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娘病娇又茶媚,一路宫斗夺后位》 第1章 奉旨入宫 宋昭向来是一个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女子,同时她也活得比谁都清醒。 打她知道自己被萧景珩选中,要入宫为妃的那一刻起,苏丹小说网 她的目标就十分明确: ——斗垮所有后妃,夺得皇后凤位,成为这世上最尊贵的女子。 * 启元三年,七月。 这个夏日,比往年要闷热许多。 宋昭透过菱窗看着庭院里被晒蔫了的花, 莲池在太阳的炙烤下升腾起透明的蒸汽,连枝头上的蝉似乎也懒得聒噪了。 可她的闺房,却凉快得很。 宋昭斜倚在暖座上,柔荑般的细指闲闲拨弄着奉在面前的冰。 冰凉的雾气萦绕在她的指尖,一晃,就散了。 她的闺房西晒,其实整个夏日,她都像是活在蒸笼里一般, 也就是前几日她入宫为妃的圣旨下到了护国公府上,她的闺房才陆续有络绎不绝的冰送进来。 ‘吱呀’ 宋昭听见房门被推开的声音,下意识抬眉瞥了一眼。 婢女云杉捧着一件绛紫色的氅衣走了进来,整齐摆放在她面前, “二小姐,入宫的衣裳送来了。” 那是一件绛紫色云锦苏绣氅衣,无论是面料还是做工,都是顶尖儿的货色。 这样好的东西,作为庶出女的她,从前连碰都不曾碰过。 如今得了,可她却瞧着不开心,“且收着吧,明日入宫去,我就穿我身上这件。” 云杉看了一眼宋昭身上穿着的烟青色云纹衫衣,料子普通针脚粗糙,颜色也灰扑扑的,心里头也不是滋味, “二小姐,奴婢知道您心里不痛快,可是入宫圣旨已下,一切都已成定局,再无转圜的余地了。” 云杉见宋昭闷闷的低着头不说话,便拿起衣裳在她身上比了比, “您瞅瞅,这颜色衬得您多精神呀~秀女入宫第一日能得见圣颜,老爷说了,您必得抓住这次机会,让皇上一眼就看中您。若是头一面没得器重,往后再想承宠可就难了。” 宋昭默了默,问:“现在什么时辰了?” “午时。明日您要入宫,老爷和夫人这会儿都在正厅等着您去请安辞别。” “扶我起来,伺候添妆吧。” 云杉闻言眸光一闪,忙欣喜应下,“好!二小姐肯振作起来就好!” 第2章 茶香四溢 姜氏母女俩一听,这脏水都泼到自己身上了,自是坐不住。 姜氏高声喊冤,“老爷明察!这件事和妾身与玥儿毫无关系!宋昭明日就要进宫,御前的事谁敢马虎?妾身就算再瞧不上她,也断然不可能拿宋家满门的荣耀来儿戏!” 宋玥也道:“爹爹可别上了贱人的当!要我说这桃花花粉肯定是宋昭自己放进去的,为得就是嫁祸给我和母亲!” 宋昭听了这话,哭得更委屈了,“长姐为何要这般揣测我?我若要以此来陷害长姐和母亲,我大可以早早就如此做!明日是我要入宫面圣的日子,我犯得着在这个时候拿自己的前途来诬陷你们吗?” 说着看向宋世诚,含泪摇头,“父亲,女儿给您丢人了,女儿不进宫了!您由着女儿一头撞死,明日只管给宫里报丧就是了!” 话落,她竟当真要拿自己的脑袋往桌角上撞, 宋世诚眼疾手快,一把拉住她, “这是做什么?你可不敢犯糊涂!” 他当然不敢让宋昭一头撞死, 宋昭虽然还没有入宫,但是圣旨已下,她就已经算是正经小主。 她要是这个时候死了,明天宋家交不出人来,倒霉的可就是他们了。 为了安抚宋昭的情绪,宋世诚命令下去, “张郎中,你和管事家丁在府上搜一搜,看看哪里能找到那些害人的脏东西!” 几人搜刮了一圈后,果然在宋玥后寝院的槐树底下,找到了些许粉末。 张郎中将其呈给宋世诚,道: “回老爷,这些粉末是在大小姐的后寝院里找到的,证实是桃花粉末!” 宋玥闻言瞪大双眼,一脸的不可置信,“不、这不可能!爹爹,我没有,我......啊!” ‘啪’ 没等宋玥‘狡辩’的话说完,宋世诚就狠狠一记耳光将她打倒在地。 他怒极,指着宋玥骂道:“她是你妹妹!你这么做是想害死她,害死咱们宋家吗!?” 宋玥哭着喊冤,“不是我!真的不是我爹爹!我从来都没有做过这种事!娘!真的不是我!” 姜氏半蹲在地上,把宋玥护在了身后,“有话好好儿说,老爷你怎能动手打玥儿?” 宋世诚指着桃花粉末,怒道:“花粉是在她后寝院找到的,证据确凿的事,你还要替她分辩什么?这就是你替老夫教出来的好女儿!” 宋玥也不知道桃花粉末是如何跑到自己后寝的,她娇生惯养惯了,骤然经历这样的突变,一时愣在原地也没了主意。 宋昭则在一旁哭着问她,“长姐......我若是哪里得罪了你,你打我骂我都好!可我明日就要入宫了,你将我害成这副模样,我这般入了宫去,要我往后在宫中如何自处?” 她情绪颇为激动,说完这番话后就又开始寻死觅活,可把宋世诚吓得不轻。 明日这个宫,宋昭是无论如何都得入的。 别说是她得了不服之症,她就是手脚都断了只剩下一口气,也得被人抬进皇宫里,死在那四方红墙围成的牢笼之中。 但如今宋昭觉得丢了面子,一心想要寻死,怎么劝都不听。 “昭儿,爹知道你委屈。这样,爹还你一个公道!” 宋世诚心里也对姜氏母女俩有怨气,嫌她们在这个时候毁了宋昭的容貌,坏了他的大事,于是大手一挥道:“来人,将夫人和大小姐关进柴房里,受鞭刑责打!” 姜氏母女满腹冤屈,叫嚷着自己是冤枉的, 可是又有谁会听呢? 掌事家丁只道一句‘对不住’,就将两人连拖带拽地拉进了柴房, 继而整个护国公府,都能听见从柴房里面传来的歇斯底里的惨叫声。 宋昭表面上表示着对他这个父亲的感激之情,心里却明镜儿似的: 这么些年,姜氏母女欺辱她也不是一两日了, 从前宋世诚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因没有妨害到他的利益。 如今眼看着她的脸花了,明日入宫也得不了好位份,切实让他的利益受损了,他才会上演这么一出。 人呐,永远是刀尖儿戳到自己肉里去,才会觉得疼。 这日晚些时候,宋世诚看着宋昭用了药后,叮嘱她早些休息,别耽误了明日入宫一事。 躺在床上的宋昭脸上火辣辣的疼, 不一会儿,婢女云杉入内通传:“二小姐,张郎中来给您换药了。” “让他进来吧。我晚上没用膳,这会儿觉得有些饿了,你去帮我煮碗粥。” 云杉领命退下,宋昭则起身来到妆台前,对镜看着自己那张红肿渐褪,但还是可怖的脸。 张郎中立在她身旁拱手一揖,“二小姐,奴才给您换药。” 宋昭抬手制止了他,不疾不徐地问道:“几日?” “若按照奴才给您定好的剂量,三五日的功夫就能见好。可是您下的桃花花粉实在是太多了,虽然不会留疤,但是要想彻底恢复,少说也得半个月的功夫。” “知道了。”宋昭语气平淡地回了一句,继而从妆台屉子里面取出了一张银票递给他, “这件事你办的不错,银子你且拿着。你二弟在宫中犯了错,被罚去了辛者库当差,日子过得不好,我入宫后也会找个机会让他来伺候我,不叫他再受那些苦。” 张郎中并不接银票,躬身再度谢恩道: “奴才也没做什么,不过是趁着搜查之际,将桃花花粉洒在了大小姐的后寝院里,又按照二小姐的吩咐,在老爷面前说了两句话罢了。 论起来,二小姐您以身犯险,您才是真正受苦的人。这些银子奴才不需要,只盼着二小姐入宫后能搭救奴才的二弟。当年奴才家道中落,家严没办法才送二弟入宫换了银子,他身世可怜,奴才实在不忍心让他在宫中再受磋磨。” 宋昭清浅笑道:“你放心,他跟在我身边,就没人有本事能再欺负到他头上去。至于这银子,是你办事办得好该得的,你收着就是了。” 等他手下银票后,宋昭一边仔细将药膏涂抹在脸上,一边似笑非笑地说: “人受了打,身上自然会落伤。落了伤,自然就得用药。” 说着忽而抬头看向张郎中,媚眼如丝,笑意嫣然,“张郎中你眼明心亮,应该知道母亲和长姐对我来说有多重要,所以给她们医治的时候,你可千万要上心。” 张郎中自然明白宋昭的意思,笑着说: “二小姐放心,奴才一定‘好好儿’给她们治病,绝不让您失望。” 第3章 鞭打主母 所有人都以为宋昭不想入宫, 却没人知道,她其实比谁都想入宫去。 因为只有入宫这一条路,才可以让她彻底摆脱宋家这个人间炼狱,让她替自己枉死的生母报仇。 宋昭的生母白氏,是宋世诚的妾。 白氏生得美艳,入了宋家的门就是专房之宠。 因此在她过门之后,当家主母姜氏就对她颇有微词。 早些年宋昭还年幼的时候,姜氏做局冤枉白氏偷盗,竟当着宋昭的面,活活将白氏用皮鞭抽死。 姜氏的母家对宋世诚在官场上有不少帮衬,故而即便宋世诚知道白氏是枉死的,也未曾过问过半句。 亲眼目睹生母惨死的宋昭,从小就明白一个道理: 男人要有权,女人手中更得握有实权。 若只是依附于男人,等哪日色衰爱弛,就算是被人给活活打死,也只当是贱命一条,无人问津罢了。 所以她不想再做任人抽打的那一个, 若要做,那她一定得做那个亲手掌鞭之人。 这日夜深时,宋昭去了趟柴房。 她瞧着姜氏母女俩确实是受了些折磨, 面色苍白,身上印有不少血痕,这会儿连说话的力气都没了。 她见状眉头微蹙,倒斥责起了执刑的家丁来, “父亲让你行鞭刑,不是让你把长姐和母亲往死里打。你若是在明面上打出了伤来,要她们日后还如何接人待客?” 家丁抓了抓头皮,“可老爷说了,要落够三十鞭,如今还差十鞭没打。” “女子柔弱,你再这么打下去,半条命都得折了。” 宋昭撸起袖管,从家丁手中接过皮鞭,“罢了,剩下十鞭我替你打,随便意思一下便是,你也好跟父亲交差。” 姜氏到底是主母,家丁本就不愿意做这得罪人的差事, 见宋昭要揽下来,忙不迭将皮鞭交给她,逃命似地跑了。 宋昭缓步走向姜氏母女二人,双手执鞭,将皮鞭抻得劈啪作响, 姜氏母女一脸惊恐地看着她,朝着墙根的方向瑟缩着,“你......你想做什么?” ‘噼啪’ 宋昭手起鞭落,狠狠一鞭抽打在了姜氏的脸上, 左侧的脸颊登时落下了一道红得发黑的血痕,疼得她惊叫一声,捂着脸瘫倒在地上。 宋玥扑上去护在姜氏身前,目眦欲裂地瞪着宋昭, “贱人!这一切都是你算计我们母女俩!你......啊!!!” ‘噼啪’ 又是一鞭,抽在了宋玥的前额上。 “我算计你们?呵~比起你这些年对我的羞辱,比起你的母亲打死了我的母亲,今日这几鞭子,我还觉得远远不够呢! 若不是新入宫的秀女母家不能带丧,你以为我还会让你们有活路?不过不打紧,自我入宫之后,才是你们噩梦的开始。” “我呸!”姜氏朝着宋昭吐了口血痰,“你为了陷害我们,把自己的脸折腾成这副鬼样子,明日入宫你定是不能承宠了! 你是生得好看,可宫里从来都不缺好看的女子。你是庶出女,启朝从来没有过庶出女封妃的先例!你便做个答应,等着老死宫中吧!” 宋昭将皮鞭在空中空甩了两圈,忽而笑了, “妃位?哈哈?我入宫就是要做皇后的,不然做什么?去给旁人做饭吗?” 说着眸光一戾,忽而发狠,对着姜氏和宋玥又是一顿乱鞭, 只等这些年憋在胸口的那口气出了,才长舒一口气道: “我能忍你们这么些年,你们便该知道我为了得到我想要的,能做到哪般。 我不是我娘,为了宋世诚一句空话,便赔上了自己的性命。 我很清楚我要的是什么,挡在我前面的人,我必会将她们一个、一个,全都铲除殆尽。 而今日的你们,便是最好的例子!” 话落,她随手一扬将皮鞭丢到了姜氏的脸上,拍拍手扬长而去。 第4章 初入宫闱 第二日一早,宫车来宋府接宋昭入宫。 临别之际,宋世诚相送于府门外, 他哭得老泪纵横,一个劲叮嘱宋昭入宫后要照顾好自己。 云杉作为家生奴婢,是可以随宋昭一起入宫的。 等宫车驶离宋府一段距离后,云杉感慨道:“其实说到底,老爷还是心疼二小姐您的。奴婢在府上当差这么些年,还从未见过老爷哭成这样。” 宋昭笑笑,看着窗外的景,没说话。 他那是在哭自己吗? 他不过是在哭给御前的人看,想给自己哭出一个慈父的名儿罢了。 一路入了皇宫的午门,宫车停在了绛雪轩外。 才停稳,就听宫车外响起了一道尖细的嗓音, “奴才内务府小顺子,恭请小主安好。” 车门从外启开,宋昭看了一眼立在车头的内监,笑着冲他颔首示意。 那小顺子原本还眉开眼笑的,却在瞧见宋昭红肿的容貌后,霎时变了脸色。 宫里头的奴才,最会审时度势拜高踩低, 尤其是在内务府当差的,最擅体察圣意,哪样的人能讨皇帝欢喜,哪样的人会不受待见,他们一眼就能分辨。 从小顺子的态度就能看得出,他是觉得宋昭这副容貌断然不会承宠,所以连给个笑脸应付一下都懒得应付。 待下了宫车后,小顺子将宋昭主仆二人往绛雪轩里面引。 云杉问他,“劳烦问公公一句,可是皇上等下会来这儿?” 奈何小顺子就当没听见一样,自顾在前头领路,连头都懒得回。 云杉还以为是他没听见,清了清嗓想拔高声调再问一遍, 宋昭于此时拉了她一把,冲她摇了摇头,用眼神示意她不要再问下去。 来到绛雪轩内阁后,宋昭看见其他三名和她一起中选的秀女,皆已经到了。 小顺子对她态度不好,对这几个新秀却是胁肩谄笑的, “李贵人,萧常在,刘常在,这位是宋答应,几位小主先在此处稍候片刻,等下皇上下了早朝,便会召你们去御前觐见。” 几人中属宋昭的位份最低,她先向这三人行了礼, 而她们在瞧见宋昭后,只神色淡淡地点了点头,便算是回礼了。 最前头立着的是李贵人,她身着玫紫色云锦花鸟氅衣,发饰耳饰多用金银,很明显家世要比一旁的萧常在和刘常在好许多。 她是个会来事,命自己的贴身婢女取了几锭银子给小顺子, “我才入宫,许多事儿还不懂规矩,日后还望顺公公能多提点提点。” 小顺子收了银子,笑得嘴角都咧了起来,“小主聪明伶俐,又生得好看,自然是能得皇上垂怜的。” 萧常在和刘常在也都各自给了利好, 唯有宋昭双手不停搅动着绢帕,一脸的局促, “顺公公,我入宫也没带什么钱银,这样吧......” 她取下了一枚银耳坠递给小顺子,“您拿着,往后也请您......” “免了罢。”小顺子摆摆手,连银耳坠碰都没碰就谢绝了宋昭的好意, “您贴身的饰物奴才怎好拿?这东西金贵,您可自己个儿收好了罢。” 他阴阳怪气一番后便走了,倒引得李贵人她们讪笑连连。 宋昭羞得脸红,低着头走到一旁的角落里坐下。 李贵人和萧常在她们看向宋昭的方向,背地里议论的声音颇大,像是生怕宋昭听不见一样。 萧常在道:“哎呦,护国公好歹也是正二品的朝廷要员,她到底也是护国公府出来的,怎地这般寒酸?” 刘常在说:“李姐姐就不同了,父亲是河运总督,同样也是官至正二品,但姐姐入宫就是贵人,娘家又有陪嫁带着,可不知道要比她一个答应强出多少去~” 萧常在笑着接过话把儿来,“妹妹你是糊涂了?李姐姐是嫡出,那姓宋的不过是个庶出,没让她从官女子的位份上熬起来,那都是皇上给了护国公家脸面。你看她长那模样,也不知是不是有什么暗病,咱们可得离她远些。” 李贵人听着这两人的吹捧,心里乐开了花。 于是笑着摆摆手,故作姿态道:“罢了罢了,入了宫都是自家姐妹,你们就少说两句吧。” 这些像刺刀一样的话,听得云杉都心里发酸。 可她却看宋昭神色淡淡,竟还有闲情逸致低着头抠弄着手指甲上的蔻丹。 云杉低声道:“小主,咱们入宫前老爷明明给了咱们二百两纹银,就是为了让咱们给宫里的奴才利好钱。旁人都给,您刚才为什么不随着她们一起给那个公公些油水,也便算了?” 宋昭抬眸看向云杉,用唇语说了一句: ‘他没命拿’。 云杉看是看懂了,但却不明白是什么意思。 刚想追问,就听见殿外传来了小顺子的惨叫声: “奴才知错了!娘娘饶命!” 众人循声望去,见小顺子被扣押跪在地上,方才他收下的那些利好,随他叩首的幅度过大,从怀中掉出来洒了一地。 而在他面前,正立着一名身材高挑婀娜,身着绛红色压金纹衫衣,外披银丝褂,发梳出云髻,佩鎏金点翠步摇的华贵女子。 她轻抚发髻,低眉睨了小顺子一眼,肃声说道: “皇上在前朝政治贪官,你们还敢将手爪子伸向后宫?你方才是哪只手接下的利好钱?” 小顺子支支吾吾的不敢回话,一旁的宫女便说: “回颖妃娘娘,是右手。” 颖妃扬绢捂在鼻尖儿下面,按了按脸上的浮粉,轻描淡写道: “那就把他的右手砍下来,然后打发去辛者库服役。” 砍手是极刑,但从颖妃口中说出来,却随意到像是杀了只鸡一样简单。 杀鸡是要儆猴的,小顺子被人堵了嘴拖下去,颖妃便转身入了内殿。 李贵人她们和宋昭一样,都是年方十六的小女娃,在家里养尊处优的,哪里见过这样的血腥之事? 再加上小顺子的利好确实是她们给的,于是乎颖妃还没走到她们面前,她们就已经吓得浑身打颤,连站都快站不稳了。 齐齐屈膝下去向颖妃福礼的时候,李贵人膝盖一软打了个踉跄,险些摔倒在地上。 “嫔妾给颖妃娘娘请安,娘娘万福。” 颖妃凌厉的目光迅速扫了她们一眼,忽而笑了, “瞧瞧这一个个,方才还有说有笑的,这会儿是怎么了?难不成是本宫处置罪奴,吓着诸位妹妹了?” 话落,目光很自然地落在了站在角落里的宋昭身上。 第5章 大智若愚 彼此对视的一瞬,空气如胶凝住。 这是宋昭第一次感慨于一个女人的气场, 颖妃锐利的眼神仿佛一眼就能将她看穿。 和从前在宋府里与姜氏、宋玥周旋不同, 宋昭很清楚地知道,能在宫里面混到妃位的女人,就没有一个是简单的。 她屈膝下去,深深欠身,做足了万福礼的礼数, “嫔妾答应宋氏,给颖妃娘娘请安。恭祝颖妃娘娘千岁万福,祥瑞金安。” 行万福礼的时候,低位嫔妃是不能正视高位嫔妃的, 虽然宋昭全程都颔首低头没有直视颖妃,但也能感觉到颖妃正在用犀利的眸光,快速审视着她。 半晌,才听颖妃说了一句,“都别拘着礼了,平身吧。” 待众人都起身后,颖妃落座于上首位,坐姿端正,声音四平八稳道: “本该是皇上召见你们,但皇后娘娘心疾复发,皇上下了朝就赶去了凤鸾宫,皇后娘娘便让本宫来见你们。” 她顿了顿,倏然冷笑一声,眸色生厉,“却没想到,让本宫瞧见了这么一出好戏!” 说着用力拍打了一下桌案,震得人心慌。 “皇上在前朝严查贪官污吏,你们这些新入宫的却在后宫贿赂宦官?瞧着各个母家也都是有头有脸的,这些腌臜事你们是从何处学来!?” 眼见她动怒,包括宋昭在内,四人齐齐跪地, “颖妃娘娘息怒,嫔妾知错了......” 颖妃用眼尾的余光扫了她们一眼,语气稍缓和些, “本宫知道,你们入了宫无亲无故的,是想着在宫里活道一些,也好多个人帮衬。人之常情的事儿本宫也不忍心太过苛责,但若用错了法子走错了路,连累的,可就是你们的母家了。” 李贵人磕头磕得响亮,连声道:“娘娘教训的是,嫔妾无知犯下大错,还望娘娘能宽恕嫔妾,给嫔妾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 萧常在和刘常在也道:“请娘娘给嫔妾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 宋昭自然也没闲着,旁人说什么,她跟着说就是了。 颖妃见宋昭也跟着一并认错,倒觉得奇怪, “宋答应,你并没有给他利好,为何你也要跟着一起认错?” 宋昭恭声回话:“嫔妾没有给顺公公利好,不是因为嫔妾不想给,而是......嫔妾拿不出什么像样的东西来。 虽说顺公公没有收下嫔妾的利好,但嫔妾确实动了歪心思,颖妃娘娘教训的是,嫔妾错了便是错了,不敢隐瞒,错上加错。” 颖妃似乎对她的回答很是满意,笑着点了点头,而后扬手吩咐众人平身, “念在你们是初犯,本宫便宽恕你们这一次,也不会将此事告诉皇上和皇后娘娘。还望你们日后懂得规行矩步,莫要再动这些歪心思。” 众人如临大赦,忙不迭谢过了颖妃的恩德。 后来颖妃又嘀咕了两句无关痛痒的说教话,就命宫人领着她们回各自的宫室去了。 宋昭被分配去了瑶华宫,同样住在瑶华宫的还有李贵人, 李贵人嘴碎,两人回宫的路上,她没少跟宋昭念道: “要我说你还真是糊涂。颖妃娘娘方才都不知道你送礼的事儿,你倒好,自己主动冒出来认下了。你这样单纯,入了宫怕是连自保都做不到。” 宋昭一脸的不解,“颖妃娘娘刚刚不是已经宽恕了咱们?想来应该没事了吧?” “你懂什么?”李贵人压低了声音,在她耳边嘀咕起来。“颖妃表面上按下此事,实则是拿了咱们的把柄。日后咱们得了圣宠,她多半会拿出此事来要挟咱们。” 说着瞥了宋昭一眼,蹙眉摇头,“啧啧,瞧你这模样是得不了恩宠了,你当然没有这样的顾虑。” 宋昭温柔地点头,“我不比姐姐容貌家世都好,也不比姐姐聪颖,日后同住一宫,还望姐姐能多关照关照我。” 她两句话就说的李贵人心花怒放,昂起下巴来颇为自得道: “我与你自然是不同的,你若日后肯跟着我当个跟班,来日我为嫔为妃,要护你周全也不是不可。” 宋昭笑,“如此便多谢姐姐了。” 瑶华宫里还住着主位娘娘瑶嫔,只是今日皇后突然犯了心疾,后妃们都赶去了凤鸾宫侍疾,所以宋昭她们来的时候,瑶嫔并不在。 李贵人住在东偏殿,宋昭住在西偏殿,两人入了瑶华宫便分道扬镳,各自回了各自的宫室。 方一入西偏殿,云杉便将宫门紧紧闭上,放下行礼后一脸神秘的将宋昭拉到了一旁, “小主,李贵人的话虽然不中听,但也有几分道理。颖妃娘娘方才分明就没有怀疑您,您为何还要上赶着认下送礼之事?还有,方才奴婢问您为何不给顺公公送礼,您为何会说......他没命拿?” 宋昭慢条斯理地整理着衣袖,口中闲闲地说: “皇上在前朝处理贪官一事,父亲在府上多有提及。既然前朝已经开始整顿,那后宫自然也是要肃清这样的风气的。 方才李贵人她们给小顺子银子的时候,我瞧见窗户底下立了个宫女在鬼鬼祟祟往殿内窥探。都是新入宫的妃嫔,她有什么好看的? 所以那时我便揣测,她可能是皇上或是别的主子娘娘,派来监视的人。” 云杉双手撑着下巴,耷拉着脑袋又问:“那小主明明都看见了,为何还要把自己的银坠子拿下来给顺公公?” 宋昭道:“你想想看,要是别人都给了偏我没给,颖妃见了会怎么说我?” 云杉道:“她定会在众人面前夸奖小主一番。” 宋昭含笑点头,“她夸了我,李贵人她们就会觉得我是个有心眼的,哪里还会对我放下戒备? 方才李贵人跟我说那番话的时候,全然将我当成了个傻子。这,便是我想要的效果。 人人都以为我傻,人人就都不会对我设防,也不会巴巴儿地盯着我,把我当成眼中钉肉中刺。 就算颖妃要将这件事告诉皇上和皇后,四个秀女一起犯错,要罚也是一起罚。她们各个有家世,为着这么点小事,皇上犯不着得罪她们的母家。法不责众,便是这个道理。” 云杉这才恍然大悟,原来这一切,尽都在自家小姐的算计之中。 她猫眸闪着碎光,一脸崇拜地说:“哇!小主你好厉害!这是不是就是老爷常说的......嗯......大智若愚?” 宋昭嗤笑一声,不屑地摇头,“父亲若知道大智若愚是什么意思,就不会送我入宫了。” 云杉不解道:“小主又说些奴婢听不懂的话了......” 宋昭伸手摸了摸她的脑袋,笑意温婉,“听不懂不要紧,你只需要记着,好戏,这才刚刚开始。” 第6章 六宫请安 主仆俩约莫闲话了半柱香的功夫,忽听门外传来请安声: “奴婢织花、惜影,见过宋小主。” 云杉扒着窗户朝外面瞧了一眼,对宋昭说:“小主,应该是内务府派来伺候您的宫婢。” 宋昭颔首示意,云杉便清了清嗓,肃清了声音道:“进来吧。” 织花与惜影看上去年岁与宋昭相当,虽然皮相稚嫩,但一举一动却很是规矩。 对着宋昭行了礼,自我介绍了一番后,呆呆地立在原地,似是在等着宋昭训话。 没想到宋昭却看着她们,笑着说了句,“宫女八岁入宫,该学的规矩一早学足,原也不需要我再说教你们什么。往后你们是我房中的人,手头上的活计做好了,我自不会亏待你们。” 别的主子入宫,少不得要对下人摆摆谱。 就拿住在东偏殿的李贵人来说,方才织花和惜影过来宋昭这里的时候,隔老远就听见了李贵人训斥宫人的声音。 没承想到了宋昭这儿,却能得她好言好语相待, 彼此连忙谢了恩,眼里有活,也便开始忙碌起来。 走出寝殿收拾庭院的时候,织花小声与惜影嘀咕了一句, “我瞅着宋答应性子柔和,应该是极好相与的,往后咱们的日子也能好过些。怜儿分去了东偏殿照顾李贵人,只怕这差事不好当。” 惜影秀眉微蹙,明显是不认同她这话,“性子好有什么用?咱们当宫女的本来就是下人,得主子得宠咱们才能脸上有光,若不然就活成了人下人,比泥土还低贱。” 她一边心不在焉地修剪着枝叶,一边嘴上的牢骚就没停下来过, “李贵人虽然难伺候些,可她要出身有出身,要容貌有容貌,入宫就是贵人的位份,可见皇上看重。哪儿像咱们?” 惜影回头瞥了一眼西偏殿紧闭的菱窗,一脸嫌恶地说:“庶女就罢了,还生得一脸红疮,皇上怎会瞧得上她?” “可别乱说!”织花用胳膊肘杵了惜影一下,“主子的是非说不得,快干活吧!” 她们两个人的议论声很轻,宋昭在殿内自然是听不见的。 云杉给她沏了一壶花茶,问她,“小主,老爷说宫里的下人最会拜高踩低,欺软怕硬,要您入宫后一定要对她们厉害些,她们才会知道怕。