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歌》 1. 穿越,三次拒绝侍寝 余晚歌以头疼的理由,再次打发走传话的下人,这是她一个月内,第三次拒绝侍寝了。 一个月前的夜里,余晚歌正睡得香甜,梦中身体传来异样的感觉弄醒,她低头去看,才发现自己正与一名俊朗男子进行不可描绘之事,她吓了一哆嗦,这么一动,上方的男子发现了,以为她在嬉闹,折腾得更起劲。 余晚歌只道梦竟能这般真实。 等到第二日,她从这个荡漾人心的春梦中醒过来,才发现,原来昨夜的缠绵都是真的,她不知为何,穿越到了大齐的宁王府,代替了原本的侧妃,与宁王江不迟一夜快活。 要死了,余晚歌捂住脸,掐了自己好几下,又不死心跑进跑出看了好几遍,终于确定,自己真真地穿越了。 直挺挺地在床上躺了一整日,天刚擦黑,江不迟便过来了,进门后大步跨到她眼前,坐在床边,带着关切的语气问道:“本王听说你这一日都躺着,可是哪里不舒服?” 余晚歌从他出现那一刻,就觉得浑身像是被火烧着,太过难堪,好在她发呆的这一日,原本主人的所有记忆像是生根发芽一般,慢慢涌入她的脑海中,余晚歌像是亲身经历过一般,全都记住了。 依照着礼数,她答道:“回殿下,妾身头疼得厉害,不知是为何,今日恐怕没法服侍殿下了。” 江不迟一顿,随后问道:“今早瞧着你还好好的,怎么忽地闹了头疾?” 余晚歌说:“许是没留意,冻着了,已经好些了,只是躺了这一日,浑身乏力。” 江不迟点头:“也罢,你先歇着,本王就不留了。” 他起身,吩咐下人去库房将补身子的药材拿来,给她炖汤喝,嘱咐了她两句便离开了。 余晚歌无声地松了口气。 果然古代贵族出帅哥,这个宁王长得还挺帅的,放到现在,做个爱豆绰绰有余。 她虽拥有原来主人的记忆,却不是真的当事人,那些她爱恋江不迟的感觉,没法交接过来,一想起昨夜的画面,余晚歌恨不能找个地缝钻进去,她真身可是有了自主意识的现代人,跟个陌生人日日做那事,她配合不来。 几日后,江不迟派下人来传话说夜里要过来,余晚歌当即拒绝了。 一回生二回熟,接下来的两次传话,她已经可以淡定如斯,随便诹个理由将宁王府的凤鸾春恩车挡在外面了。 伺候她的丫鬟锦书终于忍不住,既担心这般会让宁王动怒,又担心主子是不是真的头疼了快一个月,余晚歌只摆摆手,不愿多说,拉着她下棋解闷。 主仆二人一局尚未结束,外面就有人通禀:“王爷驾到。” 两人对视一眼,都吓了一大跳,余晚歌动作比锦书还快,三步并做两步冲回了床上,躺下装病。 门被推开,锦书扑通一声跪下,颤声道:“殿下。” 江不迟进门后,站了一瞬,视线在屋内扫了一圈,在棋盘上停留了一瞬,又落在深埋头的锦书身上,最后才看向躺在床上的余晚歌。 此时的她正在下床,乖顺地行礼:“殿下来了。” 江不迟轻轻地“嗯”了一声,锦书借口倒茶,赶忙溜了出去,屋里只剩两人大眼瞪小眼,江不迟跨步上前坐在了床边,问:“听闻你头疾又犯了?” 余晚歌赶忙装出一副难受的样子,抬手扶额,哼了两声,蓦地觉得这般实在有些做作,装都装不下去,便借着咳嗽放下了手,微微低垂着头,应着:“也算不得事,就是发作起来觉得头心疼。” 江不迟没动静,余晚歌等他反应等得心里发毛,抬眸去瞧,他正离着自己两臂远,静静地盯着自己。 前两次见面,都是夜里,朦朦胧胧,她糊里糊涂都没看清江不迟的鼻子眉眼,只隐约知道他是个好看的男子,此时屋里灯火通明,余晚歌神思也清明,实在避无可避,江不迟的脸清晰地闯入眼中。 眉如远山,目似星辰,一身靛青色的锦袍裁剪合体,身姿挺拔,颇有几分芝兰玉树的风采,只是一双黑眸中满是锐利的精光,衬得扯谎的余晚歌越发形容暗淡,无法与之对视。 “是吗?”江不迟久久才开口问。 余晚歌差点没反应过来他在问什么,挤出一丝笑:“我这身子,实在不济,还望殿下见谅。” 江不迟身形微动,目光却纹丝不动,照旧盯着她,举手随意拍了两下,还冲着余晚歌笑了笑:“你这一个月总是缠绵病榻,是本王疏忽了,这不,请来了季太医,为你好生瞧瞧。” 笑意僵在了余晚歌的脸上,她来不及做出回应,季太医已经拎着箱子走进来,停在二人面前,恭敬行了礼,随后跪下,要为她请脉。 余晚歌一动不动,试图推诿:“我不过是小的头疼脑热,不必劳烦季太医了。” 江不迟一把就将她手臂捞过来,好生压住,皮笑肉不笑道:“季太医来都来了,何谈劳烦一说。” 接着转头对季太医吩咐道:“请吧。” 季太医安静地诊着脉,余晚歌干脆不挣扎了,只瞅着床内侧,不与江不迟对视。 须臾,季太医收回来手,江不迟不疾不徐问道:“如何?” 季太医捡了些专业话术,无非说余晚歌神思郁结,肝脾不畅之类的话,开两副安神醒脑的药吃着,便可无虞。 余晚歌松了口气,这种药没病的人吃就当补药了,好歹他还扯了一堆说辞,没戳穿自己装病的事。 外面的下人送走季太医,屋子里又剩他们二人了。 江不迟抖了抖衣袖,语调闲适,问道:“说罢,为何不想侍寝?” 余晚歌几乎惊出一身冷汗,心道,刚才季太医的话没能糊弄成功? 下一瞬,江不迟就印证了她的猜想:“季太医是皇家的老人了,他虽诊不出什么病,但你硬说自己不舒坦,他也能编出一套通用的话来,就你这个神思郁结的毛病,安谁身上都成。” 余晚歌捏住被子,更是不敢看他。 江不迟忽地往前凑了半个身位,故意问她:“你莫不是以为,凭季太医那两句话就把本王打发了吧?” 接着指了指桌子上的棋盘:“头疼还有心思下棋?你要做戏也做全套,这么憋不住,还想糊弄本王?” 余晚歌决定装死装到底,就不承认他又能怎样? 尬笑两声:“殿下说笑了,妾身是真的身子不爽利,棋不过是锦书为了不让妾身一直躺着,打发时间解闷玩的,不当真。” 2. 难不成你还要用强? 她不承认,江不迟也没有追究下去的意思,两个人都没说话,沉默中却有种无形的对峙,锦书就是在此时进来,恭敬地将茶双手捧过头顶,余晚歌松了口气,终于有人来打破这尴尬地局面了。 江不迟纹丝不动,眼波无声地飘到余晚歌脸上。 余晚歌回过神来,连忙接过茶碗,双手递至他眼前,心里吐槽着,明明离着这么近,还非要倒两遍手,古代的主子就爱端架子。 锦书手上一没了茶,急忙退了出去,余晚歌干张了张嘴,没能叫住她。 江不迟还是不伸手去接茶,余晚歌只得赔笑道:“殿下,您喝茶。” 他稳坐如钟,不知道是不是幻觉,余晚歌总觉得他的神情带着几分小人得志。 想都不用想,他这是故意在收拾自己。 余晚歌不是原来的余侧妃,在现代,她是公司的主管,行事为人从不怯场,眼前的场景也不陌生,宫斗剧中主子惩治争宠的嫔妃不都爱用这招吗? 余晚歌手有点酸,心里渐渐不忿起来,她半撒娇半责怪道:“殿下,您喝茶吧,妾身还病着呢,快要端不住了。” 江不迟像是才看见她端着茶杯似的,接到手里,应付地喝了两口便重新递了回去,余晚歌咬咬牙,双手接过,随手搁在床头柜上。 江不迟没有走的意思,余晚歌装作看不出他意思,只道:“妾身头有些晕,殿下也忙了一日了,先回去歇着吧,妾身要睡会儿了。” 江不迟斜了她一眼,听不出情绪来地说道:“本王确实乏了,懒得再动,今日就歇在此处吧。” 余晚歌瞪大了眼睛,江不迟回看过来,神色莫测地问:“怎么,你不愿意?” 情势危急,余晚歌张口便道:“殿下府上不是有两个大丫鬟吗?想来,她们日日惦记着殿下,伺候得必当尽心尽力,妾身远远不及。” 江不迟盯着她,余晚歌捏紧手心,凭着一口气硬撑着,心里暗暗下决定,老子今天就不伺候了,你难不成还要用强不成? “你才过门不过两个月,我怎会去别的院子?”江不迟说道。 余晚歌忙摆手:“她们伺候殿下时日不短了,比妾身要更贴心,妾身没有这么不懂事,伺候好殿下最重要。” 江不迟满脸探究地看着她,眸光幽深,余晚歌被他慑住一瞬,只得移开视线。 片刻后,江不迟一副了然地神情,起身道:“如此。” 说罢就走了出去。 弄得余晚歌摸不着头脑,琢磨了好久他那句‘如此’是什么意思。 第二日一早,她就明白是何意了。 锦书急匆匆进来,回禀说府里的两个大丫鬟都过来了,正站在院子里等候发落。 余晚歌掀开被子,一脸不解问:“发落?谁?我吗?” 锦书狂点头说道:“管家领着人送过来的,说王爷有命,说娘娘现下是府里的主子,两位姑娘是去是留,都凭娘娘发落,只图心里痛快,莫再头疾发作。” “哈?”余晚歌一脸懵圈,锦书已经贴心地解释:“娘娘,殿下这是疼惜您呢,您这一个月都不愿侍寝,殿下定是以为您因为二位姑娘吃心,为了让您心里痛快,所以听凭您发落她们,日后这府里,王爷身边就您一个了!” 纳尼?余晚歌不敢置信。 江不迟到底什么脑回路啊?她的意思明明是府里还有俩人,别单盯着她一个人薅羊毛,怎么到他那里就成了她嫉妒有两个大丫鬟争宠呢? 余晚歌这边头脑风暴,锦书已经跃跃欲试,提议道:“不若,娘娘将她们打发出府吧!” “出府?出什么府?” 锦书以为她有所顾忌,积极出主意道:“娘娘若是觉得碍于她们伺候殿下的情分,可以多赏些银钱,发落到庄子上,日后也算有个落脚处了。” 余晚歌连连摆手,她当然不能送走这两个通房丫鬟啊!她们走了,阖府上下就只她一根独苗,江不迟不盯着她盯着谁? 照那夜的表现来看,他身体精壮,需求旺盛,又是身份尊贵的古代人,难道能因着她不愿意,一直禁欲? 不可能。 想着想着,那夜的情形又被记了起来,余晚歌捂住脸,恨不能抽自己两巴掌,她怎么能以为在梦中呢?当时就应该跳起来赶紧逃! 锦书不解主子的反应,直问她是不是欢喜过头了,余晚歌冷静了一下,下了命令:“让二位姑娘收拾东西,今日就搬到我的院子里来住吧。” 锦书以为自己听错了,声音都不自觉高了许多:“娘娘,您说什么?” 余晚歌也拔高了嗓音,拿出现代安排工作的气势,不容分说地下达命令道:“让她们赶紧回去收拾东西,今夜之前务必搬过来。” 锦书还想再劝,余晚歌径直进了卧房关上门,不再理会任何人。 江不迟从宫里出来,回到府里,处理完手头的事,便叫来管家赵西山,问他余晚歌的事。 “余侧妃将人都打发了吧,算算她们也伺候了本王有日子了,这样吧,你去账房多领些银钱给她们,就算去了庄子上,往后日子也好不缺吃穿,不枉她们伺候本王一场。”江不迟说完,却没等着赵西山应是。 江不迟抬眼看过去,赵西山回禀道:“回殿下,娘娘并未遣散二位姑娘,而是将她们留在了自己院内,午饭时候就已经搬过去了。” “什么?”江不迟以为自己听错了。 赵西山再道:“娘娘温厚,还自己掏钱置办了酒席,宴请二位姑娘,并将自己的新衣裳赏了她们每人两件。” 江不迟思索着,右手捏着腰间的玉佩,少倾,挥了挥手,让赵西山退下。 余晚歌到底是什么意思?当初父皇问她要什么赏赐,她不是主动求的嫁给自己吗?怎么最近变得如此奇怪? 正不解,门外传来下人的声音,说娘娘院子里的锦书过来回禀,娘娘请殿下过去一叙。 江不迟这才微微一笑,看来余晚歌还是懂事的,她知道自己刚过门,就将府里的通房丫鬟处理干净,未免显得自己过于不能容人,但自己这般偏向的态度,她还是高兴地,能知恩图报就好,他也不会去计较这一个月的空房,女子稍微使点小性子,他没那么小气,不会真的动怒,只当闺房之乐了。 毕竟当初这门亲事,他也是点头的,余晚歌是年轻的俏丽佳人,没耍性子不肯侍寝之前,还是很客人可口的,他享用得很是满意。 3. 主动示好另有所图 见王爷起身,赵西山问:“殿下可是要换身衣衫?” 身上的衣裳穿了一整日,风尘仆仆。 江不迟摆摆手:“你备着送到余侧妃那里,晚上就在那边换了。” 赵西山应‘是’。 江不迟想得很好,得了他这般的偏宠,余晚歌夜里应当会尽心服侍,沐浴更衣定都不在话下。 江不迟脚步轻快地进了房,余晚歌果真预备好了一桌子的饭菜,穿戴整齐地等在桌边,他一进门,就乖顺地行了礼。 江不迟特意俯身扶她起来,将她上下打量了个遍:脸上干干净净的,没有梳妆,衣衫素净,也没有盛装打扮。 不过,这样看着清爽。 江不迟心里想着。 余晚歌被他握着胳膊,好不自在,想要抽出手来,不愿与他有过多接触。 她低着头,纤细姣好的脖颈暴露在江不迟眼前,他心一动,抬手便抚了上去,指尖刚碰到娇嫩的皮肤,余晚歌像是被烫到了,忙后退一步,察觉到动作有些突兀,及时转念,殷勤地招待他落座。 她这个反应,瞬间让江不迟的眼神冷了几分,他缓步走过去,坐下,余晚歌拾起筷子,为他夹菜盛汤,着重介绍桌子正中间的鱼,江不迟给面子,挨样尝了一口,味道都不错,一看就是用了心思的。 他问:“是你亲手做的?” 余晚歌笑道:“殿下抬举妾身了,妾身四肢不勤,拙手笨脚,哪里有这样好的厨艺?” 江不迟放下了筷子,面上本来就浅淡的笑意变得更为稀薄。 余晚歌为他斟上酒,劝道:“殿下不妨再尝尝这酒,是不是同外面的不一般?” 江不迟看着她,手指动都没动:“菜不是你做的,酒就更不可能是你酿的了。” 余晚歌觉得时候到了,对着门口说道:“进来吧。” 碧桃碧云,两个通房丫鬟,衣衫靓丽云鬓楚腰,袅袅婷婷地走了进来,连行礼都那么柔美。 江不迟的脸沉了下去,不动声色地等着余晚歌接下来唱什么戏。 “今晚的菜是碧桃姐姐做的,汤是碧云姐姐炖的,酒也是碧云姐姐的一片心意,殿下用着甚好,想来,还是姐姐们知心体贴,更能伺候好殿下。”余晚歌陪着笑,一番话说得极为真心真意。 碧桃碧云忙惶恐:“娘娘称呼姐姐,奴婢们当不起。” 江不迟从旁瞧着,她们上演着姐妹情深,怒火已经从丹田燃了起来。 余晚歌借口说要去准备糕点,便溜了出去,将房间留给了三人。 江不迟哪里听不出她蹩脚的理由?她倒是大方,竟肯将自己的房间留给他们享乐! 余晚歌跑到院中,仍旧觉得不够,干脆躲到后院的一个偏房里,心中窃喜,王孙贵子自小被人捧在手心,今夜可是二美共侍一男,料想江不迟应当能痛快爽一把了。 等了半会子,腹中叫嚷,余晚歌才记起今晚太紧张兴奋了,竟然忘记吃饭,这会儿饿得前胸贴后背,正难熬,锦书找了过来,面色很是紧张,余晚歌也跟着不安,问:“发生什么事了?” “娘娘,殿下走了,饭也没吃,将二位姑娘撂在屋里,奴婢瞧着,殿下脸色很难看,怕是动怒了。” 锦书越说越害怕,忍不住说道:“娘娘,您就不该让她们住进来,奴婢劝您也不听,您才刚过门,若是惹恼了殿下,日后可如何是好?” 余晚歌不出声,冷静了会儿,忽然就不害怕了,心想,彻底得罪了江不迟才好呢,他以后就不会再来了,省得自己费心去躲避侍寝呢! 江不迟一脸铁青往回走,正碰上赵西山双手捧着干净的衣衫,一见他往正房的方向走,赵西山赶忙问:“殿下,今夜不在余侧妃这里歇着了?” 江不迟瞪他一眼,赵西山立马反应过来,垂下头,安静跟在身后,再不做声。 接下来一连数日,碧桃碧云不是殷勤送亲手缝制的衣裳,就是送亲自炖的补品,往书房跑得很勤。 虽然她们进不去书房,但热情并没有因此消退,弄得江不迟心烦不已,派赵西山去打听,才得知,竟是余侧妃怂恿的,让她们二人用心讨好王爷,定能得宠。 江不迟一口气差点呛着自己,他说呢,以往碧桃碧云都老实本分,即便有些心思也不敢这般明目张胆,原来是借了她的势! 江不迟命赵西山将人撵走,不许她们再来打扰,原本两个通房丫鬟以为听余晚歌的,能够得王爷的宠,生下个一男半女,好一辈子富贵无忧,结果没想到,不仅王爷的人没见着,更是落了责怪。 碧桃碧云眼看她指望不上,纷纷请辞,要回到自己住的小院,不再跟她掺和。 自打那日余晚歌将江不迟诓去,江不迟再没去过她院子。 他不来,余晚歌简直像进了天堂,每日过得舒心不已。 拉着锦书和别的丫鬟解闷,除去下棋她们也不会别的,余晚歌琢磨着,余侧妃的身子骨远比不上热爱健身运动的她,人来了古代,日后总有回去的一天,先把自己锻炼结实了才能图将来。 在她的描述下,府里的工匠们一一做出了各种工具。 于是江不迟从赵西山的口述中,得知了,余晚歌领着下人打羽毛球,踢毽子,丢沙包,玩得不亦乐乎。 再过几日,余晚歌的兴头过去了,饱暖思□□,开始走上玩物丧志的路,她命令锦书找来硬的牛皮纸,做了一副扑克,拉着两个丫鬟跟自己日日玩牌。 江不迟生平也是第一次听说了‘斗地主’这个词汇。 “莫非是她们艾城的玩法?”江不迟问。 赵西山赞同道:“京城没有听说过此等东西,想必是娘娘的家乡产物吧。” 下人们回禀,说余晚歌有时候跟丫鬟们斗地主能玩到深夜,后院的婆子们也学了去,平日里休息的时候如今都用来斗地主了。 江不迟皱了皱眉:“这个‘斗地主’竟如此有瘾?” 赵西山答道:“奴才看了下,玩法确实比较新奇有趣。” 当夜,江不迟就悄悄地来到余晚歌的院子,果真房间还亮着灯,时不时传来女子的叫好声欢笑声,江不迟凑近些,透过薄薄的窗户纸,余晚歌笑得前仰后合,哪里还有之前装病的模样? 4. 起了兴致陪她玩 原本以为余晚歌花样够多了,没过两日,又从下人口中听到她弄了新鲜玩意。 江不迟不过是随口问:“余侧妃这几日还日日‘斗地主’吗?” 赵西山摇头道:“听闻下人说,娘娘又弄了新鲜东西,叫‘麻将’,正起劲,日日与丫鬟们玩着。” 江不迟将笔一丢,脸色不虞。 镇日不是琢磨这个玩的,就是琢磨那个玩的,怎么不把心思半分用在琢磨本王喜好上? 要知道,嫁过来了,自己就是她往后一辈子的依靠! 别说皇室贵胄了,就是普通人家,女子嫁人后也是全身心都扑在夫家身上,尽心伺候侍奉,哪个像她这副没心没肺的样子? 这个余晚歌,哪里有为人妻妾的殷勤? 好,既然她玩得好,本王倒要看看,什么东西这么有魔力,勾搭得她都忘了有自己这个夫君了! 江不迟草草吃过晚饭,趁着夜色,照旧没有命人通传,独自去了余晚歌的院子。 她的房间不出意外亮着灯,江不迟走进,听到里面有哗啦硬物相撞的声音,料想这些应当就是麻将发出的声音了。 很快,就听到余晚歌清脆的笑声,江不迟推开一道门缝,见她正乐不可支催促着丫鬟去学青蛙跳。 主仆几人欢声笑语,好一派其乐融融。 江不迟心里有点吃味,他从未看过余晚歌这样不加掩饰的笑容,即便是刚过门水乳交融的那几次,余晚歌多半都是温柔的浅笑,羞怯的笑,哪怕是两人在床上尽兴,她的叫声都带着克制。 望着眼前的余晚歌,有种陌生的感觉从江不迟的心底泛起,他竟像是从未认识过她。 重新洗牌摸牌,只听余晚歌兴奋叫道:“听牌!” 一边说着一边激动地站了起来,摸了一张牌,神秘兮兮解开谜底,立马哈哈大笑,极为得意道:“胡了!