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死后前夫权倾天下》 第1章:重生 风声鹤唳,似有雨来。 “冲啊,杀啊……” 震耳欲聋的厮杀声划破天际,久荡不息。 一位绝色女子身穿红衣浴血奋战,手中雁寒剑染满叛军的血,她杀得再多,也无法阻挡住源源不断的士兵涌进未央宫内。 郁文德在远处城楼上观此情景,竖起了眉头,略微思忖,向身边人道了一句:“去唤越钩来,射杀昭阳公主。” 皇妹啊皇妹,挡我者死。 “是。”暗卫得令,用轻功迅速消失不见。 一刻钟后,在趁着红衣女子愣神瞬间,神箭手越钩用一支长箭射中她心脏。 郁莲倒在血泊里,一片鲜红,眼里只剩下不甘心,她输了。 随着喧闹声越来越小。 两行清泪顺着她眼角流入鬓发中,骄傲的昭阳公主永远闭上了眼睛。 雪纷纷,掩重门。 天空阴沉,漫天飞舞的雪花如柳絮般落下,无声无息,盛京被笼罩在一片白茫茫的大雪中。 郁府,怡月小院。 下人端着热水来回走了几趟,大夫行色匆匆冲进房内替人把脉,旁边妇人哭哭啼啼,伴随着男主人低斥的声音,整个屋内充满嘈杂。 郁莲被吵得头昏脑眩,用力睁开眼眸,入眼的是粉色金枝线锦绣帐幔。 这是哪里?她不是死了吗? 被攻入京城的反军射死。 她死了,裴怀安应该很高兴吧,毕竟两人是死对头! 床上的少女纤长的睫毛轻颤,轻轻闭上眼睛,这可把一旁的妇人急坏了,捏着帕子蹲在旁边就哭起来,“莲儿,你要是死了娘怎么办啊,娘无权无势,不能帮你报仇呜呜…” 郁兴安瞥一眼脸蛋白凄凄的女儿,骂了一句妇人:“妇人果然愚见,人这不是醒了没事吗,又哭又喊像什么话。” 得丈夫奚落,章千兰炸了,开始泼妇骂街: “还不是郁灵珊干的好事,一定是她推莲儿掉进湖里,你告诉她,我们娘俩做鬼也不会放过她的……” 旁边丫鬟见怪不怪,继续忙活手上的事。 床边的大夫把完脉,开口道:“二小姐福大命大,没事,不过是受了风寒,不危及性命,现在已醒来,还需要静养一段日子即可痊愈。” 留下药方,告知煎药事项后,大夫提起药箱自行离去,这里太吵了! 郁莲喉咙如刀割般疼痛,脑袋嗡嗡作响,浑身无力,为了搞清楚是怎么回事,她锦被里的小手慢慢摸向心脏处。 呃… 没伤口。 她再次睁开双眸,小手颤颤地抚上光洁无瑕的脸蛋,喉咙沙哑的溢出两个字:“镜子。” 饶是说出的话让人听不太清楚。 一旁的丫鬟如霜却耳朵灵敏听到主子需求,迅速奉上一面螺钿铜镜。 “小姐,给。” 躺在床上的郁莲虚弱伸手接过镜子照起来。 镜中少女不过十四五岁的年纪,白肤胜雪,一双瑞凤眼秋水盈盈,姣好的鹅蛋脸上没有一点血色,眉眼如画,乌黑的鬓发静静平铺在床上,桃腮杏面,耀如春华,但整个人看起来非常虚弱。 假以时日病愈,定是一个花容月貌的美人。 这个人并不是自己。 还魂? 郁莲惊得愣在当场。 章千兰扑过去抱着女儿哭喊:“莲儿,娘知道你爱美,放心,脸没事。” 哭丧脸的妇人锦衣华裳,长了一张明媚妖娆的脸,岁月磋磨后,还是可见年轻时的绝代风华,这也是丈夫可以容忍她泼妇骂街的行为之一。 郁莲没有开口解释,眸光望向四旬左右的中年男子,长相周正,身穿宝蓝底菖菖蒲纹杭绸直缀,一脸严肃,眼底对她的关心并不多。 这就是她爹??!! 四目短暂相对后她又快速移开。 梨花木雕花拔步床很大,床头摆着一架精致的妆奁,不远处是四季如意屏风,案桌、梨木镌花椅…应有尽有。 这户人家家境还不错。 郁莲并没有轻举妄动,悄然闭上眼睛来消化还魂重生的事实。 大胤朝昭阳公主郁莲,排行第八,简文帝最宠爱的女儿,视如珍宝,吃穿用度奢侈无比。 小公主五岁那年,就对武功表现出极大的兴趣,嚷嚷着要学武,拜入高人阳叔子门下,十岁那年长大了些,离开京城前往蓬山习武,十四岁归来,不负众望,练就一身高强武艺,轻功掠过,踏雪无痕。 归来后的昭阳公主绝色盖世,倾国倾城,简文帝念她外出习武艰苦,更是溺爱不已,这也导致她飞扬跋扈、不受约束的性格。 站得太高,又贵为皇帝最宠爱的公主,容易迷失自己, 裴怀安,俊美绝伦,神仙玉骨占尽风流,是一个芝兰玉树的男人。 郁莲对他一见钟情,可惜,神女有心,襄王无梦,她做得再多,对方也不为所动,耐心用尽后,郁莲直接用裴家对他威逼利诱,再去求父皇赐旨,这桩婚事总算成了。 婚后的两人并不和谐,郁莲身为一国公主,裴怀安却是一点面子也不给,对她的厌恶表现得淋漓尽致。 两人矛盾进一步激化,势如水火。 只差斗个你死我活的地步。 裴怀安武功深不可测,心机颇重,郁莲怕自己敌不过他,留了一手,撰写遗言并交给亲信藏起来,但凡她死得有一丝不明不白,都要驸马爷九族陪葬,这也是裴怀安武功高于郁莲,迟迟不下杀手的原因。 皇帝昏庸无能,沉湎酒色,不理朝事,滥官污吏横行,大胤百姓生活在一片水火之中。 几位皇子结党营私,各地藩王也是蠢蠢欲动。 为了前路,郁莲选择扶持三皇子郁敬。 后来,六皇子郁文德公然造反篡位,带人杀入京城,直逼金銮宝殿。 那年的郁莲十八岁,手执长剑在未央宫外与叛军厮杀,简文帝不是一个好皇帝,于她而言,却是一个好父亲,叛军一但进入未央宫,第一件事就是杀了简文帝,她不允许。 六皇兄登位也不会放过她。 她不知道杀了多少叛军,直到有人拿着父皇人头冲出来兴奋地呐喊,她一瞬间怔住,停下手中的剑。 也是这个时候,一支长箭以破风之速插入她的心脏。 骄傲的昭阳公主还没来得及留下一言半语,便一命呜呼! 再睁开眼睛,就是现如今的场景。 若六皇兄成功篡位,第一件事就是要对其他兄弟斩尽杀绝,不知三皇兄现在如何了。 郁莲装作若无其事,能不说话便不说话,以休息为由,用沙哑的声音打发走夫妇二人,房内只留下如霜一个丫鬟,又连喝几口温茶,喉咙才好些,说话亦顺一些。 屋内烧着地龙,暖烘烘的,屋外冰天雪地,形成鲜明的对比。 大白天的,屋内不用点灯也亮堂堂。 如霜生得清秀高挑,身架也比普通姑娘家大,麻利的拧干巾子,叭嗒一声拍在主子脸上,帮她拭擦脸,动作可真是一点也不温柔。 第2章:风水轮流转 郁莲心里无奈叹了一口气,她有点想念春雀,夏燕了。 春雀、夏燕二人是郁莲的贴身侍女,她一个抬手,一个眼神,对方都能明白她的意思,更不会这样粗鲁对待她。 因着还要打听事,她忍下不适,虚弱开口;“我掉入湖中好像伤到了头,记不太清事,刚刚不想让爹娘担心太多便没说出来,我犹记得,你是我最信任的人。” 如霜放下巾子,神色有些古怪。 小姐掉入湖中,湖中并没有石头等坚硬物,怎么会伤到头呢? 但如霜还是选择相信小姐,脸色凝重问道:“那奴婢要不要重新去把大夫找回来,给小姐看看?” “不用不用。”郁莲连忙制止,“我问你什么你答什么便好。” 如霜郑重点头:“是…” 主仆聊完已经是天黑。 丫鬟退下为自己张罗晚膳,留下郁莲消化着刚刚得知的事情。 这具身体的主人叫郁向莲,是郁府庶出的二小姐,昨日下昼跟嫡长姐郁灵珊发生分歧,回房路上不小心掉入湖内被救了上来,夜里发起低烧,今日上昼才退烧。 简文帝已死,元鼎年号已经结束,郁文德篡位成功,现在是太宁三年,十一月二十五。 她重生到了三年后。 可笑的是,从如霜口中得知,裴怀安从一个落魄驸马,变成皇帝最倚重的大臣,权倾朝野的大都督。 风水轮流转,这转的可不是一丁半点! 太子郁弘盛、三皇子郁敬都死了。 当问起朝中正三品镇北将军与二公主时,如霜答不出来,郁府是京城其中一富商,她只是府里一个丫鬟,久居宅内,朝中的事没有特意去打听。 二公主郁兰跟郁莲是一母同胞的亲姐妹,福祸相依,姐妹都是选择扶持三皇子郁敬,如今他死了,郁莲担心姐姐跟姐夫会受到牵连。 天色擦黑。 屋外的九曲回廊、雕花扶栏、光秃树枝上…挂满洁白无瑕的雪。 郁府另外一间精美房间内。 烛火葳蕤,铺满整间厢房~ “小姐,二小姐还有气,她要是醒了,会不会向老爷揭发您?”语气中带有担心。 说话的正是丫鬟路萤,她身姿微胖,面容圆润。 槛窗有一条裂缝没有关紧,少许冷风吹进屋内,她走过去关紧窗牖,再回到床边忧心忡忡望向主子。 一名明艳端庄的女子身穿湖色梅兰竹暗纹刻丝褙子,梳着云髻,头上钗着八宝簇珠白玉钗、白银卷须红宝石簪等,半倚在榻上,不慌不忙用签子扎着剥好的葡萄吃。 一连吃了好几颗,才放下签子。 妹妹被她推入湖内,昨夜才发起高烧,刚脱离危险,做为姐姐没有半分悔改,不曾探望过,打扮得花枝招展,过得悠然自得。 郁灵珊嗤笑一声。 满脸鄙夷道:“揭发我又能怎么样,我就不喜欢那个贱人跟她娘,也不看看自己是什么货色。” “要不是有我娘在,郁府焉有如今的荣光?” “爹又能如何于我?” 她的母亲沈氏娘家财力雄厚,府里作主的人不姓郁,而是姓沈,叫沈媱。 郁向莲昨日会掉入湖中,是她推的。 旁人不知,只当郁向莲是不小心掉进去。 换了魂魄的郁莲没有之前的记忆,不知落水是嫡姐所为,信了如霜的话,当是自己不小心跌落湖中。 路萤脸上带有讨好的笑容附和:“小姐说得对,她一个小妾的女儿生来卑微,哪里敢反抗您。” 郁灵珊愈发骄傲,张嘴想再说什么,门外恰巧传来‘嘭嘭’敲门声。 未等屋内人开口询问,如霜恭声道:“大小姐,是奴婢如霜。” 郁灵珊抿了抿唇,是那长命鬼的奴婢,随意开口:“进来吧。” ‘吱呀’一声,槅门被打开。 如霜谨慎地观望四周无人后才进入屋内,带了一身寒气,房内烧有地龙,很快,她周身都暖和起来。 郁兴安娶有一位正妻,纳有三名小妾。 郁府现在是大夫人说了算,但凡是有点眼力见的奴仆,都会讨好大房一脉的人。 如霜随波逐流,在很早的时候,她便开始巴结郁灵珊,只为日后自己能在郁府谋一条出路,这次也不例外,她绘声绘色地描绘着郁向莲脑子撞坏的事,连今年是几年都记不清,活脱脱像个傻子! 一边说一边偷瞄大小姐的反应,见对方被她逗笑了心里才坦然一些。 为了使郁灵珊更开心一些,如霜讲得尤为卖力。 一刻钟后。 “以后有什么事再来报,你的功劳本小姐都会记着的。” 郁灵珊慵懒地用签子串起一颗葡萄放进嘴里,可以看得她心情很愉悦,嗓音中都透着一股轻快。 如霜连忙点头应下,又说了两句好话后才退出房间,向灶房方向走去,二小姐本来就是大小姐的眼中钉,掉进湖里还把脑子摔伤了,谁会要一个脑子有问题的女人?大夫人一定会随便把二小姐嫁出去,夫婿一定不是什么好人家,她可不要当二小姐的陪嫁丫鬟。 寒风四起。 她拢了拢衣领,脚步走得快一些。 拿食盒回到怡月小院时,主子已经坐在屋内等待,如霜没有说话,直接把饭菜摆在桌上。 香菇鸡粥,焖排骨,还有两个小菜。 室内一片寂静。 一个默默站在一旁,一个默默地吃。 郁莲前世贵为昭阳公主,武功高强,倾国倾城,加上简文帝的溺爱,平日里我行我素,众人对她敬畏不已,皇后都让她三分。因此,她不需要忍让,不需要受委屈,养成了娇纵的性子,在外习武的日子,有受师傅阳叔子的教导,能明是非,辩黑白,懂得识时务者为俊杰。 当年在盛京,她根本不需要考虑太多事,没人敢得罪她,识时务者为俊杰的招式也用不上。 现下她只是一个无权无势的庶出小姐,身体虚弱,武功丢失,谁都可以杀了她。 更别说她那个冷面驸马,定是恨不得把她碎尸万段…… 人为刀俎,我为鱼肉。 除了前夫,郁莲知道,京中一定有很多人希望她死,毕竟当年的昭阳公主名声不怎么好听,可又想,是自己没做过什么伤天害理的大事吧……她拍了拍自己的脸,目前不是想这个的时候。 最主要的还是要先养好身体,找到春雀、夏燕,再打听姐姐的事。 第3章:十狗 春雀、夏燕是当年昭阳公主的侍女,能力出众,加上武功不错,帮昭阳处理过很多事,郁文德造反二人被派了出去,并没有跟去皇宫内厮杀。 所以郁莲猜测,她们没有死。 想得事情多了,吃饭的动作亦慢了下来。 如霜站在一旁,把小姐的动作收在眼里,心里盘算着到时候怎么摆脱这个没有前途的主子。 一主一仆各怀心思。 接下来的半个月内,郁莲以静养为名谴开丫鬟,避开章千兰,在房间内尝试运功练武,妄想能恢复到先前水平的武功。 可惜,失败了! 这副身子没有内力,筋骨僵硬,急不得,要慢慢来。 郁莲有基础在,知道如何练功、练内力,半个月的时间进步很大,可以恢复到原来的两成功力。 腊月初八,天寒地冻。 昨夜下了一场大雪,清晨总算消停。 红彤彤的旭阳徐徐升起,晨光染红半边天,仍驱不散冬日的冷冽。 街上三三两两的百姓慢慢出现,有来出摊的,有来买东西的,随着店家吆喝声响起,街市慢慢热闹起来。 这日,郁莲身穿牙白色素面妆花长袄,外披丁香色十样棉妆狐皮斗篷,梳着简单的云髻,随意别上两支小簪,小脸蒙上一层粉红色轻纱,露出一双好看的眼睛,这是她来到郁府后第一次出门。 本来她一个人就可以,章千兰不放心,非要如霜跟着她出门,还多叫了两个护卫一起。 变成了四人行。 郁府家底厚实,涉及的生意有木材、玉石、陶瓷三样,府里的下人加主子都有几十口人,有的是人。 辘辘的马车声于街市中响起,马儿慢悠悠地拉着马车行驶在长安街头。 郁莲掀起车厢内的帷幔,直盯外面看。 盛京变了很多,房子建得比之前更多,更好看,街道比之前的更宽,百姓脸上的笑容,也比之前多…… 不过短短时间内,已经物是人非。 自己不再是高高在上的公主,六皇兄跟裴怀安若是知道她没死,肯定不会放过她,她只能以郁向莲的身份活下去。 郁莲心情烦闷,向前面喊了一句:“停车。” 护卫拉停马儿,隔着门帘向车内问道:“小姐,怎么了?” “我想下去走走。” “是。” 护卫是个手脚麻利的,一下子搬好小杌子等待主子下来。 主仆站稳后,一个护卫去停马车,一个护卫跟在主子身后几米远的距离。 如霜带有一丝抱怨道:“小姐,坐马车不是挺好的吗,怎么好好的要走路?把鞋子弄脏了就不好了。” 郁莲来郁府也有半个月,知道如霜有时候根本不把自己当主子看,也习惯了,回了一句:“你可以继续坐马车走。” 如霜仿佛察觉到主子的不悦,噤声不语。 总感觉,小姐怪怪的,跟之前不一样了! 太阳升得越高,街市上来往的人越多。 就在郁莲在想怎么甩开丫鬟跟护卫,一阵熟悉的声音由远到近入耳。 “你们大胆,还不快把我的东西还回来。”男声不够深厚,可以听出是一名少年郎。 另一名男子高举手中盒子,叫嚣道:“求本少爷啊,哈哈哈。” 周围响起几个少年的笑声,伴随着嘲讽的声音。 “真当你爹还是镇北将军?不过是一条丧家之犬罢了。” “从八品的委署骁骑校,给我提鞋都不配。” “你有本事叫你娘来帮你出头啊,啊,忘记你娘在庙里出不来了。” 布珠巷巷子内,一名身穿红色羽缎斗篷,白玉冠束发,眉清目秀的少年郎,被围在中间,他叫徐景曜,旁边还有他的小厮双喜。 围住他的几个纨绔子弟年龄都比他大,家境亦比他好。 徐景曜一听那人提及他母亲,眼神瞬间变得一片冷漠,脸上戾气一览无遗。 王铭有点被吓到,不过朋友们都在,他不能表现得胆怯,接着道:“我说得有错吗?你娘是公主又如何?你还不是三年没见过她了,没娘的孩子罢了。” 徐景曜握紧拳头,眼里杀机四溢,他最讨厌别人说母亲的坏话,谁也不许。 电光火石之间。 小厮双喜看出主子想打人的意图,一下子握住主子的拳头,轻靠近一点,附其耳边小声道:“公子请息怒,这种情况动手只能是我们吃亏。” 少年的拳头还是紧握着,并没有松动,显然这个理由并不能打动他。 双喜再道:“老爷会不开心的。” 这一句,让徐景曜眼神慢慢黯淡下去,拳头慢慢松开。 是啊,父亲会不开心的。 他没有再问盒子的事,垮着肩膀就往外走,可是周鸣并不打算放过眼前的少年,推了他一把,晃晃手中的如意六角小盒子:“你不要你的东西了?” “不要了。” “那你也不能走,除非从我胯下钻过去。” 周鸣及几个纨绔子弟、护卫,一起将中间的两人围得更紧,咄咄逼人。 双喜挺身而出,挡在公子面前,颤抖着嗓音道:“你们不要欺人太甚,真当我们大胤朝没有王法了。” 欺负徐景曜二人的几个男子,个个华衣贵服,披金戴银,非富即贵。 拿周鸣来说,他可是当今皇后的亲表弟,父亲在朝身居高官,他又怎么会怕王法! 几人纷纷笑了起来。 双喜也知道他们身份,脸一阵青一阵白,站在原地没有再开口。 不远处的郁莲把一切看在眼里,面无表情,清澈灵动的双眸布满冷意,徐景曜是姐姐郁兰的儿子,她的亲外甥,她死的时候他不过才九岁,如今十二岁的年华,竟沦落到这种地步,若她还是当年的昭阳公主,那几个欺侮十狗的男人少不得去宗人府走一遭。 十狗是景曜的乳名,只有家族里亲近的人才会如此称呼。 徐景曜三岁时,恰逢世外高人算半仙路过京城,特意请来徐府算卦,不知怎的算出七杀命格来,于是赐乳名十狗,可以减少七杀命格所带来的伤害。 自此徐家长辈及郁兰娘家这边的人,私下都唤他为十狗。 第4章:让她死都不安宁 如霜拉了拉主子的衣袖,低声说道:“小姐,我们走吧,这几人不是善茬。” 结果,她得到一个饱含警告的眼神,只得嗫嚅闭嘴。 郁莲脚步欲动,打算出面教训那些人,只是,在这一瞬间,一股慑人的寒意袭来。冬日灿烂,无缘无故的寒冷让她打了个颤,身子停止没有向前。 一位俊美绝伦的男子姿态悠闲,从巷尾处走来,紫色麒麟锦绣官服,束金玉带,身姿挺拔又隽秀,一双凤目顾盼生威,他的身后跟着两位身穿红色飞鱼服,腰佩鸣鸿刀的锦衣卫。 周鸣几人还在叫嚣,徐景曜最先发现男子的到来,一双眸子直盯着对方看,欲言又止,最后小声地叫一声:“姨父。” 这一声,成功让现场安静下来。 裴怀安神情淡漠,对于‘姨父’二字,并没有给予回应,他并不想跟那个死去的女人扯上关系,两人的婚事不过是她的威逼利诱罢了。 昭阳公主死得突然,并未与驸马和离。 徐景曜对于这个姨父,心情很是复杂。这几年间,裴怀安被任命为大都督,执掌东厂、西厂,权倾朝野,行事狠辣,用雷厉风行手段处理过很多大胤朝的麻烦事,东西二厂成为百姓心中的恐惧,文武百官更是战战兢兢,生怕有一天查到自己头上。 这么厉害的人,竟是自己的姨父。 “你们为何在此聚集?还不速速让开。” 朔风生得浓眉大眼,提刀上前出声警告,被围住的徐家小子他认得,颇有解围之意。 几个纨绔子弟没有被锦衣卫教训过,也知其威名,乖乖的站在一边让路,跟着来的护卫看到飞鱼服,更是很自觉的躲到路边,生怕挡住一丁半点。 初生牛犊不怕虎,周鸣就不让,他大大方方站在中间,脸上扬起温和的笑容,看向一旁:“裴大人,旁边有路,你走旁边不就行了,我站中间又不碍着你。” 当今皇后的亲表弟,可以算得上皇亲国戚,他倒想看看,裴怀安能耐他如何。 位于巷口内道路并不宽,成年男子并行可容五人,一辆大马车的宽阔程度。 同行的猪朋狗友默默给周鸣竖起大拇指。 不愧是皇亲国戚! 只要不傻,都可以看出他在为难裴大人。 郁莲现在是郁向莲的身份,看到前夫出现的那一刻,她赶紧拉着如霜等人躲起来,此刻正鬼鬼祟祟偷看,她好奇裴怀安是怎么处理这种情况。 朔风还没来得及开口,身后传来低沉的声音,“我们走。” 一旁默默无闻的程尧眼中闪过不可思议,面对如此挑衅,督主竟没有一丝回击,奇哉。 主子发话,朔风不再多言,退至其身后。 裴怀安从周鸣身边擦肩而过,两人并无交集。徐景曜目送他的背影,心中有一股无形的失落感,姨父并不喜欢姨母,所以就算碰上外甥被外人欺侮时,姨父选择的是视而不见,如果姨母在就好了。 想起姨母,少年眼角染上一抹猩红。 躲在角落的郁莲看得火冒三丈,裴怀安看不出这些人在为难十狗吗? 竟然视而不见,岂有此理。 放在以前遇到这种情况,她少不得找裴怀安吵一架,现在,却是没有这种资格去吵,前世两人的关系已经势同水火,夫妻之间如履薄冰,只差一纸和离书,她却偏偏不放手让他自由。 他对十狗没有一丝亲情可言,在情理之中。 郁莲想开后,巴不得他赶紧走,她刚好拿这几人练手,看看武功恢复情况。 喜欢作妖的周鸣又怎么会放过这个机会,眼看着人快走出巷口外,他喊了一声:“站住,裴大人,当初你被昭阳公主强抢当上驸马爷,后来她死了,可眼前的徐景曜是她疼爱的外甥,你可以报复他,相信昭阳公主在地下知道这件事,死都不安宁。” 角落的郁莲:…… 她深吸一口气缓缓吐出,继续静观其变。 裴怀安徐徐转身,走到他面前,周鸣再次笑了,以为裴怀安听进自己的话,直到对方的薄唇轻轻说出:“胡言乱语,掌嘴五十。” 朔风跟在主子身边多年,除了武力跟脑子过关,执行力是必不可少,话音刚落,他闪身快速靠近周鸣,伸手‘啪’地一声,打了起来。 清脆的巴掌声在巷子里响起。 周鸣被打得嗷嗷叫,他带来的护卫在旁边观看不敢上前,还有另外一名锦衣卫静静伫立在裴督主身边,武功看着更高,他们可不想死。 纨绔子弟跟护卫们,默默把头转过去,装看不见。 旁边有房屋遮挡,阳光不能直照下来,并不晒,一二缕冬风轻轻拂过,带来一丝寒意~ 五十巴掌过后,总算消停。 朔风镇定活动一下右手,好久没有这样扇人巴掌了。 真过瘾。 周鸣的脸又青又肿,鼻血直流,嘴里的血亦没有停过,要多狼狈就有多狼狈。 “呜呜呜…” 他想开口说些什么,竟语不成句。 裴怀安双眸如深谭,似是能看穿人心,从容自若道:“我知道你是谁,你若是想告知皇后,或者是你的父亲周良弼,尽管去吧,裴某在府中等侯令尊大驾光临。” 周鸣愣了一下,又呜呜叫起来:“我不会放过你的。”这次的含糊发音,倒让人能听出个大概,说完后头也不回的快速跑了,周府的护卫护主本事不强,跟着主子跑就快,几个眨眼的功夫,周府护卫也跑得消失不见。 剩下的纨绔作鸟兽散! 道路中间静静躺着梨木制作的如意六角小盒子,徐景曜将它捡起抱入怀中,又对裴怀安道了一句:“谢谢。” 就在他以为姨父不会理他时,裴怀安开口道:“我不是在帮你。” 徐景曜轻轻点头,目光疑惑望向姨父,他是有话对自己说吗?怎么还不走? “看够了吧?还不出来。” 随着裴怀安话音落下,程尧不知何时,已经拔刀站在郁莲身后,刀身饮过无数人的血,变得冷气森森,锋芒逼人。 如霜跟护卫被吓得说不出话来,双目充满惊恐。 他们的念头是:这下要死了…… 第5章:惜命 郁莲站直身子,慢步走到昔日丈夫面前,不卑不亢福身行礼:“民女郁向莲,参见大人,方才想要路过此地,恰巧见到有人行凶拦住去路,无耐便躲了起来。”脸上蒙住一层粉红色轻纱,外人看不清她的全貌,只见清澈灵动的瑞凤眼充满无辜。 裴怀安望着那双眸子,想起郁莲,那个女人偶尔会露出这种眼神跟他撒娇,妄想打动他的心。 每一次,他都忽略这种无辜的眼神,恶语相向,让她失望、咆哮。 郁向莲,郁莲,两人的名字竟如此接近。 世人只知道当年的昭阳公主,又有多少人知道她的名字叫郁莲。 昭阳死了,他亲自确认过的。 朔风上前低声道:“督主,此人行为鬼祟,要不要带回东厂审审?” 裴怀安还没答话,郁莲听到先叫嚷起来:“别啊,我哪里鬼祟了,我不要去东厂,我有京城户籍,可是良民,你们不要乱抓人。” 东厂现在那么闲了?什么人都抓! 还魂的半个月时间里,郁莲摸清了现在的局势,在裴怀安变态的管理下,东厂西厂可不是什么好地方,进去的人十有八九都要脱层皮才能出来…… 重生一回,她很惜命。 如霜听到主子这样叫唤,心中担心更甚,想直接晕过去,主子被抓去东厂,自己肯定也跑不了,她旁边的护卫腿已经开始抖,一个大男人竟不如女流之辈镇定。 徐景曜人帅心好,咧嘴一笑,露出一颗可爱的小虎牙,特意来安慰她们:“你们不要担心,姨父好好的不会抓你们去东厂的。” “这个人并不想当你姨父,你以后别这样叫他。”郁莲纠正外甥的叫法,想了想接着道:“你姨母值得更好的男人。” 这三年之间,很少人跟徐景曜提起过姨母,更别说夸,他温文俊雅的脸上洋溢起笑容,眼睛亮闪闪的。 “你见过她吗?” 郁莲面对乖巧秀气的外甥没有抵抗力,面目柔和点了点头:“之前在街上无意见过。” 在少年期待的目光下。 她接着道:“昭阳公主生得明净清澈,般般入画,是一位倾国倾城的大美人,天赋异禀的她自小习武,是一名武功高手,轻功更是踏雪无痕,年轻貌美的她有很多追求者,不过她眼瞎,爱错了人而已。” 最后的语气带上了遗憾。 巷头、巷尾处有百姓想路过,远远看到飞鱼服的锦衣卫就绕道走了。 一行人说话没有旁人打扰。 徐景曜对眼前女子简直可以用相见恨晚来形容,总算找到知己了,有一点他要反驳一下:“世人皆道裴怀安并不喜欢昭阳,可姨父在姨母死后的这几年里,并未再娶,且没有一房小妾。” 此话一出,众人的目光凝聚在裴怀安身上。 对啊,这是为啥? 裴怀安肯定不会回答这么幼稚的问题,不再理会他们,径直向外走去。 郁莲巴不得他赶紧走,整天摆着个死人脸在那里也不笑,看见就烦,朔风也不提抓她去东厂的事,随主子离去。 他人一走,空气中的寒冷都少很多。 如霜总算恢复正常,不用担心去东厂的问题,开始抱怨:“小姐,你刚刚就不应该那样说话激怒裴大人,要是我们进了东厂,出来就难了,你想死我还不想死。” “我跟这位公子投缘,我们去百味轩吃点东西,你们先回府吧,我自己会回去。”郁莲嫌她烦,索性直接打发郁府的人走。 “小姐你一个人可以吗?会不会不安全?” 郁莲故作悠闲,无意道:“不知道等下裴大人的手下还来不来找我?都有点期待了~” 如霜一听东厂的人可能来,接过话道:“那小姐你慢慢聊,我先回府。”说完能有多快就有多快的冲回郁府,她跑护卫也跟着走了,生怕落单。 为了取得外甥的信任,郁莲摘下轻纱,两人有说有笑走向百味轩,双喜先抱着盒子回家。 位置不远,很快便到。 一落座,她就问他母亲郁兰的事情。 徐景曜一脸兴致盎然瞬间瓦解,落寞的神情悄然出现,闷闷不乐道:“新帝上位后,下旨让我娘去城外二十里外的清静寺为先帝祝福,没有旨意不得见外人,不得外出。” 她又问:“你爹呢?” 他低下头回答:“爹被伤了一条腿,走路有点跛,皇帝赐他做从八品的委署骁骑校。” 父亲是镇北将军,一下子沦落到委署骁骑校,一朝失势,加上走路跛脚,底下很多人看父亲的笑话,面对无数的嘲讽与冷眼,这无疑是一个很大的打击。 父亲也很苦。 盛京是天子脚下,掉片落叶都能砸到一个五品官。 从八品,更不值得一提。 徐景曜能想到的事,郁莲何尝想不到,郁文德这种做法,简直杀人诛心,眼下只能先救出姐姐,再从长计议其他事情。 她左右观察无异后,一把握住外甥的手,俯身低声道:“我跟昭阳公主其实是旧相识,她出事后我一直暗中蜇伏,躲过新帝追杀,我会帮你救母亲出来,我的身份你不可以告诉别人,知道吗?” 徐景曜一脸严肃的看着她,点了点头,原来是姨母的好友。 “你可知春雀、夏燕二人在哪里?” 这二人,他记得是姨母的贴身侍女。 知道是知道,回答问题之前,他要再确保一下对方的身份:“你有什么证据证明你的身份?” 郁莲纤细的小手托住精致的下巴,证明身份?想了想,道:“昭阳公主有告诉我,你是七杀命格,乳名叫十狗的事,还有她将碧玉七宝玲珑簪藏在公主府的湖底,这件事她只告诉你,旁人都不知道。 碧玉七宝玲珑簪是云城月家的月娥眉所赠。 遇到危险时可用玲珑簪作为信物去寻她,她会助你平安。” 徐景曜颌首,她讲的都对,“姨母曾说过,云城的月家用毒最厉害,其家主月云天曾一人毒翻敌国两座城,最后敌国才来我朝求和,并签下永不进犯大胤国条约。月娥眉是他的嫡孙女,尽得月云天真传。” 第6章:锦春坊 楼里的小二手脚麻利端上吃食,还有一壶皇都春酒,放好两个酒杯,还偷偷多看郁莲两眼再退下。 美人,谁不喜欢看。 郁莲摸抚上脸颊,没有说什么。 郁向莲虽不及自己前世的绝色,可也是个花容月貌的美人。她伸手执起斗彩莲花瓷壶,给自己倒一杯皇都春酒,眼神看向少年郎挑了挑,询问他要不要喝? 徐景曜摇摇头,不喝。 她倒好酒,端起白玉杯轻啜一口,酒入喉中,微微辛辣刺鼻过后,带来一丝甘甜,久久挥之不去,这才开口道:“你姨母于月峨眉有恩,这个信物是她亲手所赠,看样子你并未动过公主府湖底的玲珑簪是吗?” 她曾对十狗说过,这个是保命用的,不到万不得已时刻不要用。 郁文德容不下自己,会致于死地。 可是,他没杀姐姐,只是软禁。 在郁文德看来,郁兰的杀伤力不大,郁莲武功高强,当时又深得简文帝喜爱,跟他处处作对,不能留。 加上刚刚跟十狗的对话,郁莲可以肯定,他没动用过。 她的想法也得到证实,徐景曜点点头,眼角微微弯成月牙,语气和缓道:“没动,新帝上位后,并未要杀我,还没机会用上。” 徐景曜想到什么,收敛笑意,通过半开的槛窗,望向皇宫的位置:“若他要杀我,我恐怕也出不了京城,又谈何去寻月峨眉呢?” 郁莲看他惆怅的模样,想摸摸他的头,还是忍住动作,唤他一声:“十狗。” 他眸光骤然缩了一下,转头过来讶异的看着她。 她被这么一看,有些不好意思,转头从窗边看向楼下的街道。 行人大多数都走在街道的两边暗影下~ 两人在百味轩的一个小包厢内,谈话也不会被外人随意听见。 徐景曜执起酒壶,倒一杯皇都春,一饮而下,清清嗓子,说道:“你唤我这个名字,让我突然想起姨母了。你知道吗?自从那个人上位后,我从未唤过他为舅舅,他杀了姨母,侮辱我爹,囚禁我娘,我徐家支系死的死,流放的流放,偌大的徐家,如今只剩下零零散散的数口人。” “你知道他为什么放过我不?”少年自问自答道:“因为我被人家随意欺辱却无可奈何,掀不起风浪。” “我没有这种舅舅。” 他越说越气,再倒一杯酒饮下,俊脸上带有一抹微微红酡。 郁莲身子前倾,玉手抚上他头颅,安慰道:“别怕,我来帮你,从此你不再是孤身一人。” 少女琼鼻美目,眼波流转千朝回盼,云鬓间简单的白珠金簪在盛颜衬托下,更显名贵。 她此时在徐景曜眼里,周身散发出仙姿光芒,熠熠生辉,一时间看呆住。 岁月静好维持不到一瞬间。 “咚。” 徐景曜头上突然挨上一个敲脑壳,不重,却也痛。 干啥敲他? “你以后不准露出这种眼神看我,我已有心仪的男子,而且也不会爱上你的,在你眼里,我只能是朋友或者是长辈,绝不可能是恋人,你听明白了吗?” 郁莲收回手,坐定在他对面,摆出一副长辈的脸孔,十分严肃,生怕对方喜欢她。 他撇嘴点了点头,这位向莲姑娘想太多了。 她再次重申:“听明白了吗?” 迫于对方严厉眼神下,徐景曜应了一声:“明白。” 郁莲这才满意,外甥若是喜欢上她还得了?只怪刚刚没忍住手,桌底下她拍了拍自己刚刚伸出去摸头的手,问道:“春雀、夏燕二人在哪里?这下总可以说了吧。” “上次我见到她们是在中元节,春雀说叫我有困难去锦春坊寻她。” 她咋舌。 锦春坊,这不是一家青楼吗? 难道这两姐妹沦落成青楼女子,才能躲过郁文德的追杀? 郁文德成为新帝,一定不会放过昭阳公主府的人,加上有裴怀安在,不用想都剩下不了多少个。 郁莲也是在赌,春雀夏燕做为她得意手下,易容之术练得炉火纯青,加上有武功傍身,想杀她们也绝非易事,“好,你记住此事千万不能告知别人,春雀能告诉你锦春坊的事,也是知道你的可靠。” 他当然可靠了,徐景曜冷哼一声:“那是,我嘴巴很严的,连双喜跟爹爹都不知道这件事呢,我没说。”要不是看她跟姨母那么熟,还夸姨母的情况下,徐景曜也不会告诉她。 郁莲笑了,没有说什么,倒上皇都春喝起来。 十狗一如之前的天性禀纯。 徐景曜开口道:“你说你会救我娘,劫人的话根本行不通,皇帝会发现,届时下令追杀,徐家也会受牵连,凭春雀夏燕二人之力,保全不了大家,我怕你们会死。” 顿了顿。 他艰难地继续道: “清静寺我去过几回,前院还好,后院有多层暗卫把守,根本进不去,不然算了吧,这样挺好的,日后我有本事再救我娘,这样我跟爹娘就可以一家三口团聚了。” 徐景曜说得容易,日后得多有本事才能救出母亲。 可是,他不愿意眼前的少女死。 郁莲饮了几杯酒,脸上些许酡红。 脑子不受影响,异常清醒,道:“这个不关你的事,你只需要好好念书,保护好自己即可,这些是大人的事,与你无关,我先告辞,下次有机会再详聊。”郁莲站起身,准备辞去,现在不宜跟十狗相处太久,会被盯上。徐景曜也知这个道理,起身迎送,一起跨出包厢。 于门口分离。 两人一左一右走向不同的方向。 郁莲以最快的速度找到附近一家成人店,以给相公购买为名,买下一套瘦小男装,走小路回的郁府。 回到怡月小院时,不见如霜身影。 不在正好。 她把男装藏在黄花梨连三橱衣柜的最下方,用其他衣裳盖住。 没猜错的话,郁文德生性多疑,会派人监视十狗,今日过后,必有人来查她底细,今晚是去锦春坊的最佳时机,明天,可就没有那么自由了。 如霜刚睡醒,打着哈欠来到主子厢房,看她临窗而坐,道了一句:“小姐,夫人不久前来过,说三天后去给周府的老夫人祝寿,叫小姐也一起呢。” 第7章:婚配 郁莲当是普通宴请,应了一声:“好。” 她无所谓的样子,如霜嚅动嘴唇想说点什么,最后还是选择闭上嘴。 冬日的暮色来得早。 光秃树桠上挂着半轮红日,夜幕缓缓垂落~ 用晚膳时,除了如霜,还有另外的丫鬟提着食盒过来,在厅里摆上菜品。 蒸软羊、香炸琵琶虾、叫花鸡、醉排骨、山药汤。 除了叫花鸡,其他菜都冒着一股热气腾腾。 这是?郁莲还没问出口,章千兰人未到,声先至:“莲儿,娘跟你一起用晚膳。” 声音落下,几个脚步声,她才走进来。 妇人一袭翠绿色缠枝花刻丝褙子,赤金嵌宝珠钗簪在整齐的鬓发上,颈戴赤金镶嵌珠宝项圈,手上捧着一个瑬银百花掐丝珐琅手炉取暖。 屋内烧有小炭炉,妇人入了屋,放下手中小炉,看着女儿微微一笑:“你感染风寒初愈,吃点好的。” 丫鬟把菜摆好,恭敬站到一旁。 郁莲对于这位母亲还不是很熟悉,言多必失,道了一声:“好。”没有再说什么。 章千兰没想太多,女儿平日里都是一副安静模样,鲜少计较什么,就是这样,她才担心女儿被郁灵珊欺负,用公筷夹了一块羊肉放进女儿碗中,柔声道:“补补身子。” 郁莲抬起清澈灵动的眸子,轻轻说了一句谢谢,她执起另外公筷,给妇人夹了一块排骨。 一来一往,一旁的丫鬟看着母女间其乐融融。 一顿饭用了两刻钟时间才用完。 母女俩漱完口,便在厅里坐着说体己话,如霜被遣了下去,厅内只留下章千兰贴身丫鬟俞姑,这是信得过的人。 章千兰静静道:“莲儿,你也知道府里都是大夫人作主,虽然她那边平时没有大动作,可是对咱们来说,她绝非善类,好的都给了郁灵珊跟郁文彦,丝毫没有考虑过你,三天后去周府,你打扮得漂亮点,别被你大姐比下去了。” 郁莲安静点点头。 一旁的俞姑年龄跟章千兰相仿,忠心耿耿,看着小姐长大,她安静点头的模样,一瞧就没明白到心里去,忍不住问了一句:“小姐,你真的明白了吗?” 郁莲看向俞姑,再次点头:“明白,娘要我打扮得漂亮点,把大姐比下去。” “还有呢?” 她想了想,摇摇头回答:“没了。” 章千兰抚额,摆了摆手,示意俞姑坐下说,什么事不讲得清清楚楚给女儿听,她都不开窍。 俞姑上前两步,坐在黑漆彭牙扶手椅上,缓缓道来:“周府有两个到了适婚年龄的少爷,嫡子周荀、还有庶子周温瑜,三天后不止是我们郁家去,还有其他家小姐也会去,明年开春你就及笄了,要抓住机会攀上周家才行。” 火炉内的炭烧得正旺。 一片暖和~ 在昏黄烛火下,室内寂然无声。 女儿没有说话,章千兰望了她一眼,有点恨铁不成钢道:“郁灵珊早就知道这件事,这半个月都在学礼仪,悉心准备,周府的情况先前也有跟你说过,你应该知道这次宴会的重要性才对。” 可恶的沈媱将生日宴之事压了下来,今日才派人通知她。 妇人气得在桌上拍了一下,茶杯跟茶盏被拍得当当作响,就会欺负她娘家无人。 俞姑见状,出言安慰小姐:“夫人不是气你,是气大夫人压下宴会的消息,今日才告知我们。” 郁莲刚还魂不久,还没想过嫁人的问题。 女子及笄就要开始谈婚论嫁,就算不嫁也由不得她,父亲跟大夫人会把她随便嫁出去,在郁府,郁莲清楚自己的地位。 既然要嫁,可得好好挑人才行。 前世她满腔热忱,也没有换来裴怀安半点情意,现在的她只想救出姐姐,逃离郁府,好好活下去,并不纠结于爱情。 入她眼的,唯有利益。 父亲郁兴安、姐姐郁灵珊、大夫人沈媱,甚至如霜,都是不定时的野兽,不知何时会向她伸出利爪。 郁莲伸手去握住眼前母亲的手,温柔道:“我明白了,我会找一个如意郎君的。”章千兰回握她,一只手点了点她的额头,叹气道:“你脑瓜子要多转转。” 俞姑似是想起什么,出言道:“周家在京城根深叶茂,郁府乃是京城中一介商贾人家,比郁府高门槛的世家数不胜数,但是周老夫人生日宴会竟然送大夫人跟郁灵珊帖子,还特意请了二小姐,这说不定是周荀少爷或者是周温瑜少爷的意思。” 郁莲不解,这两位少爷喜欢她? 看出她疑惑,俞姑解释道:“半年前两位少爷有来过郁府,有可能是哪位看中了您,特意以周老夫人的名义下了帖子。” 周老夫人生日宴,请的大多都是妙龄未出阁的女子人家。 明眼人都知道是在为两个孙儿找未来儿媳。 郁莲了然,虽然郁向莲看过两位少爷,可是应该没有太多瓜葛才对,不然母亲也不会特意来跟她说这么多。 周家,是哪个周家? 她好奇的问:“他们的父亲叫什么名字来着?一时间记不起来了。” 章千兰快俞姑一步回答:“周承,是朝中正五品的御史中丞,他兄长周良弼的正室,跟皇后的母亲乃是两姐妹。” 周良弼? 这个名字好耳熟, 郁莲想起今日带头欺侮十狗那个人,好像叫周鸣,他父亲就叫周良弼。 还没来得及缕清关系,章千兰接着道:“若是能攀上周家,不管是嫡子还是庶子,都能让你这一生安虞无忧。” “娘,知道了。”郁莲的生母是皇贵妃,去世得早,都是姐姐照顾她较多,鲜少享受过母爱的她内心溢出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 朱窗半开,冬季的寒意正浓,窗外烛火未照耀之处,黑漆漆一片。 夜幕早已铺开~ 章千兰跟俞姑又絮絮叨叨讲了好一会儿人情世故,才离开怡月小院,郁莲站在院门口,看着她们所执灯笼的光芒越来越暗,直至消失不见,才回厢房。 因着还要去锦春坊,她净完身子后打发如霜,作出早歇的假象。 如霜没有想太多,收拾完也回了自己屋里。 第8章:本宫死后,葬于鸟鸣涧 郁莲换好衣裳,摸黑从后院爬墙出府,动作利落。 一身鸦青色杭绸素面平袍,长发用冠玉束起,皮肤少许漆黑的小公子出现在东永庆街头。 女子皮肤白皙容易遭人发现,郁莲又抹黑一些,还在眉目、脸上动了一些手脚,虽不如春燕姐妹技术,却也难看出她是女子身份。 刚到街上,又迅速买了一顶平式幞头帽戴上。 这下更像男子。 华灯璀璨,街头戏鼓,寒夜也不影响街头上游人如织。 大胤民风开放,街上不止有相貌堂堂的公子哥,还有不少灵秀的小姑娘出游。 太宁帝上位后,规定宵禁时间从午夜子时至寅时,现下不过戌时,时间早得很。 香帏风动花入楼。 锦春坊楼高三层,青漆的楼阁紧临大路,红灯高悬,沉香绣户,飞檐微翘,从门口望进去,美人轻歌曼舞,歌声清丽,真是纸醉金迷。 豪侠之客结伴游乐,门前的美人笑得娇艳如花,勾肩搭背一齐入内。 郁莲站在门口,心绪有些复杂。 春燕她们在这里面,还好吗? 一位姐姐见小公子犹豫不决,迎上去娇媚道:“公子,奴家红杏,可要进来坐坐,咱们里头来了一批新妹妹,包您满意。” 女子半露酥胸,靠近一些,郁莲看到她脸上扑了一层厚厚脂粉,唇色非常红艳,口脂涂得太厚了。 红杏把小公子肩膀一搂,往里面拉,一边走一边喊:“姐妹们,来了一位小公子。” 一入内。 几位姑娘一拥而上,热情洋溢。 厅内有一个舞台,四周纱幔低垂,营造出朦胧之感,舞台中央有几位美人在歌舞~ 郁莲挣开她们退至一旁,压粗声音道:“你们老鸨呢?我要找她。”而后又加了一句:“你们这里管事的是谁?我有事要见他。” 刚刚拉人的那位女子站了出来,脸上笑意敛了三分,淡笑道:“小公子,我就是老鸨,你找我什么事?” 她轻轻一挥手,周围萦绕的女子纷纷散去。 总算没有那么嘈杂,郁莲整理一下被拉皱的衣裳,正色道:“可有方便谈事的地方?我要找人。” 红杏把人上下打量一番,思量过后,走向后院方向。 郁莲跟了上去,后院昏暗,灯火不如前院亮堂,四面抄手游廊,没有其他人。红杏笑眯眯地调侃道:“公子,这里只有咱们孤男寡女,你可以说了。” 对方却噤了声。 红杏又唤他两声:“公子?公子?” 郁莲手托下巴,有自己的考量,春燕、夏雀二人是隐姓埋名在此处,若她贸然询问,不知道会不会给她们二人增加负担。 前世的昭阳公主已死,她们又可会效忠这一世的郁向莲? 这一世的她,无财无权,又有什么值得别人效忠? 又该怎么说明自己的身份? 这一刻,她在害怕,在退缩。 怕曾经忠心耿耿的侍女变了样,怕骄傲一世的昭阳公主,被最信赖的人奚落,然后如同败家之犬一般逃离。 红杏见她不理人,低咒两声,扭着小腰一步步走回前院。 这小公子人模人样,还以为有什么事呢。 离槅门还有几步之遥时,背后传来一道灰心丧气的声音。 “我想找春燕、夏雀二人,她们可在此处?” 红杏愣了愣,眼中精光一闪,表面不露声色,转头扭着小腰步履轻盈走来,脸上绽开一个鲜花般明媚的笑意:“公子,锦春坊燕燕雀雀多得是,可是您说的这两人,这里并没有。” 郁莲不知为何,悒悒不乐,艰难道:“徐家公子告知我消息的,这里可以寻到她们二人。” 女子还是一如既往的笑意:“哦,这位小公子您是何人?寻她们所为何事。” “我不能说。”郁莲哽着嗓子摇了摇头。 不说,那就走吧。红杏不理他,欲向前方走去,却又听那小公子说:“我为昭阳而来。” 这句话,让她停下了脚步,转身过去,神色掩盖不住的激动追问:“昭阳公主不是死了吗?你跟她是什么关系,派你来干什么?你怎么证明你不是郁文德的人?” 关于昭阳公主的事,让红杏完全失控。 这时,郁莲黯然的情绪恢复一些,眼前的女子分明是知道她们二人下落,她清清嗓子,正色道:“我受昭阳公主之命前来,我不是郁文德的人,麻烦姑娘帮我传话,她们二人一听便知其中意思。” 得了这话,女子好奇道:“你说。” “燎沉香,消溽暑。鸟雀呼晴,侵晓窥檐语。叶上初阳干宿雨,水面清圆,一一风荷举。春光如此明媚,你们二人好死不如赖活着,跟在本宫身边吧,你赐名为春燕,你便唤夏雀吧。” 昭阳公主与她们结识时,便是如此场景。 红杏眼眶泛红,好久好久没有听起这首诗,眼前的人是谁?她再问:“你还有别的话要说吗?” 郁莲见她哭了,不明所以,单凭几句话让对方相信自己也勉强。 毕竟不是人人都像外甥十狗,那么单纯。 “月出惊山鸟,时鸣春涧中,本宫死后,葬于鸟鸣涧吧。” 这句话,是自己跟春燕夏雀二人说的最后一句话。 那日,昭阳公主仿佛知道自己难逃一死,说完后手执雁寒剑飞身离去,留给姐妹二人一身火红的身影。 除了她们二人,无人知晓昭阳公主的遗言。 红杏‘哇…’的一声哭了出来,流涕痛哭,十分伤心,郁莲不明她伤心为何,看到她这样伤心,悲从心有,泪水涌上眼眶,直到红杏断断续续说出:“我就是春燕。” 真相大白,找的人原来在眼前。 郁莲从高高在上的昭阳公主,跌落到如今地位,心中何尝没有半分落差?公主府不在了,疼爱她的父亲不在了,姐姐被囚,姐夫瘸了,十狗没有心计不能自保,裴怀安恨她,还有郁府的糟心事…她也狠狠抱着春燕嚎啕大哭起来:“春燕,本宫好累,呜呜呜…” 被抱着的女子轻颤了一下,郁莲没有发现,沉浸在悲伤中。 第9章:处境 昭阳公主有一对巾帼不让须眉的侍女,两人是双生女,师从千蛊门,后面在昭阳公主安排下,拜入暨元纬大师门下,姐妹俩一套绕指柔剑耍得出神入化。 若当年有她们在,或许昭阳公主就不会惨死箭下。 她们,当时被派去保护一个人,裴怀安! 皇妹死后,新帝多次派人招安春燕、夏雀,姐妹均不为所动,甚至想杀了皇帝,为公主报仇雪恨的想法。 皇帝身边暗卫数不胜数,又岂是她们二人可以杀之。 后来,两人秘密偷出公主骨灰,葬于蓬山鸟鸣涧,也算是完成昭阳公主的遗言,便隐姓埋名消失不见。 徐家独子徐景曜在京城举步艰难。 有一次春燕暗中出手相助,并留下她在锦春坊的线索,若徐景曜寻来,她定会助他,助徐家。 才有现在两人抱在一起痛哭的局面。 郁莲哭得伤心,就是这一哭,没有付出一点代价,就让春燕重新忠心于她。 夜更深。 来锦春坊的宾客越来越多,后院游廊处并不是长久说话的地方。 经过刚刚那一哭,春燕知道眼前的人不是什么小公子,而是女子,还有可能是昭阳公主,她扶起郁莲走向后院最角落一处厢房内,抹干眼泪,留下一句:“我去去就回。”就消失不见。 厢房内明栿房梁,桃木多宝格竖柜,枸木雕花架床靠近墙面,相思小屏风立于厢房中间,后面是出浴的地方,古香古色,跟大家闺秀的居室相差不大,让人看不出是在青楼里的房间。 郁莲将室内看了个遍,也没等到人回来,心里打起了鼓。 难道春燕背叛自己?去找郁文德或者是裴怀安通风报信,告知这里有昭阳的余党? 她迅速打量四周,看看能不能找出刀剑防身。 刚生出这个想法,春燕便带着妹妹夏雀前来,夏雀浓妆艳抹,一身大红金枝线叶纹长裙,眼睛红红的,姐姐有告诉她刚刚发生的事情。 郁莲坐在圆桌旁,眼睛在认真看手上的指甲,装出一副淡定的样子,姐妹二人站着,房门紧闭。 三人默默无声,没有人率先打破寂静。 最后,是郁莲放下手,先开的口:“我想让你们跟我身边,帮我办事。” 春燕、夏雀相视一眼,齐声回答:“是。” 两人说完后,眼角泛起猩红,似是又想哭。 呃,这么简单?郁莲有些不可置信:“你们没有什么想问的吗?比如我能给你们什么好处,给你们带来什么利益,帮我会不会引来皇帝的追杀…” 春燕上前两步,跪在她前面:“我与妹妹二人愿听侯差遣。” 春燕猜测眼前的人分明就是过世的昭阳公主,虽然不知道为何会变成这样,公主不肯说,肯定是有她的苦衷。 这一世,奴婢愿以凡人之躯,护公主一生安虞。 愿公主千岁千千岁。 夏雀跟着跪在姐姐身边,眼中还有点点泪花,凛起脸肃然道:“是的。”阿姐说公主可能还魂重生的事,她本来还不信,可是刚刚看到她假装淡定的在看手指甲,这是公主的习惯,紧张时下意识的盯着指甲反复看。 “好,你们起来吧,我跟你们说下我现在的处境。” 郁莲把郁府,还有郁向莲处境的事一一告知,最后多嘴问了一句:“若我说我是昭阳,你们信吗?” 二人点头:“信。” 为了日后办事方便,也减少相互猜疑的机会,郁莲把自己重生的事情举盘托出,若连春燕夏雀二人都信不过,她不知道,天底下还有谁能让她相信,“事情就是如此,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 春燕眼神明亮了几分,声音染上欣喜雀跃,“公主回来就好,我会寻机会进入郁府留在您身边,妹妹留在锦春坊打听消息。” 这个办法引起夏雀的不满,鲜少反对姐姐主意的她反驳道:“为什么不是阿姐留在这里,我去伺候公主咧?” 对方答:“之前主要都是我贴身伺候,更加了解公主的饮食习惯。” “我也了解啊,刚刚公主一直在看她指甲是紧张的表现,我不止了解公主饮食习惯,还了解她动作。” 春燕为了让妹妹信服,“你以为我看不出来吗?我先前是公主府掌事,职位比你大,难道你还想越权不可?” 提到这个,夏雀没了声。 确实是姐姐权力更大! 这件事就这么确定下来。 郁莲习惯她们的相处模样,没有多说什么,她留意到两人都是容了易的模样,并非本来面容,加上在这锦春坊,担心道:“你们在这青楼里有没有被…” 话只说一半。 并没有继续说下去。 她们能明白所说之意。 夏雀抢先接话:“公主放心,我们都是清白之身,在这里只是逢场作戏。” “你们怎么没有嫁人?而是守在这里。”郁莲没记错的话,二人已经二十有四,寻常姑娘家已经是几个孩子的母亲。 对于重生的公主,夏雀知无不言,缓缓道来:“我们没有遇到喜欢的男子,便在此处安定下来,锦春坊有自己打听消息渠道,另外还开了两家赌坊,公主需要用钱尽管开口。” “其实也没多久,公主你逝去后,新帝上位,公主府的幕僚遭到追杀,死的死,伤的伤,我与姐姐能救则救,一折腾就是一年,您尸身被葬入皇陵,我与姐姐将它偷了出来,葬在鸟鸣涧。” 夏雀说得轻描淡写。 她们其中辛酸郁莲能够体会,她看错了人,临死前还派春燕夏雀去保护裴怀安,那时的他身陷追杀令,身受重伤,杀手一波又一波,郁莲不忍心让他死,去皇宫前特意留下侍女保护他。 裴怀安辅佐郁文德上位,她辅佐郁敬,水火不容。 过去的事,不提也罢。 郁莲从锦春坊回郁府时,春燕夏雀二人坚持要送,她应了下来。 一行三人走在胡同巷里。 夜深寒冷,行人少了许多。 一路上几人鲜少语言,只有郁莲偶尔说几句要注意的事项,姐妹俩都是安静的听着,或者点头称是,到了郁府后门,郁莲准备爬墙时,春燕开口道:“且慢。”随之给妹妹一个眼神。 夏雀立即飞身上墙头,观察府里那边无异后,朝着姐姐点了点头。 春燕把郁莲轻轻横抱,说了声:“公主扶好。”足尖一点,跃过三米高的黑瓦白墙,安然落地。 待人站稳后,春燕跃上墙头,向她告辞:“公主保重,我们走了。” 得到对方点头,姐妹俩从墙头用轻功飞向锦春坊方向。 今天可以说是郁莲重生后最舒心的一天,摸黑回到厢房,洗脸时还吟了两首小曲儿。 有人开心,就有人难过。 周府那边就不太平了。 第10章:知错 周府占地宽大,与邻舍隔得远,周鸣被打得鬼哭狼嚎,也进不了邻居耳里。 “爹,我知道错了,不要打了呜呜呜……” 府邸灯火通明,一名鼻青脸肿的男子跪在厅堂内,他的父亲拿着四尺长、食指般大小的木棍,一下又一下地抽在他身上。 饶是儿子苦苦哀求,他亦不为所动。 府中其他周鸣的姊妹,同堂兄弟,被要求旁观执行家法。 一众人坐在厅内。 丫鬟垂首站在主子身后静候~ 林氏心疼儿子,看不下去,上前劝阻:“老爷,你打了鸣儿那么久,他知错了,下次不敢再犯,不如就饶了他这一回吧。”同时给儿子使了个眼色,示意赶紧认错。 周鸣白日被锦衣卫打,晚上被父亲打,此时全身上下没有一块硬骨头,连忙求饶:“对,我错了,我不应该招惹裴怀安,爹,我真的错了。” 落在他身上的棍子才算停下来。 周良弼今天在朝中处理沧州的事,直至幕夜才从宫里出来,刚到家门,儿子就火急火燎前来告状,说裴怀安打了他。 一细问。 原来是这兔崽子主动挑衅的裴怀安,被打了五十巴掌。 幸好打的是巴掌,一定程度上也阻止了周鸣胡言乱语,不然都不清楚要惹出多大事端。 周良弼发了好大一场火,又把家里跟儿子年龄相仿的胞族子弟叫出来,当着他们的面执行家法,以儆效尤。 周瑞灵不理解父亲为什么发这么大的脾气。 她从椅上站起,为弟弟辩解:“爹,为何我们要怕他?我们周家并不差,您是朝中正三品的上都护,叔叔是御史中丞,族中还有其他子弟都在朝为官,商贾我们一样出色,不管是在朝为官,还是从商,我们周家在京城的根茎不浅。” 她顿了顿,道出最重要的一点:“况且,外公家的表姐是皇后。” 言外之意,除了周家,还有外公家里的势力。 姐姐一顿分析,周鸣听完连忙点头,气得父亲又想打他,周鸣连忙缩在精致大气的珐琅花瓶边,不敢有别的动作。 林氏愠道:“瑞灵,闭嘴。” 厅堂主位的紫檀木雕花大椅上,坐着周老夫人,她没有插手小辈的事,交给儿子处理。 主位左手边,是周承,依次是他的儿子周荀、周温瑜,再到女儿… 其他位置也坐满了其他房的人。 周良弼环视一圈,在场年轻气盛的后生居多,不然就是未出阁的女子,这些人大都是只听过东厂的恐怖之处,并未亲自经历过。他知道,还有不少无知的人赞同周瑞灵的话。 今天若不把话说明白,哪天真的因为这些后辈们引火上身。 “外界把裴怀安传成一个只手遮天,行事狠辣的人,东厂的威名你们也听过,可是,你们自认周家可以与他相比吗?你们知道皇上是怎么坐上这个位置的吗?你们又了解多少朝中的事?” 周良弼提出的问题无一人回答,他接着道: “新帝刚登基不久时,姚州刺史欺上瞒下,养兵蓄锐,贪灾银,三次派去调查的官员不是惨死就是失踪,士兵亦不见踪影,姚州水远山遥,京城不知那边情况,最后无法,派了裴怀安过去。 裴怀安带了三千骑兵,马不停蹄南下,歼杀八千多名乱兵,斩下姚州刺史的头颅,解救姚州数十万被压迫的百姓。” “你们知道裴怀安损失多少人吗?” 面对兄长的提问,周承做为御史中丞,自是知道,他在心里默默说了句:两百二十三人。 周良弼高声道:“两百二十三人。你们要知道,之前派去的特使都全军覆没了,你若是让我高家来办这件事?你们认为结果会怎么样?是像之前的特使一样消失不见,还是像裴怀安一样,牺牲两百二十三人,歼灭八千多名叛军,斩下姚州刺史的头颅?” 厅内鸦雀无声。 刚刚振振有辞的周瑞灵,抿着嘴不说话。 周鸣被父亲的一番话震得愣在当场,以往他都是道听途说,今天是父亲那么严肃地说出来,这种感觉与众不同。 对于姚州的事,在场的人除了周承,都只是略知一二。 年龄小些的,更是一无所知。 哪里会知道这些内情。 周承站起来,端出长辈的架子,对着后生道:“京城也有很多裴怀安处理的事,你们会更熟悉一些,总知,没事不要去惹裴大人,更不要惹东厂,不然周家也救不了你。” “是。” “知道了。” “好。” 