥真的没有眼力见,自己这正和小姐妹聊的开心呢。 娄斌也不说别的,转头带着小厮就走了。他看见了这个爱读书的女子的样子——苍白、羸弱,美丽、温顺。她比自己的妹妹矮一寸左右,只做了简单的妆饰,显露出少女天生的清丽。瘦瘦薄薄的一个,女性的特征目前只有过分纤细的腰肢和瘦削的肩膀,与之匹配的是皮包骨头的手腕和修长的手指,好似轻轻一握便可折断。因为低着头,他没能看清莺儿的五官,只看见鼻子很小巧,是中原人难得的挺立,长长的睫毛引得他对女子的眼睛产生了无限的遐想——该是多么清澈灵动?又见她只有唇上抹了过分的口脂,但配上缺少血色的皮肤却一点也不妖艳,像是刚成熟的带着酸涩的樱桃。 “你去打听一下,母亲今日的客是谁,下午再来找我。”娄斌吩咐自己的小厮留在二门,自己往外走去。 “喜欢读书的女子生的果然很美。”娄斌在上马前做出了这样的结论。 到了书院后他却无心读书,而是把自己快翻烂的一本带批注的礼记找出来,又从闲书里面找了一本游记摞在书桌上。等到他开始找包袱皮的时候,娄思膺才反应过来自己真是没事找事。 ”娄思膺啊娄思膺,你的心思飘到哪了。“他一边念叨着专心,一边把书收到了架子最底下的一档里。可是坐在书桌前的他依旧没有读书的心思,看着一列列的文字,满脑子想的都是倩兮盼兮。挣扎再三,最后他还是写了一张签夹进了游记里,上书:人行万里,万里无恨。末了,他还犹豫着要不要闲时把自己过去一年在外边写的一些散文整理一下一块放进去。 “娄思膺,克肃!”他再一次回神提醒自己。 和他同时在书本上下功夫的还有刚从司农寺回到家的国师——袁旻。 他换了衣裳,接过奴婢递过来的清茶,坐在了整个大周独一份的木质旋转办公椅上,翘着二郎腿吩咐道:“把大衣柜顶上的樟木箱子给我拿下来。” 袁旻对外宣称自己今年三十五岁,但看起来最多只有三十岁。他面容俊朗,眼神深邃,眼珠在阳光下会微微发绿,盯着人看的时候好似鹰眼一般。而且他的眉骨压得很低,鼻梁□□,轮廓明显,并不是典型的汉人长相。虽然袁旻身高五尺八,但是体格并不过分健壮,只是骨架大,天然就是猿臂蜂腰,能把衣服撑起来。 他啜了一口茶,长舒一口气,向后靠在椅背上,仿佛整个人都活过来了。见到仆人把箱子搬到了跟前,就挥手赶走了他们,又从脖子上解下一枚贴身收着的钥匙,打开了这个全无装饰的箱子。 樟木箱子并不大,大约两尺长、一尺宽,高还不到袁旻的小腿,但是却极其沉重。一掀开盖子,扑面而来的樟木香气呛了他一下,往日的生活也随着这股气味重新浮现在他的眼前,让他的挑拣动作轻柔起来。 “啊,就是你了!”他找了大约一刻钟,终于从一箱子书信纸张册子里找出了满意的一首小令,然后又将所有的材料按照时间顺序重新理好,锁上了这只箱子。 袁旻不知道的是,再过大约二十年,乔迥盈将成为这只他无比珍视的箱子的主人,并最终将它,连同里面的所有,付之一炬。 为您提供大神 添茶 的《不可治愈》最快更新 终于见面 免费阅读.[.aishu55.cc] 第 42 章 留下吃过午饭后,许氏携莺儿离去。她与张氏约好五月十五为莺儿行笄礼,由张氏做主宾,娄斐也来观礼。娄斐也和莺儿约定及笄礼后一同去东市逛街,为莺儿置办些更符合年纪的头面。 “婶婶,张夫人比我想的年轻好多啊,看不出来她大女儿都那么大了。”莺儿在回家的马车里对许氏感慨道。 “她是娄将军的续弦,只有三姑娘和齐哥儿是她亲生的。”许氏觉得莺儿在这些很明显的事上总是有点呆,不禁怀疑是自己在内宅事务上教导的还不够吗? 这不能怪她,是莺儿总绕不过来弯。在重视血统的姜家,让妾生孩子是很罕见的事情。 “那娄将军是不是年纪也不小了,我今天碰见了娄家的大公子,看上去有二十多岁。” “四十多的人了。这回去吐蕃,不是容易的事啊。”许氏从张氏的讲述中得知,娄大人这回请求随军,除了拳拳报国之心,一方面是想再进一步,将来好有个三四品的荣休,另一方面是他想为即将进入仕途的娄斌打下一个基础。 “娄斌明年就要下场,娄将军的屯田之策若真能成功,他在文武两边都会有助力。也是慈父之心。”许氏好歹每天都能从王上砚那里听到一些故事,对娄将军的打算门清。 乔迥盈听后来精神了,她不清楚屯田政策具体的推行时间,但是她明白这对大唐的财政和军事都是一次巨大且成功的改革。而且因为娄师德本身是一个人品和性格都很好的人,她预测娄将军的升官之路不会很坎坷——毕竟他现在已经是将军了,就是不知道是美称还真的是职务。 “娄斌。”乔迥盈记住了这个名字。 端午节后,王上砚登记了自己住所的变动,又特意请了假来搬家。一辆马车,两辆牛车,拉走了所有的箱笼细软。老孙和阿晏提前把兴化坊的新家打扫得一尘不染,一早起来等着主家。成企不知从哪里得知了消息,也在新家里等着帮忙。 “三叔,我来吧。”王上砚没能成功拒绝成企的好意,还是让他抱起了藏着自己私房钱的箱子。许氏比较轻松,她气定神闲地指挥着所有人把卸下来的东西一件件地放到她一早量好的位置上去。莺儿则负责按照许氏规定的顺序开始拆箱。一行人忙到傍晚,才理完行李。 “留下来住一晚吧,天快黑了,你和我挤挤就行。”王上砚没想到成企真的会留到闭市鼓响后还不走,只能捏着鼻子请他留下。 “不用了叔,我就住隔壁。” “啥?” “不用送了婶子,明天见。”不等王上砚刨根问底,王成企就拱手告别了。许氏的一句“留下来吃饭”卡在嗓子里没说完。 乔迥盈对于这种贴身监视非常无语:“有本事你搬进来住啊!三叔正好缺儿子。” 一整天,所有人都默契地没有提到王瞬之。谁都不知道他去哪了,在干嘛,以及是否还会回来。乔迥盈在他的失踪中明白了四太爷要隔离自己的打算,而且还有更多的担心与愧疚。 睡前乔迥盈忧心忡忡,想着“我那天所说的推测竟然让他被怀疑到这个程度吗?难不成去北边再教育去了?” 其实不然。 多亏了王上砚上交的那份由王瞬之亲笔所写的报告,以及乔迥盈在众人面前表现出来的对他的冷漠,他没有被完全归类为“不可信任”,而是被认为是受到他哥哥和母亲的影响——被美色所迷惑,不安分。现在的王瞬之已经被剥夺了单独行动的资格,平日里必须乖乖呆在书院等待指令。 闲极无聊的他,真的开始念书了。 他从抄袭娄斌文章的结构开始,到偷同学的笔记、讲师的藏书,在短短十天内,把自己伪装成了一个打扬州来的、承载着全家希望的、在地方上是佼佼者但到了长安却仍需努力的富二代。 总是要给自己留一些发展空间的嘛。 有些人发现自己的东西丢了,以为书院里进了贼,着急忙慌地上报了监理,但是过不了几日东西总会在一些犄角旮旯里被找到,于是抓贼的事情也就不了了之。王瞬之把特工技能玩的很溜,却不知道聪明的人,一直都很聪明。 这一日,宽中先生特意把他叫到跟前,上来就劈头盖脸地给了他一顿斥责,说他:“根基薄弱、没有见地、好高骛远、自作聪明!” “你以为学几篇文章,用几句新词,这东西就成了你自己的了?你以为顺着师者的意思写,讨他的欢心,得几句夸赞,你就真的木秀于林了?殊不知这些都是败笔!”宽中先生把王瞬之的文章拍在桌上,叫他在自己面前再好好读一读。 王瞬之默默拿起了文章,低着头不言语。这个没有骨气和志气的行为再一次激怒了屋内精瘦的小老头,他拍了一下几案说道: “你读书是为了什么?朝廷要你读书是做什么用的?你得睁开眼睛看看世上,别一味的捧着书本。哪怕你会作诗也好,有一股气在,也比现在这样强。”宽中先生自觉已经把话说得很重了,但仍不满足。他接到荐信后本来对王瞬之存了很高的期待,不料这又是一个愤世嫉俗、眼高手低的人。 这个书院里有太多为了报复门阀、阶级跃升而读书的学生了。他们大多不关心真正的政治和民生,只能看见自己在科考中的命运。问他们考中以后做什么?他们会回答兴利除弊,齐家治国平天下。再问他们打算如何做呢?有一半的人答不上来,另外一半则吞吞吐吐。 岭南羁縻州的赋税如何解决,昭武九姓的势力扩展到哪里了,甚至于长安百姓有多少吃不饱饭的?这些问题他们都答不上来,策论更是干干巴巴。 可并不是所有人都真的在做学问啊!宽中先生希望自己能教出一批真正的“士”,像砖石一样撑起这个即将变革的朝堂,为后来的寒门士子站稳脚跟。结果呢?唉。 “你很聪明这不假,但是绝不能自作聪明。你才刚及冠,还有大好人生,不要狭隘了,多看看。思膺也有这样的毛病,我也说过他,你自去和他谈谈吧。”宽中先生打发王瞬之去找自己的得意门生聊聊,他气的慌。 王瞬之看着面前六十多岁的老者被自己气得青筋都快爆起来了,不敢再拖,就称受教后带着文章退了出来。 站在门外,王瞬之攥着自己的文章久久不能平复。委屈、不屑和一点点不甘心占据了他的心。因为宽中先生说的对,他没有在做学问,也不想当官,文章写的不是自己的本心而是泛泛之论——他的心不安定。 可唯有一点王瞬之不服——他是睁开眼看过人间的,即便没有看透,也是经历过的。 穷人家卖儿鬻女、荒年里曝尸野外,劳作至死的奴隶、受辱自裁的女人,罗织罪名榨钱、强抢民女作乐,倒个手由良变贱、一夜间家破人亡…… 他都见过,甚至就是始作俑者。 出路在哪里?他王瞬之的一口气,究竟该吐在哪里? 呵,陈宽中,他这个一辈子没挨过饿的人知道什么? 想到这,王瞬之感慨自己还是没有被王家教的太好。如果是二哥或者成才,说不定今天根本不会往心里去。片刻后,他捋平自己的文章,叠好放进衣襟,转身去赴娄斌的约。 同窗里有个叫陆通的青州学子今日生日,娄斌主动做了东,在熙春楼置了两桌席面,约王瞬之和另两个交好的学子一起为他庆生。 作为长安本地富豪的儿子,贾澈送了一个波斯产的银戒指,而河南人赵大为则发挥主观能动性,淘到了一把做工精细的折扇当礼物。王瞬之从娄斌那里听说陆通刚当掉了自己的冬衣,于是送了全套的文房四宝——实用品。 五个人喝了酒,作了诗,吹了牛逼,没享受其他任何娱乐节目就出来了。五个人喝到三分醉,不愿意回书院躺尸,就在东市旁边压马路——美名其曰醒酒。一行人晃晃悠悠,走着走着就到了东市的南门。这里人头攒动,行人都围着告示栏在议论着什么。 赵大为往前挤了挤才看到内容,发现自己读了这么多年书竟然有一半都看不懂,不由得奇道:“这是什么文?怎么在这里发牢骚?” 娄斌本来没多大兴趣,听他这么一说也起了好奇,拉着大家一块过去看。市民见读书人来了也给他们让开一条路,希望他们能解读国师新贴的布告。布告前半部分说的是最近的天气和时令,最后的小字内容是: 好读又读 真心假意不辨,大梦非梦一片。前尘已尽碎,故人何处得见。一念,一念,难免相看两厌。 世事沧桑无力,已知星月新异。陈酒敬新人,伯牙错认子期。需逸,需逸,今生心安不易。 娄斌觉得此文似诗非诗,虽不难懂但是有些不通,而且题目与文章完全无关,实在非常奇怪。他对身边的市民解释说这只是国师心里烦闷,估计是写来玩的,前半段是说一直到六月都会少雨,天要渐渐热起来了。百姓们知道后纷纷散去,只是嘟囔着老天不下雨的事,再无人关心了。 贾澈倒是念了几遍,觉得格律很新奇,适合配着曲子唱,想着得闲时在家里写一首排一排,当然还得他老子同意才行。 王瞬之不喜欢无病呻吟的东西,扫了一眼就转移了注意力。他站在人群中四下望去,突然捕捉到一个熟悉的身影——莺儿从人群外围落荒而逃。她带着帷帽,扶着阿晏的手步履不停,虽然极力维持着在外的形象,但还是能看出慌张,她身边的另一个女娘倒是更加随意。莺儿跑了两步就渐渐慢下来与女伴同行,走向路旁的一家书局。王瞬之希望她能回头看一眼,可惜没能如愿。再定睛一看,他果然看到了贴身监视乔迥盈的成企,于是连忙转过头去。 乔迥盈快要吓疯了。 “好读又读?好读又读!I am fine thank you and you?”乔迥盈只觉得天旋地转,非要喊一两声才能平静下来。她不断思考着这意味着什么:这里有老乡?自己暴露了?这是国师的圈套,还是他在招揽自己找队友?如果刚才被看见了怎么办! 乔迥盈又想起了词的内容,这是首如梦令,但是作者本人语文水平应该就到高中了,应该不是国师本人所写。这是否意味着他手底下还有别的穿越者,文可用其实是一个老手了? “需逸,需逸,心安不易。”乔迥盈默念着,明白国师让自己弃暗投明的意思。但是她觉得这首词更像是一个穿越者所写——“大梦非梦”、“前尘尽碎”,可不就是自己吗。 她扶着阿晏的手真正用了力,压得阿晏身形一歪险些摔倒。娄斐注意到了,转头悄悄掀起帷帽的一角,关心她怎么了。 离开人群的娄斌听见附近有熟悉的女声,转头看去,发现了自家小妹。 “阿斐?” “哥哥!”娄斐向他招了招手。 “完蛋了!”乔迥盈和王瞬之登时手脚发麻。 王瞬之避之不及,只能硬着头皮在成企要杀人的眼神中走到乔迥盈的身边。乔迥盈也只能强打精神在全身战栗中开始社交。 其余三人倒是表现的很正常,与两位女子见礼寒暄后便不再多言。娄斐则在娄斌介绍王瞬之时惊讶道:“哥哥见过她,这是许夫人认的女儿,原来她和公子还是一家呢。” 这一刻,乔迥盈真的很想把娄斐的嘴封起来。她庆幸现在有帷帽能遮挡自己的表情,低着头,对王瞬之行了一个礼,说道:“小女子见过公子。今日初次相见,如此仓促,请恕小女失礼。” “给我顺着演下去!”乔迥盈在心里怒吼。 “见过娘子。一家人,不必多礼。”王瞬之不欲多说,他非常想逃。 贾澈见状打趣道:“长安说大也大说小也小,怎么都能遇上。小娘子,你哥哥今日喝酒的事可千万别给家里说啊,我们只是出来做生日,不是享乐。”贾澈的爹管他管的严,他见到家人相遇的情景满脑子想的都是这个。 “知道了,我阿娘就算知道了也不会说什么的。再说我为什么要故意告诉去?”