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沧大陆之惊世风华》 第1章与君初相识 云苍大陆上分为十七大洲,一百九十七个国家,以云洲周国,浮洲鄞国,邛洲黎国,湗洲北宛国,慶洲梁国五国最为强盛富庶。 此中,周国拥有十七洲内最多的子民,鄞国的战事防略居一百九十七国首位,黎国的疆土范围最是广袤,北宛国有着最好的战马和最富足的粮食,梁国的枪矛远胜其他国家好几倍不止。 除此之外值得一提的是玢洲的郛国和慶洲的延国,郛国以女为尊,郛国境内从鹤发老人至垂髫孩童皆为女子,无一男子,但凡是郛国人毕生尊奉的信条便是惟男子与小人不可信。只要是有与男子牵扯不清的郛国人最好的便是被流放驱逐,最差的便是性命不保。 郛国无男子所以郛国人便是从其他各国购回的女婴,因此郛国人也便不是郛国人。 而延国无论是国力或是军事疆土皆无甚惊人之处,它与其他各国不同的时其国内人民受教化人数极多,几乎是所有人,延国人无论礼仪器乐诗书骑射都全部涉猎,且或多或少在某些领域有过人之处。 因此,延国人颇受十七大洲人的尊崇,连最排斥男子的郛国人都会给延国男子几分面子。 鄞国国都洛城之内的街巷之内,一个粉白色衣裙小女孩急急跑着,不时还回过头慌张地探望似是在躲着什么。 只见转角处隐隐可见一群穿着富贵的小男孩追了上来,突然一双指节分明的手从墙后伸出来把小女孩拉了过去,她还没来得及发出声音就被他捂住了嘴巴。 “喂,别出声,看那儿可以躲。” 清脆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她顺着男孩手指的方向看去,有一堆废弃的木板遂瞪着澄明的眸子安分地点了点头。 两双墨黑的眼眸透过缝隙看着飞驰而过的锦衣小男孩们,她拉着救她的男子向着与他们的反方向跑去。 “他们也太不讲道义了些,居然丝毫不守江湖规矩啊,你说说说好的单挑,他们最后居然演变成了群殴,女子报仇明天不晚,别等本姑娘明天看见他们否则一定揍得他们比猪头还要难看。” 那女孩双手边走着便叉腰地怒斥着,那个男孩就听着嘴角噙着玩味的笑意。 “哦,苏浅姑娘也有战败的时候,而且那些公子并不是江湖中人又哪里会守江湖规矩。” 他望着一脸愤懑的苏浅笑道,苏浅诧异地回过头正对上他盛着笑意的眼眸。 她惊讶于这个男子居然晓得她的名字,而且她还不认识他,洛城之中的贵胄公子她是鲜少不知道的,因为大多挨过她的揍。 小孩子之间好面子,所以这些也只在孩子中知道,她温婉的秉性才是贵胄所知晓得的“事实”。 但是眼前这个男子她却并无半分印象。 “我是御史大夫的长子言临,令尊苏御医曾经给我爹爹治过病而且你的名声在洛城公子小姐之中是很出名的。” 言临每说一句苏浅的唇角就上扬一分,最后眼睛都笑的眯成了一条缝,她最引以为豪的便是打遍洛城公子贵胄却无一败绩,当然,除了今天这个。 “咳咳,今天的事是意外知不知道,都是他们太无耻了。” “我知道,苏浅可是洛城的战神是吧。” “对,真聪明,不愧是御史家的儿子。” “哈哈,那我是不是还因该多谢你夸奖。” “不用不用,我没什么值得你崇敬的……” “……” “……” 小小的人儿在夕阳下投下细长的背影,镀了暖色的笑靥温暖而美好。 苏浅弯着嫣红的的唇角咯咯地笑出了声,外间的丫鬟听见笑声还以为她醒了,谁知道她还安然地睡着。笑成那个样子一看就是做着美梦呢。 阿青捻了她散在床头的一缕发丝在她的鼻头拨弄着,谁知她还没醒来那丫头索性扯开了嗓子喊了一声 “二小姐!” “怎么了,怎么了。” 阿青那震天的一吼把苏浅吓得忙醒了坐在床上慌张道。 阿青无奈地望着她道 “小姐,你该起床了。” 苏浅望了望窗外的天色,道了一句还早连埋怨阿青都省了就打算接着睡。 阿青忙掀了她的被子慌张到 “二小姐,今天可是大小姐成亲啊。” 这话一出她的睡意全都没了麻利地爬下床,匆忙洗漱后就赶到了苏家大小姐苏颜的房里。 鲜红的嫁衣已然在身,珠玉金钗的头饰早已插好。 苏颜原就长的极美今日抹了丹寇涂了胭脂更较平日多了几分惊艳,绯颜腻理的面容,顾盼流转生光的眼眸,三千青丝束成华贵的发髻,额前一粒指头大小的鹅蛋形红色珠玉更衬得她的肤色娇嫩白皙。 银丝金线绣成牡丹花如绽于眼前,大红云丝锦缎更显得他雍容大气。美成这样难怪三皇子会对她倾心。 “阿姐,你今日真好看。” 苏浅走到苏颜身后把玩着她的青丝道。 苏颜望着镜中的人儿娇笑了一下回过头来拉着苏浅的手颇为郑重道 “阿浅,你也不小了,该考虑考虑人家了,姐姐啊心高气傲,嫁人嫁得晚幸得三皇子不弃,你可不能再让父亲母亲这般操心了。” 苏浅垂首安安分分地听着,若是换了往常早就打着马虎眼找借口逃走了,今日心中却酸涩的紧,相伴十几载,一母同胞,如今却要分开了,以后恐是连见个面也难了。 苏颜是京中久负盛名的才女,父亲又是太医院院首,颇得圣上器重,不仅她的才气连容颜也是洛城中数一数二的,所以她一心想要找一个自己心仪有匹配得起苏家的人,如今她虽十八岁但三皇子明媒正娶她为正妃也算是为苏家祖上争光了。 相较之下苏浅就不一样了,诗书作画上也算得上名副其实的才女,棋弈也还说得过去,但是弹琴舞乐女工上却是一窍不通的,她的容貌也并不出众。 可如若论起骑射马术苏浅却恨不得跃跃欲试,当然,这也是除了和她一起打到大的人以外不知道的。 因此以前来苏家提亲的都是向着苏颜,她小苏颜两岁,但也到了嫁人的年纪,从今往后恐怕她要不得安生了。 念及此处她脑子唯一的念头就是那个言临怎么还不回来啊,言御史调去封州做太守也有些五年多了,他今年也有十八九岁吧,至少也会回京考考功名什么的啊。 她还记得言御史出发的那一日她正和兵部尚书家的小公子在西街约好了,好好地一较高下,那场仗她打了个漂亮的胜仗。兴致勃勃地爬到言府的墙上打算把这个好消息告诉他。 每次无论她打输了打赢了都会爬到言御史家的墙上,言临看到了就会溜出来和她跑到街上给她买糖葫芦吃或逗她高兴或给她庆祝。 那一次却是人去楼空没有半个人影,她兴致缺缺地回到家只觉得心里很失落。 那以后她还是会和别人打架,赢了一个人笑,输了一个人哭,日子久了觉得无甚趣味也就不打了反而变得安分守己了起来。 如果言临回来了,那该多好。 “大姐真是好福气嫁给了俊朗出众的三皇子我们苏家以后也跟着有光了。” 苏颜苏浅正在沉默的瞬间,一个锦衣玉靴十三四岁的少年满面笑容地进来了。 他着了一身玄色绸锦松袍,头顶上一玉冠束着墨发,一张俊逸的面容还带了几分未褪的稚气。 苏颜一见他脸上又挂满了笑意,伸手示意他过来温言道 “阿俞你呀,姐姐嫁人了你可不能再像以前那么胡闹,要好好读书听父亲母亲的话,知道吗。” 苏俞倒也听话,连连答好,同苏颜说着话。 苏浅一看苏颜在唠叨苏俞不觉有几分好笑,渐渐冲淡了心底离别的酸涩,姐弟三个人说了没多久的话喜娘就进来吵嚷着新郎官来了一众人将苏颜簇拥了出去。 走出去看时拥堵的苏府门口,一玉石镶嵌,红缎系角的喜轿已经停在门口。 雪白的高头大马上一红衣俊美男子有着倜傥的容颜和让人不敢触碰的王者之气。 苏颜跪在苏易苏氏面前磕了几个响头,苏氏已经哭得依靠在苏易的怀中,苏浅的眼眶里蓄着泪水极力忍者,苏俞孩童心肠不懂分别之苦,倒是笑的欢喜的紧。 三皇子上官夜下马对苏家二老承诺后便领着苏颜上了喜轿,喜乐声起花瓣洒落一路,洛城里的子民莫不羡慕赞叹。 苏浅母亲因为苏颜的离开心中难过父亲苏易一直安慰着她,苏俞倒是跟个没事儿人似的和他的一帮狐朋狗友玩得正欢。 苏浅正思量自己要做什么的时候小厮跑来说左司马家的若语小姐来找她,于是便带了阿青出去了。 第2章待君归(一) “阿浅我给你说我今天带你去见一个人,你一定会不虚此行的。” 慕容若语一见到苏浅就高兴地把她拉过来欢喜道,就好像见到了多稀奇的事儿一样。 慕容若语着了一身粉白色衣衫,片片洁白梨花散落在衣袖上,一动作便如在风中起舞。 一双入鬓柳叶眉,明媚杏眼如落满星子,嫣红小巧的唇畔不点而红。她不仅容颜倾国倾城,连才艺也是在洛城数一数二,与苏颜齐名。 洛城才貌兼备,得来不需。 慕容若语打小就与苏浅交好,两个人无话不说却是性格迥异得很,慕容若语尤擅歌舞器乐,性子有些喜闹却不会干出打架这类出格的事。 她们能做这么多年的朋友还感情极好倒是稀奇的紧。 “哦,什么了不起的人物让我们若语小姐这么上心,不会是你的心上人吧!” 苏浅半眯着眼睛看着慕容若语打趣道,慕容若语羞恼对她一顿挠痒,两人说笑着赶到了三皇子府。 金碧辉煌的三皇子府平日就够气派华贵了,今日皇子大婚皇帝亲赐珍宝,朝中但凡时有些脸面的人都赶来凑这个热闹,朝中官员甚多,她两混做家眷便入得了府去。 只见府内更是喜气奢华,红色绸缎做饰,摆设着各种珍奇花卉异宝,苏浅只听得人群里几个多话的小厮讨论说今日光是戏班子就请了三个,吉时时皇上还会亲自前来主持婚典。 苏浅一时高兴地极了,想着把这个好消息告诉苏颜也让她高兴一下却只见三皇子牵着她缓缓向喜堂走去,慕容若语又急急地拉走她朝花园后一处假的小山丘上走去。 苏浅还在心里嘀咕原来慕容若语说的人今日来参加三皇子的喜宴了,看来是有些来头的,只不知道到底是什么样的人让慕容若语那样骄傲的女孩子红了脸庞。 “看,就是他,当朝镇国大将军的儿子孟秦,怎么样,是不是很英俊。” 假山后的苏浅有些好笑来参加她姐姐的婚礼还要偷偷摸摸的,不过她顺着慕容若语的手指的方向看去的时候却是有几分讶然,那个男子有着英挺好看既不显粗莽又不会秀气的眉眼,一张面容如工笔细细勾勒出来似的那样美。 即使立于皇子真龙旁侧也丝毫不掩他的逼人光芒,难怪若语会心动了确实是不可多得的好男子。 “哟嗬,还真不错,阿语,好眼光,该明儿就叫你爹爹去提亲赶快成亲。” 苏浅拉着慕容若语的手嬉笑着鼓励着,看起来她比她还要急。 “阿浅,这么好的男子你不喜欢可不要后悔哦。” 慕容若语满脸红晕地对苏浅揶揄道,所有的欢喜全写在了脸上。 苏浅扬着唇笑了,心里却咯噔了一下。 是啊,这么好的男子换作谁都会喜欢的,她也不例外,可是,为什么无时无刻都可以想起那个叫言临的人呢,为什么只有在她想着他是她夫君的时候才会那么期待成亲呢。 “你呀,以为谁都和你一样只看重皮囊,我才不会喜欢一个自己压根儿不了解的人呢。” 苏浅刮了一下若语的鼻头无奈地笑着回过头的刹那只见一个一身铁甲,面容俊朗的男子向她们走了过来顿时面上的笑容就有几分僵硬。 若语察觉不对回过头来看见来人欢喜地唤着夜宸哥哥。 那男子如刀剑雕刻古铜色的脸上有几分冷冽,绝好得容貌即使冷着脸亦足以让无数女子为之倾倒。 目光触及苏浅的一刹那蓦地弯起了唇畔,眉眼里都是破碎的星子光芒,朝着若语点了点头,温溺的眼神却始终在苏浅的身上。 若语道了一句要去好好看一下孟秦便跑开了,看着苏浅和沐夜宸的脸上嘴角噙了几丝玩味的笑意。苏浅想要出口唤住她已然来不及。 苏浅只得浅笑着对沐夜宸道 “你今日不用在皇宫当值吗,竟然跑到了三皇子府,不怕陛下治你一个擅离职守的罪啊。” 沐夜宸垂首看着比自己矮了一个头的女子神色中有几分哭笑不得,他是皇上器重的御前侍卫,来三皇子府护卫这种事本轮不到他,他只是为了出宫见她一面而特意请命。如今到还要落一个擅离职守的罪名。 “不会的,我是请旨来的,倒是你,怎么跑到这儿来了。” 沐夜宸望着喧嚣的礼堂对她道,说起来他和她倒称得上真正的青梅竹马。她爹是御医他爹是侯爷,只要和她打过架的,沐夜宸都知道。 他自小习武,武艺自然不凡。洛城里的贵胄公子都对他唯令是从,若他与苏浅动起手来她的胜算是不大的,但是他从未和她打过架。 年少时她那样喜闹一刻也安静不下来,如今却安静地极了,可以一个人坐在角落里半天一句话也不说,而且她也不喜欢过于喧嚣的场合。 她变了,悄无声息的,他一点儿也不知道的。 “难怪你这么胆大妄为,原来是有皇上的圣旨做靠山啊。” 苏浅调侃着沐夜宸,转过头去看慕容若语的时候只见她和孟秦说上了话,看起来还聊的不错的样子。 苏浅觉得拜完礼堂后的觥筹交错颇为无聊,又不能去找苏颜便打算溜到集市上去玩儿,唤了几声慕容若语没有回应,她仍然带着绯红的脸色和孟秦说着话,苏浅就知道今天慕容若语没工夫理她了,索性打算一个人去。 沐夜宸随便找了个借口陪她一块儿去,苏浅不好拒绝只得答应了。 “阿浅,我父亲打算为我筹备婚事了。” 沐夜宸握着剑的手攥紧了些,眼光状似无意地瞟过苏浅的神情,眉眼里却有无法掩饰的紧张。 京中五千多御前侍卫从未见过冷漠寡言的沐大首领侍卫如此的神情,即使在帝王威严盛怒之下时都没有。 “那很好啊,不知道是哪家的姑娘有这样的福气可以嫁给这么有本事又好看的沐大侍卫呢。” 苏浅拿起路边摊位上的一只木簪边打量着边随意地答道。 沐夜宸的眼色暗了些,犹豫了半晌遂下定心意般道。 “阿浅,我想照顾你一辈子的。” 攒动的人潮仿佛一下子都安静了下来,苏浅拿着木簪子的手楞了一下,冷峻的沐夜宸脸上都染了几分绯色,簪子铺的老板高兴地笑地嘴都合不拢好似今天苏浅手中的簪子铁定能够卖的出去似的。 苏浅突地拿了簪子尖对着沐夜宸几分薄怒道 “哼哼,沐夜宸你可不要小看我我才不需要任何人照顾呢,你就安安心心地成你的亲,要是因为我耽误了你的婚期那么沐老侯爷还不得恨死我,你可不要害我。” “阿浅,我……” “沐夜宸,看那儿有烤地瓜欸,你不准到我父亲那儿告我的状啊。” 沐夜宸憋地脸都红了正欲解释的时候苏浅欢喜地朝着远处的烤地瓜的方向跑去了。 繁华的街市中,他孤身一人落寞而立,她刻意逃避,满脸满心歉意。 十几年的朝夕相伴在怎样迟钝也会明白一二,他待她千好万好,真心相付,她却只能故作无知逃避装傻。 苏浅想过很多次如果言临一直不回来她是不是真的会有姐姐那样大的勇气,可一抵挡住家族的压力和外界的流言诟病去等待自己喜欢的那个人。 如果有一天她父母之命不可违那么沐夜宸会是她最好的选择,起码他会珍她护她一世,可她偏偏做不到动容半分。 第3章待君归(二) 慕容若语将孟秦送给她的血玉镯子拿给苏浅看时,苏浅震惊地嘴巴都可以塞下一个鸡蛋,愣是绕着慕容若语看了好几圈。 “啧啧啧,啧啧啧,这么多年我都没看出来,若语你怎么这么本事呢,看起来好事将近啊,以后我可可怜了,孤家寡人的,连你都嫁人了。” 苏浅一面戏谑着慕容若语一面还可怜兮兮地自怨自艾,慕容若语的眼睛里写满的都是掩饰不住的甜蜜。 颇为娇羞地抱着苏浅的手臂倚在她的肩头浅笑道 “阿浅,我从来没有这样高兴过,从来没有这样期待过长长久久白头到老,我现在真的觉得好欢喜,阿浅,你知道吗?” 流转的美眸里都是幸福的光彩,苏浅摸着她的头发笑道 “傻丫头,你的欢喜才开始呢,还有一辈子那么长。” 