在场的后生纷纷应了下来。 周良弼知效果已经达到,也不再多说什么,“大家也累了,回去休息吧。” 话落后,众人零零散散走了出去。 周鸣偷鸡不成蚀把米,蹑手蹑脚也想溜,不料,背后传来一句:“周鸣明日随我上都督府道歉。” 周鸣一整个人僵住,明日看来还有一顿刑在等着他。 林氏走向丈夫,路过儿子的时候剜了他一眼,面对丈夫时巧笑倩兮:“老爷,三天后就是娘的生辰了,不如借此机会邀裴大人过来聚聚,可以拉近一下关系。” 周瑞灵还没走,一听这个主意,就明白母亲心中所想。 奶奶生辰宴上,再让弟弟倒酒致歉,让裴怀安看在老人家的面子上,大人不记小人过,原谅弟弟。 难不成裴怀安还想在周家老夫人的生日宴上见血? 周良弼也知妻子心中所想,可人来不来也是个问题:“依我看,他不会来。” 林氏道:“不试试怎么会知呢。” 周鸣连忙附和:“是啊,三天后我再给他赔礼道歉,明日就不跟你去见他了,孩儿先退下。”留下话后头也不回的跑了,生怕明天去见裴怀安。 “罢了。”周良弼叹了一口气,“此事交给夫人安排吧,来就来,不来就算了。” 林氏应下:“是。” 林氏也是急中生智,为儿子开脱,裴怀安手段狠厉,若老爷带鸣儿上门赔罪,指不定鸣儿会怎么样,明日她便拟帖子请人,在周家,不至于出什么事。 第11章:余党 次日清晨,又落了一场雪。 郁莲起身时,雪已停,推开窗棂。 怡月小院斑驳的青石砖路已被雪盖住,不能走,只能依靠回廊下那条路通向院门口。 院里种有几株梅花,大雪洗涤后的枝芽更加茁壮,有的花瓣全部展开,露出金黄色的花蕊,有的小小花骨朵就要盛开~ “梅须逊雪三分白,雪却输梅一段香。春燕,梅花开了。” 身后无人回应。 郁莲转身,屋内空荡荡的,只有她一人。 昨日重见春燕夏雀二人,她们唤她为公主,仿佛回到当年的昭阳公主身份,今日醒来,情不自禁罢了。 “咚,咚,咚!” 院门口处传来敲门声,伴随着话语声:“莲儿,在吗?娘有好事找你。” 章千兰性格爽朗,不似一般的大家闺秀温声细语说话,隔着老远,郁莲都能听到母亲叫喊的声音。 如霜不知去了哪里,她亲自去开的门。 门口除了章千兰跟俞姑,还有一位夫人,带着两名女子,有一名竟是春燕。 昨夜郁莲叫她想办法进入郁府,没想到今日一大早就已经过来,动作不是一般快。 她佯装不知,问道:“怎么了吗?” 章千兰热情的给女儿介绍: “这是娘的闺友阿菀,你之前也见过几回的,她远房侄女春燕先前是在宣城那边伺候官家夫人的,这官家夫人疑心病重,生怕自家老爷看上她,把人撵了出来,真是造孽。” 阿菀扶了扶髻发金钗,叹气附和:“可不是嘛。”她拉了拉春燕的手,感觉可惜。 春燕此时的模样眉清目秀,不似在公主府那般容貌。 也不怕别人认出她本身来。 郁莲静静伫立在院门边,感慨道了一句:“官家夫人是太多疑了。” 章千兰亲昵地挽住春燕的手臂,“现在春燕要来京城找一份差事,阿菀带她来府上拜访了我,我想着你身边只有如霜一个人怎么行,不如让春燕来照顾你。” 还没等女儿开口,她放开春燕的手,把女儿拉向一边。 悄悄道:“阿菀说春燕会一些拳脚功夫,还会药理,懂人情世故,有了她,也不怕郁灵珊害你了。” 章千兰跟李菀相识多年,自是信得过,不好的人不会推荐给她。 这不,马上带人来找女儿。 能在官家夫人身边伺候的,怎会没有一点本事傍身? 她越觉得捡到宝了,巴不得女儿赶紧同意,郁莲没有如母亲所愿,而是挺直身子,上前两步,雪白娇艳的小脸涌上一抹好奇,对春燕道:“我娘说你会武功,可以展示展示吗?” “是。”春燕不卑不亢,观望一下四周。 院门外有一棵大大的槐树,树枝上已无茂叶,只剩下零星凋零落叶挂着雪,没有落到地下。 一抹倩影飞身掠上去,直至到最高枝头,折断一枝枯枝下来,捧到郁莲眼前。 章千兰看了直呼危险:“证明一下也不需要上去这么高,摔了就不好了。” 说归说,眼里的欣赏完全掩盖不住。 就这样,春燕留下来在怡月小院。 如霜见有新人来,往大小姐那边跑得更勤快了,巴不得提出要去伺候大小姐的要求,最终她还是没提。 郁莲也懒得管如霜,她有重要的事要做。 当务之急,是尽快拾起之前的武功。 都督府。 朝中无甚大事,天寒地冻,皇帝也不折腾臣子,早早下朝,归来府中的裴怀安褪下朝服,一袭白绸竹叶立领长衫,于练武场内舞剑。 挥剑成河,气贯长虹,剑气咄咄逼人。 每一挥都带有无尽冰寒。 杨管家手拿印着鎏金正楷小字的帖子,远远站在练武场的门口等待,他旁边还站着朔风。 深冬寒意未散,比往年更冷了些。 朔风血气方刚,加上内力傍身,穿着胡袖水蓝素袍,披上灰鹤色绵绸披风便不觉得冷。杨管家穿了几层夹棉平袄,才觉得不冷,他又望了望主子舞动的身子,道:“也不知道督主会不会去。” 不等朔风回答。 他接着道:“这次周老夫人举办的生辰宴,会有很多未出阁的女子前去,似是要为周荀、周温瑜二人选妻,若督主前去,带回来一个夫人,也未尝不可。” 朔风挑眉,来了兴致。 自昭阳公主死后,督主便不近女色。 缠上来的莺燕不少,也没见主子心动过,未来夫人长什么样,他也很好奇。 他琢磨出声:“督主莫不是喜欢昭阳那样的?” 杨管家‘呸’了一声,“怎么可能,你忘记督主之前是怎么厌恶她的吗?” 朔风没再说什么,别人不知,但他清楚,督主还在驸马时期,瓜就是被昭阳公主破的,这几年也没有找别的女人。 督主的心属于谁不知道,但是身子只属于过昭阳公主。 感情这种事,谁也说不清。 这些隐私事朔风没有到处说,除非他嫌命活够了…… 裴怀安练武毕,沧溟剑入鞘,拿起备好的巾子拭汗,杨管家拿着帖子上前禀报,询问他要不要去。 裴怀安放下巾子,冷冷道:“周良弼的母亲生辰,邀请我前去一齐庆贺?” 杨管家点头:“是的。” 得到督主意料之中的两个字:“不去。” 没有一丝迟疑的回答。 “是。”杨管家刚准备转身离开,朔风开口了,“督主,我看此次可前行。” 在男子淡淡的注视下。 他喉结快速的上下滚动,道:“督主昨日在巷子里遇到的那位姑娘,她不知有何本事,竟能收服曾经昭阳公主的侍女春燕,她也会出席周老夫人的生辰宴。” 裴怀安宁静地望着朔风,示意他说下去。 “春燕心细慎密,这两年隐姓埋名,我们暗网也无她们姐妹二人的消息,就在昨天夜里,她找上了李宛,要她相助进入郁家二小姐身边伺候,因着急伪造身份,才暴露的行踪。”朔风冷哼,终于出现了。 她逃得过官府的眼睛,却逃不过天鹤阁的暗网。 裴怀安眉目深邃,鼻梁高挺,薄唇微白,身姿修长高大却不粗犷,冷傲孤清却不盛气逼人,是一等一的美男子,难怪当初昭阳公主要用铁腕手段得到他。 他想起昨日那名女子。 轻声道:“郁向莲” 朔风摸着下巴若有所思的道:“没错,莫非她是昭阳公主的余党?”如果是,要不要杀?他看向督主。 第12章:风起于青萍之末 “去彻底查查,关于余党的事,就不要让陛下费心了。”裴怀安持剑转身离开。 他口中的‘余党’,就是跟昭阳有关系的人物,不必传到皇帝耳中,秘密查即可。 朔风称是。 这些年在皇帝的追捕下,跟昭阳公主相关的人物,非死即伤,曾经公主府的僚幕,早已不见半点踪影。 午时下的命令。 酉时暗网就送来消息。 “禀报督主,昭阳公主与郁向莲生前没有半点瓜葛,另外,这是郁向莲从小到大的资料。” 暗卫呈上一封厚厚的信封。 接着道:“郁家三代都查了一遍,也跟昭阳公主没有关系。” 裴怀安坐在楠木交椅上,慢条斯理地拆开信封,看了起来。 书房内烧着炭,烛火辉煌,左侧墙面上挂着王羲之的狂草,书法龙飞凤舞。 ‘排行第二,长姐嫉妒其容貌…’ ‘半月余前跌落湖里…’ ‘奴婢不忠,母亲性格泼辣…’ 信件上基本把郁向莲的情况交代清楚。 没有半点跟昭阳公主有关的事情。 裴怀安放下信件,看来两者没有关系,头也不抬地道:“你先退下,此事我自有思量。” 暗卫退了下去,朔风站在一旁询问:“督主,那我们去周家吗?” “去。” 朔风看向主子的眼神幽深了几分,带着诧异,难道督主为了这个郁向莲特意去的? 裴怀安玲珑剔透,留意到朔风的眼神。 便风轻云淡道:“你心思不必那么活络,皇后母族太盛,陛下早有防范,周家站的是皇后那头,周良弼现在手上处理沧州赈灾之事,经手的银子有上百万两,不容出一点差错,否则陛下就有理由向周家下手。 我不过是早些去而已。” 皇上想必不久后便会派他查周良弼。 朔风挠了挠头,他倒没想那么多,默默在书房内没有开口的程尧,给了朔风一个无语的眼神。 “好了,都下去吧。” 随着裴怀安话语落下,书房的门被关上,手下已经离开。 他站起身走到窗扉旁,望向黑漆漆的天空,喃道:“风起于青萍之末,浪成于微澜之间。” 十二月十一日,小雪。 天蒙蒙亮,小雪花从昏暗的天空中纷纷扬地飘落下来,夹杂着几许寒风。 大家还在睡梦中,章千兰就提起灯笼,带着俞姑,身后还跟着两个嬷嬷,敲响怡月小院的门。 春燕觉浅,起身出外打开了院门口。 章千兰一看是她,抱怨了如霜两句:“春燕你是莲儿的贴身大丫鬟,以后这种开门的活让如霜来,这丫头越来越懒了。” 春燕没有说什么。 公主好不容易还魂重生,她做得再多都愿意。 她与妹妹本来应该命归黄泉,是公主救了她们,给予新身份,给予她们权力,在当时那个乱世中活下来。 春燕还没来得及阻止,章千兰走得快,已经敲响女儿的房门:“莲儿快快起身,娘来帮你打扮了。” “夫人,时间尚早,若没错,宴会要下昼才开始,现在会不会有点早?”春燕出言劝阻。 她脸上一片清明,没有突然早晨美梦被打扰的惺忪态。 俞姑提着纱圆灯笼,为章千兰说话:“不早了,大房那边早就开始折腾了。” 身后的两个嬷嬷点了点头,她们是特意来帮二小姐打扮的。 房门不开,里面上了闩。 章千兰又敲又喊了几声。 郁莲被打搅,醒了过来,懵里懵懂地给母亲打开房门,半梦半醒询问:“娘,怎么了吗?” “快,今天什么日子你忘记了吗?你先搞定你的终身大事,睡到什么时候娘都不会管你。” 章千兰说完,俞姑跟嬷嬷一拥而进,点亮房间的灯,打水…… 开始一阵忙活。 两刻钟后,郁莲洗了脸,开始清醒过来。 这是? 她看向春燕。 章千兰话多,在春燕回应女儿前就念叨起来:“你今天一定要争气,压大房一头,这两位嬷嬷是娘特意找来帮你的,等下净面有些疼,忍忍。” 郁莲懂了,这是为了今天去周府的一阵折腾。 郁府一介商贾,能攀上官家不易,况且是周府这样的世族,若自己能被周荀或者是周温瑜看上,不说正妻,就算当一个贵妾,也比现在的生活好。 谁让郁向莲是小妾的女儿呢。 郁莲没有耍小脾气,努力的配合着母亲跟嬷嬷。 章千兰也是深知这一点,别的高门世家她没有能力去交际,女儿及笄的日子近在眼前,若被老爷或者大夫人随便说一门亲事许配出去,这可如何是好? 今日定要女儿好好出风头一把。 春燕把一切尽收眼底,公主之前最讨厌别人扰她清梦,必会大吵大闹一场,如今乖乖地没有怨言,任人折腾,就连净面,也没吭一声。 这一折腾就到了午时~ 少女身着烟紫色云霏妆花织金锦裙,腰间戴着以金丝结成花珠的环佩,衣裙勾勒出她皎好的身躯线条,鸦青长发盘成凌云髻,在鬓发间系上一条紫色发带,跟衣裙颜色相近,再插上几支好看的簪子,戴上好看的耳坠。 略施粉黛,点染曲眉。 她站在那里,明眸皓齿,脱俗清雅,仿佛天上仙女下凡。 不打扮则已,一打扮就是一鸣惊人。 春燕觉得,现在的郁向莲虽不及昭阳公主倾国倾城,但也是一个莲花仙子。 “啧啧。”章千兰满意极了,直绕着女儿转:“莲儿就是好看,今日你去周家,一定要好好表现,冲着正妻的位置去。” 自己就是妾,她希望女儿不要再当妾了。 章千兰担心女儿,又说了几句郁灵珊坏话:“你记得离你大姐那个坏种远点,春燕是个信得过的,又稳重,你遇事不决可与她商量。” 转头又对春燕道:“你随机应变,小心大房的人。” “是的夫人。”春燕应下。 郁莲轻轻坐下,问道: “娘,你不跟我一起去吗?” 向来咋咋呼呼的章千兰,强扯出一抹极浅的微笑,道:“娘是妾,若跟大夫人一起前去,等于明摆着告诉大家,你是小妾生的女儿。娘这一生没有办法改变自己的命运,总是低大夫人一头,若可以,娘希望你不要过这样的日子。” 第13章:鳏夫 郁莲眉心微动,软和的说:“我不介意。” 章千兰转过身去,窥向院中梅花,随意道:“娘今天约了阿菀去看金镯子,改日娘的闺友们设宴,再带你一起去。” 她背对大家,装出一副无所谓的模样,却压抑不住眼中的酸意,眼眶顿时变得通红。 也没有人看到。 俞姑出来打圆场,微微一笑,眼角呈现几条细小的皱纹,眉欢眼笑道:“对啊,玲珑阁的首饰精细入微,奴婢也跟着去开开眼。” 郁莲知道这是母亲跟俞姑临时掐起的谎言,并没有打破。 不多时,大夫人差人来唤,说是已经备好马车。 章千兰眨了眨眼,将酸涩压了下去,指挥若定道:“来,莲儿,娘扶着你出去,外头还有下一点雪,春燕拿好宣伞,别让雪沾到莲儿身子上。” 扶着女儿走出府的路上,又念叨了两句:“去到周府看到好吃的要节制,只能优雅浅尝一二,万万不能让人看了笑话。” 郁莲妩媚一笑,梨涡轻陷:“我吃多了你也不知道。” 不料,母亲这样回答:“我会让春燕盯着你,你在周府一举一动都会向我禀报。” 姜还是老的辣。 郁莲闻此言,笑意更深,没有再说什么。 春燕是她的人,能说她半句不好? 呵呵。 到了府门口,大夫人跟郁灵珊已经在候着。 母女俩都打扮得花枝招展,特别是郁灵珊,浓妆艳抹,头上梳一个抛家髻,插了七八根簪子,身穿赤金撒花缎面马面裙,为了显示窈窕身姿,斗逢披风都不要,手里握一个暖炉,看着都冷。 郁莲拢了拢身上的丁香色十样棉妆狐皮斗篷,她怕冷。 大夫人脸色冷淡,高颧骨,三白眼,长了一张严苛脸,一看就不好惹。 府门口停着两辆马车。 前面一辆华丽精致,两匹高头骏马拉着,十分宽阔。 后面一辆又小又旧,有一股寒碜感,由两匹瘦小的马驮着, 郁莲走向华丽的马车,喊了人:“大娘,大姐。” “哼。”郁灵珊瞥了妹妹一眼,踩上小杌子自顾上去,没有理人,沈氏点了点头,冷冷道:“你跟丫鬟坐后面那辆吧,这辆我跟灵珊坐。” 说完,径直上了马车。 章千兰不依她,忍着怒火,咬牙切齿道:“不是还有那么宽的位置吗?怎么坐不下莲儿,后面那辆马车又小又破,马儿还那么瘦,都怕驮不动人。” 连勤姑跟路萤两个下人都上了大马车,沈媱这个贱人,欺人太甚。 非得明里暗里给你使绊子。 章千兰气归气,又无可奈何! 沈氏不把这个小妾放在眼里,声音提高了几分:“若是不满意,可以走着去,这个家你说了算还是我说了算?没大没小了是吧?” 郁莲担心她会为难章千兰。 站出来说道:“大娘莫生气,我坐后面这辆就行。” 母亲还想说什么,被她拉住了。 沈氏这才满意的点点头,使唤车夫驱马前行。 章千兰气不过,想对着沈媱马车骂,被郁莲出言阻止:“忍一时风平浪静,如今我们还住在郁府里,你明着跟她撕破脸,你认为大夫人不会暗地里给你使绊子?况且,这又不是什么大事,我不觉得受委屈。” 她冷静下来,称赞女儿道:“嗯,莲儿长大了。” 郁莲望向远去的马车,低了低眉:“撕破脸皮也是迟早的事,不过不是今天。” 在郁府的这些天里,虽然没有见过大夫人几次,但是刚刚的正面相见,对方是一个狠厉的主。 章千兰若因为马车的事当场闹起来,大夫人报复的手段,恐怕母亲吃不消。 她现在自身难保,很难分出精力保护章千兰。 郁莲坐上寒碜的马车,马儿太过瘦弱,加上春燕,加上车夫,差点走不动。无法,郁莲让车夫留下,由春燕驱马,车轮才顺一些。 马车跟不上大夫人那辆,隔了一小段距离。 这大夫人心眼也太小了吧…… 车帘晃动,透过帷幔可朦胧看到外面的行人。 郁莲掀起帘子,小手托着精致的下巴,直盯着外面街市瞧,身为前世的昭阳公主时,她坐马车,也喜欢这样往外看。 那时,公主府的马车是朱轮华毂、鲜车怒马,前后有侍卫护航,暗卫当车夫,春燕坐在她身边陪她。 街道的百姓往往都会驻足让开,威风凛凛。 现在,春燕也在陪着她,就是变成了车夫而已。 马儿瘦弱走得慢,跟不上大夫人的速度,郁莲也不急,悠然自得欣赏沿街风景,盛装打扮后的她引起很多路人的注目。 这谁家红粉青蛾的小姑娘,生得出这般姿色,坐如此寒碜的车撵委屈了。 “驾。” 一位男子御马前行,速度不快,徐徐掠过。 郁莲看到他,他没有看到郁莲,是朔风。 刚从朔风背影移开眼神,就对上一双狭长妖冶的丹凤眼,面庞冷峻淡漠,气度从容沉稳。 这不是她前夫又能是谁? 裴怀安。 三年的岁月没有在他脸上留下痕迹,脑子里应该添加了不少老谋深算。 她之前能压住他,是做为简文帝最疼爱的昭阳公主,他敢说一个‘不’字,都要考量一下裴家的处境。 裴怀安武功比她高,两人经常切磋,他也不敢伤她,昭阳傻,以为裴怀安心里对她多少有点情意,不过是怕伤她,她大发雷霆会连累裴家人罢了。 郁莲忆起从前,越发觉得自己蠢,对裴怀安脸色都好不起来,骂道:“登徒子,看什么看,没看过嫦娥仙子吗?” 男子一袭烈烈灼目的红色金线绣云纹长衫,眼帘微低,上下打量她片刻。 嘲讽出声:“嫦娥没有见到,丑角却是有一个。” 他的嘴巴还是一如既往的毒,郁莲欲怒,随即想到什么,微眯了眯眼,抿嘴一笑,“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一个鳏夫而已。” 裴怀安第一次听到有人说他是鳏夫,上一个能让他经常动怒争吵的人,还是昭阳,眼前这个女子,竟能和昭阳一样,那么气人。 “自然有无数女子缠着本座,本座不喜而已,若没猜错,郁姑娘这是上赶着去找夫婿吧。” 如此寒碜的马车,想必是郁府大房那边的‘精心安排’。 第14章:厉 一个是去取悦别人,一个是被取悦。 两者恰恰相反。 郁莲心里咯噔一下,这裴怀安竟知道她此次去周府的事,看来已经有详细查过她的底细,气不过,剜了他一眼:“裴怀安你是不是没事做?东厂那么闲吗?不去折磨那些犯人,关注起本小姐来了。” 她跟他说话语气,如同前世的昭阳一般。 “你不知道吧,百姓偷偷给你起了一个绰号,叫‘厉’,来形容你手段狠辣的。” 少女字句清晰,瑞凤眼秋水盈盈。 “锵”的一声拔剑声响起,电光火石之间,裴怀安拔剑劈来,速度非常快,郁莲武功还没恢复,闪躲到一半时,只能眼睁睁看着剑落下。 在离她还有半指之遥时,硬生生改变方向,劈向外侧,‘嘭’声响起,马车顶部被直直切断一角,寒风顺着切断的空隙灌入车厢内。 郁莲气恼,大叫:“裴怀安。” 春燕知道两人之间发生的事,听到拔剑声立即勒停马儿,眼下听到公主大喊声,以为是她遇到危险,从袖中拔出六枚银针射向裴怀安,疾速抽出身上携带的软剑跟随劈去。 伤害公主的人,都要死。 ‘铮’的一声,两剑相碰的声音。 男子体态颀长,闪身于空中过起招来。 才与春燕过了一招,程尧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跟春燕执剑对打,裴怀安剑入鞘,轻身落回到马上。 春燕曾经做为昭阳公主的一把手,不是吃素的,程尧被踢中两脚,三次险被她刺中。 他更加谨慎,勉强跟对方打成平手。 朔风坐在马上,幽幽来了句:“要帮忙吗?”他也想去帮,但是在大街上,那么多百姓看着,两个大男人打赢一个女子也不光彩。 程尧咬牙切齿道:“不用。” 一阵北风卷地,梨花先雪,刚停不久的小雪纷纷飘落下来。 郁莲怕春燕讨不到好处,唤了一声:“我无事,该走了。” 话音刚落,方才还在厮杀的女子,已经收入软剑,落在马车上,对着挡在前头看热闹的行人道:“麻烦请让开。” 行人让出一条大道,她在马臀上狠狠一鞭。 马儿抽痛,飞快跑起来。 郁莲气裴怀安,放下帷幔,不再看外面,不想看到他。 骏马嘶鸣声响起,她不想看到的人已骑马疾去。 春燕看着他们留下的背影,用力打在马儿身上,它们就是走不快,气煞人也。 被劈掉的马车一隅,小雪飘了进来,沾湿斗篷一角。 郁莲将衣裳拉了拉,在车厢内打开带来的宣伞,不至于再让雪淋到衣裳上。 到周府时,大夫人跟郁灵珊已经进去多时。 门口所停皆是香车宝马,贵女们个个柳娇花媚,穿戴都是极好的 周府管家站在门口相迎,一张老脸都要笑出褶子来。 轮到郁莲二人时。 “你们二人是谁?可有帖子?” 春燕递上帖子,他才放行。 明明其他人都不需要看帖子,为啥就要她们出示?春燕一脸不岔,郁莲明澈的眼睛四周打量周府,神色从容道:“因为人靠衣装马靠鞍,三分长相七分打扮,今天这身行头,我把最好的衣裳,最好的首饰穿戴在身,全身加起来,也不超过一百两。” 身为管家,这点眼见力是有的。 院中甬路相衔,山石点缀,地上只有一层轻轻浮雪,下人刚扫过不久。 路过抄手游廊,就是穿堂,穿红着绿的丫鬟忙碌中带着有序,有条不紊。 若细看,便会留意到门窗上都有精致的雕花。 周良弼?周承?郁莲对周家没有一点印象,她望向春燕,“之前没听过。” 一个丫鬟路过,春燕往旁边一避,给小丫头让路,再站回主子身边,小声道:“当年郁文德未登基时,周良弼站他那队,您死后,周家才崛起的,周荀、周温瑜二人皆是进士,如今在朝为官,只是官职不大。” 郁莲有点意外了,两兄弟都是进士,也算厉害。 说曹操曹操就到。 两兄弟相携走过穿堂,走向郁莲的方向过来,还没站定,其中有一人已张口喊:“莲妹。” 莲妹? 郁莲打量喊她的少年,穿湖蓝色锦袍,长发用冠玉束起,面如冠玉,白面书生。 这是哪位? 依他所喊,郁向莲先前有接触过他。 她怔怔的模样,周温瑜挑眉,打趣道:“我是温瑜,大半年不见,怎么,忘记我了?” 郁莲温软的喊了声:“温瑜公子。”又向着旁边男子喊了声:“荀公子。 周温瑜公子如玉,应了一声,周荀看健壮一些,面容粗犷,性子也硬,从喉咙里挤出一个“嗯”字。 “兄长,你有事就先去忙吧,我陪莲妹到处走走。”周温瑜见到佳人就开始赶人,也不管郁莲答不答应,径直安排:“莲妹我带你去梅花园看花,这边请。” 他作出请状,示意往这边曲廊走。 郁莲朝着周荀微笑点了点告辞,跟着周温瑜走了,一段路后,她问:“温瑜公子没有别的事忙吗?我带着丫鬟散散步即可。” 今天宴请的都是未出阁的姑娘家,他应该很忙,要去跟那些姑娘了解了解才对,不必在她身上浪费时间。 春燕眸子里染上似笑非笑的味道,周二公子怕是喜欢上您了。 周温瑜慢慢翘起嘴角,注视着她,柔声道:“我没有什么要忙的,自从上次郁府一别,我们已经很久没有见过面,如今再相逢,可以畅谈一二。” 他站在那处,眼眸含笑。 这对郁莲来说,不是一个好兆头,今日会来这里,是应章千兰所求,她还要救姐姐,皇帝也不会放过姐夫跟十狗,跟她在一起,就要做好对抗皇帝、对抗东厂的准备。 周家不行。 重活一次,若可以,她也不愿意再沾染情爱。 那滋味,太苦。 有那闲功夫,不如回蓬山潇洒快活。 蓬山,这两个字让郁莲眼前一亮,对了,可以去蓬山。 那里险、奇、峻、幽,外层充满瘴气,过了瘴气还有野兽那关,普通人进不去,她知道有路进去,若带姐姐一家前去,可逃离追杀,亦可一家团聚。 问题得到解决,郁莲脸上不禁露出了欣慰的笑容,甜糯道:“好啊,你想谈什么?” 第15章:裴小人 佳人巧笑嫣然,恰似出水芙蓉,周温瑜嘴畔跟着勾勒出浅笑。 在外人看来,就是一副柔情蜜意。 郁灵珊带着路萤走了一圈,都没找到周温瑜,刚过穿堂入曲廊,就看到二房的贱蹄子在勾引人。 就说怎么不见周郎,原来被狐狸精勾住了。 她勃然大怒道:“郁向莲,你怎么能缠住周二公子呢?” 来者气势汹汹,不知道的还以为抓奸来了。 郁莲眼底闪过一丝意味不明的笑意,原来郁灵珊喜欢周温瑜,那么,该她上场了,“姐姐,我没有缠着他,温瑜公子约我去看梅花呢,我们刚准备前往,是吧?” 少女嗓音软糯,一脸无辜望向温润的男子。 周温瑜连忙点头:“是的。” 郁莲轻轻拽了下他的衣裳,柔声道:“那我们走吧,姐姐经常凶我,我怕,不愿意跟她在一起。” 一般姐妹不和都是私底下说,明面上说出来的很少。 妹妹当着喜欢的人面前抹黑自己,郁灵珊怒目横眉,恨不得生撕了她,打扮得再华丽,说的话不好听,面容不善,就会狠狠减分。 周温瑜上前两步,挡在郁莲面前,面目冷了三分,看向郁灵珊带上一丝不悦:“手足之间应该同气连枝,和衷共济,而不是一昧欺负弱小的妹妹。”再看向郁莲时,一脸柔情:“莲妹,我们走吧。” 两人相携离去。 郁灵珊被这么一说,脸上浮现一抹难为情的红,站在原地直盯着两人远去的背影,直至消失不见,温瑜刚刚的眼神,分明是厌恶她。 路萤默默伫立在柱子旁不敢出声。 小姐盛怒时脾气很大,不是摔东西就是打骂。 一位打扮得雍容华丽的贵女携着侍女路过,见有人挡路,骂道:“俗话说好狗不挡道,你这人怎么站路中间?还不速速让开。” 郁灵珊站定在曲廊中间,他人要过,只能从旁边绕道。 周府小厮、丫鬟都是绕道走,没有说什么。 这位女子没有惯着,冷眼静看,不可一世。 郁灵珊顺着话音望去,一位柔情绰态的女人站在那处,华冠丽服,明艳端庄。左右跟着两名面色严厉的侍女,面色凛然,一看就是练家子。 发作的话咽了下去,默默站到一旁。 佟静云冷哼一声,转身离去,眼神四周留意着,似是在寻找什么人。 零落成泥碾作尘,只有香如故。 梅花与松、竹合称“岁寒三友”,它的香,清幽而淡雅。 梅花园,园如其名,一院子的梅花,旁边有一个阁楼,专赏娇花。 周温瑜带着郁莲到阁楼里,上到二楼才发现有人,屏风后方,大伯正在招待客人,他致歉道:“门口无人恪守,侄儿不知伯父在此接待贵客,这就告辞。” 他给予郁莲一个抱歉的眼神,两人准备向楼梯走去。 “既然来了,一起坐下赏梅吧。” 吐字清晰,声线十分清冷。 郁莲闻其声,怒火起,哪里都有前夫的身影,砍坏她马车的事还没算账呢,她不耐烦道:“我们就愿意在外面看,你又不是皇帝,管不着。” 他不紧不慢道:“那你独去吧。听闻周公子也在朝为官,本官有些事想跟周公子讨论一二。” 他压不了她,难道还压不了周家人? 裴怀安睨向开得正艳的梅花,轻啜一口庐山云雾,茶水淡雅清香,从鼻尖、舌尖渗入心头。 好茶。 郁莲站定原地,气得不打一处来,好你个裴小人,周温瑜听着二人对话有些陌名其妙,他本来猜测屏风后面的人是裴怀安,眼下又不敢确定了。 周良弼喊了一声:“温瑜,过来见见裴督主。” 被这么一喊,周温瑜不去也得去。 他望了一眼佳人,点了点头,绕过屏风去,拱手作揖喊了一声:“裴督主,在下周温瑜。” 这是他第一次离裴怀安那么近距离观看,对方冷傲孤清,形相清癯。 