娄斐显然对有哥哥朋友的社交场合不陌生了,应对的很自如,乔迥盈则只低头称是。 娄思膺想给小姑娘们些钱去买书,却被王瞬之打了岔。 “这是我刚见着的妹妹,哪里有让你给钱的道理。”他说完就从钱袋里拿出两块碎银子和一百五十文,塞进了乔迥盈的手里。乔迥盈双手捧着钱,尴尬地谢过之后就再无话说。还是娄斐解了场,说道:“我们不打扰各位了,等下还要去别的地方,先告辞了。” 二人进了书局后成企也跟了进去,临走前深深剜了王瞬之一眼。 除了王瞬之和陆通外,男子们只当这是个小插曲。贾澈去最近的车行雇了一辆车,带着一行人回到了城外的书院。回到各自寝室之前,陆通再一次谢过了众人的好意,承诺说过几天还席。其余四人除了赵大为外都多少对他的经济状况有所了解,便以学业繁重为由敷衍了过去。 回到个人的居室里,陆通看着自己收到的礼物,双眼通红。他想要掀翻这些东西,但是却摩挲着那枚银戒指,迟迟下不去手。 与此同时。 “四日后见,到时候我教你双陆怎么玩。”娄斐把乔迥盈送到家后便乘车离开了。阿晏则被打发去收拾今天血拼的成果。 “这两天还出去吗?”成企从街角走过来拦下了莺儿。 “不了,笄礼将近,我得准备起来。今天麻烦你了。” “那你老实在家呆着,有事叫我。”成企觉得自己在东市见到了一个不该见到的人,准备找过去叙叙旧。 “他也是无心,与友人同行,算不上出格。”乔迥盈有意为王瞬之开脱,赶在成企离去前说道。 “你怎知他无心?多一个人认识你,我们对你就多一分无可奈何。他一向为你考虑,把你让出去也不是不可能。”话音刚落,成企意识到自己说的太多了,立马扭头就走。 回到家中,乔迥盈先给许氏请了安,将今日买给她的礼物献上。但她在还零钱时却遭到了许氏的拒绝:“你也大了,女儿家得多少有点脂粉钱,以后我每月给你一吊钱。也不用每次都给我买东西,攒起来买些自己喜欢的。” 乔迥盈和莺儿都很开心,趁此机会莺儿换了出来,和许氏说了好一会子的话,把今天在东市的见闻都说了个遍。 “你和瞬之见过了?” “正好就碰见了,娄家大郎也在,和他书院的几个朋友出来做生日。” “你叔叔说你俩还是少见为好,以后记得避开,在外人面前一定要守礼,知道了吗?” “知道了,婶婶教我,我都明白。” 晚间,乔迥盈犹豫着要不要告诉莺儿国师的事情,最后她决定在自己想明白之前先不要说。 莺儿逛了小半天也累了,躺下后就沉沉睡去。困在她身体里的乔迥盈却没空感受绝对黑暗带来的恐慌,她正在全力思索国师的信息和成企的那句“让出去”。 为您提供大神 添茶 的《不可治愈》最快更新 第 42 章 免费阅读.[.aishu55.cc] 新生父母 但是很快乔迥盈就意识到以她目前掌握的信息,干想是什么结论都下不了的。国师不像其余两家离穿越本身那么近,无论是真实信息还是合理推论,乔迥盈都知之甚少。可是无知带来的恐惧并没有抵消她对于“同类”的好奇。那一首粗拙的如梦令确实写到她心里去了,尤其是“快逃”的呼喊,几乎让乔迥盈觉得自己已经和作者神交了。思及那句“让出去”,乔迥盈的直觉告诉她这一定和王瞬之或者他哥哥之前的经历有关,他们把什么东西拱手让人,或者摆上明面了吗?由于实在没什么头绪,在乔迥盈入睡前,她决定得搜集一些国师的情报再次判断形势。 五月十五日,莺儿期待已久的及笄礼终于在兴化坊尚书街王家成功举办。考虑到大周自有国情在此,莺儿的及笄礼如同国内其他所有小康之家女儿的一样,办的正式但简洁。仪式上所用的发笄是许氏母亲留给她的一支白玉簪,据说是蓝田玉的料子,触手温润,通体洁白,雕刻朴而不拙,簪头是摩羯纹样。娄斐兼任了赞者和司者,她去年刚亲历了一回,流程熟悉的很。 “令月吉日,始加元服。弃尔幼志,顺尔成德。寿考惟祺,介尔景福。” 张氏用一种悠扬古朴的调子颂唱,同时把玉簪稳稳地插进了莺儿的发髻。玉簪破开重重交织的发丝,把它所象征的责任和道德加在了敛容正坐的少女身上。随后娄斐上前为她正笄,就在这时,娄斐看到了莺儿脸上的两行清泪。 这两行泪,是乔迥盈和莺儿情绪叠加的结果。莺儿感念王上砚夫妇对自己的恩情,她在这短短半个多月里享受到了人生前十六年从未有过的亲情。这个家里每个团圆的夜晚、平静的清晨都在安慰她那颗从未真正长大的心,系住了莺儿自断根基的生命。从今以后,无论她生活在这个世界的哪一个角落,向后追溯时,她总会被连接到王上砚夫妇身边,回到这个港湾。 二十一岁的乔迥盈也同样对这对夫妇有极大的感激之情,但是更多的悲伤包裹了她的心——这不是她真正的父母。新的家庭闯进了她的生活,但是生命的来处已经无法更改,她也不愿改易。所以,这场及笄礼是莺儿的新生,却是她乔迥盈对过去的失败的背叛。 仪式还要进行下去,娄斐取出手帕擦去莺儿的泪痕,扶她去东房更衣。三加三拜后,莺儿被娄斐引导着重新跪在王上砚夫妇面前。她上着淡绿色小袖短襦,罩暗黄色窄袖短衫、下着绿色曳地长裙、腰垂红色腰带,梳单高髻,乌黑的秀发衬着白玉簪更加洁白明亮。主位上坐着的王上砚和许氏看到她之后都很激动,王上砚快把自己的大腿掐青了,许氏也不自觉地攥皱了衣袖。膝下空空的夫妻俩迫不及待地欢迎了莺儿加入这个家庭,从此以后,他们又多了个盼头,日子一定是越来越好的! “从今以后,你就是我王上砚的女儿了!我不求你有停机德、咏絮才,也不期望你能高嫁攀附,但要你无愧本心,明德知理,自好守一。你原名为盈,有满溢之意,可人生不可太过圆满,否则必有颠覆。我现在为你取字:衡贞,希望你能自取平衡、品行端正。” “我与你父亲同心,望你从此以后端正守礼,内修丰盈,不要辜负我们的期望。” “女儿谨遵父母教诲。”莺儿以手触额,深深跪拜下去,控制不住地颤抖起来。 张氏母女俩的关注点却有点跑偏。 两人首先注意到的是莺儿细心装扮后的惊人的美丽。她们觉得“肤如凝脂,明眸皓齿”已经不足以形容此时的莺儿了,她内里的某种东西正在从她每一个摄人心魄的精致美丽的细节中渗透出来,使她是另一种可以入画的仕女。而娄斐,一个十六岁的少女,正被以她的阅历无法言明的复杂的美丽吸引住了。 张氏则是注意到了一点违和。整场仪式中王家的长辈一个都没出现,也不见王上砚有什么感慨,一切事情都听许氏安排,好像收养一个女儿全是许氏的主意一样。而且莺儿对于许氏表现出的孺慕之情太真了,不像是刚认识半个月的样子。她心中虽有疑惑,但是看见眼前一家人其乐融融的场景、王上砚对妻子的体贴关心,再想想自家的景象,张氏除了羡慕和祝福也没有别的想法了。 “许氏到底还是有福气的。”她带着一点奇怪的挫败感想着。 王上砚为中午的席面订了一整只羊,专门请了一个厨子来家里做菜,周围的街坊们也都沾了喜气。阿晏和老孙一整日忙得脚不沾地,一直到闭市鼓响前一刻钟,张氏才携女儿离去。 乔迥盈的情绪随着及笄礼本身的结束而逐渐回归平和,但莺儿的兴奋一直持续到了晚上睡觉前。此刻她正在镜子前端详自己的衣饰和妆容,一会摸摸花钿,一会理理衣襟,怎么看都不够。乔迥盈看她这个样子就准备和她聊点别的,转移一下注意力。 “你知道吗?将来有一种东西叫照相机,它能把你看见的东西的样子原封不动地印在一张纸上,永久保存下来。现在要是有这个东西,你就不用这么舍不得了。” “真的吗?好厉害!怎么做到的啊?被留下来的东西还会变吗?”莺儿果然被吸引了。 乔迥盈听后哭笑不得,她粗粗把光和像的关系解释了一通,希望莺儿明白照相机只是利用光线把实物的像保留了下来。 正当莺儿为了小孔成像原理开始十万个为什么时,许氏敲响了房门。 “迥盈在不在?能单独和你说会话吗?”许氏手里提着一个小灯笼,轻声询问道。 “在的,母亲有什么话说就行。” “莺儿能不能先回避,这是女人家的私房话。”许氏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坐在了榻旁。 乔迥盈很想说自己的性知识经过十来年的科学教育和自我探索已经没有什么好补充的了,但她还是等到莺儿隐去才和许氏继续聊下去。 “莺儿现在听不见了,母亲说便是。” 许氏站起身,握住乔迥盈的手,郑重道:“我知道你还有父母在另一个世上,所以我从来、从来都没有奢望做你的母亲。” 乔迥盈没有想到她会专门过来说这个,一时间愣住了不知道如何回答。只听许氏又说: “我虽然一开始把你和莺儿当一个人看,但是后来还是觉得这样不行,只因你是个极明白的孩子,不该唐突了你。你也见了,我膝下犹空,虽然夫君不说什么,可我知道我们都有些遗憾。所以,我真心想作为母亲爱护莺儿。她这么小,没有个真心疼她的人在身边可怎么好呢?” 乔迥盈附和着。 “可你不一样”,许氏微笑着抬手碰了碰乔迥盈头上的白玉簪,“你见过更广大的天地,被你的亲生母亲教导的很好,我是不该在你面前充长辈的。” 许氏的眼里闪烁着一种乔迥盈从未见过的光芒,那里面有一点隐秘的憧憬,一点欣慰,和无穷无尽的伤感。 乔迥盈着急说点什么挽留许氏,她恬不知耻地想要继续占有许氏的呵护和爱意。“别抛弃我!”她想说,却也最终也没勇气开口。 “所以呢…… 婶子有什么打算?”她改了称呼,低着头盯着脚尖,不敢有动作。 许氏拽着她的手,轻轻摇了摇,微微向前弓身去找她的眼睛,温柔地发问道:“所以我想问问你,你是否愿意成为我的家人,让我和夫君照顾你呢?” 乔迥盈难以置信地抬起头来,迎面就是许氏充满母性和怜爱的面容,她睁大了杏眼,蹙着眉,一滴泪从眼眶中间逃了出来,像极了她心里藏不住的委屈。 “能成为你们的家人,是我的福气。”这是乔迥盈的真心话。能够生活在这两个人的照拂下,是穿越者,乃至她个人的,无上的幸运了。 “那就好。只是……我们私下里依旧姐妹相称?我这个年纪可没法有个二十岁的女儿。”许氏替乔迥盈拭泪,笑着打趣道。 “是”,乔迥盈破涕为笑,“都依姐姐的。” 许氏的半边脸浸在卧房内昏暗的烛光里,更为她作为母亲的那一部分增添了光辉,让乔迥盈觉得面前这个古代女性无比神圣且虚幻。 你是真实的吗? 你对我的善意和爱是真的吗? 我真的不用做任何事就能得到它们吗? 乔迥盈还没有意识到自己的对于情感的回避态度真正将她推向了一条错误的道路。她没有在真真假假的情感里走过一遭,于是顺理成章地质疑一切,绝不轻易开口,无论自己是否真的渴求。人世间许氏这样的人不多,但是乔迥盈幸运地没有错过。她自信没有对姐妹俩做错什么,所以开心地接纳了莺儿,也乐意主动来征求乔迥盈的意见。 可是,不是每一个怀揣爱意的人都愿意在深夜,打着灯笼,敲响某个人的屋门。 看着许氏被灯火照亮的半张脸,乔迥盈想起了那一晚王瞬之为她重新点起的灯和拢住自己的怀抱,以及她在那夜思索到寅时的问题——“你是为了我吗?” 王瞬之虽然也点了一盏灯,但是和她还没有心有灵犀到那种程度。昏黄的火光照亮了来人的脸庞——小黑。 “你都已经撂了,怎么你家的人还在找我?”小黑不像小白一样听话,他在认识王瞬之之前是跑业务的新兴个体户,更喜欢将自己和王瞬之的关系解读为单纯的雇佣关系。 王瞬之看着小黑宛如一个月没吃饭的瘦弱体格,一时间情绪很复杂。 “你不会真的去当苦力了吧?怎么搞成这个样子?” “原先那样太扎眼了,如今这样也够用了,你家里找我的是个女的。所以怎么个说法?你是继续雇我还是好聚好散?” “放屁!我王家的桩子你见了多少了,放你出去让你的仇家满长安的撵你吗?什么好聚好散!我会给家里说让他们不要再烦你,你先安静段日子。”说完,王瞬之从钱箱里取出一张二十两的银票递给了他。 “你怎么总是有那么多钱?”小黑一直致力于攒够了退休金就功成身退,可惜危险的工作性质有时还需要他贴钱打工。 “因为我阿爷有钱,行了吧?行行好,走吧,先躲一阵子。” 打发走了小黑后,王瞬之继续思考下午成企来说的话,他同样对王瞬之提到了“让出去”这个概念。但是和成企想的不同的是,王瞬之其实不知道这是什么意思,他只是知道自己在挨训,一直附和着说下去而已。 突然间,小黑的那句“好聚好散”提醒了王瞬之。他想到了十四年前冲突爆发前哥嫂一起消失的那两个月。 “我的老天爷,大哥你当年到底把什么让出去了?” 尽管乔迥盈和莺儿努力把生活恢复到之前在崇贤坊时的样子,可是四太爷的命令还是很快就到了。五月十七日一早,成企套了车来接乔迥盈去怀远坊的新据点。 “咱们什么时候回来?我还要练字,母亲布置的文章我也没写完。” “快的话,午饭后。今晚肯定让你回家睡。” 到了之后,乔迥盈换了出来,发现新据点是一家布店,应该是为了方便女子进出选的。 “今日叫我来是有什么事?” “有几件东西需要让你看一下。”四太爷居然专门出来迎她。 见到四太爷的那一刻,乔迥盈顿时倒吸一口冷气,因为四太爷的眼珠子又长出来了,只是瞳仁仍旧有点泛白。莺儿也极其诧异,她听王瞬之的叙述还以为四太爷要活不成了呢。 “你怎么…… 不是,为什么?”乔迥盈话刚起了个头就生生掐住,她不能说出王瞬之告诉她的那些密辛。 四太爷要的就是她这个反应。血统赐予他无尽的可以反悔、可以豁出去的机会,凡人的拼死挣扎,不过是螳臂当车,可笑极了。他肆意地享受着乔迥盈的惊讶、失望、愤怒,这是他应得的供奉。 四太爷没有理会乔迥盈的质问,只是领着她向后院走去。行动间,乔迥盈再一次看见了那日泪眼模糊中看到的反光——确实来自四太爷右耳的烧伤创口。他的右耳耳廓上有个比指甲盖一半更小的硬面,不透明的,像是玻璃质,嵌在他一片烧伤疤痕中。 见此情景,乔迥盈心里存了个疑影:“难道烧伤不可以利用血统恢复吗?” 乔迥盈装作还想再问的样子,果然被四太爷一个手势拦下来。接着她进了一间书房,坐在了摆有两本书的几案前。