墨黑的眼眸深处有几分回忆的灰暗,自她懂得悲伤懂得别离懂得喜欢之后,无论有多高兴明亮的眼睛里都会有一处灰暗的地方。 因为,很久之前她的心里住了一个叫言临的男子。 他,很普通,很平凡,不会打架,读起书来摇头晃脑,安慰起人来手足无措的。 她却等他等了那么漫长的岁月,如今似乎所有的人都有了归宿只剩下她一个人不知道该何去何从。 她多想在她不高兴的时候那个小小的少年会来牵着她的手走过拥挤的人流给她买最甜的蜜饯,他们一起爬上最高的树颠商量着如何“报仇雪耻”,与她渡过余下漫长孤寂的岁月。 喧绕的集市里有着各色小玩意儿,繁华的洛城几十年如一日,苏浅似乎看到两个模样小小的少年说笑着穿过拥堵的人群,她想伸手拍一拍那个小人儿的肩膀却发现她的手被慕容若语拉着,尘世俗尘百般繁华却抵不过此刻慕容若语面上的笑靥如花,一如当年她笑的那般。 “阿秦,今日怎么样,累么?” 慕容若语还没走到孟秦身前就掏出手帕丢了苏浅的手迎了上去。顾不得他的身后数十万将士偷偷转过头来观望,孟秦回过头望了一眼那些人旋即又安安分分地练了起来。 “本来是极累的,你来了就不累了。” 孟秦握着慕容若语放在她额头上拭汗渍的手笑道,眉眼里都是柔情。 “那是不是我看着你你就不知道累了。” “是啊” “傻瓜。” 两个人甜蜜地说着完全忘记了苏浅黄和那些将士的存在,苏浅立在身后自己尴尬地玩着手指。 慕容若语记起她的时候,苏浅已经将头顶那群飞而复返的大雁的个数数得真切了。 “无碍,你们聊,孟将军,不知道我可不可以去看看刀箭什么的。” 孟秦许是也知晓怠慢了她遂道 “当然可以,苏姑娘若是愿意,我可以找一个人教你骑射之术。” “此言当真。” 孟秦刚一说完苏浅便欣喜道,好似怕他会反悔似的。 孟秦和慕容若语相视一笑,慕容若语拉着孟秦对苏浅笑道 “你不知道阿浅打小最喜欢的就是这些,你这次可算是聪明了。” 苏浅只佯怒着含笑看着慕容若语却无半分责怪之意,她说的没错她打小就喜欢这些东西,可是父亲一直不喜女儿家碰这些东西只教她们涉猎书画,孟秦一言她不知道有多高兴。 自打慕容若语看上了孟秦之后三天两头找着借口往京城里的校场里跑,每次还都得拉上苏浅,苏浅实在是不愿夹杂在他们的郎情妾意里面,如今好了,各得其乐。 孟秦转身朝旁边的小兵低声耳语了几句,不多时一个身着玄铁盔甲,配着长剑的将军便到了他们身前。 那教卫名叫罗莳,苏浅看到他的时候心里震惊了一下,他的面容是一种说不出的好看。他本武将有着将士本身的骁勇大气,又有堪比文人的温润精致,两种截然不同的气质却可以丝毫不矛盾地重合,而且不仅容貌气度丝毫不输孟秦,骑射箭术更深令人咋舌。 恐怕要不是因为孟秦有着镇国将军的家世如今的禁军统领是谁还难说。 苏浅看到慕容若语嘴角的笑意时就明白了她的“良苦用心”,其实她又何尝不想找到自己喜欢的人嫁他为妻,只是心中仍然无法释怀。 “苏姑娘小心!” 苏浅刚刚上马,一拍马背,马的前蹄上扬就要飞奔出去,她身子不稳眼看就要向马背下跌去,幸亏罗莳眼疾手快扶住了她的身体勒紧了马绳。 慕容若语和孟秦在一旁看得心惊,本以为经此以后苏浅就算不放弃也吓得够呛。谁知道她居然笑了起来,继而朗声道 “罗将军不必介怀,刚刚时我一时不慎,我们重新来。” 罗莳颇为好奇地望了她一眼,立在马旁边可以勒缰绳的最好位置 “勒紧马绳,踩稳马鞍,身子坐直,不要猛烈地拍马背,试着慢慢地走几圈……” 罗莳为人也耿直丝毫不敢逾矩,所有动作都是口述,连苏浅从马上差点掉下来去扶她也算小心翼翼的。 慕容若语和孟秦两个人看的热闹,她和罗莳却尴尬的紧直到沐夜宸从宫中赶来才打破了僵局。 苏浅还以为沐夜宸是因她而来打算找个借口离开,谁知道是奔着罗莳来的,原来沐夜宸,罗莳和孟秦本就是故识,三人凑在一起谈笑甚欢,慕容若语不离开她也无法推诿遂和他们一起去酒楼雅间点了些酒菜。 罗莳教她的时候看着古板木讷,酒桌上却一派大气,文治武功涉猎极广,举止之中带了几分王族贵气。 苏浅浅酌了几杯之后也原形毕露开始指点江山,豪气干云了起来。 她斟了一杯酒与自己执起来向着罗莳婆带了几分豪气道 “想不到罗将军为军旅之人心胸眼界居然如此豁达开朗,苏浅佩服,仅以此酒表示敬意。” 苏浅已有几分醉意沐夜宸担心她不胜酒力正要夺过之时却被罗莳先了一步,将苏浅唇畔的酒夺下。 “苏姑娘才是心境开阔世间少有的奇女子,这杯应当我饮下的。” 言罢便一饮而尽,沐夜宸见苏浅没有喝遂安心了写 此时慕容若语亦添了几分醉意单手撑着下巴看着她们,孟秦忙着照顾慕容若语也无限顾及苏浅他们 已而夕阳西垂,散碎的橘黄色光芒透过窗户打在酒桌上,大家都觉得时辰不早,沐夜宸遂送了苏浅,孟秦送了慕容若语回去。 自那以后苏浅也渐渐和罗莳熟识了起来,方才晓得他是周国晋王之子,因为晋王被构陷谋逆株连九族不得已逃往他国无意之中才结识了孟秦和沐夜宸的。 第4章离别 云苍大陆一千二百六十三年,周国皇权更替,由前皇帝北雍和之子北宁殷继位。 新帝登基的之后平反当年晋王冤案寻回流落在外的晋王之子百里止。 鄞国皇帝知晓罗莳的身份之后派了一百多城中禁卫与周国使臣送罗莳回国还亲摆宴席为其践行。 大摆宴席于宫中,满朝五品之上的官员皆到场赴宴,歌舞琴瑟之声响彻于皇宫之中,好不热闹。 不知是巧合还是什么,皇帝命沐夜宸与孟秦相送。 沐夜宸与孟秦送罗莳至城外,正在道别之时罗莳看见城墙后探出的那个小脑袋遂故意提高了声音对沐夜宸与孟秦道 “看来今日送我的不止你们啊,可是故人仿佛不愿露面啊。” 沐夜宸和孟秦顺着罗莳的目光看去之时遂明白了一切相视一笑,孟秦亦故意提高声音道。 “我可听说苏女侠是光明磊落之人,今日怎地如此胆小了。” 苏浅在城门后气的牙根儿痒,这个慕容若语也真是什么都给孟秦说也不知道他给她灌了什么迷魂汤了。 自知躲不过,她索性高扬着头颅,整了整衣衫双手背在背后一副高傲的模样大步走到他们中间愤然道 “谁说我不磊落了,这不是罗公子今时不同往日了,我可怕别人说我攀附权贵好好的名声被说坏了。” 三个人望着苏浅好笑的样子互看了一眼都朗声大小了起来。 罗莳无奈对她笑道 “阿浅你在我落魄时都愿意与我相交,如今我怎会误会你攀附,那我岂不是连女子心胸都不及。” 苏浅闻此稍舒了眉眼,仍撇着嘴角道 “哼,这还差不多,不过此去周国山长水长,你将来贵为皇胄恐怕也无相见之期,珍重!” 苏浅望着马背上一袭紫色锦衣的罗莳郑重道,罗莳脸色也有了几分伤感严肃,脸上的笑意未失撇了一眼孟秦和沐夜宸笑道 “谁说再见无期,再见之期不会远的,宸兄和秦兄大婚之时我可是要来的,只是到时候阿浅你可要赠我一杯喜酒啊。” 苏浅知道罗莳在拿她打趣,一时羞恼不止又不知说何话辩驳。 沐夜宸与罗莳说了一些道别的话罗莳就嘞了马绳转身朝着周国的方向去了。 罗莳走了之后苏浅遂和沐夜宸和孟秦一块儿去酒楼喝起了酒来。 苏浅虽胆大倒在家中却是温顺恭让不曾让父母恼怒操心过,近日来确因为她的婚事闹得不快,苏易将她禁足家中她那一日本就是偷跑出来的,居然大着胆子一整晚都没回家。 第二日沐夜宸送着一身酒气的她回家时劝说了许久她还是未能幸免一顿责罚。 苏浅父母一怒之下也不询问她的意见便将她许配给了朝中的一个谏官之子。 苏浅不肯几次打算跑出去都被拦回了,最后苏易命人封了门窗,守在门口不准她出门。 沐夜宸听闻担忧得很,几次去探望都被以苏浅身子不适挡了回来。 那一日宫中一位妃嫔生产,苏易奉命进宫照料,沐夜宸带着虚假的圣旨来苏家将苏浅放出来的时候她已经几天没进米粮,形容枯槁脸色难看得很。 他抱着她的时候都是那么小心翼翼生怕会会伤着她半分。 “阿浅,你哪儿不舒服,我带你去看大夫,你马上就好了,没事的,没事的啊。” 苏浅望着沐夜宸紧张了兮兮的模样好笑的极了,却连笑的力气也没了只用了极大力气道 “沐夜宸,我只是饿了。” 他霎时又是尴尬又是高兴抱着她就朝酒楼跑去,一口气点了二十几道菜,给她夹了一大碗 “不错……不错,珍馐居的饭菜真是不错,……沐夜宸,快给我倒一杯水” 苏浅狼吞虎咽滴吃着全然没有大家女儿该有的矜持模样,沐夜宸看着她只得无奈地笑着。 那个刚才还奄奄一息的姑娘吃饱了饭又变得生龙活虎起来,完全没了一开始饿的快要虚脱的模样。 “阿浅,我叫父候去向苏御医提亲吧,这样你就不用嫁给那个言官之了。” 沐夜宸向着正在喝着茶的苏浅道,她一口茶呛在了喉间咳嗽不已,沐夜宸忙伸手替她顺气。 这时旁边两个吃饭的人中只闻得一个人道 “下个月大司马家有喜事你可要去。” 苏浅一听是慕容若语家的事遂来了兴趣,以为是她和孟秦的婚事还在气愤没有尽早通知她。 又听得另一男子道 “我可不去,父亲是镇国候的门客,这慕容小姐突然变卦嫁给赵王爷,只怕是孟将军定然不快,我可不想因此得罪了镇国候府。” “你说什么?” 那男子刚说完苏浅就跑到他面前几乎是吼道 那男子本打算叫苏浅走开,看见她身后一身贵气满脸冷凌的男子时遂一五一十道来 原来不久前大司马突然将慕容若语许配给了洛城中出了名倜傥的鄞朝外姓赵易之赵王爷,婚期就在下月。 苏浅听闻什么也顾不得就朝慕容府奔去,沐夜宸想要拦着已然来不及。 第5章故梦不复 苏浅见到慕容若语的时候她斜倚着身子立在窗前,三千青丝未束散落在肩头,绝美的面容上尽是疲惫和哀伤,没有焦距的眼神空洞凄凉。 “阿语,怎么了,怎么立在窗前,多冷啊,头发也不梳你不怕孟秦见到你这个样子不喜欢你了。” 苏浅捡了一件披风走上前披到慕容若语的身上轻笑着问着。 慕容若语嘴角牵出几丝苦笑,空洞的眼中泛着波光缓缓开口道。 “喜欢,他已经不喜欢我了,不管我是什么模样都不喜欢我了,我好不好看,梳不梳妆他都不会再看我一眼了。” 慕容若语讷讷地说着,脸上的神情没有半分改变滚烫的泪水顺着眼角滑落。 苏浅替她擦拭着泪水不可置信道 “不会的,他怎么会不喜欢你了,他不是将他们家的血玉镯子都给你了吗,阿语你们是不是吵架了啊,如果有误会应当说出来你也不应当轻贱自己嫁给一个你素未谋面的人啊。” 慕容若语突地变得激动起来推开苏浅大声哭了起来,沐夜宸见景上前扶住了苏浅。 只见慕容若语哭闹着说 “不喜欢了,他不喜欢我了,他现在喜欢的是公主,和乐公主,什么长长久久恩爱白头,从来抵不过权势富贵,都道世间男儿皆薄幸,我偏偏不信,原来都是真的,是真的,阿浅,是真的啊,哈哈哈,哈哈哈……” 慕容若语颓坐在地上一时又哭又笑,全然没有平日里的半点神采。 苏浅甚至不敢相信从前那个艳惊鄞国才绝天下的慕容若语是现在这个颓坐在地上痛哭憔悴,脆弱无助地像个孩子的女子。 苏浅与她相识十余载,她是那样光芒万丈自负骄傲的女子,如今却孟秦却因富贵权势抛弃了她,辜负了她的一片真心和情意,教她如何自处。 她蹲下身子抱着颓坐在地上的女子,抚着她的青丝心疼道 “至少不要,阿语,至少不要嫁给一个自己不喜欢的人,那样你会一辈子都不开心的。” “无所谓了,阿浅,无所谓了,不过一辈子而已,至少他会陪我伴我,不会弃我判我。而且,爹爹不会害我的。” 慕容若语喃喃地说着,褪去了所有的骄傲,完完全全地认命妥协。 苏浅抱着她的手颤抖了一下,巨大的寒意席卷了她的全身,一种从未有过的念头从心底冒了出来。 人心易变,初心不复。她从未想过有一天言临会变,会变得她陌生讨厌。 她一直等着盼着的是当年那个小小的少年,她始终坚信有朝一日他会在阳光最好的时候带着最温暖的笑意朝她走来。 可是如果他变了呢,过去的种种于她珍贵无比,若他只是视之淡然呢。 若他现在已经成家,有一个温婉可人的妻子呢。 她以为人心不会变的,可是不久前孟秦还可以为若语做一切,恨不能将她捧于手心。三皇子即使再疼姐姐,也还是有其他的侧妃。 她多傻,守着自己给自己的希冀度着日,从不敢想象那只是一场幻梦。 是啊,天下人都会弃她离她惟独父母不会。 当初苏易劝说她嫁予陈大人之子陈赋,她知道陈赋的为人,老实忠厚,容貌家世虽比不得沐夜宸到底也算得上数一数二的好男儿。 而且沐家有着候位,沐夜宸又是御前侍卫,掌着前朝,苏家掌管太医院,居于后庭。 苏易知道沐夜宸待苏浅真心一片,可是苏家本就与三皇子联姻再将她嫁予沐夜宸必会为君王所忌惮。 帝王之侧岂容他人憨眠,她的爹爹是在洞悉一切之后为她做着最好的打算。 而她是不是也该向慕容若语一样妥协认命呢。 她那么多年的等待期盼是不是也将化为虚无呢。 微弱的烛光在房内颤颤巍巍地燃着,呼啸的大风扑打着窗棂,丝丝凉风夹裹着雨丝透过缝隙飞进屋来仿佛要吹灭那微弱的光芒。 苏浅呆呆地坐在床上望着窗外,最后一丝烛光被熄灭,所有的一切只剩下无边际的黑暗和寂静,只有轰隆的雷声响在耳畔,刺眼的闪电将黑夜撕开一个巨大的口子。 妃嫔生产都比较麻烦,苏易凌晨便奉诏入宫子时都未回来。 苏浅无法放弃心中最后一丝希冀,她还是想见言临,如果她要逃跑今夜无疑是最好的机会。 她,该抛下一切去赌一次吗 第6章巨变 洛城的朝阳打在窗户上的时候,苏府还是一片沉寂,苏易去了宫中一夜未回,苏氏虽有些担心可毕竟帮妃嫔生产也是常事不太过于忧虑。 庭前种着花卉翠树的苏浅房间没有一点动静,几个丫头打了水,备了面巾正朝她屋内走来,叩门唤了半晌没有回应,阿青索性大着胆子推门而入。 苏浅向来有睡懒觉的习惯,十日里有九日里都是她入门去唤醒的,阿青掀了珠帘向内间走去,眼前的景象却吓了她一大跳。 只见苏浅抱着身子坐在床上,衣衫完好头饰未乱,面上憔悴疲惫,看起来好似是一夜未眠,眼神虚浮无神不知道在看着什么。 “小姐,你怎么了?” 阿青搁下手中的水盆便上前去扶着苏浅的肩头担心道,苏浅依然呆愣着并未答话。 阿青心中焦急不知道发生了何事,又唤了几声仍然没有回应正打算着要不要告诉夫人,一个小厮突然冲进门来慌张道 “二小姐,不好了,宫中突然来了百多个侍卫,二话不说冲进门来就要捉人,他们带走了夫人和小公子正朝您这儿来。” 苏浅如梦初醒般地望向那个满脸惊恐的小厮,他话刚说完就有七八个侍卫到了门外。 母亲和弟弟都被拿下了得话充斥在脑中,什么也顾不得,只想着母亲和弟弟是否安好,苏浅从床上下来匆忙地穿了鞋子就冲了出去,还未出得门就被侍卫束住了双手。就连进来传话的小厮和阿青她们也被捉住了。 憔悴的眼睛带了薄怒和惊惧望向侍卫 “为什么,我苏家有何过错,为什么要捉我苏家满门。” 只见为首的侍卫转过身示意带她走冷着脸道 “我们也是奉命办事,苏大人害的贵妃娘娘难产而死,就连皇子也夭折了。” 说罢便不顾苏家人的反抗哭闹押着走了,苏浅脑中空白一片什么也没有,入耳的全是哭声,母亲的哭声,弟弟的哭声,小厮丫鬟的哭声,无一不是惧惮死亡的哭声。 苏浅眼睛干涩的紧,一滴泪也掉不下来,连是如何到达大牢的都不知道。 母亲抱着她哭得泣不成声,她伸手用冰凉的身体紧紧抱着母亲颤抖着。 