这就是只手遮天的裴怀安吗? 他望了一眼,似是觉得失礼,连忙低下头,不敢再看。 裴怀安转头打量了他一眼,一般,淡淡道:“坐吧。” 郁莲沉着脸,眉梢轻锁,裴小人敢从他这里劫人,那就不要怪她不客气了,她三步作两步走,绕过屏风,轻轻福身施了一礼,周良弼看看她,再看看裴怀安,道:“这位是督主的朋友吗?” 她一双明澈的大眼睛眨了眨,回答道:“是的,来的路上才见过呢。” 在众人没有反映过来之前,她一下子跑到一旁,把桌上四碟的点心拿在手上,“温瑜公子,你跟督主慢慢聊,我拿点点心去外面赏梅吃。” 说完噔噔地跑了。 下楼梯时走得太快,还发出一些响声。 周温瑜怕她摔了,喊了句:“莲妹慢些走。” 郁莲暂时惹不起裴怀安,只能做些小事让他不舒服,比如拿走他们吃的点心…… 出了阁楼,春燕见郁莲一手拿两碟点心有些吓到,关心道:“小姐你饿了吗?”在外面,她都唤公主为小姐。 郁莲摇摇头,给了她两碟,向外走去:“不是,裴小人劫了温瑜,我气不过拿了他的吃食,走吧,我们在那个小亭子一边吃一赏梅。” “嗯。” 春燕端着两个盘子,跟着她走。 阁楼上。 周良弼面子有些挂不住,强颜欢笑道:“下人等下会再送一些点心过来。” 周温瑜入了座,顺着大伯的话点点头,没有开口。 三人无言。 在官场周旋多年的周良弼马上找话题,为自己儿子的道歉:“督主,前几日犬儿不懂事顶撞了您,下官已经教训过他,希望您大人不记小人过,不要跟小孩子一般计较。” 他口中的小孩子,裴怀安仅比他大两岁而已! 裴怀安从梅花上收回眼神,欲饮一杯茶,杯子见空,还没动作,周良弼已经帮他倒好了七分满的庐山云雾,他执起茶盏饮了一口,才道:“令郎口无遮拦,我自是不会计较太多,希望哪天不要得罪哪个贵人才好。” 周良弼留着八字胡,脸面白净,附和道:“那是那是,老夫自会严管他。” 一句口无遮拦,得罪贵人。 周鸣当晚又挨了一顿揍,五天内抄一百遍《口戒》。 第16章:情敌 梅花园内有一座小亭子,从阁楼往下看,恰巧可以看到一隅。 裴怀安窥去,少女嘴里吃着糕点,一边忿忿不平说着什么,不用想都知道是在说他坏话。 周温瑜坐在里面的位置,顺着督主的眼神望去,只看到小亭子翘起的檐角。 督主不是要跟他探讨朝政吗? 莲妹走了他又不开口! 周温瑜心里郁闷,面上仍然是一副风轻云淡。 裴怀安收回目光,仿佛无意一般,修长的食指与中指慢慢敲在桌上,缓缓道:“温瑜任职几品?” “是正九品上的校书郎。” 督主问,周温瑜就答,“下官主要负责司校勘宫中所藏典籍诸事。” 裴怀安手指头轻轻扣在桌上,不紧不慢,没有声响,沉声道:“校书郎。” 他顿了顿后,再接着往下说:“其中有一项是负责修撰史书,任此职的官员不仅是要家世清白,还要有一定的才学,史书可是要流传千年,温瑜公子可要好好恪尽职守才行。” 周温瑜点头称:“是,下官会的。” 裴怀安若有所指道:“其实不止是你,整个周家,本官都希望能好好的‘恪尽职守’,为国为民。” 周良弼脑袋低垂,双眸望向桌上的缠枝莲花白玉杯,垂在一边的手不由略略一紧,沧州的赈灾银他是动了手脚,可是他做得天衣无缝,裴怀安不可能查得出来。 况且,皇上也没有叫东厂查此事。 他这才放下微微悬起的心,抬头看向裴怀安,呵呵笑道:“裴大人说笑了,微臣家风世代清白,内人还是皇后的亲姨母,周府又怎么敢做违法乱纪的事呢?莫非我们周家不把皇后放在眼里了吗?裴大人你说呢?” 裴怀安不再开口,老狐狸,搬出皇后来了,如若皇后母族太盛,皇帝必会出手整治。他觑向园内的小亭子,少女已不见踪迹。 天空阴阴沉沉,小雪不知何时已停了。 郁莲坐不住,观了一会儿梅花后,拉着春燕离去。 没人时,还把去蓬山的计划说出。 春燕颇为担忧道:“不知道怀宁公主跟徐驸马愿不愿意去。” “很快便是除夕,那日暗卫防范肯定会松很多,我们潜进去,我会问清楚姐姐意愿的。” 郁莲已经计划好,她的武功到除夕那天,可以恢复四成,至少不会拖春燕后腿。 春燕唯公主命令是从,不会多说,遵从道:“嗯,属下会安排好。”练武之人的眼神比普通人好,她眼神余光瞥见一个老熟人,定睛一看后,低声道:“公主,佟静云也来了。” 佟静云是佟大将军的女儿,气傲心高,睥睨一切。 也是前世昭阳公主的情敌…… 郁莲站在台阶上,顺着她的眼神看去,真的是她情敌,骂道:“这不要脸的佟静云会出现在这里,肯定是冲着裴怀安来的,之前我在世时,她为了追裴怀安,布下不少暗桩,他一到,她后脚就跟着来了。” “她还真的是不死心。”郁莲提高了声音,瑞凤眼隔得老远瞪了佟静云一眼:“她就那么喜欢别人用过的东西吗?” 主子气头上,春燕跟她一条心,顺着她的话往下说:“她不见棺材不落泪,这几年一直跟着驸马爷跑,可惜,每次都被拒绝。” 郁莲得意的笑了。 露出两排整齐洁白的牙齿,轻松道:“那是她蠢,若有本宫半分手段,裴怀安早就是她的人了,哪还有今天什么事,呵呵。” 一个鳏夫有权有颜,是不怕没女人追。 春燕缓声道:“这些年,驸马似乎没有别的女人,皇帝赐他美人,美人连都督府都没有进去,就被送了人。有一些女人妄想爬上驸马的床,结果非死即伤,几次杀鸡儆猴后,也没有人再敢这样做。” 郁莲笑得更得意了。 难道裴怀安只能跟她同房? 成亲那时,他不愿意碰她,郁莲给他下了云燕散,才水到渠成。 后来,郁莲问月峨眉要了一种香,这种香名唤愉鸠,由马缨花为主料所作,有事没事就偷偷给裴怀安点香。 两人平日里不对头,在榻上还是可以的…… 最好裴怀安为她守身如玉一辈子,憋死他。 郁莲想起了一个人,问道:“容淳呢?” 春燕摇了摇头,“公主死后,容公子就没了消息,新帝忙着对公主府的人赶尽杀绝,当时我跟夏雀逃逸,暗中帮一些公主府的人,也留意徐家那边,没有分心去注意容公子。” 容淳是昭阳公主的男宠,说是男宠,平日里不过陪昭阳公主说说话,锤锤肩罢了。 “他自己会逃命就好。” 郁莲缓缓出声:“当年辛苦你了,若这一世我出什么意外,你不必管太多我的烂摊子,顾好自己就好。” 春燕低着头,应了一声:“嗯。” 主仆二人说话的功夫,佟静云已经走这边来,她还是跟之前一样,睥睨的眼神都没有变过。 郁莲不怕她,给了她一个白眼,带着手下离去。 佟静云找不到裴怀安心里头就气,眼下被对方有敌意一瞪,顿时不干了,喊道:“你刚刚可是给本小姐眼色看?” 身后两名侍女同时面露不善。 郁莲眼角瞅见有一群人正往这边来,哂笑道:“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难道你还想动手不成?仗势欺人。” 那两个女的打不过春燕。 她也不慌,谁怕谁。 不知为何,她就是不想让佟静云好过。 佟静云不怒反笑,真是什么人都敢欺负到她头上了,“你知道我什么身份吗?” 郁莲假装受委屈,一双眸子泪盈盈,小脸摆出人畜无害神情,颤声道:“我不知道你是什么身份,你为什么好好的欺负我?我并没有得罪你。” 她突然转了性,佟静云看了就烦,大声道:“你什么意思?少装出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贱人。” 贱人二字喊得尤其大声。 一群贵妇、贵女们相携走来,就听到她在喊贱人,在这里大喊大叫的,真是没有一点仪态。 有眼尖的人已经认出佟静云来。 第17章:也是个人物 先帝还在时,她的父亲佟项明就已经战功赫赫,权力滔天,势力在边疆割据一方,佟静云做为佟家长女,从小被娇生惯养,养成飞扬跋扈的性子。 当年昭阳公主未死时,就能压制住她。 昭阳公主死了,京中贵女鲜少敢得罪佟静云,都是避之不及。 眼下这情况,明眼人都看得出来是佟静云在欺负人,无人敢上前道一句公道话,只能窃窃私语,猜测一下原由。 郁莲见众人已经靠近,却不敢上前阻拦,知道是迫于佟项明的权势,她也没指望这些人。 她硬挤出两滴清泪,弱弱道:“你怎的骂人?你是何家女子?” 佟静云没想太多,骄傲地自报家门:“我是骠骑大将军佟项明嫡长女,佟静云,你可认得?” 身后不远处有不知道她身份的人。 刚刚听完她自报家门后,原来她就是佟静云。 不少人一副恍然大悟模样! 郁莲闻此言,微蹙柳眉,娇艳的小脸露出不敢置信神情。佟静云冷哼一声:“没错,就是本小姐。” 父亲声名赫奕,是大胤朝家喻户晓的人物,此女被吓到也属正常。 不料。 郁莲是这样回答的:“我知道你,京城有你的传说,你苦追裴怀安多年,爱而不得,现在他成了鳏夫你还死皮赖脸缠着他,整个盛京都没有别的男人要你了吗?这么没脸面,也不知道佟家家风究竟是怎么样的。” 打蛇打七寸,挖树先挖根。 她一语道破自己内心的脆弱,佟静云气得脸煞白,嘴唇微抿,胸口微微起伏,周身气场阴沉骇人。 郁莲不怕她,一改苦兮兮的性格,淡然一笑,仿若湖畔中盛开的清纯白莲花,透着绝俗的清丽,不染俗尘。 佟静云越气她就越开心,叫你之前缠着裴怀安。 她再加一把火,悠悠道:“佟姑娘今年是十九岁了吧?我大胤朝女子十五岁就及笄,谈婚论嫁,像您这么大还待字闺中的,也是个人物,怪不得您刚刚一副很自信的样子,以为我会认识你,其实我有听过你的这些事迹的。” “我什么事迹?”佟静云在爆发的边缘,压抑住最后一丝理智问出声。 郁莲捂嘴笑道: “就是我刚刚说的那些,还有好多呢,为了佟小姐的面子,就不在此处说了,免得大家伙都知道了。” 她看向不远处的一大群人。 佟静云顺着她眼神往自己背后望去,原来不知何时,后面站了好些人。 那么,刚刚的对话那些人都听见了? 站在不远处的贵女们被佟静云的眼神看得可怕,不会要杀她们灭口吧? 一堆人站在曲廊下不动。 周府的下人看着事情不对劲,已经去禀报管家。 佟静云不会怪那些人,罪首祸魁只有眼前这个女人,她要让她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花容、花茹,把这个女人的嘴巴给我打烂,打断她一条腿,这就是到处造谣别人的代价,让她长长记性。” 左右在侧的两名侍女领命,眼神凌厉,快速走向郁莲,那姿势好像不把人打死不罢休一样。 好狠毒的女人,郁莲后退两步,大喊:“住手。” 两名侍女停下来后,她道:“我又没得罪你,你就命人动手打我,还有没有王法了?”说完,她转头对着别处大喊:“救命啊,要杀人了,要杀人了,救命啊……” 此处在周府,不能让春燕随便暴露武功。 不到万不得已,就没有出手的必要。 正走来路上的管家听到呼救声,心中暗道不好,走得更快了些,怕出什么事,他还喊上几个护卫一起赶来。 刚到,就看到两名身姿微壮的侍女要动手打人。 周管家连忙阻止:“尔等住手,何事在此起纷扰?” 他悄悄给了一个眼神,一旁一个小厮会意,偷偷离开此地,前去找周良弼过来。 两名侍女看了一眼佟静云,在等待她的指令。 还要继续打吗? 佟静云怒火升起,骂道:“给我打她,今天无论谁来了也阻止不了我教训这个贱人。” 花容、花茹闻言,快速向她打去,郁莲已经提前给了眼神给春燕,没有她的暗示不能出手,自己已经恢复几成功力,虽然说不是很厉害,但是逃过这两名侍女的打,还是可以的。 两人追,一人躲。 三人好像玩起了猫抓老鼠的把戏。 郁莲轻功较好,虽假作狼狈逃窜,也是有一定的技巧,索性,她逃向那群贵女们,一边跑一边大喊:“救命啊,各位姑娘救救我,救命啊……” 可是,大家也知道佟家的厉害,谁敢救她? 那处站在一起的人纷纷躲开,作鸟散状。 郁莲也没指望她们能帮她,她在等,等一个时机,恰在此时,她的时机来了。 刚刚的小厮已经带着周良弼回来。 她跑过去,一边跑一边喊:“大人救命啊,有人要杀我,救命啊……” 周良弼还没到,救命二字已经入耳,今日是母亲的生辰宴,是谁不给周府面子,在此处喊打喊杀,两个眨眼间,一个少女已经匆匆跑到他面前求救:“大人,有人要杀我,求您救救我。” 说得很是凄凉。 周良弼一看周围有几个周家的护卫,竟没有一人上前阻止,怒道:“还不快快拦住,我养你们是吃白饭的吗?” 几个护卫一听老爷发话,连忙跑上来,去阻止那两名侍女。 花容、花茹做为佟家军,是大将军特意挑出来保护小姐,又岂是这些人能拦住?一人各几招,就把护卫打得倒在地上。 周良弼气得脸色发青,提高声音道:“你们是谁?竟敢在我周家闹事,还不快快住手,不然没有你们好果子吃的。” 二人认出他是周家的主子,也有点难办。 突然,花容灵光一闪,道:“我们是奉佟家大小姐的命令,来教训这个不知好歹的女人,麻烦周大人请让开,避免我们伤及到您。” 佟家?周良弼不确定的问:“可是佟静云?她为什么动手?今天非得给我个说法才行。” 第18章:演 周良弼在朝堂上摸爬滚打多年,现在官至正三品的上都护。 若没什么差错,还可以再升。 如此进度,晚年配享太庙都有可能。 佟家权力再大,不看僧面看佛面,竟敢在他母亲的生辰寿宴上喊打喊杀,完全不留情面,今日来周府之人,皆是拜帖所请,在这里出事,让周家颜面何存?日后,谁还敢赴周家约? 佟静云怒气冲冲来到。 见花容花茹二人还没动手教训那个贱人,怒上心头。 立即不分场合骂道:“佟家养你们是吃白食的吗?连一个赤口毒舌的小丫头都抓不住,回去有你们好受。” 郁莲闻言,小小的身子颤了颤,表现得很柔弱,让人会有一种全心全意保护她的感觉。 周良弼见到来人,心头一沉,扯了扯嘴角道:“佟小姐,此女怎么得罪你了?” 佟静云眼眸冷却,目光如冰锥子,投向郁莲,“这个女人伶牙利嘴冒犯我,不过是叫下人教训她一下而已,周大人不必担心,你刚好在,顺便帮忙一起拦住她交给我,今天什么事就当没有发生过。” 她这话,让郁莲躲到周良弼身后,弱弱道:“我没有。” 这架势,一看就知道身后的女子是受害者,可周良弼心中却是有一番思量。 交人,他周府颜面无存。 不交,佟静云出了名的飞扬跋扈,其父佟项明宠女无度,她一告状,也不知道会出什么事来。 周围的人在一旁轻轻窃窃私语,猜测着结果。 那名女子到了佟静云手里,下场一定会很难看。 沈氏跟郁灵珊被动静吸引而来,混在人群中并没有出面,佟静云是谁她们很清楚,巴不得郁莲被折磨得没了半条命才开心。 所有人都在等,等一个结果。 周良弼静静地没有开口,好一会儿后,他冷着脸上前一步,“佟小姐,得饶人处且饶人,临近年关,俗话说,瑞雪兆丰年,风雨送春归,为了过个好年,今日又是家母的生辰宴,能不能大人不计小人过,且放过这位小姑娘?” “她得罪的是我,又不是得罪你,我为什么要放过她?”佟静云并不打算息事宁人。 现场一片寂静。 郁莲低垂着头,默默从周良弼身后走出来,万念俱灰道:“方才是我说了实话得罪你,你想杀了我解恨也是正常的,但是我只求你出了周府再杀我,因为我不想把血洒在周老夫人的生辰宴上。” 她肩膀微微颤抖着,外人看来,就是在难过落泪。 这是郁莲特意装出的模样,她就是要让佟静云的名声更臭一些。 呵呵。 这个女人想不到昭阳公主没死吧,现如今还折磨她来了。 佟静云眼里杀机四溢,似乎不把人剐了誓不罢休,“花容花茹,你们都听到了吧,还不赶紧把她拖出去周府外打死,有什么话下地狱跟阎王爷说吧。” 刚赶来的周温瑜听到这话,又见两人走向莲妹,大喊了一声: “你们干什么?” 他一下子冲到郁莲面前,张开双手,不让那两人靠近。 他又岂是花容、花茹的对手。 两招后。 他就被撂倒在地,郁莲抬起头,对着他苦笑道:“温瑜公子,这位佟静云姑娘仗着父亲是骠骑大将军,无缘无故要打死我,若可以,我希望你将来做一个大官,帮我沉冤昭雪,让我在泉下也死得瞑目,再见了,温瑜公子。” 周温瑜狼狈地跌倒在地,眼中满是愕然,这佟家小姐恶名他早有耳闻,没想到是如此的过火,草菅人命。 郁莲一边演戏,一边注意花容、花茹的动作,两人一来,她就后退。 在场的人都亲眼目睹佟静云的嚣张。 加上她的演戏,更加坐实佟家大小姐心狠手毒的名声。 佟静云脸色难看到极点,也顾不上形象,大叫着要杀了郁莲。 有一人始终静静地站在二楼勾栏处看戏,他看着那个女人自导自演,把自己演成一个受害者,逼得佟静云发疯,她就不怕得罪佟家吗?她就不怕死? 裴怀安有点好奇了。 郁莲嘴里说赴死,却也不会真的找死,花容、花茹抓她,她就跑,终于,周良弼出手了,他对着护卫喊道:“还不快快保护这位小姑娘。” 得了令的护卫们一冲而上,前来保护人。 却又不是花容、花茹的对手,被打得落花流水,乱作一团。 郁莲偷偷跑去扶起周温瑜,站在离战场远些的地方观看,可怜巴巴道:“江温瑜公子,周大人叫人帮我了,我不用死了。” “我真的不知道哪里得罪佟小姐了,刚刚说的话大家也有听着的,我没有对她说什么。” 她一副无奈的模样。 周温瑜正想安慰她,不是你的错,但是瞥见佟静云暴跳如雷朝这边走来,他连忙把莲妹拉到身后,喊道:“你想干什么?想杀莲妹就先杀我。” 佟静云出身将门,会一些拳脚功夫,打算自己上。 郁莲也看穿她的企图。 在对方一拳打过来时,她假装推开周温瑜,跟佟静云推搡起来。 实则袖子下的手化为拳头,打了对方几拳,还踢了两脚,还专门往对方头发上扯。 佟静云一点好处都没讨到,十分狼狈。 郁莲为了避免自己被怀疑,头发弄散一些,衣服也弄乱。 最后两边人马站定,佟静云哭着回去的。 天空阴阴沉沉,人心也阴阴沉沉。 大家都心照不宣地没有提起刚才发生的事,内心惴惴不安,周老夫人开宴后,笑呵呵地叫诸位多喝酒,吃菜。 在场的人没有几个吃得开心的。 有两位胆小的怕佟将军带人来报复,以身体不适先告退。 周良弼第一时间告知夫人这件事。妻子修书一封,派几位侍卫送去娘家,同时还送了一封给皇后。 又瞒着老夫人,跟小叔一家子商量对策。 这一切都在为佟家人的到来做准备。 周家人一致觉得是佟静云欺人太甚,不把他们放在眼里,故意闹事挑衅,无法无天,郁莲只是受害者。 一个商贾之女,怎么会无缘无故去惹大将军的女儿? 只有一个原因,那就是佟小姐飞扬跋扈惯了,看谁都不顺眼,才生出这些事端,毕竟,这些事经常有发生。 第19章:对峙 梅花园一隅。 主仆二人相依而坐。 春燕有些忧心,满园梅花也激不起她赏梅的乐趣,“公主,若佟家带人来强硬抓你,这可如何是好?” 一阵冬风吹过,几朵娇嫩的梅花随风轻轻颤动。 郁莲刚从宴席出来,那处有些闷,她看向腊梅,轻声道:“我自有思量,算了算,佟静云已经带人到了吧。” 这时,周管家行色匆匆来唤人。 “郁小姐,佟小姐带着人把周府给包围了,喊话要交出您,为了安全起见,你还是回来厅堂处与我们夫人待在一起。” “好。” 她精神一振,起身拍了拍身上衣裳,淡定走去。 佟项明有兵,有将,郁文德是一个权力专控的人,迟迟没有对佟家下手,只是没有找对机会。 这件事闹得越大越好,从现在开始,不止是两个姑娘家的矛盾那么简单,佟静云能带人来,相信今天佟项明也会现身。 周家对于这件事,不可能没有动作。 宫里的皇后这时也应该收到信了。 郁莲对林芦雪有印象,几年前她还是一个太子侧妃,一副柔心弱骨模样,能取代太子妃,成为皇后,没有一点野心跟心计,谁信? 主仆二人跟着周管家到厅堂时,大部分人都在。 周老太太不知道被用什么原因劝回房休息了,佟家来者不善,定是不能让她老人家忧心。 周温瑜坐在角落处,见她来,招了招手,“莲妹,这里有一个位置,来坐,伯父跟父亲、大哥出门去交涉,让我们等待一下。” 郁莲入座,轻轻应下。 周府又分正厅跟偏厅。 大部分人聚集在正厅,小一部分人在偏厅。 今日来此的宾客们,家中多多少少都有一定势力,加上与此事无关,料定佟家也不敢为难她们,在厅内小声讨论着这件事。 一刻钟后。 周良弼兄弟、周荀等人归来,皆是一脸严肃。 周温瑜上前来问情况,兄长摇了摇头,凛着脸道:“她说给我们一盏茶的时间,若是不把人交出来,就要强硬闯进来捉人,简直不把我们放在眼里,任意妄为,还真当京城是他们佟家的不成?” 他的声音,落入在场每个人的耳中。 之前是因为忌惮佟项明,盛京女子对佟静云能让就让,如今听到这番话,心中涌起一股气愤感。 没错,这佟家真的无法无天不成。 有一位受过佟静云欺侮的女子站起身,朝着郁莲的方向道:“姑娘,事发时我们都看得非常清楚,明明是她的错,你放心,若你出什么事,我定让我爹上谏指控佟家的罪行不可。” 另一位姑娘也起身,道:“我家跟京兆尹有些渊源,届时会尽力帮你。” “佟家欺人太甚,佟静云更是可恶。” “还私自带人来包围周府,难道还想杀我们不成?” “佟家能养出这种人,可见家教一般,那佟静云已经十九芳龄,虽生得貌美,可手段不是一般人所及,没有几个男人敢去提亲。” …… 本来那些女子只是小声跟家眷讨论,被周荀的一番话触及,都大声指控佟家。 民心所向皆是指向郁莲。 郁莲看了春燕一眼,‘你看。’春燕默默给公主一个赞许的眼神。 周良弼出声安抚:“大家稍安毋躁,京城的禁卫军已经在来的路上,他佟家真当天子脚下没有王法不成?带人到我周家想劫人就劫人,当我周良弼死了吗?这件事郁莲姑娘没有错,今日我就想看看这佟静云如何在这里翻天。” 一盏茶的时间很快就到。 周府大门紧闭。 佟静云坐在马上,见门没有打开的打算,命令佟家军开始砸门。 自小以来,出再大的事情都有父亲兜着。 养成了她为所欲为的底气。 参将一声令下,士兵开始砸门,因没有带专业的工具,府大门一时间弄不开,佟静云又道:“一部分人砸门,另一部分人翻墙进去,里应外合,我今天一定要弄死那个贱人不可。” 佟家军听令于佟家,马上执行她的命令。 人都挑衅到家门口,要杀进来,周家见她真的攻进来,气急败坏,吩咐护卫持刀相守,进来一个杀一个。 周良弼跟周承也敞开膀子干,大奸臣裴怀安还在他们府上,还怕佟家不成? 翻墙进去的士兵遭到反杀。 血溅一地。 花容来禀报时,佟静云眼神瞬间变得一片冷漠,从怀中掏出一个令牌,“拿着它速去再调五百人过来。” 花容心中一凛,主子这是要把人杀光吗? 她张口道:“小姐,这样恐怕不妥,我们事出无由…” “啪。” 一个响亮的巴掌印落下,花容脸上红色巴掌印正艳,花茹嘴唇嚅动想说些什么,最后还是没有开口。 佟静云坐在马上,甩了甩手,一脸不屑:“让你去就去,废什么话,啰嗦。” “是。” 花容快速骑马离去。 禁卫军得到周家求助,说有人闹事,带人赶过来时,恰巧看到现场一片混乱,副统领大喊一声:“我是三千营禁卫军副统领薛康适,何人在此闹事?” 声音用了内力,迅速传开来。 这样做目的是为了让大家能听到,起到震慑的效果。 周良弼一起留意外面的动静,听到禁卫军来了,连忙跑到墙边,上了梯子,目光看到薛康适后,大声呼救:“薛大人救命,佟静云无故带人围攻我周府,喊打喊杀,目无王法,救薛大人救我们一命。” 薛康适鹰眼如炬,满脸络胡腮,虎背熊腰,身穿铠甲坐在高大的骏马上,十分威严。 在他身后列着一整顿有素的兵卫。 只要是稍有点见识的人,这时候都不敢有别的动作。 三千营,是负责管辖京中保卫事宜,是京师禁卫军。 薛康适凌厉的目光看向佟静云。 她丝毫不惧怕,甚至叫嚣道:“佟家军听令,继续攻打周府,今日我一定要把那个贱人杀了,谁敢拦我,就是跟骠骑大将军佟项明作对,不怕死的尽管来,我爹一定不会放过欺负我的人。” 第20章:受害者 皇帝登基三年,根基不稳,朝廷分为多个党派,明面暗面闹得不可开交。 佟项明在朝中算得上是重量级别的人物。 薛康适做为禁卫军副统领,并没有惯着她,眉头紧蹙,表情严厉道:“不管你是谁,带人寻衅闹事就是不对,何况是对着朝廷重臣,来人,把这些人拿下,至于你。” 他的目光锁定佟静云。 “带回宗人府听候发落。” “是。” 训练有素的卫兵刀刃出鞘,锋芒逼人,在阴寒的雪天里更显冷峭。 佟家参将见事情不妙,跟小姐商量对策:“小姐,硬对硬恐怕要血流成河,我们束手就擒还是…” 佟静云冷冷一瞥,“花容拿着我的令牌前去唤人,你们先挡一挡,况且,你想我跟着他们去宗人府吗?” 宗人府,她从来没有想过自己会出现在那处。 她也不会出现在那里。 参将知道小姐的脾气,现在不听她的话继续打,明日死的可能就是他,无法,只能下令接着打。 薛康适早有听闻佟静云的名声,没料到竟如此胆大包天,敢公然对抗朝廷,他破声道:“佟家军听着,不想死的马上束手就缚,不然以犯上作乱的罪名杀无赦。” 佟家军进退两难,站在原地没有动作,禁卫军的卫兵拔刀对着他们。 佟静云正颜厉色道:“我在周府受辱,此事不能罢休,父亲因有事务在身,不过我半个时辰前已经派人去告知,相信一会儿就到,你们尽管放手做,我保你们无事。” 人还是站着不动。 她又喊道:“你们倒是杀啊。” 佟家军放手厮杀起来。 现场一时间厮杀声连连。 薛康适坐在骏马上,腰佩青龙剑,观着战局,并没有加入。 很快,花容带着五百人归来。佟静云大喜过望,叫道:“这些人欺侮我佟家,还杀了我佟家军数十人,你们还不快快踏平这里。” 周良弼趴在墙上看着,脸色发白。 这佟静云颠倒黑白的功力一流,谁欺侮谁? 他记得今日没有宴请此等煞星啊。 是没有宴请,是佟静云的人看到裴怀安出席在周府,来参加宴会,通知了她,因此她火速赶来。 周管家也不敢拦着她,生怕别人说待客不周。 今日过后,盛京中谁家还宴请佟静云,那真的是通身是胆了。 周良弼回去厅堂,把事情告知众人。 弟弟周承眼中带了几分冷意,语气嘲讽:“欺人太甚,简直欺人太甚。” 正厅跟偏厅内又是一阵嘈杂的讨论。 当事人佟静云并不担心,她的父亲曾说过,逼他太急,反了郁文德都有可能,届时,她是公主,父亲是皇帝,谁敢对她说半个‘不’字? 天空中飘起小雪花。 郁莲走出院中,望向大门的方向。 隔了一阵距离,还是可以听到厮杀的声音。 她小脸白嫩淡粉,很是娇美,静静站在那里,细雪落在她的眉梢和髻发上。 一些贵女亦走出来,看向府门的方向。 周良弼以为她们是担忧佟家杀进来,出言安慰:“督主裴怀安府中厢房小憩,禁卫军已经在处理,很快就处理好,不到万不得已时,本人不会麻烦督主的。” 这些话给众人一颗安心丸。 有人提问道:“为何现在不让督主出去阻止呢?” 周良弼摇了摇头,缓缓道:“督主此时前来赴宴,只带了一个亲信,佟静云来势汹汹,这刀光剑影的,难道要督主亲自动手杀人不成?况且,这件事也不关督主的事,就没有扰他清净。” 说得在理。 若人人有事都找裴怀安,他不得忙死? 