成林和成才在屋内盯着她,像防贼一样。 “你来看看这两本书怎么样。” “内容还是书本身?这是抄本吗?” 四太爷赞许地看了乔迥盈一眼,说:“是原件。一共有四本,但是我们只得了这两册。” “竟然有人能把四本书一字不拉背下来吗?!”乔迥盈头一回被这种过目成诵的能力震撼了。 “你看了就知道了。” 乔迥盈托起书来,轻轻地翻页。手指和书页的接触让她意识到这本书肯定不是现代产物——至少不是一个和她一个时代的人做出来的。书的纸质远比现代印刷工业所用的仿古宣纸粗糙,装订线也有明显的手工痕迹,可以确定是20世纪前段及以前的产物了。 粗粗浏览内容后,乔迥盈乐了。“这是本游记,写它的人应该是元代及以后的。喏,你看这一段,’昌平水入大都城’,这说的是运河。”她指给四太爷看。 “京杭大运河,就是隋炀帝修的那个,在元代进行过一次大改,截弯取直,改道山东了,不再经过长安。” “元代……是什么时候?” “大约…… 得是……五六百年后吧。”乔迥盈从明朝倒推,元朝不到百年的国祚实在让她印象深刻。 “这人基本上就是沿着运河玩了一圈,应该是到了这里之后才写的,后世人谁没事背游记玩啊?” “不然,不然。这两本书确乎是从房间里出来的”,四太爷示意成林把书包起来,“我只是还不懂它们能做什么用。” 乔迥盈也没明白,只是觉得一个人能把自己的游记写出四本也真厉害啊。 后来的几件都属于一眼假,质量掉渣且不说,构造上就很缺乏想象力,也不邪乎。 最后的一件藏品则是一眼真——这是一张过度曝光拍立得。 “这拍的是啥啊……光一条尾巴,猫?” “姐姐,这是你说的相片吗?怎么一片白?”莺儿好奇地问道,她觉得眼前的这个东西和乔迥盈说的一点都不一样。 听到莺儿的话,乔迥盈心里一咯噔。 为您提供大神 添茶 的《不可治愈》最快更新 新生父母 免费阅读.[.aishu55.cc] 接近国师 回到家后,乔迥盈让莺儿换出来写字,自己则躲到后面去想今天看见的拍立得。 “真的是巧合吗?我大前天晚上说了照相的事,今天就能见到实物了?” “如果有相片,相机又在哪里?还能用吗?” 下午休息时,乔迥盈通过莺儿的眼睛看着忙碌的阿晏和正在喂马的老孙,评估着他俩谁更可能“通敌”。 她忽然想知道小白什么时候才能好了。 但是她没有探病的机会了,因为第二天小白就来向她报到。 两个人先是再一次重演了“结草衔环”、“哦不不不”的尴尬场面,之后乔迥盈征得许氏同意,请小白到上屋说话。 “可都大安了吗?” “多谢娘子关心,都已无碍了。崔敬照顾的很用心。” 乔迥盈心想自己当时不过一句场面话,你还真把恩爱秀到我面前来了是吧。 “那就好,你可别忘了谢人家,找个机会带他出去逛逛岂不好?我们那边的人管这个叫’约会’。” 小白到底是在王瞬之手底下办事办老了的,一听就明白自己最近得出门做任务了。 “娘子可知这个有什么说法吗?我也没个头绪。” “我哪里知道有什么好玩的,统共也没出过几次门,倒是阿晏和老孙平日里喜欢逛。” 小白明白了,他继续问道:“那我去问问王哥?”——我需要向王家汇报吗? “不用,他哪里知道俗世的事,脑子里不知道装了什么。”——你只对我负责。 见小白面有疑惑,乔迥盈连忙压低声音说道:“不是叫你隐瞒,只是先来告诉我。” “不是这个事,我受娘子大恩,自然要供娘子驱使,只是我不知道自己到底该看些什么。况且娘子身边已有监视,我没法贴的太近。”小白也压低声音回道。 “他们平日也不出门,只是偶尔会在街上和街坊邻居聊天或者跑个腿。我想知道他们有没有什么——”乔迥盈突然闭了嘴,因为阿晏冷不丁地过来问是否要添热水。 “不用了,你把壶放过来就行。” 阿晏走后,小白盯着她的背影说:“我明白了,娘子等我的消息就是。五日后,我会再来。” 乔迥盈和莺儿又小心地过了三日,铆足了劲一门心思读书,弄得许氏都劝她们没事玩会。恰巧王上砚的审查告一段落,能在家里歇半日,乔迥盈抓住机会问他朝堂上的事。 “喔,你问国师都干些什么。他平日和司农寺的人很亲,长安附近的天气都是他算的,整个太史局都因为他没什么用了。” “陛下?圣人偶尔会召见他,反倒是礼部和御史台的人更在意。其实国师说的对不对咱们也不知道,但是天文博士不反驳,也没人能说什么。” “公主今年二十,七月份圣人要给她大办生辰。虽然国孝要守三年,但是宫里传出来圣人已经择定了驸马,要借这个机会定下来才会如此,要不然可要真拖成大姑娘了。” “太子?什么太子!哪里有什么太子!圣人春秋正盛,说什么呢?” 王上砚吓了一大跳,喝止了乔迥盈继续问下去。 乔迥盈对他这种毫无意义的政治敏感和保密意识嗤之以鼻,又接着问道:“先帝享年几何?“ “四十四年。” 乔迥盈内心大喊:“许敬宗也太他妈能活了吧!”明面上只说了一句“可惜”。 后来王上砚为乔迥盈科普了中央和地方的官制。乔迥盈听后才意识到王上砚的这个小官,在遍地都是权贵的长安到底有多不起眼,多么无用,又多么灵活。 “所以你兼系统内监察和办公室主任,但又不是独立系统。听上去挺厉害,但是里外不做人啊。” 王上砚欲哭无泪,他已经里外不是人快十五年了。长安这个地方,随便哪个官背后都能牵出一大串人,上峰要办的事得办,监察也要做,同僚之间又得照应着,他的工作属于什么都干了,又什么都没干。 “你怎么想知道这些?”王上砚老老实实满足完了乔迥盈的好奇心后才发问。 “因为…… 现在的大周和我所知的不太一样。有些事情提前发生了。”乔迥盈难以忘记自己第一次看见许氏拿出银票时的震惊。 “难道圣人…… ?”王上砚的思路开始跑偏。 “圣人确实是圣人,就是年轻了点。我说的是别的…嗯…… 无伤大雅的小事。” 这其实是谎话。 所有偏离原本历史的细节都是更加根本变化的掩饰。乔迥盈的文科生本能提醒她,此时再继续抱有现代人的傲慢属实是在自寻死路,她必须重新学习和理解这个崭新的环境。 乔迥盈也确实这么做了。 她读书、发问、观察身边每一个普通人(姓王的不算)。如果不是许氏严禁她上街聊天,她都想加入老孙的社交圈。莺儿对这些行为很感兴趣,但是想不明白乔迥盈为什么要花如此大的精力。 “因为你早晚有一天要过上正常的生活。不是在什么人的监视下,不是寄居在某个人的家里,没有什么神秘的身份,就是芸芸众生里的一个女子。这难道不是你最初逃出来的目的吗?” “可是,现在和他们住在一起,还有阿斐就…… 很好了。” 乔迥盈抿了抿嘴,决定要点醒一下莺儿。 “如果没有我,你会想有丈夫和孩子吗?有一份正经生计,有自己的家?” “但是姐姐你已经——” “我就问你想不想。” 莺儿犹豫再三,还是小声说:“想的。” “那你就得一直为了这个目标努力啊!这是你的一辈子,天知道我会待多久,一旦我没有了利用价值,谁能打包票管你一辈子呢?你的身体不适合婚嫁,长得又这么漂亮,本身就艰难,自己养活自己才是硬道理。” “可是我又能干什么呢?”莺儿被说得很失落,她似乎从来没有想过这些事情,只是凭着自己的心意,每一天过得去就行了。 “不知道呀,所以咱这不是在做市场调研嘛。但是女子不能抛头露面这是个大问题,否则你可以自己开个铺子,搞搞沙龙,在第三产业里做点贡献。” “去做女先生怎么样?我觉得读书好有意思的。”莺儿声细如蚊,小心翼翼地提议。 乔迥盈细想了一下后说道:“嗯,这个好!你只要好好读书,有了真才实学,不怕没有人请你做先生。或者不进朱门,还可以教平民小孩子启蒙。”乔迥盈是从心底里佩服每一个想要走学术道路的人,纵然不是要成为研究型人才,献身于教育事业也是非常伟大的决定。 被认可的莺儿顿时开心了起来,这是非常单纯的幸福——多巧啊,自己喜欢的事情恰巧可以用来养活自己。她没有怀疑自己是否够格,甚至没有想怎么才能做到,而是像个热血漫画里的热血少女,在刹那间找到了人生的方向。 乔迥盈心里生出了一丝淡淡的嫉妒。 为什么呢?这个少女凭着一腔孤勇从不见天日的地方里逃出来,甫一入世,就能找到自己终生的兴趣,而自己却在真实世界里折腾了二十一年仍旧浑浑噩噩。 “先不着急定下来,万一以后还有更有意思的事呢?而且读书是越来越难的,咱们还得找个好老师。” 另一个为生计发愁的人是陆通,他已经把手里的现银全花光了。 其实他也不知道自己的钱是怎么没的,不过是赴了几次宴,听了两首曲,红绡帐里滚过几回,再一看钱袋子,就什么都没有了。赌吗?好像也小小玩过几圈;piao吗?好像也有几个红颜知己;有烧钱的爱好吗?也没花过大钱啊。 最主要的是,他不明白这样的事为什么只发生在他一人身上。贾澈家是巨富,按理应该比他更奢靡才是;赵大为是名门之后,日常赴的约比他多多了;娄斌长袖善舞、八面玲珑,人情花销不少;王瞬之……王瞬之他长的那张脸一看就是会玩的! 怎么只有自己捉襟见肘了呢? 他扔掉纸笔,全无心思读书,在自己的居室里急得薅着头发乱转。眼见着要交下半年的束修了,他却一个子都拿不出来,这可如何是好!陆通想过要变卖物件,拆东墙补西墙,但是这样一来人人都会知道他缺钱使——这是万万不行的! 书院中的杂役恰巧在此时传话给他说有人后日想与他在天香楼见面,商量如何解他的燃眉之急。陆通知道这里头有诈,但是他现在已是穷途末路没的选了,便答应下来。陆通想着天香楼人何其繁华之地,自己白日赴约肯定没有危险,万一事有不济,就全当白吃了一顿饭,再回来就是了。 五月二十三上午,小白准时过来汇报。 “是阿晏。”他刚一落座就直接把结论摆了上来。 “怎么确定的呢?” “侧门外的货郎是她的线人。阿晏在五日内出来四次,都在巳时左右,每次只在侧门附近停留一刻,都是和他说话。只有一次她花钱买了东西,但是次次都拿了一朵红色绢花回去。老孙每次出门不是闲聊就是买点零嘴,聊的都是市井闲篇,并且没有固定的伙伴。我跟着他跑了一次腿,发现他除了讲价外基本上不跟别人有交流,而且他又不识字,没法用书信,不太像。” 乔迥盈听后对小白说:“坐着等我。”接着她走出屋子,看了看太阳,实在没能看出来现在是几点,便问道:“现在什么时辰?这,这天你是怎么看出来的?” “现在是巳时半,看影子看多了就知道了。但是娘子你别……” “你不用管,等着我就行。”乔迥盈风风火火地去找阿晏了。 被留下的小白给自己续了一杯白水,呆呆地捧着,心想:“不会等会刑讯还得我来吧?” 乔迥盈喊了两声没找到人,拿了支簪子就去了阿晏所居的耳房。她见房内没人,就大肆搜查起来。被褥也掀了,衣柜也翻了,最后她在枕头里找到一包压扁了的绢花,在箱子里找到了一包散钱。 “大爷的!”乔迥盈骂了一声,吓得莺儿一抖——她又学会一个骂人词汇。 阿晏填满水缸后回来想把脏衣服拿去洗,不成想一推开房门就被杵在门内的乔迥盈堵了个正着。 “你如果敢跑我现在就让老孙关院门打你。”乔迥盈本来是准备威胁要打死她,但是害怕阿晏真的懂点法。 阿晏才十四岁,哪里见过这个阵仗,当即吓得眼泪直流,跪下来求乔迥盈绕过一命。 “小声些,你别嚎丧!要是母亲知道了你就更完蛋了!” “小姐,我真的是被逼的啊!我没有要害人的心思,我没有故意要害谁。真的!呜哇…… ” 阿晏的声音虽然控制住了,但是眼泪鼻涕还没有收回去。她语无伦次地向乔迥盈解释了自己是怎么被逼着向外传递情报。对方以她的姐姐威胁阿晏,要她每日汇报乔迥盈都干了什么、说了什么,否则就要把她的姐姐卖到妓院里去。 “他说,我要是敢告诉你和夫人,他就立刻杀了我姐姐。小姐,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不许哭!收声!我问什么你就答什么。”乔迥盈好怕把许氏找来,这事就弄大了。 “好,嗯,我不哭,呜呜”,阿晏已经很努力了。 “你是从什么时候给外人卖命的?” “搬来兴化坊之后,他就找来了。” “和你联系的人有说他的身份吗?” “没,但是他知道我姐姐。” “那你怎么确定他就一定能卖了你姐姐呢?” “绢花是姐姐做的…… ”阿晏的声音小了下去,她也说不明白。 “你姐姐原先是和你一起的吗?”乔迥盈无奈极了,她觉得阿晏的智商可能有一定问题。 “从前在尹家时,姐姐因为长得好看被收作乐籍了。后来我们一家被卖的时候,姐姐是不在一起的。” “那他怎么可能再卖一次你姐姐?不能够的呀!”乔迥盈实在太无语了。她一个没在这生活过的人都知道乐户已是贱籍,而且是官方管理的贱籍,谁能说卖就卖?官府吗?…… 乔迥盈此时才意识到不对劲,她好像先入为主了。 “你们下一次什么时候见面?” “明天…… 明天上午。”阿晏的眼泪又开始流了。 “知道了,你不许去。” “不行的!小姐,你可怜可怜我吧…… ”阿晏拽着乔迥盈的裙边,绝望地哭喊着。 “你真的傻呀!就凭这一包绢花你就信了他能拿捏你姐姐,万一他是买的呢?而且你这样听话就能真的救你姐姐吗?快别哭了,放开我。”乔迥盈弯腰去掰她的手。 阿晏松了手,满脸的眼泪鼻涕,胆怯和绝望让她手脚都不知道怎么放了,一味地哭。乔迥盈抢过她的帕子囫囵擦了一遍,一抬头,正好看见小白推开一条门缝看着她们。 “怎么娘子上手是这样?”小白十分震惊于这段审讯的走向。 “我也不知道。”乔迥盈丢掉帕子,捂着脸回答了他。 阿晏被关在耳房里思过,乔迥盈和小白回到主屋继续讨论。 小白给出的专业意见是让阿晏照常去,自己跟踪货郎看看上家是谁,同时通知王家做好再次转移和保护的准备。 乔迥盈没管他的提案,只是两眼直直地盯着门外的不知哪一处,说了这样一句话:“我需要一条后路。” 小白愣住了,他不太懂乔迥盈是怎么有这个想法的。乔迥盈像是在整理自己的思绪一般,眼神空洞,摩挲着帕子说道: “我不会陪莺儿一辈子,老头子也不会一直对我这么友善。