可为何方才您对着她们却是和颜悦色的?” 宋昭手中把玩着茶杯的瓷盖,冷笑道: “我凶她们做什么?你放心,跟在我身边的人,不会不忠心的。” * 第二日一早,是新秀第一日入凤鸾宫给皇后请安的日子。 宋昭不敢怠慢,赶早就收拾利落,赶去了皇后宫中。 她今日身上穿着的还是昨日入宫的那一身。 说好听些,是衬得人恬静素雅,说难听了,便是丢在人堆里,都很难认出来。 她有脑子,别人也不傻。 李贵人、萧常在还有刘常在她们也来得很早,一个个穿得也比昨日素净多了。 惹人注意的仍是李贵人, 她请安就请安,好端端的却还提着一方乌金锦盒, 萧常在和刘常在问她里面装了什么,她顾左右而言他,也不愿说实话。 后来嫔妃们陆续有来,她们四个新人端端正正在堂下站着,见了位份高的嫔妃,都守着规矩全了礼数。 先入内的,是和宋昭还有李贵人同住瑶华宫的瑶嫔, 瑶嫔相貌不算出挑,个头也不高,但胜在身材十分曼妙,玉峰笼身前,蜂腰不盈握, 她也十分懂得自己的优势在哪儿,衣裳剪裁的十分贴身,愈发衬托出她的丰满之态。 昨天晚些时候,她侍疾完皇后回到瑶华宫,和李贵人与宋昭是见过面的, 初见倒是看着和蔼,也没什么架子。 继她之后入内的是惠嫔, 柳叶眉,桃花眼,小鼻小口,腮若粉桃,瞧着幼态。 见着宋昭她们行礼,喜滋滋地笑个不停, “真好,往后宫中又多了姐姐们可以陪我玩乐了~” 她称呼送宋昭她们为姐姐,并非是阴阳怪气,而是她本就是孩童心智。 听说惠嫔过了年才满十四,是老一辈的嫔妃里头,唯一一个还没有侍过寝的。 虽然看着年轻,但身上的穿戴却样样价值不菲。 单是手腕上那串碧玺珠串,就在百金之数。 她家中富庶,是江浙一带有名的财头,当初启朝闹旱灾,她家中帮衬了先帝不少。 后来听说先帝还硬塞给了他一个从四品的官位闲职,为得就是让他的女儿能嫁入宫中,与皇家结为姻亲。 再后来进来的是昨日见过的颖妃,与她并肩而行的,是一名颇有几分姿色,但脸色却有些难看的嫔妃。 听颖妃对她的称呼,这人应该就是云妃。 “云妃妹妹何必为了这事儿烧心?宸妃恃宠而骄,又不是一次两次了。” 二人入了正殿,宋昭她们连忙行礼, 颖妃微笑示意她们平身,但云妃却像是没看见她们一眼,转身自顾坐下之后,就又开始和颖妃念道起来: “昨儿个夜里皇后娘娘心疾犯了,咱们都去凤鸾宫轮流侍疾。可她倒好?走了一圈跟逛庙会似的,转头不知道跟皇上说了什么,就又哄得皇上去了她宫里! 今儿个新选的秀女来给皇后请安,她一句侍寝劳累说不来就不来了?本宫瞧着她是愈发放肆了!” 颖妃苦笑着劝道:“她这些年都是那样,皇上喜欢,咱们又能说什么?” 云妃十分不耐烦地翻了个白眼,“本宫就是瞧不上她那副轻狂样!舒妃有着身孕,也只是这两日天气炎热,才停了给皇后娘娘请安。她宸妃又是个什么东西?” 宋昭在一旁默默听着, 早在府上的时候,她就听说了宸妃一入宫就是专宠。 其实也不怪皇帝萧景珩会如此, 传闻宸妃是从前宫中最娇艳的女子,父亲又是官至正一品的领侍卫内大臣, 前朝和后宫息息相关,有那么一个势强的母家做靠山,她盛宠是意料中事。 至于舒妃,算是这些妃嫔里面命最好的。 萧景珩登基三年,头两年守孝忙政没什么时间出入后宫,也就是去年才开始宠幸妃嫔。 舒妃的恩宠不算多,但却受得住福气,能早早传出有孕的好消息来。 加上她为人性子温和低调,从不与人结怨,所以对于她有孕一事,后宫明面上,倒也没人生出嫉妒来。 可背地里的心思,谁又知道呢? 宋昭眼神平视前方,眼角的余光却偷偷打量着这满屋子的女人, 私心里想着: 往后这日子,可是要热闹起来了。 (PS:架空背景,选用清朝后宫位份。从低到高分别是:官女子、答应、常在、贵人、嫔、妃、贵妃、皇贵妃和皇后。) 第7章 初见皇后 云妃和颖妃的闲话,是在内侍宫人肃声唤了一句‘皇后娘娘驾到’后,才停下来的。 原本已经落座的高位嫔妃纷纷起身,对着内寝通往正殿的廊道方向福礼下去, “臣(嫔)妾恭迎皇后娘娘,皇后娘娘万福金安。” 宋昭在人堆里一同拘着礼,余光瞥着一步步走向凤位的皇后。 她身着一袭明黄色凤穿牡丹绣样的朝服,头戴金镶玉凤冠,耳佩一耳三钳东珠耳饰,通身打扮端庄大气,走起路来也是仪态端然,几乎看不见朝服下摆的流苏有晃动的痕迹。 待皇后稳坐凤位,命众人免礼平身后,宋昭这才看清了她的长相。 一双内勾外翘的丹凤眼,柔软饱满的朱红唇,翘鼻挺而直,整个人从骨子里透着一股大气雍容。 只是脸上的脂粉气略显厚重,像是刻意想要用妆面来掩盖她的病容。 打量了一番新人后,皇后温婉笑道: “昨儿个才入宫,离了自家府宅,可还住的习惯?” 众人齐刷刷点头,立在前面的李贵人抢先拍起了皇后的马屁, “嫔妾多谢皇后娘娘照拂。瑶华宫的东偏殿庭院里种植着栀子花,是嫔妾最喜欢的花卉。嫔妾家中就多有种植,昨儿个搬进去后,倒觉得跟在自己家中一样温馨呢~” 皇后温声道:“你喜欢就好。为你们安排住所的事儿,本该是本宫上心。可这两日本宫犯了心疾,这些事就都交给了颖妃去操办。” 说着看向颖妃,含笑点头,“你心思细腻,此番辛劳你了。” 颖妃忙道:“皇后娘娘谬赞,能为娘娘分担些琐事,是臣妾的福气。” 李贵人八面玲珑,连忙又向颖妃谢了恩,“嫔妾多谢颖妃娘娘。” 颖妃淡淡看了她一眼,轻描淡写地‘嗯’了一声,便算是对她的回应。 皇后又道:“昨日是你们入宫的大喜日子,原是该一一面圣的。怪就怪本宫身子不中用,心疾突发一时绊住了皇上,你们别往心里去。” 众人连忙说:“皇后娘娘如此说,可折煞嫔妾们了。您凤体安康才是顶尖儿的大事。” 一旁的云妃耐不住性子,翻了个白眼愤愤道: “哪里能怪皇后娘娘?昨儿个咱们轮番侍疾的时候都听见了,娘娘您一个劲儿的劝说皇上去见新入宫的嫔妃,别让她们受了冷落。 要不是宸妃偏生狐媚将皇上生拉硬拽去了她宫中,想来昨日妹妹们,应该早就见着圣颜了。” 听话是要听音的, 宋昭听得出来,云妃这话说出来,就是为了让她们这些新入宫的嫔妃,对素未谋面的宸妃心生嫉恨。 皇后听了云妃这番话,由着她说也没有阻止,说明皇后心中对宸妃昨日的行为也心中不满, 不过她到底是中宫,这些醋话不好从她口中说出来罢了。 后来皇后又问了她们一些生活上的琐事,宋昭静静站着也不接话。 只等听见皇后虚着力气咳嗽了两声后,瞧李贵人有了动静。 她让婢女将那乌金锦盒递上来,毕恭毕敬双手奉上呈给皇后, “嫔妾昨日听闻皇后娘娘犯了心疾,心下焦虑。这百年野山参是嫔妾父亲让嫔妾带入宫中的,用来滋补益气效果最佳,还望皇后娘娘不嫌弃。” 宋昭偷瞄了一眼乌金锦盒里面的野山参,果然是极好的品相, 皇后也笑着说:“这野山参品相极好,李贵人有心了。” 话音方落,她身边的大宫女霜若便要上前去将这份礼接下。 正在这时,云妃突然冷笑了一声,“呵,李贵人是有心,但是你有心之前,也该先打听打听皇后娘娘的不适症状。 皇后娘娘这次心疾复发,是因为近来天气炎热,娘娘体内有实热,并伴随阴虚火旺之症,这些症状,是绝对用不得你这份‘心意’的。” 李贵人听了这话脸色都变了,忙不迭解释道: “皇后娘娘恕罪......嫔、嫔妾不懂这些,还请娘娘不要怪罪嫔妾。” 皇后端然而笑,“你一片好心,本宫如何会怪罪于你?这样吧,你这礼本宫收下了,但若本宫想要借花献佛,你可介意?” 李贵人陪笑道:“自然不介意。” 皇后便说:“舒妃有着身孕,气虚欠补,这样好的野山参,最适合她不过。今日本宫便借花献佛,将此物转赠于舒妃。” 今日请安,舒妃告假没来,但她身边的宫女清月却是在场的。 一来是来给舒妃告假,二来是要从旁听事,回宫后转达给舒妃。 清月躬身上前,从霜若手中接过了乌金锦盒, “奴婢替舒妃娘娘多谢皇后娘娘恩德。” 皇后微微颔首,“回去记得跟你家主子说,这些都是李贵人的心意。” 李贵人自然是高兴的, 送了一份礼,在皇后和舒妃面前都做了人,虽说野山参价贵,但也算是物有所值了。 新妃的绿头牌今夜就要送去敬事房,她想,今儿个请安的时候,就属她表现的最好,指不定今夜她就能沾上侍寝的彩头。 后来皇后有些乏了,就说让众人先各自回宫去, 后妃请安散去,是要按着位份高低离场的, 宋昭身为答应,位份最低,所以是最后一个离去的。 却才出了凤鸾宫的门,听见身后有人唤她, “宋答应留步。” 她回头,见是皇后身边儿的霜若跟了出来。 霜若手中拿着一方巴掌大小的黄梨木盒,将它递给了宋昭, “这是紫金活血膏,用来治疗不服之症是极好的。皇后娘娘让奴婢将此物给您送来,交代说早晚各取来匀面,不出五日脸上的红肿湿疹便可尽褪。” 宋昭收下黄梨木盒,贴着一脸的欢喜笑意说: “嫔妾多谢皇后娘娘大恩,皇后娘娘如此照拂,嫔妾理应当面致谢。” 霜若道:“皇后娘娘今日乏了,交代小主不必谢恩。小主请回吧。” 说完她便转身回了凤鸾宫。 宋昭将黄梨木盒交给云杉让她好生收着,继而也转身向瑶华宫走去。 走远些后,云杉小声对宋昭说:“皇后娘娘果然和传闻中一样,母仪天下,和善亲人。” 宋昭并不搭话,只轻轻‘嗯’了一声。 心想,在这深宫里若是只凭着善良,皇后如何能在宸妃的强压之下,还稳坐后位这么些年? 且今日是她和皇后第一次见面,皇后竟会提前知晓她脸上的是不服之症,还一早就准备好了对症下药的药膏送与她? 她正思量着,身后忽而响起了一道冷厉的女声, “谁在哪儿?” 第8章 受尽冷眼 宋昭闻言转身,瞧见来人好大的阵仗。 一名衣着华贵程度仅次于皇后的美艳女子,周围足有二三十名宫人簇拥着。 近身侍奉者,两人持华盖为她遮阴,又两人分立左右掌扇,身前还有数名宫人拿着盛满了冰块的冰屉立在她身前。 冰块升腾而起的白色雾气于她眼前缥缈而过,单是看着就觉得凉爽。 宋昭快速扫视了女子一眼, 一双鸣凤眼眼尾微微上扬,眼角锐利,右眼眼尾一颗朱红色的泪痣,消减了她眼神的攻击性,更添了几分说不出的妩媚。 入宫来见过那么些嫔妃,论其容貌来,眼前这女子绝对是众妃中最出挑的。 再加上她衣着配饰华贵,眼角眉梢又流露出几分跋扈来, 不难猜想,她便是令整个后宫都恨得牙痒痒的宸妃。 宋昭旋即福礼下去,恭声道:“嫔妾答应宋氏,见过宸妃娘娘,娘娘万福金安。” 宸妃粗略瞄了她一眼,并不叫她起来,而是问了身旁的宫女迎香一声,“宋答应?” 迎香道:“回娘娘,是护国公家的女儿,昨儿个和另外三名秀女一同入宫的。” 宸妃听罢才说:“原是宋世诚的女儿,起来吧。” 等宋昭谢恩平生后,听她继续说:“你父亲与本宫的父亲也算有些私交,你虽是庶女,但也不必妄自菲薄。日后得闲,常来本宫宫中走动走动,少不了能给你讨些好处。” 后宫最忌讳嫔妃之间拉帮结派, 宸妃能在皇后宫门口附近,将这话公然宣之于口,可见她有多跋扈嚣张,丝毫不将皇后放在眼里。 宸妃抛了橄榄枝,但宋昭却不敢接。 这地方来来去去这么多宫人路过,指不定谁就是皇后身边儿的人, 她应了宸妃这话,要皇后知道了,定会对她有看法, 可她若不应,宸妃就站在她面前眼巴巴盯着她看, 前有狼后有虎,她谁都得罪不起。 宋昭思绪急速流转,心念一动,很快就有了主意。 云杉在一旁搀扶着她,她佯装要再度给宸妃福礼下去,用胳膊肘捧了一下云杉拿着黄梨木盒的左手, 黄梨木盒应声掉在地上,云杉立马躬身去捡, 宋昭则做出一副欢喜的模样,毕恭毕敬道:“承蒙宸妃娘娘厚爱,嫔妾......” “那是什么?”宸妃的目光被掉在地上的黄梨木盒吸引了过去,冷着声音截断了宋昭的话后,凑上前仔细瞧了一眼。 皇后宫里出来的东西,一应一物上面都是印有凤纹的。 宸妃瞧见凤纹后愣了一下,继而轻嗤出声, “呵,皇后倒是不嫌弃你只是个小小答应,竟如此看重你。” 她一步步逼近宋昭,伸手勾起了她的下巴。 冰凉的护甲几乎要嵌入宋昭的皮肉里,宋昭连忙解释道: “皇后娘娘和宸妃娘娘一样,都十分体恤嫔妾等新入宫的秀女。关心嫔妾脸上湿疹红疮,害怕如此模样来日侍寝吓着皇上,故而特意赏赐给了嫔妾这一盒紫金活血膏。” 宸妃闷哼一声,“哼,你既收了皇后如此大礼,那就好好受着。” 说罢将手甩开,轻抚鬓发,“本宫还要去给皇后请安,没工夫与你闲话,你自行退下吧。” 宋昭向着宸妃又福了一礼,带着云杉快步离去。 等走远后,云杉憋在胸口的气才舒了出来,“可吓死奴婢了,方才宸妃娘娘那样子,看着像是要活吞了小主一样。” 宋昭神色淡淡,不以为然,“她没工夫活吞了我,她只会活吞分得她宠爱之人。今日请安李贵人出尽风头,你觉得多久会传来她侍寝的好消息?” 云杉说:“今天晚上敬事房就会将小主和李贵人她们的绿头牌呈给皇上,新秀入宫一月之期,怎么都会被皇上宠幸,李贵人今天讨得皇后娘娘欢心,想来皇后娘娘也会在皇上面前替她美言几句吧?” 宋昭笑,“是啊,那咱们可得好好儿恭喜她了。” “小主也得快些将脸上的伤养好。小主比她们生得都好看,奴婢相信到时候皇上见了小主,一定喜欢得不得了!”云杉晃了晃手中的黄梨木盒,又说: “这紫金活血膏虽好,但是老爷说宫里人心难测,任何内服外用的东西都得先让太医验过再说。宫里的刘太医是自己人,奴婢等下就去趟太医院,让......” “不必去。”宋昭接过黄梨木盒来,在手中把玩着,“验与不验的,左右这东西我也不会用,就别费神了。” * 一转眼的功夫,宋昭入宫已经快一个月了。 按说她脸上的红肿湿疹应该早就好了,可她日日去请安时,众人瞧着她还是和才入宫的时候一样,没什么区别。 皇后问起来,她才解释:“嫔妾那日一时贪嘴,多吃了两块鲜花饼。后来才知道那里面有桃花的花粉在,实在是嫔妾自己糊涂......” 皇后闻言无奈摇头,“你呀,明知道自己身体这样,就得多注意着。眼瞅着一个月过去了,和你一同入宫的几人都侍过寝,你却连皇上的面都还没见过。这样下去可不行啊。” 是啊。 这一个月里,李贵人、萧常在和刘常在各承宠了一次, 唯有宋昭,连萧景珩的面还没见过。 没有圣宠,在宫里的日子便举步维艰。 内务府对她宫里的差事懈怠不说,连一同入宫的萧常在和刘常在她们,也常出言讥讽宋昭,更不用说风头正劲的李贵人了。 这一日,宋昭正在寝宫中闲闲翻看着一本书,织花在殿内洒扫着,惜影则在门外找了个阴凉地躲闲。 内务府的人来说事,正好撞见在门口偷懒的惜影,便说: “这个月的月例下来了,你随我走一趟,将月例取回来。” 惜影一听这话,可不愿意了,“我瞧得真真儿的,李贵人和瑶嫔娘娘的俸禄你刚才送过去,按理说将我们的俸禄也拿着送过来,是顺路的事儿。你倒好,却让我们自己去取?” 那公公也不惯着她,“哟呵,你好大的气性?那瑶嫔娘娘和李贵人是什么身份?这月例你们爱要不要!” 两人在门外的争吵,被寝殿中的宋昭和织花听得一清二楚。 宋昭表情上没有什么波澜,但是翻书的速度明显慢了下来。 织花看在眼里,小声劝了她一句,“小主.....您别往心里去。内务府的奴才一贯都是这样,等您来日侍寝后,有的是他们上赶着给您赔笑脸的时候。” 宋昭抬眉,笑着对织花点点头。 门外,惜影和公公吵闹的声音愈发大。 织花实在听不下去了,便赶了出去将抹布塞给惜影,说: “算了算了,你不想去就不去,我随公公走一趟就好了。寝殿里还有两个花樽没擦干净,你先进去把活做了吧。” 惜影这才冲着公公哼了一鼻子,接下织花手中的抹布,不情不愿地入了寝殿。 第9章 宋昭争宠 织花和惜影她们也在宋昭身边儿伺候了快一个月了, 织花做事勤勉,口中少有抱怨,算是个本分的。 但是惜影却总是偷懒躲闲,又爱耍小聪明,将脏活累活都分给织花去做。 这些宋昭都看在眼里,但是从未说过她。 这会儿她入寝殿来擦拭花樽,宋昭余光瞥着,那抹布不过是在花樽外壁上走了个过场,连瓶口的花泥都没擦干净,就已经完事了。 宋昭刚想说她两句,云杉却在这个时候神色匆匆赶了回来。 她进来的时候看见惜影在,有些刻意地说: “惜影,我看外面花圃那儿的草长野了,你去修一修。” 惜影不情不愿地答应了一声,退下之际云杉又叮嘱她, “将门带上,我有事要跟小主说。” 惜影眼珠子滴溜溜转着,慢吞吞地合门退下。 等她走了后,云杉对宋昭说: “小主,消息打探到了。御前的人收了咱们的银子,向奴婢透露明天傍晚时分,皇上会去给太后请安。回来的时候会路过御花园的东北角。” 宋昭合上摊放在桌案上的书籍,神思忧忧道: “既然如此,咱们也得快些准备着了。入宫的时候,不是带了一件绛紫色的云锦苏绣氅衣吗?我听说皇上喜欢那颜色,你去取来打理一下,明日我便穿着它去‘偶遇’皇上。” 云杉手脚十分利索,立马从衣柜里将衣裳翻找出来,在宋昭身上比了比, “这衣裳衬得小主身量纤纤,再加上小主曼妙舞姿,皇上瞧了定会着迷。” “唉......”宋昭叹了一声,无奈摇头,“我原也不愿争抢什么,可你也瞧见了,宫里头的女人若没有宠爱,日子过得还不如奴才,任谁都能轻贱我。眼瞅着入宫一个月,皇上都没有要召见我的意思,我若还不下点功夫,怕这后宫就更没有我的立锥之地了。” 主仆两人好一番合计,算准了这次一定要一举夺得圣心。 为了将自己最好的状态呈现出来,宋昭从当天夜里就已经开始不进食不喝水了, 实在渴得不行了,才用棉布沾了水,润一润嘴唇,说是只有这样才能排出体内的湿气,面部轮廓也瞧着更紧致些。 到了第二日傍晚时分, 打扮华丽的宋昭趁着瑶嫔和李贵人都在用膳的时候,偷偷摸摸溜出了宫去。 等主仆二人回来的时候,天色已经彻底暗了下来。 正巧碰上李贵人在庭院里散步,看见宋昭今日穿戴和往日的素净相比截然不同,便问道: “你到哪儿去了?” 宋昭道:“昨儿个请安的时候,嫔妾和惠嫔娘娘闲话时,偶然提及臣妾的母亲竟和惠嫔娘娘的母家一样,都在江浙一带。 惠嫔娘娘说,她母家有一道小吃名叫‘葱包烩’,她很喜欢,但宫中厨子做不出。嫔妾从前在家中的时候,和母亲学过这道菜,所以惠嫔娘娘便邀请嫔妾去她宫中,让嫔妾献丑,做一道她日思夜想的家乡小吃。” 满宫里的女人都想着争宠,就只有年岁小的惠嫔,成日里都在想着吃喝玩乐。 李贵人位份在惠嫔之下,她当然不好说惠嫔什么闲话,于是转而开始挑起了宋昭的刺, “做饭便做饭,你怎地穿成这样?这可不像你素日里的穿着。” 宋昭含羞而笑,有些不好意思地环顾自身,道:“原是皇后娘娘说,嫔妾脸上的湿疹久治不愈,或许和心情有关系。娘娘说女子打扮起来,自己看得开心,心情也能好些。所以嫔妾便试着装扮了一番。” 从前李贵人压根就没有将宋昭往眼里放, 她出身比宋昭好,位份比宋昭高,宠爱也比宋昭多,原不需要忌惮她。 但看今日,宋昭不过稍稍一打扮,虽然脸上还是疮痍满目,但整个人的气质一下就不同了。 她可不想有人分走她才得来的宠爱,于是捏着嗓子,拿腔拿调训斥道: “你这衣裳花里胡哨的,透着一股子风尘味,皇上最不喜欢女子这般打扮。我为了你好劝你一句,这衣裳你以后还是别穿了。” 宋昭笑着点头,“多谢姐姐提点。” 回了自己房中后,云杉愤愤道:“李贵人说得什么话呀?她就是见不得小主好!什么皇上不喜欢?皇上要是不喜欢的话,她至于日日把自己打扮的跟个花蝴蝶一样吗?” 宋昭懒得和李贵人这种没脑子没手段的傻女人计较,就也没接云杉的话。 刚好织花路过门口,她便叫住她,“织花,你见着惜影了吗?” 织花立在门外回话,“方才小主才出门,惜影就说要去内务府领些香料回来,也出去了。方才回来的时候,不知道是不是和内务府的人起了冲突,奴婢看她眼眶红红的,左边儿的脸也肿着,唇角还有血,像是受了打......” 宋昭说:“主子不受宠,连累你们也跟我一起受委屈了。今日我母家送了东西入宫,我也挑了礼物给你们,你去叫惜影来。” 织花去了约莫一炷香的时间,才将惜影从庑房里‘请’了过来。 惜影来时脸上的红肿十分明显,一看就是挨了巴掌。 宋昭只当自己看不见,笑着说:“我母家今日送入宫了些金银细软,你们伺候我辛苦,我寻思着有两样东西很适合你们,便想着留给你们。” 话落,云杉便将两个精致小巧的首饰盒分别递给了织花和惜影。 两人谢恩后,惜影貌似是有心事,对这礼物并不上心, 倒是织花喜滋滋地说:“多谢小主,奴婢能打开瞧瞧吗?” 宋昭笑,“当然。” 织花将锦盒启开,拿出了里面放着的青玉手串,欢喜得不得了, 立刻就戴在了手腕上,对着宋昭一个劲道谢。 宋昭说:“礼物你喜欢就好。另外我看你们睡觉的被褥都已经旧了,内务府不管事,我便让云杉替你们换了新的,你去瞧瞧可喜欢?” 织花闻言笑得更开心了,对着宋昭福了好几下礼,欢喜退下。 她走后,宋昭含笑打量着惜影, “你怎么了?我送你礼物你不开心?” 惜影抿了抿唇,“奴婢不敢。” 宋昭道:“那便打开瞧瞧,看合不合你心意。” 惜影缓缓将手中捧着的首饰盒启开,却在看见里面的东西惊呼了一声,吓得首饰盒掉在了地上。 而随着首饰盒掉落,一根血淋淋的手指却从里面滚了出来! 看得人寒意涔涔,汗毛直立。 第10章 没有软肋 “啊!!!” 惜影尖叫着向后退了两步。 云杉抬手便赏给了惜影一记耳光, “喊叫什么?仔细惊着小主!” “云杉,别打她。”宋昭含笑起身,迎着惜影惊恐诧异的目光缓缓走向她, “怎么?这礼物吓着你了?” 她低头瞥了一眼静静躺在地上的断指,继而伸手捋顺惜影散乱的鬓发,语气十分温柔地说: “自己的家人,有什么好怕的呢?你可是忘了,你弟弟的右手食指上,有一块褐色的斑状胎记?小时候你弟弟走失了,你父母就是靠着这块胎记将人找回来的,是不是?” 惊魂未定的惜影瞪大双眸盯着地上的断指看了半晌, 在看清了断指上的斑状胎记确实和自己弟弟的一模一样后,她吓得膝盖一软,整个人如同一摊烂泥一般跌坐在了地上。 宋昭眸光凌厉自上而下打量了她一番,而后对云杉说: “把她扶起来,地上凉。” 云杉才凑近惜影,就吓得她三魂不见了七魄,身体一个劲向后瑟缩着,直到抵到了墙角退无可退,才唇齿颤抖地说道: “你、你们对我弟弟做了什么?他才十二岁......为什么你们要这么残忍!?” 宋昭悠闲地迈着莲步走到她身前,云杉挪来椅子让她坐下。 坐定后,宋昭俯身下去,食指勾住惜影的下巴暗暗施力,迫使惜影抬起头来,和她的眼神对上, “我不知道宸妃给了你多少好处,叫你来监视我的一举一动。可我知道,宸妃的父亲是领侍卫内大臣,并兼任川陕总督一职。她举家都在川陕一带,所以她肯定不会拿你家人的性命来威胁你。可我不同。” 她修长的手指缓缓向上移动,水葱似的指甲滑过惜影红肿的脸颊, “我的父亲是护国公,护国公府就在京城。好巧不巧,你家中也住在京城。嘶......” 宋昭左手指着下巴,好看的眸子微微眯起来,似是回忆了一番后,继续道: “我记得好像是住在弄庄胡同吧?啧啧,你说如果那地方突然着火了?那可怎么办是好?” 惜影吓得不轻,忙道:“小主饶命!奴婢知错了,求小主给奴婢一个机会!” 宋昭轻抚着她脸颊上的伤,温婉笑道:“疼吗?今日宸妃扑了个空,只赏了你一耳光,算是便宜你了。” 其实所谓的‘争宠’,根本就是宋昭布下的一个局。 她故意要惜影听见她和云杉的密谋,私下里又派云杉跟着她,看她会将这事说给谁。 今日宸妃得了惜影的通风报信,赶去了御花园的东北角,结果喂了半晚上的蚊子,愣是没瞧见宋昭的人影。 盛怒之下给了惜影一耳光,让她回去继续监视宋昭的一举一动, 还说下次要是再闹出乌龙来,绝饶不了她。 此刻宋昭抚摸着惜影脸颊的手很暖,可惜影却觉得有一股寒意从宋昭的掌心涌到了自己的心底。 半晌,宋昭在她的脸颊上轻轻拍了拍,脸上笑意更甚, “疑人不用,用人不疑。这次我给你一个机会,相信经过这件事之后,你定会知道什么是该做的,什么是不该做的,是不是?” 惜影惊惶地点着头,眼看着云杉递给了宋昭一枚和刚才给织花一样的青玉手串。 宋昭拿着手串,在惜影的手腕上比了比,“你和织花都是伺候我的,她有的东西,你也会有。我不知道你给宸妃办事收了她多少银子。不过你只需要清楚一件事,宸妃能给你的,我同样能给你,甚至比她更得更多。你不是一直都说,当奴才的选对主子,才是最重要的吗?” 宋昭一边说着,一边挽起惜影的手腕,动作温柔的将青玉手串给她佩戴上。 随后拍了拍她的手背,微笑着冲她挑眉, “事到如今,你会选了吗?” 惜影有的选吗? 眼下她只有衷心于宋昭这一条路,如若不然,她全家的性命都会不保。 于是在宋昭说完话后,她立马跪下磕头谢恩, “多谢小主宽恕!奴婢日后定当对小主一心,以小主马首是瞻!” 宋昭回身落座于暖座上,端起茶盏来小嘬一口,语气淡淡地问: “宸妃要你在我身边做什么?” 惜影道:“宸妃娘娘给了奴婢一些银子,让奴婢监视您的一举一动。将您日常都做了什么,事无巨细的汇报给她。” 正说着突然压低了声音,“不止是您这儿。