几乎是不给任何活路的,皇帝诏令苏家满门次日便全部押赴刑场处斩。 有些胆小的丫鬟仆人甚至自缢在牢房之中,苏浅眼睁睁地看作她们死去,看着他们的呼吸消失身体变僵变冷。 阿青害怕地哭腔里都是惧意还是紧紧地抓着她的手臂,怕她寻死,苏浅虽然对突如其来的巨变惶恐失措,却未想到过自缢。 苏俞自小是娇生惯养着长大的,哪里见过这些,吓得哭了出来,苏氏抱着他和苏浅哭得泣不成声。 “母亲,我怕死啊,脑袋掉下来会疼的,阿俞怕疼啊。” 苏俞抓着苏氏的衣服哆哆嗦嗦地说着,苏浅抓着他的手任泪水在脸颊流淌却说不出安慰的话。 苏氏带着浓烈的哭腔道 “别怕,俞儿不怕,还有母亲,母亲会守着你的,你走到那儿母亲都会守着你的。” 漆黑的牢房里,所有人都开始哭了起来,那么绝望无助。 夜那样黑,那样冷,就好像没有尽头一样。 苏浅感受不到一丝温度,只有冷,深到骨子里的冷,冷得她睡不着,哭不出来,说不出话。 那样的情况下根本无人睡得着,下半夜的时候苏俞慌张地叫着,精神几近崩溃,苏氏不停地唤着他的名字安抚着他。 谁知道突然苏俞跑了出去一头磕在墙上,鲜红的液体如注般倾泻了出来,苏浅和苏氏不停地唤着救命根本就无人理会。 只能无力地看着鲜血从苏俞的身体流出,看着他死去。 “阿俞,阿俞,你走了母亲可怎么办,不怕,孩子不怕,母亲来陪你。” “不要,母亲,不要,不要啊” 苏氏心神奔溃亦欲寻死,苏浅拼尽全力抱着她不停唤着母亲,用尽了所有力气,阿青亦帮着她拦着苏氏许久才安定下来。可是苏氏心中悲伤恐惧哭得晕倒了好几次,苏浅强撑着精神抱着母亲怕她做傻事。 虽然她明知道明天她们都会死却固执地强撑下去。甚至连自己都不知道时为了什么。许是怀了一分希冀,沐夜宸是御前侍卫,姐姐嫁的是三皇子,或许会峰回路转,或许可以保住苏家。 或许只是怕,怕她母亲会死,怕她再一次看着她至亲的人离开而无能为力,怕死前的最后一刻会只剩她一个人孤苦伶仃。 第7章家破 好容易挨到黎明破晓的时候,差役打开牢门走了进来预示着他们即将被问斩。 苏氏已经哭得失去了力气,任由差役拖拉着带走,苏浅紧紧拉着她的手可是根本无济于事。 阿青拉着她的手哭着,说她不想死,不想被刀砍去脑袋连个全尸都没有,一夜的折腾恐惧离别之痛,苏浅失去了所有力气,她被阿青拉着发觉自己竟连哭都哭不出来。 她启了启唇畔想安慰阿青几句却突然眼前一黑,瘫软晕倒了过去,顾不得会不会死,顾不得还能不能再见言临,她已经耗尽了所有的心力。 失去所有意识之前她在想是不是死了就可以免去一切痛苦,是不是死了就可以不受思念别离折磨。 原来死,也是好的。 就这样罢,昏倒了斩首的时候就不会觉得疼了,多好啊。 “浅浅,浅浅,醒醒。” 好熟悉的声音,苏浅循着声音的源头去想起那个人,是他,对,是他,是言临。 她等了那么久的人。 她欢喜地睁开眼睛,只见一张明亮温暖如璞玉皎月般好看的容颜带着温柔地笑意唤着她的名字。 所有的坚强痛苦强撑骄傲都在一瞬间崩塌,全家入狱亲人死去的时候她以为她的泪水流尽了,如今泪水还是肆意流淌过她的脸颊。 她伸出手去触碰他的脸颊,他的温度。 “阿临,我是在做梦吗,是个好梦吗,我终于见到了你,可是苏家满门全死了,父亲母亲弟弟他们全死了啊。” 她埋在他的怀里泪如雨下泣不成声,卸下了所有顽强的骄傲,只是一个脆弱可怜的女子。 言临细长的指节穿过她如云般的秀发,安抚地拍着她的后背温柔轻笑道。 “傻姑娘,说什么傻话呢,一个人那么胆大妄为从洛城跑到封州,都病糊涂了,苏御医还好好地在京城里呢。多傻啊,若是你有什么事,阿临怎么办啊?” 男子说最后一句话的时候抱着苏浅的手紧了些,好似怕她会溜走似的。 温热的气息喷洒在耳际,原来她记忆里的才是一场梦,原来她去了封州去见了言临,原来一切都好好的。 她从未有现在这般开心过,嫣红的唇畔牵起好看的弧度,弯着的眉眼处还有未干的泪痕。 原来她的一切都没有丢过。 沐夜宸抓起大夫的衣服将他从地上拖了起来,几乎是吼道 “为什么,她为什么睡了这么久还没醒,她不是没事儿吗,为什么还没醒过来。” 那大夫被沐夜宸的气势吓到,全身都在颤抖哆哆嗦嗦回道 “夫人……夫人或许是心结未舒,不愿醒来,这……她是……她的身体是没有大碍的。” 他回首看着床榻上面容有些惨白的女子,愤怒的眸子里染满了心疼,紧蹙的眉头里都是忧虑。放下御医示意他出去。走到床榻前温柔地抚过女子的眉眼。 “阿浅,对不起,我没能护你周全,可是醒来好不好,所有的一切我来与你一起面对啊。” 苏家突然遭难她定时心中受创悲伤过度不愿醒来,从前那么开心的她,不知道以后会变成什么样。 苏家的事处置的匆忙,消息还没传出去苏家就被打入了天牢。 皇上极宠宛贵妃,而且苏家长女又嫁予了三皇子,宛贵妃难产而死,胎儿又为男嗣。多疑的帝王怒极之外难免会联想到朝堂争斗,仓促处置苏家一是为了宛贵妃二是为了震慑三皇子。 三皇子极为聪颖,联想到这一层之后为了自保居然都没给苏家求情。 所以即使他孤身一人跪于殿外一夜也没能改变帝王的决定,仓促赶到之时只堪堪救下了苏浅一人。 从救下她到现在已经一天一夜多了,苏浅一点醒过来的迹象都没有,在梦中一会儿哭一会儿又笑的。 他开始会想如果梦中的她是开心的,那么他还应该想尽一切办法把她叫醒吗。 云苍一百九十七个国家中除了几十个大国,亦有不少存于边境的小国,鄞国边境处的魏国虽与鄞国接壤却与北宛国交好。 魏国与鄞国近年来不战不和,但经济上的往来却是一直存在的。 近日朝廷得到奏报说魏国的将士扮成商贩进入鄞国境内,意图不明。 此时魏国又派来使臣请求与鄞国联姻, 修秦晋之好。 朝堂内外争论不休,战和不定,更是没有公主愿意下嫁小国。 苏家之事刚过,洛城之内谈论的话题已然全变成了鄞魏二国是否联姻。 果然,这世上没了谁都是一样的。 第8章身份揭穿 繁花凋敝之后的洛城迎来了凉秋,零零碎碎的落叶随着风从枝头飘落。玉石为阶的侯府看起来也有几分萧瑟之感。 她睁开眼睛看到的便是凋零的落叶,无枝可依,像极了如今家破人亡的她,冰冷的泪水从眼角淌下。 她终究是醒了,梦到底是会醒的,无论它有多么美。 还来不及看清自己身处何处一个小丫头进来一见她就欢喜叫道 “姑娘醒了,姑娘醒了。” “哎,你……” 苏浅正欲开口问她这是哪儿,那丫头早已跑了出去,连门都没来得及掩上,秋风灌进屋内掀起珠帘和着那个小丫头清脆欢喜的声音。 她只能望着小丫头的背影无奈地勾了唇畔。 侯府都知晓沐夜宸对苏浅的重视,小丫头一番吵闹后全府上下都知晓了此事。 沐侯爷心里明了苏浅的身份,可他是个心里敞亮的人,也觉得苏易一事不该祸及满门,对沐夜宸待苏浅的情义看得真切。 若是苏浅自此以后可以隐姓埋名嫁予沐夜宸倒也不错,遂命人进宫将消息报给了沐夜宸。 家丁将这个消息告诉沐夜宸的时候,他正领了侍卫巡逻,欢喜地吩咐了侍卫向皇上告假,顾不得会不会受罚就匆匆出了宫。 看得巡逻守城的侍卫傻了眼,这个眉眼冰冷,性子冷冽的男子在皇城之中除了皇上最敬怕的就是他了,从未有人见过他如此这般眉眼带笑的样子。 一城墙上的侍卫抬眼望了望灰暗的天际喃喃道 “莫不是今日云层后的太阳是打西边出来的?” 沐夜宸衣服都没来得及换下就匆匆赶到了苏浅住处,他看到立在窗前的女子眼睛里染了明亮的光彩,宛如生命有了意义一般。 一袭单薄的单衣立在窗前,披散的青丝随着风起舞着,苍白的侧脸浸润在秋色之中 “阿浅,你醒了?” 欢喜的声音里都有几分颤抖,大夫说她受不了重创加之疲累过度,心神俱损,能否醒来全靠个人意念造化,他多怕多怕她不肯醒来,醒不过来。 她转过了身来浅笑着望着眼前眉眼欢喜的男子,惨白的脸上薄唇勉力上弯着,明明是笑着的却让人莫名觉得悲伤而心疼。明明不过葱郁年华却好似垂垂老矣,似乎在她的眼神里再也看不到半分神采。 单薄的身躯好像秋风一大就会被刮走似的,沐夜宸想伸手扶一扶她,手刚升起缓缓又落了下来。 “谢谢你,沐夜宸。” 平静的眼眸中有着真诚的谢意,她知道他能从刑场之下救下她有多么不易,他为她做的真的太多太多。 “阿浅,我……我没能救下苏大人和苏夫人。” 沐夜宸垂下眼睛,袖口下的拳头握在一起,生死面前都不皱眉的男儿甚至不敢直视此刻苏浅平静的目光。 “生死由命罢了,祸福是谁都无法预料的,而且那一切与你有何干系,沐夜宸,谢谢你救了我。” 苏浅淡淡地说着,仿佛这一切都已经过了很久很久,久到她可以遗忘,久到她可以放下。 沐夜宸见此亦不敢轻易提起那一段过往,尽管他知道哪怕是现在苏浅也是一个人独自强撑着,没有道出她的悲伤。 她已经筑了一道壁垒,拒绝任何人的进入,一个人在里面孤苦飘零,舔舐伤口。 言临启了启唇畔终是没有说出一句话,他本来打算告诉苏浅慕容若语提前出嫁的消息的,转念一想也便作罢了。 苏浅一直希望慕容若语有一个好归宿,如今却因为孟秦而仓促成亲,即使她去了也只会徒增伤感罢了。 沐侯爷到底是有些势力根基的,苏浅一个罪臣余孽在沐府中倒也过得安稳,无人来叨扰过半分,想必沐夜宸定时用了大力气。 可是也不曾提起成亲之事,他知道苏浅此刻处境艰难,心中悲伤,且不说她的心里喜欢的人不是他,即便是他她也不会在此时谈婚论嫁。 可是他愿意等,他始终相信只有他等的够久苏浅就可以看得到他,就会有那么一点点喜欢他。 苏浅不说话他便陪她安安静静地立着,苏浅不吃东西他便想尽一切半分哄着她多吃些,她不愿走出房间他便强拉着她去放风筝散步。 那一段时间的沐夜宸似乎格外清闲,有苏浅的地方就有他。 日子就那样清清浅浅地过着,岁月安宁,安然无波。 然而山中不知岁月晚,沐府之内一片风平浪静,府外却是风云变色,皇上下令让和乐公主远嫁魏国长修两国之好,和乐公主哪里肯去,寻了几次死都被拦下了却改不了帝王已下的一旨圣旨。 沐夜宸倒是对苏浅以外的事不甚上心,整日满脑子里想的都是如何让她再次开怀起来。 但是所有的一切都在和乐公主来到沐府的那一天被改变,凤鸾仪仗临驾沐府,所有仆人跪地迎接。 和乐却直奔苏浅的地方而去,她似乎知道苏浅活着,知道她藏在沐府,知道她的住所,对她的一切一清二楚。 她的身后,是孟秦,那个辜负慕容若语的男子。 彼时,沐夜宸正在宫中。 沐夜宸吩咐了下人不可打扰苏浅,可是小丫头们哪里敢拦公主的凤驾。 苏浅不明所以,但仍然跪下对着气势汹汹的和乐恭恭敬敬地行了一个大礼。 “奴婢叩见公主殿下。” 她跪在地上对着一身荣华傲气的女子道,以奴婢之礼,从前的苏家二小姐已经死了。 跪在院中的丫头们担心地望着苏浅,身子都在哆嗦。沐侯爷赶到之时,和乐已经停下了脚步,立在苏浅身前居高临下对她笑道 “苏小姐何必如此客气,当初苏御医可是宫中了不起的人物啊,连父皇也常常称赞他的医术呢。” 女子说完之后看见伏跪在她身下的苏浅身子因震惊而颤抖了一下满意地弯起了眉眼。 苏浅惊讶地抬起头只见和乐满是看不透神色的眼神。 和乐身后的孟秦躲过苏浅的目光,眼里的目光如同不见底的深潭猜不透所想。只是无端有几分歉意。 她的身份,被揭穿了。 第9章定局 沐夜宸知晓一切的时候已然木已成舟,如同他当初无法改变苏家被灭门的事实一样他亦无法改变帝王让苏浅即将替代和乐远嫁魏国的决定。 皇上有旨,只要苏浅代替和乐下嫁魏国,可脱罪女身份,从此可在鄞国光明正大的活着。 他不知道皇上是如何知道苏浅的事的,可是他清楚他无法再将她像一开始那样藏起来,只得让她下嫁魏国了。因为那样子她可以保住性命,不必胆战心惊,不见天日地活着。 深秋的风带着刺骨的寒意,沐夜宸迟疑了半晌缓步走到庭院中坐在石凳的女子身后。脱下自己的外衣替她披在身上,苏浅回过头来正对上他心疼的眸子。 女子接过衣衫莞尔一笑,很苦。 “沐夜宸,我从来不晓得原来活下来都是这样奢求艰难的一件事。” 黑夜里没有一点星光和月光,只有房内的烛火闪闪烁烁地打在她凄然的侧脸上。 沐夜宸的心突然被剜了一刀那么疼,他捉住她的手急切道。 “阿浅你若是不愿,我便带你走,天涯海角总会有你容身之处,有我伴着你必不会再让你觉得艰难辛苦,好吗?” 苏浅摇了摇头,缓缓而坚决地从他手中抽出手浅笑道 “不会,我不会觉得辛苦了,活下去那么难的事我都做到了,再也没什么事可以难到我了,沐夜宸,我可是当年不可一世的苏浅。” 她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欢快些,让他不必那么挂念担心她。 沐夜宸望着她半弯的眉眼,盛满了世间最美的烟火,他知道,她终是不喜欢他的,她宁可下嫁异国也不愿再相欠他半分。 明亮的眼眸一点点灰暗下去,他张了张唇还欲说些什么却被苏浅抢先道 “沐夜宸,再帮我一次吧,我想见见姐姐,我现在不再见不得人了,应当是可以见她的了。” 长长的睫毛垂下,言语间都是散不开的悲伤。 沐夜宸知道她的心里终是有一个结的,苏浅活下来的消息旁人不知道苏颜却是知道的,一开始的时候苏浅低沉得很,沐夜宸便打算让苏颜来劝劝她。可是却被她以身子不适拦了回来,她是她的姐姐,可是利弊生死关头她却无法舍弃那些可能危机三皇子权位名誉的东西来见她一面。 他没敢告诉苏浅这一切,他不知道她残存的坚强受不受到了这样的打击。可是如苏浅那般聪明的女孩又怎么会毫无察觉呢。 她的心,该是怎样的伤痕累累。可她自始至终都一个人忍着,没在他眼前掉过一滴泪。 他心爱的姑娘,倔强到让他心疼。 “好,我必会替你办到。” 坚毅的声音在黑夜里响起,他笑着对她道,像是许下郑重的誓言。或许,这是他最后能为她做的一件事了。 他立在暗处,看着她走进房内,立在门口时突然回过头看了他一眼,她扬着唇笑了,那一刹那世间千万朵花都开在了她的眼中,倾世风华。 洛城还是一如往昔般一派安宁太平,皇宫之中却是热闹繁华得很,和乐公主出嫁,宫中和洛城之中顶好的裁缝绣娘忙的不可开交,玉器珠宝,首饰字画沉沉的几大车。 街头巷尾莫不谈论此次的魏鄞联姻,鄞国出手阔绰,只怕是和乐公主的嫁妆都抵得上魏国一年的赋税了。 苏颜掀起轿帘听着百姓的讨论,纤手攥的轿帘都皱了,牙齿紧紧地咬着下唇,嫣红地都要浸出鲜血,盈盈的眼眸里有着晶莹的液体。 她不是没有求过三皇子的,可是皇命难违,圣意难改,即使身为皇族也是无力回天。 如今她,还是连自己的妹妹,唯一的亲人也救不了,连面对她的勇气也没有。 车轿停在侯爷府半晌,她却迟迟不敢迈出去。 “去吧,去见她一面,恐怕以后再见便没有机会了” 一身墨衣长袍的男子迈出沐府,望着紧闭的娇门蹙眉劝道 苏颜是她唯一的亲人了,如果连她都彻底离弃她,她一个人只身去异国还有什么可以支撑她活下去。 轿内的女子双手捂着自己的嘴巴,哭得全身颤抖。 秋风萧瑟,枝叶凋零,即使粉雕玉砌,依然显得萧瑟得很,连侯府前的两只石狮都似面带苦色。 