在我走后,莺儿的生存是没有保障的。” “你一旦做了,你的现在就没有保障!别犯傻!”小白现在的感受和当初王瞬之知道她在暗自为了户籍努力时的心情是一模一样的。 “但她至少值得到时候有得选”,乔迥盈看向小白,“我不会以身犯险,但是绝不坐以待毙。” “娘子要做什么?”小白感觉眼前的女人有点隐隐的疯狂。 “你陪我明天去见一下那个货郎,在那之后,你可以将此事上报给王家,随你。” “这还不够冒险?娘子三思啊!” “你是真的不明白,还是糊弄我?谁都明白王家现在对我的善意是因为我入了张夫人的眼,加上我对他们还有用罢了。真到了弃如敝履的那一天,还不是一个暴毙了事?混乱才是有利于我的。” “你不怕老头子把你关起来?!”小白是领教过四太爷的狠辣的,他不会寄望于老头的道德。 “其他两家不会允许他把我彻底藏起来,最起码得稳住现在这个状态。国师在长安这些年,这点子事还是能做到的。” “你怎么肯定背后是国师?” “赌吗?明日一起去看。”乔迥盈轻笑一声,端起茶碗和小白碰了一下。 莺儿对乔迥盈的计划没有发表任何看法,她知道自己的脑子不够用,而且姐姐绝对不会害她。 第二天,乔迥盈、小白和阿晏三个人一起推开了侧门。出乎意料的,货郎一句话都没说,只是放下背篓,从里面掏出一个竹盒和一封信交给了乔迥盈,然后背起货物,扬长而去。 小白知道现在跟上去一点意义都没有,也就目送着他朝坊门的方向去了。 乔迥盈打开竹盒,看见了里面满满的都是阿晏枕头里的那种绢花。 “啊!姐姐…… ”阿晏见了后立马捂着嘴哭起来,乔迥盈轻声安慰了几句,就把她交给小白看顾,自己则打开了那封信。 信是用简体写的,白话文,从左到右横着念,只有短短三行正文。 “我对不见天日的地下毫无兴趣,歌很好听。” “逼疯别人才是保持清醒的唯一途径。” “生命的长度有限,那就拓宽生命的宽度,和我一起改变世界吧!” “卧槽”,乔迥盈实在找不到更贴切的词语形容自己此时的心境了,她注意到小白在偷看,就大大方方地把信给了他。 “你看吧,交给王家也行。阿晏姐姐的事,还麻烦你多上心,能打听清楚最好,不行也不勉强,你注意安全。” 小白放开哭的不能自已的阿晏,接过这封神神叨叨的信,不知道如何是好。乔迥盈则架起阿晏回了家,留他一个人在原地。他犹豫再三,还是将信叠好放进了怀中。 “小白会帮你打听你姐姐的下落,如果有解救的可能,我发誓会帮你的。但是你也得答应我,不管结果怎么样,都不许朝外泄露一个字,还有,别再哭了。”乔迥盈奇怪这小姑娘居然哭不累吗? “谢谢小姐的大恩大德,还请小姐救救我姐姐,我给小姐当牛做马!”回到东厢房的阿晏又想下跪,被乔迥盈捞了起来。 乔迥盈其实心里觉得自己很对不起这个姑娘,但是阿晏已经认清了自己作为奴婢的命运,她不敢对主家有任何怨言。吃饱饭、不挨打,就已经是她配享受的很不错的生活了。 打发走了阿晏之后,莺儿要和乔迥盈详谈。 “信为什么写成那样?姐姐看懂了?” “这是国师的人,他在拉咱们入伙,不知道要搞什么名堂,但是与房间无关。” “姐姐信吗?” “看这封信的精神状态,八分真。但是就我内心而言,只信三分。” 莺儿沉默下去,她有好多好多问题想问,但是理不出个头绪。虽然她知道乔迥盈不会害她,且处处为她着想,但是现在莺儿的心里升起一股很不好的直觉,她迫切需要一个解释。她近来读了战国策,不想轻易做任何一个决定。 “我给你说说我是怎么想的吧。”乔迥盈似乎读出了莺儿的心声,又似乎只是不吐不快。 “我们所做的一切都要从我会离开你的这个假设出发,目的是保障你在我离开之后还能正常的生活下去。你可以依靠王家继续留在现在这个家,前提是你得有稳定的社会关系,不能是可以随意消失然后被遮掩过去的状态。” 莺儿同意这个说法。 “那么我们就铆足了劲去做女先生,最好在我离开前你就能有一定的名声。与此同时,你需要学习怎么模仿我,为你自己争取时间。” “其次,如果你可以接受的话,也可以生活在其他两家的庇护之下,但是我们现在还没有足够的信息作出判断。姜家是一点消息都没有,暂且先不认真考虑。国师这边只是嘴上说说,咱们还要看他下一步的动作才好将他和王家做比对。” 莺儿明白这个选择了。 “但是,这些都不如你掌握自己的命运”,乔迥盈有一些哽咽,她盯着镜中的“自己”,右手慢慢描摹镜中人的轮廓。几息后,她平复了呼吸,说道: “没有我,你就是大周的一个普通女子,过自己想过的日子。读书,教学生,刺绣,做生意,可能会嫁人、生孩子……什么都好,只要你愿意。” 莺儿感觉到了乔迥盈的伤感和激动,她抬起虚无的右手,和她一起抚摸镜中的自己。此刻她们的心不见得是一样的,却仍然不分彼此。 “为了摆脱束缚,你需要有可以抗衡的力量。这也许要花许多年,也许终身都不可能实现,但是绝对值得一试。首先你必须保证自己不会被雪藏或杀害,拥有一定的自由,这一点咱们现在已经因为身体太弱保住了,将来如何不知道。 “其次,你还需要攫取资源、建立人脉的能力和机会。而这些是王家无论如何都不会给你的。父母、王瞬之、张夫人、娄斐和小白崔敬都是因为四太爷介入之前的一些布置得来的,你需要更多、更强大的人。光有人知道你还不够,他们还得不放弃你。就这一点来讲,没有人不能被利用。” 莺儿听后皱紧了眉头,她还从没想过这么多,只是一直享受着现有社交圈给她带来的平和生活。而乔迥盈所说的一切,已经远远超过了“做女先生”的规划。 “最后,武装自己。正面的冲突是无论如何都避免不了的,拥有力量的人从不会拒绝武力征服,你需要保护自己全须全尾地挺过来。” “这些……真的能够做到吗?”莺儿感到迷茫,乔迥盈所说的一番话犹如痴人说梦,远不是她这个古代十六岁女子能够短时间理解的东西。 “自由,一直非常昂贵,所以它值得拥有。”乔迥盈现在没法向她描述自己前二十一年享受的、如呼吸般自然的自由,也没法说明后世为了它都做了什么——这对她来说太痛苦了。 “除此之外,还有很多路可走。选择权在你,这毕竟是你的身体,你的人生。” 为您提供大神 添茶 的《不可治愈》最快更新 接近国师 免费阅读.[.aishu55.cc] 被绑架了 乔迥盈没有让莺儿立马做出决定,跟她讲等待国师和王家的应对明了后再说。 小白到底没有把那封信交出去,而是在五月三十日冒险去见了一次王瞬之。 两人在书院见面后并没有爆发想象中的冲突,只是抓紧时间直入主题, “她看明白了?怎么说?” “她叫我任意处置,好像不在意你家里知道,不知道怎么就确定是国师写的。那个婢子的姐姐已经找不到了,长安城里乐户太多,又大多在太常寺看管下,无从查起。” “那你任意处置便是,又干嘛来找我?” 小白十分吃惊地看着他,一把抢回信来,问道:“你不是一直很在乎她吗?为了不暴露还让我专门去找姓乔的人…… ” “她不喜欢别人干涉,我也……没有那个资格。”王瞬之移开了视线。 两个人突然无话可说了,小小的卧房里一片寂静。 “你的伤怎么样了?”王瞬之清清嗓子问道。 “原本就死不了,崔敬很上心,好的差不多了。”小白微微避开了头。 “是我…… 对不住了。”王瞬之难得对下属低头,一抱拳,不太正式地道了歉。 小白看着他,想的却是乔迥盈拜托自己帮阿晏找姐姐的场景。自己刚刚为什么特地说明她姐姐找不到了呢?王瞬之也不会在意这些。 “没必要,我跟着你这么多年,明白的。而且我知道你会给崔敬和母亲兜底。”小白避开了这一礼。 临走前,小白特意说明了自己现在只为乔迥盈一人驱使,跟他和王家都不想再有关系了。 “她有时候太倔,你多照看着点,没钱了就来找我。” “知道了。” 说完,小白离去,王瞬之继续为这一日的休沐打包行李——娄斌死活要他去娄府住一晚。 “怀永老弟,门上传信说有人要见你,好像是你大哥从扬州来找你了。传话的人太忙没空找你,就把字条给我了,你看看。”陆通恰巧在此时找到了王瞬之,递给他一张信纸。 “嗯?我大哥?”王瞬之满脸问号地接过了纸条,他在扬州哪里还有个大哥啊? 他一看纸条,顿时遍体生寒,扔下包袱就冲了出去,喊陆通帮自己给学监请假。 陆通望着王瞬之离开的背影,攥紧了双拳,深吸了一口气。“两日,就两日,你一定要回来啊。” 在永安渠旁的暗巷等待王瞬之的根本不是什么“大哥”,而是一个弱冠之年的小白脸。 “钱厚载?你怎么长的和你哥哥一点也不像?”瘦弱的男子率先隔着老远向他搭话。 王瞬之几乎是在眨眼间就冲到了他的面前,左手掐着男子的脖子想把他拎起来。 “你是谁?”王瞬之比他高出一大截,身体更健壮,捏死他轻而易举。此刻他的眼睛死死盯着这个嬉皮笑脸的男人,不放过他脸上的任何一个细节。 “咳咳…… 你还知道你是谁吗?父亲起的名字被人知道…… 咳…… 很奇怪吗?” “回答我的问题,否则我把你扔下去喂鱼。”王瞬之加大了力道。 “我是袁素,咳…… 放开我!”王瞬之松了手,任他在自己面前咳起来。 “袁旻的人?” “他是我叔叔。”袁素喘顺了气,又恢复了之前嬉笑的表情。 “你怎么知道我的?” “你哥哥亲口说的。”袁素不怀好意地笑了,有意激他。 王瞬之听后又拿胳膊抵住他的咽喉,把你锁在了墙边,说:“不可能!你有话直说,别逼我真的把你扔下去。” “除了你的名字,你哥哥还说了很多其他的。哈哈,你骗了自己这么多年,还是不能接受是吧?你难道就不想知道你哥哥嫂子当年到底做了什么才弄得你家破人亡吗?” “够了!你休要胡言乱语!”王瞬之发了狠,真的让袁素双脚离了地。 “你如今也有一样的难题了……还不想知道真相吗?”脸已经发紫的袁素几乎在拿命激怒他。 就在王瞬之犹豫着要不要放开他的空档,两个极强壮的昆仑奴从后面偷袭了他,一个制住了他的双臂,另一个将准备好的蒙汗药捂到了他的口鼻上。 随着王瞬之停止挣扎,逃出生天的袁素也终于缓和下来。他没好气地拍着胸脯骂道:“你们两个夯货没长脑子啊,瞅准机会就上啊,非得叫我死过去是不是?” 两个不太会说汉话的昆仑奴只是“嗯嗯”的答着,就把王瞬之的手脚捆好,抬到马车上去了。 当日日落时分,被五花大绑的王瞬之在头痛欲裂中醒来。 “醒了?我自配的药和你家的比起来怎么样?应该是舒服点吧。”袁旻依旧端着那杯他怎么都喝不够的清茶,坐在类似太师椅的椅子上,居高临下地看着躺在地毯上的王瞬之。 “你要做什么?”王瞬之终于明白乔迥盈说的疼得睁不开眼是什么意思了,他对这个版本的药反应极大。他身边的两个壮汉见他有动作想上去制止,被袁旻一个手势拦下来了。 “羞辱你。”袁旻端着茶从椅子上站起来,表情淡淡的,用脚把王瞬之的头拨到另一边,碾了碾他的脸颊肉。 “拿开你的臭脚。” “我也被这样踩过,根本不疼的。”说后,袁旻还是移开了脚,命人把他扶起来坐好。 “你把我绑来,到底要干什么?”王瞬之忍了又忍才勉强恢复了思考,不得不再一次佩服乔迥盈的忍痛能力。 “你哥哥曾经在出事前找过我,让我照顾你们一家。可惜一是我当时力量不够,二是令堂实在太刚烈了,才导致这么多年我都没能和你面对面谈上一谈。” “你怎么证明?就凭你知道我小时候的名字?” “我无需证明我自己,你没有任何资格怀疑我。王瞬之,你自己感觉不出来吗?现在的你和当年你的哥哥,没有任何差别。唯一能救你和你的情人的,只有我,因为你没有第二个母亲替你去死了。”说到”母亲“的时候,袁旻的冰块脸终于有了一丝松动。 王瞬之不说话了,等待袁旻解释他自己。 “现在局面这么死就是因为你的愚蠢拖累了她,你不及你兄长多了。”袁旻又啜了一口茶润喉。 “你到底想说什么!”王瞬之觉得袁素的嘴贫是从他叔叔这学来的。 “我非常想让乔盈,哦不,王盈过来和我一起做事。你们现在把她圈禁起来,简直是在暴殄天物,这样搓磨她,要不了多久,她就会离开的。” 见他不答话,袁旻坐回椅子上,一副高傲的样子,说:“承认吧,王瞬之,你现在山穷水尽了。原先因为你年纪小,他们把你当个小猫小狗养着。可现在你手里攥着扬州四百亩水田,两个织厂,又在长安他们眼皮子底下藏人,你真的不想活了是吗?还要拉着情人一起死?你没有任何能力保护她。” 这确实是王瞬之的痛处,他已经没有任何办法了,甚至没有自己的人身自由。 “你想让我把她交给你?” “怎么可能”,袁旻轻笑一声,“你做不到,也不配。你没从她那学到吗?没有人能够拥有一个人。” 王瞬之终于抬起头来直视他的眼睛,试图从袁旻的脸上找到一点自己当初和小白对话时的神情。 “她得自愿选择我才行。”袁旻终于放下了那杯茶,墨绿色的眼睛像鹰一样盯着王瞬之。 乔迥盈这头还在等着国师、王家、小白或者随便什么消息都好。她重新开始了《缀术》的推演,并试图教会许氏阿拉伯数字以方便她理解演算过程。已经六天了,她和莺儿除了学习,没有任何事可以干。 王上砚近日多了一项业余爱好——做药粉。他不知道从哪找来了几本医书自学起来,动用自己的私房钱进了一些药材,没事就在廊下切一切磨一磨。乔迥盈和莺儿都以为他是人到中年不得不服老,开始养生了,但是老孙和许氏都明白——他这是想要孩子。 许氏也曾避着莺儿对乔迥盈表达过自己的郁闷——她不想真的无所出,辜负了夫君。 乔迥盈心说虽然自己确实承认过有过性行为,但是生孩子真的没有经验啊!大学专业学的又不是生殖医学,她怎么可能知道为什么! 在了解到许氏的母亲一生生育了六个孩子且全部存活之后,乔迥盈觉得王上砚给自己吃药是正确的,是他有问题。 许氏还没有到不能生育的年龄,身体也一直很健康。如果不是两个人做错了什么,那就是王上砚不行。