奴婢听说,这次新入宫的小主们,身边都有宸妃娘娘安插的人手......” 宠妃为了巩固自己的地位与宠爱,给新人身边安插眼线,也不算是什么稀罕事。 宋昭轻描淡写地回了惜影一句, “日后宸妃给你的银子你照拿不误。她想知道我的一举一动,你就大大方方地告诉她。不过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聪明如你,应该不用我亲自教你吧?” 惜影点头如捣蒜,宋昭又说:“我乏了,你退下吧。” 说话间有意无意瞥了一眼地上,“带着你弟弟的手指。” 惜影双手颤抖的将断指捡起来,向宋昭毕恭毕敬福一礼后,才匆匆离去。 云杉见宋昭这么轻易就将惜影给放了,有些气不过, “小主也太心善了,这样吃里扒外的东西,怎么说也得给她点颜色瞧瞧。” 宋昭轻嗤一声,摊开手掌来,对着烛火欣赏着自己修长纤细的手指, “她弟弟断指上的那抹猩红血色,还不算给她颜色瞧了吗?左右宸妃是无论如何也要安插眼线在我身边的,没了惜影宸妃也会派新人来。 与其如此,还不如就留着惜影。毕竟家人对大多数人来说,都是软肋。她全家性命在我手中握着,她自然懂得如何管好自己那张嘴。” 云杉道:“还是小主思虑周全。您说的是,就拿您来说,老爷是您在宫中的后盾,同时也是您的软肋,您......” 话说了一半,见宋昭的眉心处微不可查地跳了跳,云杉便戛然而止,不再说下去。 宋昭默然须臾,脑海中一闪而过昔日母亲被姜氏毒打致死,宋世诚目睹了全过程,却一言不发袖手旁观的场景。 她的眼神变得阴鸷,下颚微微紧绷,咬音很重地吐出一句, “我没有软肋。” 说罢,便吹熄了面前的烛火。 第11章 宫中眼线 这两日宫里头最风光的人,当是李贵人莫属。 萧景珩似乎对她很是满意,昨儿个又翻了她的牌子。 这批新入宫的嫔妃,就只有她侍寝过两次。 后妃争相拉拢她,尤其是宸妃,她宫里送来的赏赐就没断过。 宋昭在西偏殿瞧着东偏殿门庭若市,送礼的人一波接一波的来, 后来宸妃身边的迎香也来给李贵人送礼,只不过她走的时候,是李贵人亲自将她送出门的。 李贵人高声对迎香说:“有劳姑姑亲自跑这一趟,宸妃娘娘送给我的粉珠耳坠我十分喜欢,改日我定亲自登门道谢。” 送走迎香后,她一脸自得,扭着腰肢回了殿内。 宋昭看在眼里,忽而吩咐云杉道:“我记得当初带入宫的首饰,有一副珍珠耳环。你去取来挑个好看些的盒子装着,随我一道去恭贺李贵人。” 李贵人正是春风得意的时候,她本就瞧不上宋昭,见她来送礼,少不得要腌臜她两句, “我瞧瞧你送了些什么。” 她打开红木礼盒,从里面取出了一对珍珠耳饰来,轻蔑地笑道: “这云白珠是淡水河蚌所出,小家子气的上不了台面。且这珠子小小一颗,掉在地上怕是都不好找。妹妹拿这样的礼来送人,多少有些寒酸了。” 说着随手从桌子上取了一副圆润饱满的粉珠耳饰来,和宋昭送的那一副比了比, 珍珠大了一圈不说,淡粉色的珍珠也要比纯白色的不知道亮眼多少。 宋昭像是没见过好货一样,眸子瞪得浑圆。 李贵人看宋昭这副表情,愈发得意道: “这是宸妃娘娘才送来的赏赐,粉珠可是取自东海海蚌,且要得这一副成色如此好的,怎么说也得万里挑一。这才是正儿八经的好东西。” 宋昭眸底碎光流动,眼神落在粉珠上挪不开, “这样好看的珍珠,嫔妾从未见过。贵人姐姐容貌娇俏,与这粉色也是极相配的。且我听说宸妃娘娘很少送礼于人,可见娘娘对姐姐看重。” “这算什么?”李贵人骄傲地扬起下巴,拿起旁边放着的一支鎏金花鸟簪子在手中把玩着,“这簪子是皇后娘娘所赐,做工精致,我很喜欢。” 宋昭道:“这簪子是好看,不过太素净了些。相比之下,嫔妾还是觉得宸妃娘娘送给姐姐的耳坠更好看些。明日请安的时候,姐姐若是戴上这对耳坠,定能艳压群芳。” “蠢货,你懂什么?” 李贵人冲宋昭翻了个白眼,兀自将发簪插在了发髻上, “各宫娘娘都送了礼物过来,明日我肯定要捡好的穿戴。宸妃娘娘的礼物是好,可她性格跋扈,眼里揉不得沙子,跟着她能有什么好处?倒不如跟着皇后娘娘,到底是皇后之主,哪里是寻常嫔妃可以比肩的?” 她看宋昭一脸懵懂的样子,拿出一副老道的腔调,开始说教起来, “在后宫中生存,要的就是会察言观色,懂审时度势。初入宫闱人微言轻势单力薄,就得找一个最值得依托之人依附于她,这样往后的路才能更好走,你明白了吗?” 宋昭恍然大悟,忙冲李贵人福了一礼,道:“多谢贵人姐姐提点。” 李贵人得意道:“往后我依附皇后,你便跟着我。左右你这副模样也是得不了圣宠的,你把我伺候好了,我保你三餐温饱也不是什么难事。” 后来李贵人还说了好一会子阴阳怪气的话,宋昭照单全收,顺带好一番吹捧,将她夸成了个天上有地上无的仙女。 云杉从旁瞧着,只替自己的主子觉得委屈。 听李贵人说道了将近半个时辰,她才肯放宋昭回去。 回了宫,云杉帮宋昭捶肩捏腿,心疼地说:“小主明知道去见了她免不了要听她羞辱,为何还要去给她送礼?” 宋昭悠哉的从桌子上给取了一枚葡萄,剥皮吃了,“她是贵人,我是答应。同在一个屋檐下,我巴结她也是很正常的事。” 云杉叹气道:“唉......只盼着小主能早些侍寝,这样日后在宫中日子也能好过些。” 宋昭所住的西偏殿,暖座旁的菱窗刚好可以看见东偏殿的侧门。 自她奉承完李贵人后,她就一直盯着那扇窗户瞧。 不一会儿,看见伺候李贵人的怜儿神色匆匆从侧门走了出来,鬼鬼祟祟地出了宫去,她嘴角才隐隐浮现出一丝笑意。 惜影交代过,宸妃给新入宫的嫔妃身边都安插了眼线, 所以今日宋昭去给李贵人送礼,就是为了引她说出那番贬损宸妃,抬高皇后的话。 以宸妃的跋扈悍妒,不用宋昭亲自出手,李贵人的好日子怕是也没几日了。 * 与此同时,永安宫。 “她当真是这么说的?” 宸妃端坐于上首位,言语间隐着几分怒气。 李贵人身边的怜儿正跪在堂下,恭敬道: “奴婢不敢妄言,李贵人确实是这么说的。和她同住的宋答应还劝了她两句,说您送去的耳坠适合她。她却说皇后娘娘给的东西才合她的心意。她还明说了她日后要依附皇后娘娘,还说宋答应无宠,让宋答应以后依附于她。” 宸妃冷嗤一声,“哼,她倒是个有志气的。一个小小贵人,才入宫几天,就开始为日后筹谋,拉帮结派了?她喜欢依附皇后,那本宫就遂了她的心愿。皇后不是最喜欢劝皇上雨露均沾了吗?迎香。” 迎香上前一步屈膝下去,“奴婢在。” 宸妃道:“你去趟敬事房,就说李贵人偶感风寒不便侍寝,让他们将她的绿头牌挂起来。再让张久贵去御前提醒着,瑶华宫还有个宋答应,入宫以来还从未面过圣。” 迎香领旨退下,宸妃又看向怜儿,问道:“本宫说李贵人偶感风寒,你可知道是什么意思?” 怜儿机敏一笑,“奴婢知道该怎么做。” 宸妃十分满意地点点头,让宫人拿了几两碎银子给怜儿,才道:“回去吧,好生照顾好你家小主。” 怜儿笑着叩谢了宸妃恩典,捧着银子喜滋滋地走了。 第12章 黄雀在后 过了两日,在一日晌午的时候,宋昭见李贵人站在太阳地底下上蹦下跳的,累出了一身的汗来。 宫人们站在一旁谁也不敢去劝她,宋昭便问怜儿, “你家主子这是怎么了?这样毒辣的日头,也不怕晒坏了?” 怜儿说:“夏日里小主贪凉,入夜的时候用冰用多了,被子没盖好,就染上了风寒之症。嫔妃染病是不能侍寝的,所以敬事房就将小主的绿头牌给挂了起来。太医说多发汗能好得快些,小主这才非要跑到太阳底下站着......” “贵人晕倒了!快去传太医!” 正说着话呢,李贵人体力不支突然晕倒在地。 宫人们一窝蜂涌上去查看她的情况,宋昭立在人堆外面瞧了眼热闹, 她看见李贵人半条命都快被折腾没了,还拉着怜儿的手在吩咐她, “顺、顺便告诉皇上,说我晕倒了,皇上心疼我,会来看我的。” 宋昭冷笑一记,心里暗道了一句蠢货,连她搭理都没搭理,转头就回了自己的寝室。 她也不是完全没理会李贵人,下午亲手给她熬了一碗消暑的绿豆汤送了过去, 李贵人没什么胃口不肯喝,宋昭便劝她, “姐姐不必这么心急,寻常风寒而已,吃药调理着七八天也就好全了,何必要大中午的站在太阳底下折磨自己呢?” “你懂什么?”李贵人斥了她一句,转而向怜儿问道:“去通报御前了吗?皇上知道我晕倒了吗?” 怜儿说:“回小主,已经通报了两次了。” 李贵人长舒一口气,安心地点头。不过很快又想起了什么,突然从床上起身,往妆台方向走过去。 一边走,口中还一边念叨着:“若是等下皇上来了,可不能看见我这憔悴样子。怜儿,你来给我上妆!” 宋昭看着她这样子,不觉得可怜,只觉得可笑。 心想,若是跟她争宠的女人都是这种资质,那这日子多少无趣了些。 后来李贵人梳妆打扮好了,也确实让她等来了好消息。 敬事房来了个面生的小太监,来给李贵人报喜, “恭喜贵人,鸾鸣承恩轿已经往瑶华宫来了,您快准备着吧。” 李贵人喜不自胜,听了这消息,病气都赶走了一大半。 她挺直了腰杆,春风满面地赶去了庭院内。 半炷香过后,鸾鸣承恩轿果然停在了瑶华宫门外。 今日来接人的,是敬事房的总管张久贵。 按着规矩,只有嫔妃第一次侍寝的时候,会由敬事房的总管亲自接引。 日后除非是有皇帝亲旨的宠妃,旁人是没有这个待遇的。 李贵人愈发欣喜,上前笑着和张久贵攀谈起来,“张公公怎么来了?” 张久贵冲她敷衍一笑,“贵人身子可见好了?” 李贵人道:“好多了好多了,多谢公公关怀。” 她见没有人迎她,索性自己掀开了轿门就要上去。 “唉,小主且慢。”张久贵拦了她一把,将轿门合上,“今日皇上翻得不是您的牌子。” “不是我?”李贵人眼中满是讶异,她指着立在张久贵身后,刚才负责过来通传的那名小太监说道:“怎么会不是我?这位公公方才明明说了,皇上今夜翻了我的牌子。” “糊涂东西!”张久贵踹了那小太监一脚,忙对李贵人赔笑道:“这蹄子是才来敬事房的,怕是搞错了规矩。” 说着看向了立在一旁看热闹的宋昭,冲她拱手一揖,毕恭毕敬道:“宋答应大喜,今夜皇上翻得是您的牌子。” 一语落,所有人的目光都凝在了宋昭身上。 李贵人更是气得牙痒痒,眸底都能沁出血来。 宋昭一脸懵然地指着自己,“我?” 张久贵做了个请的手势,笑着说:“小主别愣着了,快请吧~” 一旁的云杉听了这消息,都欢喜疯了。 “小主!您没听错,皇上翻得是您的牌子!” 但才欢喜了一句话的功夫,就又犯了难,“张公公,方才那公公传话的时候传错了,我家小主突然听见这消息还来不及更衣打扮,要不您稍候片刻,奴婢帮......” “稍等?”张久贵摆了摆手,看起来很是无奈,“这侍寝都是有规矩的,时辰耽误不得。宋答应还是别为难奴才了吧?” 云杉想,自己小主脸上的肿胀虽然消下去了,但是红疹还在。 怎么说也得拿水粉遮一遮,不然就这么去侍寝,能给皇上留下什么好印象? 奈何张久贵催得紧,宋昭也说:“公公说得对,规矩破不得,我这就随公公前去。” 李贵人眼睁睁看着宋昭顶着一张麻子脸上了鸾鸣承恩轿,气得手中搅动的绢帕都快扯碎了去, “她那张脸去侍寝,是要吓死皇上吗!?” 吓不吓死皇上不知道, 不过是个人都看得出,李贵人现在是快要被气死了。 坐进鸾鸣承恩轿后,宋昭脸上的懵然之态一扫而空,转而又换做了一脸的淡定自若。 她听跟在轿外的张久贵小声说:“今日宋答应能得这侍寝的机会,可是宸妃娘娘好不容易帮您争取来的,宋答应可得好好珍惜啊!” 宋昭道:“多谢公公告知,也多谢宸妃娘娘给我这个机会。” 张久贵笑道:“奴才本就是伺候主子的,您谢奴才,奴才可担待不起。只是宸妃娘娘甚少对别的小主的事上心,可见娘娘看重您。” “我明白娘娘一片好心,自当不辜负娘娘。” 宋昭心里明镜似的, 敬事房的人办事向来滴水不漏,怎么会传错了信? 今日这场乌龙,分明就是宸妃刻意安排的。 一来,是要在众人的面前打了李贵人的脸,让她面子上挂不住; 二来,旨意传错了,宋昭就没有提前添妆更衣的时间。 等她素面朝天入了朝阳宫,让萧景珩瞧见她脸上那些没有遮盖的红疹子,说不定心生厌恶,会直接将她给送回去,唱上一出完璧归赵。 宸妃左算右算,这一局,她打压了李贵人,明里给了宋昭机会,暗里让宋昭在御前受辱,可谓是一箭三雕。 料她做梦也想不到, 她以为自己螳螂捕蝉,棋高一着。 殊不知看起来被她利用了的宋昭,才是这一局里,真正伺机而后动的黄雀。 第13章 宋昭侍寝1 今日的天气打傍晚开始,就闷沉沉的。 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水汽,黑压压的密云中偶然传出阵阵闷雷声。 待鸾鸣承恩轿落在朝阳宫门外时,宋昭抬头看了一眼墨黑的天色, 闷热了这么多天,也是该好好下一场雨了。 张久贵躬身指引宋昭入了朝阳宫,一路将她带往偏殿,此地有一名面善的嬷嬷正候着。 张久贵向宋昭介绍,“这是御前的教礼嬷嬷,负责教导小主侍寝的规矩。” 后面女人间要说的话,他一个太监是听不得的,于是便退到门外等候。 嬷嬷对宋昭说:“这侍寝的规矩说多也多,说不多也不多。无外乎就是要记得两件事:顺从与迎合。 咱们皇上年纪轻,二十一岁登基,如今在位三年,到九月过了万寿节,才满二十四岁,正是身强力健的时候。 小主伺候皇上的时候,万不可忤逆皇上的意思,坏了皇上的兴致。总之一切顺着皇上的心意来,取悦龙颜,让皇上一扫白日勤政的辛劳,便是小主的功劳了。 侍寝前,御前的宫女会带着小主去沐浴更衣,然后送小主到皇上的寝殿去。等侍寝结束后,会有专人来将小主送回宫去。当然,若是皇上喜欢,得了留宿的旨意,那更是极好的。” 听她说完,宋昭认真地点头,“多谢嬷嬷教导,我都记下了。” 然后嬷嬷就安排了御前的宫女带着宋昭下去沐浴。 后妃侍寝,在沐浴完了之后,都是会有专人来替后妃重新添妆的。 但张久贵却私下里刻意提醒了嬷嬷一句, “宋答应脸上的红疹,是不服之症还未痊愈的缘故。这时候若是以水粉遮盖,万一红疹在刺激之下变得愈发严重,反而不好。 宋答应五官精致,容貌姣好,区区红疹瑕不掩瑜。宸妃娘娘的意思是,要让咱们将宋答应‘素面朝天’的送到皇上面前去,嬷嬷可明白娘娘的意思?” 嬷嬷赔笑道:“宸妃娘娘所言极是,奴婢明白该怎么做。” 所以当晚宋昭沐浴更衣过后,压根就没有人来给她上妆,而是直接被人送给到了萧景珩的寝殿去。 她来时,萧景珩坐在暖座上,正在批阅奏折。 听见宋昭入内的动静,他并未抬头,而是继续在奏折上潇洒地落下朱批。 殿内烛火黄昏摇曳,烘出一片暖煦之色, 博山炉中燃放的沉木香烟气浓郁稠白,丝丝缕缕缥缈而起,氤氲在萧景珩的面前。 这是宋昭第一次见到自己的丈夫, 如传闻中一样,萧景珩生得俊美无俦,实乃宸宁之貌。 浓密有序的眉毛与黑曜石一般的瞳仁,衬得他目光深邃坚毅, 英挺的鼻与削薄的唇,又给他添了几分高不可攀的疏离感。 又或者,这份疏离感是来自于他与生俱来的帝王霸气。 宋昭将裙摆铺开缓缓跪下,毕恭毕敬地请安道: “嫔妾答应宋氏见过皇上,愿皇上万岁万福。” 闻言,萧景珩笔尖一滞。 他抬头瞥了宋昭一眼,“抬起头来回话。” 低沉抓耳的声音撞入宋昭的耳膜, 她应声抬起头来,因着后妃在拘礼期间不能直视天颜,所以她虽然抬起了头,但却低垂眼帘,眼神闪躲。 萧景珩看出了她的紧张不安与局促,同时也看见了她脸上密密麻麻的红疹子。 早在她侍寝前,萧景珩就已经在皇后的口中听说了这位宋答应。 皇后说她生得明艳无双,娇媚动人,但因为对桃花花粉不服,沾染上了不服之症,所以脸上生了些红疹。 今日一见,皇后果然所言非虚。 虽说宋昭脸上的红疹看着骇人,但还是能看出她的五官底子十分优越。 萧景珩的目光并没有在她的身上多做停留, 只看了一眼,很快就将目光重新落在了奏折上。 不过他也没有晾着宋昭,说了一句,“上前来,伺候笔墨吧。” “是,嫔妾遵旨。” 宋昭踏着莲步走到萧景珩的身旁, 她将袖口稍稍挽起,露出一小截白皙细腻的手腕,而后取了朱砂墨碇来,开始研墨。 ‘轰隆’ 窗外,雷声渐密。 宋昭研墨的手不禁颤抖了一记,将墨点蘸出了砚台外。 她忙取下腰间的帕子将墨点拭去。 萧景珩微微侧目,语气冷冰地问了句,“害怕?” “不、不怕。” 宋昭的声音有些结巴,有些发抖,明显是说了假话。 萧景珩听得出来她是在逞强,不过他也没再追问,继续静静批阅着奏折。 没多久,窗外便响起了淅淅沥沥的落雨声。 雨越下越大,风亦越吹越劲,直到吹开了暖座旁的菱窗,湿气和劲风一股脑灌了进来,吹落了一本放在桌案边的奏折。 宋昭连忙跑到窗前去,将菱窗用力合上,下了扣。 而后回身捡起地上的奏折,双手呈给萧景珩。 她做这些事的时候,萧景珩全程连看她都没看一眼。 只听窗外雨打屋檐声愈甚,随口念了句诗, “一夕轻雷落万丝,霁光浮瓦碧参差。” 他没料到,耳边竟会响起一道柔弱的女声回应他, “有情芍药含春泪,无力蔷薇卧晓枝。” 萧景珩眼中闪过一丝星芒,不禁抬眉重新打量起了宋昭, “这是秦观的隐诗,没什么名气,鲜少为人知,你却知道?” 宋昭美眸流转,两靥灼粉,娇声道:“家父喜读诗书,嫔妾耳濡目染,略通些皮毛,在皇上面前卖弄,倒惹皇上笑话了。” 这一次,两个人的距离不足三尺远,萧景珩可以将她看得更清楚。 一颦一蹙间,是有那么些媚骨天成的味道。 方才她去冒雨关窗的时候,脸颊和鬓边都沾了雨水, 萧景珩伸手替她拂去脸颊上的水滴,宋昭却下意识后撤了一步,想要躲闪。 不过已经来不及了。 在萧景珩的手指触碰到宋昭脸颊的那一刻,水滴被他抹去,连同那个位置上的红疹,也被晕开了。 萧景珩将蘸有颜料的水渍在指尖摩挲着, 宋昭见状大惊,连忙跪下, “皇上恕罪......” 萧景珩锐利的眸光和宋昭仓皇无措的眼神对上, 他弹指掸去指腹上的水渍,低沉的嗓音里透着满满的压迫感, “你如此做,是不想侍寝?” 第14章 宋昭侍寝2 ‘轰隆’ 又是一声响彻云霄的雷鸣,惊得宋昭不受控地打了个激灵。 彼时她正跪在萧景珩的面前,瘦弱的身影缩成了一团,身上湿漉漉的打着颤, 眼眶里蕴着的泪水超载,纤长的睫毛扇动着,眼泪便大颗大颗涌落。 像是珍珠滴在她烟青色的衣衫上,晕成一滩水渍。 “皇上......嫔、嫔妾......” 她说起话来气声明显,像是极力在忍着呜咽的腔调,听得人心疼。 这一切都被萧景珩看在眼里。 男人总是会怜香惜玉的, 越是娇弱的女子,便越是能勾起他们的保护欲。 当然这一切的前提是,那女子得有足够诱人的姿色,如此哭起来才能梨花带雨,我见犹怜。 而宋昭最不缺的,恰巧就是姿色。 萧景珩收敛了眼尾的戾色,伸手将宋昭从冰凉的地上搀扶起来。 她的手光滑、白皙、冰凉。 像是上好的璞玉被攥在手中。 萧景珩握着她的手紧了紧,语气也缓和了些,“你别怕,朕又不是洪水猛兽。” 宋昭瑟缩着肩膀点了点头,用十分委屈软糯的声音喃喃了一句,“多、多谢皇上。” 萧景珩问她,“女子好(hàO)容貌,为何你脸上的红疹明明已经消退了,却还要扮作这般?” “嫔妾害怕......”宋昭抿了抿嘴唇,鼻息渐渐开始紊乱,强忍了许久的情绪忽而失控,以绢掩面,小声啜泣了起来。 她哭得十分有技巧, 要哭,要真,还不能丑。 用什么角度面对着萧景珩,眨眼的频率是多少,眼泪要从眼角还是眼尾落下,以及啜泣的时候要用什么腔调才能听起来惹人心疼, 凡此种种,宋昭私底下已经练习过无数次。 在萧景珩眼里看着,压根就寻不出破绽,只会觉得宋昭这么一哭,哭得他心都乱了。 “别哭。”他伸手,几近温柔的替宋昭擦去泪渍,“告诉朕,你在怕什么?” 宋昭深呼吸了几口气,极力让自己的情绪稳定下来。 她本是不想说的,但在萧景珩的再三迫问下,她才半推半就地开了口, “嫔妾害怕承宠,所以才会动了歪心思。” 萧景珩问:“旁人都是害怕不得宠,你却害怕承宠?” 宋昭神色怅然地说:“嫔妾的姨娘当年就是因为得父亲喜欢,所以招惹了母亲的不待见。嫔妾六岁那年,姨娘犯了一点小错,母亲就当着嫔妾的面将姨娘给活活打死了......嫔妾害怕承宠,是怕有朝一日也会落得和姨娘一样的下场......” (PS:古代礼法规定,庶生子女必须称呼父亲的正妻为“娘”,父亲的妾,无论是否为生身母亲,都应该称呼为“姨娘”。) 听完宋昭这番话,萧景珩表面上温柔劝慰她: “别怕。当日你父亲没有护着你姨娘,如今你既成为了朕的嫔妃,朕自然会护着你。且皇城之中,礼法在上,没有人能无缘无故的打你骂你,明白吗?” 这般劝着,心里又想: 这宋昭生得实在美丽,但却不是个聪明的。 她当着自己的面,将家中这般抬不上台面的话宣之于口,就不怕自己对宋世诚有看法? 伴君如伴虎,她的一句话,随时都有可能断送了父亲的前程。 不过比起别的后妃,宋昭的这份‘不聪明’,倒是正中萧景珩的下怀。 后宫中的嫔妃,上至皇后,下旨答应,有哪个不是满腹心思? 便是日常随便聊聊天,她们嘴里面说出来的话,都不知道在心里斟酌过多少次了。 有时候跟太守规矩、太聪明的人在一起,就得时时提防着会不会被她们所算计,也是累得慌。 只是萧景珩又哪里会知道,宋昭本就巴不得要将自己的母家拖入地狱,让他满门都去给她的生母陪葬? ‘轰隆’ 窗外雷雨之势不减,京都已经有几年都没有下过这么大的雨了。 每有一阵惊雷声响起,宋昭都会随之不由自主地哆嗦一下。 萧景珩凝望着宋昭, 泪水将她脸上的红疹冲淡了大半,原本细腻如绸缎的皮肤显露了真容,更显得明艳动人,叫人爱不释手。 “还说不怕打雷?”他笑得宠溺,又如同哄孩子一样摸了摸宋昭的脑袋, “哭成这样,明日眼睛肿了,要旁人瞧见还以为是朕今夜欺负了你。去洗把脸吧,有朕陪着你,不用怕。” 萧景珩牵着宋昭的手,一路将她从暖座带到了镜台前。 镜台边儿上摆放着一个纯金刻龙纹的面盆,里面盛着浸泡着玫瑰与海棠花瓣的晨露水。 萧景珩问她,“只对桃花有不服,别的花卉可有影响?” 宋昭娇羞地摇了摇头,而后接过萧景珩递给她的一方素帕,动作十分柔缓地洗起了脸。 萧景珩眼看着她脸上的红疹在清水的清洁下一点点消退,直至最后一抹颜料被她洗净,露出她白皙细嫩的真容来。 当皇帝的,见过的美人自然不少, 后宫中的那些女子,以宸妃为首,各个都是美人中的翘楚。 饶是如此,萧景珩在看清了宋昭的真实容貌后,还是不免心中震颤,暗道一句惊为天人。 好一个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 宋昭被萧景珩灼热的眼神看得有些不好意思, 她低下头去,脸颊微微泛出红晕来,娇声喃喃了一声: “皇上......” 萧景珩一把将这尤物拥入怀中,揽着她的腰肢将她打横抱起,转身又动作很轻地把她放在了龙榻之上。 放她下来前,食指已经勾住了她腰间的结带, 稍一用力,结带散开,春光便乍现于眼前。 他的指腹轻轻滑过宋昭的肩膀,伴随着窗外的声声雷鸣,宋昭的身体止不住地颤抖着。 萧景珩覆在她的身上,贴近她的耳畔,任由温热的气息喷洒在她的耳廓之上,低声轻语道: “若害怕,就将朕抱紧些。” 说着抓住宋昭的手腕,放在他劲瘦的腰身上。 宋昭低吟着‘嗯’了一声,双手慢慢向上,拥着萧景珩紧实的后背, 随着阵阵雷鸣,柔荑细指渐渐用力收紧。 夜,更深了些。 但今夜朝阳宫的宫烛,却迟迟未曾熄灭。 第15章 知晓进退 一番云雨之后,宋昭侧身靠在萧景珩的怀中。 男人略有几分粗粝的指腹,在她的香肩上轻轻柔柔地打着绕, “你怕打雷,等雨停了再走吧。”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今日这雨一时半会儿怕是停不了了。 萧景珩的言外之意是,他想再与宋昭温存一次。 他懂节制,甚少有耽于美色的时候。 宫里那么些嫔妃,也就宸妃因为技术实在太好,得过几回一夜被宠幸两次的殊荣。 原以为宋昭会欣然接受,没想到她却说: “皇上,嫔妾不能够留下,不然明日肯定会有人议论,说嫔妾在您宫中的时间长了。今日是嫔妾第一次侍寝,嫔妾不想太出风头......” 她说这话的时候怯怯的,两人肌肤相贴,萧景珩可以明显感觉到她娇躯的颤动。 他心想,或许当日宋昭的嫡母当着她的面,将她姨娘打死的那件事,带给她的心理阴影极重。 所以才会导致她畏首畏尾,不敢逾矩半分。 不过这样也好,这样的女子,总不至于恃宠而骄。 萧景珩侧过身去,在宋昭的额头上落下清浅的一吻, “也罢,朕让人送你回去。” 宋昭起身更衣的时候,萧景珩侧卧在榻上,一只手撑着脑袋,灼热的目光毫不遮掩地落在宋昭的身上。 他像是在欣赏一尊精雕细琢的艺术品,少女身上的每一寸,都会引他遐想。 这份新鲜感,他对容貌出众的后妃都曾有过, 只不过对宋昭的感觉更强烈一些。 “你凡事小心,今日打朕这儿回去,脸上的‘红疹’尽数痊愈,反倒惹疑。