苏颜见到苏浅的时候她正在试穿魏国送来的嫁衣,如鲜血般艳红的衣服上绣了振翅欲飞的凤凰,尊贵后位,天下女子的夙愿。 华贵的凤冠上镶嵌了稀罕的夜明珠,在发间散发着淡淡光辉。 “阿姐,我今日好看吗?” 苏浅转过身子对着苏颜笑道,上扬的唇畔染了厚厚的丹寇看起来嫣红无比。 苏颜再也忍不住搂过苏浅哭道 “对不起,阿浅,姐姐对不起你,对不起苏家,姐姐,姐姐……呜呜呜呜。” 苏颜埋在她的发间哭得泣不成声,苏浅极力咬着下唇隐忍着,豆大的泪珠儿一点点顺着脸颊砸在地上。 “无妨的,阿姐你是苏家唯一的希望,即便是爹爹娘亲泉下有知也不会怪你的,阿姐你要活下去,好好的活下去,这是我和爹爹娘亲还有阿俞的希望,知道吗?” 苏浅扶着苏颜的肩头,望着她哭得都有些红肿的眼睛一字一顿地说着,苏颜已经哭得说不出话只能一遍遍点着头。 沐夜宸立在远处看着那宽大嫁衣下瘦小的人影儿隐忍地握紧了拳。 他是那样他喜欢的姑娘,那样小的人儿从今以后要独自面对艰苦的生活了。 异国他乡,再无一个亲朋故友。 第10章归来 那一日,冬日的洛城挂上了淡淡的日头。苏浅穿了火红的嫁衣立在百丈城头,以和乐公主的身份。 妖冶到红的刺骨的凤袍,厚重繁沉的头饰珠钗,身形单薄的女子美的让人不敢直视。 三百宫女太监随侍,十余太医随着仪仗一同照料和乐公主,还有二十位庖厨做点心的,五百个浆洗宫人,两千个随身侍卫,三千护卫士兵,加起来差不多六千多人,立侍在宫城门口。 身后,百多位朝臣跪送,帝后亲自赐酒道别,身前,千万黎民跪拜高呼公主大义。 呵呵,公主大义,她是苏浅,她舍弃了自己的一生远嫁异国换来的只是公主大义,自始至终都不会有人记得她,这座皇城,不会再有人念她想她。 苏颜立在三皇子身侧,水眸里流转着波光却连一声阿浅都不能唤她。唯一的亲人即将生离,苏浅却连一句道别的话都不能和她说。 她披了最富贵的凤冠霞帔一步步走向城头边缘,望着下面几十尺的高度,突然生了轻生的念头,俞走俞近,差一点就会从城头摔下。 沐夜宸发觉到苏浅的异样正欲上前去拦住她,城头下一匹棕色骏马疾驰而来,马背之上一白衣男子仓促赶来。 “阿浅,不要,不要嫁到魏国。” 焦急的声音透过洛城的空气传入苏浅的耳朵 苏浅看到了,那个男子的面容和梦境中的一模一样。 是他,真的是他,言临,她等了盼了那么多年的人。 呼啸的寒风自身旁掠过她感受不到,千万人潮拥堵喧嚣她看不到,她的心里眼里只知道一点。他回来了,他真的回来了,即使隔了那么漫长的岁月他依然可以一眼认出她的容貌,他还记得她的名字。 她所喜爱的男子原来真的与旁人不同,与孟秦不同,与三皇子不同。 眼角的泪珠儿如雨般滑落,那么逞强倔强的姑娘当着千万黎民哭得泪如雨下。 她用尽所有力气故作的坚强终是在他面前溃不成军,她想象过无数次他会以怎样的方式回来,却不曾想过这一天到来之时她连对他笑一下,抱他一下都是不能。 百丈高墙之上她是即将出嫁的和乐公主,不是苏浅,他与她终究没有那样好的运气可以执手到老。 公主出嫁,皇城大开,言临疾驰着骏马冲了进来,侍卫还来不及阻止他已经冲了进来。 守城的侍卫赶忙冲过来围住,言临先他们一步翻身下马,径直朝苏浅的地方跑去。 城头之上的女子满是泪水的脸上绽开笑靥,提起宽大的嫁衣向着她心爱的男子跑去,好像只要跑过那高城阶梯,他们就可以相伴相守。 突如其来的变动引来巨大的哗变,城下的百姓议论开来。魏国迎接和乐公主的使臣亦有几丝不悦。 鄞帝上官景的面色难看到了极点,指着言临怒道 “来人,将蛊惑和乐公主的贼人给朕带下去,司仪,侍候公主上轿,莫误了吉时。” 阶梯之上四面八方的侍卫从各个方向涌来,言临摁着一个侍卫的肩头翻身跃了过去,前面的侍卫又挡了过来,才刚推开面前的侍卫,肩膀就被束缚住了,一个趔身堪堪挣脱束缚,身侧的侍卫又擒住了他的双手,一时间所有侍卫围拢了过来将他控制主,完全不能动作。 “阿临,阿临,阿临……” 苏浅见言临被擒大声唤着他的名字,脚下的步子也加快了全然没有顾及到围过来的宫人,宫人一开始忌惮她的身份不敢太过用力可是苏浅挣扎地厉害。上官景沉着脸命令她们将公主送上銮轿,她们也再顾不得主仆将苏浅手腕胳膊固得死死的。 苏浅几乎是被宫人拖上銮轿的,她拼尽全力地挣脱,哭着闹着确无济于事,只能看着言临离她愈来愈远。 不过那么短的距离,他们却拼尽了全力也无法逾越。 沐夜宸立在苏浅身侧不过几米处,脚下伸出的步子却始终无法挪开一步。只能紧握着双拳,满眼心疼地看着。 他不能去,苏浅已经到了这步木已成舟,他还要顾及沐家满门。 上官夜紧紧拉着苏颜的手,怕她跑了出去,将她搂在怀里不让魏国使臣看到她的异样起疑。 “起驾吧,早些走以免误了吉时,魏国各位大人,一路好走,愿魏鄞两国从此之后,不起战事,永世和乐。” 苏浅一上銮轿,上官夜就敛了怒色换上帝王一贯的笑颜对接亲的几位魏使道。 魏使似乎也知迟则生变,为首的魏使带头对上官夜行礼恭敬一番后遂准备出发。 苏浅还想挣扎,宫人只得在轿旁滴水不漏地守着,不多时銮驾出发,金碧辉煌的皇宫,臣民伏跪的洛城愈来愈远,远道她努力地望着,却再也看不见言临的半分影子。 她无力地颓坐在轿中,看着远去的人物,远去的洛城,远去的所苏颜,远去的沐夜宸,远去的言临,攒动的人群中她仿佛看见了一个粉色衣裙,簪了妇人发髻的女子捂着唇畔对她笑,晶莹的泪水一粒粒从她的眼角滴下。 马车不断地前进着,那女子推开人海追着马车,最终还是淹没在了人群中。 苏浅用力极大的力气唤她阿语,她似乎并没有听见,只是徒劳地推开人群追着马车,尽管那无济于事。 慕容若语是她此生最交心的挚友,识于幼时,陪伴着彼此走过最漫长的岁月,知道彼此最深刻的秘密,说过患难扶持,甘苦与共,闹过别扭,为她打过架,两个人偷偷溜上街,一起讨论哪家的公子最英俊,哪家的女儿最温婉…… 往事似乎都如泪水滴下,她们只能看见彼此的口型,听不见一句话。 欢喜的鼓乐声响彻了帝都,黎民百姓欢送和乐公主嫁人魏国。 他们以为自此国境安宁再无战火,他们以为不过一个女子的一生无甚可惜,他们以为,一切都在仪仗离开帝都的时候结束了。 哄闹的声音随着喜驾的远去一点点消散,群臣帝王百姓离开之后的城头上,身影挺拔的男子一动不动地望着空旷绵长的道路。 握成拳的双手滴出鲜红的液体,良久之后才转身离开。 第11章生死相随 昏暗的牢房里有些潮湿奇怪的味道,暗淡的光线中沐夜宸朝着关押不久前在和乐公主出嫁时出言捣乱的人。 鄞帝处理了和亲的事后也记起了当日大闹和亲的人,皇权威严岂容他人冒犯。 言临差一点就破坏了魏鄞和亲,上官景恼怒不已,而且他不过一个太守之子,下令杖杀以儆效尤。 沐夜宸接了皇命,前来执行。 他逆着光线看着牢房中的白衣男子,牢窗的光线刚刚打在他的侧脸。他有着如寒潭般深邃的眉眼,眼中又有着星辰般动人的光辉,染了风尘倦意的面容依然遮掩不了他出尘的风采。 沐夜宸的眉眼蹙了半晌似是又明白什么似的释然地笑了,这些年苏浅总是避谈婚事,对他表达的心意也总是装作糊涂。 那日城头之上苏浅看到言临时眼中流露出的欣喜和光芒是他不曾见过的,原来他守了这么多年的小女孩早就有喜欢的人了,一个他这么多年都不曾发觉的人。 “你是封州太守言阙之子言临?” 沐夜宸打量着他沉声问道。 “是,阿浅不可以嫁到魏国,她会死的。” 言临抓着牢房的铁框激动道,他早就做好了打算迎娶苏浅,他还没为她准备好聘礼言阙就在此时收到苏家满门被斩的消息,他匆匆赶到帝都之时到处都是和乐公主远嫁魏国的消息,他根本无暇顾及,但是只一眼看到城头之上的女子时他就知道她是苏浅不是什么和乐公主。 他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他只知道她不能嫁去魏国,因为他是那样清楚她依她的性子是宁死也不会受屈辱的。 “不可以,你怎么知道不可以,她留下来才会死,背负着罪名死去。” 沐夜宸一个拳头砸在铁框上愠怒道,如果阿浅真的那么喜欢他那他在她家破人亡的时候在哪里,在她孤苦无依的时候又在哪里。 如今这是唯一保全她性命的法子,他却说她会死,他凭什么这样说。 “是的,没有的罪名,成了尊荣的和乐公主她或许会活的长一些,但是她最后会以最屈辱的方式死去,死在魏国,谁都不会在乎她的魏国,即便是她的尸骨都回不了故土。” 言临的手紧紧握着冰冷的铁,嘴角噙着笑容平静地说着,似乎他已经看见了那样的场景一般。 他已经没有刚刚的愤怒激动,平静地好似在陈述一件必然发生的事实,眸中的决绝却道出了他心底的决定。 上穷碧落下黄泉,他都不会再独留她一个人孤苦无依。 “你知道什么,她会过上最尊荣的生活,有最高贵的身份,平安喜乐地过完一生。” 沐夜宸对他愤怒道,握成拳的手隐隐可见青筋,眼中闪烁的光芒却暴露了他内心的惶恐。 “是么,你以为鄞国为什么可以忍受魏国的挑衅答应下嫁公主,是怕打仗吗?帝王权贵们会那么在乎百姓的死活吗?区区一个魏国会值得鄞国屈尊降贵下嫁尊贵的和乐公主吗?” 言临望着沐夜宸逐渐改变的脸色停顿了一下继续道 “魏国又会毫无缘由地挑衅鄞国吗,不会的,如果魏国没有北宛国做靠山那么鄞国的铁骑踏破魏国的山河不过迟早的事,如果是魏北联盟那么鄞国的边境又会太平到几时。她不过是一个牺牲品,一个从离开鄞国开始就被抛弃的牺牲品。” 言临转过身子望着阳光射进来的方向紧闭着眉眼。 沐夜宸的脸色已经惨白,他以前只是想着只要苏浅嫁去魏国起码可以保全性命,如果可以他怎么舍得她飘零孤苦,他是那么喜欢她,即使用他的性命去维护她亦无所谓。 他只要她活着,只要她好好的活下去。 可是到头来他到底是不懂她的,到底是不如言临懂她。 锋利的长剑反射着明亮的光芒,映照着沐夜宸俊美的容颜,幽邃的眼眸里闪过决绝,终于长剑落下,牢房中回荡着铁器碰撞的尖锐而刺耳的声音。 言临惊讶地看着为他打开铁链的男子,他居然为了他违抗皇命。 “去吧,去找她回来,把她好好地带回来,言临,阿浅没有喜欢错人。” 昏暗的光线下沐夜宸望着一脸讶然的男子苦笑道。 如果他不能,那么便让她喜爱的男子守她护她吧。 即使有一天烽火四起,战火蔓延他依然会用他的性命护着她的周全,只是希望所有的一切都还来得及。 马蹄声疾驰过洛城的街道,那样快,让人误以为是一阵风掠过。 大闹和乐公主大婚的的封州太守之子被杖杀,次日,尸首送回封州。 第12章一片冰心话不成 周国之内,百里止回国之后新帝给他封王赐地,给予高位重识。 他亦不辜负皇命,朝堂之上除旧革新,去积弊,兴新政,治贪吏,福黎民。 帝王百姓一片叫好,很快就在新朝站住了脚。 短短半年内不止周国,百里止的名声已传遍十七大洲。 街头巷尾都有民谣传闻,周宁王,百姓宁,天下平。 连五大国的君王都不由得重新审视起这个以前从未放在过眼里的流亡皇族,上官景也后悔当初将百里止放回了周国,不过已成定局,他也算做了个顺水人情。 入了秋之后,景物都已开始凋零,残花碎蕊铺在泥土上,一阵风刮过,原本就稀疏的枝头更是连几片黄叶都没了。 宁王府中的一隅却苍翠碧绿得很,翠竹笔直立着,葱密的竹叶随风一吹好似碧绿的波浪。 竹林前,一身着腾蛇刺绣花纹身形硕长的男子身旁立着一黑衣男子。 “王爷,这是鄞国飞来的信鸽。” 黑衣男子拱手将手中得鸽子给一身无爪金身腾蛇刺绣花纹的男子道。 那男子接过信鸽拆下脚上的绢布展开来看了半晌之后眉眼紧蹙,神色颇为严肃。 走廊处几个婢女簇拥着一身着百针穿云针法绣成的凤凰欲火图案花纹长袍的女子,上好的通透翡翠玉簪簪发,明珠缀于额前,柳眉入鬓,丹凤眼清澈动人,唇畔不点而红。 百里止握紧了手中的绢布脸上的神色又恢复了一贯的温和淡然,黑衣人一个跃身就已消失不见。 “止哥哥,半月后就是皇帝哥哥寿辰了,你陪我去给他选些礼品可好,皇帝哥哥那么喜欢你,你选的东西他一定也喜欢。” 侍女侯在走廊处,那女子看见百里止快步跑了过来,拉着百里止的衣袖颇带几分俏皮道。 倾国倾城的容颜上染了几分不易察觉的绯色,眉眼里写满了欢喜。 “陛下更疼的是你吧,哪怕是你送他一张白纸他也会很高兴的。” 黑衣男子已然隐遁在了暗处,百里止无奈地对着那女子浅笑道,女子听完后眼中的笑意更盛了却还装出一副微怒的样子道 “止哥哥,你取笑我,阿敏不理你了。” 说罢佯怒地侧过了身子但是抓着百里止的手却并未松开。百里止望着小孩子心性的北姒敏无奈地摇了摇头,眼睛里却是满满的宠溺。 他离开周国三载有余,周国内唯一心系他的便是同他长大的北宁殷和姒敏那个小丫头。 他非北姓亲族,北宁殷却待他极为信任,姒敏也格外亲昵他,所以他亦对北朝忠心无比,极疼北姒敏。 自他回国后,北姒敏来宁王府的次数频繁得很,基本上就是两三日一次,起初下人还会禀报到了后来索性便当作寻常了。 “是我的不对,那姒敏要我如何赔罪呢?” 百里止噙着宠溺的笑意,望着她道,北姒敏转过身子脸上的笑意更甚了,盯着百里止俊逸如仙的面容调皮笑道。 “止哥哥要是想赔罪也不难,只需为我描一副丹青或弹一曲弦琴即可,止哥哥你说可好?” “好,只要姒敏开心又有何不可。” 百里止揉了揉她的头痛快地应下了,北姒敏的脸上全是满满的高兴,立在一旁的小丫头们瞧着他们都带了笑意。 看着他们的眼神就似在看一对璧人,而百里止似乎浑然不知。 北姒敏一直在宁王府待到申时时,宫中派人说北宁殷召见百里止才方和他一起离开宁王府。 要不是北宁殷要与百里止商谈要事恐怕北姒敏还得跟着百里止一起进去御书房。 “阿止,朕有时候都有些怀疑姒敏到底是我的亲妹妹还是你的,自打你回来后整日整日地往你府上跑,我想找她吃个饭都难。” 北宁殷搁下手中的奏折,眼底噙着几抹含着深意的笑望着百里止道 百里止理了理衣袖坐下,抬眼望向北宁殷,眼里怒也不是笑也不是。 “皇上后宫佳丽三千,还怕没人和你吃饭,只要你一吩咐下去,恐怕各宫的娘娘们都争着抢着来了。” 北宁殷一听这话便笑了起来,指着百里止肃脸道 “看来你是盼着成家了?来日朕也给你找十个八个的妻妾,让你每顿饭都吃的热热闹闹的。” 百里止无奈地扶了扶额头,北宁殷待他亲如手足,甚至在他面前都很少称朕,就是常常拿他打趣,让他无可奈何。 “这个事儿我心里有数,就不劳皇上操心了,你还是想想魏鄞联姻怎么办吧。” 百里止自知这个话题说下去指不定后来北宁殷连那家的千金小姐都给他指好了,遂转了话头儿。果然,北宁殷一闻此事脸上玩世不恭的笑脸霎时不见,变得严肃了起来。 “魏鄞联姻,也不知道这魏国是如何想的,明明和北宛交好又去向鄞国求亲,莫非,洛景洵还想着两头都讨好,只怕到了最后,哪一头也没有。” 北宁殷虽这样说着,可脸上的表情已有几分肃然,毕竟此时此刻谁也不清楚魏国到底打得什么算盘。 