天啊,这可是天胡!我的妈啊,我也太厉害了吧!哈哈哈哈哈!” 余晚歌摇头晃脑,手里举着木块做的麻将牌,恨不能一蹦三尺高。 江不迟从旁看着,被她的快活模样感染了,忍不住也跟着笑了起来,不知道她这是遇到什么事了,能高兴成这样。 余晚歌指着三个丫鬟,嘚瑟道:“快,每人青蛙跳一百下!哈哈哈哈哈!这可怨不得人,我赢了!” 丫鬟们一个接一个跳着,余晚歌捂着嘴巴,乐不可支,笑得双眼咪咪,活像偷进了鱼缸的小猫。 江不迟推门进去,故作不知问道:“玩什么呢?笑得这么欢?” 他的声音像是一块寒冰,立马将余晚歌脸上的笑意冻住。 一见江不迟,余晚歌腾地一声站起来,声音满是戒备:“殿下怎么来了?” 丫鬟们吓得齐刷刷跪倒在地,开始磕头认罪。 江不迟皱眉:“本王又没说怪你们,认什么罪?” 余晚歌咬了咬唇。 她刚才玩得太嗨了,浑身抖热,早就脱掉了外衫,此时只着一层薄薄的里衫,脸蛋也红扑扑的,江不迟看着,不知怎的,下腹涌起一阵热流,手心痒痒,恨不能将她拉进怀里,一口吞下去。 心随意动,他挥手让丫鬟们都下去,心想,你是本王的女人,本王想要你,还需看黄历吗?何必再忍? 余晚歌留意到他变得不清白的眼神,心里一慌,忙扯了个话题:“殿下,妾身玩的是家乡的一种乐子,叫做麻将,您想玩吗?妾身可以教您。” 江不迟搓了搓手心,将热汗消散,险些起身扯她,难得她冲自己这般讨好,按下心中的欲念,淡淡说道:“说说看。” 余晚歌详尽地解释了麻将的基本玩法,并邀请江不迟一起玩两把。 余晚歌麻将打得并不好,能赢,要么是因为她比丫鬟们熟悉,要么就是像刚才,运气好。 但她好歹十几年的麻将年龄了,吃的盐都比江不迟吃的米多,凭着这份自信,余晚歌要求有彩头,不能干玩,没意思。 江不迟问用什么做彩头,余晚歌便道:“输一局五十两银子吧。” 江不迟指出不同:“刚才你同丫鬟们玩怎么不玩银子,到了本王,就要输钱?” 余晚歌嘿嘿一笑:“她们赚钱不容易,都是辛苦钱,我若是赢她们,那不是欺负人吗?殿下不同啊,整个王府都是殿下的,跟您玩,可不得带点钱吗?要不玩着没动力。” 江不迟并没计较,痛快地答应了。 别说这么点小钱,再多的,就当陪她玩了,博红颜一笑,值了。 余晚歌忘记了,人跟人之间是不一样的。 江不迟没丫鬟们那么好对付,他只用了一局就明白了规则,下一局,余晚歌就开始输。 连输了五局之后,余晚歌又点了一次炮,江不迟冲她伸手要钱,余晚歌给了钱,心态就崩了,垮着脸说道:“不玩了。” 玩得太过投入,夜已深,她脑子一时没反应过来,竟带入了往常跟朋友搓麻将的感觉,撇着嘴说道:“你这人,玩个麻将怎么还算牌呢?” 江不迟并不恼,还觉得她这般娇嗔的模样别有一番可喜。 “你玩牌不算牌,不是等着给别人点炮吗?想要赢,怎么能不动脑子?”话是训人,但江不迟语调温婉,余晚歌听了倒也不动气。 她还在苦着一张脸,江不迟已经催促道:“快点洗牌,再来一局。” 余晚歌瘪着嘴:“再输,我下个月就没月例了。” 江不迟揶揄道:“本王给你的聘礼都添做你的嫁妆,还有父皇母妃各宫各府送的礼,全在你的小金库里,输这点钱就不乐意了?本王怎么没发现,你恁得小气?” 余晚歌被他将了一军,面子上有点下不来,直了直腰板,一副豁出去的架势:“罢了罢了,再来最后一局。” 结局不出意外,还是江不迟赢了,而且人家这次没用得着她点炮,自摸,七小对,胡了! 江不迟推倒麻将木块的瞬间,余晚歌撅着嘴,不可思议瞪着他,好一会儿还是不服气,质疑道:“殿下,您是不是出老千?” 5. 赢了银子还回金子 “什么是出老千?”江不迟问。 余晚歌道:“就是作假,殿下老实交待,是不是藏牌偷牌了?” 赌场无父子,她一晚上输了二百五十两银子!这么多钱!连带着对江不迟的态度也变得有些埋怨,说话带出情绪来了。 她就不该跟他玩钱,真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她才是个二百五! 江不迟不屑道:“本王玩个牌还用得着弄虚作假?” 余晚歌码着牌,将麻将收到包袱里,一副不服气的样子。 江不迟掂了掂手旁的银钱,心情甚好,起了逗弄她的心思,提醒道:“这位娘子,剩下的五十两银子还没结清呢,你莫不是想要赖账?” 余晚歌转身就去钱盒子里掏出两块银锭,想着用力拍在桌子上,被银块的边角硌了一下,神思才清醒了些,她这是在古代,对面的人是拥有她的生杀大权的王爷,轻慢不得。 但还是很肉疼,江不迟正摊着手,余晚歌将银块塞他手里,就赶紧去拎麻将块,转身走到柜子旁,好生收了起来。 江不迟将银块全部搁在眼前,故意气她,提要求:“给我块帕子吧,银块有些多,手里拿不下。” 余晚歌背对着他翻了个白眼,暗暗咬牙,抽了一方干净的帕子,双手呈上,假笑道:“殿下用这个装吧。” 江不迟来了兴致,故意慢腾腾地将银块包好,一拎帕子,晃了两下,传出银块相撞的叮当声,余晚歌尽力笑得慈祥和蔼,干脆行了个送礼:“恭送殿下。” 江不迟假装听不懂:“我何时说要走了?” 余晚歌心中警铃大作,装傻道:“殿下还想再玩麻将吗?可妾身玩得时间有些久了,头有些疼,恐怕陪不了殿下了,不如,改天?” 江不迟哪里看不到她一听自己要留下就变了脸色,心中好大不痛快,但一瞧她那张小脸紧绷绷的,不复刚才的轻松自在,又觉得一阵乏味扫兴。 罢了,她既不愿,就不强求了,男女之间那回事,若是勉强未免太过无趣。 江不迟站起身,拎着帕子里的银块,说着:“时辰不早了,你既不舒服就早些歇着,明日本王再来陪你。” 余晚歌原本听到他说要走,脸上已经堆满了诚挚的笑意,可他明日还要再来,这句话就让人笑不出来了。 “殿下公务繁忙,妾身算不得什么,实在不敢劳烦殿下抽时间。”余晚歌说得情真意切。 江不迟举起手晃了晃银块:“这些银钱你不想再赢回去了?” 余晚歌笑意彻底僵在脸上了:“殿下这就不必了吧,妾身玩得不好,您再来,恐怕妾身箱子里的金银财宝,都得换个主子了。” 江不迟想了想:“那咱们玩别的。” 余晚歌伪笑两声,直接不接茬了,再次无声行送礼。 江不迟也觉得别扭,他闹不清余晚歌疏远自己的原因,而且这阵子面对眼前这个刚娶过门的侧妃,也有种诡异的感觉,好似是她,又好似在看一个陌生的人。 江不迟也说不清楚到底是何感觉,被她周身紧绷的样子刺了下眼睛,便道:“今日本王先回,你好生歇着,莫要贪玩,再不许熬夜了。” 余晚歌忙不迭点头,只要这尊大佛肯走,现在就是吩咐她两天别吃饭她都不带喘气立马答应。 江不迟拎着银子往外走,脚刚迈出门槛,心有不甘,这是他的侧妃,明明内院有人,他怎么还得一个人睡? 心中小恶魔作祟,他回头轻飘飘地来了一句:“你玩得也不怎么好,脑子都没累着,怎么还能头疼呢?” 余晚歌脸垮了个底掉,江不迟不出意外看到她这个反应,顿时心情大好,脚步轻快地走了出去。 余晚歌小声安慰自己:不气不气,取之于民,用之于民,所有钱财都是来自于他,输了就输了,反正还会回来。 第二日,她睡了个大懒觉,等到醒来时,已经日山三竿,锦书听到动静,在门外小心问道:“娘娘,奴婢进来伺候了?” 得到余晚歌的同意,锦书端着水进来,等在一旁。 余晚歌擦完脸,锦书就迫不及待回禀:“娘娘,殿下派人送东西来了。” “什么东西?”她不记得要过什么。 锦书赶忙将一个锦盒双手奉上。 余晚歌一打开,齐整整四排金锭,霎时金光四射,差点闪瞎她的眼睛。 要知道在现代,现金都很少见了,这么多金块更是从没见过。 “殿下送我这么多钱作甚?”余晚歌警惕,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锦书笑得一脸得意:“赵管家说了,殿下赐娘娘这些银钱,好让娘娘斗地主玩麻将时都能痛快地玩,莫要因为心疼银子就畏手畏脚,没有个主子的架势。” 余晚歌刚喜滋滋了没片刻,就开始担心,江不迟给钱,是不是在收买人心?拿人手短,她要是收下钱了,夜里他过来,还哪好意思再赶人? 正为难着,锦书又道:“而且赵管家还说,殿下交待了,让奴婢不准打扰娘娘睡觉,等着娘娘何时睡醒了再将金子交与娘娘。单说这份疼惜娘娘的心思,全天底下也难寻。” 余晚歌听了没有半分喜色,不知该笑该哭。 惴惴不安等到夜里,江不迟果然来了,而且接下来的四五日,他都没断了,有时候来得晚,两人直接开牌,来得早,还会同余晚歌一道吃个晚饭,所幸,他只是单纯地玩牌,并没有留宿。 余晚歌从一开始的如临大敌,也渐渐地放松了下来,连带同江不迟相处时,都自在了许多。 又过了两日,江不迟没有过来打麻将,余晚歌正猜测,他是不是外出公干了,就听到赵西山前来传达旨意,说明日要进宫去面见褀妃娘娘。 余晚歌回想了以前在宫中打照面的情形,虽然有所准备,心中还是难免惴惴不安。 褀妃娘娘为何突然要见自己? 江不迟从京郊大营回来的时候,已经快到亥时,回到院中,刚进门,就见廊下等着一人,待看清是谁,有点意外之喜,步履快了几分。 6. 穿越后第一次进皇宫 “稀客,怎么今儿想着来找本王了?”江不迟故意神色淡淡的。 余晚歌赔着笑了一声,开门见山:“殿下,娘娘为何要召妾身进宫啊?可是妾身犯了什么错?还请您提点下,免得妾身行差踏错。” 她难得主动来找自己,加之今日处理公务顺畅,江不迟心中甚是高兴,来了兴致,想要闹一闹,也不言语,瞥她一眼不肯回答。 见余晚歌等得着急,故意反问:“犯了什么错事你不清楚吗?” 余晚歌一想到明日要去皇宫被问罪,头皮一阵发麻,声音露了几分怯:“妾身不知,还请殿下提点。” 江不迟略微弯腰,头还不等挨近她,余晚歌已经兔子一般弹退一步,浑身戒备的模样。 江不迟站直了身子,皱了皱眉,方才的好兴致泼出去一大半,声音凉了些:“你入府两个多月了,除了刚成婚进宫过一次,便再没见过母妃,多日未见,她想同你说说话而已,无需多想。” 余晚歌盯着江不迟,暗暗解读着他面上的神情,确定他没骗自己,才松了口气。 江不迟待要嘱咐两句,却见余晚歌已经行礼准备走了。 “这就走了?”江不迟喊住她问道。 余晚歌猜测他会挑礼,及时半蹲行礼:“多谢殿下,妾身感激不尽。” 江不迟嗤了一声:“本王可不是这个意思。” 余晚歌站在原地,眨巴眨巴眼睛:“殿下还有何吩咐?” 江不迟有点堵得慌,换了话头,问:“你来问我可是不想进宫?” 余晚歌很实诚地点了点头,满脸期待:“妾身能不去吗?” “自然要去。” 余晚歌面无波澜,只轻轻‘哦’了一声,像是预料到这个结果似的。 江不迟住了住,难得耐着性子问她:“为何不愿进宫?你来京城后一直住在宫里,同母妃也打过交道,现在你是她儿媳,见面说个话乃人之常情。” 余晚歌低垂着眼睛,全无私下玩闹时的灵动活络,江不迟提醒她道:“王兄的几个王妃,勤勉得很,常往宫里跑陪着娘娘们,母妃喜欢你,问了你好几次,既然你不肯进宫,她召你去,你明日好生待上一日,有何为难?” 余晚歌不吭气。 江不迟脚刚一动,余晚歌就后退,这一动作给江不迟气笑了,问她:“本王会吃人是怎么着?你老躲什么?” 余晚歌低着头:“殿下,您说的那些都是正妃,我不过妾室,不宜多去宫中走动。” 江不迟一噎,扯了扯嘴角,得,这是个榆木疙瘩,人家都是挤破头往宫里跑,想要在贵人面前挣得脸面,好给自己多赚点身价。 她倒好,倒是谨守妾室本分,不越雷池一步,可若真知道自己的身份,为何不知道,身为侧妃,最大的任务就是辅佐王妃好生伺候王爷? 一见他,江不迟就想起她不肯侍寝这件事,满肚子怨气,回过神来才觉得自己过于小气了,若是把这事摆在明面上,岂不是给自己扣了声色犬马贪图美色的帽子? 罢了罢了,不提这茬了。 “明日我也要进宫,你随我一道出发。”江不迟嘱咐着。 余晚歌点头应着。 不待江不迟再开口,急匆匆行礼退下。 江不迟遥遥望着她的背影,才察觉出她这几日穿的衣裳都是湖绿青绿,不似往日喜着粉嫩鹅黄之色,头上簪的步摇也摘下,取而代之是白玉钗,怪道每次见她,都有种是余晚歌又不是余晚歌的怪异感。 因为要进宫,余晚歌一夜没睡好,清早不等锦书叫就早早起床,简单洗了把脸,锦书就带着丫鬟进来服侍,将她的发髻高高盘起,各式发饰往上堆砌,脖子手腕手指上更是满了金玉首饰。 锦书刚停下手上的动作,余晚歌就被镜子里的人逗笑了:“我现在的模样活脱脱一个暴发户!” “什么户?”锦书问道。 余晚歌摇摇头,一时间首饰发饰叮叮当当相撞声响起,余晚歌自己动手拆下来大半,锦书刚要劝,她便问:“我是要顾忌身份不能太寒酸,可也不能顶着个首饰铺子出门吧?别说褀妃娘娘,就连如今中宫皇后也没这般奢华,我这个模样进宫,不是送上门当靶子吗?” 锦书忙认罪,余晚歌当然知道她是心疼自己的身份,不同于别的王妃,她不过一介侧妃,身份上已经低了几等,便想从外在找补。 外强中干,不更让人笑话吗?锦书还是太年轻了。 余晚歌将自己收拾成满意的模样,才去到前院,站在门外等着江不迟。 赵西山出来见她已经等着了,颇为意外,忙去禀报。 倏尔,江不迟走了出来,一见她,愣了一瞬,眉眼不经意间弯了弯,脚步急了些,锦书低头偷笑,赵西山撇开了头。 “起得倒是挺早,还以为要多等你一会儿。”江不迟语态松弛。 余晚歌莞尔:“殿下说笑了,妾身并非拖沓之人,且殿下诸事繁忙,怎敢劳烦您等。” 江不迟笑意渐淡,他实在不喜余晚歌对自己这副一板一眼的模样,处处透着生疏。 原本以为两人亲近了些,未曾想,麻将那夜,竟是一去不复返。 “走吧。”江不迟不愿说了,迈步往外走,余晚歌很自觉地稍作停留,落后江不迟两步后才跟上。 到了马车前,江不迟停了下来,很自然地向后伸出手去,余晚歌没法假装看不见,正犹豫着,江不迟已经回头,不由分说将她手握住,拉着她一道上了车。 虽然宁王府的马车宽敞气派,但内室不过两米长,两人身处其中,仍旧显得逼仄。 余晚歌垂首装老成,一言不发,虽不看对面,却仍能清清楚楚知道,江不迟正目光灼灼紧锁自己。 余晚歌手心有点冒汗,马车轻微颠簸了一下,刚坐稳,就听江不迟语气不明问道:“你打算一直这样?” 余晚歌装作听不懂,干巴巴笑了一声,接着扭开头,假装看着车外街景。 江不迟再开口:“你打算一直同本王这样生分下去?” 余晚歌再笑,这个笑比哭还难看:“殿下说笑了。” 江不迟有种重拳打棉花的无力感,有事说事,每次都装傻算怎么回事? “妾身惶恐进宫,言行有差错,还望殿下见谅。”余晚歌诹了个瞎话,江不迟根本不信。 第一次跟婆婆打照面 江不迟素来不是殷勤多语之人,余晚歌就差将‘别理我’三个字写脸上了,他也不愿主动开口,两人一路沉默到了皇宫。 宫门巍峨,宫墙森森,余晚歌站定,只一眼,便觉周深一层凉意袭来。 江不迟已经走到前面,察觉余晚歌并未跟上,回头唤她:“还不跟上来?” 余晚歌收回思绪,快步上前,江不迟在承安宫门前停下,余晚歌没留神,险些撞到他肩头才停下,江不迟看了又看,还是低声斥道:“你今儿是怎么了,总这么神思不属的,待会儿见了母妃也要这个样子?” 余晚歌听出他话里的忍耐,暗道自己真的是大意了,万不该将皇宫当做故宫那么闲逛。 “殿下赎罪,妾身不会再犯了。”余晚歌认错态度很好。 江不迟到了嘴边的话也不好再说出口,见她神情落落,问:“可是昨夜没睡好?” 余晚歌点了下头算作承认。 “你又不是第一次进宫,之前在宫里住,也同母妃见过多面,怎么还会如此之怕?”江不迟想起宫里主子们讨论起他们这桩婚事,有人劝祺妃娘娘,再去找皇上求求情,不要将余晚歌赐给自己,边远山城来的女子,虽说是城门校尉之女,终究是小门小户,还是个庶出,上不得台面,若日后行差踏错,丢得可是祺妃和宁王的脸面。 那时祺妃不在意道:“不过一个侧妃,日后迟儿还是要娶正妃的,再小家子气,也有人□□,何况,她家满门忠烈,于国有功,迟儿身为大齐的亲王,她既心属,自该娶过来好生养着她,为陛下分忧,免得余家寒心。” 江不迟不禁多看了她两眼,虽说余晚歌心神不定,但面上并未有所少窘意,眉宇间也同往日在皇宫里有些不一,他盯着,却辨不出其中到底有何分说。 余晚歌察觉到他的目光,只道他对自己不满,忙敷衍一笑:“妾身从未想过有一日竟能真切踏入皇宫之内,时至今日想起来仍觉不敢置信,言行有失,还望殿下莫要怪罪。” 她低敛着头,眉眼清清淡淡,江不迟转过身去:“走吧,母妃已经等着了。” 脑海里还残存着关于祺妃娘娘的记忆,可真见到本人,余晚歌还是觉得陌生,行完礼,看了座,她便颔首低眉等在一旁,他们母子二人简单话了几句家常,祺妃忽然问:“这么早进宫,你定是没用过早膳吧?” 江不迟笑道:“正是。” 刚要说吃点嬷嬷做的点心,祺妃已经下令赶人了:“今日未备膻,你去你父王那里,看看能不能余下什么吃食,对付吃两口吧。” 余晚歌眼珠转了转,忍住侧目的冲动。 这个祺妃说话风格,跟后宫女子好似不大相同。 江不迟一点也不意外,一脸习惯的神情,行完礼就要离开。 临出门前,不放心地嘱咐她:“你留下陪母妃说会子话,她素日在宫里孤单,一会机灵点,莫要惹她不快。” 祺妃在一旁笑道:“怎么,还怕母妃为难你的新妇?” 江不迟解释:“哪里,母妃不知,晚歌这人木木呆呆的,不似那般活络之人,儿臣怕她说错话,平白惹母妃生气,辜负了母妃惦记她的这份心意。” 祺妃摇摇头:“给你父皇办差事的时候挺老练,到了母妃这里就浑说一气了,晚歌是个乖顺的好孩子,不许你欺负她。” 余晚歌作为他们口中的主人公,只能尴尬地保持微笑。 好容易江不迟走了,祺妃冲她招招手,示意她往跟前坐,余晚歌只好站起来往她眼前挪。 “这里没外人,咱们娘俩说说话,离得可是太远了些。”祺妃身侧的宫女已经将刚才江不迟坐的位置重新整理了一番,余晚歌坐下。 祺妃同她亲亲热热地聊了会子天,余晚歌搜寻记忆中祺妃的表现,结合眼前的她,倒是别无二致,她在宫中,是少数的有这么热闹性子的得宠妃子。 余晚歌小心应和着,忽地听她问道:“我听迟儿说,你最近弄了个新鲜玩意,叫麻将,玩起来很是有趣,我听了也觉得好奇,今日可带来了?” 余晚歌没想到她会问道这个,忙摇头解释说不过打发时间逗趣的玩意。 祺妃一听更是来了兴致:“迟儿早已经封王搬出宫里了,本宫这把年纪,伺候皇上的日子甚少,现在每日所做的就是找点事做打发时间,你若是能让本宫有个玩趣的东西,也算作孝顺了,可是不舍得?” 