薛康适在外头看到事情一发不可收拾,亲自下场,没有拔剑,肉博,一招打倒两个,并没有杀人。 那些死于刀剑下的士兵静静躺在地上,血流一地。 雪花轻飘飘落入血中,消失不见。 佟项明很快赶到,看到厮杀的场面,大喊一声:“住手。” 双方人马纷纷停下。 他二目炯炯有神,神态刚毅自然,身材魁梧,头戴鹤冠,披着坚硬铠甲,骑马奔来,到女儿身边时勒马停下,颇有大将风范。 后方跟着两列整齐的队伍。 他一来,场面得到控制。 在周府里的人才敢走出来,周良弼走在最前方,张口就是控诉:“佟将军,你女儿无故带人杀我周家人,蛮不讲理,就连薛统领前来阻拦她也不放在眼里,此事你非要一个交代不可,不然闹到圣上那里,在下也要讨一个公道。” 满地狼藉,一些血迹被风雪掩盖。 佟项明眼中戾气一闪,冷声道:“我女儿说是你们欺负她在先,此话又怎讲?” 他在战场厮杀多年,身上有一股威严。 周温瑜不惧怕此人,脸庞上涌上冷意,“没有人欺负她,是她来我祖母生辰宴上喊打喊杀,我们在场的人都是证人,也不怕她颠倒黑白。” 佟项明目光微移,看向女儿。 佟静云小脸上浮现一抹淡淡的委屈,撇着嘴道:“父亲,他们血口喷人,那个女子羞辱我,我想教训她,他们都拦着,还打我,我一气之下才会带人过来的。” 此话一出。 郁莲上前两步,冷声道:“谁打你了?明明你是叫侍女杀我,那么多人都看见。” 她身后有一位女子举手附和:“我可以证明这位姑娘说的是真的,我在场都有看到。” “我也可以证明是佟静云的错。” “没错,郁姑娘是受害者。” …… 有一人起头,就有无数的人紧随。 佟静云指着郁莲发狠道:“爹,就是那个贱人,你帮我杀了她,她一定要死。” 佟项明眼眸微动,盯着女儿所指之人,腰间的苍龙五虎剑在手里略微一掂,剑欲从镂刻着猛虎咆哮暗纹的剑鞘出来,蠢蠢欲动。春燕身子一倾,挡在郁莲身前,“休想伤害我家小姐。” 薛康适走来,挡在春燕面前,沉声道:“佟将军,做事都要讲原则,天子脚下,莫非您也不守王法了吗?” 春燕看着他高大的身影,愣了一下。 这时,一大批卫兵到达。 是禁卫军的援兵到了。 第21章:危险 佟项明淡淡扫了他们一眼,从高大的马背跃下,慢声开口:“这小小的禁卫军,你认为能拦得住老夫吗?” 一双炯炯有神的眼睛带着暴虐的凌厉,如嗜血的野兽。 佟静云紧跟着跳下马,绕开地上的血,走到父亲身边,与周府的人对立,眉心微低,略带愁容道:“爹,你不知道那个女人多可恶,周家明知道我是你女儿,还不肯把那个女人交出来给我处理,分明看不起您。” 她顿了顿, 又加了一句:“还说要把女儿送去宗人府。” “佟小姐,你带人喊打喊杀,杀人无数,是要带到宗人府听候发落,情节严重的话当斩。”薛康适说得正义凛然。 郁莲从一旁走出来。 面色如玉,肌肤赛雪,丁香色的狐皮斗篷更显她妩媚,缓缓道: “没错,她目无王法,佟将军,你看看死这里死了那么多人,都是她造成的,谁不是父母心中的娇儿?百姓的命也是命,蝼蚁的命也是命,此事因她而起,你爱女心切,别人就不爱女心切了?” 少女字句清晰,眼眸明澈似水。 一脸不惧。 过去的昭阳虽任性妄为,却不会像今日的佟静云一样,随意带人打杀。 还是在周家老夫人的生辰宴上。 她也不怕遭报应。 佟静云眸色阴鸷,周身布满浓郁的杀气,她从身边的士兵剑鞘拔出剑,大步流星向郁莲走去,她今天要杀了那个贱人,父亲在此,谁敢伤她? 她动作来得快,薛康适拔出青龙剑阻拦,春燕手中悄然备好银针。 佟项明看到薛康适拔剑,他的苍龙五虎剑同时出鞘,嗜血无数的宝剑锋芒慑人。 今日,杀一个女子又如何? 他手握重兵,皇帝小子坐上皇位也有他的功劳,若惹他生气,反了他都有可能,何况是杀一个小丫头。 谁敢欺侮女儿,就是欺侮他佟项明。 苍龙五虎剑带着剑锋,向薛康适砍去,两人过起招来。 春燕没料到佟项明会出手,少了薛康适掩护,她收起银针,从地上捡起一把刀,跟来到跟前的佟静云过招,几招过后,佟静云被打倒跌坐在一摊血渍上哭。 地上未干涸的血染上她衣裙,身上浸入冰冷的寒意。 一身狼狈。 难得看到她这样狼狈不堪,不少贵女笑出声来。 “呜呜呜,花容花茹还不快上,爹,她们欺负我呜呜…” 花容、花茹二人拔剑向春燕砍去。 旁边的人见杀戮又起,作鸟兽散,跑进周府里头。 郁莲为了不连累春燕,跟随众人一起入府,在院中看外面的情况。 佟项明跟薛康适打得难分难舍。 一边是从战场厮杀多年的将军,一边是将近三十岁的禁卫军副统领,缺少作战经验,两人过了将近二十招左右,薛康适被佟家军拦下,佟项明一个飞身,提剑砍向郁莲。 有禁卫军前来阻拦,都被他毙命。 春燕被花容、花茹二人缠住,脱身不了,急在心里,佟项明速度很快,她喊了一声:“小姐快跑。” 郁莲手中捡起一柄剑,一边跑一边留意。 最终,轻功没有完全恢复的她被佟项明追下,他一刀劈来,她连忙用剑去挡,不料,‘铮’的一声,竟砍断手中利刃。 第一剑是砍断她的剑。 那么,第二剑就是砍向她的头。 郁莲看着对方,以她现在的武功,应该能跟佟项明过几招。 凭着自己是女子娇小的身子东躲西躲,越来越力不从心,好几次险被砍中。 佟项明恼羞成怒,发了狠的打,一招隔山打牛,少女虽然灵活躲过,可还是被他内力震到,后退几步靠在墙上,气喘吁吁。 周温瑜想去救她,被下人紧紧拉住。 只能喊道:“莲妹小心。” 此时,无人再敢上前拦发狠的骠骑大将军,他的苍龙五虎剑斩杀过无数人头,削铁如泥,没人想死。 方才出声的贵女,也躲得远远的。 郁莲靠在墙上,小雪花还在飘落,她伸手接下几朵如柳絮般的雪花,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是她想不到的,难道,今天就要死在这处了吗? 她还没做好死的准备。 佟项明挥剑劈向耀如春华的少女。 剑越来越近,郁莲在死时想起了一个,上一世她死时,也是想的那个人,她竭力喊道:“裴怀安。” 上一世她死时,没喊出口。 这一世,她再死,应该没有那么多重生了。 想想还真是不甘心啊。 “铿锵” 风驰电擎之间,两剑相撞,发出刺耳的声音。 一个挺拔清隽的身影飞身落下,俊美的五官自带一股冷冽气场,眼梢之下,带一抹浅浅的红,暗藏妖冶,他穿红色金线绣云纹长衫,冠玉束发,风华如月。 来者正是裴怀安。 他一直在当一个旁观者,本来不想出手管这少女的死活,可是他看着她绝望的喊出自己名字时,心中竟然微微抽痛。 就那一瞬间,他突然在想,昭阳死的时候,有没有喊他的名字? 一念之间,身体已经帮他人做出回应。 沧溟剑被掷向劈下的剑锋上,两剑想撞,已破除危机。 当佟项明还想砍过来时,裴怀安的身子已经落在郁莲身前,督主决定救人,朔风跟程尧自会出手,两人跟佟项明对打起来。 郁莲愣愣的盯着他背影看,没想到,是他救了她。 若你知道我就是昭阳,还会救我吗? 她悲戚的低下头。 头顶传来低沉的男声:“怎么,吓傻了?胆子不是挺肥的吗?连佟项明都敢挑衅,现在才露出这副模样,不感觉太迟了吗?” 裴怀安当她是伤心,说起话来带着一丝嘲讽。 郁莲突来的悲戚被打散,抬眼瞪向他:“刚刚你怎么不出来?出来早点就没有那么多事了,你明明可以阻止的。” 现在是怪到他头上了?裴怀安自认为性格耐力还可以,却三番五次为了这个女人动火,他反讥道:“若本座什么事都管,那东厂每天都有忙不完的案子,你不是挺能耐吗?你怎么不处理。” 她不服气的争辩:“因为我不是官,我是平民百姓,怎么处理?” 第22章:我又不是哑巴 裴怀安道:“你不知道怎么处理的话就闭嘴。” 郁莲不让他:“我又不是哑巴,我为什么要闭嘴?” 朔风跟程尧对战佟项明,打成平手,两人听着督主跟少女的对话,心中咋舌,督主怎么跟平时不太一样? 裴怀安懒得再跟那个女人计较,心中有气,看到朔风二人还拿不下佟项明,他用内力吸起沧溟剑,足尖一点,身子疾速掠去,身法之快,让人看不清。 有他的加入,朔风跟程尧反而变得束手束脚起来。 索性停下,由督主跟佟项明对打。 裴怀安剑法了得,年龄虽比佟项明小一轮,身手丝毫不逊色,剑剑致命,打得佟项明节节败退。 梨花问心、西风残照、盘花易绾。 三招剑法下来,加上一个回身下刺,削落佟项明头上的发带,他半白的鬓发披散开来,十分狼狈。 对方还想再上前时,沧溟剑的剑锋已经贴在他脖子上。 他再动,剑锋就会划破脖子,流血而亡。 裴怀安,真的会杀了他。 因为此时,他的脖子上已经出现一条血痕。 佟项明一脸狠厉,眼中充满不甘心,怒道:“裴怀安,你敢动我?” “本座敢。”随着他的话音落下,手中的剑一动,佟项明的脖子伤口更深,再动一下,就真的要杀死他。 两人对立而站。 周围围了一圈人,明显是在看热闹。 不可一世的项将军妄自尊大,也有今天,刚刚的狂傲呢? 薛康适已经摆平缠住他的人,走来,看向对立的两人,一时间不知道怎么处理。 抓佟项明,他权力没有那么大。 若不抓,今日弄出此等动静,肯定不能就此算了。 一时间,他陷入了纠结。 裴怀安开口解了他的纠结,“薛统领,佟将军滥杀无辜,公然对抗三千营禁卫军,就是对抗朝廷,滋体事大,先将他跟在场的士兵收押起来,待我禀报皇上后,再作处置。” 薛康适看了一眼佟家军。 裴怀安又道:“不用担心牢里关不下,东厂有的是牢狱。” 得了这话,薛康适放心下来,他不用担心得罪佟项明,眼下,是裴督主作主撑腰,三千营只管将这些人收押起来即可。 “是,裴大人。” 佟项明带来的士兵一个个束手就擒,不敢反抗。 大都督裴怀安在此,再反抗引来锦衣卫,死路一条,东厂的手段在大胤朝谁人不知,谁人不晓? 裴督主一出来,这些人也不敢喊打喊杀,乖乖就擒。 贵女们看在眼里,不少女子倾慕的眼神看向裴怀安。 周良弼上前道谢,拱手作揖道:“谢督主出手救我周家于水火中,改日定会备上薄礼到府上拜访道谢。” “不必,佟项明连本座都敢杀,这样下去指不定哪天要反,本座会如实禀报皇上这件事。”裴怀安神情淡漠,不见一丝情绪。 禁卫军来捆佟项明时,他欲作挣扎。 不料,脖子上的剑一动,他瞬间老实。 被五花大绑带走时,他回头狠狠看了一眼裴怀安,你等着。 对方一个眼神都没有给他! 佟静云也被一起带走,没有落下。 尘埃落定,周府开始清理死掉的人,地上的血渍。 郁灵珊见妹妹竟然还跟裴督主这样位高权重的认识,心思亦活络起来,若她能嫁给裴督主……她想想便觉得开心,情不自禁笑出声来。 她迈着莲步袅袅上前,一脸娇羞,仿佛一位含春少女。 “谢谢督主救了我妹妹,我是她姐姐郁灵珊。” 她抬眼看了一眼男子,又娇羞的低下头。 郁莲看她惺惺作态的样子就想呕,她姐姐不贴周温瑜了?改贴裴怀安? 裴怀安性子淡漠,点了点头算是敷衍过去,事了,他也该走了,准备转身离去时,一旁传来少女的清脆的声音:“裴怀安,今日谢谢你救我,若你不出手我一定会没命的,我改日会还你这份恩。” 这次,难得她不是针锋相对。 他看向她,平和的道:“你无权无势无钱,我倒想知道,你怎么还?” 郁莲深吸了一口气,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强扯出一个微笑:“说不定我哪天飞上枝头当凤凰了呢?” 说完后,感觉怪怪的,一时间又发现不了哪里不对。 裴怀安上下打量她全身,若有所思点点头,冷冷道:“是可以,明年春季宫里就开始选妃,你可以去试试,说不定哪天成了皇贵妃。” “呸,我说的不是这个,我嫁给他?除非我死。” 郁莲没有乱伦的癖好,她虽然在郁向莲的身子里,可郁文德是她皇兄,她定是不会忘记。 “呵呵,那你永无出头之日。”裴怀安留下这句话,转身走了出去。 留下少女一个在原地跳脚,对着他背影大喊道:“风水轮流转,日后有你求我的一天,你等着。” 周围人看在眼里,啧啧称奇。 是谁说督主手狠手辣,冷血无情? 此女大放厥词,他都没有表示半分表示,有一小部分贵女似乎找到秘诀一样,这样引起裴督主的注意也不错。 后来的半个月内,有几个贵女故意拦下裴怀安的轿子,故意挑衅,进去了东厂走一遭,出来时差点没了半条命。 想靠这个方法吸引裴督主注意的贵女只得作罢。 郁莲从周府回去后,章千兰还不知道女儿惹出这么在事端,美滋滋的问事情进度,结果还没等女儿回话,就遭到大夫人一顿骂。 终于大夫人走了。 她又问了春燕发生什么事。 春燕将事情大概简单的讲了一下,章千兰得知后,发了一顿火,对于女儿搞砸这次的事情很不开心,“你这样做,可能还会引来她的报复,她之前的名声如何,你又不是不知道,唉,娘都不知道怎么说你了。” 说到最后叹起气来。 郁莲拍了拍她的肩膀表示安慰:“娘,我心中有数,不会连累郁家的,而且不是我的错,是佟静云故意为难我的,她无缘无故要杀我呢。” 春燕在一旁默默道:“我证明小姐说的是真的,是佟静云的错。” 第23章:忌惮 章千兰瞅了一眼春燕,又叹了一口气,明显看出她跟女儿沆瀣一气,“罢了,日后有什么事记得交给大人处理,你且回房歇着吧,天大的事有娘在前面给你撑着。” “是。”郁莲点头。 就想往里走,刚走两步,就碰到郁兴安怒气冲冲阔步走来。 想必听闻了沈氏添油加醋的话,才发如此大火。 章千兰快走几步将人拦下,率先开口:“老爷,此事不怪莲儿,那佟家女跋扈自恣,前不久还在朱雀街打死人,莲儿今日赴宴,打扮得跟月里嫦娥一般,被针锋相对不是正常?” 妇人长得艳美,杨柳弱袅袅。 是常见的江南水乡娘子模样。 她说起话来嗓音带了一股娇弱,让郁兴安的怒火灭了一半,还是粗着嗓子严厉道:“她为难你,你就不会任她说几句?她大小姐的脾气也就过去了,得罪了佟家,我郁家日后如何在京城立足下去?” 章千兰嚷起来,大有一副要理论的模样,“沈氏就是这样跟你说的?你可知道佟家女要叫人打死我们女儿,若莲儿不跑不闹,就会跟朱雀街那个人一样,被打死。沈氏清高,你换她女儿郁灵珊试试,说不定她早就上前抓破佟家女的脸了,哼,她的女儿就是宝,我的女儿就是草了是不是?” 郁兴安凛着脸不说话。 她又道:“况且,人家裴督主都没有说什么,还出手救咱们莲儿呢,说不定是看上咱们莲儿了,你就等着给裴督主当岳丈吧。” 这句话,成功把郁兴安的怒火息灭,他望了二女儿一眼,“是有谢庭咏雪之姿,可裴督主什么绝色没见过?还是不要有其他想法为好,明年开春你及笄后,爹自然会为你找一门好亲事。” 章千兰接上他的话:“莲儿的夫婿要好好挑,她不能给人家做妾,要当主母。” “我心里自然有数。” “有数?你说的有数就是把莲儿随便嫁出去,为郁府换来利益,不顾她死活…” 二人一来一往吵了起来。 郁莲没有兴趣,悄然离场,今天还没练功。 空气渐渐稀薄,小雪越下越大,夜幕垂落,漆黑慢慢笼罩大地。 行人纷纷撑开纸伞。 高高的红色宫墙掌上华灯,宫殿雕梁画栋、高低错落,宫女太监们井然有条地忙碌。 皇宫,住着天底下最尊贵的人,主宰所有人的生杀大权。 那位九五至尊身穿明黄色锦绣龙袍,在御书房端正坐着,一脸庄严,他浓眉大眼,嘴角边有一颗小小的红痣,相貌堂堂。 因神情太过于庄严,不像二十二岁风华正茂出现的表情。 倒像不惑之年的人。 “佟项明如今手中握有三十万兵权,不可小觑,也是这些年朕能容忍他的原因之一,现在他真的是越来越大胆了,谁不知道你是朕的近臣,都敢对你大打出手,这也说明他对朕完全不忌惮。” 他声音充满冰冷森寒。 佟家的兵权,一定要快速卸下,指不定哪天要反。 天子看向座下之人,期待他的回答。 裴怀安端坐在紫檀木椅上,食指无声敲击着黑漆彭牙四方桌,似乎在思考着如何回答天子的问题。 屋内火龙烧得正旺,空气中还萦绕着一股淡淡檀香。 过了一会儿,他才开口道:“对佟项明用杯酒释兵权的法子明显行不通,他不会轻易交出兵权,现在他被收押在东厂内,人若死了,他手下的人一定会讨一个公道,暂时也杀不得。” 他又道:“东厂已经掌握了穆娄、翁舒二人罪行,趁着佟项明被收押,明日大早东厂、西厂将分别出动,擒拿二人问罪,他们杀了人,按罪应处死,待佟项明出来时,已无力阻止。” 郁文德低垂眉眼,“能卸掉他身边的左右两名大将自是好,若佟项明疯狂反扑又该如何?” 裴怀安站起身,坐到半开的槛窗边,望向外头落下的雪,缓声道:“佟静云会在东厂的牢里待上一段时间,佟项明不敢疯狂反扑,若真的有那时,臣会亲自披上铠甲亲自迎战,臣有把握胜,只是,要死不少人而已。” 战争一起,死的是士兵,受累的是百姓。 佟项明拥兵三十万,能和平解决是最好。 若不能,朝廷出兵硬降的话,恐怕要死上数万人,或者是死上十几二十万人,伤及国家根本,要数年才能恢复过来,加上邻国对大胤朝虎视眈眈,不得不防。 这也是郁文德忌惮佟项明的原因。 郁文德从紫檀木龙头雕刻大椅上起来,走到裴怀安身边,严肃道:“就按你说的做,怀安,你是朕手中一把利刃,朕最信任的人就是你,希望大胤在我们努力下,更能欣欣向荣。” 裴怀安没有居功自傲,狭长妖冶的丹凤眼神情淡漠,对着天子拱手作揖道:“臣只是做了该做的事。” 帝王拍了拍他肩膀,“知我者,怀安也。” 裴怀安颔首。 外面风雪更大了一些,簌簌飘落。 白玉雕花扶栏上、黄瓦上、梅花上……都落了一层雪。 裴怀安踏出御书房时,已是戌时,朔风已经在候着,他一出来,立即打开宣伞迎上,两人走向宫门方向。 华灯光影昏惑,宫墙昏暗的影子在雪夜朦胧地印在宫道上。 雪地上被他们踩出一个又一个脚印。 裴怀安放慢了脚步,鬼使神差地回头,望了一眼长长的红墙,雪花很快覆盖他的脚印,这条路他走了很多次,一点也不陌生。 他从什么时候开始双手染上鲜血? 这个问题,值得深思。 大抵是昭阳公主死后,郁文德坐上皇位,很多人需要处理,他的双手就慢慢染上鲜血,擦也擦不干净。 他自小父母双亡,幼年便跟着师傅离家,对裴家人的感情不深。 十八岁那年,昭阳对他威逼利诱,用裴家人威胁他,当时的祖母还没死,是他的软肋,他不愿祖母看到裴家支离破散,便答应了。那时还是六皇子的郁文德数次找他合作,推翻简文帝,解救百姓。 第24章:练功 昭阳蛮不讲理,任性妄为,有简文帝撑腰,性子娇蛮,他不喜,加上种种原因,便答应了郁文德的要求。 这一走,便走到了今日。 后来他祖母逝世,昭阳也死了,想他死的人也有无数,他只能一条路走下去。 朔风执伞站在他身侧,疑惑道:“督主,怎么不走了?” “朔风,你跟程尧是跟在我身边最久的,你说,本座最后的下场会是怎么样?” 裴怀安依然望着红墙,神情淡薄,让人看不出他在想什么。 朔风挠了挠头,想了想才开口道:“那肯定是官运亨通,儿孙满堂,晚年颐养天年。” 督主好好的怎么悲春伤秋起来? 裴怀安摇了摇头,转身接着前行,黑色长筒鞋稳稳踏在雪上,“待到处理完朝廷上的纷乱后,就到本座了。” 朔风一惊,面目睁圆:“天子想对您下手?” 他此举换来裴怀安一瞥,“还没到时机而已,他站得越高,信的人就越少。” 他追问:“那您可有应对之策?” 裴怀安淡淡道:“没有。” “啊。”朔风惊叹一声,见主子面庞阴冷,便不再开口。 出到宫门,程尧已经备好宝马雕车等候,待人上车后,驭车前行。 行到一半时。 “你可知郁府怎么走?” 郁府?今日惹怒佟静云的那个郁府?程尧点头应道:“知道,我们可是要去那处?” “嗯,不走正门。”马车内传来淡淡声音。 程尧把马缰绳一拉,强让它转头,转向朱雀大街方向,又转了两个头,两刻钟的时间,稳稳停在一条背巷内。 “督主,里头就是郁府了。” 裴怀安披上黑色八团织锦皮毛大氅,留下一句:“你们在此等候。”便一个纵身,如同一只轻盈的鸟儿消失不见。 浓郁漆黑的夜色,郁府的人早早歇下,除了怡月小院。 院中灯笼高挂,郁莲此时正在练习轻功,她从院门口高高的槐树枝头上,一跃而下飞身回怡月小院中,春燕在一旁时刻关注,一有不慎就接下公主。 如霜被点了睡穴,没有办法醒来。 平日鲜少有人路过这些,主仆二人才敢如此。 春燕之前在千蛊门待过,会御蛊,在路上了了蛊,若有人过来惊动蛊虫,它就会振翅飞来。 万无一失。 郁莲站在槐树树桠上的最高点,双手紧紧握住一旁边的光秃树枝,声音微颤道:“春燕,我找回了一些感觉,丹田内也有一些内力在涌动,这回一定可以。” 春燕抬头看向她,给予鼓励:“好,您跳,若有什么意外奴婢会接住您。” 得了这话,郁莲深呼一口气,踩着树枝一跃,身子翻飞而下,她一边运着内力,一边展开双臂保持平衡,可是内力不够,使不出前世踏雪无痕的本领,就要往地下跌去。 春燕见状,已经做好接住公主的准备。 郁莲不愿砸在春燕身上,唯恐伤她,硬是旋身改变方向,最后狼狈跌坐在雪地上,幸好不痛。 春燕扶她,语气带上一丝抱怨: “奴婢可以接住你的,您下次不可如此。” 郁莲嘿嘿的笑了,爬起来休息一下接着练,雪花飘落在她髻发上,眉眼上。重生后的自己无权无势,可以说是一无所有,她们姐妹二人还愿意侍她为主,她也学会心疼春燕。 又是同样的动作,两次过后,终于可以在稳稳的落在地上。 少女又惊又喜:“春燕,你看,我做到了,从那么高的树上可以飞下来了,我恢复武功指日可待,我一定可以的。” 这一切,落在裴怀安的眼里,她居然会武功,她说的恢复武功,原来是她是武的,只是因为什么原因废掉了? 他无声无息半倚在檐角旁,黑暗将他吞没,没有人发现。 郁莲高兴,又重复来了几次证明她轻功有长进了,还对着院子里的墙展示几次翻墙本领。 事实证明,她不用像第一次那样爬墙,现在可以直接飞身跃过。 终于不用春燕抱她了。 “春燕,除夕夜那晚我们去清静寺就方便了。” 这句话也落下到裴怀安的耳中,清静寺,郁兰?长风过境,少女已经走回屋内吩咐沐浴,不再多说,他原路返回马车离去,不再留下。 今夜只是随意来此,没想到撞见这一幕。 他倒想看看这少女耍的是什么花招,能让春燕对她死心塌地,她就不是一般人。 当今皇帝都招安不了的人,她却可以。 裴怀安丹凤眼凉薄的望向帘外,明日,又是腥风血雨的一天。 第二日清晨,锦衣卫来势汹汹,敲开穆娄、翁舒二人的府上大门,二话不说就把人拿下。 二人不肯乖乖就降。 带头去缉拿的是东厂掌刑千户韦扶,西厂掌刑行千户石元青,除了裴怀安,东、西厂内就属二人职位最高。 两人做为裴怀安的一把手也不是吃素的,都是翘楚中的翘楚。 很快把人带了回去。 由北镇抚司审讯,穆娄、翁舒二人半个月前夜里从青楼出来,碰到几个不长眼的混混出言挑衅,两人杀了那几个混混后,大摇大摆回府,月黑风高,现场有两个胆小的人看到马上跑了,知道他们身份,也不敢指证。 此事不了了之。 东厂要抓别人把柄,有什么是查不出来的,很快,这件事就水落石出。 恰巧借佟项明入狱的空隙抓人。 人证物证俱在,穆娄、翁舒没有什么好狡辩的,嚷嚷着要告诉将军。 他们没有这个机会,供词到了皇上面前,当场下令第二天到菜市口问斩,行事之快,令人意想不到。 穆娄、翁舒二人死后,又由东厂、西厂出面,严查佟项明党派的人。 寒冬腊月,临近年关,死的人越来越多。 盛京中的官员人人自危,纷纷跟佟项明撇清关系,生怕查到自己头上。 裴怀安也特别忙,常常处理事务至子时才歇下。 日子一天一天过去,很快便到了除夕夜这天,百姓们贴春联系,阖家燃灯守岁。 有雅兴的文人饮酒吟诗。 佟项明跟佟静云也被放了出来,不过佟家损失了很多名大将。 第25章:相见 穿珠缀玉星攒月,剪绮裁罗碧间红。 三十日,岁暮守岁。 官宦士大夫、庶民百姓为了功名生计,奔走尘俗,到了一年之终结日,欣欣然乐而不倦。 ‘月穷岁尽’,故极为隆重。 盛京的夜空绽出璀璨的烟花,下了值的士兵有家室的,便早早归家,孤身寡人的,就去谢馆秦楼乐呵乐呵。 三匹高头骏马在璀璨的烟花下,疾蹄跃出东门城墙,往清静寺方向飞奔去。 马背上之人皆是身穿黑色大氅,头戴蓑帽。 不见面容,神秘至极。 ‘驾。’ 郁莲纵马奔驰,寒风在耳边呼啸吹过,她马术了得,重生后一直没有骑过马,再上马背,依然可以像当年一样鲜衣怒马。 她看了一眼被甩至身后的春燕、夏雀,暗自幸运,还好马术还在。 璀璨的烟花越离越远,此去清静寺有二十余里,道路黑暗,三人的速度慢了下来。 一个时辰后。 三匹骏马被绑在山脚下。 夏雀已经提前勘察过路线,用轻功带着姐姐跟公主走小路。 春燕轻功不差,郁莲恢复了四成功力,足尖要借物才能飞出两三丈远,一时间跟不上侍女,落后一些。 两姐妹会故意放慢速度等她。 寺庙藏在山中,石板路一阶一阶延伸,弯弯曲曲,表面看似风平浪静,暗地里暗卫重重,皇帝下旨让二公主来此处为先帝祈福,没有旨意不得外出。 寺庙一隅,郁兰公主不能出来,旁人也不能进去,这样的日子过了三年。 驸马徐康成曾经暗访过几次,却被层层暗卫阻拦,每次皆败。 为了今晚,夏雀自锦春坊跟公主一别后,就开始做准备。 高墙脚下。 三人小声耳语。 郁莲泰然道:“除了你们二人知我身份,再无外人所知,我现在的处境姐姐知道后,也帮不上她什么忙,反而会让她担心。过去的昭阳已死,现在只有郁向莲。” “您放心,我跟夏雀知道此事的重要性,我等豁出性命也会守护这个秘密。”春燕说得信誓旦旦。 夜,一片漆黑。 一千多年的清静庙古老巍峨,此时十分寂静。 郁莲静静蹲在墙角下,蓑帽下的面容沉着冷静,眼眸宛若秋水,望了春燕一眼,低声道:“如果这个秘密能救你们姐妹二人一命,说出来也无妨,本宫死过一回的人,再死一回也是命运使然。” 夏雀听闻此言,小脸微微激动:“我们死也不会背叛公主。” 她声音有些大,郁莲扯了扯她的氅衣,小声点。 夏雀尬尬一笑。 两姐妹的性格,姐姐会稳重一些,妹妹直率一些。 夏雀蹲在角落处观察着前方动静,突然面目严肃,轻声道:“公主,很快他们就换值了,我带你们走小道进去。” 现在的她跟刚刚尬笑的模样,判若两人。 郁莲不知,只有在昭阳公主跟姐姐面前,夏雀才会如此露出率真的一面。外出执行任务时的她,没有一丝犹豫的手起刀下,人头落下,如同一个女罗刹。 清静寺前院是普通香客朝拜之处,香火萦绕。 后院住人之处肃静冷寂。 郁兰住在宣静小院,周围有人把守,旁人不进,不得外出,只有一个耳聋的老嬷嬷三餐送来粗茶淡饭。 她日常生活就是看书,抄写经文,寺庙一隅,锁了她三年。 三年不见丈夫,不见儿子,与世隔绝。 今夜过后,便是第四年。 不知十狗现在成长得如何了? 郁兰一身夹袄道服,长发用发带简单束起,素静的小脸无欲无求,在这黑漆漆的院落中,望向京城的方向。 城中应该是烟花四起。 