百里止的眼眸深邃了些,细长的指节敲打这扶手 “可偏偏上官景没有顺他得意,送了个假公主去,也不知道洛景洵到底清不清楚就娶了回去。” 北宁殷一听嫁去魏国的是个假公主脸上细长的眸子半眯了起来,唇畔带了几分邪魅的笑意 “假公主,事情好像越来越有趣了呢!” 百里止的眼神并没有看到实处,提及假公主时眸中带了几分追忆。 信是沐夜宸写与他的,上面说苏浅代替和乐嫁到了魏国,那个豁达不拘的小姑娘,到底经历了什么? 如果不是时间和地点不对,或许,他会娶她也说不一定。 烛火满室的御书房内,两个容颜俊美的男子各怀心思。 七千多人的仪仗浩浩荡荡地穿过鄞国去向魏国。 这是苏浅第一次看到鄞国不同地方的人情风貌,居然是以这样的方式。 喜仗所过之处鄞国百姓莫不欢喜鼓舞俯拜感激和乐公主的恩德,苏浅掀起轿帘看到或稚子孩童或白发老人或青年妇女皆是一派喜悦,写满了高兴。 鄞国万丈边疆国土,千万黎民百姓免遭战火荼毒,或许,她做的一切都是值得的。 一银色盔甲的男子嘞了马绳朝苏浅的轿子处走来,苏浅抬眼看清了来人的面容遂拉下轿帘明显不愿于他说话。 她以为她见到孟秦的时候会打他一顿骂他一顿至少为慕容若语出出气,真的见到了却觉得无比恶心连话都不愿多说一句。 “公主凤驾可好,可需稍作停顿再行上路。” 马背上得男子拱手对轿子内的女子恭敬道。 女子并未掀开轿帘只生疏冰冷道 “不必,我不是那般娇生惯养,比不得皇宫内的公主。” 孟秦知她是在讽刺他为了权位抛弃了慕容若语,沉稳的脸色变了变,墨黑的眸子里是忘不见地的漩涡望着浩荡的远处有些压低了声音道 “世间有哪个男儿不慕权位,所谓感情不过虚无缥缈罢了,即使沐夜宸对你用情再深依然无法抛下一切救你离开不必远嫁魏国不是吗?” 听闻此言苏浅突地恼怒地掀开轿帘等着他薄怒道 “沐夜宸与你不同,他为我所作的一切我一生都无法偿还,他是我做了最好的考量,你不要以为你负心薄幸天下的男子就和你一样,你没有资格于他相比。” 孟秦被苏浅噎得说不出话,启了启唇欲说些什么,却又止住了,意味深长地望了苏浅一眼便勒了马绳调转马头远去了,苏浅气愤地放下轿帘独自在轿中攥着喜服泻着愤。在心底口中将孟秦骂了无数遍,要不是他慕容若语不会那样仓促地将自己的一生交给自己不喜欢的人。 若是慕容若语活得不高兴,只怕她一辈子都不会原谅孟秦。 银色盔甲的男子走在华贵的仪仗前面格外显眼,孤独的身影看起来却有几分悲伤落寞。 他的眉眼只见的痛苦思念竟让人会莫名觉得心疼,而这个苏浅看不到,慕容若语也看不到。 苏浅和慕容若语一辈子都不会知道一个秘密,一个改变她们所有人的秘密。 孟秦从不曾变过心,他也不曾喜欢过和乐公主,是和乐公主倾心于他容不下慕容若语,他才故意说出那样的话保全慕容若语。 和乐公主是那样骄傲自负的一个人,岂会容许她喜欢的男子心里有别人,魏国来求亲之时她自请下嫁,实则上书帝王在臣子家眷中挑选一个嫁去魏国,一来给足了魏国面子,二来又于皇家威严无损。 其实她心中打定的人选是慕容若语,她想趁此让孟秦和她再无想见之期。 孟秦为了保全慕容若语而许诺终身只取公主一人为妻,并且让苏浅嫁去魏国,即使有朝一日慕容若语知晓一切但是孟秦牺牲了她的挚友他们也会心生嫌隙再无可能。 他的深情,护住了慕容若语,却完完全全改变了苏浅的命运。 第13章道似无情却有情 周帝北宁殷三十岁的寿辰是由宁王百里止一手督办,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登基后的第一个寿辰,办得极为热闹,各国都派了使臣前来贺寿,但事实上过小的边境小国是要国君亲自前来的,诸如魏国。 魏国却因皇帝迎娶皇后耽搁只派了使臣前来,事出有因北宁殷也不曾追究。 鄞国谴了沐侯爷前来贺寿,不知周帝是有意还是无意,让沐夜宸也一同前往。 周国子民众多,国家富庶,帝都长安尤为奢华,三层楼式建筑极为常见,东西南北四市基本上是会至子时方休,若遇节时更是彻夜欢庆,街市虽喧嚣拥挤倒也十分整洁。 加之北宁殷新政推行,百里止辅佐让周国的经济更加可观,前来长安的各国使臣莫不惊叹,至皇宫宫门时更让众人讶然,周国皇城宫门宽约九十七尺,高六丈。 平常的宫门大都是八十多尺宽,五丈多高,周国的宫门较其他宫门气派宏伟得多。 入了皇城由内官直接领入举办宴会的兴盛宫前,大理石为阶,白玉为桌成椅,四周摆放着秋季的各色各式的秋菊。 有玉盏、白兰、长紫、初丽、锦云、墨菊、雪兰等红白黄紫绿粉几十种不同品种颜色各异的秋菊,虽则只有菊花一类,已让人大开眼界,叹服称赞了。 北宁殷还未至,百里止在场安排着使臣座次,基本上最靠近北宁殷的左右三个座次为妃嫔皇室位高贵胄之外便是各国使臣的座次了。 当然这些座次也是要依着使臣背后的国家而定的,诸如沐侯爷就坐于北宁殷右侧第四个位置,沐夜宸坐于其父身侧,他于百里止互相交换了一个眼神,心照不宣,百里止继续忙着,他也与身旁的其他国家的臣子寒暄着。 待到各国使臣都落座之后,北宁殷才携着皇后姗姗来迟,飞龙腾跃的耀眼黄色龙袍在阳光下万分耀眼,北宁殷本就长的英俊不凡,又带着浑然天成的王者气息,让人如见神邸。 他身侧的皇后陈氏,一袭大红牡丹刺花长袍曳地,金饰珠钗簪发,不仅没有丝毫尘世之感反而显得大气绝尘,端庄华美的面容与尊贵的妆容相契,尽显母仪天下之姿。 “臣等恭贺周王寿辰,祝周王福寿无疆,周国国泰民安。” 八十多位使臣加之朝臣贵胄接近一百二十多人,纷纷立起身恭贺道,北宁殷坐于百官之前,执起桌面上的彩色琉璃杯盏,面上带了笑意将来周的使臣扫视了一遍 “众使臣平身,诸位跋山涉水而来,想必历尽辛苦,是朕怠慢了,饮尽此杯,聊表谢意。” 众人见北宁殷执杯,亦端起桌上的酒盏同北宁殷施了礼仪,一饮而尽。 落座后各国依次依国力大小先后上前贺寿献礼,无非都是些奇珍异宝,平日里少见的宝贝。 不过延国所献之礼倒是颇为郑重,长命丹,传言长命丹由延国术士走遍十七大洲,在慶洲最高的长年不化的冰峰山顶上的万年血灵芝和洺洲最炙热深谷之处得到的灵狐心头血制成,能解百毒,延寿命,养容颜,统共才制出四颗,便取一颗献给了北宁殷。让众位使臣在惊叹之余不由得有几分羡慕周帝。 待宴会正式开始时恰是日头光景最好之时,在北宁殷正对面的高台之上,只见无数花骨朵置于台上,突地一瞬间万朵牡丹齐绽,颜色各异,姹紫嫣红。 众人还未缓过神的瞬间半空飞来两道白色丝带,如大海洪波,汹涌而来,霎时花瓣满天,纷飞于天地间。 一红色舞衣女子立于其间,花瓣沸沸扬扬落在她的周身,她似花神所化,坠入凡尘,容颜如仙,身姿婀娜,舞袖回笼,女子腾空跃起。 在场的男子莫不看得痴了,眼里还带了几分担心唯恐这女子是九天玄女,下一刻即将飞身上天。 百里止端着杯盏看了北宁殷一眼含笑着摇了摇头,北宁殷亦是满面的笑容。 丝竹弦乐声起,长袖舞于身际,台上似下起了不绝的花雨萦绕在女子身旁。 只怕今日周国昭阳公主北姒敏一支百凤归天舞,明日全天下的人都会知晓,只怕到时候各国提亲的人都要踏破周国的王城了。 北宁殷最疼的就是他这个妹妹,这次寿宴的目的里亦有几分是为了替她选一个好的夫婿。 无数的好男儿欲取她为妻,可是,好像她的目光却只落在百里止的身上。 绕是北宁殷再不知缘由也看出了一些端倪,牵起唇畔看着还茫然无知地观者舞的百里止。 百里止虽流落鄞国多年他们打小却是一块儿长大的,其间的情谊是皇室手足都不及的。 所以他登基后的第一件事就算为他平反洗冤,将他接回周国,如果百里止也中意姒敏那便是再好不过了。 一曲舞罢,许久之后丝竹声似乎萦绕在耳,不少人还沉浸在昭阳公主刚刚曼妙的舞姿之中,连美食美景在前也恍若未见,还有许多个一起谈论着那女子的身份,眼睛里都放着光,所以咸少有人看到跑到百里止身旁的那个小厮。 可是北宁殷看到了,那个小厮行踪慌张鬼祟,他起初还以为姒敏派来传话的,当那小厮抬头张望的时候一张白皙的小脸让她暴露了身份。 那样好看的面容不是姒敏又是谁,他明知她要做什么却也只得含笑摇头故作无视。 “百里王爷,昭阳公主命奴婢前来传话。” 一个小厮突然在百里止眼前俯身故意压低了声音恭敬道,百里止正欲叫她起身答话的时候那小厮仰起头一双狡黠的眼睛带着顽皮的笑意,他还来不及说话就被她拉着离开了席位。 百里止急切望着沐夜宸落座的地方只见他颔首笑了一下示意他离开便随着北姒敏走了。 半个多月前沐夜宸捎来书信,今日又亲自前来,难道事情真的要发生了。 他是心内胸怀大志的堂堂男儿生死战乱都是不怕的,只是苏浅那样的小姑娘一个人面临那么多磨难,太难了。 高位之上的帝王端着酒杯望着人影消失的地方唇畔上扬。 离开兴盛宫很远处都依稀可听得见里面的器乐热闹之声。 “阿敏,今日皇上的寿辰,你呀,又胡闹了。” 百里止好笑地看着小厮打扮的北姒敏,叹了一口气无奈道。 北姒敏笑着吐了吐舌头,抱着百里止的手臂撒娇道 “止哥哥你不知道那些宴会有多无聊,还有啊,那些男人多讨厌啊,你知不知道今天皇兄原是打算给我选夫婿的,可是我一个都不喜欢,我不想成亲,我就想一直待在止哥哥身……和皇兄身边。” 北姒敏说到后面的时候垂下了脸颊百里止没看到她脸上的红晕,只当她是小孩子心性劝道 “可是女孩子终归是要出嫁的啊,阿敏你皇兄会给你选一个好驸马的,他那么疼你,自是不会看着你吃苦。可惜……” “可惜什么?” 北姒敏望着一脸思虑的百里止问道,百里止眸中的波光消失,宠溺地揉了一下她的头笑道 “可惜你出嫁你皇帝哥哥可就少了一个好妹妹了。” 其实他想说可惜不是天下女子都有这样好的福分可以自己挑选中意的夫君,诸如苏浅,她连以真实身份出嫁的权力都没有。 后宫三千,帝王情薄,她定会很难过吧。 北姒敏突地抬头望着百里止,眼睛里有小心翼翼的期盼 “可是止哥哥不是也没成亲吗,不如我嫁给止哥哥你怎么样,这样我就不必离开皇兄了啊,而且你会对我很好的是不是?” 百里止被北姒敏突然的一问有些惊诧一时间不知道如何作答,耳朵根发着烫,红红的。尴尬的氛围在周围两人周身流转着。 北姒敏捂了唇笑的眼睛都弯了,指着百里止忍着笑道 “止哥哥你真有趣,我开一句玩笑瞧把你给吓得,全然没有平日里气度不凡的模样。” 百里止看着北姒敏笑的欢喜自知是被她戏弄了,脸上笑得一时间又无奈又轻松。 而他看不见的是北姒敏眼底深处的悲伤和失望,不知道的是她的笑容只是她的伪装。 回过神去看时北姒敏已经欢喜地跑远了去,在空气里撒下银铃般的笑声。 入夜之后,欢闹了一天的皇宫开始安宁下来,各国使臣出宫住进了驿馆。 百里止将北姒敏送回宫,安顿好使臣事宜后已近子时,本打算今日与沐夜宸相聚也拖到了第二日。 第二日一大早上了早朝之后就匆匆赶去了城中一家不算最大倒是最安静雅致的酒楼。 “宸兄,阿浅真的嫁去魏国了?” 入冬的海棠树被风吹的有些干枯,显得死寂破败,树下的醇酒却冒着腾腾热气散发着诱人的醇香。 沐夜宸执起手中的酒一饮而尽,好看的眉蹙在一起抿唇苦笑道 “是我无能,没能护她周全,阿浅,她,她怕是怪我都不会。” 百里止从未见过沐夜宸落寞至此,只见他拿起酒壶又与向杯中斟酒,百里止遂捉了他的手腕拦道 “宸兄,我们今日是来商讨此事的,既已成定居,浇愁也是徒劳,倒不若做些可以帮到她的事。” 沐夜宸执着杯盏的手愣了一下遂放下杯盏,望着百里止带了几分恳求道 “魏国突然求取鄞国公主定不会如此简单,必会有些不可告人的目的,不管如何,鄞国都会做好防范。” 百里止望着沐夜宸的眼眸若黝黑深潭缓缓道 “所以宸兄此行的目的是,结盟!” 沐夜宸摇了摇头笑道 “不是,不管魏国做何打算,魏鄞两国之仗恐是不远,周国愿与鄞国结盟固然是好,可我此次前来是厚着脸皮恳求罗兄看在相交一场的情分上在那日到来之时帮我护一护阿浅的周全,与两国无关。我知道,此时此日罗兄的处境尴尬,我不强求。” 百里止听闻沐夜宸的话愣了片刻朗笑道 “人处于世,先言本性,后说忠义,宸兄于我有恩,阿浅虽为女儿却于我坦诚相待,心怀坦荡,危难之际我自不会独善其身。” 沐夜宸望着百里止一脸的坦诚大义,不禁觉得自己有几分小气,心怀感激歉意再三与酒致谢,到后来两人把酒言欢,一如当日在洛城之景,只是人物全非,孟秦已为驸马,慕容若语和苏浅都已为人妇。 第14章再见已是前缘无话 鄞国去向魏国路途遥远,喜驾走了两个多月才至魏鄞边境。 苏浅近来总觉得有些不对,好像有谁在看着她似的,可是到处都是鄞国的士兵并无不妥之处,她以为是自己疑心过重遂作罢了。 仪仗在抵达魏国之前在都城昌平外一百里休整停顿,苏浅倚在轿内浅眠,迷糊中一人将狐裘小心翼翼地披到她身上,女子突地睁开眼睛正对上男子心疼温柔的眼神。 男子正欲转身离去却被苏浅抓住了手 “阿临,你是阿临?” 她清浅的声音里带了浓浓的颤抖和不确定,墨黑的眸子里染了几分晶莹。 苏浅看见他面容的时刻,内心的欢喜都要涌出身体,言临,她喜欢了那么多年的男子,真真切切出现在她眼前的男子,教她如何不欣喜。 言临自知再也隐藏不过,叹了口气回过头,其实他早在半个月前就追上了仪仗,只是未现身,一直守着她的身边。 苏浅嫁入魏国已是无法更改的事实,如果他此刻带她走魏鄞两国必起战火,他知道即便是他可以,苏浅也是不愿的。 所以即使苏浅知道他在也会赶他走,她打小就是一个仗义的姑娘,绝不会让别人为她犯险。 可是那个傻气的姑娘哪里知道高位者的谋略,哪里知道自己的处境有多艰险,可即使全天下都抛弃她他也要护她的周全,哪怕到了最后她会是别人的妻子,只要她安然无恙,开心快乐也足够了。 “阿浅,是我,是阿临,我来迟了,对不起。” 他将她的手置于手心,心疼地看着他心爱的姑娘温柔道。 苏浅再也忍不住内心积压已久的情绪扑到男子怀中失声痛哭了出来。 家破人亡之痛,亲人生别之殇,远离故土之恨,所爱刚刚见面又要分别的无奈。在她还没有一点准备的时候突地在她的生命里接踵而至,一个个都如致命的利刃毫不留情地扎在她的心上。 而她不过只是一个十几岁的小姑娘,却那样真切地经历了生死别离,却要为了活下去受尽苦楚,没有人可以安慰她的悲伤,没有人可以抚平她的不安,所以她只能故作坚强,只能隐忍着泪水,掩藏着伤口。 言临温柔地抚过她的青丝下颚抵在她的头上轻柔到 “会过去的,一切都会过去的,阿浅,自此之后,无论前路再怎么艰险坎坷阿临都会伴你左右,再也不会丢下你一个人没有依靠了,你再也不会一个人了。” 他紧紧抱着怀中哭到颤抖的人儿,用他的拥抱无声地给她传递温暖和力量。 他知道,他从来都知道她是一个多逞强的姑娘,用凶悍掩饰她的脆弱无助,她亦想成为她姐姐苏颜那样温婉的才女,可是很多事情她即便尽了全力也无法做好。 她被人嘲笑,被夫子责罚,被母亲叹息,还要故作欢颜,假作无畏。 