余晚歌哪敢说不,只得应下,说今日没有准备,下次进宫再带来。 哪知祺妃是个雷厉风行的行动派,一刻都等不了,身边的姑姑已经吩咐人去宁王府,找她的贴身丫鬟锦书,将麻将拿来。 余晚歌心中哀嚎,完了完了,一时半会又走不了了。 她实在不想跟眼前这个古代的婆婆久处,但她是娘娘,身份最贵,又不能说走就走,只能忍着。 好在祺妃同她说说笑笑,并无长辈架子,跟古装剧里端庄阴沉的妃子很是不同。 余晚歌也没一来那么紧张了。 各式问候的车轱辘话说完,宫女拎着麻将进来,打开一瞧,祺妃好学地一刻都不等,立马让余晚歌开始教她。 原本以为江不迟学得又快打得又好,他的娘亲哪怕不是个王者也得是个钻石吧,万万没想到,她竟是个青铜。 余晚歌费了半天唾沫,足足介绍了三遍,祺妃还是一脸云里雾里的迷茫样子,余晚歌不敢不耐烦,只好提议:“娘娘,要不然,咱们玩一局,咱们边打儿臣再给您讲解?” 祺妃痛快地答应下来,并指出她的称呼错误:“叫什么娘娘,这么生分,叫母妃!” 余晚歌陪着笑,换了称呼,母妃母妃地叫着,总算在打完一圈后,祺妃算半个出徒,不必她样样数数地讲解了。 刚学会麻将的人都很痴迷,祺妃也不例外,两人连午饭都没正经吃,随便对付了两口,祺妃就拉着余晚歌继续上桌。 坐得腰酸肩膀麻的余晚歌,看着战斗欲爆表的祺妃,真不知道两人到底谁是年老的长辈。 等到祺妃已经运用自如,窗外天色早已擦黑。 余晚歌起身行礼,提出要出宫了。 祺妃冲她招招手:“别着急走,这三日你就住在承安宫吧,陪着母妃多练练手。” 余晚歌讶异不已,这祺妃娘娘竟然如此有瘾!! 她可不想住在皇宫啊! 于是委婉提到:“母妃,恐怕有些不妥,儿臣还要回去伺候殿下的。” 祺妃道:“迟儿这几日要外出,三日后才回呢,正好,届时迟儿同他父皇述职时,也会来这里请安,到时候让他接你一道回去。” 余晚歌心中哀嚎:我不用你儿子接啊!我可以自己回去的! 但这副神情落在祺妃眼中,就有了别的意思,她体贴的劝慰道:“迟儿办差,多半都是要事,不方便同咱们女子细说。” 余晚歌忙低头,做乖巧状:“母妃说得是。” 生孩子这件事,得抓点紧啊 接下来三日,余晚歌留在宫里,安生地做祺妃娘娘的牌搭子,同贴身嬷嬷和宫女,陪着她打了整整三日麻将。 好在祺妃并不丧心病狂,每日午后,还放余晚歌回去躺上半个时辰,美其名曰,歇晌后脑子更灵光。 俗话说,打麻将和八卦是分不开的,宫内的事,余晚歌插不上嘴,就只安静听着,时不时点个头,嗯一声,表示自己有认真听讲。 可惜后两日,八卦中心就转移到她身上,前一日,祺妃娘娘问询她与江不迟日常的相处,末了总结一句:就冲麻将的面,日后江不迟若是欺负她,祺妃娘娘将会是她坚强的后盾。 后一日,祺妃娘娘问的就是延绵子嗣的事了,盯着余晚歌的肚子有好一会儿,眼神带着炙热的渴望,又带着百般的不解,热情地准备派遣太医去为她调理身体,余晚歌不好太过推辞,只能谢恩,祺妃娘娘末了又总结一句:这事抓点紧。 余晚歌搜肠刮肚,好容易找着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母妃,儿臣乃是侧室,如今正妃未过门,不好先诞下庶子,免得日后让王妃生厌,朝中也怕有人说嘴,给殿下安上一顶偏宠妾室的帽子。” 哪知祺妃娘娘根本不当回事,摆摆手一副跟她娘家人掏心窝子的语气:“这才是皇上和本宫爱重你,护着你,迟儿正妃还没定下就命他先娶你进门,为的就是让你早早同迟儿心意相通,诞下王子,母以子贵,这样,他日正妃进门,宁王府也会有你的尊贵和位置,旁人夺不去。” 余晚歌摸牌的手停住,她没有想到还有这层关系。 祺妃看出她的意外,和蔼笑着继续说道:“你冒死来京送信,全家对大齐尽忠,陛下和本宫都记着这份忠义,绝不会忘,放心,待你诞下王子,本宫会求陛下的恩典,赐他封号,这样,无论日后如何变幻,都能保你们母子一生富贵无虞。” 余晚歌有些不知所措,心头被突如其来的感恩之情和对未来形势的担忧之情淹没,竟不知说些什么好。 还是一旁的宋嬷嬷提醒道:“娘娘,得谢恩啊。” 余晚歌五味杂陈地谢了恩,祺妃娘娘只是笑,没有应答,她站起身就要跪下行礼,宋嬷嬷及时搀住,四人才欢声笑语继续打麻将。 一直等到第三日夜里,也没见江不迟的身影,余晚歌时不时伸脖子朝外看,尽量做得隐秘,却难逃桌上之人的眼睛。 祺妃打趣道:“可是想迟儿了?” 余晚歌这才意识到,桌子上的都是人精,也不否认,只装出一副害羞的神情,被几人逗着说笑几句。 江不迟不来,她也不好说走,只能抖擞精神继续战斗。 同祺妃娘娘她们玩,并没押注,纯粹为了练手,余晚歌玩着玩着就累了,加之归心似箭,面上的疲态就盖不住了。 祺妃看她好几眼,才松了口说道:“时辰不早了,看来迟儿今日是耽搁过不来了,晚歌这几日也累了,去歇着吧。” 余晚歌连称不累,不敢去歇着,祺妃笑道:“你不歇着可不成,待迟儿回来瞧见你瘦了一圈,憔悴成这样,该数落母妃的不是了。” 余晚歌实在酸得腮帮子难受,她同江不迟之间哪来的情情爱爱啊,可偏生人家说到,她还得配合着娇羞加脸红,着实为难。 行礼准备退下,就听祺妃吩咐:“你们两个,继续陪着本宫玩。” 余晚歌腿哆嗦了一下,赶忙继续往外走,祺妃的话又在背后响起:“晚歌,下回你进宫咱们再玩,届时就不这么干玩,赢钱的!” 完了,完了,祺妃上瘾了,余晚歌心里拔凉拔凉的,面上也只能笑嘻嘻答应下来。 直挺挺坐了三天,后腰肩膀都酸得难受,余晚歌简单活动了几下,就洗漱睡下了,一夜无梦,却睡得分外疲累,好在一起床就听见宫女说,宁王进宫了,待会儿过来陪同祺妃一道用早膳。 余晚歌顿时来了精神,洗完脸,快速梳妆就提起裙摆快步走到正厅。 一进门,祺妃就先看见她,揶揄道:“慢着些,不过三日未见,就这般着急啊?” 说完眼神来回在一旁的江不迟和门口的余晚歌身上乱转。 余晚歌早已经习惯了,熟练地赔上一个害羞的笑。 倒是江不迟瞧见她这番神色,颇为不解是什么情况,她一个连见都不愿意见自己的人,怎么会露出这种女儿家面对情郎的神情。 天地良心,余晚歌当然不是着急见江不迟,只不过,他是带她出宫的救星,自然是片刻都等不了了。 好容易用完早膳,祺妃善解人意道:“你们新婚,三日不见如隔九秋,本宫岂会不知,快回吧,别在这里守着本宫这个老婆子了!” 得,祺妃娘娘算数还挺好,一日三秋,三日可不就九秋嘛! 江不迟领着余晚歌行礼后离开。 一路上,余晚歌低头紧紧跟在江不迟身后,像是生怕慢一步就被他落在宫里似的。 江不迟不知道她心里作何他想,却也看出来她急于离开的架势,走到宫门前,回头望了望,问她:“这世间有多少女子,都想进宫,你为何避之如蛇蝎?” 余晚歌假笑一声,否认道:“妾身不敢,殿下误会了。” 想到以前她的种种,江不迟心中的疑窦越发明显:“成婚之前你住在宫里也说过不习惯,但那时候不过是你骤然离家,另加变故突发,后来不是住得挺习惯了吗?现在你成了帝王家的儿媳妇,皇宫也算你半个家了,怎么还越发生分了?” 余晚歌撒谎不带眨眼道:“殿下的宁王府舒心怡人,妾身住了这些时日,才发觉是人间乐园,殿下又宽厚亲和,相比之下,皇宫未免过于威严,妾身由松入紧难罢了。” 江不迟盯着她,对刚才这句话,一个字都不信,但马屁拍得实在对胃口,他不愿也懒得为这点事再去跟她掰扯,便知不咸不淡轻哼了一声,算是表示听见了。 余晚歌拿不准他这个哼声是信了自己的鬼话,还是表达不满,但见他上了马车,身后的皇宫像是能吞人的野兽那般,冰得后背发凉,余晚歌忙小跑两步跟上,哪知江不迟上了马车并未进去,而是回身,准备伸手扶她,余晚歌避闪不及,险些一脸杵上他的手指头。 江不迟蹙眉:“你跑什么?背后有狼追你?” 话虽说得凶,伸出来的手却没有收回去的意思。 余晚歌尴尬地挤出一抹笑,再不敢惹他,后退半步,重新敛着裙摆,仪态端方地将手搭在江不迟手心上,抬脚上了马车。 一撩拨就差点忍不住 余晚歌掀起一丝帘子,透过缝隙看向马车外,打量着真实又陌生的古代世界。 她看着车外,江不迟看着她。 心思百转,一回头,跌进了江不迟幽邃的眸光里。 余晚歌有些尴尬,不欲与他隔着这么近的距离对视,只好转过头去,继续盯着车外。 “街上就这么好看?”她装傻,江不迟却不糊涂,开口戳穿她。 江不迟跟自己说话,总不能一直用个后脑勺对着他,余晚歌转回身,半真半假说道:“京城的街道繁华,同妾身家乡不大一样,一时觉得有趣,就多看了几眼。” 江不迟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觉得不过尔尔,刚要再问,忽地想到,她确实没什么机会见识大都城的繁华,原本在家中不过是一个不得宠的庶出,连住的院落都在偏僻之地,如若不然,也不会在发生浩劫后,趁着歹人注意力全在主院前院时,得以顺利逃脱。 怕徒惹她伤心往事,便住了话头。 只是她面上的神情,却半分庶出的胆怯。 余晚歌肩头难受,当着江不迟的面不便各种活动,但挺着身板坐了这么半会儿,着实难受,她没忍住,抬起手借着整理衣领缓缓地揉了两下。 江不迟本就关注她,一双眼睛从上车后就没离开过她的身上,这番动作自然没逃得过眼,在她第二次揉肩头时,问道:“怎么,肩膀不适?” 余晚歌笑笑:“不碍事。” 江不迟哪里信她的话,余晚歌已经老老实实坐好,半点动作都无,像是生怕他多问一般,江不迟想叮嘱的话也就憋了回去。 回到宁王府,余晚歌行了礼便快步回到自己院落,一进门就扑在了床上,还是这里舒服啊。 肩颈不适,加上昨夜没睡好,余晚歌只觉头昏昏沉沉的,忽地想起,自己现在是主子啊,这么难受完全可以让下人伺候下,光明正大享受一番多好,张口唤道:“锦书,过来给我揉揉脖子和肩膀,太难受了。” 脚步声响起,有人坐在床边,余晚歌等了会儿,没人按摩,起身就要问:“你怎么还不……” 她起势快,一回头险些跟床边的人迎头撞上,鼻尖差一丁点碰上的时候,双肩被人按住,她猝不及防,失去平衡,身子在床边朝着地上就要摔去。 一双长臂将她捞了回去,余晚歌没跌下床,而是整个人被圈在一个温热的胸膛里。 此人正是江不迟,待余晚歌定神看清楚是他,脑袋一懵,脱口而出:“怎么是你?” 话说出口,弦也绷紧了:“殿下,妾身不知是您。” 江不迟面上淡淡的,不像生气的样子,唇边噙着一丝戏谑的笑。 余晚歌脸有点烧,不知作何是好,偏生江不迟也不说话,就这么盯着她,隔着一巴掌远,余晚歌浑身像被针扎着般难受,试探性抽出手,刚一动,就被江不迟重新制住。 他手指长而劲,扣在她的后腰处,稍稍用力,余晚歌不由自主靠得他更近了些,两人的鼻息已经交织在一处,余晚歌像是被火烤着,好大不自在。 江不迟没有松手的意思,她只好试探着推开。 手掌刚撑在江不迟的胸膛,他双手忽然收紧,余晚歌一个不防备,整个人都贴在了他的身上,劲太大,下巴磕在他肩头,好疼的慌。 余晚歌急了,开始用力,可推了几次都是白费劲,丝毫没能将江不迟推开半米。 折腾好多下,给她累够呛,余晚歌喘粗气时,听到耳旁传来低低的笑声。 余晚歌来气了,这厮绝对是故意使坏。 她假意再推,实则伸手去挠江不迟的咯吱窝,手指刚抠了两下,江不迟就开始抖,但圈着她的手臂仍旧不松。 还挺能坚持。 余晚歌来了斗志,加大力度去挠他,江不迟忽地双臂下沉夹紧,直接靠着自己的大力将她的手按在腋下,余晚歌尝试了几下,手指再难曲起。 兴闹的心思渐渐散去,余晚歌意识到两人正以极度暧昧的姿势紧紧‘拥抱’在一起。 画面真是太美不敢看。 她率先冷静了下来,江不迟这边情况却像是朝着反方向发展而去。 他一动不动,宛如石柱。 余晚歌挣脱几次都以失败告终。 她实在忍不住了,低声告饶:“殿下,您松开吧,妾身喘不动气了。” 江不迟卸了些许力道,余晚歌得以拉开丁点距离,刚喘了两口气,江不迟长臂一带,便将她重新捞回怀中。 这次两人不似刚才那样彼此不见神情嬉闹,江不迟的脸凑得极近,余晚歌吓了一大跳,稍稍放松的心又紧了起来,话都开始结巴:“你要干嘛?” 她一急,忘了称呼的改变,江不迟动作不停,已经与她额头相抵,余晚歌想要逃,却被他手掌锁住后脑勺,无力可用,只能这般与他贴面相视。 “你是我的侧妃,知不知道,最大的本分就是伺候好本王,给本王生下孩子?”江不迟声音压得极低,这般说话,唇尖若有似无地触碰到余晚歌的唇,话说完了,气息却像萦绕不去。 余晚歌觉得大脑要缺氧了。 “嗯?说话。”久等不到她的回答,江不迟有些不耐烦。 原本只是想逗逗她,可闹着闹着,就有了借此试探她的意思,江不迟拥余晚歌在怀,故意撩拨她,离着这么近来说话,可触碰到她柔软火热的唇尖,心里像是被野火燎原,许是素了这两个月,再难按捺。 他不再压抑自己,张开唇,将余晚歌的唇含入口中。 甜美的味道一如从前,可在两人相吻的瞬间,理智回到了余晚歌的脑子里,她睁开了眼,江不迟的脸上蒙上了一层迷乱,余晚歌清醒地看着江不迟沉迷的样子,他的双手火烫,所经每处都是一个烙印。 ‘嘶……’江不迟松开了唇,双手却依旧没松劲。 余晚歌竟咬了他! “松开我。”余晚歌的声音带着与此时香艳画面不相符的冷冽。 江不迟不动。 余晚歌试图去推,江不迟任由她折腾,心底不知何时窜出一股烈火,较劲起来,就是不肯松手。 余晚歌越挣扎越气,怒气上头,不管江不迟什么王爷身份,冲着他的胸前又拍又捶,可就是不见他松开半分。 “你是我的人,侍寝本就是分内之事,为何要躲?”江不迟的声音不复刚才的沉迷,眼神也变得冰凉。 余晚歌不欲与他保持这种姿势,太过危险,直言道:“殿下放开我再与您分说。” 江不迟纹丝不动,还腾出一只手,扣住她的下巴,将她的脸掰向自己,迫使余晚歌的眼睛看向自己,声音无比清晰:“你到底是谁?” 被扒guang了衣裳 余晚歌向外抽手,却是徒劳。 江不迟任由她,余晚歌只好暂缓语气,央求道:“殿下,许是妾身做了什么让您误会了,您先让妾身起来。” 江不迟眼光在她的面庞流转了多圈,仍旧是那句话:“你是谁?” 被逼问到了眼前,余晚歌心里反倒横生出一股气性,反正她这个身体是余晚歌的,这就是最大的底气,只要她不承认,就算亲生父母来认,怕是也说不出个所以然。 “妾身是余晚歌,殿下莫非这么一会儿功夫就将妾身认成了旁的女子?”余晚歌以进为退,脸上反倒有了笑意:“那殿下说吧,妾身应当是谁?碧桃和碧云姐妹,抑或是旁的女子?” 江不迟闻言,手上松了劲,余晚歌得以自由,片刻都不敢耽误,手脚并用就要爬走,下一瞬,行动却受阻,原来是裙摆被江不迟扯住,他倾身上前,手上用力一扥,余晚歌逃得急,扯力也大,只听一声衣物撕扯的声音,余晚歌觉得上半身一阵凉意,低头去看,胸前身后已经未着寸缕,春光一片大好,而江不迟此刻已经到了眼前,单手撑住身子,几乎在她的正上方,也就是说,前身所有风景被他一览无余。 巨大的怒意和难堪涌上来,余晚歌慌忙从旁扯过被子挡在身前,抬脚就踹了上去。 情急之下动手,哪里还顾得上看到底踹到了哪个部位。 江不迟在看清楚她的身体后,面色一瞬间恍惚,一时不查,竟被余晚歌袭中,摔倒在地不说,手捂住大腿之间,脸上全是痛苦的神色。 余晚歌踹完仍旧觉得不解气,张嘴便骂:“你大爷的!” 江不迟趴在地上,身体轻微抖动,似在极力忍耐,闻言,深呼几口气后,才抬起头来,目光复杂地盯着她。 余晚歌被他的深不见底的眸子一激,瞬间清醒了,才想起来,眼前这个人自己是不能打不能骂的,他的一声令下,就可以摘了自己的脑袋。 但回想刚才的羞辱,她又气不过,反倒心一横,死就死吧,她才不会认错呢,说不定还能回家呢,省得在这个哪哪都不适应的古代受罪! 但江不迟什么也没说,略显艰难地站起来,死死瞪了她一眼就离开了。 余晚歌瞧着他走路时候两腿动作很是别扭,回想刚才的力道,啧了啧舌,若是自己那一脚正中靶心,够江不迟疼几天的,搞不好还要绝后呢。 余晚歌安慰自己,罢了罢了,总归不是自己的身体,而且在她穿过来之前,原主早就侍寝多次,别说看了,浑身上下,江不迟哪里没碰过? 她知道自己已经不是以前的余侧妃,但江不迟并不知道,在他看来,别说扒光她衣裳,就算是大卸八块喂狗,也没人敢说什么。 跟一个古代人谈人权,谈婚内强JIAN太扯了。 她能忍! 赵西山老远就察觉到江不迟的异样,低头跟在后面,直到进了房间才关切问道:“殿下,您可是身体不适?” 江不迟好一阵窝火,也不便同赵西山说得太仔细,只问:“你觉得,余侧妃最近,跟以前有什么不同吗?” 赵西山露出思索的神情。 “回殿下,奴才同娘娘不常打照面,但这几次说来,觉得娘娘比以往活泼豁达了许多,听下人们说,以往娘娘多数时间都没太有精神,但最近,时常跑动,话也多了。” 说完,意识到自己说多了,又找补一句:“许是娘娘在咱们府上住惯了,少时的心性又回来了。” 这段日子一来,江不迟一直都觉得余晚歌怪怪的,看起来还是以前那个人,但无论是精气神还是神态,都完全不同。 他是不信怪力乱神那一套说辞的,往偏了想,兴许是一直以来忌讳他的王兄,惠王江屹安搞的鬼。 今日原本是想同余晚歌说些话,再印证下自己的猜测,越相处,江不迟越确信,眼前的余晚歌,并不是从前的余晚歌。 哪知她一下马车就往自己房间跑,江不迟跟过来,初始不过是想逗逗她,闹着闹着,这般贴身,就勾起了往日两人之间的缠绵,哪知余晚歌反应这么大。 可她这般罪大恶极的行为,恰恰证明了,她不是真的余晚歌。 以前那个温婉胆小的余晚歌,就连在床事上,也是极力配合自己,生怕伺候不好,哪至于因为碰了一下就翻脸? 他心凉透底,到底是谁,在他眼皮底下悄无声息将人给换了出去?天底下会有如此相像的两个人吗? 撕扯余晚歌的衣裙,不过是因为他记得,两人‘坦诚’相见的时候,余晚歌胸前有一颗痣,江不迟承认,时隔多日,重新得见余晚歌的两团雪峰,是让他有一瞬血气上涌,脑袋一片空白,可这种感觉太过短暂,在他看见那颗痣的时候,彻底混乱了。 模样相似的人难找,也不是不存在,可连身上隐秘处的痣也一模一样的人,绝不可能存在。 也就是说,他的怀疑,都是白费?可余晚歌之后的反应,实实在在再次证明,她不是原来的余侧妃啊! 江不迟想不明白这件事,大腿根处的疼痛再次袭来,他嘶了一声,赵西山忙问:“殿下可是身子不适?奴才去请太医来吧。” 江不迟摆摆手,让他退下。 