可惜,离得太远,不见盛京风采。 一阵窸窸窣窣声传来,她耳力好,眼眸一暗,会是谁半夜至此? 很快,随着闷哼声响起,院中窸窣声也随即消失。 对方已进入院中,曲廊下,三人快速往里面走。 黑暗中,郁兰不明敌友,没有声张,春燕率先看到她在那处,小声开口:“公主,我是春燕,前来有事相商,我们屋内聊。” 院中的女子身子一颤,立即转身带路走向燃着油灯的居室。 身后三人入内后,她紧张地关紧居室的门,上闩。 蓑帽脱下,几人露出真面目。 平时容易的春燕、夏雀,皆用真面目示人。郁兰一眼也认出了她们,不可置信的喊了一声:“春燕,夏雀,你们怎么会来此?”她又看了一眼旁边陌生的女子,问道:“她是?” 春燕介绍道:“她叫郁向莲,是昭阳公主之前隐藏的暗桩,也是最信任的人。” 灯火铺地,少女盈盈十五年华,丰神冶丽,蛾眉下的瑞凤眼染上一抹猩红,姐姐二字欲脱口而出,又被她咽下,只道一句:“你唤我莲莲即可。” 郁兰一怔,这二字好久没有听过,昭阳在世时,她就经常唤妹妹为莲莲。 她没有出声,悲伤涌上心头。 昭阳小她八岁,母妃逝去得早,她偏爱这个妹妹,有求必应,一朝兵变,妹妹惨死,父皇头颅被砍,她从高高在上的公主变成囚徒。 一夜之间,京城变了天。 郁莲看着她开口道:“怀宁公主,此次我们来是想救你出去,远离京城,去蓬山,那处奇险,郁文德就算知道你在那处,我亦有能力保你们平安。” “蓬山。”郁兰念着二字,是昭阳学武的地方,她听闻过,未曾亲自前往过,“那康成跟十狗?” 郁莲知她意思,缓缓道:“他们会一起去。” 郁兰犹豫了。 她这一走,不知道会不会给别人带来灾难,郁文德肯定不会放过其他人。 郁莲似乎看透她心中所想,眼帘微低,蕴含着一丝锋利寒意,嗓音带上凌厉:“郁文德把徐康成打瘸子,任十狗在京城中遭贵家子弟欺侮,徐家的人死的死,流放的流放,杀无可杀,你被囚在此处,你以为能安全度过一生?不可能。” 她顿了顿接着道:“他会杀了你,杀了徐康成父子,只是时间未到。逃离京城尚有一线生机,你别忘了,盛京内还有一个裴怀安,你关在此处,尚不了解东厂之盛名吧。” 第26章:救出 春燕姐妹二人之前也想过救出郁兰。 可是人藏在哪里是一个问题。 眼下昭阳公主重新回来,蓬山是一个很好的选项。 春燕望了一眼犹豫不决的怀宁公主,开口附和道:“长公主,春燕愿用性命保证此人绝对可靠,所作都是为你们着想,她之前已经见过徐公子,若她是坏人,大可不必如此折腾帮你们。” “在下也可以作证莲姑娘不是坏人,若公主信我们姐妹二人,可以考虑一下这个选择。”夏雀一脸严肃起誓。 郁兰摇了摇头,一脸无奈:“你们二人是昭阳生前最信任的侍女,我不信谁都不会不信你们二人,我只是怕我一走,连累其他人罢了。” 春燕道出真相: “长公主,没有其他人可以连累了,徐家只剩下徐驸马跟徐公子,之前昭阳公主府的僚幕已被赶尽杀绝,徐公子在京中过得并不好。” 郁兰一愣,缓慢地眨了下眼睛,蜷长的眼睫毛轻颤,眼眶涌上泪花。 她当时跟妹妹选择辅佐三皇子郁敬上位,跟郁文德在朝廷斗了几年,他上位后不会放过自己也是正常。 可是,他也不肯放过妹妹昭阳一命。 昭阳武功高强,江湖中认识诸多人物,加上府中众多僚幕,还有春燕、夏雀两名巾帼不让须眉的侍女,留下妹妹,日后必定是他的噩梦之一。 莲莲,你在地下安息吧。 郁莲见她没有答应,再下猛药:“怀宁公主,你可以继续待在此处,你不知道十狗在外面过的是怎么样的生活,也不用在乎他的性命,在这盛京中,我没有办法时刻保护他,我斗不过郁文德跟裴怀安。” 郁兰没有细想她一直叫儿子为十狗的事,望了一眼房间。 这里也没有值得她留恋的地方,下定决心后:“我相信你,我跟你们走,那我们何时动身?” “现在。” 春燕答道:“长公主带上贵重物品,我们马上就走,暗卫已经被打晕,除夕夜他们防守比平时松。” 郁兰不是一个拖拖拉拉的人,立即把妆奁上的一个荷包放进怀中,再无其他物要收拾的。 一行四人摸黑出了院子。 为了快速下山,赶回京城,郁兰不会武功,春燕抱着她施展轻功飞身至山脚下,郁莲跟夏雀随后。 几个人趁着夜色骑马回了京城。 郁兰暂时被安置在锦春坊中。 郁莲跟春燕借着除夕夜出来游玩之名,偷偷出的城,安置好郁兰,处理好马儿跟身上的衣裳后,两人若无其事的出现在大街上。 街市行人摩肩接踵、川流不息。 京城中的道路四通八达,屋宇星罗棋布,繁灯高掌,人声鼎沸。 郁莲看中一处摊贩处,是猜谜语赢花灯的。 还不能回郁府,要在外多溜达两圈,到时候别人也不会怀疑到她们身上。 “雁字两行穿雨中,猜一字。” 宣纸上的谜题让郁莲犯了难,她给春燕看,“你知道这个是什么字不?” 春燕细想一下,不确实道:“炎?” 摊主勉强笑出声,“恭喜姑娘猜对了,是炎字,你们看看喜欢什么灯,可以挑一个。” 郁莲让春燕挑一个喜欢的,也不再猜下去,她喜武不喜文,对这些耐心不多。 两人拿着莲花灯,走在朱雀街。 “春燕,你想去蓬山吗?还是想留在京城。” 回到京城的春燕易了容,清秀目清,不张扬也不难看,她望了一眼主子,平静地道:“您去哪里,我就去哪里。” 郁莲微微一笑,看了一眼春燕挑的莲花灯。 做工精细,光芒正耀。 她转过头,一本正经道:“跟着我注定是要过颠沛流离的日子,寻个好人家嫁了,生一双儿女,相夫教子,过寻常生活,岂不美哉?” 春燕摇头,“属下不愿过那样的生活。” 话音刚落,有一声粗犷的声音喊来:“郁姑娘?” 主仆二人回头。 竟是满脸络胡腮,虎背熊腰的三千营副统领,薛康适。 他在人群在阔步走来,到眼前时,望了春燕一眼,再看向郁莲,不紧不慢道:“郁姑娘,佟项明父女二人今日已被放了出来,你们主仆没事尽量不要出府门,恐怕会引来他们的报复。” 郁莲抿嘴一笑,曼妙眸光盈满笑意,“谢谢薛统领关心,我们会小心的,薛统领也要小心才是。” “嗯。”薛康适应了一声,没有再说什么。 今日的他没有身穿铠甲,穿着一穿黑色劲装。 郁莲跟他也没有什么话说的,便告辞离去。佟项明手下折了好几个,他最大的劲敌是皇帝跟裴怀安,不会把注意力放到她这里,倒是佟静云,不会对她善罢甘休。 思及此处,她吩咐春燕: “佟静云若来折腾我们,你给她下个蛊吧,足够她安静一阵时间,做得隐秘些。” 春燕点头记下。 郁莲一边游荡在街市上,一边想事情,郁文德今夜便会派人去搜查姐姐的下落,她要找机会让姐姐跟姐夫见一面,商讨去蓬山的事情才行。自己不能暴露身份给朝廷知道,不然郁府会有危险。 什么时候让姐姐跟姐夫见面比较好? 看来,要好好策划一番才行。 “小姐小心。”春燕提醒的声音落下。却来不及了,郁莲一头撞在裴怀安的身上,一看是他,她就忍不住怒道:“你这人怎么不看路?长那么高是干嘛的?” 裴怀安还没开口,朔风先开的口:“你自己撞上来的,你想学那些娇娥引起我家督主注意是不?我看你是想去东厂了。” 郁莲气笑了,这朔风现在胆子大得很,前世在她面前毕恭毕敬,现在用这种口气跟她说话,果然是落了水的凤凰不如鸡,她用杀人的眼神看着他。 朔风瞥见她的眼神,气不过,把鸣鸿刀亮出来。 试图吓退她。 郁莲微微转头问旁边的人:“你能打得过他不?”她很看不惯朔风。 春燕坚定点头:“单打独斗奴婢有自信打赢他。” 得了回答,郁莲对着朔风挑眉道:“你那么喜欢动手,那你敢跟我的侍女的打一场吗?” 第27章:你别欺人太甚 打一场?朔风第一反应看向一旁的程尧,上次他险输给春燕,好在没输。 若这次他当着督主的面输,那督主…… 他咽了咽口水,望向高山仰止的男子,男子给予他淡淡一瞥。朔风头皮都硬起来了,这一瞥饱含警告,督主之前跟昭阳公主就不对头,他做为督主手下的高手,春燕是昭阳公主手下的高手,他一输,无疑是狠狠打了主子的脸。 郁莲把他的反应看在眼里,加上上次程尧险些不敌春燕,朔风这不是怕输么?呵呵。 她出言嘲讽:“怎么?不敢?你也知道自己是三脚猫武功,没把握赢我侍女是吗,还是你想几个人打我侍女?” 最后一句含上满满不屑。 几年了武功也没一点长进,就会凶女人。 裴怀安手下的人也不过如此。 裴怀安本想不与她有诸多纠葛,却没错过她饱含鄙夷的眼神,看不起朔风,也看不起他。他之前有得罪过她?为何她总是特意的针锋相对,似乎要把他气死才罢休。 他淡淡道:“朔风打一场,输了自去领罚十鞭。” 朔风凛着脸回道:“是。”输了领罚十鞭事小,丢督主的脸事大…… 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离此地最近的空旷之地是海晏场,一个隐于闹市中的静寂之地,今夜除夕,鲜少有人到此处。 女子手持软剑,裙裾被寒风微微吹起,面目严肃。 男子手持鸣鸿刀,严阵以待。 海晏场周围挂着高高的大红蟠花灯笼,亮如白昼。 女子道了一声:“请赐教。”便出去攻了出去,动作流利,软剑绕指柔情,跟身体融合一般,所过之处,皆是杀招。 男子一身黑色劲装,不敢轻战,鸣鸿刀以破风之速劈去。 软剑柔弱一挡,以柔力化去,再出招时,软剑暗含无数杀机,面对东厂的鸣鸿刀,春燕一但有半分迟疑跟心软,锋芒逼人的利刃将会砍在她身上。 在之前,驸马爷的人就看不惯公主府的人。 她与朔风程尧他们也没有多少交集,为了自家主子的事,还交过几次手,现在动起手来,也没有半分交情可言。 程尧在一旁看着朔风被打得节节败退,眼眸里染上似笑非笑,对方前不久假兮兮地问他要帮忙不,现下就轮到自己亲自对战春燕…… 侍女占了上风,郁莲开心,清澈灵动的双眸微动,两颊笑涡霞光荡漾,道:“这么久了他武功还是没长进,也不知道你怎么管人的。” 裴怀安双眸微微一沉。 ‘这么久了他武功还是没长进。’ 她为何会说这句话? 少女丝毫没有发现自己说错话,眸光熠熠地观察打斗。 朔风硬是扛了两刻钟后才败,软剑贴在他颈脖上。程尧默默向他靠近,五步之遥停下来,默默道:“要帮忙吗?” 不说还好,一说,朔风刚刚因打斗太急,气血上涌,竟生生吐出一口鲜血来。 血花四溅。 春燕颇嫌弃地收起软剑,后退几步,避开喷出的血。 朔风看到自己被如此嫌弃,又想吐血…… 郁莲躲得远远的,鄙视道:“你不就是输给一个女子而已吗?也不至于这样吧,你缓缓,别气死了,你主子睚眦必报、锱铢必较,你气死了肯定不会放过我们两个弱女子。” “哦,我在你心中是这种人。”裴怀安声音带冷,“我从前,可是有做过对不起你的事?” 郁莲受不了他,怒气一下上来,厉诉他罄竹难书罪行:“有,你做过很多,你当年偷偷跟郁文德勾结起来,大力打击昭阳公主在朝廷的势力,元枞之死、许栋一家流放,还有…” “小姐。”春燕打断她的话,“这个是您听说书人说的,是昭阳公主之前的旧事了,应该释怀。” 少女撇了撇嘴,不再说下去。 朔风拔刀对着她,厉声道:“你为心狠手辣的昭阳公主说话,你是她什么人?” 郁莲越看朔风越不惯。 动不动拔刀对着一个弱女子,活该找不到婆娘。 她不由得笑起来:“相信你们东厂已经查过我的底细,可有查出什么来?我与昭阳有何干系?有的话早就来抓我了,何必现在拔刀对着我。” 裴怀安不知为何会一再容忍于这个女人,为了验证心中所想,他以风驰电擎之速夺过鸣鸿刀向她砍去,望着少女澄静的眼神,刀锋在停在她额上,不再落下。 郁莲见他这副动作,怒吼道:“裴怀安你敢杀我?你竟然想杀我,你砍啊,我死在你手上,你也别想活,咱俩同归于尽。” 她暴跳如雷的模样让裴怀安心情好了些,把剑递向一旁被接走。 这个女人好大的口气,竟想跟他同归于尽。 “就凭你?” 他一副看不起人模样。 郁莲气结,直接道:“是,就凭我,我能杀你。”前世她心中对他有情,不舍得下杀手,这一世,裴怀安若敢再对她出手,她便亲自了结了他。 他回击道:“你可知就凭你这番话,就能够进东厂走一回了。” 她不甘示弱道:“东厂之前都不是这样的,在你管理下,动不动就抓我这种良民,百姓给你起个‘厉’的称号,真是没冤枉你。” 裴怀安脸色阴沉。 这个女人在他面前第二次提起‘厉’的称号,那他就证明给她看。 “东厂抓人向来有依有据,我看你行踪可疑,要走一趟才行,程尧,抓人。” 程尧走向她,春燕挡在郁莲前头,一脸谨慎,公主进了东厂怕是要承受皮肉之苦,不能去。 郁莲脸色煞白,哑然失声。 程尧走到面前时,她才找回声音: “我又没犯法,你们抓人就要拿出证据来,裴怀安,你别欺人太甚。” 裴怀安淡淡看着她:“有话到东厂去说。” 春燕软剑在手,郁莲把她手腕往下按了按,低声道:“不可冲动,随机应变。”程尧来抓她时,她奋力推开他,顺手抓了他一把,把他手上抓破了皮。 她尴尬道:“我不是故意的。” 不远处传来官差的说话声,“继续找,一定要把怀宁公主找到为止。” 第28章:去请人 郁兰在清静寺消失的事已经传到宫里,眼下派人来查。 两名相貌堂堂的锦衣卫阔步走向裴怀安,恭敬行礼后,小声禀报着什么。 郁莲听个大概,也知道是关于姐姐的事。 趁着前夫在跟锦衣卫交流,她偷偷拉着春燕跑了! 回到郁府,后面也没有人追来。 两人除夕出街游玩,事出有因,光明正大走的府门,不用翻墙。 郁府内灯火通明,郁兴安看到二女儿回来也没说什么。他身边坐着章千兰,她看到女儿回来,便起身出了厅堂,跟女儿往怡月小院去,“我听说佟家的人被放了出来,为了避免他们寻仇,这几日你万万不可出郁府,知道吗?” “娘,我知道了。” 郁莲唤她越来越顺了,白皙脸颊上浮现一抹笑意:“您也少出府,免得碰到佟静云那个煞神。” “嗯,好。”章千兰牵起女儿的手,感慨道:“你也学会为娘着想了。” 母慈女孝,一派和谐。 到了怡月小院,郁莲又留了章千兰说了一会儿话,才送她到院门口离开。 人走后。 厢房内,灯火明亮。 郁莲有些担忧道:“也不知道锦春坊会不会暴露,东厂的人若想查,怕是瞒不过。” “公主不必担心,妹妹藏个人的能力是有的。”春燕走到她身边,帮她轻轻肩膀缓解疲劳。 力度不大不小,恰到好处。 屋内烧着炭,郁莲趴在榻上,迷迷糊糊地睡过去,一夜好眠。 翌日一早,第一抹红霞染上天际,光线照入少女的闺房内,古香古色,有一股芙蓉馨香萦绕,十分好闻。 郁莲睡眼惺忪,一觉到天亮,看了一眼身上盖着的鹅黄色净面四喜如意纹锦被,很是满意,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姐姐在,春燕在,十狗也在。 她用白嫩的脸蛋蹭了蹭锦被,满足的眯上眼睛小寐。 半个时辰后,门口响起一轻两重的敲门声。 会这样敲门的只有春燕,如霜敲门都是大力拍打。 “进。” 随着慵懒女声的落下,春燕一脸正色进来,关好房门,郁莲左眼皮跳起来,感觉有事发生。 果然。 “公主,大事不妙,徐驸马被东厂抓了。” 郁莲一瞬间清醒,瑞凤眸内涌动着幽暗,“怎么回事?” 春燕把收到的情报告知:“怀宁公主失踪后,昨夜皇帝下令搜查,没找到人,怀疑是徐驸马所为,清晨下令抓了他。徐驸马不知道此事,定不会承认,东厂那边恐怕会用刑。” 郁莲不由得愣了愣。东厂高手如云,戒备森严,想要劫人不容易,裴怀安比郁文德更难对付,她没有自信到可以匹敌东厂的地步。 回过神来后,她询问道:“那十狗现在如何?” “徐公子府中无事,东厂那边没有抓他。” 得了这话,她紧绷的心才微微放下,十狗那么小,哪能进去东厂。 她再问:“此事是郁文德所为,还是裴怀安的安排?” 春燕摇头,“尚不知,妹妹将消息传来,只知道是东厂动的手。” 郁莲低头思考着下一步怎么走,郁文德没找到姐姐,恐怕不会放人,她手下现在只有春燕跟夏雀,朝中无势力,武力也弱,是时候寻求帮助了,她没有麻烦春燕,自己独自磨起墨来。 黄花梨书桌上放着澄心笺纸。 狼毫笔转动,簪花小楷呈现于纸上,写下的字是前世昭阳的笔迹。 字体一般,算不上好看,亦算不上难看。 “春燕,你亲自去送这封信到云城月家,给月峨眉,我以昭阳之名所托她前来盛京助我,她用毒本领了得,月家秘制的毒药更是无人可解,非必要时刻我不会让她出手,以防万一。” 郁莲装好信封,郑重地交给春燕,又加了一句:“让她秘密入京。” 春燕接过信封,放入怀中,问道:“公主,月峨眉出手的话,会让朝廷盯上月家,她肯吗?” 郁莲走到槛窗边伸手推开窗。 望向院中的梅花,面无表情,轻声道:“她看完信后自然会肯,眼下除了她,我再想不出其人,以我跟你们姐妹二人的能力对抗朝廷,蚍蜉撼树而已。” 峨眉,你莫让我失望,莫让昭阳失望。 月家当年盛名太盛,有人看不惯,江湖多方势力联合起来,去请了南诏国的五大长老前来御蛊对抗月家,人怕毒,有毒的蛊虫却不怕毒,月家损失惨重,还折了几名天分极高的弟子。 十四岁的郁莲偶然路过云城,结识月峨眉,助月家解了这燃眉之急。 两人也因此成为挚友。 南诏国跟大胤国之前多有往来,郁莲做为简文帝最疼爱的公主,会被经常带着出席,因此结识了南诏国受宠的六公主雍盈盈,雍盈盈收到郁莲的信后,亲自前往云城帮月家,同时召回五大长老。 少了南诏长老的帮助,那些对抗月家的江湖各派纷纷失利,被狠狠教训了一顿,更奠定了月家的地位。 到了今日,朝廷对月家还是忌惮三分。 若当时,没有郁莲出面去请雍盈盈前来,月家付出的代价,又何止如此。 那年,可是一场江湖人皆知的恶战。 郁莲帮忙时感觉没什么,后来才知道事情的重要性,她成亲后忙着跟裴怀安斗智斗勇,得知后也没有想太多。 几年前的她什么都有。 有钱有权有势,也没想过要月峨眉帮她做什么。 没想到今日,竟会写信请月峨眉前来京城相助,放到以前,是郁莲万万没想到的。 春燕行至她身边,担忧道:“公主,不如让夏雀去送这个信,我走了无人保护你,东厂来者不善,还有佟静云。” 郁莲摇头,“这件事要你去办才行,你准备下,今日就动身,我自有办法护自己安全。” 春燕动了动嘴唇,似是还想再说什么,郁莲目光看了她一眼,再转头看梅花。 她最终没有再开口。 午时未过,春燕给妹妹留了信后,骑着一匹高头峻马疾驰出了京城。 易容成男子面目的她,从京城离开未引起别人的注意。 除了天鹤阁的暗网。 天鹤阁是裴怀安创立,不归朝廷管,朝廷如今还不知道春燕姐妹二人的下落,但裴怀安知道。 第29章:辈份 ‘年节’又称度岁,是大胤最盛大、最隆重的佳节,辞旧迎新的第一天。 幼儿嬉嬉闹于街市,雪地里有不少燃放爆竹留下的痕迹。 郁莲待春燕走后,下昼时,戴上轻纱,一身简单青色竹叶缎面对襟小袄,加一个金红羽缎斗篷便出门,特意走的后院小门。 没有特意打扮过,天生丽质的她就算用斗篷包裹着,有时也会引来路人的目光。 她更为低调。 路过玄虎街,再穿过朱雀大街,走一段小道,进入一条大道路,徐府就在那处。 这个是徐家多年的府邸,郁文德没有收走。 徐府周围有不少暗卫在监视,隐于暗处,郁莲担心外甥,冒险前来相见,凭自己恢复四成的功力,加上有暗道进入徐府,已足够。 她走进宝元巷。 第一个拐角转进去,第三户是一间废弃的小院。 翻墙进去,院中有一口枯井,黑漆漆的,在阳光明媚的照耀下也见不到底,外人看来十分可怖。 少女往下望了几眼,一跃而下,井中有秘道,偶尔有分叉路口,她轻车熟路的走向徐府。 连接的另一端是一间厢房。 她走出厢房,府内没有暗卫在监视,才放下心来,宅邸奴仆稀少,加上小心行动,没有遇到别人,找了一圈,才在枫澜小院找到十狗。 少年坐在檐廊下,墨发用鎏金冠束起,脸上倦色明显,眼睛无神,直盯着院中光秃秃的树枝看,情绪却早已不知飘向何处。 “十狗。” 清脆甜美的嗓音唤醒了他,转头望去,竟是那名叫郁向莲的少女。 他睁大双眸,不可思议注视着她不放,“你怎么会来此?” 郁莲看了一眼他厢房,示意进屋聊。 两人齐齐进屋关好门,徐景曜又接着问:“你怎么来了?外面有人在监视徐家,你翻墙进来会被发现。” 她摘面纱,走到元螺钿椅旁坐下,一脸神色从容道:“昭阳公主有告诉我暗道,我走暗道进来的,你爹被东厂抓了,现在如何?” 说起父亲,徐景曜有些许惊愣,眸光黯然了几分。 随后便回过神来,怅然若失道: “是的,不知道怎么回事,一大早东厂便来抓了他,没有留下理由,我今日一直去官府奔波打听,才知道我娘不见了,东厂的人怀疑是我爹所为,朝中无人敢跟我家交好,我帮不到爹,也不知道去哪里找母亲,才回到府中稍坐片刻,你就来了。” 郁莲看不得他这样,把春燕夏雀二人成为她手下的事说出,又把他母亲藏在锦春坊的事情说出来。 “我本打算找一个适合的时机跟徐驸马商量此事,谁料东厂动作快了一步,等救出你爹,我们一起前往蓬山,昭阳公主有跟你说过蓬山的情况。” 徐景曜一改颓色,坐在她身边,眼神发亮:“我娘在你那里?” 她点点头。 他一脸期待,莞尔一笑,露出可爱的小虎牙:“那救出我爹后,我们一起去蓬山,姨母有跟我说过那处。” 在那里,父亲不用忍受别人异样的眼光,可以跟母亲团聚,他到了蓬山后要开始习武。 徐景曜小心翼翼加上一句:“你也会陪我们在那处吗?” 郁莲大方回答:“是的,春燕、夏雀也会去,在京城,佟静云、东厂、郁文德等人都不会放过我,为了不连累郁府,我会使用假死的方法逃离,或者是嫁人。” “嫁人?” 她点头,“具体怎么样看情况来,你不用为我担心。”顿了顿后又道:“你想见你娘吗?” 徐景曜如小鸡啄米般点头:“想,好久没有见她了。” 郁莲摸了摸他的头,“你准备一下,外面监视的人不知道秘道的存在,我带你离开徐府去锦春坊,此举虽然冒险,但让你见你娘一面也好,我再送你回来。” 徐景曜脸上浮起浅浅红晕,起身站得远些。 腼腆道:“好。男女授受不亲,你莫如此。” 郁莲拍了一下自己的手,之前小时候摸习惯了。她端出一副长辈的模样,语重心长道:“我跟昭阳同属一辈人,我当你是我小辈,你莫想有的没的,不然我告诉你爹,让他收拾你。” 徐康成重规矩,不会允许儿子喜欢一位长辈,乱了辈份。 可是她现在一副月貌花容,以长辈自居,徐景曜也没什么敬畏之心,知道她唯恐自己喜欢上她,便点头应下,这位郁姑娘未免想太多。 郁莲找了一套徐景曜的衣裳换上,伪装成一位清秀小公子再出门。 时间一点点流逝! 两人从废弃小院中的枯井爬出,已近黄昏。 夕阳已下沉大半,霞光烁然,寒风吹拂,竟荡漾出一抹温柔之色。 春燕出城出得突然,郁莲独自带着外甥前往锦春坊,两人皆是男装打扮。夏雀见到他们时吓了一跳,忙将人迎了进去,走向人迹稀少的后院,“小姐,你与徐公子这时来,太危险了。” 徐景曜是怀宁公主的儿子,是重点监视对象。 郁莲也知道事情严重性,解释道:“我见他一个人在那里可怜兮兮的,便带他走的秘道,等下见完人就送他回去。” 夏雀知她宠徐景曜,没再说什么。 几人路过曲廊,走到后院最里头的厢房处,夏雀一轻两重的敲门,道:“径暖草如积,山晴花更繁,怀宁公主,我是夏雀。” 厢房内有暗室。 两人约定过,只要夏雀来此敲门,没说出这句暗语,郁兰便躲进暗室内,不要出来。 ‘吱呀’一声,房门打开。 几人进去后把门关上,上门闩。 郁兰一眼便认出儿子,喜极而泣,“十狗,你怎么来了?外面这么危险,你还冒险来此处,被东厂的人发现了可怎么办。” 她又喜又忧,眼泪情不自禁涌上眼眶。徐景曜安慰道:“母亲不必担忧,我与莲姑娘走的秘道,晚些再悄悄回去,在府外监视的人不知道秘道的事。” 郁兰感激地看了男扮女装的少女一眼,这位姑娘帮了她很多。 第30章:各凭本事 郁莲微微一笑,道:“没关系,是我应该做的,你们多年不见,一定有很多话要说,你跟十狗先叙旧一下,我跟夏雀说一些话。” 厢房很大,她拉着夏雀到角落一角。 “你应该收到春燕的信了,她去云城找月峨眉来,快马加鞭来回最快也要半个月,你能藏住人半个月不?” 夏雀自信点头,“可以,这个厢房的暗室极为隐匿。”她指了指挂着鸟语春花图的墙。 暗室的门伪装得天衣无缝,完全看不出痕迹。 郁莲点头,道:“这半个月内我也会想办法救人,月峨眉能来,只会加大我们底气而已,她的毒厉害,不到万不得已也不会用。” “您武功还没恢复。”夏雀劝道:“此时动作太大引起注意,恐怕无法自救,奴婢要留在锦春坊保护怀宁公主,不如还是等姐姐归来,再有下一步的动作为好。” 郁莲含糊道:“我自有主作。” 明显是没把夏雀的话听进去。 东厂刑罚严酷,等半个月后,姐夫不知还有没有命在。 姐夫若死,叫姐姐跟十狗如何安心前往蓬山。 思来想去,还得从裴怀安身入手,郁莲气,她就跟这个前夫绕不开了是吗?此次若去蓬山,她跟裴怀安就一刀两断,从此不再相见。 我走我的阳关道,他过他的独木桥。 暮霭沉沉,锦春坊的楼台笼罩在霞光之中,春寒料峭时节,斜阳西下,霞光中隐藏了一层雾光。 徐景曜跟母亲说完话,转头看向郁莲。 她鸦发高高束起,如天鹅般的颈脖洁白无瑕,露出一半,另一半在半高的衣领里,感觉到少年的目光,她回头微微一笑,眉目如画。 他赶紧回过头,装作若无其事地跟母亲谈话。 郁莲当他害羞也没多想。 在锦春坊用了膳,再送十狗回徐府,换回女装,郁莲再从枯井爬出来,回到怡月小院时,已是天黑,如霜伺候洗漱完,她坐在窗台独看夜空。 看了一会儿感觉索然无味,便在床上睡下。 半个时辰后,躺来躺去还是睡不着,索性起身。 “唉,睡不着怎么办?”她坐起,“之前的僚幕都不在了,朝廷上无人帮我,不知道姐夫在牢中好不好,若出一点什么事,姐姐跟十狗定是不得安宁。” 罢了,今夜走一趟都督府,日后去蓬山就不用再见到裴怀安这个讨厌鬼。 郁莲换了一身轻便衣裳,面戴轻纱。 翻墙出门,去都督府。 门口无兵把守,她敲门,司阍来开门后她自曝身份,对方说了一句:“稍等。”便消失不见。 等了一会儿后,司阍再来,就带她入了府内。 这个都督府郁莲也是第一次来,府中无奢华之态,一树一砖都板板正正的,了无生趣,也无情趣。 裴怀安榻上那方面也是这样,也不知道变化一下,死板得很。 她看在他英俊的面容上,也就忍了,毕竟是自己每次给他点愉鸠香,才成的事,不点香,估计两人连夫妻之实都没有。 一边走一边思绪飘远,很快便到了院中书房。 男子一袭月白色长衫,坐在案桌前,墨发倾泄披在肩上,那对浓黑的剑眉,高挺的鼻,宸宁之貌,令她情不自禁的看呆了。 无意识的咽了一下口水。 加上刚刚想太多,一时间难免有些口干舌燥。 郁莲连忙拿起旁边的茶壶倒水喝,也不管里面的水是凉的,连喝了几杯才静下心来。 她咳了几声,清了清嗓子,道:“你一个鳏夫,未与昭阳公主和离,就是有妇之夫,见别的女子也不穿多点,把头发束起来,眼下你整这出,不会是想诱惑我吧?” 