乔迥盈教给许氏如何计算排卵期和一些基本的生理卫生知识想帮她减少妇科病的风险,然后就惊讶的发现许氏——一个三十四岁的妇女——的性知识是多么的匮乏!仿佛从来没有任何人跟她说过一样。 性教育是一片蓝海啊! 乔迥盈想着自己能不能学习一些基本的中医知识,然后当一个妇科医生呢?自己可以上门诊治,也可以在私密的地方开设门诊。 许氏肯定了她的好心,但是打击了她的想法,“你还是要当一个正经人的,不要自甘下贱。”莺儿也觉得乔迥盈脑子有问题。 “我可以去考女官吗?朝廷收不收我这样的?” “那你得非常有才华才行,六局不是那么好进的。或者先入宫,由宫女擢升。” “还是得读书啊!”乔迥盈暗自庆幸莺儿是个学霸。 莺儿吸收新知识的速度之快,让经历过高考的乔迥盈都自愧不如。而且莺儿最大的好处就是她从不固执,原先被家族迷信影响的那些想法说放弃就放弃了,读书跟进行自我批判一样,主打的就是一个洗心革面,所有的思考都在新知识的范围内进行。 就在乔迥盈吭哧吭哧地教两个女人阿拉伯数字和生理知识的时候,六月初一,小白找到了她。 “我没有说出去,只告诉了王瞬之。他让你拿主意。” “我本来也不会听他的。谢谢你。”乔迥盈冲小白微微一笑。 “我说过,我从此只受娘子驱使,去找王瞬之也是最后一次了。”说罢,小白当着乔迥盈的面烧毁了那封信的原件。 “不,你不要依靠我。我没办法保全崔敬和他的母亲,王瞬之可以。”乔迥盈吓得后退了好几步,她可不想承担这么大的责任。 “他固然会照料我的身后事,但是我觉得我跟着娘子,会活得长一点。母亲和崔敬…… ”,小白扯了扯嘴角,“娘子是善人,他们也会自保,我没有什么不放心的。” 就这样,在乔迥盈的万般抗拒中,她收获了自己在大周的第一个跟班。 “姐姐为何不愿意呢?不是说要培养力量吗?”莺儿在晚些时候问她。 “我没想到是这种形式,真的没有准备好养一个大活人…… ”事后乔迥盈反思过自己,她觉得自己抗拒的是“拥有”另一个人的身家性命的这个概念,而不是真的抗拒小白的帮助。前世的她只是个本科生啊,哪里会有人以命相酬。 “司马懿阴养死士三千,我觉得好酷哦。”莺儿最近理解了“酷”的概念,这成了她近期最喜欢用的形容词。 乔迥盈连忙说明她们并不是想在武则天面前找死。 平静的日子一直过到了六月初三,结束于娄斌的拜访。 “请问伯母,怀永近日回过家没有?可有什么口信?”娄斌做完自我介绍后直奔主题。 “他?他不曾回来过,我听说书院是每旬两休,原想着他读书忙,月底不回家了呢。而且他如今不和我们一起住了,我也是时不时地过去崇贤坊看看他。”许氏照着王上砚给的说辞帮王瞬之打掩护。 “坏了!伯母,万一有怀永的任何消息记得派人去娄府或者书院也行。他原应跟我家去一天,结果我三十那天没等到他,同窗说是他扬州的大哥过来找他有急事,可是昨天该回来上课却仍不见他人影,这才知道人丢了。”娄斌急得冒汗,匆匆行了个礼就走了。 “母亲,怎么了?”里屋的莺儿听见动静,出来问道。 “快,老孙,去把成企叫来,再去衙门告诉老爷今天早些回家!”许氏说完后拉着莺儿进了屋,阿晏想跟进来,却被许氏打发去和面。 “瞬之失踪了!”许氏十分慌张,她不知内情,但是也明白她的侄子和女儿一向是绑在一起的,这样大的变故不知会怎样影响莺儿呢。 “母亲别急,等下二哥来了自有决断。我这几日一直在家里,不会怎么样的。”莺儿主动安慰许氏,倒了一杯水给她。 “不要提及货郎的事,控制住阿晏。”乔迥盈在后面提醒道。 “母亲先回去歇息吧,我让阿晏先做份糖水。”莺儿安置了许氏回屋,自己去后厨找阿晏。 等莺儿一到了厨房,映入眼帘的就是昏死过去的阿晏和一身短打的王瞬之。 “你!你……”莺儿以为阿晏死了,几次张嘴说不出声。 “不怕,只是晕过去了。等会成企来了什么都别承认,咬死了,什么都别认。熬过今日,我们会再见的。”王瞬之从莺儿进来的第一个神情就知道她不是乔迥盈,于是简短说完就翻墙出去了。 莺儿刚回过神来,什么都没说出口,王瞬之就没影了。 “莺儿?婶子!”成企这时候从外头进来,莺儿此时来不及再从厨房出去,于是原地尖叫起来。 “快来人啊!阿晏昏死过去了!” 成企显然是有备而来。他三下五除二用暴力手段弄醒了阿晏,堵了嘴,把人提到阿晏的耳房里去审。 莺儿陪着许氏在主屋里坐着,听见阿晏一声接一声的沉闷的叫喊,莺儿整个人都抖了起来。 许氏以为她在害怕,握住她的手,安慰道:“不要怕,她背主了,应当的。” “不!不是的!”莺儿挣脱了许氏的手,站起来想要反驳。 乔迥盈第一次,违背莺儿的意志,主动发起了切换。 在许氏眼里,莺儿突然站起来之后迷茫了一阵,好像忘了自己要说什么,眼神忽的散了又聚集起来。 “不,不是的,姐姐。阿晏怎么可能背主呢?”乔迥盈补上了原本的句子。 “我见不得这样的虐待,姐姐,阿晏只是个女孩子,她受不住的。”乔迥盈说罢就冲去了耳房。 屋内,在折断了阿晏三根手指后王成企依旧没能听见自己想听见的话。 “你还剩七次机会,你到底是怎么把他们招来的?”王成企拿开了堵着阿晏的嘴的破布。 “大爷!饶了我吧,我真的不知道你在说什么!真的!我说的是实话,我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阿晏正遭受着她十四年人生中最残酷的折磨,完全靠意念在支撑。 “不必为了谁遮掩,你说出来,我就放过你。我要的就是你的一句话。”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你想要我说什么…… 我不知道”阿晏已经没有劲哭了,她也说不清自己为什么不把乔迥盈供出来,或许是为了姐姐?这要是个梦该多好啊。 “放开她!”乔迥盈呵斥道。 “你不要自找没趣,我还没找到你头上呢。” “二哥好大的脾气!如今弟弟失踪了,上门来一句不问,倒在这里折磨婢子,你还念不念手足亲情?” “他失踪是为什么你不清楚吗?!” “我知道什么?我自及笄礼后一直呆在家里,你日日过来点卯查夜,我做什么了?” “就是不知道你怎么做的才要审她!难道你希望我放过她来审你吗!” “证据何在?谁发言谁举证!”乔迥盈也慌了,脑中不断思索着自己近日的破绽。 莺儿在这个时候提醒道:“相片和信!” 出于对小白的信任,乔迥盈选择相信是相片的事。 ”妈的!要真是相片的事,那后面的都瞒不住!他们怎么这时候才发难?“ 不对,乔迥盈知道阿晏的联络人是国师的人,那王家是怎么拿出来的相片?不可能现回去拿,这样的东西也没道理一直带着,是国师故意递过来的! “王家在国师手下的细作有问题。”乔迥盈最后这样下了结论。 “你要什么就有什么,他可真是对你有求必应啊。”王成企果然拿出了那张过度曝光的拍立得。 “你当这里是那个房间里吗?我做不到。”乔迥盈装傻。 “他弃你于不顾,明知道他一走你就会遭殃,他还是走了,你却在这里为他嘴硬?”成企像是第一天认识乔迥盈一样。 “我为什么要为了他?我是他什么人?我有什么必要为了他见罪于你们?这里还有人要正儿八经过日子,请你不要再伤害阿晏了。” “真是最毒妇人心,你是不见棺材不落泪啊。” “你现在去死,我马上花钱给你打一个,你看我哭不哭丧。”乔迥盈不甘示弱 王成企忍了又忍才没有打乔迥盈巴掌。 许氏这时候从外头进来了,看见阿晏被折磨的样子也是倒吸一口凉气,眼睛像刀子一样剜着王成企。 成企看见许氏也搅和进来,知道今天是什么都干不了了,索性撂了狠话就走。 “收起你的心思,好好珍惜你现在有的日子,我看你这个王小姐还能做多久!” 为您提供大神 添茶 的《不可治愈》最快更新 被绑架了 免费阅读.[.aishu55.cc] 更换阵地 乔迥盈为阿晏擦洗了血迹,但是却不敢碰断掉的指骨,只能期望明天崔敬赶过来还能保住它们。许氏拿出家里备的止血药给她敷上,三个女人都是一脸的泪痕。阿晏已经疼得说不出话了,只是一味地流泪,大大的眼睛看着乔迥盈,口型是”姐姐“。 莺儿换了出来,一边烧水一边问:“成企说的是什么意思,咱们怎么就和他失踪有了关系?” “他们以为王瞬之叛变了。而且是我主使,阿晏传递信息帮着他这么干的。” “但是这是两回事啊!公子那里发生了什么咱们一点都不知道。” “这不重要,重要的是国师让两边看起来是同一件事了。我现在担心的是王瞬之那边是真的。”乔迥盈在心里大骂这个孙子。 现在局势是乱起来了,但是没有给她一点点准备的空间,国师似乎是要一步到位。 “让他们斗法去吧,最近他们应该不会冒险转移咱们。” 因为国师会亲自上阵。 第二日,当国师身着正四品朝服走进王上砚夫妇的家的时候,许氏表现出了她自破家之后少有的真正无措。女子不能独自见官,于是袁旻就这么自己一个人,被老孙伺候着,坐在堂上等王上砚回家。 王上砚被好心的邻居紧急从衙门叫回来,歪着官帽对袁旻行了礼。 “不知国师驾到,卑职有失远迎。内子粗陋,小女无知,若有怠慢之处,还请国师恕罪。” “妾身少礼,还请国师恕罪。”许氏穿着围裙就跪下了。 “民女参见国师。”莺儿跪下后把自己缩成一团,好像这样就能显得国师不是为她而来一样。 “众位免礼,本官是因一卦而来,自知唐突,你们哪里会有失礼之处呢?”袁旻如春风和煦,笑眯着眼睛,隐去墨绿色的眸子的妖异之处。 “卦…… 不知国师起了何卦,致使陋居今日蓬荜生辉啊?”王上砚昨天刚刚被四太爷叫去训了一顿,要他务必管家需严,结果今日袁旻就给他整玄学这出,这可不是他的强项。 “我今日本来要为公主的生辰卜算吉时,但是偶然间翻了砚台,几滴墨染到了卦图上,正好是一坤卦,’西南得朋,乃与类行’,又曰’六二之动,直以方也。不习,无不利,地道光也’。我想着,西南方,或有一位需得见一见的女子,她有与我相同的志向,可向我修习,相辅相成。” 王上砚又问你怎么知道是我们家呢? “先迷后得主,利西南得朋。我一路走来见了不少污浊之气,走到此地才觉清明。恰巧,你的女儿推开了门扉。本官知道王录事是放下公务专门回来的,如此岂不耽误了正事。本官只需和你的女儿说几句话便是。” 天地良心!莺儿不过是帮着扫了院子要倒土,他一早就站那了。 王上砚着实无话可说,只能让莺儿答话。 “可曾读过书吗?” “母亲教导,略识得几个字。”本来莺儿想说不识字,但是乔迥盈提醒她装文盲也有难度。 “八卦可曾学过?” “不曾。” “嗯,至纯啊。”袁旻硬着头皮夸道,许氏差点笑出了声。 “地势坤,君子以厚德载物,何解?” “大地平铺舒展,顺承天道。君子取法于地,以深厚的德行来承担重任。”这要是说不上来,跟文盲也无异了。 “我今日起坤卦,你是客方,你来答我。坤、君子、德行,择一释义。” 乔迥盈心想你前摇也太长了吧,在这考初中语文呢! 她看不过去了,换下了临场紧张的莺儿,说道:“三者同义——顺应天道!” 袁旻温和的表情裂开了一条缝,他似乎没有预料到乔迥盈会拒绝他“改变世界”的邀约。 “好!好哇!这正是大智慧!”,袁旻继续硬夸,“多少人因为懂的太多而忘了顺应天道,你小小年纪就有如此见识,当真是该入道的!” “你把抢人讲得好委婉哦。”乔迥盈腹诽道。 “来时渺渺,去时茫茫,人生如逆旅,你我皆行人,娘子还是谨慎些好。”袁旻看出了她的抗拒,变着法地提醒她。 乔迥盈想到了苏轼的临江仙,再一次怀疑国师本人就是穿越者。 她做了一个极其大胆的决定,一个之后每次回想都会生鸡皮疙瘩的决定。 “Young man?”——所有听的人都在想杨曼是谁? “YCMA。”袁旻仰天大笑,他知道自己赢了。 整个兴化坊都沸腾了,人人都在说长安县王录事家的女儿真是个有福之女,不过是早上开了一次门,就能被国师选中做徒弟。有人说她天生慧根,所以才能答到国师的心坎里;有人说冥冥之中是“杨曼”帮了忙;还有人说这就是顺应天道,各人有各人的命。 “所以你就让他把人带走了!?”四太爷接到信息后第一时间赶来了王上砚家里,结果被看热闹的人群卡在外面,硬是没挤进来。 “当时门大开着,她点了头之后就被袁旻拉走了,都没过问我们做父母的,我怎么好拦上官?”王上砚委屈的很,一切发生得太快了,谁知道乔迥盈跑的比袁旻还快? “成企呢,成企是干什么吃的?”四太爷气得一把胡子飞起,双目眦裂。 “成企去追车了。” “怎么?怎!么!就让他在青天白日里把人给带走了呢?”他的无能狂怒此刻尽数发泄到了王上砚身上。 许氏独自一人和衣躺在主屋的榻上,她一闭眼就能看见乔迥盈/莺儿答应跟国师走时的雀跃,仿佛再没有了羁绊,如鱼入大海、鸟入丛林,从自己身边永远地溜走了。 她伤心,却也不觉得自己一片真心被辜负,她开心,却也不是全然的欣喜。 乔迥盈走时,剜走了她心里的一块肉,使她离去的脚步步步都有她许光晔的鲜血。 正当她的一颗心快要被绞烂时,外间传来王上砚喊她的声音。 “怎么了?”许氏匆匆整理仪容赶来。 “夫人安好。你看我,刚才太高兴了,走的急,竟然没有过问二人的意思。” 袁旻竟然独自去而复返了! 他当着马上要气得撅过去的四太爷的面,再次向王上砚夫妇确认他收乔迥盈为徒的合理性。 王上砚能说不能吗?难不成他还让国师再把孩子送回来?人家摆明了就是要带走,这是回来示威了。 他能说同意吗?当然也不可以了!否则他就是数典忘祖的败类,立马就会被四太爷大卸八块。 是许氏解了围。 “孩子要走,是她的机缘,我们做父母的不能管她一世。阻了她的大造化,岂非是我们的罪过了。” 王上砚拽着许氏的手,微微颤抖着,双目含泪,然而他此刻的内心却是无比的愤怒。他受够了这种被掣肘、被管束、被迫依靠甚至牺牲许氏的生活。于是他心一横,决定夫妻共进退,说道: “我和夫人是一样的意思。