明日去给皇后请安的时候,若旁人问你的脸怎么好了,你就说是朕叫了太医来替你医治,这才消退下去。” 宋昭系好腰封,欠身福礼下去,“多谢皇上替嫔妾思虑周全。” 萧景珩冲她招招手,“过来。” 宋昭近身榻前,温顺乖巧得如同一只猫儿。 萧景珩攥着她的手紧了紧,“明日雷停雨顿,朕再唤你来。” 宋昭含羞带臊地点点头,轻轻‘嗯’了一声。 萧景珩朗笑着掐了一把她的细腰,而后扬声冲门外唤了一句,“江德顺。” 寝殿的门应声被人推开,御前的首领大太监江德顺躬身入内,打了个千儿道: “皇上有何吩咐?” “外头风雨大,你护着宋答应出去。” 这日最后,宋昭是被江德顺一路护着走出朝阳宫的。 江德顺一路帮她撑着伞,自己身子湿了个透。 立在朝阳宫侧门外的张久贵见着此情此景,先是愣了一下,忙不迭赔笑将宋昭送上了鸾鸣承恩轿后,才小声对江德顺说: “江公公,这.......怎么还劳您亲自将宋答应给送出来了?” 江德顺是御前的首领大太监,字面上的意思,他就是皇城中所有太监的头子, 就连张久贵这个敬事房总管,也得对他毕恭毕敬的。 张久贵把自己的伞挪到了江德顺的头顶上,哈巴儿一样替他擦拭着身上的水渍。 怎料江德顺却瞟了他一眼,没好气地说:“你这差事当得是愈发好了。等下将宋主儿送回去后,自个儿到内务府领板子去。” 这些御前的奴才,一个个都活成了人精。 主子吩咐一句话,给一个眼神,他们就能听出话外的意思。 别的嫔妃侍寝都会有专人添妆,而宋昭却是‘素面朝天’被送进朝阳宫的,萧景珩如何能不知道,这事是敬事房的人在暗中使坏? 只是这件事无伤大雅,使坏的人是谁萧景珩懒得追究, 惩罚了张久贵,他背后那人自然也就知道收敛了。 ‘轰隆’ 此刻坐在鸾鸣承恩轿里的宋昭,耳听轿外闷雷不止,脸上却全然不见方才的惊惧,甚至唇角还隐隐浮现出了一抹笑意。 宋昭自幼活在水深火热中, 她连地狱都不怕,又怎么会怕打雷? 但今天在萧景珩面前,她得怕,她得给萧景珩一个怜香惜玉的机会,她得让萧景珩从她身上得到成就感。 这些情绪价值,和她明艳的脸与曼妙的身材,具有同等的价值。 她要从萧景珩那里得到她想要的,那么这些就是她必须得付出的筹码。 此刻瑶华宫中,眼睁睁看着宋昭被抬走的李贵人一夜未眠。 她想着,以宋昭那样的资质,被抬去侍寝也是被萧景珩‘退货’的结局。 却料不到等了快两个时辰了,也没见到宋昭回来。 后来都快二更天的时候,才听见庭院里有了动静。 连忙赶出去,瞧见宋昭撑着伞正准备回西偏殿,便叫住了她, “你去了这么久?” “姐姐还没睡?”宋昭见她没有撑伞就朝自己走了过来,连忙将自己的伞挪给了她一半,“姐姐还病着,若是淋了雨可不好。” 两人共撑一把伞,李贵人心里带着气,满连嫌恶地朝着宋昭翻了个白眼。 可就是这么一眼,却叫她看清了宋昭那张美璧无瑕,惊艳绝伦的脸! 她大惊,“你、你的脸?” 宋昭抚摸着脸颊,有些不好意思地说:“今日面圣,皇上见我脸上红疹不退,刚好有太医来给皇上请平安脉,皇上便让太医顺便给我瞧瞧。太医妙手回春,针灸用药一番,红疹竟当真褪了。因此耽误了些时辰,这才回来晚了。” 李贵人听她如此说,气得牙根子痒痒。 从前李贵人从未将宋昭放在眼里,在她看来,便是刘常在、萧常在,都要比宋昭承宠的可能性大。 但今日看清了她的原貌,自信如李贵人,也会心底暗暗生妒。 这张脸莫说是萧景珩了,就是她看着都忍不住要惊叹。 “哼。”李贵人冷嗤一声,没好气地说:“皇上很喜欢你吧?” 宋昭顾左右而言他,“哪里比得上姐姐呢?方才太医帮我医治的时候,皇上知道我和姐姐一起住,一个劲问姐姐身体可好些了,还说得闲要来看望姐姐。” “我比你先伺候皇上,和皇上的情分自然是你比不得的。” 正说着话,李贵人突然从宋昭手中将雨伞夺了过来, “我警告你!你不要以为你侍寝了,就能和我平起平坐。我是贵人,你不过是个答应,你若是敢狐媚惑主,仔细我告诉皇后娘娘去!” 说罢悻悻转身回了东偏殿,独将宋昭一人晾在雨地里。 第16章 初见舒妃 云杉听见庭院里传出了吵闹动静,从庑房里出来的时候,见宋昭独自一人在大雨里站着,连忙取了雨伞跑到宋昭身旁,一边帮她撑伞一边帮她擦着额发上的雨水, “小主这是做什么?怎么好在大雨里这样淋着?” 她看李贵人重重关上了东偏殿的门,又问:“是李贵人让您在这儿站着的?” “没有,和她没关系。”宋昭握住伞把儿,和云杉说话的时候,余光朝着宫门口瞥了一眼,而后道:“我有些乏了,先进去再说吧。” 回到房中,云杉替宋昭换了寝衣,又打了热水来帮她洗漱。 宋昭原本静静坐着,像是在想事。 可就在云杉转了个身去拿帕巾的功夫,宋昭突然推开窗,任由冷风夹带着雨水灌进来,将她再度打湿。 云杉见状都吓傻了,“小主这是做什么呀?这要是感染了风寒可怎么是好?” 她跑上前想要关上窗,却被宋昭拦住,“今日这风寒我必须要得,不光要得,我还要发高烧,让自己的身体病垮。” “小主!您今日才承宠,后妃病躯是不能侍寝的,您这是......” “我要的不是侍寝,我要的是皇上的专宠。” 雨水不断拍打在宋昭明艳的脸上,衬得她像是一朵绽放在暴风雨中的赤芍, 即便枝叶花瓣沾了水渍,但根茎仍是挺拔。 待上半身差不多又被淋湿了一通后,宋昭才自己关上了菱窗, 她从云杉手中接过帕巾来,一边擦拭着自己湿漉漉的头发,一边轻描淡写地说道: “从皇上让江德顺亲自送我出朝阳宫的那一刻起,我便知道张久贵疏忽职守的这顿打,是躲不过去了。 为了将功折罪,张久贵必然会从我身上想法子。他知道我得了皇上的宠爱,多半会巴巴儿地去跟皇上说,我回宫后的情况。 方才李贵人在庭院责难我,我余光瞥见宫门外有人影闪动,我便猜测是张久贵在偷看。 如果真的是他,要他看见了李贵人如此为难我,将这件事告诉了皇上更好。这样一来明日等我病了,便可以让皇上看看,他的宠爱给我带来了什么,要他自责内疚。 若是张久贵什么都没看见,也无所谓。今夜皇上要我等雨停了再走,是我非要守着规矩冒雨回来,如此才会生病。” 云杉听罢愈发不解了,“可是生病了又有什么好处呢?李贵人不是也感染了风寒,也没见皇上搭理她呀。” 宋昭冷笑道:“她生病,是她自己蠢。而我这病,却是因为皇上才得的。区区风寒不是什么大事,可这病若是为了男人生的,才更会让他感同身受,心疼到骨子里去。” 经过这一夜的折腾,第二日晨起的时候,宋昭果不其然染上了风寒,还发了高烧。 她初次侍寝,无论如何都是要去给皇后请安的。 今日请安的时候,众后妃见她脸上红疹尽退,虽挂着几分病气,但还是难掩出众的容貌,免不得对她生出了几分戒备来。 云妃阴阳怪气地说:“宋答应可长得真漂亮呀,如此美貌只得了个答应的位份,实在是委屈妹妹了。” 颖妃跟着说:“你病了这么久,吃了那么些药都好不了,去见了趟皇上就好利索了?看来朝阳宫的龙气养人,这话果然不假。” “咳咳......”宋昭轻咳了两声,起身恭敬回话:“嫔妾久病难愈,全然仰仗各位娘娘悉心照料。姐姐们对嫔妾的好,嫔妾自当铭记于心,永不敢忘。” 云妃与颖妃各自瞄了她一眼,由她拘着礼,谁也不叫她起来。 还是皇后和颜悦色地说了句,“都是自家姐妹,请安闲话没必要动不动就起身行礼。快坐吧。” “嫔妾多谢皇后娘娘。” 等宋昭落座后,宸妃又说:“哎呀,你这一侍寝,新入宫的嫔妃算是都得了恩宠了,可真是大喜事。” 她轻抚鬓发,微微侧首,似笑非笑地看向凤座之上的皇后,“从前臣妾得宠的时候,皇上十日里有四五日都是由臣妾在身旁伺候的。那时臣妾记得,皇后娘娘常劝皇上要雨露均沾,现在皇后娘娘可高兴了吧?” 皇后眸色温柔看向她,恬淡一笑,“人人有宠,后宫才会少生妒恶。后宫安宁则皇上安宁,本宫自然欢喜。” 宸妃眉尾向上一飞,脸上笑意更甚,“是,不过臣妾没记错的话,皇上已经有两三个月都没有让皇后娘娘侍寝了吧?也是,皇后娘娘有心疾,是做不得那么刺激的事儿的。” 此话一出,皇后脸上的笑容立马僵住。 “舒妃娘娘给皇后娘娘请安。” 打破尴尬局面的,是门外宫人的这一声通报。 宋昭与众人一样,将目光投向了门口。 见舒妃穿着宽阔的玫红色花鸟氅衣,一身配饰珠挂繁复华美,左手扶着腰肢,右手护着隆起明显的小腹,旁边还有四个宫人护着,生怕她有个什么闪失。 舒妃立在堂下,作势还想给皇后行礼,皇后连忙说:“你身子重,这些礼数就都免了吧。清月,快扶你家主子坐下。” 舒妃落座后含笑道:“夏日炎热,有个把月都没来给皇后娘娘请安了。昨儿个雨下了一夜,今日好容易凉爽起来,臣妾就赶忙来了。” 皇后道:“你有着身子,本宫早就许了你不必来请安,偏你最重礼数,半点都不肯马虎。” “臣妾对皇后娘娘的尊敬是打从心底里的,自然半点马虎不得。”舒妃说这话的时候刻意拔高了声调,又像是耀武扬威般瞥了宸妃一眼,“不像有的人,仗着得了几日皇上宠爱,就连尊卑都分不清了。” 云妃一贯瞧不上宸妃恃宠而骄,听舒妃打开了话头,她便接茬道: “得了几日宠爱又如何?咱们为嫔为妃的,最重要的还是要为皇上延绵子嗣。算起来,舒妃姐姐这一胎应该已经六个月了吧?” 舒妃抚着小腹,笑着应了一句,“是呢。” “那可更要小心,出入都得注意着,尤其是不敢摔了碰了。”云妃说完看向宸妃,笑着问了一句,“宸妃,你说是吧?” 第17章 投靠宸妃 宸妃闻言顿时拉下了脸色。 她瞪了一眼云妃,狠戾的眸光又落在了舒妃的小腹上,眉宇间闪过些许失落。 不过很快就又挺直了身板,恢复了平日里目中无人的模样,冷笑一声道: “舒妃这肚子圆滚滚的,一看就是有福之人,哪里会摊上和本宫一样的晦气事?” 宋昭入宫前就知道,后宫中肚子最先传出好消息的,其实是独揽盛宠的宸妃。 不过她时运不济,怀胎六个月的时候在自己宫门口摔了一跤,好好的孩子就这么没了。 听说为了这件事,萧景珩对她总有亏欠之情,待她身子养好之后,对她的宠爱也更胜从前。 而她方才说给舒妃听的那番话,实则也不是什么好话。 民间传肚圆得女,肚尖得男,宸妃说舒妃肚子圆滚滚的,实则是在暗讽她这一胎就算生下来了,也多半是个公主,聊胜于无罢了。 舒妃自然听得出她的话外之意,脸上的笑意也随之凝住。 宸妃十分不屑地瞥了她一眼,转而慵懒地向皇后福了一礼,道: “皇上邀臣妾共进午膳,怕去晚了耽搁时辰,便先告退了。” 说罢也不等皇后准她离去,扭头就走了。 “真是放肆!”云妃看着宸妃的背影,愤愤不平道:“宸妃这样没规矩,皇后娘娘也不管管她吗?” 皇后始终保持着仪态端然,唇角挂着浅淡的笑意,不羞也不恼。 她只当没听见云妃的牢骚,看向舒妃说:“新入宫的嫔妃你都还没见过,今儿个人齐,你也认识认识。” 这话一出,宋昭和李贵人她们便起身向舒妃福礼, “嫔妾见过舒妃娘娘,娘娘万安。” 舒妃柔和的目光一一扫过几人,问道:“哪个是李贵人?” 李贵人上前一步道:“回舒妃娘娘,嫔妾是贵人李氏。” 舒妃笑,“你送给本宫的野山参,果真是极好的品相。本宫很是喜欢。” 李贵人又深深福一礼,难掩喜色道:“娘娘喜欢就好。其实要嫔妾说,娘娘小腹微隆,形态不圆反钝,多半是个皇子呢~” “八字没一撇的事,哪儿就能看出男女了?” 舒妃虽然嘴上这样说,但见她掩面而笑的模样,也是被李贵人这一句话哄得开心。 后来她又依次和萧常在、刘常在闲话了两句,最后轮着宋昭的时候,她脸上的笑容消退了些,盯着她的脸看了半晌才道: “宋答应生得真是好生漂亮。” 宋昭恭谨回话,“嫔妾蒲柳之姿,如何能与诸位娘娘相较?咳咳.....” 今儿个请安,她从入内就开始咳嗽, 方才宸妃走后,她的咳嗽声就更大了。 皇后关切道:“你是怎么了?” 宋昭怯懦地说:“咳咳......嫔妾偶感风寒,嗓子干痒难耐,于凤驾前失仪,还望皇后娘娘莫要怪罪。” 皇后说:“无妨。近来天气多变,大伙儿也得多注意点才是。” 众人齐声道:“臣(嫔)妾多谢皇后娘娘关怀。” 皇后见宋昭咳嗽的实在厉害,便道:“左右今儿个也没什么事,你身子不适,就早些回宫休息去吧。” 宋昭欠身下去,诚惶诚恐道:“嫔妾位份最低,请安提前告退本是不妥之事。奈何这风寒病气是会过人的,嫔妾私心里也害怕将病气过给了各位娘娘。嫔妾今日先行告退,择日再来向皇后娘娘请罪。” 她这话说的滴水不漏,任谁也挑不出错漏来。 等宋昭躬身退下后,也就只有李贵人和萧常在小声念叨了她两句,舒妃却对皇后说: “这宋答应倒很是懂礼节,且生得也讨喜。为何只得了个答应的位份?” 怎料皇后还没说话,李贵人却突然插了一句嘴, “舒妃娘娘还不知道吧?宋答应不比咱们在座的姐妹都是嫡出,她是个庶出的。庶出之人本就上不了台面,能入宫已经是她的福气了。” 舒妃闻言,护着小腹的手略微紧了紧。 庶出之人永远拿不上台面? 李贵人这是顺带连舒妃腹中未出世的孩子也给羞辱了。 殿中气氛略显尴尬,偏李贵人蠢钝,还没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 皇后看出了舒妃脸上的不悦,不得以替李贵人解围道: “其实管它什么嫡庶之分,最重要的是能得皇上喜欢。先帝爷的昭定皇后也是庶出,不也受天下臣民爱戴?李贵人,你这话有些过了。” 李贵人吃瘪,神色骤慌,忙欠身下去道:“嫔妾一时口不择言,还望皇后娘娘恕罪。” 皇后命她平身,后妃便也无人跟她计较。 但各自心里面又在盘算什么,谁又知道呢? 提前远离这场风波的宋昭,出了凤鸾宫后也不咳嗽了,几乎是一路小跑着追上了宸妃的仪仗。 “宸妃娘娘。” 行队暂止,宸妃驻足回眸瞥了宋昭一眼,颇有惊讶道:“是你?” 宋昭迈着碎步上前,冲宸妃深深福礼下去, “嫔妾多谢宸妃娘娘提携。” 昨日宋昭能去侍寝,整件事从头到尾都是宸妃暗地里安排的。 她原本只是想错挫挫李贵人的锐气,想着宋昭那副‘尊容’,就是送到了御前也翻不出什么浪花来。 却不想宋昭竟因祸得福,反而让她攀附上了皇恩。 “你谢本宫什么?皇后娘娘不是赏赐给你了紫金活血膏吗?你收了她的好,明知道本宫和她不对付,却还要来谢本宫?” 宋昭压低了声音说:“谁是真心对嫔妾好,谁是假意敷衍,嫔妾分得清。嫔妾入宫一个月,皇后娘娘若有心帮扶嫔妾,嫔妾一早就能得见圣颜。若不是宸妃娘娘,只怕嫔妾在这深宫之中,定要长久沉寂下去了。” 宸妃细细打量着宋昭那张媚骨天成的脸, 私心里想着,这女人可长得真好看啊,好看到让她嫉妒,好看到让她想撕下她的脸皮来。 可这女人又实在蠢笨。 她初次侍寝,给皇后请安还没请完,见自己前脚走了,竟敢这般堂而皇之的后脚就跟出来? 是个明眼人都能看出她的心思,她这是急着把自己的后路都给断了? 不过这样也好,后宫里的女人渐渐多了起来,自己身边儿也是得留几个有用之人了。 想到这,宸妃用眼尾的余光瞄了宋昭一眼,淡淡地说: “你不是病了吗?别拘着礼了,起来吧。” 第18章 拒绝侍寝 宋昭谢恩起身,听宸妃说:“本宫原也不是为了你,实在是本宫瞧不上皇后上赶着巴结皇上那样子。 皇后惯会哄皇上高兴,自己无宠,就巴不得日日将年轻漂亮的都送到皇上枕边去,好博个贤良的名儿。 你前几日脸上红疹不退,皇后显然已经将你当成了弃子,倒是常劝着皇上去找与你同住的李贵人。本宫也是实在看不下去,才会暗中帮你一把。” 宸妃的这番话几分真、几分假,宋昭分得很清楚。 不过既然她都将橄榄枝抛出来了,宋昭也没有不接下的道理, “嫔妾多谢宸妃娘娘照拂。嫔妾初入宫闱无依无靠,若是娘娘不嫌弃,嫔妾愿多去娘娘宫中走动,陪伴伺候在娘娘身侧。” 这话里面向宸妃投诚的意思再明显不过, 宸妃闻言默然思忖了须臾,想着宫中本就有许多见不得人的事儿,不方便自己出手去做,总得找一个好控制的爪牙。 宋昭就很好。 庶出的身份注定了她即便得宠位份也不会太高,且她能说出这些话,也说明了她是一个没脑子的人。 漂亮,但没有家世、没有脑子,这样的人,最适合被利用。 于是宸妃脸上罕见地露出了一丝笑容来,说:“本宫独居永和宫,平日里想找个能聊天解闷的人也没有。你若肯常来本宫宫中走动走动,也不显得宫廷寂寞死气沉沉的,本宫自然愿意。” 宋昭喜不自胜,忙道:“娘娘说笑了,皇上盛宠娘娘,娘娘宫中如何会死气沉沉?娘娘不嫌弃嫔妾出身低微,愿意给嫔妾一个陪伴娘娘的机会,嫔妾十分感激。” 恭维奉承的话宸妃听得多了,她没接话茬,只淡淡地说:“得了,看你病恹恹的样子,就别跟本宫在这儿风口上耗着了,且回去吧。” 回宫路上,云杉一直闷闷的不说话。 宋昭看她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便问:“怎么了?有话就说。” 云杉这才道:“小主......您当真决定依附宸妃娘娘?咱们入宫前都听说了,皇上最宠爱她,她性子也是出了名的悍妒跋扈。与她相比,奴婢觉得还是皇后娘娘看起来和善些,最起码不会算计小主......” 宋昭道:“我一个答应,就算背地里依附了她,在明面上,她也不会让我去和皇后叫板。还有,你既说了她悍妒,那她必然会算计有宠之人。 我必得先当了她的人为她所用,她才会最后一个算计我。我需要一点时间,先避过她的锋芒,免得我还没在皇上面前站稳脚跟,就先被她给连消带打的当了靶子去。” 云杉想了想,觉得宋昭的话颇有道理,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又说: “昨儿个皇上不是说了,今天晚上还要召小主侍寝吗?咱们快些回宫去,吃了药先发一身汗,也让身子好受些。” “晚上我不去侍寝。”宋昭看着前方的路,面色毫无波澜地撂下这么一句话。 云杉讶异道:“不去?小主是担心皇上知道您病了,会不翻您的牌子?可若皇上真的翻了您的牌子呢?咱们总得提前准备着。” 宋昭淡然道:“我说不去的意思,是不管敬事房的人来与不来,我都不会去。晚上敬事房的人不来便罢了,他们若是来了,你便去替我传话。就说我染上了风寒发了高烧,害怕将病气过给皇上,不能侍寝。” 云杉瞪大了眸子说:“这如何能成?皇上翻了牌子,就等同于下了圣旨。小主若是不去,这可是抗旨呀!” 宋昭闻言似是听了什么极有趣的笑话,轻笑道:“这后宫怕是没人敢违抗皇上的旨意吧?那我便要做第一个,要他记住我。更何况,我这抗旨是出于对他龙体安康的考量。别的事你不用操心,按我说的做就是了。” 入了夜,快到了用晚膳的时辰,敬事房的人果然来了。 今日亲自领着鸾鸣承恩轿入瑶华宫的,还是敬事房的总管张久贵,足见萧景珩对宋昭是真的上心。 云杉出门来迎的时候,见张久贵走起路来一瘸一拐的,像是屁股挨了板子。 云杉心想,自家小主果然猜得不错,张久贵定是因为昨日怠慢了小主,所以才挨了板子。 张久贵瞧见云杉后,立马笑着上前迎了两步,道:“宋主儿呢?大喜的事!皇上今儿个又翻了宋主儿的牌子!这接连两日被翻牌子,从前可是只有宸妃娘娘才有的殊荣。” 听起来是天大的喜事,可云杉却满面愁容高兴不起来, “公公有所不知,我家小主染上了风寒,如今正发着高烧卧榻不起。小主病着,又害怕将病气过给皇上,故而今日怕是不能侍寝了。” 张久贵一听这话脸色都变了,“昨儿个回来的时候还好端端的,怎就病了?严重吗?可传了太医?” 云杉摇头,“小主身子弱,昨日淋了雨,晨起就病倒了。小主不愿张扬,所以不让奴婢传太医,只说喝了姜汤闷出一身汗就好了,奴婢也劝不进去。” 张久贵昨天屁股挨了打,现在还疼得厉害。 要是让萧景珩知道宋昭是淋了雨才会生病,昨天又是他护送宋昭回来的,萧景珩免不了要将这件事也算在他头上。那他这脑袋可就别要了。 好在他昨日多了个心眼,送宋昭回来之后没有直接走,扒在门缝上瞧了一会儿,似乎看见李贵人和宋昭起了争执。 于是他为了将自己摘干净,立马对云杉说: “昨儿个咱家都瞧见了,是李贵人夺了宋主儿的伞,叫她立在雨地里淋雨!肯定是这样才让宋主儿染上了风寒!” 听了这话,云杉心里就有谱了。 一切都和宋昭料想的一样,张久贵果然全都看见了。 于是她按照宋昭的吩咐说:“公公别乱说话,我家小主从未和李贵人起过争执!” 这个时候张久贵为了自保,管云杉说什么,他都会将李贵人和宋昭起争执,抢走宋昭的雨伞让宋昭站在雨地里的事儿告诉萧景珩,好先撇清自己的干系。 张久贵一挥手中拂尘,忙道:“昨儿个咱家都看见了,你就别瞒着了。好生伺候着宋主儿,咱家这就回去将此事告诉皇上!” 第19章 算计李氏 张久贵猴精的,撂下这句话后就一瘸一拐地跑了。 方才鸾鸣承恩轿一来,李贵人就巴巴儿地站在门口观望着。 云杉和张久贵在宫门口说话的时候跟咬耳朵似的声音极小,旁人是听不见说了什么的。 李贵人只见张久贵走了,还想着是他听说了宋昭得病,所以连忙回去禀报萧景珩,顺便将宋昭的绿头牌给撤下来。 毕竟她得风寒的时候,不就被敬事房把绿头牌给撤下来了吗? 这可好了,她立在云杉面前挡住了她的去路,讪笑声连连道: “怎么?你家小主得了病,还想去侍寝?做什么黄粱美梦!” 云杉没打算搭理李贵人,匆匆福礼后就要走, 怎料李贵人却突然发了性子,抬手就给了云杉一耳光。 云杉捂着烧红的脸颊看向李贵人,李贵人趾高气昂的拿鼻孔看人, “跟在庶出身边儿的婢子就是不懂规矩!本宫是贵人,宋昭不过是个答应!本宫跟她说话她都得毕恭毕敬的听本宫说完,你算个什么东西?” 云杉心里觉得委屈,可那又能怎么样? 后宫的位份和前朝的官衔一样,可不就是官大一级压死人? 她再委屈,也得受着,不然总会连累宋昭。 “李贵人息怒,奴婢知错了。奴婢并非要敷衍贵人,只是我家小主病着,奴婢心里着急,想要赶紧回去伺候。” “哼~风寒而已,又死不了人,今儿个在皇后面前扮柔弱博同情,做作了一整日还不够吗?” 李贵人说着推搡了云杉一把,声音发狠道:“回去告诉你家小主,我最看不惯的就是装可怜的人!且让她收敛些!滚吧!” 云杉忍着眼泪颔首应下,回到西偏殿门外的时候,忙将噙在眼角的泪水拭去,深呼吸调整着自己的情绪,直到表情看上去无异后,才推门走了进去。 她向宋昭回话道:“小主,按照您的意思已经给张公公说了。您猜得不错,昨天夜里宫门前一晃的人影,果然是他。” 宋昭躺在榻上,十分虚弱地点了点头。 云杉摸了摸她的额头,明显比下午的时候烧得更厉害了,忙焦急道:“小主,要不咱们还是请太医吧?再这样烧下去也不是办法。” 宋昭轻描淡写地说:“不用咱们去请,太医等下自己就来了。”说着觉得有些口渴,看向云杉道:“你去帮我......你的脸怎么了?” 她这才注意到,云杉的左脸略微有些红肿,像是挨了打。 云杉忙侧过身去,躲避着宋昭的眼神,支支吾吾道:“没、没什么,奴婢就是自己撞了一下......” “胡说。眼睛长在脑袋上,平地里走路还能撞了脸?”宋昭乌黑的眸子转了转,便问:“是李贵人?” 云杉眼见事情瞒不下去,只好将方才在庭院里发生的事儿告诉了宋昭。 她字句不提自己的委屈,反倒劝宋昭说:“小主别往心里去,李贵人就是见不得您受宠,才会说些酸里酸气的话。” “她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爱说什么就说什么,我不会跟条疯狗计较。”宋昭轻抚着云杉的脸颊,心疼地说:“可她不该打你。” 云杉抿唇摇头,“奴婢没事的,小主不用担心奴婢。当奴才的哪儿有不受打不受骂的呢?倒是小主的身子要紧,奴婢去给您倒一盏温水润润喉咙吧。” 倒水回来后,云杉将宋昭搀扶起来,宋昭只喝了一小口,便说: “李氏入宫一个月,不知道得罪了多少人。我本不想对付她,由着她自生自灭就是了。不过她既自己找死,我何不成全她?” 她瞥一眼窗外,此刻正是晚膳的时候,宫人们正将流水似的吃食往主殿里送。 主殿住着的是瑶华宫的主位瑶嫔, 她喜欢热闹,一般午膳或者晚膳,都让宋昭和李贵人去她殿里一并用膳。 宋昭想了想,对云杉说:“你去告诉瑶嫔娘娘一声,就说我难受的厉害,又怕病气过给她与李贵人,晚膳就不去吃了。”顿一顿,又补充了一句,“过一刻钟再去。” 云杉心想,其实就算宋昭不去吃饭,瑶嫔也不会过问她什么。 而且眼瞅着正殿现在就要启膳了,过一刻钟去,怕是瑶嫔和李贵人都要吃完了,还有走一趟的必要吗? 不过主子既然让她做,就一定有主子的道理,所以她也没有问,在西偏殿陪了宋昭一刻钟后,她就去了正殿。 果不其然,她来的时候瑶嫔和李贵人已经快用完膳了。 云杉说:“瑶嫔娘娘万安,李贵人万安,我家小主病的厉害,害怕将病气过给二位小主,今日便不来和二位小主共进晚膳了。” 李贵人闻言冷嗤一声道:“不来就不来,也没人请她,还把自己当个角儿了?” 可瑶嫔却心念一沉。 宋昭到底是她宫里的人,若她连问都不问候一句,这要是真病出个什么三长两短来,她也免不了要被训斥。 