她一脸正经,所说的话不像是开玩笑,裴怀安放下手中玉毫笔,抬眼望她:“是谁半夜到我府上来?” 郁莲反驳:“那你半夜来我府上的话,我肯定会正裳所待,不会搞成这副模样。” 站在门口的朔风程尧二人,听着屋内的对话实属无语。 这个少女,说话跟死去的昭阳公主,有点像。 裴怀安平和道:“有事快说,无事朔风会把你撵出府去。” “我问你,徐康成被东厂抓了,是你的主意,还是郁文德的主意?”郁莲也不绕圈子,直接问。 提及徐康成,裴怀安狭长的眼眸猛的睁开,凌厉如刀锋。 早上才抓的人,她就得到消息,看来是特意查的。 能收了春燕夏雀二人,加上那夜怡月小院听她所说,可以基本确定,是她劫走郁兰,暗网所查,她先前明明跟昭阳没有一丝牵挂,为何现在要如此的尽心尽力帮等徐康。 郁莲见他脸上冷若冰霜,眸色阴鸷,也有点害怕,裴小人不会抓她去东厂也审审吧。 男子薄唇中轻轻吐出:“你是谁?” “啊哈?”郁莲以为他要干嘛,结果问这句,她胡诌起来:“我叫郁向莲,父亲叫郁兴安,母亲叫章千兰,快及笄了,从未做过犯法之事,是一个良民,正经京城户籍。” 门口的朔风跟程尧齐齐翻了一个白眼。 裴怀安站起身,走向墙壁挂着的沧溟剑,郁莲见事情不对,连忙跑到鸟毛篆书屏风后面躲着,叫嚷道: “你一个大男人跟一个弱女子动手,比朔风还要下流。” 她躲在屏风后面好一会儿见没动静。 伸出半个头探望,原来前夫刚刚是去开窗,开了一条细缝透气…… 郁莲气结,忍着怒火走出来,粗着声音道:“我来就想知道,徐康成在牢中有没有被用刑?是你下的令还是郁文德下的令?” 男子坐回案桌前,头也不抬地道:“我为什么要告诉你?” “好,你不用说,以后我们各凭本事。” 她留下这句话,不愿再求他透露口风,转身离去。 在门口时,还瞪了一眼朔风。 朔风不甘示弱回瞪她。 “哼。”郁莲冷哼一声再走。 刚出府门口,又有些后悔,她这趟白走了,她从高高在上的公主跌下,她不愿求裴怀安。 靠自己就靠自己。 临近宵禁,街上行人稀少,剩下几家摊子支着。 前世的郁莲怕黑,这一世不是公主,同样也怕黑,却不会像以往一样矫情。 第31章:杀机 路上除了几个男子偶尔回头望一眼,倒也没发生什么事。 天子脚下,时不时有官兵巡检,寻常百姓都会遵纪守法。 郁莲到了郁府后院处,身子一翻,轻盈翻进三米高的深宅内,蹑手蹑脚走小道往怡月小院方向去。 今晚不同以往,给人一种诡异的气氛。 还夹带了一丝毛骨悚然。 夜风阵阵,拍打窗棂,怡月小院内窗框相撞发出几许声响。 她站在院门口微怔,出门前已经关好窗户,如霜不会随意打开窗任寒风灌入,一阵风吹来,有血腥味。 郁莲没有走门进去,寻了一处角落攀上曲廊屋檐,往里头看,烛火葳蕤,厢房的门全部打开,就是没有见一个人。 看来,有人来过。 她翻身入内,小心勘察四周,直到她踏入自己厢房内,地上趴着一个粉色撒花禙子的女人,在四季如意屏风与梨木镌花椅中间,脸朝下,身上有几道剑痕,致命伤是脖子的一剑封喉,流了一小摊血。 是如霜。 能如此来寻仇的人,除了佟静云没有第二个人,看来,是她刚去都督府躲过一劫。 “糟了,章千兰。” 郁莲陡然想起她,迅速朝外奔去,到了小院子也不敲门,直接翻墙进去,吓了夜起的俞姑一跳,“小姐,怎的这般匆忙赶来,这动作多危险,下次不可。” “我娘呢?快带我去找她。”郁莲不知道章千兰睡哪间屋,连忙拉着俞姑的手向里头走去。 俞姑由着她,嘴上抱怨道:“小姐你真是的,有什么事不能明天说,幸好老爷今晚没有宿在这处。” 说归说,脸上却没有一丝不耐。 到了正房前,郁莲神情焦急,直接大力拍门:“娘,快开门,娘,你在吗?听到吗?” 槅门被拍得砰砰作响。 在郁莲想抬脚踹门的时候,门被悠悠打开。 章千兰长发披肩,一袭素色轻薄小袄,屋内烧着炭,一股暖意,她疑惑望着女儿:“怎么了这么急?大半夜的不睡觉。” 说完打了一个哈欠,她都睡了一觉了。 她安然无恙,郁莲先松了一口气,接着眉目肃然道:“佟静云派人来寻仇,杀了如霜。” 章千兰霍然清醒,再无睡意,望了望四周,把女儿跟俞姑拉进屋内关门上闩。 一边穿衣裳一边问:“怎么回事?” 郁莲答道:“我因为肚子不舒服,在茅厕待了一段时间,出来时就见如霜在我屋内殒命,我没有见到凶手真面目,不过用脚底想都知道是佟静云所为,她这个人蛇蝎心肠,昨日没动作就已是为难她了,忍到今日才派人来刺杀我。” 章千兰穿妥衣裳后,走到女儿面前,牵起她的手。 默然片刻,随后镇定道:“如霜死了,那些刽子手有可能将她认为是你,你这几日不要出府,好好藏在娘的院子里。” “这样恐怕会给你带来杀身之祸。”郁莲有些担忧。 妇人侧首坐在她一旁,语气缓和道:“你是我女儿,娘不保护你谁来保护你。” 俞姑点头附和道:“小姐你就听夫人的,奴婢也会将事情安排好,不会让别人看到你在此处。” 室内一片寂静。 过了良久,郁莲轻轻地点头。 春燕不在,夏雀要保护姐姐,佟静云再派杀手来,她不一定能打得过,就让外界以为她死了。 “那你先在这里稍坐一下。”章千兰起身,走向门外:“娘去找你爹说一声发生的事,你及笄的日子在即,遇到这种不好的事情心里也不要想太多。” 郁莲低头,嗫嚅道:“娘,你不怪我惹麻烦吗?”反而是担心这件事影响她心情。 章千兰开门的手顿住,回头对她微微一笑:“你就是什么事都往身上揽,要怪也是怪那嚣张跋扈的佟家女才对,你要此处等娘回来。” 说完,她开门走出去,再把门关上。 也不带灯笼。 郁莲有些担心她,连忙唤俞姑带上灯笼去追章千兰。 俞姑道:“小姐,夫人是想我在此处陪你……” 郁莲拿起灯笼把俞姑推出门外,急道:“你快去追我娘,我一个人就可以了。” 待俞姑走后。 她一个人坐在凳子上,静静看着青莲缠枝炭炉。 离开京城之时,她要做得神不知鬼不觉,万万不能连累郁家,连累章千兰,她灵魂是郁莲,可身子是郁向莲。 没有郁向莲就没有现在的郁莲。 半柱香后。 章千兰带着俞姑归来,安慰她道:“你爹知道了,你莫担心,你安心在娘的院子里住下来即可。” “这么简单?爹没多问什么吗?” 郁莲有些不可置信,“或者是责怪我之类的话?” 章千兰摸了摸她的头,道:“傻孩子,郁家在京城多年,你爹那么大的年龄,脑子又不是一团浆糊,今日发生这种事,是在意料之中,幸好你没事。” “嗯。” 也是。 母女俩聊完,俞姑收拾好偏房,带郁莲去休息,章千兰走之前叮嘱道:“娘就在隔壁,院子外面多增加了四个护卫守夜,有什么事你就唤一声,知道吗?” 郁莲应下:“好。”待两人走后,熄灯不久她也进入了梦乡,有什么事明日再说。 郁府大房院里。 郁兴安、大夫人跟郁灵珊都未歇下,三人聚在一起。 郁兴安是一个商人,二女儿郁向莲生得桃羞李让,很快便及笄,养了那么多年,嫁出去多少都能为家里带来好处,这也是刚刚章千兰来寻他,他直接同意她的请求,还派四个护卫去保护她们。 大夫人沈媱能想到丈夫所想。 郁灵珊却没想到这层,骂道:“这小贱蹄子真能惹祸,哪天佟家派人来把我们全杀了,依我看,不如连夜绑了她,明日送去佟府,才是明智之举。” 沈媱瞪了她一眼,“她很快就及笄,这段日子我会跟你爹好好挑人选,把她嫁出去,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出什么事跟我们郁府无关。” 说是嫁,不如说是卖。 郁向莲所嫁之人,一定要为郁府带来好处。 第32章:帝王疑心 沈媱想到一人,“老爷,朝中正四品的黄门侍郎,不是要找小妾吗?要不要把向莲嫁过去,我们等于搭上官家一条线了,日后经商方便很多。” 她口中所说的黄门侍郎,叫冀列。 今年已是不惑之年,大了郁向莲二十五岁。 跟郁兴安的年龄差不多,他犹豫了一下,道:“去做妾,年龄相差那么大,章千兰恐怕不肯。” 他担心的是章千兰会阻拦,倒不是怕女儿委屈。 郁灵珊反驳父亲的话:“去官家做妾,是她的福气,章姨娘没什么好说的。” 沈媱点点头,“就是。” 郁兴安想了想,道了一句:“再看看别的,能让向莲发挥她最大的好处是最好,毕竟她长得不俗。” 沈媱白了丈夫一眼。 灵珊也好看啊,就没见你夸过灵珊。 “她得罪了佟家,稍微有点眼色的人都不敢娶她,这件事你不要操心,我会帮她安排一个好人家的。” 郁兴安颌首,看外夜色已深,便让灵珊回了屋,自己在大房院里歇下。 郁府封锁消息,没有闲话流传出来。 也没有外人知道如霜被佟静云派来的人杀死。 一连几日,郁莲都乖乖待在深宅大院里,不敢外出,怕佟静云知道她没死,再次派人来刺杀,连累章千兰。 那些杀手只管完成主子交待的命令,杀急了眼,不管太多。 她倒没闲着,努力练功提升自己,每天都练。 也不知道姐夫怎么样了?姐姐在锦春坊应该没有暴露吧? 东厂牢狱。 两扉漆黑大门紧掩,兽面锡环兽目怒睁,显得十分威严。不见里面风景,一门之隔,里面跟外面世界隔绝,天差地别。 进了此处的人,眼里只会剩下绝望。 放出来的那天,才体会到什么叫重生。 冷肃的牢中传来声声惨叫,令人不寒而栗,一位高大的男子被绑在架子上,身上布满数十道鞭痕,似是昏了过去,低垂着脸,不见神情。 空气中充满一股血腥味儿。 阴森肮脏的刑具一排排在墙上摆着。 裴怀安刚来就看到这副模样,眸色深沉,问一旁的牢卒:“他可有说什么?” 他半张脸笼罩在阴影里,牢卒只见他绝美的下颌,不见他态度,望了一眼连忙低下头禀报:“他都说不知道。” “看来此事与他无关,先在牢里待久点吧。”裴怀安冷声道,又转头看向一旁的太监:“蔡公公,你如实禀报给陛下吧。” 蔡绍四十几岁,脸面白净,没有一丝胡子,说话带着一股阴柔劲:“督主,这就完了?要不要再用一些别的法子撬开他的嘴?” 似乎是对鞭打的方法不满。 “哦?”裴怀安面色紧绷,声音低沉暗哑,对蔡绍的话不满意,疑惑问:“看来蔡公公对东厂的处理方式不太满意,那蔡公公要代替本座,好好的审一审徐康成吗?” 蔡绍连连哂笑,“督主说笑了,奴才怎么能代替您审人呢,要折了寿,那洒家这就如实去禀报陛下,连督主都撬不开的嘴,其他人也没有办法撬开。” “麻烦蔡公公。”裴怀安的声音同样低沉暗哑。 蔡绍也没有待太久,立马带人出了东厂,前往深宫走去,外面太阳猛烈,进了东厂内,阴森之气沉重无比,真真不是人待的地方。 他的脚步不由走得快些。 身后的几个小太监也有同样感觉。 跟在蔡公公身后,只差没跑起来。 郁文德得了消息,停下手中的紫檀水滴雕花狼毫笔,不是徐康成劫人,那会是谁?他看徐康成无反抗之力,才留了这位皇姐一命,囚在清静寺,日后有用处再用她,没用处杀了便是,徐景曜在京城中,也不怕这位皇姐反抗他。 他用手抚额头、眼神定在一个地方,以心湖涟漪言语道:“蔡绍。” 蔡绍得了帝王的话,恭敬应道:“奴才在。” “你感觉朝中谁能代替裴怀安的位置,成为朕手中的利刃?” 帝王玩味的声调清冽无比,眼底尽是杀机。 蔡绍眼神一凛,心高悬起来,深思熟虑后道:“裴督主武功高深,手段了得,奴才一时间想不出能代替他的人。” 殿中年轻的帝王把目光转向他,道:“朕感觉,你就可以胜任。” 蔡绍脚一软,立即跪下,匍匐在地,颤着嗓子道:“感谢天家看得起奴才,奴才没有督主那样的手段,自认为是比不上督主的万分之一。” 郁文德看他那样,笑了起来,“朕不过随便说说,你紧张什么,哪天朕让你接东西二厂,你不胜任也得胜任,不是吗?” “是。”蔡绍答得小心翼翼。 年轻的帝王疑心重重,裴督主在朝如日中天,哪天被换下来也是在情理之中,那裴督主会想到这点吗?蔡绍没敢接着往下想。 以他的能力,尚不能统领东厂、西厂。 若帝王让他掌权,只能硬着头皮往下接。 郁文德高坐明堂,缓声道:“起来吧。” “喏。”蔡绍起身,静静伫立在柱子旁边,态度毕恭毕竟。 九五至尊没开口,他也没敢再开口。 郁文德思绪飘向八年前,他还是朝中的六皇子,于民间认识皎如玉树临风前的裴怀安,那名男子文经武略,淡泊名利,多次拒绝加入他的阵营。 是什么时候开始改变的呢? 后来,似乎是昭阳的出现,事情才有转机。 一次路过竹林中,艳阳高照,竹间小径清幽,他对裴怀安道:“怀安,朝中局势紧张,官吏分成多个党派,明争暗斗,贪官横行,受苦的只有百姓,你也看到我八妹的行事做派,何不助我成就一番大事,还天下海晏河清。” “嗯。”男子轻轻应下。 郁文德还记得那日的裴怀安一袭象月牙锦衣,挺拔清隽的身姿好似谪仙,他那时就在想,将来他成了天子,定要给这位谪仙封候拜相。 回过神后,他望着金碧辉煌的宫殿,讥笑起来:“朕刚刚说出那些话,大概是魔怔了,知朕者,云初也,罢了,方才朕什么也没说。” 云初是裴怀安的字。 伴君如伴虎,帝王的心思瞬息万变。 蔡绍心有余悸,连忙跪下道:“奴才刚刚什么也没有听到。”幸亏自己刚刚没有答错,若他顺着帝王的话说自己能掌管东厂、西厂,能代替裴督主的位置,现在恐怕已经身首异处。 屋外骄阳高挂,阳光斜照在紫檀嵌石插屏上。 良久,帝王才道了一句:“起身吧。” 内务府的大太监才起了身。 第33章:穷追 深宅大院内。 郁莲站在高高的墙边,抬头望向天空,又是一日黄昏,暮色在天边稽留,橘黄色的云朵聚集在一起,霞光从云缝间渗了出来。 今日已是正月二十号,谨慎起见,前几日的元宵节她都没有出府,乖乖待在院里。 也不知春燕那边如何,能不能请得动月峨眉。 虽然是有她的信,可是与朝廷作对,峨眉她又会如何选择呢? 郁莲站院里看落日黄昏,章千兰带着俞姑气呼呼地走进来,面色不善,还没等女儿问,她就嚷了起来:“莲儿你大娘真的是个黑心肝,她要把你嫁给一个四十岁的老男人当妾,我不同意。” “那男人比你大了二十五岁,你爹个没良心的也肯,说是什么正四品的黄门侍郎,岂有此理。” 章千兰怒容满面。 她穿了一件蓝湖色的禙子裙,没带披风也不觉得冷,气得脸上出了一层薄汗。 俞姑同样一脸的不赞成:“没错,他配不上小姐。” 郁莲将事情大概听明白了,脑中形成一个金蝉脱壳的法子,再过半个月,青龙湖的冰就开始融,那处是盛京中最大的湖,周围峰峦叠翠,风光秀丽,若踏春的名义前往,再‘假装’不小心掉进去。 那么大的湖,捞不到人很正常。 自己先假死脱身,日后有机会再归来看章千兰,谎称在湖中死里逃生,那应该是几年后的事情。 郁莲有些愧疚的看着章千兰,得知女儿死讯,章千兰得多难过。 世上没有两全法。 姐姐一家人在京城过得不好,远离京城是上上策,她不能丢下姐姐跟十狗不管。 章千兰不明女儿眼神。 用帕子擦拭完额头的汗,才缓声道:“怎的这般看我?” “没。”郁莲眸光微闪,转头看天边红霞,“大夫人找黄门侍郎说了吗?” 郁府中,沈媱是正妻,拥有绝对权利,郁兴安同意这门亲事,她把郁向莲嫁给谁,就得嫁给谁。 章千兰的声音平静下来,不像方才那样激动:“说了,元宵佳日派人把你画像送上那人府上,那人立马答应下来。” 郁莲双眸微微一眯,心中已有思量。 莲步轻移走到章千兰身边,轻轻帮她捶着肩膀,好声道:“娘,大夫人作主的事,我们反对也没用,那黄门侍郎好歹是朝中正四品的官,说不定我嫁过去是贵妾呢。” 她这话换来章千兰的反驳:“那个男人跟你爹差不多的年龄,你嫁过去还是当妾,娘当了那么多年妾不甘心,才不愿你布娘的路。” 刚说完。 章千兰突然想起周家,目光紧锁着女儿,追问道:“你去周家有跟哪位公子熟络一些,他们有没有说要你当正妻?” 周家公子一表人才,只要让女儿当正妻,马上出嫁都没问题。 再怎么样都好过给四十岁的男人的当妾。 郁莲抿起嘴,摇了摇头道:“我得罪了佟家,还是在周府出的事,周家不会让我嫁进去,当正妻还是小妾,都不可能,不迁怒我已是最好的结果。” 章千兰听着没有说话,郁莲再接着道:“黄门侍郎是隶属少府的官员,可以自由出入禁中的外官,凡政之弛张,事之与夺,皆参议焉,很多人走后门,妄图通过他的妻妾贿赂他,还送了很多贵重的礼物,女儿嫁过去不会受苦的。” 少女眉目纯净,说出来的话有理有据。 这样听来,似乎是不错。 良久,妇人道了一句:“你想嫁?” 郁莲面容表现出落落大方,“既来之,则安之,不是我想嫁,是大夫人要我嫁,我以死相逼拒绝了,那下次呢?谁又能保证我能找到一个好姻缘,嫁进官家比寻常百姓家要好不少。” 当然,这些话都是用来安慰章千兰,昭阳公主又岂是看重这些的人,小小黄门侍郎,放在之前,昭阳都不会见他。 章千兰被女儿说得动容,最后留下一句:“你想得开就好,娘也不管你了,你有自己的主意。” 便回了屋内。 夫人都不再开口,俞姑也尊重小姐的选择,跟随夫人进屋。 一时间,院子里又剩下郁莲一个人。 她放下刚刚帮章千兰捶肩的手,对着她们道:“大夫人有说什么时候把我嫁过去吗?” 屋里传出没好气的声音:“没说,等二月二你及笄后再决定。” 二月二?还有十二天。 希望春燕能在这个日子前归来。 事情发生了变化,郁莲决定晚上去锦春坊一趟,要把这个消息告知夏雀,顺便打听一下姐夫的下落,这段日子夏雀没有送消息来,代表事情没太糟。 没消息就是最好的消息。 夜风轻拂,一个黑色的身影如轻燕般跃过高墙,悄然向外飞去,她的功力又恢复一些。 街道上行人繁多,华灯一盏接一盏,并没有想象中的寂寥。 倒比平时热闹很多。 郁莲披着缠枝牡丹锦缎长袍,梳着双螺髻,脸上依旧是戴着粉色轻纱,一个人走在大道上。 路上很多摊贩在贩卖圆而薄的烙饼。 她悄然大悟,原来今天是补天节。 此节源于临潼骊山一带,今天是女娲神女补天的日子,百姓为了纪念这一天,特意起名为‘补天节’。 或者是女娲神女没有显灵,亦或者是郁莲出门没看黄历,才会遇到了煞神。 “你站住,转过头来。” 背后传来女子尖利的声音。 仇人见面,分外眼红。 郁莲一听就知道是佟静云的声音,真是冤家路窄。 她会转身吗?答案是不。 她不但不转头,还一路狂奔,试图甩掉后面的人。 佟静云出来夜游,看到一人神似郁向莲那个贱人,本来还不确定,但是对方一跑,可以确定是那个贱人没错,她怒道:“花容、花茹,马上带人去追那个贱人,没想到她没死,今日我要杀了她。” “是。” 二人得令,带人迅速追了上去。 郁莲于暗巷中东蹿西闯,她可以确定自己不是那佟家人的对手。背后以花容、花茹二人为首的人穷追不舍。 第34章:天无绝人之路 数道黑影迅速在暗巷中快速掠过。 郁莲开始是乱跑,只为甩掉后面之人,后来意识到甩不掉,此时她不知道要跑向何处,锦春坊不能去,会连累夏雀她们。 郁府不能去,会连累章千兰。 周府?也不能,上次是佟静云在老夫人生辰宴上闹事,周家为了颜面相博,绝不是为了她这个外人硬碰硬的去对抗佟家。 不知为何,脑海中闪现出三个字:裴怀安。 郁莲从屋檐一跃而下,转弯厚着脸皮奔向都督府,她发誓,这次是最后一次求裴怀安。 花容、花茹二人也看穿少女的意图,到了都督府门口,花容看准时机,甩出长鞭向她打去,少女险险一避,躲开是躲开了,却形成自己被包围的局面,已不能再飞身起来,这些人会抓住机会狠狠攻击她。 郁莲不甘心,都督府就在眼前,她放声大喊起来:“裴怀安救命啊,裴怀安,救命啊,佟静云要杀人了……” 少女的叫唤声天破惊天,都督府的大门稳如泰山。 不信邪的她接着喊:“裴怀安裴怀安……” 路上本来有几个行人,见这架势不简单,早早跑开来,避免祸及池鱼。 裴怀安不知道有没有听到她的叫唤,佟静云是听到了,隔了几条巷子就听到那个贱人的鬼叫,她脚步迫不急待加快。 花容没有一直让她叫唤,出招攻向她。 花容出招,周围的侍卫跟着一起出招,打向郁莲。郁莲武功只恢复四成,不是这些人的对手,躲得甚是狼狈。 佟静云来到就看到众人打在一起的画面,她吩咐身边的侍卫一起上。 郁莲以一敌众,没有支撑太久,就挨了花容两拳,其他人还好,主要是花容跟花茹。若春燕在的话,这些人肯定不是春燕的对手。 她再厉害点就好了,五成功力能助她再上一个阶级,就可以打败这些人。 偏偏就卡在四成功力那里,唉。 留给郁莲惋惜的时间不多,一柱香的时间后,她败了,被押到佟静云面前,‘啪’的一声巴掌声响起,她轻纱掉落,白嫩脸上印了五个手指印,可见这一巴掌之重。 都督府的阁楼屋檐上,站着一个男子。 以这个视角望去,恰好把大道上的情况看得一清二楚,男子一身白衣长袍,外披了一条百合色金莲花纹路大氅。 裴怀安刚处理朝中的事,就听见那个女人的声音,她话语中带了佟静云,他没有马上出面,而是飞身上檐角观察。 他本来不想多管闲事。 那个女人行事奇怪,疑点重重,让佟静云教训一下她未何不可。 郁莲被打了一巴掌,紧接着张口大叫:“裴怀安救命啊,裴怀安救命啊……” 这个时候跟佟静云说什么都没有用,她今日怕是要杀了自己才能泄恨吧。 ‘啪’、‘啪’。 郁莲又被打了两巴掌,嘴角溢出一条血迹来,脸上火辣辣的痛。 佟静云一脸冷色,眸中迸射出强烈的杀机:“上次你仗着裴怀安救你,这次,还想他救你是吗?”她捏着少女的下巴,左右摇晃两下,咬着牙道:“这次天皇老子来都保不住你。” 这条道路的行人远远看到一群人聚集在一处,便绕开了走。 也没有人来阻止这一暴行。 佟静云打了她三巴掌,手有些痛,吩咐花容:“给我狠狠的抽打她。” 花容望了一眼手中的长鞭,再看看四周,道:“小姐,在此处施刑会不会落人口舌?” “你不打,本小姐就打你。”佟静云横了她一眼。 花容无奈,吩咐人抓住少女,用长鞭挥来,以破风以速鞭向少女。郁莲最怕痛,闭着眼睛不敢看,佟静云你给我等着,总有一天我会十倍给你还回来。 闭眼一直等不到鞭子落下。 郁莲睁开眼,不知何时,花容的长鞭已经被一块瓦片掷开,众人顺着瓦片的方向看去,裴怀安一身白,乘着月色飞身而下。 佟静云看到他来,眼神闪躲,脸颊微红,小声道:“怀安,你还没睡,是不是这贱人吵到你了?我现在就带走他,不打扰你休息了。” 郁莲期待的看向裴怀安,他一定会救她的。裴怀安淡淡道:“好,你们走远点处理,莫在此处喧杂。” 郁莲:“……” 好不容易把人叫来,她肯定不会错过这个求救的机会,大声道:“裴怀安,我被她们带走一定会没命,你救一下我,我一定会还你这份恩情的。” “哦。”裴怀安看向她:“现在会求我了?之前是谁三番两次叫我厉,还说我手段狠厉,不近人情,呵呵。” 郁莲被他看得有点不好意思,小声道:“之前是我不懂事,求裴大人救小女子一命。” 她低微求他。 男子薄唇冷冷吐出两个字:“不救。” 郁莲睁大清澈的双眸看他,眼底尽是失望之色,隐约有泪花泛出,她拼命忍下,任两边的侍卫架着自己,低下头不再开口。 佟静云很满意裴怀安的表现,笑眯眯地道:“怀安,这个女人心思恶毒,不是一般的良家女子,你莫被她骗了,我现在就把她带回佟府,保证你以后看不到她,走,我们回佟府。” 一行人往佟府的方向走去。 被架着的郁莲再也没有抬头看裴怀安一眼,难过之后,她不再悲伤,而是想办法自救,都督府离佟府还有一段距离,她想起一个男人,薛康适。 被架着回去的路上,她并没有随意大叫,因为佟静云恐怕会忍不住直接杀了她。 走的是小路,一路上都没有看到城中检巡的官兵。 离佟府越近,郁莲的恐惧就更甚,她开口道:“佟静云,你放过我,我帮你得到裴怀安,让他爱上你。” 佟静云最在意的就是裴怀安,她死马当活马医,看看能不能唬弄住她。可惜,佟静云不吃她这套,剜了她一眼:“贱人别耍花招,不然现在就砍了你狗头。” 失败了…… 郁莲开始想别的招,怎么办?怎么办? 出了小巷后,就是一条大道,这条大道走到尽头就是佟府。 在出小巷口时,有两个女子一身黑衣,头戴蓑帽与众人擦肩而过。 天无绝人之路,这两人好像是春燕跟月峨眉,郁莲叫起来:“救命啊,春燕救命啊……” 第35章:百日醉 两名黑衣人身形顿了顿,没有停下来,继续往前走。 佟静云见她叫唤,本来是走在前面的她,回头来再扇郁莲一巴掌,骂道:“你跟死去的昭阳一样讨厌,那个女人的侍女也叫春燕,真是鬼打墙了,哼,等下回佟府再弄死你。” 郁莲被打得脑袋偏向一边,侍卫紧紧架住她的臂膀,没有还手之力。 一阵异香传来。 花容先察觉到不对劲,立即屏气,正色道:“有迷香,大家快闭气。” 她说时,在场的人都吸入了不少,再屏气已是来不及。 众人像醉酒般东倒西歪地倒下。 花茹不察,吸了迷香,亦倒了下去,留下花容站在独自站在原地,只是,迷香甚是猛烈,不多时,她跟众人一样倒地。 刚刚走去的两名黑衣人复返,有一人从怀中拿出一小瓶东西,打开盖子,放在郁莲的鼻子让她轻闻。 只消片刻,她便缓缓醒来。 黑衣人确实是春燕跟月峨眉二人,地上倒了一片的人,不用说她都知道是月峨眉的手法。 郁莲醒来后并没有马上走,环视一圈后,从花茹腰中抽出一把小刀,把佟静云的头发削个精光,只剩下半个指甲盖长的寸发,旁边的两人没有摘下蓑帽,静静站在一旁等着她。 “好了,我们走。”做完后,郁莲起身,向前方走去。 春燕跟在她身边,轻声道:“小姐,她醒后势必疯狂报复您,要不要杀了为好?” 月峨眉听着她们主仆说,没有开口。 郁莲道:“你看我走的方向是往佟府的,等下麻烦峨眉给佟项明那家伙下一种毒,让他一直睡下去,这样佟静云调动不了太多兵,可以吗?” “可以,没有问题。” 月峨眉的声音不软糯,有一股清冷感。 到了佟府,三人悄悄溜进府邸找到佟项明时,他正与几个副将在书房内密谋如何扳倒郁文德,一雪前耻。 郁莲蹲在角落里,都有点不忍心毒倒他,这样就可以让他跟郁文德狗咬狗,她坐收渔翁之利。 后面还是让月峨眉下了手。 不然佟项明还没搞倒郁文德,明日就先踏平郁府! 云城月家的毒,比四川唐门还要精三分,月峨眉身为女身,本领丝毫不比男的逊色,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一刻钟后,书房里的几个男子昏倒在地。 出了佟府,郁莲揉着被打的脸,一边问:“他们会昏多少天?” “百日醉,昏睡百日,是我研发出来的秘药,没人能想得到是我月家所为,放心吧。” 月峨眉回答她的问题,声音冷冽,“你讨厌佟静云,杀了她不更好?” 郁莲呵呵的笑了,“她被我剃光了头,也好不到哪里去,下次再惹我再杀了她,眼下我们先去锦春坊跟夏雀她们汇合先。” 过了朱雀大街,行人很少。 三人运起轻功,快速往锦春坊的方向掠去。 她们不知,一位男子远远地跟在她们身后,把一切动作尽收眼底,看到她们用轻功离去,他停在朱雀大街上,并没有再跟。 