幸好自己身手好,在余晚歌那一脚踹过来的时候,本能闪避,只踹到了大腿根,要是真踹到命根子,那么大力道,恐怕真的得去请太医了。 “这个女人,下手这么狠毒!”江不迟咬牙切齿,恨恨地磨了磨牙。 等了整整一日,江不迟都没有来问自己的罪,余晚歌心中稍稍松了些,估摸着,他应当是不会在追究此事了。 余晚歌素来不是心重的人,既然逃脱一劫,她就有心思琢磨正事了。 那日从皇宫回来时经过的路上,好似看见一条熟悉的道路,跟她穿越时所在的古镇很相似,无论如何,她都要出府去看看,说不定能找到回去现代的法子。 竟然悔婚? 这个朝代当然比不了现代,但民风算是较为开放的,街道上不少女子来来往往,两边店铺里也能看到有女子在经营,酒楼里女子外出吃饭也是常有的事。 余晚歌掀着帘子一住不住向外看着,此时车上没有江不迟这尊大佛,她自然是想看就看个够。 到了地方,锦书先下车,伸手要扶她,余晚歌拒绝了,自己利落地跳下来,稳稳落地。 原本以为要出门还得三申六请,没想到她去找赵西山一问,说只要带上丫鬟和小厮就可以了。 这不好办,赵西山吩咐人备好马车,余晚歌带着锦书就出了门,直奔昨日看到的那条街。 她就是游玩古镇的时候穿越到这里,和脑子里的记忆对比,眼前的街确实很像,余晚歌慢慢走在其中,不放过每一处,看到后来,连锦书都觉得有些不对劲,小声问询:“娘娘,您是在找什么吗?” 余晚歌摇摇头,闷不吭声将整条街转了个遍,她还不觉得有什么,锦书的脚腕已经累得酸疼,见主子没有停下来的意思,她也不敢多言。 直到确定,这条街的每一处都找遍了,没有记忆中的那棵大树,余晚歌心头像是被闷上一块石头,失望不已。 一抬头就看见锦书小心地活动着脚腕,余晚歌抬头看了眼天,日上高空,已是正午了。 原来已经出来这么久了,余晚歌有些不好意思,便道:“既然出来了,咱们中午就在外面吃饭吧。” 锦书有些意外,自从记事以来,她从未在外面的酒家饭庄吃过饭。 余晚歌一见她眼里闪烁着兴奋又担忧的神情,拉上她就走:“咱们找一找,这附近有何酒楼,人多的最好,说明这家厨子手艺好。” 很快,街道中央耸立着一家高门牌匾的酒家,走近一瞧,大大的天祥酒肆映在眼前,余晚歌四下望去,行人车马都不少,一拍板:“就这家了。” 找了个楼上靠边的位置,余晚歌点了几个小二推荐的招牌菜,一顿饭吃得也算舒心。 原本还沉浸在没找到回去关键线索的失落中,隔壁桌男女争吵的声音传来。 余晚歌和锦书充分发挥了中国人爱看热闹的特点,不约而同伸长了脖子看了过去。 尤其锦书,耳朵几乎都竖了起来,听得无比认真,余晚歌被她的模样一下子逗乐了。 “听着什么了?”她悄声问。 锦书又听了半会子,汇报道:“是男子要退婚,女子不同意,怪他在外面找女人。” 余晚歌点点头,她也听了个大概,这年头男人身边数个女人是常事,只是他们大多不会让这些人影响正室,而隔壁桌这个男子,竟然为了一个相好,当众退婚,也是够奇葩的。 女子已经越发生气,激动地站了起来,男子苦口婆心劝着:“尹汀兰,你能不能讲点道理?我也是为了咱们从小相识的情分,若是上门去退婚,于你名声有损,现下我告知于你,由你家上门退婚,将一切过错推到我身上便可,我绝无二话!” 呦呵,还是个有担当的男人。 “杜方舟,你这番话是糊弄三岁小孩子吧?你我的婚事三年前就定了,你有的是时间悔婚,偏生在这个时候,定是那个女人的意思,我已经百般容忍了,待我过门,同意你将她收进房,可你别欺人太甚!” 杜方舟看起来心意已决:“此事再无转圜余地。” 呦呵,原来竹马打不过天降。 尹汀兰越说越气,呼啦站起来,一脚踢开椅子,猛力一拍桌子,喝道:“杜方舟!你当我非你不嫁?咱们的婚事陛下早已知晓,你当是儿戏?就算我答应,我爹答应,平西候会同意吗?陛下问起来,你担当得起?” 杜方舟一脸大义凛然:“我今日既找你出来,早已经想明白,一切后果我都受着,至于陛下,我不愿意娶,他总不至于逼婚吧?” “你!”尹汀兰气得用手指指着他,呼啦一声将杯子用力掼在地上。 杜方舟一拱手:“话我已说完,他日再见,不必多言。” 竟是转身要走,尹汀兰快走两步将他拦住,杜方舟脸上是不耐烦的神色:“你能不能别跟个莽夫似的?一言不合就拍桌子砸杯子。” 他想要甩开尹汀兰的手,挣扎了两下,没能抽出衣袖来,尹汀兰恨声道:“你说两句就要走,今日这事没完!” 杜方舟脸色难看:“你也是堂堂尚书之女,竟然在大庭广众之下拉拉扯扯,不怕丢你们尹家的脸面吗?” 尹汀兰气道:“你今日为了一个不相干的女子同我退婚,又何尝将尹家的脸面放在心上?还有脸问我?” 杜方舟警告她:“撒手,免得你难堪。” 尹汀兰不动。 杜方舟大力一抬胳膊,将手从她手中抽了出来,冷不防这一下,尹汀兰被晃得朝后退了两步,手撑到余晚歌的桌上才稳住。 “你!”尹汀兰看起来嘴并不灵巧,经常被气得说不出话来。 杜方舟也没想到会将她推得那么远,低头看看自己的手,面上浮现些许愧疚。 杜方舟再是什么侯爵之子,大庭广众之下对女子动手,余晚歌心里鄙视得很,心中正义的号角吹响,她起身将一个装得满满鱼汤的碗塞进尹汀兰的手中。 尹汀兰察觉到,看了一眼,露出迷茫的神情,余晚歌言简意赅:“泼他!” 尹汀兰总算反应过来了,干脆利落将手中的碗朝着杜方舟砸了过去。 额,只是让泼,没说连碗一块丢过去啊。 好在杜方舟是有身手的人,及时闪避,没被碗砸中脑袋,鱼汤却没能避开,被迎头泼满全身。 杜方舟也是气坏了,脸色黑如锅底,他自小哪里受过这般羞辱? 迈了一步上前,余晚歌已经站了起来,想要将尹汀兰拉到身后,结果杜方舟没再动,放了狠话:“我变卦在先,是我对不住你,我认了,以后莫要再见!” 说罢一甩袖子,登登下楼离去。 隐隐听到几个男子说话的声音,余晚歌担心地问:“他不是在找人半路堵你,打你一顿出气吧?” 尹汀兰还在望着杜方舟离去的方向,气得胸口起伏不定,闻言一时没回话,等反应过来,噗嗤一声笑了:“杜方舟是个混蛋,却不是个小人。” 余晚歌松开她的手,扯扯她袖子,小声提醒道:“众人都看着呢,坐回去吧。” 你跟踪我? 尹汀兰坐下后,犹自不忿,余晚歌絮絮劝着,也没什么效果。 她心里知道,这种情伤哪是几句话就能抚平的,好歹说两句尽心意。 “日后若再被我碰上他跟那个贱人,我定当唾其脸!” 余晚歌一听尹汀兰此话,忙劝道:“这个世道对咱们女子已经够难的了,平西候家的那公子,什么没见识过,平常女子就算想勾搭,他也未必入得了眼,可若是被他相中的女子,又有几个能逃脱得了?男子变心,这其中责任,他自己就要担个大半,日后你若再看见他,直接上去一个耳光,大嘴巴抽他!这样解气可好?” 尹汀兰未料她会说出这样一番话来,明显沉思了一瞬,才郑重点点头:“我见过那女子,整个人淡雅文秀,待杜方舟也是爱答不理的样,并不殷勤,全然没有攀高枝的谄媚样子,那时我只道她是会做戏,欲擒故纵,却从未想过,也许是杜方舟这混账看上了人家姑娘,死皮赖脸非得到手不可。” 余晚歌没想到她会顺着话头往下说,赶忙找补:“我并不认识杜公子的红颜知己,只是单纯觉得,男女之事,两人各占一半责任,不能只把屎盆子扣女子头上,太不公平了,女子求生本就不易,咱们同为女人,万万多想两步,别寻错仇。” 她也不知道说出这段话,尹汀兰会不会听进去,只当尽力劝解:“何况,既与杜公子缘灭,就别再浪费大好年华在他身上,恨他作甚,岂不是往他脸上贴金?这样的人,不值当再费半点心思。” 尹汀兰重重点点头:“你说得在理!” 余晚歌刚要欣慰,只听她又颓废道:“可我还是生气,放不下啊!” 余晚歌失笑:“尹姑娘豁达磊落,看中情义,不过需要时日罢了,过些日子就会好很多,眼下定是会难受,你可以找些好玩的事做,吃吃喝喝,分散下精力,当然。” “当然什么?”尹汀兰追问。 “最有效的法子就是另找个男子,要说女子有何放不下的,无非两件事,时间不够就,新欢不够好。”余晚歌说完自己先笑了。 尹汀兰微微张开口,露出震惊的神情,余晚歌知道这句网上常见的段子说给一个古代人听,未免太过惊世骇俗,刚要把话往回折,瞥见尹汀兰看向她的身后,露出更加震惊外加窘迫的神色,还急匆匆站起身。 她后背一阵凉意,还不等回头,尹汀兰已经规矩地行了女子礼:“见过宁王殿下。” 锦书反应最快,蹭地站起身,快步挪到屋子的边角处,假装自己不存在。 余晚歌瞪大双眼,抿着嘴站起身,江不迟已经走到近前,冲着尹汀兰随口道:“起来吧。” 人都杵眼前了,不能再装作看不见,余晚歌侧了下身子,硬邦邦地准备行礼,刚要曲腿,手臂就被江不迟按住:“在外面,免了吧。” 尹汀兰满是疑惑的眼神看向余晚歌,好奇两人的关系。 见余晚歌梗在那里,没有说话的意思,江不迟便道:“晚歌是本王的侧妃。” 尹汀兰恍然大悟,难怪宁王殿下会出现在这里,原来是找自己的侧妃。 “见过娘娘。”尹汀兰急忙行礼。 她是兵部尚书之女,自幼性情活泼轩敞,但大家闺秀,礼数是挑不出半分错处的。 余晚歌见她行事说话落落大方,原本十分投契,生怕江不迟忽然出现,让她误会自己,便解释道:“我并没有隐瞒尹姑娘的意思,只是聊得投机,你没问,我也就忘记自报家门了。” 尹汀兰不在意道:“我与娘娘甚是投契,娘娘的心胸和见识,世间罕有女子能相比,殿下不来,待会儿也是要问娘娘家住何方,若是不嫌弃,愿与娘娘结为朋友。” 余晚歌大喜道:“我高兴还来不及呢,怎么会嫌弃,今日得以认识尹姑娘,人生一大幸事。” 江不迟坐在余晚歌身侧的椅子上,默不作声把玩着腰间的玉佩,对两个姑娘的对话充耳不闻,仿若眼前无人。 尹汀兰扫了他一眼,话锋一转:“早就听闻过艾城余家忠君为国的大义,殿下贤名远播,宽厚睿智,娘娘归了宁王府,也算是老天厚待,汀兰羡慕不已。” 余晚歌扯了扯嘴角,应付地笑笑,温厚?他打麻将戏弄自己,扒光衣服试图非礼自己的时候,可一点不宽厚不贤王。 这些话当然不便往外说,余晚歌便只笑,不再接话。 江不迟也不言不语,尹汀兰察觉出他赶人的意思,便起身告辞,临走之前还问了一句:“娘娘,日后汀兰能去宁王府拜访您吗?” 余晚歌立马回答道:“可以啊,随时欢迎。” 尹汀兰却不走,而是眼神看向江不迟,余晚歌心里叹气,是了,在古代嫁人的女子,连见外人的自由也没有,于是也眼巴巴望向江不迟。 终于宁王殿下松了口:“可以。” 尹汀兰这才心满意足离开。 余晚歌站着没动,楼上已经没别的客人了,此时只剩他们俩,片刻后,江不迟问道:“你打算一直站着?” 余晚歌坐下的时候,默默用屁股将椅子往旁边移了移,拉开了一丢丢跟江不迟的距离。 这点小动作哪里逃得过江不迟,他眯了眯眼睛,料想是那日他的举动吓到余晚歌了,所以现在看自己,跟看轻薄的登徒子无甚区别。 他猜得也没错,江不迟幽光森森的眼神到现在还时不时闪现在脑海中,她实在无法再像打麻将那几日同他如常说笑了。 “一个女人家,出门也敢乱管闲事!杜家公子是将门出身,身手了得,若惹急了他,一巴掌便能将你劈死,还敢撺掇尹家姑娘拿鱼汤泼他,让他当众出丑下不来台,从前你不是胆小如鼠吗?怎的现在变得如此胆大妄为?” 末了,还是江不迟打破了平静,先开了口。 余晚歌咬着唇,不吭声。 江不迟看她这样来了气,声音粗了些:“问你话呢!” 余晚歌抿了抿唇,才反问道:“殿下今日不忙吗?怎么也会出现在这里?莫非您跟着妾身一道过来的?” 江不迟嗤道:“本王还用得着跟踪你?” 余晚歌知道刚才自己的所有举动和话语都被他看见,抵赖不了,但想来自己说的没错,没必要解释,于是眼睛望天,硬气了一回,不理会他。 他可是有名的贤王! 余晚歌摆出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架势,就是不言语,还将椅子往旁边拉了拉,光明正大地躲他。 江不迟一阵无语,转念又不气了,生起了逗弄的心思,吩咐道:“斟茶。” 余晚歌心里憋气,这要搁以前,跟人冷战大可以不搭理他,但他是王爷,顶头上司,官大一级压死人,何况是他。 咬着牙给江不迟倒满茶就退了回去,继续望向窗外。 江不迟看了一眼茶,悠悠说道:“浅茶满酒,连这个也错?” 余晚歌当然是故意的。 原本以为江不迟不会喝,哪知他端起来优哉游哉地品了起来,喝完一盏又吩咐:“倒茶。” 余晚歌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头虽然低着,神情却满是不服气。 江不迟看得分明,故意冷着她,他倒要看看余晚歌能憋到什么时候。 “殿下,妾身乏了,先回府去了。”余晚歌第三次斟完茶,毫无征兆起身行了大礼,她竟是要走。 江不迟挥了挥手。 余晚歌也没想到这么顺利,得以脱身不易,她无暇纠结江不迟肚子里打什么鬼主意,生怕他变卦似的,起身就下楼去。 锦书早已经悄无声息地挪到楼下,正为自己主子担心,怕殿下责罚,这会儿看到她全须全尾的下楼,脸色不算太差,刚才没听到什么声音,料想她已逃过一劫,赶忙迎上前去,小声问:“娘娘,殿下没骂您吧?” 余晚歌反问她:“殿下为何要骂我?” “……”锦书也不知道为什么。 余晚歌见她懵懵的样子,被逗乐了,上前轻揉了揉她的脑袋:“走吧。” 两人走了出去,锦书刚要去找随行的小厮和马车,就看见赵西山等在外面,身旁是江不迟的马车。 赵西山见到她,碍于在外头,简单行礼:“见过娘娘,娘娘请上车。” 余晚歌直摆手:“不劳烦赵管家了,殿下待会儿还要用车。” 赵西山朝她身后看去,低下头:“殿下。” “嗯。”江不迟的声音从背后响起。 余晚歌脊背一凉,无奈地闭了闭眼,一转身嘴边的话还没说出口,江不迟已经捏住她手腕,另一只手在她的后腰处一托,将她半提在空中,几乎推上了马车。 余晚歌当然不能在大街上同他拉拉扯扯,只得赶紧进马车里,摆脱身后烫人的大手。 锦书不敢多言,上了来时的马车,安生跟在后面。 余晚歌刚坐下,江不迟就跟了进来,她特意算选了个车门旁,离正座最远的位置。 江不迟乜她一眼,被她这番举动气笑了:“怎么,本王会吃人?” 余晚歌面上不说,心里早骂人了。 “你视本王为毒蛇猛兽,为何当初主动求父皇赐嫁?要知道,婚事二字,女子自己哪有宣之于口的?都道你胆小,本王却没看出来。”江不迟直白问道。 ‘想嫁给你的人又不是我,自己是不是野兽心里没数吗?’ 余晚歌心里嘀咕着,江不迟面色已经阴沉,她不是不能含糊过去,总归她还是原来的余晚歌,所谓的性格大变,都可以推说你想多了,可以死皮赖脸不承认,谁能奈她如何? 但江不迟不一样,她们同生活在一个屋檐下,若是他心中一直没解开这个结,日后难免还会有别的事端,她不能留着这个不定时炸弹。 略一转念,便道:“妾身那时候太过肤浅,只看中了殿下身姿玉立,风彩卓然,想着这样的良人,若能嫁过去,下半辈子应当无忧无虞了,光脚的不怕穿鞋的,反正妾身独身一人,就算被殿下拒绝了,也不会连累家族们蒙羞。” 江不迟眼神凉凉,一转不转盯着她。 余晚歌尬笑一声,又总结一句:“就是一时色迷心窍。” 马车轻摇,江不迟衣襟上的褶皱,时平时皱,无声中,余晚歌只觉得呼吸发紧。 倏尔,江不迟一下子笑了,笑容和煦,眸光却闪着幽光,余晚歌被他这么一瞧,浑身汗毛直立。 “依照你的意思,是嫁过来后,发现本王金玉其外败絮其中,故而后悔了?”江不迟冷飕飕的声音钻入耳中。 余晚歌连忙否认,心道你这人什么脑回路啊?都扯出我无亲无故家族覆灭了,你就不能动一下恻隐之心吗? “妾身胆小,忽然间发现殿下那般英武阳刚,吓破了胆,不似碧桃碧云姐姐她们,伺候殿下惯了的,说起来还是妾身上不了台面,殿下若是厌恶,日后妾身定当躲得远远的,绝不碍殿下的眼!” 余晚歌将姿态放得很低,只求江不迟日后离她远着些,能安稳度过留在这里的日子。 江不迟被她话结结实实给噎着了,越想越气,余晚歌的意思就是说他凶狠呗? 他可是大齐有名的贤王哎!对上对下什么时候都和和气气的,记得父皇曾经私下,透露过极为隐秘的心意:“迟儿,你知道在朝中军中,你王兄威望都高于你,支持他的朝臣也不在少数,为何父皇却更中意你吗?” 江不迟当时也有点受宠若惊,他只知道当年太医说母妃身子骨不好,拼了命调理,也只能维持两年的鼎盛时期,若是能顺利怀孕,则能生下健康孩儿,但若两年之内无法受孕生子,那么,此生则再难有身孕了,而自己,则是踩着最后的时间出现在祺妃娘娘的肚子里,皇上大喜,直叹这个孩子来得正好,差一点就迟了,无缘再见,于是破例在他还未出生就赐了名,不迟,此名看似简单,图个好养活,希望他这一生都能健健康康,平平安安的,只有祺妃深知名字中的寓意深重。 因为来之不易,自记事以来,父皇就多疼惜自己一些,江不迟也知道,但这么明明白白将日后立储的事说出来,他也瞬间惶恐起来。 “儿臣愚钝,恐辜负了父皇的爱重。”江不迟拱手行礼。 皇上江源温言说道:“因为你宅心仁厚,胸有丘壑,能够中正待人,百姓们若是能得这样一位君王,乃是大幸!朕一生孜孜以求,只望天下兴盛,百姓安居,奈何资质有限,纵使熬尽心血,也只勉强维持,挡不住虎邻窥伺,只能寄希望于日后你继承大统,再有一番作为了!” 当时江不迟只觉惶恐,心底深处更由衷升起一份九死不悔的赤子之心。 看看,连大齐的皇帝都对自己的宽仁赞赏有加,眼前这个小女子竟然扣了个暴戾的帽子! 两个通房丫鬟打起来了 江不迟才不相信余晚歌扯的鬼话呢,但对面的人一脸苦大仇深的模样,恨不能以头抢地,便没再戳穿她。 打从余晚歌转了性子后,江不迟总有一种自己是垂涎女色耽于床笫之事的纨绔之感,一想到这,江不迟就想打她一顿,替自己出了这口恶气! “你倒是能屈能伸!”江不迟冷哼一声,余晚歌厚脸皮地谢恩:“殿下谬赞了。” 江不迟撇开头不再看这个让他糟心的人,他听得出来,余晚歌无非就是让他去找旁人,别盯着她,她不愿意承宠。 说实话,他也不见得多心爱余晚歌,但身为房中人,却不忠于自己,这让他很是介意。 好容易挨到了宁王府,余晚歌耐心等在江不迟身后下车,进了家门,匆匆行完礼,几乎撒丫子就跑回自己的院子里。 这副恨不能关门放狗的架势,直接把江不迟给气笑了。 没想到啊没想到,名满京城的宁王殿下,也会有这般遭嫌弃的一天。 