于是她假意关怀道:“本宫还以为宋答应都好些了,病得更重了吗?” 她取过绢帕擦了擦嘴,起身道:“本宫去瞧瞧她。” 瑶嫔要去看宋昭,李贵人自然不能落下这个看宋昭笑话的好机会,忙不迭也跟着去了。 她二人入了西偏殿,瑶嫔坐在宋昭的榻前,牵着她的手关切道: “可怜见的,多水灵的姑娘烧成了这样?你怎么也不知会本宫一声,本宫也好叫人去请太医来给你瞧瞧。” “咳咳......”宋昭虚着力气半撑起身子来,毕恭毕敬道:“多谢瑶嫔娘娘关怀。嫔妾身子不碍事,睡一觉便好了。” 李贵人前两日也得了风寒,从头到尾也没见瑶嫔问候她一句,心下一想,愈发觉得是宋昭故意在扮可怜博同情。 她看了一眼站在一旁的云杉,见云杉脸上竟然还露着似笑非笑的表情,便更笃定了心中揣测。 于是也不管瑶嫔还在,便对宋昭发了性子, “你装什么装?别人得病你也得病,怎么你得了风寒就跟得了绝症一样?” 云杉解释道:“贵人小主也不好这样说,每个人的体质不一样,我家小主从前在家中的时候就体弱多病,她......” “主子说话哪有你一个奴才插嘴的份儿?” 李贵人横了云杉一眼,打断了她的话后,继续道:“你主子就是个庶出的,在家中也不得待见,若说体弱多病的,这不也好端端的活了十几年?怎么在家里能活,入了宫就风吹不得日晒不得了?” 瑶嫔听着李贵人说的话刺耳,少不得劝说两句,“同住一个屋檐下,李贵人你说话也别太刻薄了。” 宋昭见李贵人隐隐有作罢之势,故意咳嗽了两声,装得更柔弱了, “咳咳......李姐姐误会我了。我若是无心做了什么事,惹得姐姐不痛快,姐姐只管告诉我,我改就是了。” 宋昭装得柔弱不能自理,像是下一刻就要咳出血来,李贵人便更是气不打一处来,骂道: “你没完了是吧?真病的要死了就去传太医!你不叫太医来,不就是怕太医戳穿了你根本就没这么严重吗?你现在是要扮可怜给谁看?你别以为你......” “皇上驾到!” 李贵人粗鄙之语才说了一半,就被门外内监的通报声给截断了。 宋昭闻言心底暗暗发笑: 扮可怜当然是要给萧景珩看的, 这不,看戏的人这便来了。 第20章 李氏被贬 宋昭是算计好了时辰的。 昨天晚上她的表现,让萧景珩十分满意,加上她又是头一个拒绝侍寝的后妃,萧景珩即便不惦记她的身体,也会出于好奇来瑶华宫一探究竟。 朝阳宫到瑶华宫需要多久的脚程,入宫这一个月宋昭早就了然于胸, 所以她才会让云杉晚一刻钟再去瑶嫔的殿中通报。 她料到了瑶嫔害怕担责所以会来探望她,也料到了李贵人会跟来责难,更料到了萧景珩赶来的时候,正好能撞见李贵人撒泼。 一切的一切,环环相扣,分毫不差。 瑶嫔和李贵人慌张向正门的方向福礼下去,宋昭也强撑着病躯从床上起来,与她们一同道: “嫔妾给皇上请安,皇上万福金安。” 萧景珩入内后,听宋昭咳嗽了一声,目光便尽数落在了她身上。 此刻的宋昭正穿着一身素净的寝衣,盈盈弱弱地屈着膝, 她本就肤色白皙,加上高烧带来的体热,使得两腮泛起了潮红,似有几分微醺之态。 感受到萧景珩的目光向她投来,宋昭身体微微晃动,将孱弱之态做足, 单薄病弱又委屈的身影,像极了随波逐流的浮萍,愈发惹人怜惜。 萧景珩迈大了步子走到她身边牵起了她的手, “手怎么这样烫?” 说着想要摸她的额头,却被宋昭捂着口鼻后退一步,给躲开了, “皇上......嫔妾病躯不宜面圣,若将病气过给了皇上更是罪过。还请皇上保重龙体,莫要......” “乱说。”萧景珩牵着宋昭的手并未松开,反倒暗暗用力,将弱柳一般的少女扯入了自己怀中。 他用手背探了探宋昭的额头,发现宋昭烧得厉害,愈发心疼自责起来。 一路搀扶着宋昭坐在榻上,而后冲门外唤了一声, “江德顺,去将褚太医给朕叫过来。” 提及褚太医,宋昭和李贵人都不知道他是何许人也,只有瑶嫔闻言心念一紧。 那褚太医可是太医院的院判,从来都是只给萧景珩一人看病的,旁人谁能使唤得动他? 瑶嫔心下立马明白了宋昭在萧景珩心中的地位, 一时图个新鲜也好,贪图她年轻貌美也罢, 总之此时此刻,宋昭在萧景珩的心中,是要比她和李贵人重的。 要不然萧景珩也不可能都进来这么久了,还由着她们拘着礼。 于是瑶嫔立马说:“嫔妾身为瑶华宫的主位,没有照顾好宋妹妹是嫔妾的失责,请皇上恕罪。” 为着这点小事,萧景珩当然不会惩罚瑶嫔,便道: “这两日你忙着给皇后侍疾,一时疏忽也不怪你。平身吧。” 才叫瑶嫔起来,听见宋昭又十分隐忍地咳嗽了两声,萧景珩便亲自取过小案上的茶盏来,替宋昭添了一盏水递到嘴边, “想咳就咳出来,朕不是外人。喝点水,先润润嗓子。” 宋昭又羞又怯地说:“多谢皇上。” 这一切都被还拘着礼的李贵人看在眼里, 自打萧景珩入内,她便一直拘着礼,萧景珩非但没让她起来,甚至连正眼都没有看过她一眼。 她心里当然也是委屈的。 明明她前几日也感染了风寒,为何萧景珩对她不闻不问,却对一个答应关怀至此? 心下不豫的她,也装腔作势的咳嗽了两声。 这一咳嗽,倒当真引起了萧景珩的注意。 只不过他看向李贵人的眼神里,氤着几分阴郁: 方才张久贵告诉他,昨日宋昭侍寝后,不知怎地惹了李贵人的不满,罚她在雨地里站了大半个晚上,因此才会沾染上风寒。 他是天子,他昨日才与宋昭许诺过,说自己的宠爱不会带给宋昭任何危险, 但今天,他就食言了。 如此算来,岂不是李贵人打了他的脸? 萧景珩瞥了李贵人一眼,语气寡淡道:“你的病还没好?” 李贵人以为萧景珩就喜欢宋昭那种装可怜扮柔弱的女子,于是便愈发装了起来。 “回皇上,咳咳......嫔妾自幼体弱,这风寒七八日了也不见好,咳咳......” “哦?可朕方才听你跟宋答应说话的时候,底气不是还很足吗?” “嫔妾......嫔妾没有......” “宋答应如何会生病,你心里不清楚?”萧景珩嗔怒道:“你与宋答应同住一个屋檐下,才刚入宫你就开始找她的晦气。为女子者如此悍妒,可不知你父亲从前在府上是如何教导你的。” 李贵人慌忙叫屈,“皇上明鉴!宋答应染上风寒一事和嫔妾没有关系,不信您问她!” 宋昭娇弱地抿了抿唇,点头道:“嫔妾生病是嫔妾身子弱,确实和李姐姐没关系,且李姐姐对嫔妾一直都......都很好。皇上就别责怪李姐姐了吧。” 宋昭口中这番替李贵人开脱的话,在萧景珩听来,不过是因为她心善罢了。 于是他扬手打断了宋昭的话,“朕只相信自己看见的跟自己听见的。” 这下李贵人彻底慌了,‘噗通’一声跪在地上,叩首如捣蒜, “皇上明鉴!皇上明鉴!嫔妾真的没有做过,真的没有!” “方才你不是还说你病没好全吗?怎么这会子却能和朕对答如流,一声咳嗽也不见?” 萧景珩蓦地直了直后脊,挺拔身姿愈发彰显帝王威仪,“你父亲可是从未告诉过你,欺君罔上,罪当如何?” 这下李贵人连狡辩的余地都没了, 毕竟她刚刚是真的在萧景珩面前说了谎。 她从小养尊处优,哪里见过天子之威?这会儿吓得三魂不见七魄,脑袋砸在地上框框作响,一个劲说她知道错了。 眼见她额头都磕破了,萧景珩却全无半点怜香惜玉之情,只道: “朕念在你父亲到底是功臣,今日事便对你小惩大诫,也好让你长个记性。 传朕旨意,即刻将李贵人降位为常在,并罚俸半年。日后你若再不知收敛,朕只好将你送出宫去,让你父亲亲自教导你。” 第21章 欲拒还迎 萧景珩给李贵人扣的帽子是欺君之罪,而不是她欺负宋昭。 如此一来,既不会给宋昭招惹更多的嫉妒,也让这惩罚更名正言顺些。 李常在被带下去的时候,连一句冤枉都不敢说,只能哭着喊一句‘谢主隆恩’。 她走后,瑶嫔眼明心亮,知道萧景珩是想和宋昭独处,于是也识相退下了。 后来褚太医替宋昭诊了脉,开了方子,说她病的不算重,安心休养两日身体便会见好。 等药煎来,萧景珩坐在宋昭的床榻旁,亲手伺候她用药。 每一匙,他都细心吹过,等温度合适了才递到宋昭嘴边。 宋昭含羞带臊,朱唇轻启,咽下一口后秀眉微蹙,像个撒娇的小女孩一样说道: “好苦的药......” 萧景珩摸了摸她的额头,“良药苦口,听话。” 等宋昭不情不愿的将这一碗汤药喝下去后,萧景珩忽而将右手伸到了她的耳边打了个响指,而后将攥紧的右手挪到宋昭面前,笑着说: “猜猜看,是什么?” 宋昭呼扇着水汪汪的大眼睛,一脸的好奇,“什么呀?” 萧景珩缓缓摊开手掌,只见掌心里不知何时多出了几颗由油纸包裹着的糖豆, 宋昭瞧见后眸光一颤,取来一颗含在口中,忽而讶异道:“是糖莲子?” 萧景珩说:“怕你喝药怕苦,方才让江德顺取了些来。你有咳疾,过于甜腻之物会加剧症状。这糖莲子甜味适中,且莲子又有清热败火的功效,朕想着此物最适合你。” 宋昭皓齿轻咬,磕开糖衣,轻轻咀嚼着被煮过的莲子。 被特殊处理过的莲子,本身的苦味得到了很好的中和, 可宋昭吃着吃着,却明眸含泪,浸湿了睫毛。 萧景珩不明所以,替她抹去泪滴,疑惑道:“好好的,怎么哭了?” 宋昭说:“小时候姨娘也总做糖莲子给嫔妾吃,嫔妾好久都没有尝过这味道了,一时百感交集,让皇上看笑话了......” 萧景珩凝望她的泪眼,心跳略微加快。 这女人像是勾魂的尤物,一颦一簇都美得惊心动魄。 萧景珩心中本就对她有亏欠,她这一哭,更惹他怜爱,便道: “李氏因为朕召你侍寝而刁难你,是朕没有料到的。朕答应过你,你跟在朕身边,朕绝对不会让人欺辱你。你放心。” 宋昭点头应下,“嫔妾相信皇上。” 她点头的力度刻意大了些,头上的发髻本就松松散散的用一根银簪束着,一用力,簪子滑落,如瀑的青丝便散落下来。 发尾的茉莉幽香扑在萧景珩的鼻下,卷入他的鼻息。 他深嗅一鼻,揽着宋昭的肩膀说:“你头发好香,是茉莉?” 宋昭抬眉看着他,“是,嫔妾喜欢茉莉的香味,用来洗发的皂角水里就掺了茉莉汁子进去。” 说话间,她偷偷观察着萧景珩表情微妙的变化。 她知道萧景珩肯定喜欢茉莉,若不然,花鸟司的人也不会一盆一盆的茉莉花往宸妃宫里送。 果不其然,她的这一揣测,又正中了萧景珩的下怀。 萧景珩将她拥得更紧了些,鼻尖抵着她的额顶轻轻摩挲着,“朕亦喜欢,爱妃当真是与朕投契。” 话落,他温柔的唇在宋昭的额头上落下了一吻。 他的吻慢慢下移,一寸寸侵略着宋昭的脸庞。 说实话,宋昭并不抗拒萧景珩与她亲热。 毕竟这个皇帝年轻、俊逸且身材薄肌微隆,线条清晰流畅, 男子好色,女子亦然,谁都有对美好事物向往的权利,这并不羞耻。 只是今日,她必须得拒绝萧景珩。 于是乎,在萧景珩的吻接近疯狂之际,宋昭点到为止地推搡了他一把, “皇上......褚太医方才说过,嫔妾风寒之症虽然不重,但病气也是会过给旁人的。若嫔妾今日和您亲近,导致您龙体有损,岂非要嫔妾日夜难安?” 宋昭当然知道,在这种男人上头的时候给他泼一盆冷水,是多么不解风情的一件事。 且看萧景珩眉宇间生出了几分薄怒,便知道她的不顺从,已经引起了萧景珩的不满。 萧景珩沉声道:“你这是要赶朕走?” “嫔妾不敢。”宋昭惶恐地说:“皇上是天子,可皇上也是嫔妾的丈夫。嫔妾病着,自然希望丈夫可以陪伴在自己身边。可就是因为皇上是嫔妾的丈夫,嫔妾才不能让皇上陪伴嫔妾。” 她低下头,红着脸弱弱地说: “皇上关心嫔妾,嫔妾也关心皇上。嫔妾......希望皇上一切都好。” 闻言,萧景珩好一阵纳闷: 早在他还是个王爷的时候,对他投怀送抱的美女佳人就不计其数, 上赶着求他宠幸的人他见的多了,将他拒之门外的人,他还是头一次见到。 而且这一晚上,宋昭就已经拒绝了他两次了。 这不禁让他对这个女人更加好奇, 又因为私心里也实在心疼她还在病着,不忍心让她受累侍寝, 于是无奈叹了一声,道:“好吧,那你好好儿休息,朕改日再来看你。” 他扶着宋昭躺下,细心替她掖好被角后,又取了一枚糖莲子给她, “再吃颗糖莲子,好好养病,别让朕担心你,明白吗?” 他亲手将糖莲子送入宋昭口中,指腹在她的薄唇上轻轻摩挲了一番, 宋昭满脸娇羞地点了点头,看得萧景珩心里好一阵痒痒。 这女人,当真有趣。 后来他前脚刚走,云杉后脚就进来了。 “小主,奴婢看皇上走的时候,脸色好像有些不太好。” “他脸色不好,是因为他没有得到他想要的东西。顺从他的人多了,我偏要让他尝尝被拒绝是什么滋味。”宋昭兀自起身,将口中噙着的糖莲子吐在了地上,“苦日子熬了那么久,我再也不想吃苦了。” 云杉取来一枚蜜饯递给宋昭,“可是小主这样三番两次的拒绝皇上,就不怕皇上动了怒,再也不来看您了吗?” “他不会。”宋昭冷笑着摇了摇头,“你以为男人得不到的东西,会轻易放手不要吗?其实别说男人了,人性便是如此。越是得不到的东西,就越是惦记着。 越有权势的男人,就越喜欢征服女人。他们享受的是这个过程。就像是爬山一样,一山还有一山高,你这座山被他爬过去了,他总会见到更高的山。” 宋昭将蜜饯送入口中,对着明晃晃的烛火,笑得妩媚, “而我要做的,就是要他永远都翻不过我这座山。这样他才能念着我,想着我,主动将我想要的东西,递到我面前来。” 第22章 贤良淑德 萧景珩是走了,可他心中的那团火,也彻底被宋昭给勾了出来。 火撩起来了,在宋昭这里碰了一鼻子灰,自然要去找人灭火。 于是宋昭让云杉将惜影叫了进来。 经过上次宋昭送给惜影断指那件事后,惜影就对宋昭怕得很。 平日里干活不敢再马虎,私下里伺候宋昭的时候,更是不敢出丝毫纰漏。 此刻见了宋昭,她低着头眼神闪烁,看起来慌张得很。 宋昭笑着打趣道:“你怕什么?我能吃了你吗?把头抬起来。” 惜影缓缓抬起头,战战兢兢地看着宋昭,“小、小主有何吩咐?” 宋昭说:“明儿个你去给宸妃回话的时候告诉她,就说今天晚上皇上本来要留在我这里,但我却一味劝皇上去找她。明白吗?” “奴婢遵命!” 惜影点头如捣碎,宋昭则随意挥挥手,把她打发了下去。 云杉问:“小主怎么知道皇上今天晚上会去找宸妃?” 宋昭冷笑着说:“他爱找谁就找谁,我一个小小答应,如何能左右得了他的想法?我这么做只是想让宸妃知道,我心里是向着她的,这便够了。” * 夜深时分,凤鸾宫内寝灯火通明。 皇后盘坐在暖座上,手中持着针线,正在明黄色的布料上仔细纹绣着绣样。 那是一条栩栩如生的五爪金龙,龙身上的每一片鳞片,都得用飞针跳刺的手法反复纹绣七八次,才能有这种在远看时波光粼粼的质感。 可见为了绣好这条龙,皇后是下了大功夫的。 她刺绣时太过专心,连大宫女霜若推门进来的声音都没听见。 “皇后娘娘万福。” 霜若冲皇后福了福,顺手取了两盏烛火来奉在案前,好让皇后面前的光线更亮堂些, “这针线功夫最耗神,娘娘可得仔细眼睛。” 皇后含笑点头,手上的动作却并未停下,“还有一个月就是皇上的万寿节了,前阵子本宫心疾复发耽误了日子,手上功夫更得加快些。” 霜若道:“这寝衣娘娘从除夕过后就开始着手准备,已经耗费了八个月的功夫了。金龙出云绣样繁复,娘娘又不肯假手于人,奴婢瞧着实在是心疼。” “这些是本宫对皇上的一片心意,皇上穿着舒服,本宫心里也欢喜,不觉得辛苦。” 皇后在勾完了一个寸边后问道:“你来找本宫有事?” “回娘娘话,皇上方才将李贵人贬为了常在,并罚了她半年的俸禄。” “哦?”皇后手上的动作忽而停了下来,“她不是挺讨皇上喜欢的吗?好端端的怎么会被贬?” 霜若道:“李常在太过张扬,说话又不过脑子,前儿个请安的时候得罪了舒妃心里也没谱。听说这次是犯了欺君之罪才会被皇上斥责,御前的人向来嘴紧,具体发生了什么,奴婢也不得而知。” 皇后神色淡淡,继续忙碌起了手上的针线活,“她上回得罪舒妃本宫还能替她找补两句,但她这次得罪了皇上,本宫也无计可施。且让她自求多福吧。” “皇后娘娘,皇上来了!” 门外宫人火急火燎地通报了一声,催出了皇后脸上的喜色。 她忙将未绣完的寝衣交给了霜若让她收着,对镜理了理妆发后,便赶去正殿相迎。 来时,萧景珩刚好踏入殿门。 皇后屈膝福礼道:“皇上万福金安。” 萧景珩搭了一把她的小臂,将她搀扶起来,“今日身子可好些了?” 皇后温婉笑道:“多谢皇上关怀,已经好多了。” 她取过紫玉壶来,欲给萧景珩斟茶,却被他拦了一把, “朕每次来你宫中你都忙前忙后的伺候朕,这些差事有下人去做,你是皇后,原不用这般。” 可皇后却说:“无妨,伺候皇上是臣妾的本分,臣妾不敢失了为人妇的本分。” 说着自顾自替萧景珩添了一盏茶,又取了个软和的靠垫放到了萧景珩身后,想让他坐得舒服些。 做完了这些,又开始吩咐霜若她们去准备些茶点宵食。 萧景珩默默看着她的这些付出,不觉得感动,反而觉得烦躁。 皇后太守着嫡妻的规矩了,对外于妃嫔从容大度,对内于他照顾的无微不至, 正因如此,彼此也失了许多夫妻间的情趣。 等皇后好容易忙完落座萧景珩对面的时候,萧景珩对她说: “方才朕将瑶华宫的李氏贬成了常在,罚了她的俸禄,你身为后宫之主,这事儿朕要知会你一声。” 后妃是不能打探御前消息的,虽然皇后已经提前知道了李氏被贬为常在的事,但在萧景珩面前,她还是得装出一副什么都不知道的模样。 “嗯?皇上不是挺喜欢李氏的?为何突然有此决定?” 萧景珩道:“她不懂规矩。” 皇后说:“李常在是有些毛躁,但人瞧着也没什么坏心眼。皇上降了她的位份也算是严惩了,只是若要罚俸半年,也就意味着整个冬日和年节,李常在都没有月例,想来日子过得也是辛苦。” 萧景珩抬眉看了她一眼,放在小几下面的左手轻轻摩挲着拇指上的扳指,半晌才道: “那皇后以为如何?” 皇后一贯以贤良示人,做得贤妻自然也有容人的雅量,听她说: “不如罚俸三个月,小惩大诫也便算了?” 萧景珩颔首应下,淡淡地回了一句,“那便按你说的办。” 言罢,霜若领着宫人将宵食奉了上来, 这些宵食都是萧景珩素日里爱吃的,皇后知晓萧景珩的喜好,所以这些宵食日日都备着,只要萧景珩来,她就能第一时间把它们都呈上来。 “皇上,这道鸡丝燕尔羹您上次说觉得合口味,臣妾改良了一下,又添了花胶和竹荪进去,您尝尝看?” 皇后端起一碗氤氲着热气的汤羹奉到了萧景珩面前, 而他却连接都不接,“朕晚膳进的足,这会儿不饿。皇后自己吃吧。你病着,朕不叨扰你休息,先走了。” 说罢拂袖起身,连皇后的辞礼都没理会便走了。 霜若将失神的皇后从冰凉的地面上搀扶起来,小声劝道:“皇后娘娘您也是,那李常在得罪了皇上,您何苦还要开口替她说话?” 皇后自己也是纳闷, 明明她劝着萧景珩从轻发落李氏,是在彰显自己的贤良淑德,为何会惹了萧景珩不豫? 可她却忘记了一件事: 萧景珩只告诉她,他将李氏贬为了常在,并罚了她的俸禄。可却并没有告诉她,他罚了李氏多少俸禄。 既然他没有说,那皇后这精准无误的消息,又是从何处得来的? 第23章 宋昭留宿 听说昨天夜里,萧景珩是在永和宫住下的。 今日六宫给皇后请安的时候,宸妃比以往来得都要早。 她一见到李常在便说:“李贵人怎地今日瞧着气色不大好?” 说着扬绢捂嘴,讪笑道:“呀,本宫忘了。如今应该叫你李常在才是。要说你也是个有本事的,皇上登基这些年,只听过抬后妃位份的,贬斥后妃,倒还是头一次见。” 李常在羞的面红耳赤,愣在原地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还是皇后为她解围道:“人非圣贤,谁人无过?重要的是知错能改,便为时不晚。” 李贵人捡着台阶就下,忙说:“多谢皇后娘娘替嫔妾进言,让皇上从轻发落了嫔妾,嫔妾不胜感激。” “入了宫就都是自家姐妹,大伙儿都想着要彼此帮衬,谁又会落井下石呢?” 皇后说这话的时候,刻意看了一眼宸妃。 宸妃目光里满是不屑,自上而下打量了她一番,嗤笑一声后别过头去不再理会。 临近入秋,最近这两日秋老虎愈发厉害,即便皇后宫中奉满了冰,人一多起来也是热的人心慌。 因此请安原不过是走个过场,说不了一刻钟的话皇后就让大伙儿各自散了。 请安散去后,宋昭原本是打算回宫休养的,可却在回宫的必经之路上撞见了宸妃。 宸妃性子火烈,也不是个喜欢拐弯抹角的人,见了她就开门见山地问: “本宫听说昨天夜里是你赶走了皇上?为何?” 宋昭恭谨道:“嫔妾前日才侍寝,若是昨日再侍寝,便坏了规矩。一来嫔妾身染风寒,不宜侍寝;二来,满宫里只有宸妃娘娘有接连侍寝的福气,嫔妾惶恐,也不敢和宸妃娘娘相提并论。” “哼,你倒是个识趣的。”宸妃眉眼轻佻地打量了她一番,侧目吩咐道:“迎香,把东西给她。” 迎香上前递给了宋昭一个锦盒,宋昭将锦盒启开,发现里面放着一对粉珠耳饰,比当日宸妃送给李常在的那一对还要饱满圆润。 “这......这礼物太贵重了,嫔妾不敢收。” “给你你就拿着,你是要在皇上身边伺候的人,穿戴太寒酸可不行。你跟着本宫,往后的好处可不止这些。” 如此,宋昭才半推半就地收下了这份厚礼,“娘娘盛情难却,嫔妾多谢娘娘赏赐。” 临别之际,宸妃叮嘱宋昭尽快养好身子,更说她会找机会安排宋昭去侍寝。 她话里面几分真几分假宋昭懒得去猜, 即便她不安排,宋昭也自有本事让萧景珩对她魂牵梦萦。 后来接连有十天左右,宋昭的身子一直都没有好全,敬事房便一直将她的绿头牌挂了起来。 期间萧景珩来看过她一次,不过还是被她以同样的理由给拒绝了。 后来前朝的事忙碌起来,萧景珩也就没再来找她。 那几日除了宸妃之外,萧景珩也再没召见过别的嫔妃。 宫里头钦天监有一小官,从前是在宋世诚手底下当差的。 钦天监负责观测天象、占卜星象,这一日,那小官偷偷摸摸给宋昭递了信, “宋主儿,监正演算出来,今日午夜京都必然会下一场大雨。” 宋昭心里便有了数,让云杉走一趟敬事房,将她痊愈的消息报上去。 果不其然,当天晚上萧景珩就翻了她的牌子。 这一次去侍寝的宋昭,和之前截然不同了。 她化了极精致的妆容,将她五官的优势发挥到了极致,美艳不可方物,连抬轿的内监都忍不住要多看她两眼。 更不用说萧景珩这个血气方刚的真男人了。 他揽着宋昭盈盈一握的杨柳腰,贴着她的耳畔沉声细语, “爱妃病了这么些时日,好生让朕惦记。” 宋昭娇笑道:“不知皇上是惦记嫔妾的人,还是惦记嫔妾的身子。” 她也不是个不解风情的人, 说这话的时候,纤细无骨的手指顺着萧景珩的衣襟探了进去,指尖轻轻柔柔地在他薄隆的胸肌上打着绕。 酥痒的感觉霎时游走全身,将萧景珩探索她的兴趣勾到了极致。 他霸道地将宋昭单手抱起,双双跌落在龙榻之上,开始了一场原始的探秘。 侍寝之时,萧景珩忘乎所以,彼此呼吸交织,汗水肆意挥洒着。 已经很久没有一个女人,给过他这样云里雾里的极致体验了。 从前与后妃云雨过后,他总会很快冷静下来,并对那种事没了兴趣。 可对着宋昭,却是截然不同。 他平躺在榻上,由着宋昭像只温顺的猫儿一样钻进他的怀里,而他的手也揽着她的肩膀,时不时在她骨感明显的锁骨上游移着。 只这一次缠绵,就耗费了将近一个时辰的光景。 临近子时,是宋昭该回宫的时候了。 萧景珩拉着她的手,“多陪陪朕。” 他放下的帝王的身份,在宋昭的柔媚攻势下,这句话听来似还有几分恳求的意思在。 宋昭为难地摇头,刚想拒绝, 倏地,窗外传来了一声响彻云霄的闷雷声。 宋昭下意识打了个哆嗦,而萧景珩则顺势将她又一把扯入了自己怀中。 他双手环抱着宋昭,牢牢地护着她,“别怕,朕在。” 钦天监观测天象果然极准,这雷声响了没两下,雨水便淅淅沥沥地落了下来。 依偎在萧景珩怀中的宋昭,目不转睛地盯着帘外雨看,神色又惊又怕,不受控的向萧景珩怀中缩了缩。 萧景珩在她的额顶浅吻一记,柔声道: “留下吧。” “皇上,嫔妾不能......” “前几日你不让朕去找你,怕病气过给朕,说你会因此不安。如今外面雷雨交加,你怕打雷,身子又才好,若今日回去再病了,岂不是让朕也不能安心?” 萧景珩指腹托着宋昭的下巴,缓缓让她转过头来, 俊朗的眉眼就压在宋昭的眼前,每一下鼻息都能喷洒在她的瓷肌之上, 他俯首探下去,在宋昭的唇上落下了滚烫的一吻,继而哑着声音说道: “你舍得让朕不安吗?” 宋昭的心跳得很快,‘咚咚’声甚至掩盖过了窗外的雨声, 她羞极了,回手勾住萧景珩的脖颈, 贴近他一寸,再一寸,微微喘息地说道: “嫔妾......舍不得。” 第24章 封为常在 今夜的雷雨,使得宋昭如有神助。 继皇后和宸妃之后,她成为了第三个可以在朝阳宫留宿的嫔妃。 这天晚上,萧景珩将他对宋昭所有的宠爱倾巢而出, 直至快三更天的时候,彼此才终于力竭睡去。 常年来,无论多晚入睡,萧景珩都会在四更天准时醒过来。 而今日他睁开眼的时候,发现宋昭竟比他起得还早, 此刻正站在不远处的桌案前忙碌着什么。 宋昭背对着他,并没有察觉到他已经醒了, 萧景珩也不做声,就这么静静看着。 他见宋昭取过他的朝服,平整地铺在桌案上,而后将滚沸的水倒入一个平底的碗盏之中, 用碗底来碾压着朝服上微小的褶皱。 