他多么庆幸他是可以让她在他面前哭的那一个人,可以卸下盾牌伪装真实相对的那个人。 她的一生若有泪水,便让他来替她拭干,若缺欢颜,就让他来给她笑靥。 魏国的寒风呼啸在耳际,异国的城墙寒冷而陌生,他已做好了所有打算,算计了一切,只是为了带他心爱的姑娘,回家。 “不,言临你走啊,回鄞国去,我即将成为魏国的皇后。我与你,再无任何干系。” 苏浅突地推开他冷言道,言临也不上前只立在轿口处望着故作冷漠的女子满眼疼惜道 “阿浅,让我再陪你一程好不好,等到了昌平,看着你登上了后位,看着你平安喜乐的我就走,回鄞国,自此以后与魏国皇后再无干系,好不好?” 苏浅极力咬着下唇隐忍着不让自己哭出声,转过身背对着言临咬着自己的虎口哭得全身颤抖。 许久才缓缓地点了一下头。 她知道这样是错的,她知道她与他迟早会分离,可就是自私地想多看他一眼,多听他说一句话那样的话,就会有足够的勇气支撑着她走得更远一些。 言临缓缓放下轿帘,立在轿外冰天雪地中,他看不到,听不见,可是他知道,他心爱的姑娘在哭,很难过,很痛苦。 可是他只能这样守在她的轿外,无言地陪着她,仅仅只是那样短的一点距离,他们恐怕用尽了毕生的力气也无法靠近了。 马车车轮滚动在魏国的疆土上,入了冬的魏国开始落下簌簌的雪花。 孟秦下令仪仗队加快速度,快些抵达昌平恐雪势变大生了变故耽误了行程。 以前苏浅不愿走出轿内,如今下了雪反而愿意出来了,有几次还打算乘马而行。 魏国的使臣自然是不会答应,说什么于理不和有失体统。 “公主文治武功皆是当中翘楚豪杰,而且她将来为魏国皇后自是与天下女子不同,当有担当天下的气魄,况且乘车终究不如马快,公主愿纡尊上马更是显出对魏国的敬意。” 孟秦挡在魏使前坚定道,话至此处已经表明所有的鄞国臣子都支持和乐公主的举动。 然而魏使依然不依不饶,一个脸颊消瘦,双目有些凹陷但显得炯炯有神,下巴留着长长胡须,看起来约莫只非之年的男子也不理会孟秦对着苏浅恭敬揖了一礼道 “我们魏国兴礼仪,广教化,女子应当温婉贤淑,作为魏国国母更该为天下女子典范,骑射是男儿行为,还请和乐公主三思而行。” 言罢一众魏使还跪了下来,苏浅峨眉办蹙心下已有几分厌恶,她自小便痛恨对女子的诸多束缚,反之男子就可以百无禁忌。 一时间血气上涌原本只是立于马前此刻却翻身上马,自上而下看着那些将膝盖搁在雪堆里的人不悦道 “魏国是礼仪之邦,鄞国却是以战事誉天下,既如此,大人又何苦千里迢迢来娶我这蛮横粗鄙之人,我若为了魏国国母岂不是白白耽误了大人,耽误了魏国臣民。” 苏浅一口气说完后也不做停留猛地一嘞马绳,骏马嘶鸣了一声,前蹄高扬吓得跪在地上的几个魏使差点向后倒了过去。 苏浅的马刚刚跑出孟秦还没反应过来去追赶只见和亲的鄞国侍卫中已有人飞驰追了上去。 孟秦哼笑了一声,垂首看着地上有些哆嗦还不明情况的魏使半眯了眼眸冷言道 “我鄞国有心将最尊贵的公主嫁予魏国,岂不料竟被人嫌为粗鄙,几位大人,事已至此,我想此亲若是不成,天下人也不会诟病我鄞国吧。” 刚刚还与苏浅大言不惭的老臣仰头看着孟秦的面容全然没了开始的气势张扬,眼睛里还有几分悔意。 魏鄞联姻是大事,若是因为他一句话砸了他只怕是万死也是难辞的。 可他亦不过是不让和乐公主骑马而已怎就料得闹到了如此局面,看了孟秦半晌也没道出一句反驳的话。 孟秦冷笑了一声便策马向苏浅的方向追了过去。 苏浅颇有几分赌气的意味,驾着骏马在雪地里飞快地跑者,身后的男子离她愈来愈近,眼看着只要一拍马背就可赶上他却始终在她身后走着。 约莫跑出了两三里,马有些疲了人也累了遂慢了下了,换做了在雪地里缓缓走着。 苏浅一手将马绳在手中缠着圈儿,一面望着远处不自在道 “你,为什么不拦着我。” 浅浅的红晕在女子脸上漫延开来,言临走到与她并肩处望着她笑道 “世上能拦住阿浅的人恐是没有的,而且我也觉得阿浅做的是对的,痛快,不是吗?” 苏浅瞥了言临一眼突地扑哧地笑了出来,欢快道 “嗯,委实是痛快,那几个冥顽不灵的臭顽固就该这样教训教训他们。” 欢快的语气里带了几分轻松,得意地眉毛都挑了起来。言临温柔地看着她,好久了,已经好久不曾看到过她如此高兴的模样了。 苏浅察觉到言临的异样,方知他是故意逗她高兴,唇畔的弧度小了些,言临突然拱手道 “苏女侠,不知在下可否有这样的荣幸与你一较高下。” 苏浅敛起眼里还没露出来的悲伤,一扬马绳挑了眉眼豪气道 “好,今日我便奉陪到底,看看究竟谁能更胜一筹。” 话音刚落两匹马便驰跃了出去,一时一前以后,难辨胜负。 苍茫无际的雪地里,空余一串马蹄印和不绝的策马声。 似乎通向海角天涯,再不回来。 冰雪寒风扑打在脸上,言临看着身旁马背上英姿飒爽,笑意都写在脸上的女子,看着她的笑靥自己也不由自主地笑了起来。 眼前的人儿突地滑了下去,马蹄踩中了空雪洞,前腿跪折了下去,苏浅眼看着就要从马上摔下,言临一松手放下手中的缰绳,跃身抱住差一点就要摔下马的人儿。 马跪在了雪地了,两个人也摔在了雪地上,打了几个滚儿,言临紧紧地将她揽在怀中生怕她受了一点儿伤害,结果自己浑身沾满了雪。 待到稳住了身子,顾不得自己慌张看着苏浅紧张道 “阿浅你怎么样,摔到了吗,受伤了吗?” 苏浅还未从刚刚的一切反应过来,眸子中一片迷惑,言临看着她可爱的面容开心地展颜笑了,替她掸了掸衣服上的雪渍拥着她立起来。 转头看向前蹄还在雪中的马,低头对怀中的女子笑道 “这下算谁输谁赢呢?” 苏浅循着他的方向看去,不由得亦噗嗤笑了起来,仰头看了一眼眉眼温润的男子大气道 “平手。” 漫天飞雪间,他将她护在怀中,她倚在他的怀间,如一对神仙眷侣,两人都不曾察觉不对,那一刻,她是真的动了心思随他远走天涯,不管不顾一切。 第15章魏国 仪仗赶去昌平的时候已是三个月后。 还没入城便听得城内人物喧嚣,各种声音皆有。 魏国虽与鄞国相比是一小国,但是国都之内繁华热闹丝毫不输洛城。 国君洛景洵率百官黎民于城门处迎接和乐公主婚驾。 车轮声渐行渐缓,苏浅握着嫁袍袖口紧张地将袖子都握皱了,马上,马上她就不是苏浅,是和乐,是鄞国公主,是魏国皇后,魏国国母。 很快,言临就要走了,他陪她走的所有路都走尽了。 车轱声彻底消失,世界都在那一刹那安静下来,安静地苏浅都可以清晰地听见自己的心跳。刺眼的光随着透过轿帘的掀开而射了进来,刺的她的眼睛生疼,伸手挡住了阳光。透过指缝看见一只骨节分明的手伸在轿帘处,放下挡在脸上的手仰头看去时只见一个丰神俊逸的男子,一袭明黄色龙袍,带着睥睨天下的傲气,而立之年的模样,浅浅的胡渍更添了几分威严。 他看着苏浅微愣的模样遂握住了她的手笑道 “和乐,你到魏国了,将来朕便是你的夫君了。” 拉着她的手将她缓缓地引出轿子,亲自搀着她走下喜驾,街道两旁的臣子百姓同时跪下齐呼皇上万岁,和乐公主千岁。 苏浅看着密密麻麻的人群,紧张地手心都冒出了汗,她根本不是真的公主,也从未受过如此礼遇,一时间手足无措,不自在地撇到了跪在鄞军中的身影。 手掌突地有些一样,苏浅一抬眼便看见洛景洵含笑的眸子,他将她的手握得紧了些,白皙的面容突地便添了几分红晕。 洛景洵执着她的手,同她并肩而立看着俯跪在地上的臣民。 苏浅望着满眼陌生的帝国子民还有她的夫君,突然间觉得恍如隔世,好像在鄞国的一切都是一场梦一样,汇集了她最好的年华与最痛苦最美好的回忆。 可是她也清楚地知道一切不是梦,都是真的,她再也不可能过上以前那样的生活了,自在无虑,肆意任性。 如今的她每走一步都得小心翼翼,战战兢兢,所幸,她所爱的人还在身侧。 苏浅朝着迎娶的仪仗望了一眼,未抵眼角的笑意顿时无比苦涩。 恐怕此时此刻是她见他的最后一面了,而他连头都不能抬,她连他的样子都记不清。 迎娶帝后是大事,须得择吉日,祭神灵,拜宗庙,授印玺。 并非一朝一夕就可定夺完成的,问卜测算之后封后典礼定于一个月后,封后之前苏浅暂居天华殿,洛景洵命后宫众人不得干扰和乐公主安宁。 苏浅带来的侍卫丫鬟之内择了六个侍卫六个丫头留下侍候,另加魏国皇宫的十个侍卫八个丫头。 其中,没有言临。 鄞国的冬天雪格外多,一重重的,把所有东西都染成了一个颜色,要不是有着树干撑着都没人看得出来那是一棵树。 “阿临,你说我还可以回鄞国吗?” 女子立在高大的千重樱下望着远处喃喃道,魏国的皑皑白雪落满了干枯的枝干。 言临想伸手拍一拍她的肩头,伸出手半晌又拿了回去,走到苏浅身前抚着千重樱树干对他笑道 “阿浅,看看这颗树,是不是觉得它都已经枯成这样,天气也差成这样,它一定会死的是不是,可是我要与你打一个赌,赌它初春的时候照样可以抽枝发芽。” 苏浅眼中的喜悦仅存在了片刻,旋即看着眼前的男子蹙眉不悦道 “阿临,你此时不是应该在回鄞国得路上吗。” 其实一开始听到言临的声音她是开心的,可仅仅片刻就被理智占领。她要谎报些人数并不是难事儿,可是她知道他该回国了,他不像她,他应当前程似锦,一片明媚的。 “可是我还没看见你登上后位,阿浅,我不放心。” 他伸出掸落她肩头的雪花浅笑道 苏浅保持着冷漠别过头望着枝头的积雪闭上双目缓缓道 “走吧,从今以后或好或坏都是我一个人的事,言临,你知不知道如今比起去爱,我更加承担不起失去。所以你走吧,明明不可得就不要让我会心存希冀。” 金丝溜边的袖口下手指紧紧地攥在一起,如果不是紧闭着眼眸她的泪水早已淹过了眼睛。 一宫婢朝着苏浅的方向急切地跑了过来,言临还没来得及说完就一个跃身不见了。 感觉到他的离去,苏浅睁开眼睛任泪水滂沱,婢子匆忙赶至她身后恭敬行礼后垂首道 “公主,皇帝陛下来了。” 皇上来了,洛景洵来了,惊得还浸在悲伤中的苏浅忙伸手去拭脸上的泪水,但是已然来不及,明黄色的身影已不过在几米外处。 仓促弯下身子去行礼不洛景洵看到她脸上的泪痕,可洛景洵是那样机警的一个人,很快便看出了她的不同,阔步走过来扶住苏浅的手温言道 “和乐公主不必多礼,怎么,是魏宫婢子不知礼数惹恼了公主吗。” 关切的声音倒是十足十像一个体贴的夫君,洛景洵正欲伸一手替她拭泪时,苏浅右脚向后一退躲开了,同时无声息地挣脱了他的手垂首笑道 “魏宫一切皆好,只是今年见魏国落雪想起了鄞国遂失仪落泪,是和乐的不是。” 洛景洵望着空空的双手朗笑了几声心情颇好地凑在苏浅面前好奇道 “朕可是听说和乐公主是女中豪杰,只一句话就吓得我魏国口齿伶俐的使臣只有叩首道歉的份,如今才晓得公主也有如此柔情的一面。” 苏浅不知是因为洛景洵靠得过近还是因为策马之事羞恼脸颊都红了,将头埋得更低了些声音也带了几分不自在 “皇上说笑了,和乐一介女流怎比得魏国英才,不过是使者们大度不与和乐计较罢了。” 洛景洵望着恭敬纡着身子的女子,眉眼里带着看不透的笑容,勾起唇畔浅笑了一下霎那间日光都黯淡了几分。 “公主旅途劳顿必然乏了,朕便不叨扰公主了,你们仔细些侍候公主若出了差错朕可拿你们是问。” 宫人们一听皇帝吩咐忙跪了下去恭敬道时,苏浅亦觉得送了一口气,欢喜地福了身子道了一句恭送皇上。 洛景洵转身欲走脚步还没迈开又回过首审视了半晌安然立在一旁的苏浅后头也不回地走了。 他前脚刚走,天华殿的掌事宫女紧张站起来扶着苏浅的手带了几分嗔责道 “公主殿下,皇上御驾走的时候你应当跪下行礼的,怎的忘了。” 苏浅的心突地咯噔了一下,难怪洛景洵走时打量了她半晌,原来是她礼数不全。 她打小在家中长大,身臣子女眷自然见不到皇帝天颜,性子又不是特别温顺家中从未想过送她入宫,所以宫中礼仪她是不知道的。送她来魏国代替和乐成亲定的仓促也未授及礼仪,如今竟然在他面前有些曝露了。 洛景洵不会单从这一点就瞧出了端倪吧,冒充和乐虽在鄞国都是知晓的,可在魏国却是保密得很,若是此事被魏帝知晓以此为借口开战鄞国也是不得民心的。 “嗯,皇上亲自来看我我一时高兴得很忘记了,以后还请姑姑多多提点。” 苏浅勾起了唇畔掩饰着内心的忧惧,温言对身旁的宫女笑道,那宫女自是不敢再与和乐计较虽道乐几句不敢就罢了。 自此那日之后苏浅便再也没在魏宫中见过言临,想着他或许回鄞国了罢,只是心中总是 觉得他还在,还守在她身边,就像来到魏国途中一样,偷偷地替她披衣御寒,偷偷地护着她。 魏国宣政殿内,明晃晃的烛火清晰地映照着棋局前男子俊美的侧脸。 与他对坐而立的是一玄衣男子,玉冠束发,眉眼沉稳。 他们的中间棋盘之上,局势晦暗难明。 洛景洵执了黑子望着棋盘思量着,好看的眉毛蹙在一起,玄衣男子玩味地笑道 “皇上前几日去见了和乐公主,可有什么收获?不妨说于臣听听。” 黑子落下正好切断白子的去路,无法进亦无法退。 洛景洵抬首扬起唇畔笑道 “赋卿家,你这个好奇的毛病可是不好,不过此行朕倒是收获颇丰。” 玄衣男子把玩着手中的白子含笑望着洛景洵等着他继续说下去。 洛景洵的目光仍聚集在棋局上,只眉头松开了些,脸上还带着几分笑意,顿了一下又道 “这个女子似乎不是和乐公主,传言和乐公主骄纵霸道,才艺无人能及,这样的女子该是极为自负的,可是天华殿得却恭婉得体的很,倒是应了和乐公主这个名号,而且她好像并不清楚宫中礼仪。朕原先还纳闷,鄞国怎舍得将和乐公主嫁予我魏国原来是找了一个替身。” 玄衣男子停了仅片刻讶然旋即脸色上便染了几分忧虑。 “如此一来,魏国岂不是危矣。” 洛景洵亦敛了笑容一拳砸在桌子上,棋子顿时散开了来。没了刚刚温和的笑意,微怒的容颜让人不寒而栗 “若不是朝中那些奸臣妄图用鄞国讨好北宛国颠覆我洛氏政权,朕何至于出此下策求取鄞国公主修补关系。” 玄衣男子的面色亦凝重了起来,垂首捡着棋子,沉思道 “可是如今看来鄞国并不信我们的示好,反而起了诛心?” 洛景洵点头表示赞同,袖口下的手仍攥在一起严肃道 “所以,魏国现在极为艰险,一招不慎,恐怕便是亡国。” 玄衣男子将捡起棋子放进棋盒望着洛景洵 “难道我们不能与北宛国结盟,共同抵御鄞国吗。” 洛景洵闻言站了起来,唇畔勾起几抹苦笑 “结盟?魏国势弱,本就夹在北宛和鄞国之中,像砧板上的肉,任人宰割罢了。不过是鄞国和北宛国僵持不下魏国才可在其中生存下来,两国一旦开战北宛国若败,魏国首当其冲下场可想而知。若胜,魏国也必然损耗巨大,要是此时他北宛国不容我这个区区魏国顺势取之又有何难?” “所以现下不起战火是对我魏国最有利的形式?” 玄衣男子走至洛景洵身侧望着殿内的暗处道 只见洛景洵冰冷的脸庞露出一丝笑意那男子又接着道 “皇上现在有何打算?” “将计就计,虚与委蛇。” 清冷的声音落在寒夜之中,墨黑的眸子望向窗外的景物。明晃晃的烛火映照的殿内的黑夜如同白昼一般,但是殿外的黑夜依然黑的看不见一丝光亮。 第16章天下之道 “公主殿下,天华殿外立满了各宫娘娘,她们说今儿天好,邀您一同赏梅,请公主您给后宫各位姐妹一个面子。” 