接下来几日,余晚歌再没露面,唯一一次两人打照面,是余晚歌正好外出归来,经过前院,他正同身旁臣子一道在院子里说着话,远远瞥见余晚歌的身影,没等他看清今日她穿得什么衣衫,余晚歌已经听到声音,朝他这边看过来。 臣子忙低头行礼,余晚歌简单一点头,扭头就走,身影飞快消失在墙角。 给江不迟气得!好几句话都没听进去,只想着怎么收拾她,可余晚歌不来见自己,他也拉不下脸过去,一想到她视自己为登徒子,就一阵阵窝火。 过了几日,赵西山回禀完事宜,却没离开,江不迟抬眼:“说吧,还有什么事?” 江不迟下过令,余晚歌那边要有人从早到晚不断人盯着,有什么风吹草动都要来回禀,这几日赵西山都一句‘一切如常’带过,今日定是有话要说了。 赵西山简明扼要汇报,他这两月不在余晚歌房中歇息,府内下人已经有些动静,好在王爷也没去两个通房丫鬟那里,余晚歌仍旧是宁王府内唯一的女主人,下人暂时并无太过分举动,无非是饭菜怠慢了些,并不太过用心,有些丫鬟生了歪心思,要么想取而代之她这个不受宠的侧妃,成为王爷的女人,要么懒惰怠工。 江不迟不觉得这是小事,他长在宫中,虽然父皇宠爱他和母妃,但宫内拜高踩低他见过不少,他不去余晚歌那里,看似是两个人的事,实则牵一发动全身。 赵西山下去后,江不迟想了许久,最后还是决定再等等吧,毕竟没生什么事端,不必操之过急,再说,这些威胁到地位的事连余晚歌自己都不着急,他急什么? 结果没过几日,夜里回来,赵西山就来回禀,说是两个通房丫鬟闹了起来。 江不迟颇感意外,他忌讳后院不宁,当初选丫鬟是让母妃用心挑选的,家事干净,性情温婉,没有狼子野心之人,这几年,她们在府里也算安生,怎么会突然之间闹起来? 不用想也知道,因为主子压不住,底下的人可不就生了杂心思嘛!这个余晚歌! “余侧妃那边呢?可有什么动静?”江不迟问他。 赵西山如实禀告:“回殿下,最初丫鬟们来报与奴才,奴才去问过了,娘娘的意思是,这事全权给了奴才,她不管。” 江不迟翻了个白眼,他就知道! “但今日两个姑娘闹得太凶,奴才毕竟是男子,不宜无故进院,更不敢无旨进屋,她们是殿下房里的人,奴才实在不敢冲撞,后来听到摔碎瓷器的声音,奴才怕伤着二位,只得去求了娘娘。” “她怎么说?”江不迟追问。 “娘娘推脱不掉,已经亲自前去,处理妥当了。” “怎么罚的?敢在内院闹事,打一通板子了事!”一提后院女人之争,江不迟就觉得头大闹心,不值一提的小事,用最简单粗暴的方式解决就正好。 赵西山面上露出一丝笑意:“殿下,娘娘没有打人,也没罚月例,而是……让两位姑娘没人罚写一千字的检讨。” “检讨?为何物?”江不迟疑惑。 “奴才一开始也没听懂,娘娘解释说,就是总结一下今日她们所犯的错,错在何处,存心如何,欲待何为,此事对自己对王府对王爷对下人有何不好影响,日后打算如何悔过,列出切实可行的条例。” …… 这是什么来路? 碧桃和碧云虽识的几个字,却并不饱读诗书,让她们简单写个书信尚可,写这么通篇,实在是难为她们了,还不如打两下板子呢! “她们两个怎么说?” 赵西山知道王爷问的是谁,忙回答:“二位姑娘自是老大不愿意,娘娘又素来和气,一开始好似没怎么把娘娘的话放在心上,拖到晚上也没动笔。” 江不迟来了兴致,问:“那她是怎么处置的?” “娘娘傍晚时候派锦书过去查看,搬出了殿下。”赵西山有隐隐的笑意。 江不迟扬眉:“打着本王的旗号?” “正是,锦书说殿下最厌烦后院纷争,看看旁的王孙贵胄,后院有多少人,殿下这点人比寻常富户都少,图的不就是个内宅清净吗?你们二人不写,娘娘就会把此事报之殿下,若殿下不罚,她自然也不会说什么,可若是殿下自此厌弃了她们,也怪不到娘娘身上,两位姑娘就只有磕头认错的份了。” 江不迟略一点头,而后问:“不罚了?” 赵西山摇头:“娘娘说无规矩不成方圆,若惩罚不立,日后将永无宁日,姑娘们认错态度好,但检讨还是要一字不少地写。” 江不迟笑道:“她倒是灰点子多,也不知哪儿学来的。” 赵西山从不隐瞒,一五一十说道:“殿下,二位姑娘找了奴才,让奴才说情。” 江不迟抬了抬眼风。 “奴才没敢去多言。”赵西山低头。 江不迟露出满意的神情:“可知碧桃和碧云因何闹了起来?” 她们两个从来本分,如今是为何? 赵西山答道:“夏季布匹衣料赏下来了,娘娘就留了两匹,剩下的让都送到二位姑娘院里,碧桃姑娘看上两匹桃粉杏粉色绸缎,碧云姑娘也中意,为了这个吵嚷了起来。” 江不迟露出腻烦的神情:“就为这么点事!” 赵西山看似无意感慨一句:“内院无主,难免有异动。” 江不迟眸光微动,他怎么会不明白赵西山什么意思,此事他也思索过几回,只是眼下没有正妃的合适人选,惠王盯得紧,就算他想娶,只要稍稍流露出几分意思,恐怕他这个王兄就会像上次那样,抢先上门提亲,断了他的念想。 宁王府没正妃,就余晚歌一个侧妃位分高,她又不管事,碧桃和碧云年纪渐长,本就寥寥无几的恩宠,随着主子过门也变得一无所有,在府内养尊处优这几年,难免生出非分之想,人都是会变的。 江不迟沉下脸来。 怎么不琢磨琢磨自己争宠? 第二日,江不迟就被皇帝召进宫中,安排了差事,忙了整整三日,第四日傍晚时分才回府,第一件事就是问,碧桃碧云怎么样了。 赵西山如实回禀,说:“二位姑娘,此时正在读书。” 江不迟???? 原来碧桃和碧云埋头苦熬了一夜也没能蹦出几个字来,被余晚歌这个检讨弄得心力交瘁,一大早就等在她房门外跪着,锦书不让进,说是娘娘起床气大,只得等到余晚歌睡醒,赶紧进去磕头认错,顺便表明她们实在是不想继续写检讨了,谁知道看起来整日笑呵呵好脾气的余晚歌却坚决不允,执意让她们在天黑之前写完。 碧桃碧云哪里有能耐写出长篇大论呢,到了时间只好将已经写好的几十个字拿过去,噗通跪下就是个哭。 余晚歌见她们二人实在憋不出来,便安慰了两句,打发她们回去,只是没有松口说可以不写检讨了。 碧桃碧云惴惴不安过了一夜,隔日大清早就一起到余晚歌院中请罪,认错认的那叫个诚心诚意。 余晚歌一脸笑眯眯的,忙说起来起来,全然不似要追究的样子,碧桃和碧云心里战战兢兢起身,余晚歌装模作样,对她俩的文化水平表示担忧,并指明,王爷热衷文雅之事,想要得宠也别光琢磨伺候男人,还得能说得上话,就是在精神上有共鸣。 一套一套话,直将碧桃和碧云说得晕了圈,诚心诚意向她拜师,余晚歌拍着胸膛向两人保证,一切包在她身上,画完了大饼,碧桃和碧云满怀期待回去了。 转头太阳升起,锦书就领着一位中年妇人到了二位姑娘的院子里,碧桃碧云还没反应过来,就听锦书说:“这是教二位姑娘读书的程夫人,望二位姑娘日后随程夫人潜心学习,认真练习,早日满腹经纶。” 一通不伦不类的话说完就溜了。 程夫人在后面眉头直皱,侧妃娘娘身边的贴身丫鬟辞藻如此贫瘠,她能是爱好文墨的人?可不是,又怎会请自己来教同房丫鬟认字读书? 虽心中有疑惑,但娘娘给的报酬不低,程夫人也便不多言,只管用心教学。 可怜的碧桃碧云,年纪不小,给人当通房好几年了,竟又忽然开始学习,心力疲怠,可一想到此举能重获王爷宠爱,又瞬间有了斗志,不愿对方超过自己,使出浑身解数用功。 是以这三四日,碧桃和碧云都专心读书,没工夫想旁的,府里安静得很。 江不迟听完,只觉荒唐。 赵西山还应和道:“娘娘为了让殿下身边的人精进,也是费了心的。” 江不迟轻嗤一声:“本王怎么不知道自己是好弄风月吟诗赋月之人?” 赵西山陪着笑,没再做声。 她倒是挺机灵,还能想到腹有诗书来争宠,这么能耐,怎么不琢磨琢磨自己的宠爱能不能留得住? 江不迟不愿多言,摆摆手让赵西山下去了。 简单用过晚饭,月升高天,江不迟睡不下,拿上佩剑去院子里练了会儿,直到身上被汗湿透,才停了下来。 天气渐热,只有夜里才能凉爽一些,江不迟将剑放了回去,准备去后院走一走,散散身上的汗气再回去洗澡,免得招上病。 缓步走在花间绿树中,心境稍稍平和了些,只是苦了夏初夜里,多了许多蚊虫,江不迟又开始烦躁起来,低头向腰间摸去,连个香囊也没有,更遑论防蚊虫的香料了。 别说他的皇兄和朝臣们,就连普通富户人家的公子哥,谁的腰间香囊空着?哪个不是身后女人早早备好给换上? 谁会像他这样,堂堂亲王,竟然连个惦记的女人都没有?! 以前碧桃和碧云还知道表现,自从被自己训斥过后,再不敢往前凑,这几日又被认字读书困住,哪还有闲心讨好自己? 江不迟越想越气,结果一转身,就看见了罪魁祸首,正悠哉地在小湖边上钓鱼。 锦书打了个哈欠,偷偷捂住嘴,小声劝道:“娘娘,咱们走吧,都等了这么久了,肯定没鱼上钩。” 余晚歌趴在凉亭的栏杆上望天,懒洋洋道:“再等等吧,左右无事,回去作甚?” 锦书一脸无奈:“娘娘,您要真想钓鱼,好歹弄点鱼饵啊,不然鱼怎么上钩呢?” 余晚歌噗嗤一笑:“我弄了啊,你又不是没看见。” 锦书更加无语,但又不敢表现出来:“娘娘,那是鱼饵吗?鱼不吃菜叶的啊!” 江不迟皱皱眉,想钓鱼还在鱼钩上拴菜叶,想什么呢?果然脑子不灵光。 余晚歌忽地笑起来,锦书有点懵:“娘娘,您笑什么啊?奴婢说错什么了吗?” 余晚歌正正色,说道:“我给你讲个笑话吧。从前有只小兔子去钓鱼,第一天没钓着,第二天又去,还是没钓着,第三天第四天,它都没放弃,直到第五天,它刚将鱼竿放进去,一条大鱼从水里蹦了出来,狠狠一巴掌甩小兔子脸上,气急败坏说,老子不吃胡萝卜!” 锦书…… 江不迟…… 只有余晚歌捂着肚子笑得前仰后合,锦书只得配合笑了两声。 余晚歌可能也觉得自己讲的没意思,拍拍她肩膀安慰道:“你若累了就先回吧,我一个人待会儿,反正咱们点着熏香,也没蚊虫咬我。” 江不迟脸有点绿,原来她是知道夏天有蚊子的啊!怎么不知道她男人快被蚊子盯傻了? 锦书摇摇头:“奴婢陪娘娘说会儿话解闷吧,娘娘,您为什么花银子请程夫人来教二位姑娘?” “读书使人心静,你看这几日,她们不是很消停吗?”余晚歌漫不经心回答。 “奴婢知道这个,只是您若想让她们找点事做,有的是法子,比如让她们做几身衣裳,碧桃和碧云姑娘的女红可是很好的。” 余晚歌笑了笑:“我又不缺衣裳穿,何用难为她们?刚才还落了一句,读书还可以使人明智,我请程夫人教她们读书认字,一来磨一磨她们的心性,二来,若是她们能识文断字,懂得文中字义,兴许就明白,内宅争斗其实是个死局,使些下作手段,永远上不了台面。” 锦书看着她。 余晚歌摸摸她的头:“你不理解也正常,你们这里的人,自幼学到的就是要伺候好主子,好为自己争得荣耀财富,可我的家乡不是,在那里,我们女人已经有了别的选择,不是所有人都要伺候男人,一辈子窝在后院,为了争几分宠生几个儿子而活,我们还有别的路。” 锦书露出疑惑的神情:“天底下的女子不都是得这样吗?” 余晚歌说着话,有些失神,锦书轻轻晃了晃她的膝盖,她才回神,冲着锦书笑笑:“你回吧,我想一个人静静。” 锦书还想再劝,余晚歌已经扭过头去,继续盯着平静的湖面发着呆。 锦书只得悄声退下。 一看你就是想歪了 “既无心钓鱼,枯坐这里一夜是为何?” 余晚歌手一抖,回头去看,江不迟正缓步从后方的树旁走到近前。 许是他出现的太意外了,又是夜里,余晚歌没有像平日那样及时行礼。 江不迟也没计较的意思,再往前走了两步,靠近了小湖边。 余晚歌如梦初醒般,匆忙半蹲身子去行礼:“见过殿下!” 她猝不及防这般大声,反倒吓了江不迟一跳。 他微微蹙眉:“这么大声,就算有鱼也被你吓跑了!” 余晚歌不在意地笑笑,继续转过身去盯着湖面,面色沉静。 江不迟慢慢扭开头,也一道看着湖面,余光却不时瞥向身旁的人。 谁都没说话,沉默在寂静的夜空里流转,良久,只听眼前水面出现一丝响动。 余晚歌不知想什么正出神,没注意到,反倒是江不迟比她还上心,转过头去,以脸对她,极轻极轻地咳嗽了一声。 余晚歌闻声转头,江不迟用眼神对她示意,水面有动静了。 余晚歌满带怀疑地朝水面看去,果真发现鱼竿在轻微地晃动,不仔细看肉眼难以察觉。 “可我放的是菜叶子,那条鱼那么不开眼上钩啊?莫非是个傻鱼?”余晚歌一边说着自己都要笑了。 江不迟无语,见她嘻嘻哈哈的样子,只好提醒她:“你再扯闲篇,鱼就跑了,傻不傻捞上来一看便知。” 余晚歌不再迟疑,忙去拉鱼竿,动作娴熟流畅,江不迟站在身后,虚虚地伸着手,没机会帮忙,余晚歌已经手脚麻利地将鱼竿上的东西卸下来,可没地放,只好扔地上。 “你连鱼篓都没带?”江不迟不可思议。 “我也没想着会有鱼上钩啊!”余晚歌说完就蹲下,就着凉亭里挂着的灯笼去看,火光不亮,看得不分明,余晚歌凑得太近,冷不防眼前一个根本不是鱼的小黑影乱动,登时吓得后退两步,整个人栽进江不迟的怀中。 来不及多想,江不迟双臂将她揽住,语调急了两分:“怎么了?” 余晚歌反应过来,忙挣脱出来,指着地上说:“殿下,您过去看看吧,是个什么东西。” 江不迟松开手,斥了一声“没出息”,就绕过她去,半蹲在地上,仔细辨认一眼,忍不住笑了。 余晚歌竟然钓上来一只乌龟,巴掌大小,正艰难地爬着。 “是什么?”余晚歌探头问。 江不迟起了逗弄她的心思,抓起乌龟朝着她眼前就是一送,吓得余晚歌扭头就跑,动作太急,没看清脚下石板,半步都没跑成就扑倒在地,差点摔了个狗啃泥,双臂被搓得生疼。 江不迟将乌龟一丢,起身去扶她,余晚歌以为他手上还拿着东西,吓得双手不停挥舞,江不迟试图制止她,冷不防被她抽了两个耳刮子,疼倒是不疼,只是她纤长的指甲划过,下颌处传来火辣辣的感觉。 “嘶!” 察觉出不对劲,余晚歌率先停下来,偷偷觑向江不迟,他单手扣着自己的双手,眼睛像是要喷火。 “瞎比划什么?”江不迟低声骂道。 余晚歌回想刚才的手感,加上他的嘶声,猜测着是挠伤脸了,可是灯笼的光根本不够亮,她看不分明,一急往前凑去,想要看看什么情况。 “我刚才挠你哪里了?” 她凑得太近,二人的距离尽在一指之间,一瞬间,余晚歌身上的清香味道尽数闯入鼻息之中,江不迟隐忍地叹了口气,没有做声。 余晚歌的视线移到他面庞,才发觉他黝黑的眸光摄人心魄,慌了一瞬,急匆匆起身认罪:“妾身不是成心伤了殿下,还望殿下赎罪!” 江不迟不理她,站起来大步上前,将小乌龟捡了起来,朝着她递过去:“喏,你今晚的收成。” 余晚歌连忙摆手:“妾身不喜乌龟,也不会养,不如殿下再将它丢回水里去吧!” 江不迟一脸鄙视:“胆子这么小,还敢夜钓?不怕水里上来个什么东西吃了你?” 余晚歌嘿嘿笑了两声:“殿下惯会说笑,堂堂宁王府后花园,怎么会有不干净的东西,臣妾体格大,吃不了的。” 江不迟无声地白了她一眼:“本王为了这么个东西平白无故挨了你两爪子,就这么放回去怎么能行?” 余晚歌不肯上前,任由江不迟伸着手:“那殿下待如何?” 江不迟看她离得远远的样子就不舒坦,语气不好道:“回你屋里再说!” 他往前走着,余晚歌却不动,江不迟回头去瞧,一见她精彩绝伦的神情就知道她想歪了,顿时也起了坏心思:“怎么,时日久了,都忘了怎么伺候本王了?” 余晚歌面上的神情变了几变,江不迟就在对面欣赏着她的窘迫,整好以暇看她能编出什么瞎话来。 余晚歌迟疑着拒绝道:“殿下恕罪,妾身今日……” “来葵水了?”江不迟替她说道。 余晚歌摇:“没有,没有。” 这种事伺候的丫鬟和洗衣嬷嬷都清楚,做不得假。 “那今日是哪里不适?”江不迟在问。 余晚歌头脑风暴中。 “本王看你好得很,不然能有闲情逸致黑灯瞎火地钓鱼?刚才打人时候力气大得很,你哪里不舒坦,倒是说出来听听。”江不迟的语调凉飕飕的,余晚歌差点把下嘴唇给咬碎了,支支吾吾半天,憋了一句:“臣妾惊魂未定,不宜侍奉。” 江不迟一口气没憋住,直接气得笑了出来。 弄得余晚歌不明所以。 已经破功笑出来,再不好板着脸装吓人,江不迟一副嫌弃的口吻道:“回你房里,给本王擦药!” 嗯? 余晚歌有点没明白。 江不迟只得解释:“成婚时,父皇赏了你番邦进宫的治创伤奇效的药,你去找出来,给本王上一遍药,不然明日本王顶着下巴上的血痕出去,人家怎么猜?莫非你我房中嬉闹所致?” 余晚歌反应过来了,提起裙摆,快步上前,做出恭敬的请的姿势。 一进屋子,正在外间等待的锦书起身迎接,猛地看见江不迟,很是意外,忙跪下行礼,江不迟挥手:“下去吧,让娘娘伺候着就行了。” 伤人在先,此刻也只好夹起尾巴殷勤行事,凭着原本的记忆,赶紧去箱子里翻找药瓶。 竟敢小瞧你夫君? 余晚歌从箱子底部找到一个金黄色的精致瓷瓶,揭开盖子嗅了嗅,像是药的味道。 可是没有棉签,她犹豫着。 江不迟催促:“愣着干什么?” 余晚歌难为道:“我没找到合适的东西给殿下擦药。” 江不迟简洁下了命令:“用手!” 余晚歌只好去净了净手,走到他眼前蹲下,江不迟扬起了下巴。 余晚歌小心翼翼将药膏倒出来一些在手指头上,轻轻地为他擦均匀,心里吐槽,伤口真是好严重呢,不及时擦药都要愈合了。 江不迟眼波微微下移,视线落在她的衣裳穗子上,再往上看去,他想起来,这件衣衫好眼熟,好像这几次见她都是穿这件衣裳。 江不迟眉头皱了起来,问:“怎么不见你穿旁的衣裳?” 余晚歌收回手,慢慢擦着药瓶和手指,随口答道:“妾身喜欢这件衣裳,其余两件洗了还没穿。” 江不迟觉出不对劲来:“夏天的衣裳还没裁制出来吗?” 余晚歌起身放回药瓶去,不在意道:“无妨,妾身又不着急,晚几日就晚几日,这几日天气还成,并不算炎热。” 江不迟面色沉了下来,手指无意识捏着袖口,余晚歌回来,他伸手就扯起她的袖摆,余晚歌忙去挣。 “别动!” 江不迟捏着左右检查着,略一沉思,欲伸手捞她的裙摆,余晚歌却会错意,以为他要掀自己裙子,弯腰就去护,动作太快,失了准头,下巴砰的一声撞在了江不迟的额头上,管不了太多,继续弯下腰去护着裙子。 这边江不迟吃痛,待要骂人,还没等看清,就被着急起身的余晚歌,咚的一声又结结实实撞上了下巴。 江不迟只觉两排牙齿硬邦邦地硌在一处,震得他脑瓜子嗡嗡响。 余晚歌一手捂着脑门,一手捂着下巴,快速后退两步,还不忘抱怨:“殿下您别总这样成吗?” 江不迟捂着下巴,怒目切齿道:“本王不过要看看你衣裳新旧,你能安分一点吗?谁踩你脚了?上蹿下跳什么样子!” 余晚歌意识到他动怒了,语调缓和了些,嘀咕说道:“我以为殿下要脱我裙子,才着急的。” 江不迟被她噎得难受,骂道:“本王还用得着勉强你不成?你也有点出息吧!敢这般小瞧你夫君?” 