国师是我等再修多少世都赶不上的奇才,既然孩子有这样的天赋,我们做父母的只有为了她好、送她的道理,哪里还会阻拦呢?” “王上砚!你在说什么!”四太爷是现场离疯狂最近的一个。 “太公,你不必再劝了。我们夫妇子嗣缘浅,到时候过继嗣子便是,就不为难女儿了!”王上砚正式和他撕破脸皮。 袁旻看着眼前的景象,满意地、带着一点点惊讶地点了点头——这正是刚才路上乔迥盈在马车里给他预测的情景之一。 “你回去问他们,一定是婶子先答,然后叔叔附和。倘若婶子肯放我,那叔叔一定会更进一步。倘若婶子不放我,叔叔也会要我回来,理由大概是没有儿子、要找赘婿之类的。怎么保全他们你想的肯定比我周到,都靠你了。”乔迥盈坐在马车上给他分析道。她没有忘记这对为自己掏心掏肺的夫妇,如今她既然做出了选择,就没有扔下他们的道理。 “既如此,我便正式收王盈为徒,三日后行拜师礼,还望两位届时拨冗来宣阳坊一趟。老人家也可以一并来观礼。” “有劳了,还请善待我们的…… 莺儿。”许氏最终还是没忍住哭了。 “夫人可是喜极而泣?”袁旻狡黠一笑。 “何出此言?”许氏不解。 “夫人近日有一喜,是坚冰化尽,一切所求皆得利。”袁旻理了理朝服,正色道。 周围有人听见国师无依据算命都惊得掉下巴,连忙告知身边的人这家的女子都是有大福的,可不得了。 “国师,可再解一解吗?”王上砚犹不满足。 “正如我所言,是过去忧患得解,心平而气顺,利贞元亨。若我没看错,夫人当是左右相逢的命格。缘一字,不可多言。”袁旻没有故意卖关子,他之前算出来的就这么多。 许氏拉住了王上砚的手臂,右手抚上了小腹。 袁旻看着咬牙切齿的四太爷,突然起了玩闹的心思。他掐了一个小六壬后,十分诚恳地告诉四太爷等人,近日不要出门,各方有煞,还很多。 “老朽虽不知道煞在哪里,但是很清楚血光之灾在何处!”四太爷恶狠狠地看向夫妻俩。 袁旻向前一步,用身体护住王上砚夫妻,略微一低头,用一早上都藏的很好的鹰眼钉死了四太爷,说道:“不在此处。” 袁素亲自赶车,护送乔迥盈回到了国师府。 “娘子,这边请,叔叔一早给娘子辟了新的院子。”袁素将乔迥盈引到了二门后,过了一个月亮门,绕过一丛翠竹后,一个清幽雅致的一进院落就映入乔迥盈的眼帘。 “叔叔给院子起名叫潇湘馆,仿佛是有些说头,娘子不喜欢还可以改,我去找人隽字作匾。” “我很喜欢。你叔叔读红楼读的很入迷啊,只是我哪里能和黛玉比肩。”乔迥盈自顾自地感叹了,忽略了元袁素对新奇词汇一点也不好奇。 “娘子先四处看看,若有哪处不合心意的都打发人跟我说。这家里大小杂事都归我管,娘子找我准没错。” “家中没有女眷吗?这样多不方便。”乔迥盈和莺儿都有顾虑。 “额…… 是这样的,国师府里的用度都是宫里在管,所有侍奉的下人,包括我在内,娘子都不必有顾虑。”袁素虽然是从小跟在袁旻身边的,但是谈论起自己阉人身份时还是有些不自在。 “啊…… 是这样……唐突了。”乔迥盈第一次见到没法用二元性别定义的活人,有些拿捏不好尺度。 “岂敢受娘子的礼,折煞我了。”袁素已经脱离了奴籍,但是阉人的身体决定了他这一生必定十分尴尬。 “我怎么称呼你比较好呢?你更喜欢偏男性多一点,还是和我随意多一点?” “啊?这,随娘子的心意,都好。”袁素小时候曾经被袁旻这么着对待过一阵子,但是到最后他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于是也渐渐混叫了。 “袁小先生?这个好不好?” “我哪里敢担得起先生两个字,娘子还是换一个吧。”袁素使劲摆了摆手。 “那就……素素?”乔迥盈也觉得自己有点太极端了。 “可以,挺好的。”袁素的耳朵有些红。 送走了袁素之后,莺儿换了出来,开始逛园子。她没有问乔迥盈怎么突然替她做了决定,也没有问以后怎么办,只是安安静静地把这个小院落走了一遍。 走到月亮门那时,莺儿忽然停了下来,以一个不太雅观的姿势倚在了曲线的门框上。 “你觉得他和你一样的人,对吗?” “他至少和咱们这样的人一起生活过相当长的一段时间,双方有深入的交流。” “所以女先生也不用做了,自由也不要了,就安安心心生活在他的掌控之下!”莺儿气急了,原来,原来,之前说的头头是道的那些话都是用来唬她的,一到了合乔迥盈眼缘的男人这里,就什么都不顾了。 “没有更好的选择了。他不会藏我们的,如此高调收徒,长安城会有好长一段时间都在看咱们。而且他的根基就在长安,也不会把我们送到别的地方去。最主要的是,王瞬之是真的反了,老头子不可能再继续放心我们。” 莺儿没想到最后一条,问道:“你怎么确定?” “他昨天说的是’熬过今日’,说明他一早知道今天会有这一出。”乔迥盈的整颗心都是凉的,又一次,她被迫选了已经被选好的选项。 “姐姐,再无转圜的可能了吗?”莺儿有些后悔刚才话说重了,声音小小的。 “袁旻用的是阳谋。他这个地位,想收个徒弟实在易如反掌。现在又是女人做皇帝,女子做什么不行?大家只有羡慕的份,根本没有人质疑。” 乔迥盈顿了顿,掩盖了一下哭腔。 “而且他折返回去就是为了把婶婶和叔叔捏在手里,王瞬之不知道为什么帮他,基本上能靠得住的、我们在乎的,一日之内,都在他那边了。” “除非四太爷现在证明你身体内有两个人,把我当妖怪烧死,落个两败俱伤,否则咱们就得在这呆着了。” 吃过午饭后,袁旻从单位下班回家了。 “住宿还满意吧?我是照着大观园里的潇湘馆一比一还原的,就是糊窗的纱现在还没有一样的。” “已经很好了,我不拘住在哪。”莺儿一见袁旻回来,就自动退到幕后了。 “我带你到前头转转,以后整个家你可以随便进,只要在我睡觉如厕的时候留个面子就行。”袁旻真的花了小半个下午向乔迥盈介绍各个建筑和装饰,连他书房的桌案上怎么布置、书架怎么摆放都讲了。 “你说了这么多,真的不再来一杯吗?”乔迥盈注意到他自打开讲以来,那杯清茶就没有离开他的手。 “还行,我平时没这么多话的,你不要嫌我聒噪就好。” “说实话,有一点太密了,我感觉自己什么都没记住。” “哈哈哈哈,没事,在这住的日子且长着呢,慢慢看就是了。” 最后,袁旻亲自领着乔迥盈参观了自己的卧室。 “这是我自己做的办公椅,你要是想要我也给你搞一个,跪坐实在受不来,晚年膝盖应该会很要命。” “这边的是我的算盘,象牙的,回头我给你也来一套。” “抱枕要不要?是柳絮和杨絮填的。” “啊,对了,横线本,你要是适应不了竖着写可以用这个。” “是,这是个摆,我闲着没事做来玩的。” “那个是我的秘密。它是这个家里唯一一个你不能随便碰的东西。”乔迥盈注意到了那只巨重无比的樟木箱子居然被放在衣柜顶上,不由得发问。 “知道了。但是你最好把它拿下来,太重了会压垮衣柜。” “它在那呆着挺好的。”袁旻平淡的一句话挡了回去, 乔迥盈看着他此刻的神情,才意识到,这是封建社会的国师,而不是某个男大学生。袁旻面上毫无波澜,两只墨绿色的眸子如深潭一般,用似玉的质地蒙骗不知情的行者。她还注意到了袁旻身上一些明显的混血特征,心里猜测他是否是和汉胡混血。 袁素给二人上了新茶之后退了出去。 “如梦令、拍立得,还有舞曲,你都是怎么知道的?” “我和你不一样,这些都是很早以前另一个人告诉我的。等王瞬之来了,我会向你俩解释清楚。” 乔迥盈背过身去,研究他衣柜上的雕花。 “莺儿的新父母已经安顿好了,我派人日夜不休地守在那,王瞬之也会去。” “我暂时不太想见他。”乔迥盈捧着茶杯,慢慢地在屋内踱步。 “你以为是他逼迫你做这样的决定?不不不,你错怪人了。”袁旻换上了他的招牌笑容,看着怄气的乔迥盈。 “你非要我怪你是不是?”乔迥盈站定后没好气地质问他 “怪我也可以。但是我奇怪你居然不认为这是世道的错吗?”袁旻翘着二郎腿,在椅子上晃起来。 “我现在不想和你谈这个。你把阿晏的姐姐放籍吧,她也是无辜。”乔迥盈今日身心俱疲,在一切明朗之前,她无法成为起点男频主角。 她欠身告辞,拖沓着步伐回到了居室。 王瞬之还没来及的赶到王上砚家里,他现在还耽搁在书院里进行高强度的物理交流。 “陆通!你大爷的!”他冲进了众学子一起上课的学堂,狠狠给了他一拳。在座大都是从没打过架的文弱书生,一下子被唬住了,纷纷向后退去,留陆通在地上蠕动。 娄斌率先反应过来,他又惊又喜,一把从背后勒住了失踪整四天的王瞬之。 “怀永!怀永!你冷静一下!有什么话好好说!” “还说什么!这厮四日前伙同贼人将我诓骗出去,拿着仿造的信件说我大哥来找我了。结果我刚出了书院不远就被套了麻袋,他是存心想害死我!” 众人皆是一惊,讲台上的四行先生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出来主持局面。 他屏退了无关的学生,只留下当事人和娄斌与赵大为——这两人在寻找王瞬之的事件中出了大力。 “陆通,你来解释。我给你自证的机会。” “我……我不是有意害他!那人确实是他的家人,我见过路引和凭证。”陆通捂着脸从地上爬起来辩解道。 娄斌见状也动了气,说:“那你前几日为何不说?我和赵兄急得去报官,也不见你多一嘴。” “在京中有居所的学子不都会和家人联系吗?我也没多想…… ”陆通知道自己的说辞很牵强,没了底气。 “你还敢狡辩?如不是我昨天趁贼人不备逃出命来,此刻不知被他们怎么样了呢!我现在就要讨个公道!”王瞬之化身莽夫,挣开赵大为的牵制,一脚把陆通踹倒,接着一记右勾拳,把陆通的大牙打掉两颗。 “住手!”宽中先生终于赶到,制止了王瞬之把陆通打死的行为。 “滥用私刑,不审而罪,这是读书人的行径吗!”王瞬之不敢在宽中先生面前放肆,收了手,喘着粗气见礼。 双方各执一词,哦不,陆通已经说不话来了。最后的审理结果是为了诸生声名考虑,此事捂在书院里,陆通伤好后即刻离开书院,此生不许再进,王瞬之则被罚思过一月。 陆通领罚,但王瞬之则有了脾气,他拿出一早准备好的说辞:“百无一用是书生,我算是此番明白了,跟这个世道讲理是讲不了的。先生曾让我出去看看,我这次被迫去看了,只悟出读书不是活命的道理。有人图我钱财,有人要我性命,终究都是因为他们活不下去才如此。” 王瞬之停了一下,装作下了很大决心一般,说:“或许我的天命本不在此。读书虽为我所擅长,却不是我的托志所在。为师长和同窗虑,学生想离开书院一阵子,倘若先生不肯,那我便就此退学。” “怀永三思!”娄斌和赵大为失声道。 “我意已决。”王瞬之露出坚毅的本色,难得鼓起勇气平视陈宽中。 “既如此,你可先暂离半年,等到明年春闱后你可决定是否回来。我这里,永远为你留一席位。” 为您提供大神 添茶 的《不可治愈》最快更新 更换阵地 免费阅读.[.aishu55.cc] 皇家孩子 一直到拜师礼结束,乔迥盈都没有再见到王瞬之。 在乔迥盈和莺儿的激烈反抗下,袁旻到底没有让王盈成为女道士,而是单纯地收她做徒弟。考虑到姐妹俩的基础知识水平,袁旻请了一个四十岁的秀才为她们补习,而他自己只是偶尔过来穿插讲解周易入门级知识点。 四十岁的郁郁儒生,加上思维跳脱的玄学老师,乔迥盈和莺儿都觉得这习不学也罢。 许氏夫妇如今在国师的保护之下,仍旧住在兴化坊的宅子里。王上砚如今官也不好好做了,天天提心吊胆,恨不得居家办公。 因为许氏做了一个胎梦。 她梦见一双大大的眼睛在眨呀眨,随后是一个胖嘟嘟的小男孩躲在水缸边上玩捉迷藏,梦里的许氏一过去,男孩就消失了。 虽然崔敬说现在还诊不出脉来,但是有袁旻的预言和许氏的胎梦,王上砚觉得自己明年上半年就能当爹——夫妻俩可不能在这个时候出岔子。 于是他马上就同意了国师的一切安排。 之前王家在布匹店的据点已经人去楼空,当日被袁旻派去的人最后只抓住了留下来善后的忠长。为了防止他自尽,袁旻命人三班倒的监视他。虽然成才坚决不吐口,但乔迥盈还是像打卡一样的去探望他——带着好吃的。 “哥,你这样真不行。你这辈子还长着呢,现在死也死不成,不如好好活着。” “真的,哥,你听我的。反正现在老头子也抛弃你了,你也找不回去,不如安心留下来。即便什么都不说,也别见天的寻死啊。” “我?我怎么歹毒了,是王瞬之逼得我这样。你想想,如果他不搞失踪,你们会怀疑我吗?你们会想要把我藏起来运走吗?我为了生存肯定不能和你们继续呆着呀。” “呸!你以为你跟着袁旻就有了好结果了?做梦!” “最起码,他没有羞辱我。”乔迥盈擦了擦脸上的唾沫星子。 离开关押忠长的房间后,乔迥盈应约去了袁旻的书房为他解答疑惑——这是她这几日每天必做的事情。 不知道为什么,袁旻对机械非常痴迷。 乔迥盈已经给他讲完了齿轮、滑轮、水车磨坊、风车等她所知道的能用于农业的机械,现在袁旻又在问她工业。 “放过我吧,我从高二就再也没有学过物理化学了。我现在就算是能解释添加纯氧能练出钢来我也不知道怎么办。” “那后世还会炼什么?” “你所知道的所有金属和你不知道的金属,以及它们的混合物。” 听到回答后,袁旻又开始翻他的小横线本了,用手指着上面的某一行问道:“合金是什么东西?” 乔迥盈真的受够了。 “我,是一个文科生!我大学本科专业是心理学!到现在为止,你问的所有东西我都不知道详情。以我的知识,我既没法给你解释为什么也没法说明白怎么做。如果你真的想知道,不如让工匠去做实验。” 听罢,袁旻合上了他的本子,抬起头来说:“我以后会的。” “那你加油。”乔迥盈抬腿就想离开。 “等等!今天的还没结束。”袁旻说着,从那只樟木箱子里掏出了另一本横线本,又摆出一副虚心请教的姿态。 