苏浅将支着下巴的左手换成了右手,无趣地盯着瓶中快要没有一点儿生气的白梅。 一青色碎花棉衣长裙的宫女跪在苏浅面前禀报着,恭敬地低着头,都不敢抬起来。 苏浅在魏宫中十日不到便有许多妃嫔相继相邀,她们自是不会出自真心不过是想试探一下新后如何,再者炫耀帝王恩宠,给她一个异国皇后一个下马威罢了。 苏浅以初到魏国身体不适推诿了不少次,所以天华殿的宫人都知道苏浅是不喜这些相邀的。可今日来的妃嫔太多了,其中还有皇上最宠爱的颜妃娘娘,她两边都得罪不起只得硬着头皮进来禀报了。 “今儿天气的确不错,罢了,既然娘娘们盛情难却,那便出去走走吧。” 那小丫头惊醒地张大了嘴巴抬头望理了理衣袖站起来的苏浅,清美的脸上带了几丝笑意。 心下还在诧异公主殿下怎地突然如此好说话了,平日里整个人清冷得很,话都没几句,今日居然对她笑了。惊得她半天没回过神,掌事宫女提点她的时候苏浅已经更了衣服走了出去。 苏浅穿了一身紫色百褶迤地长裙,披了一件大红色狐裘立在天华殿门口的时候,清冷的寒风夹杂着冬日特有的寒梅气味,很清新,很自由。 她闭上眼睛感受着与天华殿内完全不同的感觉,要不是后妃来的勤她懒得应付,也不会整日待在宫中出不来了。 如今出来了,新空气闻着了,可,麻烦也来了。 “好姐姐,你可让妹妹们好等,都言和乐公主天人之姿,风华绝代今日一见也不枉费妹妹立了那么久。” 苏浅刚走出殿门台阶还未下一个身着芍药绣花红色金丝长袍,外着一件白色浅色花纹的狐裘女子便快步走上来捉了她的手道。 那女子三千青丝挽了一个发髻,眉间一点朱砂,肌肤胜雪白三分,丹唇比血浓几成,声音轻柔温婉,如闻清泉淌水煞是好听。 相较之下苏浅比她就失色多了,譬如烛火之光与日月之辉。 她本以为简单的赏花也不曾怎样装扮,用玉簪簪了一个简单的发髻,插了一只步瑶,浅绘淡眉,施了些胭脂丹寇就出来了。 想必这样的女子,定时很得宠的吧。 苏浅一脸迷惑地望着来人时,旁边的婢子附在她的耳边细声道 “这是昭陵宫的颜妃,现下圣卷正浓。” 原来是公主最尊荣受宠的妃子,难怪她敢直接走到她面前,还穿着如此夺目,看来,她得好好的应付一番了。苏浅莞尔一笑悄无声息地收回手 “颜妃妹妹谬赞了,我一个鄞国粗鄙公主怎比得妹妹国色天香,你若如此说倒是羞得我连魏宫片刻也不敢待明日就要偷偷潜遁回国了。” 颜妃听罢遂掩唇笑了起来,狭长的丹凤眼里都是得意,好似她面前的皇后还不如她尊贵呢。 下面的一干妃子也同她笑着,苏浅同颜妃两人打趣了一会儿便在宫人的簇拥下去了梅园。 颜妃一直拉着她说话,旁的妃嫔连插话的机会都没有,只是偶尔随声附和几句。所以一路走下来苏浅也就只记住了颜妃一位妃嫔。 寒冬严日,寸草都生不得,一簇簇梅花却开的娇艳鲜嫩,立于花间只觉得暗香浮动,清香怡人。 都道魏国小国,却不料魏国原也是这般奢华富贵。 苏浅攀了一株白梅凑近鼻端闭目轻嗅着,幽香扑鼻唇畔夜不自觉地上扬。 “如何,魏国的梅花可比得鄞国的?” 一沉稳男声突地子身后响起,苏浅一惊转过身时正对上洛景洵含笑的眉眼,吓得她连退了几步,洛景洵伸手想要揽住她被她一个侧身小心地躲过了垂着头道 “魏国的梅花自是极好的,鄞国寒梅极佳与魏国各有千秋。” 清脆的声音不急不缓到,依然是完全的镇定淡然。 洛景洵不由得又赞赏地看了几眼苏浅,笑道 “哈哈,公主当真是有趣的紧,朕真是有幸可以娶公主为后。” 苏浅不知为何心底突然咯噔了一下,生了几分惧意,她与洛景洵相见三次,每一次他莫不是谦虚温柔,却无端端让她害怕,无论他笑着还是说话她都觉得别有深意。 若是换了言临,他定不会用如此深沉的心机与她相对。 她抬眼巴望着刚刚的颜妃能替她解围,却不料在颜妃眼中看到了一闪而逝的恨意,很快,仍惊得她后背生出寒意。 洛景洵又岂会看不透苏浅表达出的抗拒,他仍然伸出手将苏浅的手握在手心道 “魏国的冬天冷,你不要着凉了才是,今天让朕来陪你赏花吧。” 说话之余还用另一支手替她拥了拥狐裘,苏浅明显可以感觉道看着她的眼光更锋利了些,好似有针扎在她的全身。 “不必,皇上政事繁忙……” “朕想陪你一会儿,不要再推开朕,好吗?” 苏浅刚想抽出手出言拒绝洛景洵握着她的手力道加重了些,她自知挣不过便只得由着他。 洛景洵拉着她还没迈开步子身后的颜妃就赶了过来笑道 “皇上和姐姐真是好兴致,道教妹妹羡慕的紧。” 如仙的美人儿笑靥如花立在洛景洵旁侧,他却头也不曾回只出言道 “颜妃体弱,冰天寒地还是不宜多待,看一会儿早些回宫吧。” 没有感情的声音听得苏浅有几分讶然,不是说颜妃极得洛景洵宠爱吗,他竟待她如此冷淡,是帝王性情如此还是传言有虚? 回头去看颜妃时,只见颜妃面上的笑容如同那冰霜一般霎时间冻住了,不过片刻又换上一副温婉的笑容朝着洛景洵福了一下娇声道 “是,嫔妾多谢皇上体恤。” 嫔妃们看着一脸有些尴尬的颜妃离去后三两个围在一起窃窃私语了起来,平日里颜妃仗着洛景洵的宠爱后宫基本上是她独大,现在看起来,后宫的风向,变了呢。 苏浅不禁觉得有几分好笑,她什么也没做,可仅仅洛景洵的一句话就让她出尽风头,让颜妃恨上了她,只怕今后魏宫中的日子不会太好过了。 洛景洵待的宫人极有眼力劲儿,将跟在洛景洵后面的妃嫔都拦住了,独留他两人沿着梅林愈走愈深。 苏浅的手被洛景洵拉着甚是不自在,几次打算挣出来反而被他握得更紧,两人深深浅浅的脚步落在浅浅的雪渍上。 “和乐,你很讨厌朕吗?” 洛景洵突地停下脚步望着苏浅问道,苏浅抬首看着他有几分落寞的眸子诧异道 “皇上如九天日月,和乐景仰还来不及何来讨厌一说。” 洛景洵唇畔弯起几抹苦笑,涩然道 “要不是朕派人去鄞国求亲你也不必远离故国,来魏国小国为后,你心中不快朕自是知道的,可是朕也是没有办法了,魏国虽小亦有几十万臣民,然而小人作祟离间鄞魏关系,朕也是迫于无奈才出了求亲手段以修复两国关系,即便你恨你恼也是情理之中,朕能体谅。” 洛景洵望着苏浅恳切道,威严无比的帝王此刻与一个挣脱不了命运束缚的凡人一般无二。 苏浅的心中不免有几分动容,她只知道自己身不由己,却原来掌控天下人生死的人亦会有这般无奈。 “皇上可知天下之道?” 苏浅勾唇对洛景洵笑道 洛景洵不料她会如此一说,遂好奇地笑问道 “愿闻其详。” “所谓天下之道不过强弱二字,强者制人,弱者制于人,攀附着但有不足,掌他人生死者一举一动皆可为己。” 细雪之中苏浅身后枝头寒梅悄绽,洛景洵仿佛在冰天雪地里看见一株惊世梅花迎寒而绽。 “哈哈哈,和乐不愧为女中翘楚,朕受教。” 洛景洵言罢朗笑道,如获至宝,欢喜地转身朝宫中走去,苏浅望着白雪红梅中的身影一时愣然。 她本意是想劝舒洛景洵,鄞国之事不必太过忧心魏国自己兵强马壮才是关键。 她却不知自己一言道破洛景洵所惑,他一直苦于魏国夹在鄞国和北宛国只见,进退不得腹背受敌,愿只想着如何与两国周旋才能自保,今日听苏浅一席话才恍悟唯有魏国做好十足的打算才不知太过受制于人被动难堪。 心下正道此女子虽非真的和乐才智气度却必定远胜和乐,鄞国这一步棋,下错了。 第17章封后 梅园之事后苏浅尽管再觉得天华殿中无趣闷人也没那个心思再出去同那些后妃说一些口不对心的话了。 加之颜妃在梅园丢了脸,也许久不来找她麻烦,这样一待就待到了封后前夕。 天华殿整日里人来人往,个个丫头都是满面喜意,比自个儿当皇后还高兴,撺掇着给苏浅试凤袍,戴凤冠,尚衣局的宫人基本上是整日里待在天华殿守着,生怕有一点儿不对。 苏浅任由他们鼓捣着,面上连一丝牵强的笑意也挤不出来,多快啊,昨日她还亲眼看着苏颜欢喜地嫁给三皇子,今日,就轮到她大婚了。可是她做梦也不会想到她要嫁的人居然是魏国国君。 “好了,我看这些衣服凤冠挺好的,没必要再改了,你们都退下吧,本宫乏了。” 苏浅摆了摆手让宫人退下,替她理着凤袍发饰的宫人手顿在了原地,阿青走上前来恭敬地望着苏浅小心道 “可是娘娘,明日就是封后大典还是再仔细检查一遍吧,要是……” “我说够了,退下吧!” 阿青的话还没说完,苏浅疲累地闭着眼睛不耐烦吼道,吓得所有宫人赶紧跪下告退,忙不迭地出了宫门。 宫门关上的一刹那苏浅恼怒地扫下了桌子上的玉杯瓷器,觉得不解气还踹了几脚桌脚,谁知踹疼了脚吃疼地顿在地上。 “哈哈哈。” 一阵爽朗的笑声自窗前的方位响起,苏浅皱着脸望去时,言临着了一身月白色长袍立在窗前,清风带起他的墨发,在空中飞舞着。 “阿浅你啊,发脾气都能伤着自己,我要是不守着你真是一点儿都不放心。” 言临含笑走到苏浅身前蹲下替她揉了揉刚刚揣到的地方,无奈道 苏浅是一个那样倔强的姑娘,生平最讨厌的事便是自己的一切握在别人手中,如今不仅连她的性命,连她的衣着举止也有那么多人盯着管着,恐怕她是气的很了,恼得极了才会忘了身份失了仪态做出这种小孩儿心性的事来。 “那桌子太结实了,该明儿就把它换了,我看着它不高兴。” 苏浅愤恨地盯着刚刚她踹过的桌子,许是真的踹疼了有些咬牙切齿地说着 明明是她踹的桌子,到头来反而是桌子的不是,明明是不讲道理,偏生还不讲道理地理直气壮。 “好,明天你就是皇后了,别说一张桌子,就是一座宫殿也还不是想换就换。” 言临立了起来,低头看着她环胸笑道,只是那笑终究是未抵眼底。 苏浅望着他,弯了眉眼 “对啊,从今以后后宫都是我说了算,言临你要是有什么事,只需要报上我苏浅……不对,是和乐的大名魏国就没人敢欺负你了。” 苏浅一只脚朝着椅子处蹦着,言临赶紧上来搀着她。 “不错,我也可以狐假虎威一下了,只是可惜不久我就要回鄞国了,只怕这样的日子不多了。” 醇厚的声音里颇有几分惆怅,苏浅的眼中一刹那深如古潭,仰着头笑道 “我是魏国的皇后,可管不到鄞国,从今以后还是要看你自己了……” 两个人都说着那样冷淡陌生的话,对着彼此笑着,可是每笑一下心中就会刺疼一分。 他没有拦她,她不会留他,因为他们都太了解彼此了。 她想他活着,在鄞国好好的活下去。 他想带她回家,一个人扛下所有的艰辛,不让她知道,所以现在还不是时候。 一月多了,天明明都好了,可是入了夜又稀稀疏疏地开始飘雪。 下雪了,明日苏浅立在百官面前,立在皇祠面前,会冷吧。 言临望着漆黑的夜晚如是想着,可洛景洵是她的夫君,他会顾着她,会护着她的吧。 曳地的宽大鲜艳凤袍落在雪白的积雪上显得格外鲜艳,九颗上好的夜明珠嵌成的凤冠即使在日头下也散发着淡淡的光辉,尤其是中间鸡蛋般打小的一颗,似是汇集了天地最好的光华。 洛景洵拉着她的手立在百阶高梯之上,朔风吹气她的衣袍,强大的风力吹得她差点一个踉跄幸好洛景洵抓的稳,否则她这个新后第一日就要失仪了。 “臣等参见皇后娘娘,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巨大的声音回荡在皇宫中,砸在苏浅的心间,仪典已成,她这个皇后,名副其实了。 繁星满天,九天星辰齐聚,朗月高悬,银辉染得凡尘如仙境一般。 红烛烟火,美酒曼舞,觥筹交错间的魏宫好不热闹,魏帝洛景洵今日册封鄞国和乐公主为后。众臣子齐聚宫中庆贺皇帝大喜,苏浅祭祀拜天之后就被送回了天华殿,殿内一切全部换上了红色,床铺被褥之下铺满了祥果。 摇曳的烛火将殿内照的明晃晃的,亮的苏浅有些睁不开,双手紧紧地攥着喜服,目光在殿内巡视了一遍又失落地收了回来。 言临说过见她登上后位就会走的,那今日是不是他就离开了,以后哪怕是到死也再也见不到一面了? 苏浅突地胸腔内一阵剧痛,泪水就那么毫无征兆地从眼眶里淌了出来。 她爱他啊,她这辈子耗尽了自己所有的喜欢和力气去爱一个人,却要为了什么天下大义于他分离。 鄞国屠她一家,视她为罪人,百万臣民无一为她伸冤她凭什么要为鄞国舍弃她的一生,放弃她的所爱。 一身凤袍得女子突地冲出了天华殿,哭着唤着“阿临”二字,空荡荡的夜里只有寂静的安宁回应她。 天华殿的宫人吓坏了忙上前去扶住苏浅打算把她带回殿内,苏浅使了大力气甩开了她们,在黑夜跑着 “皇后娘娘,皇后娘娘,皇后娘娘。” “阿临,带我回家,带阿浅回家好不好,我不想一个人留在这儿,阿临不要留下我一个人。” 女子一边跌跌撞撞地跑着,一边哭着说着,祈求着。那样悲伤难过,莫说是名唤阿临的人,就是宫人听了也不免动容。 “娘娘回宫吧,待会皇上就过来了,若是让皇上看到娘娘的样子就不不好了。” 阿青是个机灵的,虽不知苏浅口中的阿临是谁,也明白此时此刻息事宁人最好,否则天华殿所有的人恐怕命都没了。 赶至苏浅身边,束住她的双手,给后面的宫人使了个眼色,一时间十多个 宫人几乎是把苏浅抬回天华殿中的。 苏浅努力地挣扎着可是还是像当初在鄞国城墙上那样,无济于事。只有绝望到心疼的哭泣。 而此刻,他就立在暗处隐忍地看着,眼中的绝望痛苦一点儿也不亚于苏浅。 脚下的步子保持着迈出去的姿势,却只能立在原地,不能动作。 他不在乎舍了性命带她远走,可是他知道即便是如此他们也走不出魏国的宫殿,她将会被后世诟病唾骂,声誉不保。 他不可以将她心爱的女子置于此境,他要她活着,平安喜乐地活着。 “阿浅,再等等,很快,很快阿临就会接你回家,我会一直守着你护着你绝对不会丢下你一个人的。” 皎洁的月光落在男子脸庞上晶莹的液体染了几分凄然,霎那间天地都像笼罩上了一层郁色。 他近在咫尺可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看着哭闹地累了的女子被宫人送回天华殿,看着殿内的烛火摇曳,红色刺眼。 那一夜,沐夜宸抱着酒坛子在房顶上呆了一夜,百里止望着魏国的方向一夜无眠。 云沧大陆一千三百二十七年,魏国修栈道,筑边防,强兵事,重粮食水利,魏帝洛景洵大刀阔斧进行改造,降低赋税普及教化,全国境内兴起改革之风,男子自弱冠之耳顺之年莫不会弯弓骑射,女子自豆蔻至天命也都知晓执剑自卫。 全国屯积粮,富钱财,铸兵器,饲马匹。 加之魏国居于地利,昌平居地势高位,附近城池又有天险,易守难攻使得魏国突然变得如铁桶般坚固。 各个国家都道魏国有兴战之心,魏境边防却一直安然无事,就连他国滋事也只做防卫。 鄞帝收到消息的时候也不由得蹙了眉头,手指击打着白玉石筑成的桌面对立侍在前面的沐慎沐侯爷道 “依侯爷所见魏国如今又在打什么算盘。? 沐侯爷已经过了半百之年,许是早年太过忧劳辛苦两鬓已经染了白发,明亮的眼眸透着智慧和坚毅,略微拱手对龙椅之上的男子答道 “魏国此举必是为战而备,想来魏国已然下定决心与我鄞国开战,而且近日收到不少魏国的线报都说北宛国几次谴密使与魏帝私下见面,两人对话虽不得而知不过臣以为鄞国也还是要早作打算的好。” 鄞帝颇为赞赏地看了一眼沐慎眯眼正色道 “我鄞国自是不怕与魏国开战的,即使它后面有一个北宛国又奈我何,朕怕得只是鹬蚌相争渔翁得利,周国那个北宁殷居然有如此心机既不言联盟也不言参战,只怕到时候便宜白白让他给捡了。” 