余晚歌也在反省,刚才是不是反应过度,撞得着实不轻,这会子额头和下巴都火辣辣的疼,她悄悄用手揉着,越挫越红,江不迟本来一肚子气,瞧见她整张脸都通红了,想起刚才两人接连相撞的窘相,不知怎的,一个没忍住,竟是笑了起来。 余晚歌捂着头,偷偷觑他,虽识笑着,但江不迟的笑里仍旧带着不少气,逮住她偷看,斥道:“日后举止不可这般鲁莽,你是宁王府的侧妃,若是当众出了丑,丢的可是本王的脸!” 余晚歌顺从地答应着,再不敢往前靠。 江不迟看她这副防火防盗的架势,哪怕想要再待下去,也觉得无甚意思,盯着她的衣裳,语调透着威严:“就算你不在意穿着好赖,也要记得自己的身份,先敬衣衫后敬人,世人皆如此,你是我的侧妃,怎可短了你的衣衫?” 余晚歌从善如流:“多谢殿下关爱,妾身谢过殿下。” 江不迟看她不开窍的样子又来气了:“说你笨还真是笨,下人们裁制主子的应季衣衫哪个不是赶紧的?你以为她们只是晚了几天?她们这是欺主!” 余晚歌怎么会不知道呢?哪个主子的衣衫不都在季节到来之前早早预备好,布匹绸缎送过去这么多日了,半点动静也没有,可不就是瞧着江不迟不来她这里过夜,欺负她这个侧妃不得宠呗!她不在意而已,总归奴才们没干出别的过分的事,府里也没别的主子需要勾心斗角,她不过是秉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原则。 江不迟既然说了出来,小惩大诫定是少不了了,余晚歌也没打算求情,毕竟奴才们确实怠慢了主子,不算冤枉。 站在门口行礼,准备送走江不迟,他刚出门,忽地回头问道:“艾城真有你说的那么好吗?” “哈?”余晚歌没明白他指什么。 “艾城靠近塔戎,民风难免有所影响,塔戎女子粗犷豪放,莫非艾城的女子也可以同男子一道建功立业?那为何本王从未听闻过,艾城出什么奇女子?”江不迟再问。 余晚歌这才明白过来,他是问刚才自己同锦书说的那段话,当时不过是有感而发,暂时松了戒备,没想到被他听进了心里去。 “妾身只是听闻过,有些女子从商也好,办学堂也罢,成效不输男子,但再厉害,不过是小打小闹,就本地人茶余饭后会说一下,妾身这等女子,偶尔会肖想一下,自不会传入殿下耳中。” 余晚歌编了个理由,也不知道能不能糊弄过去,希望江不迟不要揪住此事不放的好。 好在江不迟再无言语,就离开了。 余晚歌松了口气,将门关好,奔到床上直挺挺地躺着。 江不迟没有回卧房,而是回了书房,赵西山跟在后面,瞧了一眼他的神色,略显忧心问道:“殿下可是受伤了,奴才这就去请季太医。” 江不迟摆摆手:“磕了下头,也值当劳烦太医?怕是要被人笑话,本王是粉团做的了!” 赵西山忙上前伺候更衣,刚接过外衫,江不迟就叫住他。 赵西山停下,江不迟上前,从他双手捧着的外衫中掏出一个黑黢黢的小物件,捏在手中,细细地打量着。 赵西山定睛一看,竟然是一只小乌龟。 “花园里的湖中,何时养了这个东西?”江不迟问道,语气淡淡的。 眼看赵西山要跪下认罪,江不迟将小乌龟丢给他,吩咐道:“寻个好看点的石池,放进去养起来罢!” 赵西山赶紧双手接住,心中甚是奇怪,但不敢多问,只小心翼翼请示:“殿下,养在书房里吗?” 江不迟眉头锁了一瞬:“书房是什么地方,怎可养这种东西?” 赵西山低下头去,答‘是’。 刚要走,江不迟又道:“随便放什么地方罢!” 赵西山再次应‘是’。 退后两步,刚到门口,只听江不迟有些烦躁在身后说着:“放书房外间,窗户旁的桌子上吧!” 终于是给了个准话,赵西山应答完,心道主子今日怎么这般奇怪。 江不迟坐在椅子上,缓缓地思索着,刚才余晚歌说什么来着,她说她曾肖想过,也像有些女子那般能自己闯荡,经营一番,莫非,这就是她日渐疏远自己的原因? 下人欺主,不给准备饭菜 几日后的清晨,余晚歌睡眼惺忪的,就听锦书来报,说是有贵客登门,等着会面。 余晚歌一骨碌爬起来,警钟大作,在这个时代,她是个外来者,谁会来拜访她? “可知来者是谁?”余晚歌匆忙起身梳洗。 “是一位姑娘,自称姓尹。”锦书为她穿上外衫。 “尹?”前些天的记忆回到眼前,是那个兵部尚书之女,尹汀兰吗? 余晚歌顿时松了神,浑身清爽,收拾完,脚步轻快地前去正厅。 尹汀兰正端坐在椅子中,闻脚步声,忙起身,一见余晚歌便热情上前行礼:“汀兰见过娘娘。” 余晚歌忙虚揽她手臂,客气道:“尹姑娘不必如此见外,快请起。” 尹汀兰重新坐好,便与她话起了家常。 余晚歌这里本也没朋友,能得一个同龄人说说话格外不易,加之与她聊得颇为投契,一时间屋子里很是热闹。 尹汀兰来找余晚歌并无别事,自打同平西候的杜方舟退婚后,她心中郁结,家中人待她小心翼翼,外出又总感觉被指指点点,无处可散心中烦闷之时,想到了宁王府的侧妃,于是不请自来。 余晚歌见她虽说遭遇退婚打击,但精气神却不差,说话抑扬顿挫,中气十足的,不禁多看了她几眼。 尹汀兰正讲述尹尚书的同僚之女,冷嘲热讽被她给有力反击回去的趣事,察觉到余晚歌的目光,忽地有些不好意思,音调低了许多,问道:“娘娘这般看着我作甚?可是我嗓门太大,不似大家闺秀做派,吵着娘娘了?” 余晚歌笑着摇摇头:“我瞧着尹姑娘面色红润,气色极佳,心中替你开心,当日咱们分开,我还担心过,怕你想不开,现在看来,一切都是我多虑了,尹姑娘这种心胸宽阔之人,断不会被这种事打到。” 被余晚歌这一通夸奖,尹汀兰心情大好:“我只道这般说话行事没吓着娘娘就成!” 余晚歌继续说道:“再说,谁说大家闺秀就一定要笑不露齿,声若蚊蝇?娇花是有它的美,苍柏也自有它的风骨,我都喜欢,尹姑娘这样天真恣意,我瞧着甚好。” 闻言,尹汀兰坐直了身子,赞道:“娘娘这番话世间难寻,汀兰很是佩服,不怕娘娘笑话,自打第一次见面,汀兰就觉得与娘娘投缘,视娘娘为知己,还请娘娘别这般见外地称呼尹姑娘,唤我汀兰便可。” 余晚歌点点头:“那汀兰也可不必见外,总娘娘地挂在嘴边,让你叫名字定是不肯的,这样吧,我应当是年长你一些,不如你唤我一声姐姐可愿?” 尹汀兰忙高兴答应下来:“我愿意啊,您是娘娘,我怎能称呼您闺名,于理不合,叫姐姐好,显得亲热。” 然后又道:“我今年十九。” 余晚歌点头:“我年长你两岁,叫声姐姐不亏。” 两人相视而笑。 不知不觉间快到晌午,余晚歌看了一眼天色,见尹汀兰谈兴正浓,不忍送客,便邀请道:“汀兰若是无事,午饭留下来咱们一道如何?” 尹汀兰爽快地答应着,余晚歌吩咐锦书去厨房准备着。 尹汀兰忽地问道:“近日来听闻从宫中传出一种有趣的玩意,叫做麻将,现在京城中贵女们都在玩,不知道姐姐可曾听闻?” 余晚歌一口茶差点呛着,强行咽下去,才面色尴尬地笑笑。 尹汀兰这边已经开始滔滔不绝讲一些关于麻将的趣事,脸上全是向往之色,末了还打算花高价钱买回来一副钻研。 余晚歌扯扯嘴角,不知作何回答。 尹汀兰再道:“听闻此物最早是从祺妃娘娘宫里传出来的,您是她的儿媳妇,难道一点也知晓吗?” 余晚歌叹了口气,解释道:“不瞒你说,此物是我带给娘娘的,也并非艾城产物,而是早年间我去乡下探亲时,一个高深老人教我的,她为了打发时间,结合了一些牌子,自己研发了麻将,旁人也没教,就拉着我陪她解闷,我来到京城后,总觉孤苦无依,便想起此事,重新制了一副闲暇时候玩玩,殿下告知了祺妃娘娘,自她,又传到了宫外,仅此而已。” 尹汀兰大为震惊,拉着她就追问着,余晚歌半真半假,编着话搪塞了过去,她确实跟姥姥学的打麻将,至少师承得道老人这一点不算扯谎,编起来心理负担也少些。 尹汀兰不住点头:“原来如此,我就说嘛,若是艾城流行的玩意,大家怎么会从未听说过呢,我陪着母亲看旁人玩过,很是有趣,兴许过两年,就满城皆熟了。” 余晚歌点头应着,锦书此时回来了,面色有些不好,尹汀兰还没留意,仍在想着关于麻将的事,锦书比划了两下,余晚歌就明白什么意思了,随后问尹汀兰:“你若不嫌弃,今天中午咱们就吃点新鲜的,如何?” 尹汀兰顿时来了兴致,点头如捣蒜,满脸期待:“咱们吃什么呀姐姐?” 这声姐姐叫得自然又熟稔,余晚歌还不适应,起身就道:“你在这里稍事休息,待会儿我过来叫你。” 走到院子里,锦书才气愤愤抱怨:“后厨往日怠慢就算了,今日娘娘有客人造访,她们竟敢说待客的饭菜太耗费时间,已经来不及了,怎么会来不及,就算现炒几个精致的小菜也是够的,就是厨房这起子小人欺负娘娘!” 余晚歌面色冷寂,一言不发走在前头,锦书见她神色吓人,也不敢再多言,怕给主子添堵。 余晚歌疾步走到厨房,里面的妈妈们也没想到,侧妃娘娘竟然会亲自移驾来厨房这种油污重地。 她往那一站,周遭一片噤声。 锦书率先开口:“娘娘今日要招待的是兵部尚书之女,有什么好东西都赶紧准备着。” 锦书年纪小,气势不足,加之余晚歌素日表现得实在太佛系好脾气,故而妈妈们只是意外,并未将她们主仆二人放在心上。 但她到底是这府里目前唯一的女主子,下人们还是要讨好的,有几个已经殷勤行礼,想要说上话了,余晚歌不同她们说笑,也没什么好脸色,不多言语,只是上前拎起一个稍微大些的竹篮,交到锦书手里,随后低头认真地挑选着菜蔬,又将切好的肉片装了一些,悉数放进篮子里。 众人皆闹不清她是何意,抱着看热闹的心情围观。 又装了一些调味料,余晚歌指着一个铁锅说道:“搬到我院子里去。” 一个身形高壮的厨娘问:“娘娘要这锅作甚?” 余晚歌抬眸冷冷看向她,面上忽地带笑,和气问道:“这口锅怎么了,我用不得吗?” 厨房婆子竟然跟娘娘叫板 兴许余晚歌脸上的冷意,一闪而过,停留时间实在太短,身形高壮的婆子稍微迟疑了一瞬,最终还是决定把话说完:“娘娘有所不知,这个锅是要给殿下炖汤的,一用好几个时辰,少了不成。” 余晚歌故作天真问:“咱们宁王府就一个锅用么?” 高壮婆子见她一脸懵懂,更是起了轻视的心思,话越发轻慢:“锅有的是,只这一个,奴婢得用,娘娘另寻个别的锅用吧。” 余晚歌不气,而是问她:“这位妈妈叫什么名字啊?” 高壮婆子没多想,张口就道:“大家都称奴婢是花妈妈。” 余晚歌眨巴眨巴眼睛:“花妈妈,我今日一定要用这个锅,情况紧急,耽误不得。” 话音刚落,她拎起了锅就往外走,锦书拎着篮子快步跟上。 等到余晚歌走出了厨房,花妈妈才反应过来,正要去追,被旁边的婆子拦住:“娘娘拿走了就拿走了,你要做什么非用那口锅不成?她毕竟是主子,咱们是下人,见好就收吧,别太过了!” 花妈妈满脸横肉:“老婆子都说了那口锅要用她还敢拿走,这不是诚心跟我老婆子过不去吗?” 婆子忙让她住声:“行了行了,知道你本事你厉害,这些话私下吹吹牛就行了,怎么还嚷嚷上了,娘娘性情软,咱们白得轻省活路,你非要上杆子欺负她作甚?” 花妈妈不高兴道:“几个月殿下不近身的主,眼下府里没别的人都没法得宠,能成什么事?这样的赖头主子你也认?” 婆子再劝两句,见花妈妈犹自不忿,便住了口,决定不管她死活了。 余晚歌将东西放到自己的偏厅里,片刻不敢耽误,着手准备着,锦书忙着打下手,很快,就收拾了差不多,余晚歌又嘱咐她赶紧把菜切了,才过去正厅请尹汀兰。 来到偏厅,尹汀兰看着满桌子切好的肉片和菜,还有一个被架起来,底下烧着炭,煮得咕咚咕咚冒泡的锅,问:“姐姐,这是什么?” 余晚歌介绍道:“这是火锅,菜和肉片都可在锅里涮几下,煮熟了再蘸自己喜欢的配料吃。” 尹汀兰还是有点不明白,余晚歌便亲自示范了一遍,看得她兴趣四起,不住夸道:“这个吃法新奇,我喜欢,刚刚姐姐离开,就是来准备这些的吗?” 余晚歌承认:“是,旁人不知道这种做法,所以只能我来。” 尹汀兰一听是她亲手准备的饭菜,感动得快要热泪盈眶了,拉着她的手说道:“姐姐如此尊贵身份,竟肯为了汀兰亲自动手切菜洗菜,我实在心中过意不去。” 说着,将腰间坠着的一块玉佩解下来,系在余晚歌的腰间,不肯让她推脱:“玉佩我有的是,但这块不同,是我一岁生辰的时候,母亲送的,我素来珍重,望姐姐能收下,你我不必行虚礼,但汀兰愿视你为金兰姐妹。” 余晚歌觉得玉佩扎手,忙推让:“这礼太重了,我不能收。” 尹汀兰执意不肯:“姐姐但收无妨,我还有块及笄礼时候的玉佩,这块赠与姐姐,回头我戴那一块。” 余晚歌…… 尹汀兰太过热情,余晚歌推辞不过,只好收下,心中觉得些许过意不去,她不过是因为厨房使坏,不想怠慢客人,才亲自准备最简单看着又最唬人的火锅,实在没什么技术含量,可在尹汀兰的心中,她竟是屈尊降贵,无以报答的一片真心。 二人一顿饭吃得热热闹闹的,尹汀兰觉得与她极为投缘,越说越起劲,聊得不亦乐乎,快到申初时分才离开,临走又约了两日后,一道出去游玩。 余晚歌想了想,反正自己待在府里也没别的事,就答应了下来。 回到屋子里,锦书正在收拾锅碗瓢盆,余晚歌心中一动,提醒道:“不必收了,晚上咱们将就着这些器具,再吃一顿,也省得看厨房那起子小人的脸色。” 锦书闻言,高兴地答应下来。 “不过,咱们的肉片没剩多少了,待会儿你去找赵管家,托他去给买些来,最好羊肉片牛肉片都来一点。” 余晚歌给了锦书银子,她高高兴兴去了前院。 第二日,江不迟稀奇地来到余晚歌房里,说是要同她一道用早饭。 余晚歌桌子上空空,见他来,只好说:“殿下,妾身的早饭还没送来呢,您要不去您的房里吃?” 江不迟脸色不好,径直坐下,指了指桌子对面,道:“你也坐,今日本王就陪你一道等着,厨房何时来给你上饭。” 锦书见状,知道厨房素来地她们不殷勤,但殿下难得来一道用膳,可不能冷着,转身就要出去催厨房。 “你站住,哪儿都不许去,在门口等着。”江不迟叫住锦书,下了命令。 锦书不敢违拗,老实守在门口。 余晚歌装作什么都不知,就安安静静地把玩着手指。 江不迟将她上下看了个遍,对比刚过门时候,身形确实清瘦了许多,原本肉乎乎的脸颊,也变得单薄,下颌尖尖,瞧着就可怜巴巴。 江不迟盯着她的时间有点久,余晚歌察觉到了,假意不经意转头,与他对视,随后恬淡笑笑,面上半分浮躁都无。 她越是这般与世无争的模样,江不迟心中的火气越发旺盛,待到厨房终于迟迟来送早膳,锦书打开门,将食盒拎了进来,快速摆好,没敢看江不迟的脸色,急匆匆退了出来。 送饭的粗使丫鬟见赵西山站在院子里,急忙行礼,随后小声问锦书怎么回事。 锦书跟厨房的人没说过几回话,光被她们欺负挤兑了,素来厌恶她们,这个丫鬟送饭磨磨蹭蹭,偷奸耍滑,对锦书从来没好脸色,此时问,锦书故意说道:“殿下来陪娘娘用早膳,赵管家自然要候在外面了,连这个也不知?” 厨房的粗使丫鬟,平日里哪有机会多见到主子,听锦书这么一说,心中不知道是惊还是怕。 最开始她往侧妃这里送饭,也算本分,后来这个余氏实在不争气,厨房几个婆子都能压制住,她就起了别的心思,回想刚才路上还偷吃了两块肉饼,心中懊悔不已,生怕被惩罚,但余晚歌的行事软绵无力,被欺负这么久了,也没半句话,应当是无事吧。 哆嗦的腿稍微好了些,刚要离开,就听宁王殿下震怒的声音从屋内传出:“把人都叫来!” 你可出气了吧? 江不迟在宫中这个最势利的地方长大,见识过拜高踩低缺衣少食的事,可他万万没想到,有一天这种事会发生在自己的房中人身上。 余晚歌的饭菜竟然只是清粥小菜,连一个面食和荤腥都没有,喝上一碗粥,吃上几口小菜,哪里能饱? 原本他就有意整顿,正好新账旧账一起算! 厨房的人,制衣坊的人乌压压地跪了一院子。 余晚歌站在江不迟身后,不发一言,冷冷地看向每一个人,最后收回了视线,微微垂眸,盯着走廊上的雕花,不知想些什么。 江不迟并没有疾言厉色,全程都是赵西山在问,谁负责余侧妃的饭食,以及谁负责她的夏装裁制。 下人们你推我我推你,谁都不敢往身上揽,平日里关系再好,此时都变了脸色。 赵西山将厨房管事以及制衣坊管事都找了出来,单刀直入,问她们为何怠慢侧妃娘娘。 下人们自然是不承认,各种找借口,闹哄得很,江不迟脸色愈发阴沉,赵西山瞧见,立即喝止众人:“放肆!殿下在此,也敢如此吵嚷?!” 一时间院子里都噤了声。 江不迟连申辩的机会都没给她们,直截了宣布了处决:“恶奴欺主,不容姑息,制衣坊和厨房的管事每人去领杖责十下,罚俸三个月,另外冒犯娘娘的后厨花妈妈,和故意怠慢娘娘夏装的,制衣坊的花二妈妈,结清本月月例后,再多给两个月的月例,逐出府去。” 被惩罚的管事只磕头谢恩领罚,花家两姐妹却张嘴要喊冤,赵西山率先一步制止:“殿下慈悲,若尔等刁妇再敢扰了殿下和娘娘的清净,仔细这身皮肉!” 江不迟冷冷说道:“再敢多说一个字,每人杖责三十,拖出去找个人牙子卖了算完!” 整个院子再无半点动静,仆婢们连呼吸声都压得低低的。 江不迟扭头看向余晚歌,虽不言语,眼神却在问:可满意否? 余晚歌抖了抖衣袖,冲他竖了个大拇指,江不迟双眼一眯,余晚歌才想起他不懂这个手势的意思,连忙隔空虚虚行了礼,露出淡淡的笑意,表示感谢。 她一笑,江不迟就不气了,像是衣衫的褶皱被熨平了。 他站起身,朝着余晚歌两步便跨了过去,拉着她的手,眼睛是看着她,话却是对着底下的人说的:“你是府里的主子,不能太好性子了,奴才们若有不对的地方,要打要发卖,都随了你,不必来回本王,若是被本王知道,你再心软容忍他们,坏了宁王府的规矩,定不饶你!” 最后一句看起来是警告,话里却带了几分宠溺。 余晚歌明白他这出是杀鸡儆猴,从善如流道:“妾身记住了。” 江不迟转过身来,视线从跪着的人头顶扫过,拉起余晚歌的手,柔声问:“早膳还没用,饿了吧?说,想吃什么,本王定都给你弄来!” 余晚歌觉得有点震惊,心道:兄台,见好就收啊,戏过了点吧? 虽然诧异,但人家刚给自己撑了腰,出了气,还为她以后在王府的日子扫清了障碍,不能在众人面前下他的面子,于是说道:“妾身想吃汤汁肉包了。” 江不迟点点头,说道:“前街有个老翁做的包子最是好吃。” 赵西山刚要吩咐人去买,江不迟已经拉起余晚歌的手向外走去:“本王带你去吃,想吃多少吃多少。” “啊?”余晚歌话还没说出口,人已经被拖到了院门外。 二人走后,赵西山冲着院子里的仆婢们训了几句话,提醒他们,宁王殿下仁慈宽厚,但府里的规矩却半点不可废,若是守不住,就趁早卷铺盖滚蛋,别再这里给主子添堵。 下人们个个如履薄冰,噤若寒蝉。 跨过门槛,江不迟忽地停下,抬头看了一眼,余晚歌不明所以。 “你院子到现在还没个名字。”江不迟看了一眼院门上方。 