沉默良久后,乔迥盈自暴自弃地说:“你不如让我自己看这些本子,我挑我能解释的回答。” 她算是明白了,袁旻想要穿越者是因为之前的穿越者留给他一堆未解之谜,这个人想要满足自己的求知欲。 “不行,你不能看。”袁旻不假思索地拒绝了她,“下一个问题,什么是流水线?” “请问你是想要加速资本主义进程吗?通过提高生产力的方式加速商品经济发展?”乔迥盈忽然找到了一点感觉。 “资本主义!对,这个到底是什么?”袁旻放下他的十万个为什么之只有问题版,铺开了一张纸,准备做笔记。 乔迥盈心想这可不是一两句能讲完的,她得先摸个底。 “你知道什么是生产力吗?” “就是平均造东西的能力。”乔迥盈对这个回答还算满意,毕竟他还明白平均的概念。 “那你明白什么是剩余价值吗?”袁旻的脸上出现了迷茫。 乔迥盈捂脸叹气:“得嘞,从头开始讲起。” 她以英国为例子,从工人是什么开始讲起,讲到生产资料、价值、剩余价值、供求关系、市场、商品经济、资本积累,一直讲到袁旻能大致捋顺一个手工工厂的运作模式。 这个过程中,不光袁旻听的很认真,莺儿也一声不吭地认真理解着。乔迥盈则在自己断断续续的思路中找到了高一上政治课的感觉。 “所以,得有富余才行,就是你说的商品经济得很好才行。”袁旻在自己的笔记上画了一个圈。 乔迥盈喝了今天早上的第四杯水之后说:“对,按照大周现在的水平来说,手工业需要先和农业分开。” “懂了”,袁旻放下笔,直视乔迥盈说,“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不,千年书啊。” “我讲的只是非常浅的一部分,而且只有经济本身,你要是真的想付诸实践,还需要和政治相互配合。”乔迥盈没有提资产阶级议会和君主立宪制,她怕袁旻接受不了。 “这个自然。” “我能问问你为什么想要知道这些吗?你的本子是不是之前的穿越者留给你的?他怎么没给你讲明白?”乔迥盈觉得自己辛苦一上午也应该得到一些答案了。 袁旻收好了自己的笔记,乔迥盈注意到他没有把新的笔记和本子一起放进樟木箱子里,而是只把本子原封不动的塞了回去,笔记却夹进了另一本书里。 “这确实是之前的人留给我的,不全是问题,是我自己看不懂罢了。之前凭着自己一点猜测,走了不少弯路。今天听你一说,我才明白自己确实冒进了。”袁旻避重就轻,没有解释他的动机。 乔迥盈则对“冒进”这个词产生了兴趣。 “你指的是发行银票的事吗?” “你是怎么猜出来的?”袁旻很惊讶。 “因为纯度的问题根本没有得到解决。并且市场中金银的使用量还达不到需要纸币的程度,发行的面额极其不合理,现有的银矿开采量没办法做到一比一等值,一旦全部流通起来一定会导致通胀。” 乔迥盈在用过两次银子之后就注意到了这些问题。许氏从不给她三两以上,就算给了,她也花不出去。家里一直只有二十两以下的银票,王瞬之随手花出去的银子有的黑有的白。 袁旻似乎因为乔迥盈的话快要哭了。他一下子靠在了他的办公椅背上,咬紧了牙关,几乎忘记了呼吸。如果乔迥盈此时的位置足够近,她就会看见袁旻的瞳孔在放大——他的悲伤不是假的。 “我以为,银票是一个好点子,毕竟它很快就出现了…… ”袁旻颓唐地看向房梁,希望借此能在乔迥盈面前藏住自己的泪水。他确实忘记呼吸了,因为此刻他起伏的胸膛出卖了他。 乔迥盈不明白自己点出银票的不合理之处怎么会给他这么大的打击,又不是她撤回了袁旻的诺贝尔经济学奖。 “这确实是一个好主意,只是不适合现在而已。你本没有错。”乔迥盈轻声道,她也不确定现在应该说些什么才能安慰这个一心想推动经济发展的古代人。 “呵”,袁旻清了清喉咙,又恢复了他温和的样子。接着,他非常古怪地做出了一个在美国现代电视剧里经常见到的动作——倚在办公桌上抱胸。袁旻微微歪着脑袋,不顾自己衣襟不正、鼻头微红、毫无说服力的样子,用教导的语气说出了那句最终葬送他们二人的话: “所有不合时宜的,都不可能算作正确。” 多年之后,每当乔迥盈想起他时,都会因为这一句话,而感到莫大的讽刺。 “而你明知故犯?” “虽千万人,吾往矣。” “孟子。你觉得此为仁政?”乔迥盈指着他的横线本问道。 “难道不是?”袁旻一摊手,很是奇怪。 “记得别修电线杆和路灯。”乔迥盈忍俊不禁。 · · ·荣国夫人府 “这个给小太平留着吧,其余的一样一份。”武则天的母亲在给自己的孙辈们分礼物。 荣国夫人杨氏比许敬宗还能活,她没有如历史记载的那样死在四年前的冬天,而是顽强地挺进了九十岁的后半段。 乔迥盈知道了要羡慕死。 已经快九岁的太平公主此刻正在赶往外祖母家的路上,她兴奋极了,外祖母上次见她时就说要给她留一个红色的琉璃瓶,于是今天她早早地赶过来。随行的宫人们却十分紧张,因为今天贺兰敏之也会到场。 “大姐姐今天怎么没来?不是说好要一起和外祖母热闹一下吗?”太平把玩着琉璃瓶子,问大哥李弘。 “安定病了有个把月了,可能还没好利索吧。等会你可以去看看她,顺便替我致意。”李弘难得来一趟外祖家,这次因为荣国夫人下的帖子齐,他才抽身出来和弟弟妹妹们聚一聚。 “参见殿下。”贺兰敏之大步从门外进来,带着笑给李弘行礼。 李弘的反应没有像贺兰期待的那样亲切,他只是简单地托了一下贺兰的手。贺兰敏之何其聪慧的人,他一下子就知道这是表弟又恼了他。 “弘表弟,我…… ” “你叫我什么?” “殿下……”,贺兰敏之感觉这次事情好像有点大,“臣自弘文馆来,有要事禀报殿下。” “今日是家宴,在外祖母家,不言政事。该入席了。” 李弘领了太平自去了。 直到宴会结束,贺兰也没能再和李弘说上一句话。未来的储君这回似乎真的动了大气。但是贺兰也没闲着,跟李贤聊得火热,逗李旦李显玩。 下午,因要去探望安定公主,太平提出要早些离去。 “喔呦,我的小太平,也不多陪陪外祖母。下回再来时记得再早些,外祖母还有好东西给你。”不剩几颗牙的荣国夫人颤颤巍巍地摸了摸太平的小脸蛋,笑着打趣。 “我也想多陪陪外祖母,只是听说大姐姐的病一直没好,好容易出宫一回,想着赶在宫门下钥前去看看她。下回孙女一定早来,宫门一开我就过来!外祖母可不能食言呀~”撒娇是太平的拿手好戏,哄得荣国夫人笑弯了眼睛。 “外祖母,外孙宫中还有事,也先行告辞了。和太平一样,下回早来。”李弘这边给荣国夫人行完了礼,出来后转头就对太平说:“你刚刚自称什么?” “什么自称?”太平一脸无辜。 “刚才说什么下回早来?你的嘴怎么比脑子快那么多,平日里没有人教你吗?”李弘佯装生气的教训道。 “啊,原来是这个。一时嘴快而已嘛,以后不会了。我也是在外祖母面前开心过头了。母亲面前我一向很小心的。”小太平这才想起来,向李弘撒娇道。 “记着,你以后要时刻醒着神。如今一天大似一天了,我也不好多教育你。” 等到太平的车走远了,李弘才默默上了自己的车。他从太平这两年的变化中感受到了太多。 孩子是多么敏感的事物,他们在不知不觉间伸出稚嫩的触角感受着周围的一切。年仅九岁的太平,已经在每一日的生活中感受到了母亲的权势和宠溺,反射性地亲近她,快要到了忘记父亲的地步了。对于开蒙不久的太平来说,父亲是很模糊的,父亲的爱更加飘渺。母皇的爱则来得澎湃,不仅弥补了父皇的缺位,甚至替代了父亲。毕竟,有谁的母亲能做全天下的主呢? 小小的太平完全地、唯一地,爱着母亲。只有这样,她才能从母亲那里获得持续的、足够滋养自己的爱。 可是对于其他的孩子而言,两年的时间还不足以让他们从父亲死亡的阴影中走出来。父亲是非常真实的,他慈爱也严肃,他温柔也冷漠,他和母亲伉俪情深,也和她多有龃龉。 夫妻吗? 他的思绪发散开去,想起了自己苦命的未婚妻——杨氏。 他在母亲登基的当天就请求不再担任储君,三请三辞,最终卸掉了太子的担子。顺理成章的,杨思俭的女儿做不成他的太子妃了——婚礼被无限期推迟,先皇所赐的婚约却解不掉。 贺兰敏之前日公然调戏她,不知道是真的解脱了她,还是为了帮自己的一个忙。 父亲赐给自己的东西正一件件地被母亲剥去。储君之位、外戚、老师、太子宾客……不过太子之位迟早是自己的,只是母亲想要亲自下这道旨意罢了。 李弘很自信,他身上流着李家和武家的血,是天注定的继承人,国师也这么说。贺兰敏之那小子到现在都没姓武,已经很说明问题了。母亲为了防止自己成为被拥立的对象而对自己所做的一切都可以忍耐——只要大唐的未来是自己的。 在晃晃悠悠的马车里,李弘想到了儿时与父母一同出游的情景。那时只有自己和安定两个人陪伴在父母身边,也曾挤过父皇的车舆,睡过母亲的怀抱——一晃快二十年了。 “安定,你还好吗?”李弘看着越来越近的宫墙,心里惦记着妹妹。 · · 安定公主的处境比李弘更加糟糕——她是李治去世时守在床边的人之一。 在父亲去世之后,她除了伤心,什么都不能干。 去年,还是在外祖母的请求下,武皇为她新修了府邸,赐了食邑,她才能凭令牌出入宫禁。 她其实不明白母亲为何顾虑至此。 父亲的去世是真实的。他缓缓地,在痛苦中走到了人生的尽头。母亲甚至为他寻医问药,求神拜佛,将他的去日拖到了税赋入国库的那一天。安定很清楚母亲为什么这么做,以及为什么选了自己作为见证人。 重臣们都在,任何一个皇子都可能当场成为被拥立的新君。可控的宗亲也在,否则无人代表李家支持继任者。没有更加亲近的、可控的皇室成员了,毕竟自己的叔伯们大多惨死幽禁,祖母也早早仙逝。 只有女儿,只有她这个懂事的、成年的女儿了。 她没有任何犹豫地、坚定地、发自内心地,跪拜了母亲。结局却是如此。 安定在对外抱病的日子里偶尔会想:母亲,你听见父亲的遗言时,真的没有一点点愧疚吗?大哥走进来的那一刻,你一点点杀心都没起吗? “公主,奴婢今日听了个新闻,公主要不要听?”侍女星灿捧着香炉走了过来。 “怎么了?又有哪家结亲了?”安定深知自己侍女的关注点。 “不是结亲,是国师收了个女弟子,据说十分貌美…… ”星灿暗示道。 “切,袁旻的心思哪里会在那上头,准是这个女子有些过人之处。” 星灿熟练地点起安神香,盖好盖子,放在安定身旁的角桌上,然后说:“奴婢打听过,这个女子没读过几本书,出身也不好,是长安县录事好心收养的女儿,从前不知道在哪里的。” “这样无才无德的一个人,袁旻怎么知道的她?”安定来了兴趣,把安神香推远了一些。 “奴婢也不知道,有些兴化坊的人说是因为一个叫’杨曼’的人的缘故,也有人说是因为她能解卦,反正说法很多就是了。” “这样啊,你倒是打听清楚再讲啊。”安定没得到下文,有些失落,她让星灿为自己洗脸,准备睡第二个午觉了。 因为被迫养病的日子很难清醒地熬过去,安定公主强迫自己每天白日睡两个觉,这样一来可以打发时间,二来可以避免一些社交。 在侍女们为她解去首饰时,提着腕子的安定想到了弘哥哥。 “弘哥哥倒是一直和国师有联系,他说不定会知道内情。” · · 袁旻爽了李弘的约,把自己关在书房里一整天。那只箱子已经被搬回了卧房,因为袁旻没有勇气在今日再看它一眼。 今天和乔迥盈的对话给了他两个打击。一是他推动的银票发行是错误的,甚至可能间接导致了爱人的死亡,二是他可能拥护了错误的储君。 袁旻回想着自己问乔迥盈时的场景。 “最后一个问题,下一个是谁?” “他们多大了?” “最大的今年二十二,最小的十二。” “为时尚早,我不能说。”乔迥盈以袖掩面。 “不在他们其中”,袁旻感到彻骨的寒冷,失手跌了笔,脏了一篇祭文。 “梦之,你骗了我。” 为您提供大神 添茶 的《不可治愈》最快更新 皇家孩子 免费阅读.[.aishu55.cc] 戳破 太平带着自己的琉璃瓶圆满完成了探视任务——的一半。 安定在她下车前进入了梦乡,睡得跟死人一样。 “你们记得要给姐姐说我有来过哦,弘哥哥也问她的安好。姐姐要快点好起来,下次一起去外祖母家。礼物我也带到了,你们不要给姐姐说我有红琉璃瓶,她会吃醋的。”小太平不是很熟练地进行社交。但是她人小鬼大,去哪玩得都很开心。 在出门前,太平又记起来一件事,折返回去找到安定身边的星繁说:“你还要告诉姐姐,母皇也很想她呢。上次我和母皇吃饭,她说要是姐姐在就好了。但是你要悄悄地说,母皇只告诉了我。” 星繁极力地控制住了自己的表情,学着太平的样子,用手掩住嘴说:“奴婢遵命。” “公主殿下!别睡了!醒醒,快醒醒。”星繁送走太平公主后第一件事就是叫醒自己睡眠质量过好的主人。 “啊!怎么了,嗯,怎么了?”从梦中惊醒的安定躺在锦绣堆里睡眼惺忪。 “奴婢失礼,是太平公主殿下刚才来过。她说…… ”星繁附在安定的耳边转达了她的话。 “怎么办呀,公主?咱们要不要现在递折子,明天进宫?” 安定公主彻底清醒了,她坐起来,拍着被子说道:“不用,陛下的膳桌不会寂寞的。生辰之前我都不进宫了。” “这样好吗?圣人特地派太平公主殿下过来说一趟……”星繁服侍着她起床。 “她若真想见,就会有旨意宣我。” “殿下…… ” 六月初九,李弘派人与袁旻约时间。原太子府詹事秦和亲自上门面见。 “秦老弟怎么亲自来了?快,不必多礼。” 二人进了正堂,袁旻为秦和打茶。 “不必费时,我喝水就行。或者你这还有之前的茶叶没有?那样的泡法我也喝的惯了。” 袁旻笑了笑,让下人去泡茶。 “薛家的长子十五日入宫面圣。” “他面圣或不面圣,这门亲事都不会成的。还请殿下稍安。” “殿下也这么以为,但是我不明白圣人怎么这个时候传他。” “圣人这是在吓唬公主呢。他刚出孝,袭爵的旨意至今留中不发,可见麟德初的事到底是一根刺。殿下什么看法?” “就私情论,殿下希望他留在长安,于公嘛……就” “殿下会心想事成的。