帝王深邃的眉眼如不见底的深潭让人莫名生出一丝寒意。 “北宁殷登基不久,皇位都还没怎么坐热乎想要与我鄞国分的一杯羹恐怕也不是那样容易的事,皇上,此事便交给微臣吧。” 沐慎跪下坚定道,大有必能完成的意味。 鄞帝走下来扶起沐慎,笑道 “我鄞国有侯爷这样的人怎会不强大,但魏国之事先不要动作,朕倒是要看看洛景洵如今还能玩出什么花样。” 淡淡的龙涎香气味飘散在大殿中,沐慎看着帝王的背影满脸都写满了誓死效忠。 第18章舍得 幸亏沐慎不知道沐夜宸与百里止所商之事,否则将来的格局又是一番场面。 沐夜宸阔步走在诺大的皇宫中巡视着,明亮深邃的眸子却有几分显然的心不在焉,孟秦在远处唤他都没有听见。 孟秦只得走到他旁侧大声道 “宸兄,你怎么了。” 突然的声音使得沐夜宸惊了一下,方才回过神来一面与孟秦说着话一面示意后面的侍卫离开。 “无碍,最近思绪不宁罢了。” 他与孟秦走至城墙边望着诺大的皇城道,眼神里有让人心疼的落寞。 “宸兄,该放下的就放下吧,趁早成了亲也为沐家后继香灯。” 孟秦打趣地说着,虽然笑着但亦是苦笑,他说叫沐夜宸放下自己又何曾放下呢。 沐夜宸嘴角扯出一抹淡笑,将手搭在孟秦的肩头拍了拍欲感谢他的相劝之恩,却无意间瞥见他手上提着的大包不知何物的东西。 “你这是?” 沐夜宸望着他手上的东西问道 孟秦自嘲地笑了下,提起手中的东西有几分失落道 “听说她最近怀孕了,害羞害得厉害,这是宫中太医开的药许对她有些帮助,我不方便出面但请宸兄代劳。” 沐夜宸皱眉思索了一下,接过了他手中的东西认真道 “你既已经做了选择也应当放下才是,况且你与公主的婚期将近,秦兄,这次我替你送但是绝无下次。” 不是没有选择的,如果孟秦可以放下权势富贵,带着慕容若语远走也是未尝不可的,可他因为和乐的威胁选择对慕容若语说谎的时候,就表明了他的态度,他在意权势多过她。 他舍弃了慕容若语又无法完全放下,搭上了她一辈子的幸福,他也一辈子怀着思念和愧疚不停地折磨着自己。 多么可笑,这就是他选择权势的后果。 沐夜宸亦想骂他一场,可是转念一想自己又与他有何不同。他曾经以为只要苏浅对他道一句愿意,他便可以有足够的勇气带着她远走高飞,护着她一辈子平安喜乐。 可是后来才明白不过是自欺欺人罢了,他办不到弃父亲宗族于不顾,他可以一走了之沐家却无法幸免,说到底,权衡利弊面前他也同苏颜一样抛弃了她。 只有他,只有言临是不一样的,他可以为她不顾一切,他懂得她的悲伤欢笑,或许亦只有他,才是她最好的归宿。 “太傅,你在看什么啊。?” 一个七八岁身着无爪蟠金螭龙的孩童,牵着海棠树后一青衣素服的男子好奇道。 只见那男子回过头来浅笑了一下,对那孩童答道 “太子殿下不妨猜一猜我在看什么,若是猜中了今日的周易就不用抄了。” 斑驳的日光下,他玉冠束成的墨发披散在肩头,俊美刚毅的脸庞好看地让人移不开眼睛。 那孩童一闻此言欢喜地眼睛都快眯道一块儿了。 海棠树的前面一百来米的凉亭中一袭凤袍,眉眼清绝的女子用手支着下巴盯着园中盛开的百花出神。 “太傅莫不是在看母后?” 孩童望着凉亭处略一思索脱口道,稚子之音教男子的表情有一瞬间的凝滞,很快便化作朗朗笑声,宠溺地抚了一下那孩子的头顶带了几分威严道 “太子此言若是被皇上听见了,恐怕我的脑袋就保不住了,我可是看着这花林胜景半天,思索着如何才能让你在你父皇抽查时顺利应对呢。” “那太傅想出来了吗” 那孩童急切道 “想出来了。” 言罢青衣男子转身离去,名唤太子的孩童赶紧追了上去问道 “是什么。” “那就是太子殿下再多多诵背一些论语策论吧。” “阿,这便是太傅您思索了这么久的良策?” “我记得太子殿下今日不是还要抄两遍周易吗?怎的如此清闲。” “你不是说一遍吗” “哦,为师记错了,是三遍。” “太傅英明睿智,天下无人能及。” “嗯,抄一遍。” “……是,谢太傅。” 第19章后宫心计 自从半年多前洛景洵替太子洛赭意换了一个太傅以后他的诗书礼御骑射不仅增益颇大连太子也变得更加勤奋好学了些。 洛景洵大喜,特赦太傅莫临可随意在宫中走动,以规太子言行。 苏浅回过头的刹那只见远处一小一大两个身影越走越远,喉间堵了一个名字差点就要脱口而出,最后还是化作了一声叹息。 苦笑着摇了摇头在心底叹了一句痴傻,一年以前封后大殿举行之后他便履行承诺再也不见了踪影,想必是回鄞国了。 那么遥远的身影,连形体都有几分模糊怎么会是他呢。 草木枯长荣盛又过了一个年轮,她还记得一年前言临同她打赌,说那株前重樱来年必会枝繁叶茂。 其实她又何尝不信,从头到尾只要是他说的她都会信。 可如今,花开了,还是只有她一个人孤苦无依而已。 “阿青,本宫有些乏了,回宫吧。” 苏浅懒懒地道了一句起身便欲离开,脚步还没迈开就听得身后一女子的声音 “哟,那不是皇后姐姐吗,今日算我运气好的居然在御花园遇见了姐姐。” 娇柔婉转的声音,不是颜贵妃又是谁。 这一年里洛景洵整顿朝纲,改革新政颜贵妃之父郑霁云可是出了大力气,官员清俭廉洁之风便是他带头盛行的,才使得百姓赋税减得那样容易。 向来前朝后宫都是紧密相连的,郑霁云风头正盛颜妃自然也是更加得宠,很快便晋封了皇贵妃,仅次于苏浅这个皇后之下,如今巴结颜贵妃的人都比巴结她这个皇后多得多了。 那么多妃嫔瞧着她也躲不过,再者她如今是皇后也没有不见妃嫔的道理,只好努力地勾起唇畔,做出一副笑脸转过头去。 “原是颜妃妹妹,宫中春日后景色喜人,本宫也是凡人自然喜欢这姹紫嫣红所以也来凑凑热闹。” 苏浅看去时,只见颜贵妃的衣着珠饰皆华贵得很比苏浅还要过之。要不是宫中妃嫔衣着颜色有规定,恐怕还指不定谁更似皇后一些。 颜贵妃的身后除了她自己宫里的丫鬟太监,还有一下妃子婕妤什么的,皆莫不是眼里盛着笑,心里藏着刀。 颜贵妃领着那一大拨人浩浩荡荡地就朝凉亭上走了过来,福拜请安之后竟就上前来挽着苏浅的胳膊亲切道 “姐姐莫不是不喜我们后宫的一众姐妹,平日里给姐姐晨昏定省姐姐都免了,一年内见不了姐姐几次。要不是今日在这儿见着姐姐,再见姐姐又不知何年何月了。” “是啊,我等要是言行有失皇后娘娘但凭责罚,可也不要不理妹妹,道教我们不知如何是好了。” 安嫔见颜贵妃起了个头亦娇笑着嗔怒道,后面那些妃子也一言一语地“控诉”起她这个皇后如何冷待了她们这些好姐妹。 苏浅笑的脸颊都有些生疼却不得不忍者,好容易待她们一个个说完后才缓缓道 “妹妹们个个颜比花娇性情温婉,本宫又怎会不喜。可妹妹们平日里侍候皇上已经百般辛劳了,我不忍再劳烦妹妹们所以取了晨昏定省,本意是想体恤妹妹们,倒不知如此倒使得妹妹们误会了。是本宫的不是,即如此,若是每日里妹妹们想来见本宫,天华殿都随时迎候。” 此话的言下之意便是打今儿后这晨昏定省便有了,那些妃嫔的脸色霎时间姹紫嫣红的格外好看。 苏浅本不打算多事,可心中实在厌恶她们的虚假便“遂了”她们的心意。 颜贵妃脸色僵了一下随即又笑道 “姐姐不弃愿意与我等亲近自是再好不过了,不过若说起辛苦,姐姐可是我们当中最辛苦的人了,皇上一个月中可是有半个多月都宿在天华殿呢?” 言罢还娇羞地用衣袖遮脸,众妃嫔也娇笑起来。 莞婕妤笑罢言道 “只可惜姐姐一直未闻喜讯,否则皇上一定高兴的很了。” 喜?她有喜就见鬼了,封后那天她正苦于无法应对,却巧赶上葵水到来之期,本想会躲过一劫,却不料洛景洵说大喜之夜他若离开天华殿恐她会被宫中之人诟笑。于是最后两人仅仅是同衾而眠相安无事。 第二日执事太监早早地来宣布皇上会来驾临天华殿,所以她便一早睡下了,洛景洵安分地睡于她身侧一夜无事。 后来两人都像达成了默契似的,他来的频繁,也经常宿在天华殿可一年多来两人还未行周公之礼。 说起来,洛景洵倒也称得上君子二字。 莞婕妤话音一落顿时安静了下来,都满是同情小心翼翼地看着苏浅,放佛莞婕妤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惟恐惹恼了她。 她却是清楚她们绕了半天弯子,原是以子嗣之事羞辱于她。 洛景洵十七岁登基至今已有十三年,太子洛赭意是先皇后之子,不过令人奇怪的是自苏浅来魏国之后就从未有人提起过先后,她封后祭祀之时也未见碑陵。 这先皇后,去哪儿了。 苏浅念此心下惊奇也无心与她们计较只淡笑道 “是本宫福薄,未受上天眷顾倒是让各位妹妹们替本宫担忧了,只是本宫身子突然有些不适要先行一步,怠慢妹妹些了。” 苏浅言罢也不给她们说话的机会,便匆匆转身走了,后面的丫头还没反应过来就匆匆追了上去。 那些妃嫔只道刚刚是她们戳中了苏浅的痛楚,遂慌张而逃的,却不料苏浅正因她们给了她一个离开的借口高兴呢。 颜贵妃望着仓促而走的女子一脸的笑意,半抬眉眼蔑笑道 “都看到了吧,得宠又怎样,还不是不得子嗣,不过一个毫无依凭的异国公主,不久之后还不知道这后宫是谁的天下呢?” 半眯的眼眸里透着蔑然骄傲的光芒,仿佛万花丛中最娇美角色的牡丹。 身后的妃嫔们恭敬地俯身施礼道 “是,颜贵妃才是后宫到榜样,嫔妾等的表率。” 后宫向来都是一个见风使舵,明哲保身的地方,苏浅虽贵为皇后可毕竟是异国女子,颜贵妃的母家在朝中的权势可是无人能及的。 该巴结谁,她们心里清楚得很 第20章宁元皇后 苏浅匆匆赶回宫中,身后的宫女只当她是气急了小心翼翼地跟着,连话都不敢问。 谁知苏浅高兴地刚坐下来就憋不住捂着肚子笑了起来,吓得跟着她去的宫女赶紧跪了下去,那些待在宫中的不明所以也跟着她们跪了下去。 这下换苏浅懵了,倒了一杯茶自顾地饮道 “你们这是做什么,本宫笑起来有那么吓人吗?” 那些宫女以为苏浅恼极要拿她们撒气,哆哆嗦嗦道 “皇后娘娘天人之姿,一笑倾城哪里会吓人,婢子等……婢子等……” 饶是那个掌事的宫女再伶俐此刻也编不下去了,憋的脸红的跟什么似的。 “哈哈,你们以为本宫在和颜贵妃置气?,都起来吧,你们且退下,阿青留下侍候。” 宮婢们一闻此言欢喜地起来忙不迭地出去了,留下阿青垂首立侍着,阿青便是那掌事宫女。她原也不叫阿青是因为苏浅思念她原来的婢女而给她改了名字。 苏浅见她仍有些惧意,遂温言道 “无碍的,本宫在天华殿一年来可曾苛责责罚过你们?上前来吧,本宫问你一些事。” 阿青许是觉得苏浅说得却是实情,缓缓走到苏浅身前眼中仍有几分恐惧。 “本宫问你,太子生母前宁元皇后是谁,为何宫中无人提及过。” 苏浅望着阿青问道,阿青听闻突地一下跪了下去慌张道 “奴婢不知,奴婢不知啊。” 阿青弯着的身子都在颤抖着似乎在害怕什么,苏浅皱眉加重了声音道 “你倒是忠于前主得很,放心吧,我还是说话做的数的人,我并不是要追究什么,只是单单好奇罢了,你不说本宫她日也会从其他渠道知道,只是,阿青,念旧虽好可是人总得向前看的。” 阿青自打她入主天华殿就开始照料她,而且似乎待在天华殿已经有些年头,天华殿是皇后居住,所以苏浅猜测阿青以前一定侍奉过前皇后。但是她在魏国这么久从未在殿中听过关于前皇后的只言片语,想必其中必有什么隐情。 阿青侍候她极为周到,处处提点独独对宁元皇后只字不提,想必其中的隐情她是定然知晓的。 “皇后娘娘,宁元皇后她,她现在仍在宫中,抚养太子的宁婕妤便是,可是她已经贬为婕妤不得皇上欢喜,皇后娘娘,但请娘娘仁慈。” 阿青激动地抓着苏浅的衣摆央求道,眸子里都染了几分晶莹,她以为苏浅今日问她宁元皇后的事是打着什么心眼儿,她觉得苏浅知道宁元现在为一个个小小的婕妤,就会趁机害她以防宁元将来翻身。 苏浅面上的笑意淡了些,失望道 “我们主仆虽不长可好歹也有些时日,原在你眼中我竟是如此不堪的人,罢了,罢了,本宫不需要你了,你去鍖月宫侍候她吧。” 她以为她不算计人心别人也会赤诚相待,却原来在别人的眼中她是一个那样歹毒阴狠的人,这样谁又会真心待她呢。 苏浅立起身子不顾身后阿青悔意的哭泣,身影虚浮地向内殿走去,呵呵,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 她从来不在乎会舍弃背叛她的人,她以为至少这世上会有不计一切与她真心相待的人,亲人,爱人,朋友,跌跌撞撞大半生竟然全都弄丢了,居然到头来她不过孑然一身罢了。 春季将过,繁花始凋,多快啊,原本那样好看的花朵儿不过一季就全凋了。 可是这一切与她再无干系,她已不知道活下去到底为何为了什么,或许只是为了不必长眠于地下罢了。 御花园一事之后天华殿的掌事宫女便被调到了鍖月宫,皇后的笑靥也愈来愈少。 洛景洵好奇苏浅突然的转变,特命人去查了御花园一事,可到苏浅单独留下阿青那儿后面就再也查不到了。 那一日他正退了朝和苏浅用膳。夹了一块粉蒸糕与她笑问道 “阿青做错了什么事吗,朕看平日里她侍候你倒也周到怎么突地调到了鍖月宫。” 苏浅不料他会过问此事,抬眼对上他的笑靥诧异了片刻唇畔上扬笑道 “皇上国事繁忙还惦念着后宫琐事?” 洛景洵放下筷子捉了苏浅的手,她下意识地想要挣脱已是不能。 “你是朕的皇后朕再怎么忙也不能不顾你的,宫人若是惹了你骂她罚她都可以,朕只是好奇你怎么会突然想起把她打发到鍖月宫去,鍖月宫的宁婕妤平日里咸少出来,你怎的突然记起她了。” 不知是错觉还是什么,苏浅觉得洛景洵在提到宁婕妤的时候神色有些不一样,就连他今日突然提起这件事,她都觉得他在试探居多。 心里突然咯噔了一下,苏浅有几丝惧意地望着眼前的这个人,她名义上的夫君,魏国的帝王。 他以为她把阿青送到鍖月宫别有居心,他在试探她的目的,但是他的试探仅仅是为了宁婕妤是太子的生身母亲吗? 可就连他的手都在不自主地提到那个女子的时候紧了几分,只是他自己没有察觉罢了。 “皇后,你怎么了。” 洛景洵见苏浅有几分出神伸出手在她面前晃了一下问道。 苏浅回过神来,方才记起她还没答他的话,遂淡然一笑道 “阿青也没什么不好,就是太啰嗦了些,为人也很周到,我受不了她的啰嗦所以才把她打发走,前几日闲来无事在宫中走动的时候瞧见了鍖月宫三个字,当时也没上心,那一日也不知怎么了就想起了,把她打发道鍖月宫去。皇上若是不喜,我调她回来便是了。” “你是皇后后宫的事自是你说了算的,朕不过多嘴一问罢了,用膳吧,待会儿凉了就不好了。” 洛景洵复又执起筷子,苏浅心中充塞着凉意也不想再多说什么,一顿饭就那样吃完了。 洛景洵回宣政殿处理朝政,苏浅打发所有下人,一个人蜷着身子蹲在角落里。 她不过一个无心之举,现在竟连洛景洵都在疑心她,这诺大的皇宫,几千多的人,都在机关算尽,揣度人心。她的余生就要在这里度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