余晚歌也看去:“这不是殿下没赐名吗?” 江不迟问:“你可有喜欢的字?” “妾身可以自己做主吗?”余晚歌有点意外。 江不迟点头:“当然。” “事出突然,容臣妾想想。”余晚歌没有跟他客气。 江不迟拉着她出了王府,朝着大路走着。 快到拐角处,余晚歌才挣出了左手,揉了揉手腕,小声问道:“殿下,咱们去哪儿?” 江不迟也意识到街上行人渐多,二人不宜手牵手走,她一挣就松开了手。 碾了碾手指,方才柔软的触感好像还在。 “你什么脑子,这么快就忘了?不是要领你去吃汤汁肉包吗?”江不迟瞥她一眼。 余晚歌‘哦’了一声。 能被江不迟惦记的吃食,味道肯定绝佳,余晚歌连吃了十来个鸡蛋大小的肉包,还要再吃,被江不迟拦住,嫌弃道:“贪多仔细撑坏了胃,你也有点出息吧!” 余晚歌早就饱了,不过是久未尝到小笼包的味道,一时没收住,听他说也就放下了筷子。 只是看向包子的眼神,仍旧依依不舍。 她不过是惊奇,自己竟然有幸吃到了古代版的小笼包,但这个眼神在江不迟看来,就有了别的意味。 心中极不是滋味,气愤府里奴才苛待她的同时,又有些许的自责和愧疚滋生。 她嫁过来,原本是要享福的,堂堂宁王府的侧妃,竟然狼吞虎咽吃个早饭,得饿成什么样,连个包子都成了绝世美味。 江不迟甚至觉得,自己处置得太轻了。 余晚歌一脸满足,江不迟忽地问:“你可出气了?” 余晚歌对江不迟的处置很满意,她原本就没有根深蒂固的主仆观念,从来不觉得仆人得敬她如天,而且她们只是伺候自己不积极,并未害她,也算不得什么仇怨,原本是王府里体面的差事,现在被赶了出去,别说是薪资待遇,就是心理落差,都能将两位花妈妈击垮,是以,到这步就够了,她没想其他。 于是对江不迟坦言:“妾身觉得殿下处置得甚好,既重新立了规矩,又没有绝了主仆一场的情分。” 江不迟盯着她,不知在想些什么。 余晚歌一脸坦然,任由他打量,目光不躲不闪。 江不迟扭开头,嗤地一声笑了:“你倒是大度。” 娘娘跟一个陌生男子在看歌舞 吃完早饭,两人溜达着往回走,余晚歌吃饱喝足,又出了气,心情愉悦轻松,走路都比来时轻快了许多,江不迟瞟她一眼,故意放慢了脚步,从斜后方观察着她。 余晚歌不知不觉走到了他前方。 虽然来这里有几个月了,但同江不迟一道出行实在太少,余晚歌还没适应,自顾溜达着,直到转过弯去,看到了宁王府的牌匾,才想起来今天是跟着王爷一块出来的,左右看看,不见人影,赶紧回身,江不迟正盯着自己,离着两步远。 余晚歌忙低头认错:“殿下恕罪,妾身没注意,走在您前面了。” 江不迟往前走,眼神却没从她身上移开,信步绕到她前面,不紧不慢走着,余晚歌这才跟上。 有江不迟领着,余晚歌今日也算风光了一回,一出一入走了两回正门,经过前厅,余晚歌要回到自己的院子里,便行礼道别,一转身,江不迟却问道:“昨日你亲自准备饭菜,贵为侧妃,待客竟然要亲自张罗席面,可委屈?” 余晚歌回过身去,浅笑着摇摇头:“我以前也总做饭,对我来说,不算什么事。” 江不迟住了声,余下的所有话都说不出口了。 余晚歌话原意就是,她一个现代社会三十岁+的职业女性,忙碌起来靠点外卖解决吃饭问题,但休息时候也没少做饭,准备个火锅有什么难的?只可惜这里买不到某捞的牛油料包,不然做的肯定更美味。 但江不迟想的就不一样了,她一个庶女……巴拉巴拉,余晚歌瞧着他面有不忍的神情,就知道他已经脑补一出庶女备受欺压孤苦过日子的大戏,很好,说者无心,效果却满意,真是意外之喜。 江不迟越是可怜她同情她,日后在王府的日子就越好过。 江不迟没有要说话的意思,余晚歌不想同他一道在这里杵着,琢磨着要走,脚还没挪一分,江不迟已经率先转身朝着书房方向走去,余晚歌撇撇嘴,小跑溜回了院子里。 听到身后的动静,江不迟停了下来,转身望着余晚歌的背影。 她幼时的日子一定是过得万般委屈,诸多不如意,所以才会养成人前做戏收敛本性的习惯,但骨子里又有几分将门的果决之气,所以才敢独身一人逃到相邻城池报信,点燃狼烟告知京城,面见父皇的时候又能将事情悉数说清楚,陈情要害,单这份坚强,也足以刮目相看。 被府里的下人欺负成这样,也没见她抱怨一句,面上仍是乐呵呵的,可她越平静无波,江不迟心中越不是滋味。 直到余晚歌松快的身影消失在院门后,他才收回视线,回到了书房。 到了与尹汀兰相约出游的日子,余晚歌早早起床梳洗,锦书已经摸清她的脾性,不喜繁琐装束,伺候着她换了一身轻便的装束,头发也挽成利落地发式,只簪了两朵绢花,另插了一根白玉簪。 快速用过早膳,便有下人回禀,说尹家姑娘已经等在门口。 余晚歌兴致颇高,跟闺蜜约玩的熟悉感觉又回来了。 正要往外走,赵西山前来,等在院子中央,余晚歌只得停下,问他这么早来找自己何事。 赵西山双手捧着一张纸,小心展开,‘锦芳园’三个字跃然目中。 余晚歌不明所以:“这是?” 赵西山回禀:“这是殿下给娘娘院子赐的名,若是娘娘喜欢,奴才今日便去找人制成匾额,悬挂于娘娘院门之前。” 余晚歌心中砸吧两秒,之觉得这几个字都挺适合古代女子的住处用的,她着急赴尹汀兰的约,便点头答应:“好,劳烦赵管家了。” 说罢抬脚便走,赵西山忙道:“娘娘,此名含义为……” 余晚歌摆摆手:“都可,都可,赵管家看着办吧!” 赵西山捏着纸,无言地摇摇头,为了他主子一片真心却不被人知晓看重。 傍晚时分,江不迟回来,赵西山回话,说侧妃娘娘很喜欢此名,他已经去制成匾额了。 江不迟略带期待问:“听了这个名字,余侧妃可高兴?” 赵西山低着头答道:“殿下一片真意在此名上,娘娘自然是欢喜的。” “哦,是吗?那她作何回答?”江不迟心里美滋滋的。 赵西山为难了,反正娘娘同意用这个名字,编个她喜欢肯定没问题,但她毕竟没说什么,总不能再胡编了。 赵西山老老实实回答:“娘娘没说什么,尹家姑娘约着娘娘一道出游踏青,当时等在门外,想来不能让她久等,故而没来得及多想。” 江不迟沉吟些许:“尹家姑娘又来找她了?” 赵西山答:“是,据说,娘娘同尹家姑娘相处很是融洽,二人颇为投缘,尹家姑娘还赠与了娘娘贵重玉佩,以姐妹相称。” 不就那日撺掇着她泼了杜方舟一脸热汤吗?尹汀兰就为了这件事,跟余晚歌关系能亲近这么多? 不过,她是兵部尚书之女,与自己的侧妃走得近,于他来说,倒不是件坏事,素日里尹尚书耿介高直,两人来往并不多,江屹安倒是屡次示好,都被尹尚书不动声色给挡了回来。 江不迟没有逼他站队的心,但若能无声无息与他家走的近,也算是意料之外的收获了。 “余侧妃在京城也没旁的亲朋,尹姑娘同他年纪相仿,若是能处得来,也可以做个伴,省得她孤单。”江不迟说道。 赵西山也表示赞同。 “几时回来的?”江不迟问。 赵西山言语有些迟缓:“这……” 江不迟抬眸。 一记眼波,赵西山便低头,实话实说:“回殿下,娘娘到现在还没回来。” 江不迟手中的笔捏紧了许多:“天已经黑了,竟然还没回来?” 赵西山斟酌着字眼,小心说道:“殿下,今日派去跟着娘娘的下人来禀,说是娘娘同尹姑娘,此时正在婆娑坊赏舞,好像是遇上了一个男子,与她们聊得颇为兴起,一道看舞乐。” 江不迟盯着赵西山,他眼帘低垂,不敢迎向主子的目光。 稍许,江不迟才道:“知道了,下去吧。” 赵西山已经被主子的沉默压得快要喘不过气来,闻言急忙退下。 赵西山一离开,江不迟便将手里的羊毫掷了出去,笔头砸在信笺上,朱墨晕染了一大圈。 碰到酷似前男友的公子,无法淡定 此刻正在同尹汀兰一道赏舞的余晚歌,并不知道,自己今日所见所行,江不迟已经尽数知悉。 她假装端茶的功夫,悄悄地偷看坐在旁边的卫青梧,直到现在仍旧没能从震惊中彻底清醒过来,身边这个男子实在太像她的前男友了。 上午尹汀兰约着她一道去了京城外,游山玩水了一番,两人玩得快活自在,很是开心,自打余晚歌来到这里,还从未这般放松过,用过带来的点心,两人在一座河边凉亭乘凉,远处一男子策马而来,在旁边停下,步履不停,也进来躲避毒辣的日头。 凉亭里的余晚歌和尹汀兰,对于他来说毕竟是陌生女子,卫青梧一进来就弯腰作揖,请她们体谅他赶路太过炎热,不得已进来乘凉。 余晚歌在看清楚他的脸后,当场愣住,莫非是她的前男友,也跟她一样穿越到这儿了? 尹汀兰不在意道:“这个凉亭原本就是给来往路人乘凉用的,并非我和姐姐所有,公子不必客气,大可以在此歇息。” 许是余晚歌的反应实在太过异常,不光尹汀兰察觉到了,卫青梧也发现了,不解地看向余晚歌,她忽地起身,上前一步问道:“你怎么来这里了?” 卫青梧一脸懵圈,忙自我介绍:“在下卫青梧,从未见过姑娘,这位姑娘,可是认错人了?” 余晚歌不敢相信世界上有这么相像的两个人,又追着他问:“你别装蒜,老实交代,几时过来这边的?” 尹汀兰的眼神在两人身上来回转,卫青梧尴尬答道:“在下榕城人,初来乍到,准备来京城做小本买卖。” 卫青梧又解释了几句,甚至掏出文牒自证身份,余晚歌还是一脸不信的样子,两人的对话引起了尹汀兰的警觉,她站起来,拳头攥紧,将余晚歌朝身后拉了一把,问道:“你若是犯事的潜逃罪犯就赶紧承认,我还能劝姐姐饶你一次,若是胆敢扯谎,这京城,恐怕是不好进了。” 卫青梧无奈笑道:“二位姑娘,你们也讲讲道理好不好?我不过是来歇口气,凉快一下,想着喝口水,你们为何追着我不放,一直盘问?我可是良家子弟,守法守矩,不信的话,大可去查,难不成,我还怕你们查?” 尹汀兰仔细端详卫青梧一番,只觉得他器宇轩昂,相貌不凡,也实在不像宵小之徒,不明白到底怎么得罪余晚歌了。 见她们神情仍旧不友,卫青梧也有些不耐烦,拱手便道:“想必是在下唐突了,不该与二位姑娘同乘一亭,叨扰了清净,在下告辞。” 卫青梧起身就要走,余晚歌不死心,追上前去,放了大招:“天王盖地虎!” 卫青梧…… 尹汀兰…… 这是最后一招了,这句话一出,卫青梧若是一道从现代来的同伴,就会明白她的身份,若不是,反应也做不得假。 余晚歌双目不敢移开,死死盯住卫青梧,不放过他脸上任何神情变化,然后……成功地失望了。 除非卫青梧是梁朝伟级别的影帝,能够隐藏自己的真实想法,否则,他不是现代穿越而来就是板上钉钉的事了。 没找到同伴,余晚歌心有不甘,更多失望。 “这位姑娘,你说的可是哪里的诗词?恕在下孤陋寡闻,并未听闻,难以知晓其中含义,还望见谅。”卫青梧嘴上虽说的谦辞,面色却不见半分惭色,只一双星眸,毫不避讳地在余晚歌身上打转。 他自负长相俊美,自幼时起,夸赞之声不绝,等到长大成人,追在身后提亲的仰慕的女子更是多如牛毛,卫青梧料定,余晚歌定是见色起意,谎称自己像熟人,不过找些蹩脚借口罢了。 这般想着,脸上就有了轻慢之色,余晚歌还沉浸在没找到同伴依旧孤零零一人的失落中,随口答了一句:“是我认错认了,卫公子与我一位旧友长得很像,一时不察,闹出这桩事,还请见谅。” 尹汀兰却没放过卫青梧的表情,当即挡在余晚歌面前:“卫公子,我家姐姐不过见你长得像相熟之人,并无攀谈之意,误会既解开,我们二人就不在此地歇息了,凉亭留给你,轻便吧。” 说罢,拉着余晚歌便往外走,卫青梧迈步上前挡在两人的路上:“看来是在下误会二位姑娘了,咱们彼此都有所误会,就算两相抵消如何,在下初来乍到,无意冒犯,还请姑娘们不要计较,如若姑娘还有气,在下愿赔罪,一切姑娘说了算。” 尹汀兰当然不肯,直接拒绝,卫青梧又一个劲劝,两人你来我往的,说得好不乐乎。 余晚歌清醒了过来,卫青梧明明是在约姑娘吃饭,偏偏还不走寻常路,不是死缠烂打,而是半开玩笑半激将,惹得尹汀兰已经按捺不住。 余晚歌左看看卫青梧字字珠玑,妙语连珠,右看看尹汀兰斗志昂扬,见招拆招,她这个旁观者已经脑补出一场欢喜冤家的大戏,果然嗑cp是不分朝代的。 余晚歌这边胡思乱想着,尹汀兰那边已经同卫青梧定下要同游婆娑坊之事。 过来跟她商量,余晚歌有点抗拒:“咱们明明说好了出来踏青游玩的,怎么最后去那种地方呢?” 尹汀兰不在乎道:“满京城里,谁人不看歌舞不听戏?咱们又不是去嫖赌,姐姐不必如此惊慌。” 余晚歌摆摆手:“你误会我了,汀兰,我对歌舞艺伎没有半分成见,她们也是凭本事赚钱,但你得想想我的身份,若是被…知道了我去那种地方,他定会生气,闹不好我要被惩罚的!” 尹汀兰露出轻松的神情,余晚歌看向她,就怕她张嘴来句‘take easy’。 “姐姐,你来京城不久,还不清楚这里的风气吧?虽说比不上你们艾城这些边关城镇开放,但京城的人也不是迂腐穷酸脑袋,富贵人家女眷听个戏,赏个舞是再寻常不过的事,有些达官显贵在寿辰喜宴甚至还会请知名艺伎去府上献艺呢,不过京城出名的艺伎们有几个后台强硬,从来不肯登门。”尹汀兰一一道来,为她解释着京城‘娱乐圈’的情况。 余晚歌也好奇古代的歌舞场景,加上她观之,卫青梧着装气质都不似小门小户出来的样子,尤其帅气加分,尹汀兰少女情怀,若是能遇到第二春,忘掉杜方舟那个负心汉,绝对是一件大好事,余晚歌身为姐姐,怎可不成全? 于是乎,三人结伴去了婆娑坊。 你身为本王的人还敢同别的男子拉拉扯扯? 锦书推开门,余晚歌低头进去,吩咐道:“时辰不早了,你也累了,早点歇息吧,我这边不用伺候了。” 锦书行礼退下,余晚歌关上门,站在原地发了会儿愣,经过一晚的观察,她确定了,卫青梧只是跟她前男友长了极为相似的脸,并不是同一个人。 她并非想要再续前缘,只是在看见他的瞬间,误以为她在这里有了同伴,现在幻想破灭,心中难免失望。 想到她仍旧是孤零零一个人,无意识地叹了口气,脱掉外套,丢在一旁的架子上,转身准备往里走。 一抬眼,江不迟阴沉着脸色正坐在正椅上,紧紧盯着她。 余晚歌心里咯噔一下,登时心虚地后退半步。 镇定一番才问:“殿下,您怎么在这儿?” 江不迟目不转视,语气沉沉:“你去哪儿了?” 余晚歌解释:“妾身今日同尹汀兰姑娘一道外出,去了京郊的山上走了一遭。” 江不迟视线微微下移,而后又飞速收了回来,面色仍旧不佳。 余晚歌没错过他细微的反应,冷不丁想起来他刚才看的应当是自己身上,低头去看,外衫已经被她脱掉,只剩一件极薄的内衫,类似于现代的抹胸裙,肩膀上多加了一层层透明的罩纱。 余晚歌心一惊,心道自己这个模样,别再勾得江不迟兽心大起,回身就去架子上将外衫拿了下来,重新就要披回身上。 江不迟见状,冷冷说道:“将这件衣裳丢了。” 余晚歌一愣,手上动作停住:“殿下,这件衣裳是赵管家刚送过来的,新衣裳,妾身只穿了一日。” 江不迟移开了视线:“你身为本王的侧妃,竟然同男子夜里游玩,这身衣裳满是别的男子油脂粉面的味道,赶紧丢掉!” 余晚歌一下子就明白他在在意什么,身为王爷,他可以不喜欢自己,但也不会允许自己同别的男人有什么纠葛,这是上位者对于女人的占有欲,无关情爱。 余晚歌压下他派人跟踪自己的不满,转念上前说道:“可是,赵管家说衣裳是殿下特意给妾身买的,这几身妾身都喜欢得很,打算着轮着穿,尤其现在这件,是妾身最喜欢的,只穿了一日就丢掉,妾身舍不得。” 江不迟转过头来盯着她,被她口中的‘最喜欢’安抚了些许,但仍旧不悦:“你若喜欢,明日本王再给你拿来十件一模一样的,这件必须丢掉!” 余晚歌认真解释:“殿下,今日妾身是同尹姑娘,还有一位男子一道去了婆娑坊,可那是大庭广众之下,我们只是赏舞,并未做其他的事,而且,” 她故意一顿,江不迟眼波扫过来,面色冷峻。 “而且,那名卫公子应当是对尹姑娘有所中意,这么半日来,也一直对尹姑娘献殷勤,妾身实在是个电灯泡,只顾着看戏去了。” “什么泡?”江不迟问。 “额,就是说妾身像个摆设,并没掺和其中。”余晚歌换了个说法。 这点不是她推脱责任,而是一夜观察下来的结论。 卫青梧明显对尹汀兰更感兴趣,也更热络,她本就不欲多攀谈,除去尹汀兰拉着她聊天说话,几乎不言语,卫青梧自始至终都是同尹汀兰说话,活像不是三人,而是只有他跟尹汀兰在房间里。 余晚歌不难理解,她虽长得温婉美丽,但尹汀兰娇俏明媚,跟她相比有过之而无不及,实在是个美人,除了杜方舟那个鬼迷心窍的负心汉,哪个男人会不喜欢她。 江不迟神色略略松了几分,只是眉头仍旧皱着:“尹家刚同杜家解了婚约,现在就有心思同别的男子来往?” 余晚歌赶忙说道:“汀兰未必有意,但卫公子属实相貌堂堂,谈吐颇佳,才子求佳人,妾身不过是个外人,不能拦着,姻缘一事,也未必就是众人说好才是好,峰回路转,也说不定。” 江不迟斜她一眼:“你对这个卫公子倒是印象颇佳啊!” 余晚歌回答自如:“那人家长得就是挺好,妾身也不能昧着良心把他贬损成一只狗熊吧!” 江不迟嗤了一声:“长得好有何用,她是堂堂兵部尚书之女,婚姻大事,岂能随意处之,不是身居高位,王侯伯爵,尹大人定难同意。” 末了,又极其嫌弃地添了一句:“你们女子就是傻,看人只看皮囊?都不知道那人家住哪里,有何身份,就敢肖想。” 余晚歌心想,你们古代人就是认死理,见一面多看两眼恨不能连孩子名字都想好了,尹汀兰还年轻好不好?现在卫青梧跟她不过是暧昧,就算日后暗生情绪,也未必就能走到后面,只不过暂时让她身边有旁的男子,好从杜方舟悔婚的事上抽离出来而已,真能操心! 这些话当然不能说出来。 “爱美之人,人皆如此,殿下贤名远播,但妇孺皆知,也占了一大半长得好的原因吧?”余晚歌小声嘟囔了一句。 “你说什么?”江不迟问。 余晚歌抿了抿嘴:“知道了,妾身会劝着点尹姑娘的。” 江不迟瞪她:“别以为本王没听见你说什么,是不是在你心中,将本王看做那些白面书生?” 余晚歌猛摇头:“殿下何出此言,您高大威猛,玉树临风,佳行美容,天下谁人不知?” “得了吧,满口言不由衷。”江不迟制止她,虽面色并未缓和多少,但听到这么多的夸赞之词从她嘴里说出来,心里还是相当舒坦的。 余晚歌手里还捏着外衫,江不迟坐着不动,没有走的意思。 “殿下,这件衣裳妾身就留下来,您若是想再赏赐,就变着花样款式给妾身吧,哪个女子喜欢一打开衣柜里面十数件一样的衣裳?”余晚歌好言相商。 江不迟瞅她一眼,再瞅了眼她手里的衣裳:“丢掉。” 余晚歌不满道:“那明日,汀兰也约着妾身和卫公子去看婆娑坊新排的舞曲,难道妾身每次见卫公子就要丢一件衣衫吗?” 江不迟眉头拧成川字:“明日还要见面?” 余晚歌点头:“是啊。” “余晚歌,你到底记不记得,你是本王的侧妃!是本王的人!镇日总去见旁的男子作甚?”