萧景珩好奇道:“在做什么?” “皇上醒了?”宋昭回头看向他,娇俏一笑,“嫔妾在帮皇上展平朝服上的褶皱。从前在家中的时候,母亲总这样帮衬父亲整理官服,所以嫔妾便有样学样试一试。” 宋昭后面还说了什么,但萧景珩已经没有心思再听了。 他的目光一直落在宋昭那张美璧无瑕的脸上。 皇后和宸妃都是留宿过他身边的,他也见过她们晨起后的模样。 卸了妆,睡了一夜,即便貌美如宸妃,也是发丝凌乱,油光可见的,多少差了点意思。 可宋昭不同, 这女人实在是太美了,哪怕是晨起还未洗漱,脸上也不见油光,只能看见白里透红的好气色。 看得人心里痒痒。 他从床上坐起,将宋昭唤到自己身边来,牵起她的手说: “你昨夜伺候朕辛苦,晨起也不多睡一会儿?这些事让下人们去做就行了,你做,朕心疼。” 话落,攥着宋昭的手紧了紧。 宋昭莞尔摇头,“嫔妾不觉得辛苦。” 顿了顿,声音更弱一些说:“伺候自己的丈夫,只会觉得心里欢喜,又怎么会辛苦呢?” 她不止一次当着萧景珩的面说过,她把他当成了丈夫, 而这样的话,本来就是僭越之语。 偌大的后宫,即便是皇后也不敢在私下里称呼萧景珩为丈夫。 可宋昭却敢, 偏她这份敢,还能讨萧景珩喜欢。 男人喜欢自己的女人识大体,知进退,更喜欢自己的女人在私底下相处的时候,能有些不一样的情趣。 故而萧景珩非但没有苛责她,反倒还顺着她的话说了下去, “你母亲待你父亲如此,你待朕亦如此,朕也定不会辜负你这份情意。” 后来,宋昭伺候萧景珩换好朝服后,一路相送他到了寝殿门口, 萧景珩在她的鼻尖上刮了刮,笑得宠溺,“你侍寝辛苦,今日可不必去给皇后请安。昨天晚上听你说你的手艺很好,朕晌午去你宫中用膳,倒要看看你是不是在糊弄朕。” 宋昭笑着应是,目送萧景珩上了轿辇,直到看不见他的身影后,僵在脸上的笑容才匿了下去。 得了恩宠就不去给皇后请安这件事,只有宸妃这种宠妃才做得出来。 宋昭很清楚自己如今在萧景珩心中的地位, 他对她的好,不过是一时新鲜,往难听里说,就是见色起意罢了。 所以她才不会放肆,越是在这个节骨眼上,她就越要规行矩步,不让别人挑出半分错漏来。 她赶去给皇后请安的时候,昨天晚上萧景珩留宿她在朝阳宫的事,还没有在六宫传开。 因此也没人为难她, 和从前一样,一堆女人扎堆说一些不痛不痒的话,再听宸妃呛皇后两句,这请安就算完了。 回到瑶华宫后,宋昭就开始为了午膳的事做准备。 萧景珩喜欢吃什么菜,她一早就已经打探清楚了。 但她不能投其所好的太过明显,不然就会让萧景珩怀疑她私下打探圣意。 于是中午她准备了八道菜,其中有两道是萧景珩喜欢的,另外六道只管捡着自己拿手的做。 等菜备好,估摸着萧景珩差不多是时候要来了,宋昭不忙着接驾,却看着西偏殿堂中的一张红木桌子,对织花和惜影说: “这桌子上面的漆都掉了,等下皇上要来,看见了总归不景气。你们把它搬出去,先挪到你们庑房里放着。” 奈何那红木桌子实心实底,织花和惜影皆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摆弄了半天,也只将将把它挪到了寝殿门口。 宋昭瞧她们手脚慢了,便说:“云杉,你同我一起去搭把手。” 下人干活,哪里有让主子搭把手的道理? 云杉想拦,可是宋昭已经小跑到了木桌前,扒着桌沿开始用力向上抬了。 合四人之力,才将将能把这红木桌子给抬起来。 挪到庭院后,忽闻宫门口的内监报了一声: “皇上驾到~” 宋昭一个恍惚,手上卸了力,红木桌砸在地上,将她的小腿磕碰了一下,疼得她登时眼泪就漫了出来。 云杉她们围着宋昭问长问短,这一幕恰好被萧景珩瞧见。 他忙道:“怎么回事?” 宋昭擦去眼泪,强忍着疼痛解释道:“没事皇上,都怪嫔妾一时不小心。这红木桌子有些掉漆,嫔妾害怕您瞧见了不景气,就让她们先挪出去。可桌子太沉了,她们不好挪动,嫔妾就想着搭把手,却不想自己也是个笨手笨脚的,反而伤了自己。” 夏日裙裤单薄,萧景珩隐隐看见宋昭小腿处的衣衫似透出了血迹, 忙将她打横抱起,回了内殿放在榻上,才将裤腿掀开。 他看见宋昭白皙光洁的小腿上,被磕出了一枚月牙形的伤痕,心揪着痛了一下, “不是才答应了朕要好好保护自己?你是偏要朕心疼。那红木桌子那样沉,你一个女子如何能搬得动?” 宋昭倒摆出了一副无所谓的模样,还打趣说: “没事的皇上,只是磕破了一点皮,不碍事。再说了,嫔妾宫里面都是女子,难不成还能让皇上亲手帮嫔妾搬桌子不成?” 萧景珩让人取来金疮药,一边亲手替宋昭上药,一边说: “要朕帮你搬也不是不成,只是这倒提醒了朕,你身边没有个能干力气活的宫人在,始终有许多不方便。这样,让内务府挑个能干的内监在你身边伺候着,也算有个照应。” 江德顺听了这话,从旁提醒道:“皇上......宋主儿的位份只在答应。宫规有定,官女子和答应的身边,是不能有内监服侍的。” 萧景珩不以为然,随口道:“这事不难,你传旨下去,即日起册封瑶华宫的宋答应为常在。” 此话一出,在场众人皆傻了眼。 第25章 喜得衷仆 众人傻眼的原因在于,按照先帝爷的后宫来说: 寻常嫔妃的晋升,多半是在一个位份上无功无过熬的久了,或是母家在前朝立下大功,又或是诞育皇嗣有功,才会一跃晋封,享尽荣耀。 而萧景珩要晋封宋昭为常在,原因竟然是...... 想让她身边多一个伺候的太监? 这理由传出去怕是都没人信。 宋昭听了这话当然惶恐不安,忙推辞道: “皇上,嫔妾初入宫闱,无功无德,怎能骤然被抬了位份?还请皇上收回诚意,莫要折煞嫔妾了罢!” 萧景珩一言不发,专心致志的替宋昭处理着小腿上的伤处。 江德顺在御前伺候久了,当然明白萧景珩是什么意思,当下就说: “奴才领旨,这便走一趟内务府和敬事房报备给他们。” 后妃只有在封嫔封妃的时候,是需要皇帝下圣旨,并举行册封礼的。 若是寻常的常在、贵人晋升,只需要皇帝一句话即可。 眼看着江德顺一溜烟就跑没了人影,这件事就等同于板上钉钉,再也没了转圜的余地。 宋昭内心惴惴,手指不停搅动着衣摆, 这些紧张的小动作被萧景珩看在眼里,听他极尽温柔地说: “你别怕,这是朕的旨意,没人敢说三道四。其实朕原本属意你一个贵人的位份,你也当得起。但你不喜招摇,所以便先给你一个常在的位份,也好让你不要太为难。” 他这话说的体面,可细想又不是那么一回事。 他是皇帝,他要想给宋昭一个贵人的位份,哪里需要这么多的考量? 说到底,还是宋昭这张脸对他的诱惑,不足以让他色令智昏。 宋昭接着他的话说道:“皇上知道的,位份如何嫔妾并不看重,只要皇上心里有嫔妾就好。” “净说胡话。”替宋昭上好药后,萧景珩十分轻缓地放下了她的裤腿,“朕若是心里不念着你,这大热天的又何必跑来你宫里,吃上你做的一顿饭?” “哎呀!”宋昭猛地惊呼了一声,拍了拍脑袋,有些气恼道:“嫔妾都忘了,那鲫鱼汤还在起着灶呢!” 说着从床上起来,风风火火的向着小厨房跑了过去。 萧景珩看她这副笨蛋美人的模样,觉得十分有趣,不自觉也跟着笑了, “你跑慢些,别摔着了!” 今天这顿午膳,萧景珩吃得心满意足,宋昭也是。 入宫一个多月,她终于从这个男人身上得到了她想要的东西。 虽然只得了这么一点点,但凡事只要起了个好头,后面的路就不会太难走。 当天夜里,内务府就送来了伺候宋昭的奴才。 这奴才是宋昭点名要来的,名叫小福子。 一开始内务府总管说安排了很多机灵能干的推荐给宋昭,宋昭都看不上,还道: “皇上抬了我的位份已经是无上殊荣,我若再要了内务府的人才来我宫里伺候,多少有些没规矩了。公公介绍些从前犯过错的罪奴来我宫中伺候吧,一来也不会招人口舌,二来我也想给那些犯错之人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 内务府总管听了忙说宋昭有大智慧,便捡了在辛者库服役的罪奴名单来,供宋昭挑选。 宋昭随手一指,便要了小福子来。 这会儿人立在堂下,毕恭毕敬给宋昭请着安,“奴才小福子见过宋常在,常在千岁万福,福寿金安。” 宋昭含笑道:“多年不见,你可还记得我?” 小福子闻言一时情绪激动,竟抹起了眼泪来,“二小姐对奴才的好,奴才永生都不敢忘怀!” 这小福子,其实就是护国公府上张郎中的弟弟。 宋昭答应了张郎中,会将他从辛者库捞出来,她心里一直都记着此事。 “我答应了你兄长会救你出来,往后你跟在我身边,就不会有人再欺负你了。” 小福子比张郎中小了十四岁,和宋昭与云杉的年纪相仿。 他小时候在护国公府里待过,三个孩童没大没小的,也一起玩过一段时间。 这会儿云杉见小福子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上前作势在他肩上拍了一把, “你这蹄子还哭!今儿个是小主大喜的日子,你可别哭出了晦气来!” 小福子一听这话连忙将眼泪抹去,又冲着宋昭磕了两个响头, “奴才恭贺小主大喜!小主对奴才的好,奴才无以为报,唯有衷心伺候小主,为小主当牛做马也在所不辞!” 他这幅滑稽模样,逗得宋昭和云杉相视一笑。 云杉搀了他一把叫他起来,宋昭则笑意温婉地说: “我记得你小时候跟你兄长一样,都有当医者的志向。你那时候才四五岁,已经通晓了许多医理。只可惜后来你家中遭逢变故,不得以将你卖入宫中,也是埋没了人才。” 小福子说:“奴才入宫后就在太医院打杂,闲暇之余也翻阅了不少医书。奴才之所以会被罚去辛者库,就是因为奴才偷看医书叫人发现了。不过奴才自问也有些医术在身上,希望日后能够帮得上小主。” “也别日后了,我现在就有需要你帮忙的地方。” 宋昭命云杉将宸妃送给她的那对粉珠耳环递给了小福子,“你且看看,这耳环可有问题?” 小福子拿起耳环细查细验了一番,道: “回小主,这粉珠并无不妥。且这珠子里面是空心的,被灌进去了安息香。那东西一抔千金,用来安息凝神效果是最好的。小主若是多多佩戴此物,对身体也有益处。” 这耳环是宸妃送给宋昭的,她若是长久不戴,多少会引起宸妃的不满。 但宋昭又实在不放心宸妃,这东西也不好拿去给别的太医查验,万一要是谁多嘴告诉了宸妃,更是后患无穷。 今日听小福子如此说,宋昭心里也算有了些谱。 但私心里又觉得奇怪: 粉珠已经十分珍贵,这里面放着的安息香更是价值连城, 宸妃初次给她送礼就下了这么大的手笔,实在很难不让人怀疑,她背地里安得是什么心...... 第26章 云妃下毒 宋昭骤然获封常在的消息,很快就传遍了六宫。 除了萧景珩外,各宫后妃也争相给她送了礼来。 就连因为她被贬了位份的李常在也不例外。 她送来了一块品相上乘的碧玺,一改以往傲气凌人的姿态,和和气气的对宋昭说: “听说你被封了常在,我心里也十分替你高兴。之前我性子急些,若有什么地方得罪了你,你可别往心里去。” 宋昭也不跟她计较,笑着说:“姐姐用心待我,怎么会有得罪我这么一说呢?我私心里还想着,上回的事是皇上误会了姐姐,等来日有机会,我一定要跟皇上解释清楚,劝着皇上复了姐姐的位份才好。” 李常在说的是场面话,她自然知道宋昭也是在敷衍她,于是笑着点点头,彼此面子上能过得去也就是了。 应付完李常在没多久,宋昭宫里就迎来了一位贵客。 舒妃挺着圆滚的孕肚,方一入内就笑着吆喝起来,“早就说妹妹非池中物,咱们皇上惜美人爱美人,绝不会让你明珠蒙尘。” 宋昭见她亲自来也是一惊,忙起身相迎, “舒妃娘娘怎么亲自来了?织花惜影,快伺候娘娘落座。” 织花和惜影迎到舒妃身旁,想要搀她一把,但却被舒妃的婢女清月给拦住了。 清月一路护着舒妃坐在了暖座上,又给她后腰垫了个鹅羽软垫,全程都不许人和舒妃有接触,生怕一不小心闹出意外来,伤着了自家娘娘的腹中皇嗣。 也是,有了身孕的人,顾虑自然多一些。 其实宋昭也是不想应付她的,毕竟她要是在自己宫里有个什么三长两短,那可是件头疼事。 所以她也不让人给舒妃上茶,只道:“娘娘有着身孕是不能饮茶的,不知道娘娘喜欢喝些什么饮品?嫔妾也好让下人去准备着。” “不用。”舒妃笑着摆摆手,“太医让本宫平日多走动走动,今儿天气好便去御花园散了会儿步,回宫正好路过瑶嫔这儿,便顺道来看看你。” 宋昭道:“其实本该嫔妾去娘娘宫中拜见才是,只是娘娘有着身孕,皇上说了不好叨扰,所以才耽搁下来。” 她垂眸看着舒妃的肚子,温婉笑道:“有七个月了吧?” 舒妃点点头,抚着小腹道:“差不离了,算着生产之期在十月。十月好,天气也凉下来了。你应该听说过先帝爷的端妃吧?她在盛夏诞育的八皇子,八皇子胎里过盛体格大些,端妃在生产的时候撕裂了阴门。因着夏日闷热多汗,伤处一直都不见好,最后活活将端妃给熬死了......” 宋昭听罢进了口茶,没有接话。 议论前朝皇妃可是重罪,她可不想给自己找事。 舒妃见她不言语,似也意识到了不妥当,连忙转了话锋说: “瞧本宫,好端端的跟你说这些作甚?清月,快把东西拿给宋常在。” 清月双手奉给了宋昭一支翠玉步摇, 翠玉颜色润泽通透,一丝杂质都没有,掂在手心触及生温,一看就知道价值不菲。 宋昭推脱说这礼物她受不起,舒妃却道:“单也不是为了你晋封的事。本宫见你第一眼就觉得亲切,只因你生得很像本宫家中的妹妹。本宫自入宫便没有见过家人了,那日初见你,心里便激动得很。” 她握住宋昭的手,强迫她将步摇收下,“你拿着,只当本宫认你做个妹妹,日后闲暇时你也常来本宫宫里坐坐,陪本宫说话解闷可好?” 她盛情难却,宋昭便却之不恭。 只得收下了步摇,随便应付了她两句。 宋昭懒得理会舒妃心里在算计什么,总归她说什么,自己当个笑话听着就是了。 这一日,从前门可罗雀的瑶华宫西偏殿,如今门槛都快被人踏破了去。 单是收到的礼物,就足够堆满半间庑房了。 等应付完了这些牛鬼摄生,宋昭让小福子一一查验她们送来的礼物有没有问题。 小福子手脚利索,半个时辰后回来给宋昭回话, “回小主,各宫主子送来的礼物皆已查验过,并无不妥之处。” 宋昭颔首应下,又多心问了一句,“我记得云妃差人送来的是‘晨凝香露’吧?” 云杉道:“是的小主。晨凝香露有万香之王的称号,十分难得。宫里面也就是云妃是爱香之人,才得皇上送了她一些。她拿了此物来送给小主,可见也有想要拉拢小主之心。” 宋昭从云杉的话里面品出了不对劲来,“云杉,我记得你有两个金铃铛,小巧精致十分好看,你送我一个可好?” 云杉闻言立马面露难色,“小主......那是奴婢母亲给奴婢的遗物,别的东西奴婢都可以给小主,唯独.....” 宋昭清冷一笑,“是了。你母亲给你的东西你自然珍惜,那皇上给云妃的独一份恩宠,她又怎么舍得分给我?更何况,她还是爱香之人。” 云杉道:“小主的意思是,觉得那香有问题?” “奴才再拿来仔细查验一遍。”小福子来去匆匆,从库房里将晨凝香露找了出来。 这一回当着宋昭的面,小福子用银匙将香粉挖出来一小勺,细细查验过后依旧没有发现不妥。 而宋昭却一直将目光盯在那个放香的檀木盒子上,“盒子拿过来,我瞧瞧。” 小福子将盒子递给她,她用银匙拨开上面的香粉,忽而道: “你们看,这底层的香粉是不是比上面的香粉颜色要稍微深一些?” 云杉和小福子里面凑了上去,“呀!还真是!这香粉平日用起来都是一勺一勺的丢到香炉里,也没人会专门查看底层和上层的香粉有什么区别......” 小福子挖了一勺底层的香粉放在桌案上,将它们摊平再次查验了一番, 他发现底层的香粉被混进去了一些比较粗的颗粒,将颗粒挑出来仔细查验后,他的脸色立马大变, “回小主,这底层的香粉里,被人混进去了少量的婆罗香!” 宋昭看着桌面上的香粉冷嗤一声,问道: “那是什么?有毒吗?” 第27章 舒妃小产1 小福子解释道:“此物无毒,且和香粉一起焚烧,还有调节气血两虚的功效。” 云杉纳闷道:“无毒?你可别说云妃大费周章在晨凝香露里面加了这东西进去,就是为了给小主补气血?她会这般好心?” 相比于云杉的讶异,宋昭倒是神色淡淡,“你让他接着说。” 小福子继续道:“这婆罗香虽然无毒,却有禁忌,那便是千万不能和安息香混合使用。这两种香料相互克制,分开使用都是顶好的东西,但若一同使用则会损害女子的宫体,长久接触会导致女子不孕,或即便有孕,也多半会小产......” “可恶!”云杉双手用力攥拳,愤愤不平道:“宸妃送的珍珠耳环里面有安息香,云妃送的晨凝香露里面掺了婆罗香,她们这是联起手来要害小主,让小主即便得宠也生不出孩子来!” 她一边说着,一边在妆台屉子里面翻找着。 宋昭缓声问她,“你找什么呢?” “奴婢将珍珠耳环也找出来,到时候拿着她们送的这些东西去找皇上,总得让皇上知道有人想要害小主!” “别白费功夫了。”宋昭摆摆手,示意她停下来,“你没听小福子说吗?这婆罗香和安息香都是顶好的东西,只有合在一起用才会伤人。即便让你拿着所谓的证据去了御前又能如何?一个是宸妃送的,一个是云妃送的,你觉得谁会相信堂堂两个妃位嫔妃,会为了谋害一个常在,下这样重的心思?” 云杉蹙眉摇头,“可分明就是她们要害小主!” “那又如何?别说我没伤着,即便我伤着了,来日东窗事发,宸妃和云妃也能撇清自己的干系。” 树大招风是宋昭一早就明白的道理,她也知道宫里的女人算计人的法子多得是,只是她怎么也没想到,为着她一个才冒头的常在,宸妃和云妃竟然会联合起来,送她这么一份‘大礼’。 她单手支着下巴,透过窗户看着高悬于苍穹的皓月,喃喃道: “倒是我想不明白了。宸妃和云妃表面上势成水火,云妃看起来更像是依附于皇后多一些。难道说她们在背地里早就勾结在一处?所谓的势成水火,不过是在做样子给皇后看?” 她都想不明白的事,更不用说云杉和小福子了。 只能私心里暗道: 这往后的日子,她更得打起十分的精神来, 否则一个疏忽,只怕遭了灭顶之灾自己还浑然不觉。 今日这件事,宋昭如果说破了,就摆明了是要得罪宸妃和云妃, 所以她只能按下此事不发作,全当自己是个什么都不知道的傻子。 她吩咐道:“你们将珍珠耳环里面的安息香取出来,换上寻常的香粉。云妃送来的晨凝香露,咱们宫里也得日日都用,只是小福子你得上点心,将底层混了婆罗香的那些香粉剔除出去。记住,这件事只能咱们三个人知晓,织花和惜影暂且先瞒着。” 处理好这些事之后,天色已经晚了。 鸾鸣承恩轿今日并没有来接宋昭,萧景珩大抵是叫了宸妃去侍寝。 折腾了一整日,宋昭只觉得身心俱疲,简单洗漱了一番后便准备早早歇下。 可才有了睡意之际,忽而听见庭院的正门被人拍得噼啪作响。 这个时候瑶华宫已经下了钥,且瑶嫔也已经歇下了,能搞出这么大的动静来,说明肯定是宫里出了什么事。 皇后是个病秧子,隔三差五的就会心疾发作。 每次她旧病复发的时候,后宫的嫔妃都会轮番去侍疾,说不定是她又不好了? 宋昭想,若是皇后的病又犯了,那么这次侍疾她也得跟去,免得落人口实。 她趴在窗缝上朝外看着,见是一名面生的小太监直接闯去了瑶嫔所住的正殿, 进去没多久,昏暗的正殿就被重新点亮的烛火照得通明。 宋昭忙披起一件外衣,想去查看情况。 才从西偏殿走出来,就看见瑶嫔也步履匆匆地出了正殿。 她忙问:“瑶嫔娘娘,发生何事了?” 瑶嫔的脸色难看到了极点,眉头紧锁地吐出一句, “钟粹宫出事了。” 宋昭闻言心下一紧。 钟粹宫只住着舒妃一个人,她若出事,那可是比皇后心疾复发还要严重的大事! “舒妃娘娘怎么了?” “具体的事儿本宫也不太清楚。方才内务府的奴才来报,说是舒妃用完了晚膳之后就不大舒服,到了夜里休息的时候突然发作,好像是.......见红了。” “见红?”宋昭惊诧不已,捂着嘴惊恐地说:“太医院不是一直报舒妃娘娘这一胎十分安稳吗?这都七个月了,好端端的怎么会见红?” 她表现的十分错愕,但内心却在暗暗庆幸。 幸好今天舒妃来找她的时候,她全程都没有给舒妃喝过、吃过任何东西, 否则闹出这样的事来,她多少脱不了干系。 瑶嫔道:“你问本宫?本宫也糊涂着。如今舒妃的肚子可是整个后宫最金贵的,盼着别出什么意外才好。” 两人正说着话,东偏殿的李常在听见了动静也跟了出来, “这大半夜的是怎么了?” 自打上回萧景珩贬斥了李常在之后,瑶嫔就有些懒得搭理她了, 只对宋昭说:“咱们先去瞧瞧什么情况。” 李常在则屁颠屁颠地跟在她们身后,也要去凑个‘热闹’。 一行人紧赶慢赶,才到钟粹宫门口,就听见里面传来了一声碗盏被摔碎的脆响, 紧接着,便听见舒妃在里面歇斯底里地哭喊道: “本宫的孩子已经七个月了!你怎么能让本宫在这个时候把孩子打掉?皇上呢?本宫要见皇上!” 宋昭加快了脚步跟在瑶嫔后面, 一入内,便看见舒妃床榻前围着三名太医和若干名宫人, 一眼望过去瞧不见舒妃的人,只能听见她骇人的哭喊声。 宋昭瞥了一眼地上的碎瓷碗,那里面还混着一些汤药的残渣, 她一眼就认出了那药材是牛膝。 而牛膝汤的作用,正是用来滑胎的。 第28章 舒妃小产2 “这是怎么了?” 瑶嫔拨开人群,凑上前去查看情况。 宋昭远远看着,舒妃的脸色白的吓人,淡青色的被褥上也染满了鲜血。 这场景李常在也看见了,她捂着嘴凑到宋昭耳边嘀咕了一句, “这么多血,那孩子怕是保不住了吧?” 这孩子当然是保不住了, 但凡要是还有一线希望,太医院的人都不敢将滑胎药端来给舒妃。 眼看着舒妃闹了一会儿,皇后、云妃和颖妃她们也陆续赶来。 舒妃见了皇后就一个劲的哭,“皇后娘娘,他们要害臣妾!他们要臣妾滑胎!” 皇后握住舒妃的手,只觉一阵湿热, 低眉看了一眼,原是舒妃的掌心已经染满了鲜血。 皇后深吸一口气道:“你别怕,有本宫在这儿,没人可以害你。” 舒妃的肚子实在疼得厉害,以至于她整个人都在发抖。 皇后让云妃和颖妃她们陪在舒妃身旁,而后将负责替舒妃保胎的太医叫到一旁,低声问道: “什么情况?好端端的怎么就见了红?” 那太医也吓得不轻,说话都说不利索了,“回、回皇后娘娘,微臣得知消息赶来时,舒妃娘娘的脉象已有了虚滑之势,且已经见红......腹中皇嗣胎动极弱,只怕是......保不住了。” “胡说!”向来端庄沉静的皇后于此时动了怒,“你有几条命拿皇嗣的事情开玩笑?哪怕还有一线生机就得想法子医治!” 太医闻言哑口不语,就差跪在地上给皇后磕两个响头了。 他方才说话已经说得很委婉了,其实明眼人一看就知道,舒妃出血那样厉害,孩子哪里还有保得住的道理? “皇上驾到!” 宋昭循声望去,见萧景珩和宸妃一前一后赶来, 众妃福礼请安,萧景珩谁也没搭理,径直走到了舒妃榻前查看她的情况。 宸妃则慢悠悠走到了殿内,路过宋昭身旁的时候打了个哈欠,语气慵懒地问道: “她在耍什么幺蛾子?” 宋昭还未开腔,李常在却抢在她前头对宸妃说:“宸妃娘娘,舒妃娘娘这一胎怕是保不住了。” 宸妃闻言明显愣了一下,这才踮起脚尖朝舒妃的方向望了一眼。 在看见那满床的血渍后,她足下一软向后一个踉跄,幸好迎香跟得紧,忙搀扶了一把,才让她勉强稳住身子。 “怎、怎会如此?” 宸妃右手紧紧攥着胸口的衣襟,目光焦灼看向正在发狂的舒妃。 “皇上!他们要害臣妾!他们要害您和臣妾的孩子!” 舒妃依偎在萧景珩怀中,哭得肝肠寸断。 萧景珩揽着她的肩膀,看着满床的血迹,眉头蹙出了一道沟壑来。 他是带着太医院的院判一道来的,院判替舒妃把脉后,惶恐不安地跪在了萧景珩面前,悲怆道: “皇上......您节哀!舒妃娘娘腹中皇嗣已经气绝,若现在不将死胎尽快打掉,任由其留在娘娘腹中,恐怕会危及娘娘的性命!” “不!!!我的孩子!”舒妃哭得嗓子已经哑了,她喊出的这句话像是嗓间沁着血一般。 她紧紧地抓着萧景珩的胳膊,情绪崩溃道:“不可能的皇上,咱们的皇儿没事的,没事的!您昨日来看过他,他还在臣妾肚子里踢您呢,怎么会.......他们怎么能告诉臣妾,说臣妾的孩子没有了!” 眼前这一幕,便是心肠再硬的人也会为之动容。 就连一贯嚣张跋扈的宸妃,此刻也背过身去偷偷抹着眼泪。 昔日她怀胎六月却不甚滑倒小产,那时的她正如今日的舒妃一般,绝望、无助,觉得头顶上的天仿佛都塌了。 宋昭偷偷看着萧景珩,见他右手紧紧攥着,拳头发红,脖颈上的青筋乍现,脸上的表情颇为复杂。 愤怒、悲伤、又有对舒妃的几分怜惜在。 可他是皇帝,是天下之主,遇着再大的事,他都必须得冷静沉着,不能表露出任何脆弱的情绪来。 宋昭见他只是合上眼帘默了须臾,便很快整理好情绪,轻抚着舒妃的肩头,沉声道: “眼下护好你的身子才最重要。你还年轻,咱们还会有孩子的。” “不!臣妾就要这个孩子!皇上您救救咱们的孩子吧!” 舒妃疯魔了,她十指用力抓着萧景珩的手,指甲都要嵌入肉里去。 萧景珩动作生硬地将她的手挪开,冷着声音吩咐太医道: “去给舒妃准备落胎药。” 