薛?为人,不适宜留在京中,圣人想必也是这个心思。” 约好了下次见面的时间,正经事就已办完了。秦和放松下来,也不急着回去禀报,想在这里摸摸鱼。 “我听说你收了个女弟子,能否一见?” “她?不成器的很,等我教好了你再见不迟。” “只是见上一面,又不让她为我卜算。现如今整个长安都传开了,说你是枯木逢春,杨曼给牵的线。我怎么不知道你朋友里有叫杨曼的?” 袁旻大笑不止,依旧回绝了他。 · · 乔迥盈还在后院和成才死磕。 王瞬之好像消失在了长安城中。自从他从书院退学的消息传来后,袁旻再也没有提起过他,似乎王瞬之不过是一个将她带来此地的工具。乔迥盈虽然担心他是不是死在了哪个荒芜的院子里,但也没敢再过问,她只能寄希望于王忠长,想从他这里知道一些额外的信息。 在她坚持不懈的努力下,乔迥盈终于收获了一条有用的信息——四太爷从来没有动过把她运到北方的心思。 “为什么?虽然我也不明白我去了北边能干啥,但是你们真的从来都没这么想过吗?”乔迥盈感到十分混乱。 “只有外家的人才会收到送人回家的命令。本家的人会收集消息后上报,确认过后处理掉你。” “你们还骗了他什么?”乔迥盈忽然发现王瞬之在他自己家里和一个外人一样。 “基本上从他回家到现在,所有?”忠长痛快地笑了,满是挑衅。 “包括什么附身的人可以在房间外操作、八十年前你们的老祖宗疯了之类的?”乔迥盈顾不上暴露,主动说了这些王瞬之告诉她的消息。 “你看,这就是为什么他不能知道实情。他和他哥一样,都是叛徒!”王忠长激动起来,他实在不想承认自己的家族又一次因为这兄弟俩受挫。 “我凭什么相信你?”乔迥盈虽然心下已经信了七分,但是嘴上还是不饶人。 “你个贱人又为什么信他呢?之前装的对他不屑一顾,现在倒心疼起他来了是吧?” “也是,反正袁旻会撬开你的嘴,我不必在这和你废话。”乔迥盈作势要走。 “他就算知道了又怎么会告诉你?”王忠长现在确信王瞬之叛逃是受到了乔迥盈的指使。 “因为我现在是精神导师。” 乔迥盈离开后就换了莺儿出来玩,两个人把孙秀才的催眠课翘了。 莺儿现在每日的固定日程之一是去厨房找专门为她做饭的厨娘柳氏,定下第二日要吃的菜。 “这两样干菜我不想吃了,夏天里吃点清爽的,别再放那么多油。菰米饭还是换成…… 你怎么在这!?”莺儿一转头就看见了角落里蹲着端着碗吃面的小白。 “娘子好久不见。”小白显然也没想到两人会在这相遇,嘴里塞着面条呆呆地答道。 看见小白在此,乔迥盈马上就明白怎么回事了。 “是在我被捉去之前,还是之后?” “之前。王公子找上我的时候我就已经是了。”小白艰难地咽下嘴里最后一口,讪讪地答道。 小白还欲再辩,乔迥盈却不想再听。她现在觉得王瞬之身边没有一个会说实话的人,自己和他都是井底之蛙。相比之下,袁旻坦诚地不像话。 “你说小白?白津是吧。他是我安排去接你的,怎么了?”被乔迥盈找到时,袁旻正在写观星日志。他案上摆了两个星盘,现在正在比对图例算数。 “王瞬之当初被派进长安就是为了引我出来。王云贵那个老头查了这许多年,死活查不到王成詹背后的人,才不得已拿他弟弟作饵。我自然顺水推舟,反正文可用也拖得够久了。”袁旻的话说得很平淡,甚至都没从星图里抬起头来,一点都没有被戳穿的尴尬或愧疚,好像不管是乔迥盈还是王瞬之,都是他掌中之物而已。 “他差一点被打死。这你也打算顺水推舟吗?”乔迥盈感到一阵恶心,皱紧了眉头。 “他是我雇来给我干事的,不是我雇来专门保护的。是死是活,都看他自己。我所能做的,就是在这个家里给他吃、给他穿、给他的母亲弟弟一份前程,至于他要拿什么报答,要看他觉得这份恩情值多少了。”袁旻终于抬头看她,放下笔,说教一般地回答了她的问题。 “他不值得在你的仁政之下活着吗?”乔迥盈向前一步,伸手按下了袁旻要拿的那副星图。 在他身上,乔迥盈看到了古人在接受先进思想时的矛盾。袁旻像是一个捏合的怪物,脚下生根,脑袋巨大。 “你不要急着指责我,我知道你要教育我人人平等的教条,我都明白。但倘若舍弃一个他、一个阿晏能换来你的话,我是决计要舍掉他们的。乔盈,你得看清你的价值。”袁旻彻底没有了写报告的心思,专注地和乔迥盈讲道理。 “我做不了你的解惑之人。”不知道为什么,乔迥盈抬手放开了那张星图,她现在不想接触这个人的任何东西。 “现在这可由不得你了,你的存在本身就是价值所在。乔盈,我不管你是怎么欺骗自己的,你现在必须明白你不可能像普通人一样生活。你活命,代价极其高昂。如果不是因为那个房间有故障,王家不会留你到今日。”袁旻的面色更加平静,说完微微抿着嘴。 莺儿头一次听说,在体内惊慌起来。 乔迥盈听后无言,低下头去思考,最后依旧不置可否。她转而问道:“你能告诉我你拿什么给姜家换了我吗?” “本来是王瞬之的,但是姜获突然死了,文可用只知道带你逃,我到现在还欠着一笔呢。”袁旻解除了刚才隐隐炸毛的状态,自顾自地开始收拾东西。 “之前的呢?也是这样换回来的?”听到袁旻承认自己还欠着,乔迥盈这才松了一大口气。 正在整理资料的袁旻突然停下了手中的活,他没有转身,背对着乔迥盈挺直了腰板,用一种无限怀念的语气说:“梦之是自己找到我的,她找到我的时候,也是十六岁。” “他逃脱了?梦之…… 他是怎么走的?” 袁旻抄起手边的横线本扬了扬,随后又抚摸着书皮,对一脸疑惑的乔迥盈说:“只要我活着,顾梦之一直都在。” · · 在莺儿的咄咄逼问下,乔迥盈还是将被捉去的那个下午发生的事情全盘托出。 她发了好大一通脾气,一会儿骂四太爷,一会儿骂王瞬之。乔迥盈等着她骂自己,但是听到最后也没听见一句怨言。 “这么说,我真的是最后一个了?以后再也不会有姊妹被带进去了吗?” “大概率是的。所以没人愿意放弃咱们。” “姐姐当时下手还是太轻了,早知道戳瞎他两只眼睛,也省得现在这么烦心。”莺儿气鼓鼓的,午饭也没好好吃。 “确实,但是他也得了报应了……你不怪我吗?” 莺儿歪歪头,有些不解:“怪姐姐什么?” “怪我自作主张,非让你争户籍和身份……” “且不说这些我都没有反对,就算不是,我也明白姐姐是为我好。我先前只是以为姐姐出尔反尔,但现在看来是我多心了 。以国师的计谋,他怕是早想好今天了。”莺儿一开始还有模有样,后来就小小的抱怨起来。 “但是论迹不论心,还是我不对,毕竟是我太自以为是了。” “君子才论迹不论心,姐姐和我是君子吗?姐姐不妨看开些,至少现在在这里生活的还不错啊。”莺儿明显要比乔迥盈轻松,虽然她也在怀念过去两个月的日子和王上砚夫妇。 乔迥盈故作轻快地笑了笑,跟莺儿聊了几句有的没的,心里的挫败感更深了 她没有莺儿那么好的心态。 午后,趁着莺儿在和孙秀才扯皮,乔迥盈能稍微歇一会在后面睡个午觉。她自身体好了之后就发现自己的精神更加不济了,每日需要的睡眠时间变得更长,而莺儿似乎没有受到影响。入睡前,她不由得担心这是否意味着自己离消失更近了。 日落前,乔迥盈被莺儿强行唤醒。“姐姐!王公子回来了!” 王瞬之是踩着闭市鼓进的门。他进来后问清乔迥盈的所在就直奔潇湘馆,丝毫不顾袁素等人的阻拦。 他风一样地冲进院子,却停在离主屋三步外的地方。借着一处竹影的掩护,他藏起了自己所背的武器,整理了仪容,才敲响了乔迥盈的房门。 “你还好吗?”王瞬之刻意压低了自己的声音,他不想露怯。 “哗啦——”,乔迥盈拉开了房门,站在屋内,借着台阶的地势,堪堪能平视王瞬之,一如当初他们第二次吵架,一个门里,一个门外。 “我想问你一句话,我才能知道自己好不好。”乔迥盈扶着门框,微微错开了王瞬之炽热的视线。 “你说,我一定如实答。”王瞬之向前跨了一小步。 “在你的恨意之外,你有没有为了我想一想?”乔迥盈的左腿后撤了一点点,将迈不迈。 “你,还是莺儿?”王瞬之按捺住内心的激动,再次确认道。 “整个我。”乔迥盈真的后撤了一步,重新对上王瞬之的视线。 这一刻,王瞬之连嘴硬说自己不失望的力气都没有了。他终于从心底里意识到乔迥盈在他马背上说的话是真心的,她和嫂子是完全不一样的两个人。可他又想到这个“我”里的一半是乔迥盈……万一呢? “我不想做那个亲手葬你的人”,王瞬之的起头十分奇怪,让乔迥盈皱了皱眉,“但是留在那里,我一定会很快目睹你离去。你想要的自由,我无力为你提供,但这里有,或许能让你多盘桓一段日子。”王瞬之的表白接近□□,他再一次向乔迥盈靠近 乔迥盈在震惊之余,想起了自己曾说的“蜉蝣幻影”。 真的会有人喜欢上一个他明知会转瞬即逝的东西吗?明明他还没有见过烟花。 “多谢你的好意,真的。但是别再耗神拯救我,你需要自救。”乔迥盈想要关门,但是王瞬之直接冲上了台阶压住了门。 “我就是在自救,是你守着我的,你忘了?”王瞬之一只脚踏进门内,他高大的体格再一次放大了他的压迫感,乔迥盈又站在了他的影子里。她能闻到王瞬之身上的血汗,混合着一股奇怪的香薰味。这个感官刺激使她想到了从姜家出逃那天被抱上马背的场景。 “原来如此。”乔迥盈这才明白情之所起,不禁自嘲地笑了一声。她确实明白王瞬之为她着想的逻辑了,只是可怜王上砚夫妇和莺儿受了牵连。 “王瞬之,我会无数次守在你身边,也会包扎你的伤口,只要你愿意。但这不是我的真心,而是我的道德。我对你…… 是愧疚的。”乔迥盈鼓起了极大的勇气看向王瞬之深情又急切的眼睛,手攥着帕子放上了他的胸膛。 王瞬之不解,他想要攥紧这只手,但是没有胆量动作。在犹豫之间,乔迥盈伸开五指,整只手虚着按上了他的胸口,帕子从中滑落。 “是莺儿的主张救了你,我只想要留你等死,” 乔迥盈就这么望着他,睁着眼,落了一滴泪。承认自己的道德上的失败是她的自尊所不能承受的,但是两人之间的误会不能再继续下去了,否则王瞬之迟早有一天会搭上他的命,自己也会稀里糊涂的滑落深渊。 这是错的。 乔迥盈宁愿在此刻伤害他,并愿意受伤,也不要一错再错。 她看见王瞬之的瞳孔放大了,额头上也爆了青筋。他喘出一口粗气,继而深吸一次屏住。乔迥盈没有移开视线,虽然她害怕了,但是依旧没有回避。 羞愧、耻辱、自嘲、不甘心。一时间,这个门口的气氛凝重得针都落不到地上。 王瞬之没有如乔迥盈想象的一样失望或者愤怒,更没有诉诸暴力。他转头吐了那一口气,轻巧地拨开了乔迥盈的手,随后低着头转过来,正面向乔迥盈。接着,他深吸一口气,抬头说道: “我是一个活人,我有我自己的私心,与娘子无关。娘子就继续做个好人便可,千万,不要食言。” 下一秒,不等乔迥盈有任何反应,王瞬之踩着她的帕子跨出了门槛。 乔迥盈眼看着他从竹子后头拿起了那把她见过的双刃剑,头也不回地离开了潇湘馆。 乔迥盈的眼泪更凶了,她倚着着门慢慢滑落,蹲在门框和花架构成的小角落里,抱着腿尽情地哭起来。不是因为王瞬之的离去,也不是因为他平淡的反应,而是她清楚,自己要终生对他有愧了。 戳破自己曾经突破底线的事实并不是乔迥盈享受的那一种乐趣。自我批判是她最不擅长的事情,不擅长到了她有时会变得虚伪的地步。但是今天,她却主动地提起这一点,放弃了余生都可以获得王瞬之庇护的机会。 莺儿没有安慰她,也没有资格说什么。乔迥盈的眼泪是冥冥之中她应该付出的代价,或者说,王瞬之才是她的代价。她不太清楚男女之间的关系,但是她本能地认为乔迥盈其实一直都没有正视过这件事——自从她得到了礼物开始。怎么可以只收取而不馈赠呢?于今命运收回了他,是正当的。 乔迥盈的哭泣止于袁旻的到来。他施施然走到她的面前蹲下身,递给了乔迥盈一块干净的帕子。 乔迥盈接过来,抬头看他,睫毛上挂着泪,闷着声音问道:“你不会连这个都算到了?” “我料到他会倾心,却不知道你也会哭。”袁旻上手为她轻柔地捋开两缕碎发,动作很是娴熟,眉头舒展,墨绿色的眸子里全是怀念。 乔迥盈没有在意他的逾矩行为,只是蹙着眉强调:“我不是为他哭的!” 袁旻收回手笑了,“我也没说你是为了他呀。” 乔迥盈吃了瘪,继续擦眼泪不理他。 “他要为他的选择负责,这里面没有交易,是与你无关的。” “可是…… ”,乔迥盈的鼻尖红红的,无助极了。 “你的天命不是成为救世主,你没有任何义务要救他。要救他不如救我,我的折子要写不完了…… ”袁旻伸出手,等着乔迥盈握住好把她拉起来。 乔迥盈自己扶着门框站了起来,低头扭捏着。 “你看不上他很正常,梦之一开始也嫌弃我,是他太贪心。你只需问心无愧即可。”袁旻坦荡地说,一边用手示意乔迥盈抬头。 “可我对他,是愧疚的…… ”乔迥盈求救一般看着袁旻,手里面绞着帕子。 “你的作用微乎其微,真要杀了他很难。他母亲的血统非常纯,即便你真的放任他去死,他也不会成功的……王瞬之远比他哥哥懦弱。”袁旻已经从手下那里知道了他们之间的对话,所以才如此宽慰。 “他的兄长……是自杀?” “殉了。”乔迥盈不能理解袁旻所说的这两个字。殉了?殉什么了? “现在能帮我写折子了吗?我还有两个图没有算完,就被叫来管你俩的破事。”袁旻再一次伸手邀请乔迥盈过去陪他加班。 乔迥盈也想不出自己呆着能做什么,征求了莺儿的意见后便跟着去了。 在路上,乔迥盈问他:“你的爱人是怎么接受的你?” “你想知道我的往事,还是梦之?” “都想。” “正好跟你反过来,我救了她,而她带我走了出去。” 为您提供大神 添茶 的《不可治愈》最快更新 戳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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