江不迟站了起来。 余晚歌莫名其妙:“卫公子约的汀兰,她愿意前往,叫上妾身不过是怕单独与卫公子出门相约不合适,想要稳妥一些,殿下,您到底有没有听明白妾身刚才的话?卫公子同妾身半点瓜葛都没有!” 死皮赖脸 江不迟拧眉,只觉得余晚歌脑子像是不清楚,日日琢磨旁的没用的破事,说着,语气也变得不善:“余侧妃,你在宁王府,毫无自保之力,连怎么驭下多不知,若不是本王护着,日后怎么自处?你也对府里的事上点心吧,别整日光想着往外跑!” “这不是有殿下护着妾身吗?妾身在此谢过殿下。”余晚歌说得格外真诚。 扬手不打笑脸人,她实在一脸感激,江不迟也不好再训,睨她一眼:“少油嘴滑舌,本王问你,还有别的要对本王说嘛?” 余晚歌以为他还在计较卫青梧的事,无奈再次解释:“妾身绝无私心,只是为了看着点汀兰,护着她的名声,殿下能不能信妾身一次?” 江不迟见她不开窍,忍无可忍道:“本王给你院子赐了名,你怎地不来谢恩?” 余晚歌一脸疑惑:“殿下不是说妾身可以自己做主想名字吗?” 江不迟一顿:“你的意思是对本王赏的名字不满意?” 余晚歌才猛地记起来古代尊卑意识,主子赏赐了什么,哪怕一碗毒酒,底下的人都要谢恩的,反正这里也不是她真的家,爱叫什么名字叫什么名字,没必要为了这么点事给自己惹不痛快,立马温顺说道:“怎么会?妾身喜欢,谢殿下赐名,在此谢过殿下费心了。” 行过礼,江不迟显然不相信:“是吗?” “当然。” 江不迟眼神凉凉:“你到是会相机行事,这般识时务。” 余晚歌假装没听出来他话里的讽刺意思,心道,老子在这地讨生活不伶俐点行吗,免不了被砍头命运。 “殿下谬赞。” “既喜欢,你来说说,本王赐你这个名字,有何含义?”江不迟整好以暇,等着她能编出花来。 余晚歌虎躯一震,什么含义?她早晨要出门,被赵西山突然拦住,就匆匆瞅了一眼,连哪几个字都记不得,还怎么说含义? “额,妾身愚钝,不知其中深意。”余晚歌开始自我贬损。 江不迟只道她不肯用心思琢磨与自己有关的事,见余晚歌一脸为难的样子,越发觉得不对劲,他突然提问:“你说,本王给你起的名字是哪几个字?” 余晚歌心里骂了句“fuck!” 无声地翻了个白眼,干脆利落地跪下,张嘴就认罪:“妾身记性不大好,不记得了。” 江不迟被她气笑了,他就知道!为了糊弄人,她倒是不惜自贬,只差把自己说得一无是处了。 记不住一个名字而已,就为这事也能治罪?宁王殿下恁得小气! 余晚歌一脸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早晨就那么一瞥,确实没记住,殿下,您赐给妾身哪几个字?” 江不迟没动静。 余晚歌等了些许,才抬头去瞅,江不迟守株待兔,余晚歌刷地一下重新低头。 “你……” “殿下文采卓越,随口说两个字都是上佳,妾身在此先谢过殿下赐名,听赵管家说,已经去制匾了,待到装潢那日,妾身定当沐浴更衣,洒扫清心,跪地迎接,以谢殿下恩典。”余晚歌截住了他的话头,一股脑地恭维,她都把姿态放这么低了,江不迟还抓住不放的话也忒着小心眼了。 江不迟…… 他笑得极假:“那你打算怎么谢本王?” 余晚歌?? 她这不是行了大礼谢恩了吗?都准备给个匾额磕头了,还不够吗? “殿下想妾身如何做?”余晚歌不打算猜了,她早就发现了,两个时代的人,脑回路就不可能一样。 江不迟故意说道:“本王提什么你都会答应?” 余晚歌:“当然不会。” 江不迟…… “看来你的谢恩,也毫无诚意。” 就几个破字还想卖多少钱?怎么着,当自己是王羲之在世? 余晚歌一脸好脾气的样子:“殿下先请说来听听,妾身看看能不能办得到。” “把给尹姑娘准备的饭菜,再原样给本王准备一次,听说她吃得很开心,花样也新鲜,本王也想见识一下。” “殿下也想吃火锅?”余晚歌有些诧异,随即告知:“其实火锅没什么技术含量,就是开水涮肉和菜。” 江不迟盯着她。 余晚歌继续:“而且现在夏天,吃着不舒坦,太热了,冬天更适合。” 江不迟侧了侧头:“给本王准备,就这么多由头,怎么,尹姑娘吃得?本王就吃不得了?” “当时厨房不给准备饭菜,妾身着急,火锅快也简单,加之尹姑娘没吃过,图个新鲜。”余晚歌说的都是实话。 江不迟摆摆手,起身,撂下一句话就走了。 “明日本王就要吃到这个‘火锅’。” 余晚歌急道:“可明日妾身跟尹汀兰有约了啊!” 江不迟脚步连迟缓一下都没有,几步就走了出去,像是没听到似的。 余晚歌气得咬牙。 算了,人在屋檐下,就冲他月月给例银那么大方,忍了! 第二日,余晚歌吃完早饭就开始下手准备着了。 锦书以为她要招待人,就问:“娘娘,可是尹姑娘中午要来这里用饭?” 余晚歌摇头:“是给殿下准备的。” 锦书一听,自家主子终于肯对王爷花心思了,高兴得脚步都轻快了许多,忙得格外起劲。 东西准备得差不多了,锦书自荐:“娘娘,奴婢先去前厅禀报一下殿下吧,免得殿下不知情,有事外出,您的心意岂不是白费?” 余晚歌制止她:“不用。” 锦书还要劝,余晚歌指着一旁的菜板说:“帮我切好葱姜蒜,我要炒底料了。” 自从江不迟整治了厨房和制衣坊,宁王府上下都明白了他维护余晚歌的心思,他是贤主,惩治并不像别家贵人那样打打杀杀,但越是这样宅心仁厚的好主子,底下的奴仆们就越发珍惜这个工作,都不愿因为拜高踩低,丢了铁饭碗,是以伺候起目前唯一的女主子,都拿出了十二分的力气。 余晚歌要的食材,厨房早早就送了过来,只多不少,满满当当,余晚歌见状,也来了兴致,虽然天热,撸起袖子就炒底料。 锅里的水都煮起来了,锦书有些着急,再次问道:“娘娘,奴婢提前去请殿下吧,这阵子殿下忙,万一不在,您岂不是白忙一场?天这么热,您都出汗了。” 余晚歌心说,他不来才好呢,反正我忙了这一上午阖府人都知道,你吃不上只能算没口福,可不能算我不诚心请客。 “无妨,殿下要忙定是有大事,他若不来,咱们俩吃。”余晚歌语气轻快。 锦书愁得不行了,她主子为什么这么佛系啊? “娘娘!” 江不迟已经站在门外,听得她们主仆二人对话,抬脚迈过门槛,走了进来,锦书忙行礼:“殿下。” 余晚歌听到声音,回过身去,简单行了个礼。 江不迟看她手持筷子,锅里水已经冒泡,问:“你是打着本王来不了的主意?” 完了,他定是听到刚才的话了,余晚歌能屈能伸,立马表示诚意:“殿下哪里的话,妾身如此用心准备,当然希望殿下能来,只是您若有要事在身,妾身也不能太不懂事去叨扰。” 江不迟冷哼一声:“本王瞧你是巴不得本王有事不在吧!” 余晚歌哪能承认,忙道:“殿下您看妾身今日特地多费了一道工序,炒了独家秘制底料,就为了让口味更佳,尹汀兰来时,妾身可没这么忙活,刚才炒底料的时候,妾身手腕都被油溅了好几处。” 江不迟垂眸望她,眼神在她的双臂绕了一圈,有袖子挡着,什么也看不见,他淡道:“这还差不多。” 邀请情敌一块吃饭 余晚歌殷勤为江不迟涮菜捞肉,特意调制了油碟和麻汁两种蘸料,都摆在他面前。 “殿下,将这些菜和肉在一个碟子中蘸一下,就可以吃了,这是两种口味的,妾身不清楚殿下喜欢哪种,就都调了,若是殿下想要另外加辣或是醋,喏,都在这里。” 余晚歌将辣椒和醋碗都放在他眼前,江不迟看了一眼两个碟子,坐着没动。 余晚歌拿起筷子,双手递过去,江不迟转眸过来,她努了努下巴,示意他快点吃:“嗯?” 江不迟这才接了过去,却迟迟不动筷。 余晚歌不知道他迟疑个什么,恍然大悟:“殿下是需要妾身挨样先吃一口对不对?” 余晚歌并不迟疑,拿起筷子:“这有何难?” 伸臂就夹起了一块肉,刚要送进嘴里,江不迟抬起手臂挡住:“疯魔什么?本王还用得着你来试菜?” “妾身可以啊。”这些王孙贵子都惜命,余晚歌能理解,不觉得提前吃一口肉菜怎么了。 江不迟扣着她的手,余晚歌没法抬筷子。 江不迟另一只手捏住筷子,夹起一片肉,蘸了下油碟,搁进嘴里,缓缓嚼着。 余晚歌放下筷子和肉,颇为期待地盯着他,等一个反馈。 江不迟嚼完咽下去,回看向她:“还不错。” 得到肯定,余晚歌心情大好,得意道:“那必须的啊,我调制的蘸料和锅底可是一绝,征服过好些人呢!” 江不迟似是很感兴趣,问:“哦?是吗?你都给谁做过?” 余晚歌意识到自己忘形了,呵呵笑了两声:“让殿下见笑了,妾身就是随便做着玩的,火锅简单,馋了又厨艺有限的时候就会做着吃。” 江不迟看着她,猜想着她在余府艰难讨生活的那段日子,神情不免带上一丝悲悯。 余晚歌手脚利落地倒菜涮菜,调制蘸料,加汤加料,江不迟的目光一直随着她转,余晚歌忙个不停,他忍不住道:“歇会儿吧,你也吃点。” 余晚歌并非伺候他伺候得太忘我,纯粹因为天气太热,吃不下刚出锅滚烫的菜,盛出来放到盘子里等着凉些再吃,便道:“没事儿,我待会儿吃。” 江不迟捡了几片肉,又蘸了麻汁碟,尝过之后,果然决定舍弃麻汁,独宠油碟。 余晚歌捞出来不少菜和肉,将他和自己眼前的盘子堆了不少,江不迟看过去,她还没吃。 江不迟也放下了筷子。 余晚歌留意道,为他又添了几片嫩羊肉,招待道:“殿下您饱了,怎么不吃了?” 江不迟:“本王一个人吃有何意趣?你是打算这顿饭都不吃了一直伺候着,还是不愿同本王一起,等本王吃完了再吃?” 余晚歌笑:“这从何说起,妾身觉得热,想待会儿吃而已。” 忙了好一会儿,余晚歌此时额头确实有细密的汗珠。 “热,把外衫脱掉就是,这里又没外人。”江不迟提议。 余晚歌拿筷子的手僵了一瞬,她穿得很板正,生怕有一丝的露肤,被锅里热气腾腾熏了这么一会儿,浑身早就湿透了,可她不敢,也不想脱衣裳。 抬袖子擦了擦额头的汗珠,余晚歌笑笑:“不算太热,无妨,无妨。” 江不迟正要劝她别见外,瞅见她严严实实的脖领和袖口,瞬间明白了她在担忧什么。 虽然好大不乐意,但余晚歌躲避自己已经不是一日两日了,江不迟早就知晓,已经见怪不怪了。 只是面色委实好看不起来,心里极不爽利,怎么都压不下去。 余晚歌察觉到他的眼光一直在自己身上打转,煞是不自在,猜着因为自己不肯脱衣服他有意见,故意岔开话题问道:“殿下一直瞧妾身做什么?莫非是妾身今日厨艺大开,有如厨神附体不认得了?” 江不迟没有收回视线,而是问道:“你以前,都是自己做饭自己收拾吗?” 余晚歌不假思索道:“是啊。” 江不迟住了声,眼神复杂万千。 余晚歌心说,有手有脚的上班族,谁还不做个饭了?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大少爷,少见多怪。 江不迟继续吃饭,余晚歌也开始吃着涮肉,两人都没再说话,沉默着,空气中只余锅煮水的咕噜声。 锦书低头进来,小声道:“殿下,娘娘,碧桃和碧云二位姑娘来了,说是来探望娘娘,给娘娘看看她们今日抄的诗词。” 她说得咬牙,好容易娘娘和殿下一块吃个饭,她们竟然来捣乱,瞎掺和什么啊! 江不迟刚要赶人,想到什么,又没张口,微斜着眼,朝余晚歌瞧了去。 “她们来了?鼻子这么灵,知道我今日做好吃的,真是有口福,让她们一道进来吧。”余晚歌不在意道。 锦书想要劝,余晚歌吩咐她:“去再添两副碗筷过来。” 江不迟闻声,毫不掩饰地转头看向她。 锦书站着不动,不赞同地看了看江不迟。 他没表态。 余晚歌催:“快去啊!” 锦书无声探口气,转身出去。 江不迟筷子扒拉着眼前的菜,没再吃,余晚歌见状,忙殷勤起身,往锅里又放了几片肉:“殿下稍等,肉就好了。” 江不迟放下筷子,坐直了身子,双手搭在桌子上,右手食指和无名指,无意识轻轻点着桌面,不知在想些什么。 余晚歌一边捞肉一边自夸:“幸好妾身今天备的肉多,碧云和碧桃来也够吃,不用另去准备。” 江不迟乜她一眼。 碧桃碧云进来,先是恭敬行礼,随后双数奉上抄的诗词,余晚歌接过来,简单翻阅,不住赞道:“二位姐姐长进真是不少,字已经写得很工整了。” 碧桃和碧云一听,都笑了,视线不由自主移向坐在一旁的江不迟。 天气烦热,他一身湖蓝色长衫穿得清爽无比,不见一丝慌灼。 江不迟随意看向两个姑娘,余晚歌忙将手里的字呈上,为她们邀功:“殿下,您看她们的字如何,初学者写成这样可见用功用心。” 江不迟没有伸手接过来,只是浅浅扫了一眼,点了点头:“尚可。” 余晚歌当然知道两人的字没有写成多好,但人家刚学,多鼓励鼓励怎么了。 她这边不满江不迟冷淡的反应,那边碧桃和碧云已经磕头谢恩了。 余晚歌咧咧嘴,说道:“快起来吧,来得早不如来得巧,今日我备了火锅涮菜,你们可用过饭了?若是不嫌弃,一道坐下吃吧。” 江不迟正敲着桌子的手忽地停了下来。 烫伤 碧桃和碧云悄悄抬头看向宁王殿下,江不迟似浑然不觉,迟迟没有发话,两人都没敢起身。 余晚歌看去,碧桃碧云虽穿得不一样,一个桃红,一个柳绿,但模样身形都有几分相似,而且名字都差不多,乍一看去,都会以为是姐俩,余晚歌刚开始也这么以为的,问了锦书才知道,她们并非亲姐妹,只是一道入府,祺妃娘娘赐的名字。 她看得入神,江不迟却注视着她,突然出声:“你看什么呢?” 余晚歌急中生智,笑道:“二位姐姐伺候殿下比我年岁久,也熟知殿下的喜好口味,别光站着了,快过来吧,我想起来还有个喝的没弄好,你们来帮殿下涮菜,我去去就回。” 说完一溜烟跑了出去,不管身后的江不迟是何脸色。 跑到后院才停下,将外衫脱掉,舀起一瓢水,先是洗了把脸,又洗了洗胳膊,这才凉快一些。 接近小暑,大中午头地吃火锅,脑子没坑的人,绝对干不出来这种事。 歇了口气,余晚歌才往厨房走去,锦书从后面小跑跟过来,唠叨她又将独处的机会便宜了碧桃和碧云。 天气燥热,余晚歌也有些烦乱,不想多说,快步走到厨房,让锦书把放在井里的西瓜拿出来,用薄纱挤出汁水,又加了冰窖里拿出来的冰块,盛好了两碗,命锦书端回去。 一路上,余晚歌将冰块嘎嘣嘎嘣嚼着吃了,顿时觉得透心凉。 虽说古代的夏日比现代凉快一些,余晚歌仍旧觉得难熬,怀念有空调的日子。 一回屋,就见碧桃和碧云头比她离开时埋得更低,站在桌子两侧,余晚歌看看她们再看看江不迟,有些弄不清什么状况。 江不迟看起来虽然话不多,但并不是性情暴戾之人,而且贤名在外,谁人不称一句公子世无双?怎么碧云和碧桃伺候他好几年了,瞧着还这么生疏,想着凑上去伺候,可每当江不迟眼波扫过,都会微微颤抖地低下头去,不敢上前。 余晚歌琢磨半晌,总觉得二人对江不迟并不是单纯的倾慕之情,倒像是夹杂着惧意。 她不禁偷偷打量起江不迟,莫非这厮温文尔雅的表面之下,藏着不为人知的暴虐?披着羊皮的变态? 也是,江不迟跟自己一块时,总是一脸别有深意的模样,偶尔说个话也阴阳怪气的,旁人看不到,只道他英明贤良,只有近前的人才能看到他恶劣的那一面。 或许是余晚歌的眼光太过直白,江不迟有所感应,猛地回头,两人视线相撞,余晚歌打着圆场:“二位姐姐怎么不坐呢?我这边准备了冰镇西瓜汁,夏天喝最是消暑解腻,来,一块尝尝。” 碧桃和碧云站着不动,只道了谢。 余晚歌想起来了,古代尊卑有别,正经妾室,在男女主人在的时候,也得经过允许才能上桌,何况她们两个不过是通房的大丫鬟,连个名分都没有,实际身份等同于奴婢,主人用餐时,她们是要在旁伺候的。 余晚歌可以拉着锦书陪她一道吃饭,但却不可勉强江不迟能接受跟奴才同桌。 锦书上前,将大碗里的西瓜汁盛到小碗里,端过去给碧桃和碧云,两人都接了过去,行礼道谢。 余晚歌为江不迟盛了一碗,双数奉到他眼前:“殿下,您尝尝。” 江不迟先是看了一眼窗外的炙热骄阳,而后才回头盯着她,似笑非笑道:“原来你知道中午吃火锅热啊。” 余晚歌将西瓜汁再往前递了递,略略狗腿地说道:“妾身知道,这不是特意备了冰镇西瓜,吃火锅喝冰水,最是过瘾。” 江不迟没伸手去接,就让余晚歌这般端着。 等到她手开始轻微颤抖,才道:“你急吼吼地中午准备,是为着晚上能出门去的吧?” 余晚歌一听,手抖得更厉害了,待要转移话题,只听得江不迟再道:“是为了见那个卫公子吗?” 余晚歌着急想解释,没留意,手里的碗歪了下,西瓜汁撒出了两滴,她忙将碗向一旁挪,动作太急,冷不防手背贴上了还滚着热水的锅边。 灼热的痛感袭来,余晚歌低呼一声,缩手就要放下西瓜汁,江不迟眼见她左手背被锅烫得通红,伸手就想拉开她的手臂,正好同余晚歌的碗撞了个正着,碗里的西瓜汁瞬间溅了出来,湿透江不迟整个袖口。 余晚歌大急,匆忙向后抽手,却忘记了胳膊后面就是锅,江不迟脸色一变,倾身上前想要拉住她,却只来得及扯住她的手臂。 余晚歌堪堪与锅擦白而过,没有被烫着,江不迟就没这么幸运了,整个右手背将余晚歌和锅隔离开,他的手和胳膊结结实实擦着锅边而过,手背上立马传来火辣辣的疼。 余晚歌被江不迟拉住,站稳后,犹自心惊,赶忙抓起他袖子,翻看他的手。 江不迟的右手,从手背到手腕,通红一片。 “你……”江不迟甫一开口,余晚歌抓过盛西瓜汁的大碗,将江不迟整个手都塞了进去,泡进冰凉的西瓜汁里,扭头冲锦书下令:“去厨房里,多拿些冰块过来,再打一桶井水来!” 锦书发懵。 余晚歌声音陡然高了两分:“快去!” 锦书领命,撒腿往厨房跑。 右手泡在西瓜汁里,袖口处沾满汁水,江不迟有些恶心,就想将手抽出来。 余晚歌双手一用力,攥住他的手腕,不肯同意:“不行!你不能动!被烫伤后第一时间要用冰水降温,这里没有流动的水,你得在里面泡着!” 她说得急,江不迟一顿,也就没抽手。 碧桃和碧云上前,关切问道:“殿下,您的手如何,奴婢瞧瞧吧。” 江不迟没有回答,一直盯着余晚歌,两人离得极近,他能清楚地看见余晚歌脸上的担忧和紧张,一张脸不施粉黛,此时不知是天气热得,还是太过紧张,额头鬓角渗出细细密密的汗珠。 碧桃和碧云围在一旁,余晚歌等锦书等得心急,又怕她拿的冰块和水不够,于是吩咐道:“你们两个,快去同锦书一块,多拿冰块,多打两桶井水过来。” 碧桃碧云站着不动,拿不定主意要不要听她的话,关键是她们好容易见到了宁王殿下,此刻并不想离开啊。 碧桃试探性道:“娘娘一人忙不过来,奴婢留下帮您照顾殿下吧。” 余晚歌不疑有他,痛快点头道:“好,碧桃留下,碧云你去厨房,帮锦书的忙,快去,耽误不得!” 碧云“这……我……” “你们两个,都去厨房。”江不迟忽地开口赶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