最后,送走孩子的汤药,是萧景珩亲手喂舒妃服下的。 药效发作的很快,舒妃痛苦不堪,哭喊声震慑人心。 太医围在榻前替她催产,萧景珩与众后妃则退到了正殿等候消息。 出了这样的大事,钟粹宫的宫人们跪了满殿,一个个吓得三魂不见七魄,连头也不敢抬。 萧景珩眸光阴戾地扫视着众人,不停摩挲着拇指上的扳指, “你们是怎么伺候主子的?” 跪在最前面的清月磕了两个头,哭着说:“自娘娘有孕以来,奴才们一直都尽心尽力伺候着,娘娘身体也一直康健。可今日吃了晚膳之后,娘娘就突然觉得不大舒服,奴婢扶着娘娘回床上小憩片刻,已经第一时间让人去传了太医......可太医还没赶来,娘娘就已经见红了!” “你们晚上都给舒妃吃了什么?”皇后问。 清月道:“娘娘每日的饮食,都是按照太医院和御膳房连同拟定的菜谱来安排,为怕有何闪失,三个月前就已经不让御膳房送膳,而是在宫中小厨房自己烹调。 今日的晚膳是小米蒸排骨,莴笋炒虾仁,黄金蒜蓉青叶根,清蒸鲈鱼和乌鸡人参羹。这些都是娘娘素日里爱吃的菜式,且都是奴婢盯着人做的,应该没有问题......” “应该?”萧景珩怒而拍案,肃声道:“你家主子和皇嗣的安危,就凭你一句应该来护着?来人!去把御前的尝膳内监给朕叫过来,将今日舒妃晚膳的留样让他们一一查验!” 第29章 千夫所指 尝膳的内监叫做小安子,他来得很快。 来时,舒妃晚膳的留样也已经被端来了正殿,整齐摆放在众人面前。 小安子将这五道菜品一一验食, 在验到乌鸡人参羹的时候,他脸上的表情忽而凝重了几分。 反复查验了三次后,听他对萧景珩说: “回皇上,这道乌鸡人参羹有问题。这里面除了主材与调料外,还被人掺进去了分量不轻的五味子、三棱、红花、附子、桃仁......以及藿紫草。 这些都是活血化瘀之物,且藿紫草还会将它们的药性最大程度的催发出来。舒妃娘娘如今怀胎七月,这些东西更是一样都沾不得!” 此话一出,立马引得在场诸人一片哗然,少不得要窸窣议论两句。 宋昭默默站在一旁观察着萧景珩的表情,心里也觉得蹊跷: 谁不知道现如今后宫中最金贵的,就要属舒妃那个肚子? 这风口浪尖上,竟然还有人敢这样明目张胆的来暗害她? 后来议论声大了些,皇后薄怒道:“都给本宫住嘴!”、 说着凤目横扫清月,“说!这些个脏东西,是怎么混到舒妃的饮食里去的?” “这......奴婢也不知道。可是这汤羹确实是奴婢看着宫人烹煮的,没有让外人接触过。汤羹所用的食材,乌鸡是御膳房送来的,人参用的是野山参。” 清月说着看向了皇后,“就是......就是当日李常在送给皇后娘娘,而皇后娘娘又转送给了舒妃娘娘的那支野山参......” 皇后听了这话,眉心处微不可察地蹙了一下。 李常在更是紧张地绞动着手中的绢帕。 萧景珩冷着声音说:“去查。” 乌鸡是一整只炖下锅的,已经无从彻查它本身是否干净。 而李常在送来的野山参,煲汤的时候只用了三分之一,余下的则拿回了库里存着。 江德顺将野山参取来,交给了小安子和褚院判一同查验, 这一查,立马就发现了端倪。 褚院判将其中一根较粗的人参根须剪断,众人才发现,这人参的根须竟然是空心的! 褚院判将根须立起来,立马就有暗红色的粉末从根须内部被倾倒出来。 他查验一番后道: “皇上,这些粉末便是由安公公所说的那几味活血化瘀的药材研磨而成......” 这下事情立马明了,问题就出在了这野山参上。 霎时间所有矛头都指向了李常在。 她瞬间慌了神,跪在地上大呼冤枉, “皇上明鉴!皇后娘娘明鉴!这件事不是嫔妾做的,和嫔妾没有关系!嫔妾和舒妃娘娘无冤无仇,嫔妾为何要做这种事? 况且这野山参原本是嫔妾要送给皇后娘娘的,只是皇后娘娘用不了,这才转赠给了舒妃娘娘!这突发的事,嫔妾如何能未卜先知!?” 她虽然嘴笨易冲动,但脑子却清醒得很。 当日这野山参,确实是皇后当着众人的面,说要转赠给舒妃的。 如此一番解释,倒将她的嫌疑洗脱了不少。 众人沉默之际,却听宸妃阴阳怪气地说: “呵,满宫里谁不知道皇后娘娘素有心疾,不能用人参补气,你偏还故意挑了这东西送?谁知道你是不是一早就盘算好了,皇后娘娘会将此物转赠给舒妃?总归这东西是你送的,你就算说破了天去,也洗不清自己的嫌疑。” 宋昭听了宸妃这话,暗道一声厉害。 不过三言两语,就能将矛头重新扯回李常在身上, 便在此时,在内殿帮舒妃滑胎的太医捧了个盖着红布的托盘出来。 阵阵腥臭味从红布底下飘出来,任谁都知道那里面装着的是什么。 太医跪在萧景珩面前,哭着说:“皇上节哀。舒妃娘娘替皇上诞育了一名小皇子......只可惜,皇子出生即夭折,救不回来了......” 萧景珩眉宇之间漫出了悲怆之色, 他用力咬着后槽牙,太阳穴突突跳着,蔓着血丝的眸子看着吓人。 皇后扬绢拭泪,摆手示意太医将‘皇子’先带下去,而后带着哭腔劝慰萧景珩道: “事已至此,皇上也别太伤心了。这件事......” ‘啪’ 没等皇后的话说完,萧景珩便举起手边的茶盏摔碎在地。 众妃齐齐跪地道:“皇上息怒。” 萧景珩不予理会,压着怒火吩咐道: “江德顺!带人去彻查瑶华宫!” 跪在人堆里的宋昭,用眼尾的余光扫视着四下。 萧景珩的愤怒与悲怆被她看在眼里, 跪在她旁边的李常在身体抖得厉害,吓得脸上都没了血色, 而内寝里,也开始断断续续传出了舒妃的哭声。 这后宫向来是吃人的地方,这话说得一点都不假。 舒妃谨慎成那样,到头来还不是黄粱一梦,落了一场空欢喜? 后来约莫一炷香不到的功夫,江德顺就带着御前的人折返了回来。 而在他手中,也多出了一个淡青色的锦囊。 “皇上......在瑶华宫搜到了此物。” 褚院判打开锦囊查验了一番,证实了里面的东西就是害得舒妃今日小产之物。 萧景珩拿过锦囊来,将它用力砸在了李常在了脸上, “人赃并获的事,你还有什么话好说!?” 李常在惊恐地看着落在她面前的锦囊,怔忡摇头,“不可能!这不可能!” 就在所有人都以为李常在会被萧景珩严惩之际, 江德顺忽而对萧景珩解释道: “皇上,这东西确实是从瑶华宫搜出来的,但却不是在李常在所住的东偏殿,而是......” 他目光缓缓落在了宋昭身上,有些为难地说: “而是在宋常在的西偏殿找到的。” 闻言,宋昭只觉头皮一阵发麻,耳边嗡鸣声不绝。 第30章 宋昭禁足 “好啊!竟是你这贱人要害我!” 李常在忽而发作,抓着宋昭的胳膊就要扇她耳光。 好在云杉扑上前拦住李常在,由着她把自己当成了个肉靶子。 “贱人!我与你无冤无仇,你为何要置我于死地?” 李常在越骂越没了分寸,皇后不豫道:“疯疯癫癫,成何体统!” 话落忙示意宫人将李常在拉开。 而此刻的宋昭,尚未从震惊中回过神来。 她不知道是谁要害她,一时间她也难辨自己的清白。 但理智告诉她,她不能慌。 这个时候如果慌了,便全都完了。 所以她眼里蓄满了泪水,目光直勾勾地看向萧景珩。 此时的萧景珩眼神冰冷、锐利,充斥着帝王的无情与威严。 他一步步走到宋昭身前,居高临下地睇着她, “是不是你?” 宋昭含泪摇头,“嫔妾没有做过。” 颖妃道:“你和舒妃无冤无仇,你为何要加害她腹中皇嗣?还是说......你处心积虑做这些,只是为了打压李常在?毕竟她一入宫就是贵人,与你同住一屋檐,常听说她明里暗里的给你眼色瞧,所以你才动了要陷害她的歪心思?” 云妃说:“臣妾方才听小安子说,藏在野山参里面的药粉,有一味桃仁?” 小安子点头应下,云妃蹙眉看向宋昭, “那便是了。你对桃花花粉不服,自然对桃仁也有不服之症。怪不得你入宫前会起了满脸的红疹,原来是偷摸的准备这些个脏东西,沾到了自己身上才会得了报应!” 李常在顺着云妃的话继续说: “她就是嫉妒我和她一样的出身,我入宫便是贵人,而她不过是个答应,所以才会动了要陷害我的心!可怜了舒妃娘娘和小皇子,糊里糊涂的竟成了你用来陷害我的棋子!宋昭!你真是好狠毒的心!” 宋昭听着她们你一言我一语的将脏水往她身上泼,甚至连她做这件事的动机都帮她想好了,这是巴不得萧景珩大手一挥,直接叫人把她拉出去斩首示众才好。 虽说她暗地里投靠了宸妃,但摊上这样的大事,宸妃明哲保身才不会替她说好话,不落井下石已经算是给她脸面了。 宋昭明白,这一局自己是死是活,靠不了任何人,只能靠自己。 她不理闲言碎语,只看着萧景珩问道: “皇上觉得嫔妾会为了争宠,做下这些事吗?” 她说话的神态语气,皆有几分傲气在。 萧景珩神情凝肃,不断摩挲着拇指上的扳指,“朕希望不是你,你有什么解释?” 宋昭跪在地上挺直了腰杆,沉声道: “嫔妾无法自证清白,也不知道那些脏东西为何会跑到嫔妾的寝殿里去。但嫔妾想问一句,若嫔妾有心要布这么大的局来陷害李常在,那野山参送到舒妃娘娘宫中已经一月有余,嫔妾为何还要留着那些脏东西,来等着东窗事发被人指证?” 她见萧景珩的神色缓和了些,便看向李常在问道: “李常在说我做这些是为了陷害你,那我既然有这样高明的下毒手段,我为何不直接对你下手?又何必要迂迂回回的,闹出这么大的动静,反而对自己不利?” 李常在道:“你为何要如此做只有你自己心里头有数!皇上,如今证据确凿,宋昭她谋害皇嗣,折损皇妃,其罪当诛!还请皇上严惩不贷!” 面对李常在的慷慨激昂,萧景珩却显得有些无动于衷。 当皇帝的,走一步想三步, 他怎么会看不出这里面的蹊跷? 再者说,让他就这么不明不白的处置了宋昭,他还真有些舍不得。 皇后看出了萧景珩的犹豫,知道他肯定不会轻易就对这件事下结论, 既然如此,还不如她先送个人情出去,便说: “皇上,臣妾觉得此事颇有疑点。谋害皇嗣可是要牵连九族的重罪,若是不清不楚妄下结论,万一怪错了人断错了案,可实在是天大的冤枉。” “皇后这话说的不错。”萧景珩伸手将宋昭从冰凉的地上搀扶起来,道: “朕与你说过,不会让你蒙受不白之冤。你若没做过,朕定会还你一个清白。你可愿相信朕?” 宋昭看起来委屈极了, 她咬着薄唇,将唇瓣染上了血色,“嫔妾不知事情为何会变成这般,也不知道是何人要置嫔妾于死地。嫔妾无法自证清白,但嫔妾相信皇上。” 她抬起眼眸,豆大的眼泪精准夺眶而出,“嫔妾知道皇上一定会还嫔妾一个清白。不过嫔妾也不想让您为难。如今所有的实证都指向嫔妾,嫔妾愿自请入狱,待真相大白之日,再以清白身侍奉在皇上身边。” 萧景珩看着面前的佳人,鼻尖泛红明眸含泪楚楚可怜, 温热的眼泪大颗大颗滴落在他的手背上,灼烧了他的心。 他如何还忍心苛责? 便道:“朕若将你送入大狱,岂不是先入为主坐实了你的罪证,寒了你的心?这样,你还住在瑶华宫,但西偏殿朕会让人下钥。你且禁足几日,朕会尽快查清事实,还你和舒妃一个公道。” 宋昭哭着点头,“嫔妾多谢皇上。” 这日的闹剧,到此才算是暂时画上了休止符。 宋昭所住的西偏殿被人下了钥,宫人也不许伺候在侧, 她一个人斜靠在暖座上,听着庭院里李常在的谩骂声,只当是野狗在乱吠。 她根本不相信萧景珩会还她一个清白, 她不能把自己的命,交给一个才认识个把月,只与自己睡了两觉的男人手里。 她得想办法,自己从这泥坑里爬出来。 所以她首先要做的,就是要先捋清楚这整件事到底是谁要害她。 第31章 陷害旁人 江德顺说,那装着脏东西的锦囊是在她的内寝找到的, 她每日去给皇后请安的时候,云杉都会仔仔细细的将内寝收拾干净,不可能由着这个锦囊藏在她宫中多日也发现不了。 所以这个锦囊,肯定是今日才放到她宫中。 今日六宫得知了她晋封常在的消息,几乎整个后宫的嫔妃都来给她送了礼。 这其中以皇后为首,宸妃、云妃和颖妃,都是差遣宫人过来送礼的,宋昭只在外殿接见了她们。 瑶嫔是清晨在庭院里见到了宋昭,于是在庭院里就将礼物送给了她,连西偏殿的外殿她都没来过。 至于惠嫔,她就是个小孩子心性,也不懂得拉拢人心这一套,所以压根就没派人来给宋昭送礼。 那么今日进入过内寝的,就只有李常在、萧常在、刘常在,以及舒妃。 舒妃这一胎怀的向来安稳,且还有两个月就到了临盆之期,她比谁都紧张自己的孩子,自然不可能为了冤枉宋昭,亲手害死自己的孩子。 而那野山参,很明显是在送去舒妃宫里的时候,就已经出了问题了。 萧常在和刘常在根本就没有机会接触到它。 思来想去,那么唯一一个有动机也有条件做这件事的人,就只有李常在。 舒妃每日进食的食谱,如果外人有心要打听的话,也不是什么难事。 那野山参是好东西,舒妃那么在乎自己腹中皇嗣,进补的东西她当然不会放过。 所以只要李常在知道舒妃哪日的膳食能用得上人参,她便将提前准备好的‘脏东西’想法子放到宋昭宫中,便可坐实了她的罪名。 宋昭阴冷的眸色透过菱窗的缝隙,看着还在庭院内掐腰谩骂的李常在。 从前倒是小瞧她了,竟能想出这样细巧的法子来诬陷自己, 宋昭拨弄着小几上摆放的一盆菊花,一瓣一瓣将花瓣摘落,待它只剩下光秃秃的花蕊后,唇角泛出冷冽的笑意,倏然将它连根拔起,凑到鼻尖轻嗅一记后,喃喃自语道: “看来我得想个法子,让她这朵花,彻底开败了才是。” 说罢,便将那朵菊花随手丢进了香炉里焚了。 * 后来的两日,御膳房送来的东西宋昭一口都没吃,原封不动给退了回去。 这两日她只靠喝水吊着自己的一口气。 直到第三日的时候,宫人给她送来了一笼包子。 她浅尝了一口,立马就尝出了这是云杉的手艺。 她知道自己被禁足,云杉肯定在外面急得火烧眉毛,时刻都关注着她的情况。 今日这包子,肯定是云杉花了大价钱疏通了关系,才让人将她自己做的东西送了进来。 吃食给宋昭送进去后,西偏殿的门就被重新合上,有两名宫人守在门外不许任何人接近。 才过了少顷,他们就听见殿内传来碗碟被摔碎的声音。 推门进去查看,才见是宋昭将包子和笼屉一起摔在了地上, “将这些东西拿出去!御膳房的人就是这样敷衍我的吗?再怎么说我也是个正经小主,皇上都没有降罪于我,他们却敢给我送这些馊了的吃食来?这是要腌臜谁?” 这两名宫人只管看守着宋昭,宋昭不愿吃饭,也没人逼着她吃。 于是他们便将滚在地上已经脏了的包子拾起来,退出去后将包子丢去了泔水桶里。 而在宫人去丢包子的时候,云杉就一直在他身后跟着。 云杉当然觉得奇怪了。 她的手艺自家小姐不会尝不出来,且就算是不想吃了,也没必要发那么大的脾气。 等宫人走后,她将包子从泔水桶里面捡了出来,一个个把它们掰开, 果然在其中一个包子里面,发现了一张卷起来的字条。 字条上只写了两个字: 【霍,芙】 云杉看不懂这是什么意思,但是宋昭在这个时候传消息给她,必然是事关紧要的大事。 宫里面能与她有个商量的只有小福子一个。 于是她不敢怠慢,急忙去找了小福子将字条拿给他看, “也不知小主这是什么意思,你快帮我瞧瞧。” 小福子盯着那两个字看了半晌后,忽而问道: “舒妃小产那日你在现场,导致舒妃小产的药物里,你可听他们提及过一味药材,叫做藿紫草?” 云杉想了想,点头道:“是有说过,有什么特别的吗?” 小福子道:“那就是了。藿紫草可以将活血化瘀的药物药效催发到极致,但因为药效单一,所以平日里能用到它的地方甚少。郎中几乎不会开这味药给人治病,也就没几个人会去买它。我才来伺候小主,许多事不太清楚。我记得李常在带入宫的家生奴才,是不是叫做芙儿?” 云杉用力点头,恍然大悟道:“噢!我明白了!所以小主写的这个芙字,就是芙儿的意思?” 小福子说:“应该是这么个意思。现在唯一能指证小主谋害舒妃的,就只有那个在小主内寝里找到的装有药粉的锦囊。 御药房都有取药的记录,所以那锦囊里面害人的东西,肯定不会是从宫里面拿的。皇上要想证明小主的清白,肯定也会派人在京都寻访,看看有没有药坊卖给过谁那些东西。尤其是藿紫草这一味药。 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小主的意思是,让咱们想办法尽快通知老爷,提前和京都药坊的人通气,将芙儿的画像交给他们让他们认下,而后在宫里的人巡查到那间药坊时,他们就可以指认出购买那些活血化瘀的药材之人是芙儿,如此便可以洗脱小主的嫌疑了!” 云杉实在不是个聪明丫头,但听小福子说得头头是道,也觉得自家小姐这一次可能会扭转僵局,心下立刻激动起来,哭着说: “得亏了你。若是我一个人,我定是不明白小主这是什么意思,可要害死小主了......” “快别哭了。”小福子替她抹了一把眼泪,“小主如今能依靠的就只有咱们,还是快些想办法将消息递出宫去吧!” 第32章 宋昭中毒 宋昭被禁足的这些日子,萧景珩一次都没有来看过她。 她依旧茶饭不思,硬生生将自己饿瘦了一圈。 到了被禁足的第六天晚上,临睡前,宋昭听见了一阵敲门声。 “什么人?” “宋主儿,是奴才。” 宋昭听见是江德顺的声音,心里这便有底了,“江公公怎么来了?快请进。” 江德顺躬身入内,将一个食盒放在了桌案上。 他原本脸上是挂着笑意的,却在看清楚了宋昭气虚体弱的模样后,脸上的笑意立马凝住, “小主何苦这样为难自己?短短几日功夫,人都饿瘦了一圈。这要是让皇上看见,可是要心疼了!” 宋昭神思忧忧道:“我心里担心舒妃娘娘,一想到她遭了那样的事,我就寝食难安。舒妃娘娘如何了?” 江德顺说:“舒妃娘娘遭此横祸,身子要想彻底养好少说也得三五个月的功夫。这两日虽说皇上都陪在舒妃娘娘身边,可打心里也是记挂着小主的。听说小主不吃饭,特意让奴才送了些吃食来。” 他将食盒打开,宋昭瞧着里面的菜式十分精致,色香味俱全,和前几日送来她宫里的白粥馒头截然不同。 江德顺将食盘一一拿出来,笑着说:“这些都是小主喜欢吃的,皇上吩咐御膳房一定要做得精致可口些,这样小主才好有食欲。” 看着摆了满满一桌的菜肴,宋昭霎时红了眼眶,端的是一副泫然欲泣的楚楚可人模样。 江德顺压低了声音,继续道:“舒妃娘娘小产那件事,其实皇上从头到尾都没有怀疑过小主半分。为了尽快恢复小主的清誉,皇上让大理寺和刑部两部联手彻查舒妃娘娘小产一事,如今已经有了眉目。下毒之人确实另有其人,小主的嫌疑已经洗脱了。只是这件事还得确认清楚,未免打草惊蛇,还得请小主再委屈几日。” 宋昭闻言默默颔首,但心里却觉得可笑: 当皇帝的惯会说场面话, 萧景珩彻查这件事,明明是为了替枉死的皇嗣报仇,为了还舒妃一个清白, 他是怎么好意思让江德顺亲自走一趟来跟她说,他做这一切都是为了她的清誉的? 再者说,如果萧景珩真的从头到尾都没有怀疑过她,他就该在她禁足的第一天,就叫内务府和御膳房的人好生伺候着,何必等到所谓的‘真相大白’后,才这般惺惺作态? 不过宋昭也不把这些事往心上放, 反正她也没把萧景珩当回事,他愿意演戏,她陪着他演就是了。 “我知道皇上一定会还我一个公道,我相信皇上。所以我也一直都没有为了自己的处境担忧过,我就是觉得舒妃娘娘和小皇子,实在是太可怜了......” 江德顺眼看她又要哭了,忙说:“小主心善,难怪皇上如此爱怜。往后您禁足期间的吃食,皇上都会让御膳房好生准备着,小主可别再跟自己过不去了。您也不想到时候解了禁足,让皇上瞧见您这般憔悴,惹皇上心疼吧?” 宋昭抿唇颔首,柔声道:“多谢公公。也烦请公公好好照顾皇上。小皇子殁了,皇上嘴上不说,可心里定也是难过的。” “奴才明白,那小主用完膳早些休息,奴才先告退了。” 这天晚上,宋昭只捡着几道可口的菜吃了两口,并未贪食。 她好几天都没有好好吃过饭了,肚子当然饿得很。 但她将自己饿瘦了,不就是要给萧景珩看的吗? 等过两日真相大白,证明了谋害舒妃的人不是她,她为了此事又被禁足了这么久,还饿瘦了一圈,哪个男人看了会不心疼? 次日晌午的时候,宋昭正坐在暖座上看书,突然听见李常在扯着嗓门在庭院里叫叫嚷嚷的, “她少吃两口又饿不死!一个罪妇,矫情什么?” 宋昭只听见了这一句,很明显,这打人脸的话是李常在故意说给她听的。 而今日送给她的午膳,也晚送来了半个时辰。 送饭的宫人一进门就忙赔不是, “对不住了宋主儿,方才奴才给您送膳的时候,被李常在叫去了她宫里帮她搬桌子,这才耽误了......” 宋昭也不为难他,笑着说:“没事,李姐姐的事要紧。倒是你......我前几日心情不好,你给我送膳的时候我还不领情,要你为难了。” “奴才伺候小主是应该的,怎会有为难一说?” 他说着将饭菜整齐摆放在桌案上,毕恭毕敬道:“恭请小主用膳。” 宋昭看了一眼已经有些凉了的菜,不动声色地拿起筷子,津津有味地吃了起来。 * 朝阳宫。 坐在龙椅上的萧景珩身体微微前倾,眉宇间怒色盎然, “你接着说。” 堂下躬身而立之人是大理寺卿,他道: “微臣走访了京都的药坊,发现近两个月只有‘济世堂’卖出去过藿紫草。按着这条线索查下去,将才入宫的四名小主以及她们带入宫中的家生奴才画像,拿给药坊的老板伙计一一辨认,他们对其中一人有些许印象。” 说罢将一副画像递给江德顺,江德顺瞧了一眼后,双手将其奉上给萧景珩的同时,沉声道: “皇上,是瑶华宫李常在的家生婢女,叫芙儿。” 闻言,萧景珩攥着画像的手蓦地收紧攥拳, “李常在?她好大的胆子!” 他将纸团用力甩在地上,天子震怒,吓得满殿奴仆跪了一地,“皇上息怒!” “皇上!出事了皇上!” 一名小太监冒冒失失闯了进来,更是触怒了萧景珩的龙颜, “聒噪什么!” “皇、皇上!西偏殿的宋常在她......她中毒了!” “你说什么!?”萧景珩震惊且错愕,倏然起身问道:“把话说清楚了!” “具体情况奴才也不太清楚,不过太医已经赶过去了。方才瑶华宫的宫人来报,好像是中了砒霜!” ‘砒霜’这两个字重重地砸在萧景珩的胸口。 他心尖忽而猛烈地颤动了两下,忙摆驾去了瑶华宫...... 第33章 赐死李氏 萧景珩来得很快。 他来时见宋昭躺在床上昏迷着,忙三步并两步走到床前握住她的手,向太医问道: “情况如何?” 太医道:“回皇上,宋常在所中的是砒霜之毒,所幸宋常在食量小,午膳没进多少,中毒不深。微臣已经给她服用了催吐的药剂,为了将毒素拔除干净故而给了重药,所以宋常在可能还会昏迷上半日。” 萧景珩听了这话,悬着的一颗心才将将放下。 他一直都知道,自己的后宫看似一池静水,实则暗流涌动, 只是这回新人入宫,这些害人的把戏竟然都敢摆到明面上来了? 他沉舒一口气,压着怒火问道: “是谁负责给宋常在送膳的?” 送膳的宫人都快吓傻了,赶忙跪地结巴道:“是奴才,可奴才也不知道为何小主会中毒......奴才将膳食从御膳房拿回来后,本是要直接送来给宋常在的,却被李常在硬叫去了她宫中帮她搬桌子,这才耽误了些时辰。可饭菜也就是凉了点,不可能会......” “拖下去杖责五十,丢到辛者库服役去。” 萧景珩冷着声音截断了他的话,很快就有侍卫堵了宫人的嘴将他拖下去, 满殿寂静之时,萧景珩又问: “瑶华宫的主子呢?” “回皇上,瑶嫔娘娘给皇后娘娘请安完就去了颖妃娘娘宫中,至于李常在......这会儿怕是在午憩吧?” “午憩?”萧景珩冷嗤一声,动作轻缓将宋昭的手放回被衾中掖好被角,而后道: “去把人给朕带过来。” 这会儿李常在是真的在午憩。 她睡觉沉听不见动静,加上她平常对奴才们脾气暴躁非打即骂,就算奴才们知道西偏殿闹起来了也没人敢叫醒她。 萧景珩派来的人将她叫醒后,她得知是萧景珩要见她,欢喜的一路小跑过来。 害怕打扰宋昭休息,萧景珩让李常在去正殿见他。 李常在人未到声先至,捏着嗓子嗲嗲地喊了一句: “皇上~这个时候您怎么来了?” 可她一进门,就察觉到了气氛不太对劲。 萧景珩端坐上首位,俊朗的脸上像是覆了一层薄薄的冰,看着瘆人。 “皇上这是怎么了?” 李常在走到萧景珩身边,试探着伸手想要和他有些肢体接触。 却不想萧景珩反手就是一记力道极重的耳光,将她掴倒在地。 李常在被扇得眼前一黑,跌在地上半晌没回过神来,只用错愕的眼神看着萧景珩, “皇上......” “你这毒妇还要害死多少人?” 李常在一副被蒙在鼓里的模样,木讷地摇头,“嫔妾听不懂皇上在说什么。” 萧景珩眯着眼睛,“是你叫送膳的宫人去给你抬桌子,送给宋常在的膳食从御膳房到瑶华宫,只在你宫中停留过,那饭菜里的砒霜不是你下的,还会是谁!?” 李常在一脸的不敢置信,瞪大眸子反问道:“皇上是怀疑嫔妾给宋常在下毒?深宫禁院,嫔妾怎么会做出这种事来?” “你连舒妃母子都敢谋害,还有什么事是你做不出的?” 萧景珩的声音陡然拔高,吓得李常在一个激灵。 她心下惶恐,又十分不解: 这事明明都已经坐实了是宋昭做的,为什么萧景珩还会怀疑她? “舒妃娘娘和小皇子是宋常在害死的!不是嫔妾!虽然野山参是嫔妾送出去的,可是那里面的脏东西不是已经在宋常在房中找到了吗?皇上为何还要怀疑嫔妾?” 李常在哭得委屈,却愈发惹恼了萧景珩。 他示意江德顺将大理寺卿的供词递给李常在, 李常在看后震惊到无以复加,哭着喊道: “不可能的皇上!芙儿一直都跟着嫔妾,好端端的她怎么会去京都买藿紫草?嫔妾连藿紫草是什么东西都不知道!这事有问题,一定是有人要冤枉嫔妾!” 她将供词紧紧攥在手心,身子深深伏倒下去以头抢地,“请皇上明鉴!芙儿如今就在东偏殿,皇上若是不信的话,可以将她抓去慎刑司严刑拷打!嫔妾真的没有做过!” 见萧景珩连她看都不看一眼,她向前爬了两寸,抓着江德顺的裤腿乞求道: “江公公,你帮我跟皇上说说情,这事儿真的不是我做的!要不先去将芙儿找过来,先把事情问清楚!” 江德顺低眉冷眼看着她,心里满是鄙夷。 家生奴才都是自幼伺候自家主子的,按说比谁都要亲近, 而李常在为了自保,竟然随口就能说出要将芙儿丢去慎刑司严刑拷打这样的话。 同为奴才,江德顺对她能有什么好感? 不过该问的话他还是会问, “皇上,要不要先将那宫女押入慎刑司讯问一番?” “不用!”萧景珩大手一挥,冷漠道:“大理寺和刑部的人将来龙去脉查得清清楚楚,还有什么好问的?” 他看向李常在,眼神里满是嫌恶,“你若没有做过亏心事,又为何要急于给宋常在下毒,将其灭口?” 李常在骤然面对这般变故,一时百口莫辩,只能哭着反复申述自己是冤枉的。 可是她叫冤的话在如山的铁证面前,根本就没有丝毫的分量。 萧景珩凝视了她须臾,摇头道:“李家出了你这样一个毒妇,实在是家门不幸!来人,将芙儿拖出去杖毙。至于李常在.......” 他摩挲着拇指上的扳指,默然思忖着: 单是谋害皇嗣这一条,就已经够株连李氏的九族了。 但李氏的父亲是河运总督,在前朝担当要职。 眼下朝廷正是用人之际,萧景珩也不好将事做绝。 于是道:“李氏谋害皇妃,毒杀皇嗣,其罪当诛!朕念在你母家对社稷有功,特网开一面不行连坐之举。至于你,押入暗牢,明日午时绞刑处死!” 李常在脸色登时血色尽失,扯着嗓子哭喊道: “皇上!嫔妾是冤枉的!嫔妾没有做过害人的事,皇上您为何要这般对嫔妾!” 江德顺见萧景珩脸色愈发不好,忙挥动着手中拂尘,令道: “还愣着做什么?快些将人带下去,别脏了皇上的眼!” 第34章 爱妃心善 宋昭是在这天傍晚的时候醒过来的。 醒来时,她听见不远处有纸张翻动的沙沙声,于是微微抬起眼皮,用余光朝着传来声响的方向瞥了一眼。 她看见萧景珩就坐在不远处的小几前,一边批阅奏折一边守着她。 她将目光收回来,透过窗外看见被夕阳染红的天,想着自己不过才昏迷了两个时辰,既然要装可怜扮柔弱,中毒才昏迷这么点时间显然是不够的。 于是索性将眼睛重新闭上,又睡了一觉。 再次醒来的时候,天色已经彻底暗了下来,差不多快要接近子时。 萧景珩仍坐在小几前,他的手肘抵着桌案,左手撑着额头,眼睛微微合上,看着像是睡着了。 宋昭看着跳跃的烛火映在他的脸上,忽明忽暗的朦胧暖光将他衬得愈发丰神俊朗。 宫里面的女人那么多,即便是皇后心疾发作,萧景珩也从未守在她身边这么久过。 可见这一次宋昭给自己下毒的决定,并没有做错。 “咳咳......” 少女虚弱的咳嗽声扰醒了浅睡的萧景珩, 他见宋昭醒了,忙起身走到她身旁坐下,满脸疼惜地看着她, “可算是醒了,怎么样?觉得哪里不舒坦?” 宋昭懵懵地摇了摇头,很快眼中星芒一闪,像是想到了什么极可怕的事一样,突然从床上坐起来,扑到了萧景珩的怀中,双手紧紧环抱着他劲瘦的腰肢,声音发抖地说: “皇上......有人要害死嫔妾!” “不要怕,有朕护着你,没人再敢害你。” 萧景珩宽阔的手掌轻轻扫着宋昭的后背,语气极尽温柔,“你中毒不深,太医已经将余毒拔除,不会有大碍。至于害你的人,朕已经下旨将她绞杀,此番叫你受委屈了。” 宋昭依偎在萧景珩的怀中,深吸了两口气,怯怯弱弱地问道:“是谁要害嫔妾?” “李氏。”萧景珩下意识将宋昭拥得更紧了些,“你饭菜中的砒霜是她下的。” “李姐姐?”宋昭倏然抬起头,眼神错愕地看着萧景珩,“她为什么要害我?我从没有得罪过她......” 萧景珩看着宋昭这张不施粉黛,却依旧明艳动人的脸,忍不住用指腹轻轻摩挲着她脸颊嫩滑的肌肤,道: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李氏嫉妒你,欲将你除之而后快,所以她谋害了舒妃母子,意图将此事嫁祸给你。眼见朕要彻查此事,便又动了杀心,要杀你灭口。” 闻言,宋昭愣了好半晌才回过神来。 她死死攥着胸口的衣襟,又怕又委屈地说: “嫔妾从未害过李姐姐,她为何要这般对嫔妾?且她若瞧不上嫔妾,有什么怨气只管冲着嫔妾撒就是了,又为什么要谋害舒妃娘娘?小皇子原本还有两个月就要出生了,嫔妾一想到这事,就觉得心里难受极了。” 她说自己时语气淡淡,却在提及舒妃母子后,泪水倒像是断了线的珠子登时夺眶而出。 萧景珩一边替她擦眼泪,一边宽慰道: “不哭了,你身子虚,太过伤心只会伤着自己。” 宋昭含泪点头,“嫔妾多谢皇上还嫔妾一个清白,也多谢皇上肯相信嫔妾。” 萧景珩闻言默然须臾,只浅浅点头以作回应。 他倒也没有多相信宋昭,准确来说他谁都不信,只相信摆在面前的事实。 宋昭这边也是见好就收,没有太矫情。 她知道萧景珩没了孩子心里也不痛快,反倒安慰起了他, “皇上说嫔妾瘦了,您不也是一样?” 她柔弱无骨的手指滑过萧景珩的脸颊,心疼道: “嫔妾知道皇上为着小皇子的事心里也不舒坦。嫔妾少时听姨娘说,逝去的亲人总会在不久的将来和我们再度相见,皇上和舒妃娘娘都还年轻,等舒妃娘娘养好了身子,相信很快就会再度传来好消息,到那个时候,小皇子就会回来和皇上相见了。” 萧景珩颔首应下,握着宋昭的手更紧了些, “你也要快些养好身子,别叫朕心疼,明白吗?” ‘砰砰砰’ 门外传来几声极轻的叩门声,江德顺在门外轻声道: “皇上,奴才有事要报。” “进来回话。” 江德顺推门而入,对着萧景珩和宋昭打了个千儿,道: “回皇上,李氏在暗牢闹得厉害,李大人在得知此事后,也委人来向皇上进言。” 萧景珩眉心一沉,肃声道:“他进言什么?” “李大人说李氏大错铸成,恨错难反,是他管教无方。他自请罚俸一年,求皇上开恩,能赐李氏一条全尸。” 萧景珩道:“你找人回了李恒,他女儿犯下的是株连九族的重罪,朕不追究李家已经给足了他脸面,让他好自为之!” 宋昭从旁听着,萧景珩即便气成这样,也没让给江德顺去给李家回什么重话,说明他心里也是忌惮李家的。 他登基四年,羽翼未丰,许多人都是前朝的元老,轻易得罪不得。 再加上如今是八月,到了九月秋收就是漕运的时候,李常在父亲李恒是河运总督,全国的漕运一事都归他管,这个节骨眼上要是得罪了李恒,他万一心生怨怼办事出些错漏,那问题可就大了。 萧景珩是皇帝,他得要面子,即便再忌惮李恒,也不能李恒求什么他就允什么。 所以这个时候,就得有个人给他找个台阶下。 于是宋昭怯懦道:“皇上......李姐姐也是一时错了主意,才会犯下这样的大错。虽然她触犯了律法其罪当诛,但嫔妾到底和她相熟一场,也不想看她落了个身首异处的下场。如果可以的话,嫔妾想求皇上给她保留一份作为女子最后的颜面,留她一条全尸吧。” 果然,她这话才说完,萧景珩就接话了, “她害你成这样,你却要原谅她?” “可是嫔妾到底也没被她害着,只是可怜了舒妃娘娘......”宋昭缓了缓,又说:“皇上,其实嫔妾也想再见她一面,问问她为何要这样对嫔妾。” 萧景珩默然须臾后点头应下,“她是欠你一句道歉。罢了,你既替她求情,那朕就格外开恩,赐她自尽。” “嫔妾多谢皇上。” 萧景珩见宋昭想要起身行礼,忙一把将她按住, “你啊,哪儿都好,就是太过善良,善良的让人心疼。” 说着俯身下去,灼热的吻落在了她的额头上。 江德顺见状也识趣,忙退出去帮他们带上了宫门。 第35章 蛇蝎美人 第二天一大早,是小皇子薨逝的头七日。 嫔位以上的后妃都随着皇后去了法华殿烧香祈福,而宋昭则只身一人去了暗牢。 她到门外时,正好遇上了慎刑司的奴才,他们是奉旨来送李氏上路的。 几人见了宋昭守着规矩打了个千儿,宋昭见带头那人手上捧了个盖着黑布的托盘,于是问道: “是给李常在准备的东西?” “回小主,是宫里的老三样了。” 宫人将黑布掀开一角,宋昭看见托盘上并排摆放着白绫、匕首和毒酒三样,便说:“皇上让我来送送李常在,东西给我带进去吧。” “成,要您受累。” 暗牢的门被启开一条缝,登时有一股霉味从房间里涌了出来。 宋昭微一蹙眉,端着托盘信步入内。 她看见李常在瑟缩在房间的一角,她蓬头垢面神情恍惚,双脚被钉在墙里的铁链铐住, 彼此目光对上的瞬间,李常在的情绪忽而变得激动起来, “你来了?你没事了?”她朝宋昭扑过来,但因为脚铐限制了她的行动,她只能停在距离宋昭半丈远的地方,“你去告诉皇上不是我害你的!真的不是我!” “嘘。”宋昭走到一旁,将托盘放在了桌案上,转身盯着李常在莞尔一笑, “是不是你下的毒重要吗?重要的是,皇上认定了是你要杀我灭口。” 李常在扯着嗓子辩驳道:“真的不是我!我虽然看不上你,但我不会给你下毒!这种事一查就能查出来,我至于这么糊涂吗?” 宋昭淡淡地颔首,“我知道不是你。” 闻言,李常在眼中星芒一闪, 她拉着宋昭的胳膊,恳求道:“你救救我!你帮我去跟皇上说情,等我脱困了,我不会亏待你的!” 宋昭冷戾的眸光自上而下打量了她一番,将她的手推开后,朱唇勾起了一记令人发寒的笑意, “因为这毒,是我自己给自己下的。” 李常在一个恍惚,愣在原地瞪着眼睛怔忡了好一会儿,才将整件事想明白了, “是你!没有人接触过你的吃食,送膳的奴才虽然来了我宫中,但我压根就没有碰过那食盒!你自己给自己下毒,就是为了冤枉我?宋昭!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不为什么。”宋昭含笑打量着她,笑意嫣然,“自你将藿紫草放到我房中的那一刻起,你不是就已经活腻了吗?既然如此,我送你一程不过是举手之劳,姐姐不必言谢。” 李常在歇斯底里道:“我没有!我从来都没有在你房中放过什么藿紫草,舒妃小产的事也不是我做的!” 她晦暗的眸子在眼眶中疯狂转动着,忽而周身一凛,指尖发颤指着宋昭, “芙儿不可能去买什么藿紫草,这一切都是你为了洗脱嫌疑布下的局!是你冤枉我!” “哈哈?”宋昭嗤笑道:“冤枉?你哪里是冤枉的?你敢说你心里从未想过要害我?” 李常在默然不语,宋昭继续道:“你当然想过,只不过你蠢钝如猪,手段拙劣,连害人都害不明白。今日你落得这般田地怨不得旁人,要怪也只能怪你自己蠢!” “贱人!”李常在高声唾骂道:“你这个庶出的贱人,你不得好死!” 宋昭淡定道:“我得不得好死尚是未知之数,不过姐姐你,是必然要不得好死了。” 李常在大口喘着气,强定心神后说:“你别得意!皇上判我行绞刑,行刑前会有刑部的刑官来监刑,到时候我会将所有的事都告诉他,即便死,我也不会让你得逞!” “哈哈哈哈~”宋昭掩唇而笑,回身走到桌案旁坐下。 李常在骂道:“你个贱人笑什么?” “有时候我可真是羡慕姐姐呀,你是嫡出,你父亲待你如珍如宝,父女情深羡煞旁人。”宋昭柔指落在了覆盖在托盘的黑布上轻轻游走着,“姐姐还不知道吧?你父亲听说你犯了重罪被判了绞刑,自请罚俸一年也要为你留下一条全尸。皇上念在你父亲爱女心切的份上,格外开恩,赐你自尽。” 话落,她猛地将黑布掀开。 李常在看见了托盘里放着的东西,吓得脸色煞白,一边尖叫一边往墙角躲。 宋昭手指一一滑过那几样要人命的东西,摇头叹道: “啧啧,这慎刑司的奴才也不知道是怎么当差的。皇上明明说了要赐姐姐一个全尸,这白绫和匕首都会在姐姐身上留下痕迹,姐姐生得貌美,我又怎么忍心让姐姐死相狰狞?” 说着拿起了那壶毒酒,笑着问李常在,“要不就毒酒吧?一口灌下去,便会肠穿肚烂,烈火焚心。虽然是痛苦了点,不过能保全姐姐肉身完整也总是好的。姐姐觉得如何?” “不......不要!你别过来!我不喝!” 李常在惊恐呼喊着,巨大的恐惧感使她的五官扭曲,形同疯妇。 宋昭步步逼近,直至李常在退到墙角再无退路之际,才悠然俯下身去,轻轻抚摸着她的脸颊帮她擦去泪渍, “姐姐怎么抖成这样?是在怕吗?” 说话间,手掌缓缓移动到了她的面颊处, 忽而发力用虎口擒住她的下颚,迫使她张开嘴来, 而后脸上挂着清浅的笑意,将整壶毒酒都灌入了李常在的腹中。 宋昭松开李常在的一瞬,她惊恐地爬在地上,将手指头塞入口中按压着喉头,咳咳作呕着,将大量的酒水呕了出来。 但宫中赐死的毒酒,只要沾上一口就已回天乏术。 她疯狂作呕,直到吐出了一口黑血后,才彻底瘫倒在地上的一滩污物里,绝望哀嚎着。 她抬眸瞪着宋昭,遍布血丝的双眸如能噬人, “宋昭!你这个毒妇!你不得好死!我便是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哦?”宋昭耸肩而笑,一边擦手,一边向暗牢外走去。 立在门口时,忽而回头看向李常在,冲她歪头挑眉,道: “姐姐好志气,那妹妹就等着你大显神通的一日。” 说罢跨步而出,重重合上了暗牢的门。 第36章 不做影子 李常在死了。 萧景珩将她从后妃册录中除名,尸身也发还给了母家。 宫里面就像压根没有存在过这么一号人一样。 只是在去给皇后请安的时候,少不得听人念叨两句。 云妃说:“没想到她竟这般歹毒?谋害宋常在也就算了,竟然连舒妃的肚子也不放过?” 慧嫔一边吃着糕点一边说:“可是我看李姐姐平常跟咱们有说有笑客客气气的,也不像是坏人呀。” “你懂什么?”颖妃不耐烦地瞥了慧嫔一眼,忽而又态度一转笑着说:“今日的奶糖酥是本宫宫里做好送来给皇后娘娘的,皇后娘娘拿出来招待大伙儿。你爱吃的话,等下让人给你也带回去些。” “嘻嘻~多谢颖妃姐姐!”慧嫔应着又吃了一大块。 每次来给皇后请安的时候,就属慧嫔不一样。 别人都在说话,偏她一个劲的吃。 宋昭日日瞧着,自己不过进宫一个多月,慧嫔的腰身看着就又粗了一圈。 宫里人人都知道萧景珩不喜欢太过丰腴的女子,偏后妃们还尽挑着好吃的给慧嫔送, 这些女人的心思,无外乎就是想在慧嫔还没有承宠的时候,把她喂得白白胖胖的, 到时候送到萧景珩床前去,只当她是个吉祥物罢了,哪里还会怕她争宠呢? 思绪流转间,宋昭忽而听见颖妃叫了她一声, “宋常在,你说你也是,李氏把你害成那样,可本宫听说你昨日竟还去送了她最后一程?你也不嫌晦气。” 宋昭略一沉吟,“嫔妾也只是想问清楚她,为何要那般算计嫔妾。” “那你问清楚了吗?” 宋昭无奈摇头,“她什么也不肯说,只承认了我饭菜里的砒霜是她下的,到死也不肯承认她谋害了舒妃母子。” 她说这话的时候,偷偷观察着众后妃脸上微妙的表情。 舒妃小产的事,宋昭留了个心眼。 虽然所有表面证据都指向李常在,可只有宋昭自己知道,那些所谓的证据都是她刻意安排的。 舒妃小产这件事无论是不是李常在做的,宋昭为求自保,都必须将李常在往火坑里推。 可万一这件事要当真不是李常在做的,那藏在背后之人的心思有多深,足叫人细思极恐。 看了一圈,所有人都神色如常,唯有云妃不耐烦地说了句, “大理寺和刑部联手彻查,证据确凿板上钉钉的事,李氏就是嘴再硬也无济于事。” “都少说两句吧。”皇后手中攥着一串佛珠,肃声道:“李氏心术不正,落得这番田地纯属咎由自取,与人无尤。有她这个例子在,日后你们一定要引以为鉴,本宫不想再看到有人动错了歪心思。” 众后妃齐声说:“臣(嫔)妾谨遵皇后娘娘教诲。” 而唯一一道与众人不同的声音,则是从宸妃口中传出来的, “皇后御下不严,闹出了这样的祸事,怎么反倒还训斥起了别人?” 任谁都能听出宸妃说这话,是在故意挑衅皇后, 可皇后却不恼她,浑似没有听见一样,自顾自地说道: “舒妃身子还没好全,本宫许她好生休养着,这段日子就不必来请安了。她丧子之痛神殇远大于身伤,你们有空了也多去她宫里坐坐,好宽慰宽慰她。” 宸妃冷嗤一声,戏谑道:“皇后娘娘可真会做人,只是从前那李氏人前人后到处张扬,说她是皇后娘娘的人。现在她做出这种事,很难不让人联想着,这里面有多少皇后娘娘的心思在。” “宸妃!你别太过分!”云妃听不得宸妃这样讥讽皇后,当场和她剑拔弩张起来,“这后宫里的正经主子就只有皇后娘娘一人,按说咱们所有人都是皇后娘娘的人,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难不成你还想在后宫拉帮结派不成?” 宸妃细长的柳叶眉向上一挑,冷笑道:“哎呦,主子还没急,养的狗倒先叫唤起来了。” 云妃:“你......” 宸妃兀自起身,浅浅打了个哈欠道:“臣妾乏了,皇后娘娘继续说教她们吧,臣妾告退。” 说着也不行礼,转身扭着纤细的腰肢便走了。 云妃冲着她的背影骂了两句,而后宽慰皇后道:“皇后娘娘您别往心里去,宸妃这样子目无尊卑,迟早是要遭报应的!” 宋昭全程一言不发,看着她们当着皇后的面演这一出好戏。 若不是上回云妃和宸妃联手给她下毒,聪明如她,怕是也看不出来,其实云妃和宸妃老早就已经暗通款曲。 表面上宸妃和皇后势成水火,云妃则处处维护皇后, 实际上云妃也不过是宸妃安插在皇后身边的一枚棋子罢了。 后来接连好几日,萧景珩都没有翻宋昭的牌子,只在一日午膳的时候传她去朝阳宫一同用了膳。 云杉去敬事房打探了一番,回宫时脸上满是不解, “小主猜猜看,皇上这几日都在召谁侍寝?” 宋昭闲闲拨弄着面前的一盆绿萝,道:“还用猜吗?宸妃都五日没有去给皇后请安了,要不是皇上日日召她,她也不敢做的这样过分。” 云杉道:“可是奴婢想不明白,之前皇上冤枉了小主,小主被被李氏在饭菜里下了毒,按理说皇上心疼小主,应该多多陪伴才是。就算不来小主这儿,小产的人是舒妃又不是宸妃,皇上天天召宸妃是什么意思?” 宋昭莞尔一笑,随手将绿萝上长荒了的枝叶攀折掉,“舒妃没了孩子日夜哭啼,只想着她没了孩子她可怜,却没想过皇上也没了孩子。她哭个没完,皇上有心思哄她一日两日,总不能哄她一辈子?男人能有多少耐心?这一来二去的,总也有厌烦的时候。 男人心情不好就喜欢找乐子,而宸妃除了没读过书之外,无论是歌喉、舞技还是瑶琴琵琶,都是信手拈来。不然你以为她是如何得了这么些年专宠的?你不会真以为她没有手段,只是凭着自己的家世就能在后宫横行无忌这么多年吧?” 云杉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忙道:“小主也是腹有诗书气自华,只是不爱在皇上面前显露罢了。不如下次小主见到皇上的时候,也......” 宋昭抬手截断了云杉的话,“别人做过的事我也不会做,即便做得再好,也总会有别人的影子在。” 她稍顿须臾,用银匙挖了一少香粉,丢入香炉中焚了, 而后深吸一口缥缈腾起的香气,怡然浅笑道: “我若要做,只会做旁人都没有做过的,让旁人去当我的影子。” 第37章 一同用膳 云杉盯着宋昭看了半晌, 她总觉得自家小姐和从前在府上的时候大不相同了。 更漂亮,也更沉稳, “你看什么呢?”宋昭问。 “奴婢突然发现小主平日里戴的那个银簪子,好像好几日都没见到了。” 宋昭轻抚发髻,淡淡道:“许是丢在哪儿了。” 云杉忙道:“那奴婢派人好生找找,那簪子是老爷送给小主的,小主进宫特意戴着,说是要留个念想,可不能丢了。” “不必。”宋昭摇摇头,“偌大的皇宫要找个簪子无异于大海捞针,宫中有丧,凡事都不宜招摇,算了吧。” “哦。”云杉努努嘴,“那真是可惜了......不过皇上送给小主的赏赐那样多,小主每日不重样的戴,也戴不过来呢~” 宋昭笑了笑,没接她的话。 她之所以要将那个银簪子带入宫中来,才不是因为那簪子是宋世诚送给她的,她想带入宫来留个念想。 她那个爹,死了才好,她哪里有闲情逸致思念他? 带簪子入宫,全然是因为那个银簪子的簪头是空的,能藏东西进去。 入宫前,宋昭就在簪头里面藏了少量的砒霜, 她早就想好了等她承宠招惹旁人妒忌后,就自己给自己下毒,引得萧景珩对她怜惜。 只不过李常在没头没脑的偏要自己撞上来,也算是成全了她。 第二天宋昭给皇后请安完后,和瑶嫔一道去看望了舒妃。 舒妃的情绪还是很低落,来人她也不招呼,只卧在榻上怀中抱着一个绣着麒麟的小肚兜。 那是她亲手给未出世的小皇子做的,如今肚兜还在,人却没了。 瑶嫔劝了舒妃两句,可一提及小皇子的事,舒妃的眼泪就像是断了线的珠子流个不停。 两人从舒妃宫里出来的时候,瑶嫔小声对宋昭说: “也不怪舒妃哭得那样伤心。好好的孩子都七个月了,说没就没,这打击谁能受得住?” 宋昭凄凄怆怆地应了一句,又问:“我听说当年宸妃娘娘也是怀胎六个月的时候小产的,好像说是自己不小心摔了一跤?” 瑶嫔嘴角划过一丝讥笑,“那都是她自己活该。” 她察觉到宋昭的眼神落在她身上,于是忙收敛了笑容,转了话锋道: “过两日就是皇上的万寿节了,本宫还得去趟司乐坊和教习姑姑练习瑶筝,你先自己回宫去吧。” 宋昭屈膝福礼恭送瑶嫔,自顾回宫后,恰好在宫门口遇见了云杉和小福子。 小福子身上灰扑扑的,走起路来一跛一跛,看样子是被云杉一路搀扶回来的。 宋昭忙问:“这是怎么了?” 主仆三人一边回宫,一边听云杉心有余悸地说: “御花园东南角那儿的假山,上面的山石松动掉落了下来,险些砸到奴婢。幸好小福子眼疾手快拉了奴婢一把。奴婢是没事了,可他却崴了脚。” 宋昭关切地看着小福子,“你怎么样?没事吧?” 小福子摆摆手,笑着说:“比起从前在辛者库受的苦,崴一下脚不算什么大事,奴才自己涂点红花油就成。只是这件事得快些通报给内务府,让他们将假山好好修整修整,别哪日伤着了主子。” 小福子和云杉商量着要快点将这件事通报出去, 宋昭想了想,说:“后宫的内务琐事,皇后娘娘一应交给了颖妃娘娘负责。你们没头没脑的去通报给了内务府,未免会让颖妃觉得咱们有越俎代庖之嫌。总归内务府的人日日都在宫里巡视,早晚都会发现此事,咱们就只当不知道此事好了。” 这天晚上,萧景珩仍旧翻得是宸妃的牌子。 只不过入夜后,敬事房的张久贵却亲自来了一趟瑶华宫。 他笑着给宋昭报喜,“宋主儿,皇上有旨,邀您明儿个中午去朝阳宫共进午膳。” 宋昭笑着应下,“有劳公公走这一趟,我知道了。” 等张久贵走后,宋昭就开始着手准备午膳的事。 上回萧景珩来她这里吃饭的时候,有一道竹笋火腿羹看起来很合萧景珩的胃口,于是宋昭便让云杉提前准备好食材,明日她做好了亲自给萧景珩送去。 期间她刻意叮嘱道:“汤底要用鲜菇、茶树菇还有虫草吊着,这样鲜味足。将菌菇水提前笼出来,再在里面泡些红薯粉丝提前入味。” 云杉有些摸不着头脑,“汤品而已,大多是主膳用完了喝上一碗润一润。红薯粉丝最是胀肚子,小主为何要放它?” 宋昭道:“晶莹剔透的浮在上面,只当是点缀而已。皇上吃不吃是皇上的事,你照做便是了。” 等到第二天午膳时分,宋昭带着这道竹笋火腿羹去了朝阳宫, 果不其然,这道菜颇受萧景珩喜欢。 吃完饭让人给盛了两碗,汤羹鲜美粉丝入味,吊起馋虫来了怎么吃都是意犹未尽的。 老祖宗有定下食不过三的规矩,说是若当皇帝的对哪一道菜钟情,爱吃、多吃万一被有心人盯上了在这上面下功夫意图谋害皇帝,可就不好了。 所以一般情况下,后妃都会在这个时候规劝皇帝。 萧景珩被人劝得多了,在宫人盛第三碗的时候,他下意识抬眉看了一眼宋昭。 却发现这傻丫头正托腮看着他,正甜甜地笑着。 萧景珩刮了刮她小巧的鼻头,问道:“盯着朕笑什么?” 宋昭道:“嫔妾做的菜皇上喜欢吃,嫔妾看着心里高兴。” 萧景珩闻言敞声笑道:“朕喜欢你陪在身边。不像皇后有那么多规矩,也不像宸妃有那么多话,只是安安静静吃顿饭,便极好。” 能不好吗?别人跟他一起吃饭,要么关心他身体,要么出尽百宝想要讨好他, 而宋昭很单纯, 她就是单纯的想让萧景珩多吃点。 等那大半盅的汤羹都下了肚,红薯粉丝一胀肚子,可把萧景珩撑到了。 宋昭伺候他漱了口,“皇上睡一会儿吧?午后起身还得批折子。” 萧景珩撑得哪里睡得着? 他笑笑说:“方才有些贪嘴了,你陪朕四下走走消消食?” 宋昭点头应是,江德顺从旁进言道:“如今御花园的菊花开得极好,皇上可要去瞧瞧?” 秋来百花杀尽,唯有菊花枝头抱香。 江德顺也只能进言让萧景珩去赏菊,不然看什么?看残花败柳开了满地吗? 而宫中赏菊最好的去处, 正就在御花园东南角的假山后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