男子正是裴怀安。 他欲给那女子一点教训,故意不出手相救,实则暗自跟随,等到靠近佟府处再出手,孰料半道杀出两名黑衣人同伴救了她。 担心被发现,他并没有跟得太紧,只见其动作,并没有听到她们说话的声音。 “竟不怕佟家,还敢给佟项明下毒,郁向莲,你究竟是谁?” 裴怀安望着她们消失的方向,陷入了沉思,那两名头戴蓑帽的黑衣女子也不简单,特别是出手的那位,再跟下去会被发现,所以才停了下来。 夜幕漆黑。 他体态颀长,一袭白衣,站在街头一角。 几个巡检司不见他真面目,只见其身姿,腰挂佩刀,大摇大摆地走上前来,为首的人嚷道:“你姓甚名谁?临近宵禁不回家,一身白衣站在街上吓人,信不信拷你回牢里。” 白衣男子没有转身,亦没有说话。 他背脊直挺,宛若孤山之岩不可摧,巡检司在城中向来横行惯了,为首的男子留着八字胡,一身大块头,见对方不理人,竟拔出刀来,“官爷问你话呢,竟敢不答,你姓甚名谁,家住何方?” 这次,裴怀安缓缓转身,月色下的他肌肤冷白,眉如墨描,削薄轻抿的唇淡淡开口道:“姓裴名怀安,家住城东欣荣巷的都督府。” 为首巡检司自他转身过来便一眼认出了他。 见裴督主报完名号,脚都软了。 ‘咣当’一声,长刀落地,他跟着跪下磕头,哭丧道:“裴督主饶命,在下有眼不识泰山,一时间没认出您来,饶命啊……” 其他的巡检司神情紧张,一齐跪下,恭敬道:“参见督主。” 裴怀安看了一眼身上的衣裳,淡淡道:“我这身衣裳很吓人?” 为首跪着的男子身体一颤。 磕头更厉害了,着急道:“没有,是属下喝了一点酒,神智不清导致的胡言乱语,不信你问他们,可以帮我作证。” 背后跪着的巡检司纷纷点头。 裴怀安没有再计较,足尖一点,用轻功离去。 跪在地上的几人神情一松,在寒冷的天气硬是出了一层汗。 为首的男子在其他人搀扶下,才缓缓起身,开口的第一句话就是:“我这是算没事了吗?” 几人左右看了一圈,见没有东厂的人,纷纷安慰:“没事了,督主出来散步,没有东厂的人跟着。” “大哥真是好运。” “是啊,督主大人不记小人过呢。” 得了这些话,胡庸才算好点,站直身子来。 就在此时,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响起,几匹高大的骏马快速疾驰奔来,有眼尖的巡检司远远认出了他们,喊道:“是东厂的锦衣卫来了。” 几人刚松了一口气又提了起来。 胡庸面如死灰,锦衣卫来抓他了。 妆花云锦,飞鱼蟒衣。 身穿红色飞鱼服的锦衣卫连看都没有看他们一眼,一骑绝尘离去。 方向是往城门的方向去,看模样,是赶在宵禁前出城。 几位巡检司提心吊胆的继续巡街,今日是他们这几年来最难忘的一日。 第36章:月峨眉 临近宵禁,许多客人纷纷离开锦春坊归家,亦有一些人直接宿在锦春坊里头,明日再归家。 后院厢房内。 烛火摇曳,一名女子脱下蓑帽,露出顾盼生辉的面容来,她天庭饱满,眉毛细长,梳着简单的云髻,站在那处亭亭玉立,她容貌不如前世的昭阳张扬,也不如郁向莲的芙蓉出水,却也长得有自己的特色,是一个风风韵韵的美人。 屋内只有四人。 郁莲、月峨眉、春燕、夏雀。 月峨眉摘下蓑帽后,就一直盯着郁莲看,似乎是不可置信,唇瓣嚅动,却不知道开口说什么。 那日,她收到春燕带来的信。 信中写道: ‘见信如晤,展信舒颜,一别多年不见,相信你已得到我的死讯,当年我们一起在云城鲜衣怒马,说好有朝一日你到京城,我便带你游遍盛京,见识盛京的繁华。 人有旦夕祸福,可惜,我死得太早,没有办法实现诺言。 亦或者是昭阳死得太冤,老天垂悯,让其重生于商贾之女郁向莲之身,此事太过于匪夷所思,除春燕夏雀二人,其他人无所知。 吾在京城有难,望来相助。 春燕会将朝中局势告知,你若想独善其身,我不会怪你。 看完信即毁。’ 落款人没有写名字,而是画了一朵小小的莲花。 这是郁莲跟月峨眉通信的习惯,月峨眉写信给她时,落款人处会画一轮弯弯的月亮。 月峨眉收到信,快速将族里的事交待完,出发前往京城。 她有跟春燕确认过昭阳的身份,属实。 只是,这个秘密自己内心知道就好,再也没有说出来过。 如今再见好友以别人的身份,好好地站在自己面前,她心湖涟漪荡起千层波澜。 “你回来就好,有什么事尽管吩咐,不说上刀山、下火海,能力之内,我一定助你一臂这力。” 说到最后,她声音哽咽起来。 昭阳死时,她得知后异常难过,想亲自前往京城一探究竟,家主月云天唯恐孙女到了京城会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来,把她锁了起来。 这一锁就是三个月。 月峨眉的执念才浅了一些,接受昭阳去世的事实,没吵着再上京,也没有来京城。 会触景伤情。 郁莲见她哭了。 从怀中掏出一条帕子给她拭泪,微笑道:“哭什么,我这不是好好的,你一来京城,就让你见识到我如此狼狈,真是把前世昭阳的脸都丢尽了。” 月峨眉咧嘴一笑,恢复以往跟好友的熟络:“前世你最看不惯的女人就是佟静云,你说你这世没武功没权势,惹她干甚,要报仇也是等我来了之后啊。” “峨眉,谢谢你。”郁莲一把抓住她的手,一脸感动:“我就靠你了。” 月峨眉摸了摸她的头,以一副大姐姐的模样道:“放心吧,就是你坚强的后盾。” 她跟死去的昭阳同岁。 年已过,又增了一岁,现在是二十二岁。 郁莲想到好友的年龄,不急着聊正事,八卦的问一句:“你今年二十有二,成亲了吗?” “成了,和离了。” 月峨眉知她会再问原因,索性自己说,一脸淡然道:“他心中放不下他表妹,我成全了他,幸好我们没有子嗣。” 郁莲点了点头,示意了解,接着道:“裴怀安也有一个表妹叫虞雁芙,先前一直缠着裴怀安,后面我给撵回了江南老家,我死后她有来京城纠缠过裴怀安吗?” 她说着说着看向春燕,询问的意思很明显。 春燕细想了一下,点了点头:“好像是有来过一次,后面过了一两个月,又回了江南。” “估计是驸马拒绝了她。”夏雀在姐姐的后面加了一句。 郁莲表面风平浪静,若无其事拈了一块桌上的糕点吃,道:“他一个鳏夫,行情挺好的。” 月峨眉拿起糕点吃起来,娇俏道:“你行情也好啊。” 郁莲当她是安慰自己,笑了笑,不再接话。 玩笑说完,几人聊起了正事。 夏雀率先道:“徐驸马于元宵节左右被放了出来,受了伤,正在府中养伤,徐公子应该有跟他说过去蓬山的事,还不知他意向如何,就算去,也要等一段时间他的伤好一些才方便上路。” 郁莲冷静分析:“他如果不去,朝廷的人终究会找到姐姐,然后再次囚禁起来,十狗会像之前一样遭人欺侮,姐夫在京中也不好过,他会去的。” 月峨眉跟春燕点头,同意她的话。 眼下局势,远离京城是上策。 郁莲接着道:“郁府中的大夫人想把我许配给黄门侍郎做妾,我同意这件事,过门后我会去青龙湖游玩,再‘不小心’溺毙于湖中,远离京城,这件事也需要时间。” 这段时间徐康成好好养伤。 养好后恰好赶上时机。 黄门侍郎?春燕对他有印象,问道:“是正四品的黄门侍郎冀列?” 郁莲点点头:“是他,听说已经四十岁,你认识他?” “他偷偷来过锦春坊几次找姑娘,我见过几次,此人是一个好色之徒,尖嘴猴腮,姬妾成群还来锦春坊。”春燕细细数来他的罪状。 郁莲又拈起一块糕点吃起来。 心中为郁向莲捏了一把汗,幸好她是昭阳,若是原主嫁过去,恐怕一辈子在后院,磋砣至死。 后院的腌臜事不是三言两语就能说清。 特别是在这盛京内。 月峨眉目光看向郁莲,道:“我有一种药,可让男人无法起雄风,届时你新婚夜可以派上用场。” 郁莲微微一笑,就是要这种效果,如小鸡啄米般点头。 随后似是想到什么。 她开口问道:“峨眉,你这次来,没有带一些能让武功快点恢复的药?” 月峨眉性子本就是活跃的,好友一问,她挑了挑细眉,给一个放心的眼神给好友,得意洋洋道:“我大概问了一下春燕,知道你的情况,特意把清於丹、净丹等几个丹药带来了。” 她从怀中掏出几个小瓶子,整齐地摆在桌上。 这些丹药是练武之人眼中的圣丹,吃了对功力提升有帮助。 第37章:商议 月家不止是用毒厉害,用药方面同样造诣深厚。 郁莲弯下身,盯着桌上几个小瓶子看,峨眉能带出来送给她的东西,自然是好的,她全部收入怀中,眸光感激地抬向月峨眉。 月峨眉佯装皱眉,一脸嫌弃,撇着嘴道:“少来这副感动的模样。” 郁莲哈哈笑开来,没有再露出那种眼神。 聊妥了事。 便把郁兰唤进房内,介绍了月峨眉与她相识。 郁莲把大夫人欲将她嫁给黄门侍郎冀列的事,还有假死脱身前往蓬山的事情说出,“待我入了冀列府中当小妾,随便寻一日到青云湖便可假死脱身。” 郁兰听完觉得甚好,没有什么异议。 夏雀提了一个建议,开口道:“怀宁公主还没见过徐驸马,姐姐也归来,不如某日安排二人见一面。” 郁莲小手托着下巴沉思,心中有自己的思量。 郁文德天天在金殿中高坐,没有那么清楚外头的情况,可是裴怀安执掌东厂,本事不小,他真的要插手彻查,恐怕锦春坊早已被识破,这里面不排除他放水的情况。 他恨昭阳,不知道会不会牵扯到怀宁公主身上。 春燕易了容在郁府,裴怀安跟她交过手,恐怕早就知道春燕的真实身份。 若不是自己是还魂重生太过于匪夷所思,她也早被裴怀安识破,能重新让春燕、夏雀认为主的人,很难想象除了昭阳还有何人。 此事进行到现在,东厂那边想必不会干涉太多。 郁莲想通,如画的眉目展开,小脸释然一些,道:“就按夏雀的来,我在郁府中无法时刻关注锦春坊,夏雀已能独当一面,很多事情可以自己作主。” “是。”夏雀嘴角略弯,眼里有光。 她悄悄看了姐姐一眼,一脸得意,公主夸我了。 春燕给她一个‘不要得意’的眼神。 室内其乐融融。 此事便如此定了下来。 宵禁已过,路上漆黑,空荡荡一片,没有再见行人。 郁莲回郁府,春燕坚持要送她,两人一齐从锦春坊后院出来,用轻功飞向郁府。 春燕临走时,郁莲告诉她:“我跟府里说你家中有事回了老家一趟,至于是奔丧还是其他我没有透露太多,有人问起你根据情况编即可。” “是。” 春燕点头。 黑夜中,郁莲悄悄潜回厢房内,门槛上放着的细灰完好,没有人进她厢房内。 她掌起烛火,并未歇下。 拿出怀中的小瓶子,倒出两颗丹药吞了下去,开始运动修炼起来。 果然是好丹药,丹田一阵回暖,是这段时间没有过的顺畅,运起功来内力流利回转,不再有阻碍。 运完气,她吐出一口浊气,再睁眼时,感觉目明眼清。 郁莲一指弹灭烛火,黑暗中她依旧可以看清房内摆放的各种物件,虽不似前世的昭阳看得那般清晰,却也是一个进步。 一慢四快的打更声从远处入耳,已经是五更天。 听见打更声,她丝毫不觉得得困,反而更精神,在这深宅大院中,以往她是听不到打更声的,现在却能听到了。 这个认知让郁莲又惊又喜。 练武之人功力越高,耳力、眼力越好,没有困意,她又跑去怡月小院用轻功在槐树枝头绕了几圈,飞上飞下,两刻钟后睡意袭来,才回房歇下。 睡梦中的她带着浅浅的笑意。 佟静云在天寒地冻里醒来,被剃了头发,怒火岂止是滔天,马上踢醒奴仆们回府,叫父亲踏平郁府。 不料佟府内已经乱成一团。 不知是何方贼人入府下毒,佟项明跟几位重要副将昏迷不醒,马氏马上去请大夫前来把脉,却无一所获。 她又派人去请佟家族里的叔伯来商量对策。 能在这个时机对佟家下手的,还做得神不知、神不觉,恐怕是郁文德下的手,她把这一猜测告知叔伯们。 几位彪形大汉也如此认为,厅堂中灯火通明,吵成一团。 嚷着要去反了太宁帝。 同时也付诸行动,制订方案,明日天一亮,先找多个大夫看佟项明的情况,三天内治不好的话,就摆兵布阵,去奔皇宫,逼郁文德交出解药,不交就以谋害忠臣、昏帝无能的名号造反。 反之郁文德交出解药的话,待佟项明醒来,重新布署,一样反了皇帝。 厅堂里讨论得如火如荼。 佟静云穿着一袭蜜合色闪银菊斗篷大衣,斗篷大衣有盖帽,遮住她的头颅,只露出眉毛下的半张脸,掩盖她头发没有的情况。 父亲与几位副将昏迷,叔伯们要反事,摆兵布阵,这个风头她不宜说灭郁家的话。 罢了,先忍忍那个贱人几日。 她跑不了。 第二日郁府风平浪静,并没有什么事情发生。 盛京却不太平。 佟家派人以保护皇城为由,去最近的营地漳靖调五万骑兵前来,盛京中佟家所管辖的兵马,皆开始为战争作准备。 郁文德得到消息,派出暗卫打听,才知是佟项明出了事,昏迷不醒,佟家人的反应,分明以为是他下的手,才急着调兵遣将。 这个时候解释太多无用。 帝王召了朝中几位大将、重臣跟裴怀安进书房议事,或者这次也是除掉佟项明的好时机。 “那老匹夫向来目中无人,如今不知被人所害,竟怀疑到您的身上,真是岂有此理。” 正二品武散官的辅国大将军曹煜城一脸愤愤不平,义愤填膺道: “皇上你放心,此等狼子野心之辈,有臣在,必将他伏法。” 他屡次被佟项明压制,内心的愤怒已到极点。 这次,他一定要一雪前耻。 右相仲舒一脸长长的白胡子,鬓发半白,戴着乌纱帽加圆领双禽朝服,一脸严肃:“佟家拥兵自重,掌兵三十万,要降伏可没有那么容易,能不动兵刃是最好的。” 曹煜城是一名武将,高大威猛,一脸凶相。 他铜目瞪向仲舒,压着嗓子道道:“佟家已经前往漳靖调兵过来,这是要造反的架势,你说个什么屁的不动兵刃?佟家杀来让你个老家伙去打前仗。” 第38章:疑心 朝廷上除了分多个党派外。 文臣跟武臣的意见也是最大的,平时遇事总能吵起来。 现在又在上演这一刻。 仲舒已是花甲之年,瞥了曹煜城一眼:“莽夫,遇事先用脑力,而不是第一时间用蛮力,你平日带兵打仗多学习一些兵法,不然总是如此,容易吃大亏。” 章盟官至太尉,是一名武将,曹煜城再是莽夫,也是他一手提拔上来的,听到仲舒这样说,不赞成。 他缓缓道:“右相此言差矣,皇上先前就是对佟家太好了,才会导致他们如此的嚣张,不给这些人一点颜色看看,真当自己是天了不成,那佟家女嚣张跋扈,先前不是还当街骂过您的孙女丑吗?” 仲舒冷哼一声,捋着胡子没有再说话。 左相崔吉听着他们的话,没有开口说自己的意见,窥了一眼坐在案桌前的帝王脸色,一脸平静,再看看一旁的裴都督,也是一脸平静。 最有主导权的两人还没开口。 御书房内一片寂静。 仲舒浑浊的目光望向帝王,询问道:“陛下,依您之见,现在应该如何应对?” 郁文德缓缓道:“现在京中朕能调动的兵马只有五万,去最近的营地调兵过来,调七万士兵增援至少要五天路程,佟家漳靖调来的兵,三天却能到。 我们只能以京中五万兵博漳靖的五万兵。” 他声音冷冽,充满杀机。 仲舒忧心道:“边疆还有佟家的二十万兵马,若他们若这二十万兵马调回京城,那无人抵挡胡人,胡人定会趁机入侵中原,受苦的恐怕是数十万的百姓。” 章盟长得高大,身姿矫健,五十几多岁的年龄,一脸精相,“那仲大人意思是容忍佟家逼宫?” “老臣可没有这样说。”仲舒瞪了章盟一眼,武将的章盟能官至一品太尉,不是普通人,他不敢小看,接着道:“臣只是发表自己的拙见。” 章盟接他话:“确实是拙见。” 仲舒六十岁的高龄,决定不与他一般计较,不然身子气出什么问题,提前下去陪先帝。 郁文德看向裴怀安,似是在询问他的意见。 裴怀安感受到他的眼神,回过头来,起身行至殿中,颌首道:“章盟大人跟曹煜城将军都上过战场,刚刚所提的决议不错,陛下可以考虑一下,臣带兵打仗恐怕没有他们厉害。” 他清冷的声音萦绕于殿中。 刚刚议论的几人眼睛聚集在他身上。 裴督主的意思是不想管这件事,动武的事就交给章盟、曹煜城? 郁文德眼眸中闪过一抹精光,云初,你这是不想为朕效力了吗?他佯装惊诧的看向裴怀安,道:“你自年幼学习纵横之术,姚州一行,更是以几百士兵的损失,斩了姚州八千多乱军,有你在这长安城,也是朕的安心丸。” 他容不得裴怀安拒绝。 此次佟家若是起势造反,有他在,事情完全是朝廷这边胜。 裴怀安似是早有准备,恭敬道:“皇上,那是利用姚州地势险胜,微臣姚州之行身陷险境,生命垂之一线才换来的,况且,那次大胜,主要是同行的八品官党襄献计,臣有跟陛下说过这件事,他为此还升了六品官员。” 这件事,大家也知道。 只是当时大家都以为是督主权力过大,升无可升。 才会让推脱到党襄的身上,是确有此事。 在场的人都是人精,在朝廷中一步一步努力往上爬,才有了今日在这里的机会。 高坐明堂的帝王,跟朝中权力最甚的权臣。 这是产生隔壑了? 群臣都看出来的事,皇帝又怎么会看不出来。 郁文德轻蹙起剑眉,脸色不善,前不久裴怀安才跟他尽心尽力保证可以赢佟项明,为何眼下如此脱词? 莫非,是那日他与蔡绍的对话外泄,裴怀安知道自己想卸他权力? 帝王的目光随意的看向蔡绍。 蔡绍身子一抖,恨不得马上跪地表明决心,他什么都没有跟裴督主说,不关他的事。 殿中还有其他人,他肯定不能做出这个动作,只想着快点结束谈话,他好跟皇上表明忠心。 事实上,那晚皇帝跟蔡绍的谈话,确实裴怀安所知。 只不过不是蔡绍传出来的,而是另外安插的线人无意中得知。 郁文德不知这件事,以为是跟怀安有什么误会,眼下只能顺着他的话,什么事等下私底说。 他下令: “既是如此,章盟,你即刻派人去通知增援,应付佟家兵马,三千营禁卫军严守京城,没有朕的指令,任何一个佟项明麾下的士兵入长安城,就地格杀。” 章盟拱手领旨称是。 帝王接着下令:“曹煜城去将佟府围住,把他们做为人质,一只蚊子都不能飞出佟府,一但兵戎相见,马上杀光佟家所有人口,朕紧接着下令诛光他们九族。” 曹煜城双手作揖,道:“遵命。” 郁文德看向裴怀安,群臣在想应该会给督主安排什么大事时,帝王说出的话却震惊到大家。 “怀安最近心神疲惫,先暂且交出东厂、西厂,由内务府大太监蔡绍管理,怀安就先归于右相手下听他安排。” 这是卸了裴督主的权了? 就这么简单? 殿中重臣一脸凝重。 尤其是仲舒,尽管他是朝中元老,又是贵为右相,皇帝的股肱,听到这个消息身子还是一颤,不为别的,只是有一次,裴怀安当着他的面,砍下一个罪犯的头颅,头颅滚到他的脚边。 那次之后,仲舒吓得不轻,上朝都不利索,缓了半个月才缓过来。 这次皇帝把裴怀安交给他管。 右相身子颤了颤,左右摇晃,似乎有些站不住,就要倒下,裴怀安上前扶了他一把,用清冷的声音道:“右相可要保重,日后我们可要一起共事了。” 不说还好,一说,右相身子一倾,险些晕过去。 众人见状连忙扶他坐下,叫御医过来,场面十分夸张。 最夸张的还是蔡绍,皇帝说把东厂、西厂交给他暂时管理时,他身体就吓得跪在地上,缓了一下还没开口说话,右相就先倒下了…… 第39章:公主府 山雨欲来风满楼。 天气阴沉,一朵巨大的乌云盘旋于半空,电闪雷鸣,雨点迟迟不肯落下。 仲舒身体不适被送出御书房,其余人等皆安排妥当,一一退下。 殿下只剩下两位风华如月的男子。 “云初,今日你这是为何?”帝王眼神一沉,首先开了口。 云初是裴怀安的字,无旁人时,帝王会偶尔称他的字。 裴怀安站在殿中,背脊挺直,天边晚云渐收,淡天琉璃,一脸平静,无波无澜,不卑不亢道:“臣不知陛下所说何事。” 裴怀安本不喜杀戮,郁文德上位后,有太多事情需要他处理,稍有一丝妇人之仁都会置自己于死地,渐渐地就变了。 现在的他能眼都不眨一下砍下旁人的头颅,变得渐渐不像自己。 而造成这一切的帝王,对他真正起了杀心。 平定佟家后,接着就到皇后的外戚,就到东厂! 这是必然的结果。 郁文德被他激怒,眸光凌厉幽深,杀机四溢,寒声道:“裴怀安,你忘记你现在的位置是谁给的吗?朕需要你的时候,你就这样对朕?” 帝王被气急,也不念以往情谊,直接发火。 “皇上现在不是已经收回了吗?臣不要这个位置也罢。”裴怀安神情没有变化,还是那副模样。 一记雷电闪过,殿中无声。 郁文德冷声道:“你就不怕朕杀了你?”他抓住眼前的茶杯狠狠砸在地上,‘咣当’一声过后,一地碎瓷片。 殿中飞身进来十来个大内高手,手持莲纹虎头长刀。 杀气十足。 蔡绍站在御书房门口,知道里面的动静,心惊胆战,表面却不显分毫,他旁边的小太监大春、小春,脸上明显有慌张痕迹。 难道裴督主今天要殒命于御书房? 裴怀中不动如山,站在原地,“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皇上想取臣的命,尽管来即可。” 他这副模样,郁文德无可奈何,眼下多事之秋,裴怀安一死,他制衡的势力失去忌惮的对象,会疯狂反扑朝廷。 “你且先回府,现在不是你我谈话的时机,我怎么可能会杀你,刚刚不过是一气之举。” 帝王以‘我’相称,先低了头。 裴怀安颔首,退了下去。 蔡绍见他出来,唤了一声:“裴督主。” 男子停下,身后的太监没有再开口,他便接着往前走,没有再回头,走远些,朔风迎他,两人走向宫门的方向。 裴督主被卸下东厂、西厂的重任,暂归于右相手下任事,听候差遣,以极快速度流传于盛京。 东厂、西厂戾名远传,很多人以为裴怀安靠着他们才能成事,没有两者庇佑后,不足为惧。 兔死狗烹。 当晚都督府进了好几波刺客,皆是为取裴怀安性命而来。 刚开始朔风、程尧二人没有把这些宵小放在眼里,第二日的刺客又多了不少,甚至有漏网之鱼踏进督主的院内,杀都杀不完…… 佟家召唤的兵马正在赶来路上。 都督府每晚都在杀刺客。 是夜,无月无星。 裴怀安坐于书房案桌前,狼毫笔落完字最后一字,又听到外面刀剑争鸣的声音,狭长的丹凤眼眸往声音那处看去,只看到黑漆漆的院墙。 他睡意全无,回房挑了一件黑色缕金交领中衣换上,今夜的他,突然想去一个地方。 黑夜中没有一点光,显得异常可怖。 曾经繁荣的昭阳公主府随着主子的死,已然落寞,院中长了不少杂草,桌椅上落了一层厚厚的灰。 郁莲蒙住脸,一身夜行衣出现,看见曾经的公主府变成这样,心中泛出微微感伤,不久前她才住在这里,十狗跟姐姐偶尔来蹿门,春燕夏雀伴她左右,裴怀安也住在这里头。 如今,物是人非。 被酒莫惊春睡重,赌书消得泼茶香,当时只道是寻常。 春燕说,她死后,在郁文德打击下,公主府就散了,也没有别的人住进来,就一直空着,值钱的东西早就被扫空。 她打起精神,没点灯,在黑漆漆的一片中,轻车熟路向主院去。 怕黑的她此时没有一点恐惧,若离开京城前往蓬山,这公主府恐怕一辈子都不会再踏足,住了那么多年,怎能没感情。 黑色金丝楠木上龙飞凤舞写着‘天舞院’三字,到了。 天阶夜色凉如水,地上还有一些未消融的冰。 正厢房没有上锁,紧紧关闭,郁莲从怀中掏中一小盏缕空灯,用火折子点燃,院里明亮一片。 推开槅门,扬起一阵灰尘。 屋内的凤雕玉盒、玉花鸟纹梳、珐琅彩婴戏双连瓶等东西已经不见。 连桌椅床也被搬空…… 郁莲气愤道:“这些人过分至极。” 红蜡烛没有被拿走,她就着烛台点燃蜡烛,屋内一片亮堂,她运起轻功,身如轻燕飞向房梁上,随即找到最大的那根,掏出刀挖起来。 屋梁用红漆刷上,又是在屋顶,一般人搜查不会特意如此仔细。 郁莲挖了好一会儿,才从挖到一处不起眼凸起的开头,她一按,红漆木的最上方,缓缓跳出一个两个巴掌大的盒子来。 这个是鲁班先生的大徒弟使用榫头、榫眼技术制作而成。 她小心走到锦红缎盒前,上面四周涂了一层毒,不能直接打开,小手按下不起眼的一处,盒子上的毒慢慢消失,用锦红色变成浅红色,她才打开。 赤金景福长绵凤钗、碧玺雕花玉佩,是母妃的遗物。 还有一块金色的免死金牌、九转龙珠,金镶玉手镯,玉牌及一些小物件。 外头。 公主府穿堂,裴怀安一人独自翩翩落地。 他这几年一直没有来过此处,繁荣的公主府印象还在他脑子里,现在如此落魄,他阔步走向天舞院。 长夜无眠,再徒旧地。 郁莲拿出一块布把盒子包起来,背在身后,走之前,再看寝室几眼。裴怀安穿过曲廊,还未到天舞院,看到那处灯光明亮,眸光一凛,飞身前往那处查看。 冤家路窄,郁莲刚熄完烛火出来,就看到院中的裴怀安。 他大半夜地不睡觉,来此干甚? 她掏出匕首防身,一边看身后一边往后退,深怕后面有埋伏。 第40章:你服不服 裴怀安看了她背着的盒子一眼,态度不紧不慢,“你是谁,背后的是什么?留下来,饶你一命。” 郁莲肯定不能回答他,她的声音裴怀安听过,一说话就怕露馅。 她运起轻功就跑。 男子肯定不会放过她,两人追逐起来。 可惜,还没出府,郁莲就被身后之人追上,他一掌避来,她险险避开,让对方落了空。 男子再次凌厉打来,明显是要跟她打一场。 郁莲仗着自己一身黑行衣,加上黑巾遮脸,手执匕首,用之前的招式跟他打起来,她恨裴怀安的绝情,更恨他在佟静云面前对自己见死不救,出了狠招的打。 她武功恢复到六成,手持短刀,与裴怀安一来一回过起招来。 若是当年的昭阳公主,还有一丝机会跟裴怀安打成平手。 如今,用的郁向莲身体不行。 男子出招过程中,见她一招一式皆与过去的昭阳完全一样,黑眸深沉,散发着深渊一般的危险。 怎么会有如此巧合之事,莫非是昭阳同门师姐或者是师妹? 不可能,她并没有师姐或者是师妹。 眼前的人以身姿看来,分明是女子。 这是怎么回事? 想要知道,只能先拿下眼前的人,裴怀安出招快又狠,郁莲不察,被他打在背上,这一击,她知道自己受了内伤。 好你个裴小人,我跟你拼了。 月峨眉有给她几瓶毒防身,她来公主府怎么可能没有一点准备,悄悄把毒准备好,在跟裴怀安对打时,用力一撒,漫天的粉末扬下。 郁莲也中毒了,倒在地上,不过没有关系,她有解药。 毒性甚强,吃了解药还要半刻钟才能缓过来。 裴怀安就没有这么好运,没有解药的他已经倒在地上,他神智清楚,瞪大眼睛看着黑衣人,身子却动不了。 郁莲来到他面前,先大力的踢他几脚,粗着嗓子道:“叫你多管闲事。”见他瞪着自己。 她又大力的踢他几下:“你服不服?服不服?” 似乎是不解气,她又蹲下打了他两巴掌。 “你以后回去好好练武,别再输了,不然别人会用刀子扎进你的身体里。” 从头到尾,她都是粗着嗓子说话。 郁莲起身,一步步走着离开,没有再用轻功。裴怀安不能开口,目光看着她离去,他本该生气,把她扼杀,却在黑衣女子身上看到寂寥的背影,好像昭阳。 她是谁? 为何跟昭阳这般相像。 带着这个疑惑,他清晨才能动弹,回到都督府,朔风看他一身狼狈,脸上有伤,还吓了一跳,忐忑道:“督主,昨天来府内的刺客,我跟程尧都有杀尽,没有漏网之鱼。” 言外之意,你的伤不关那些刺客的事,我有挡下他们,所以你不要怪我。 裴怀安道了一句:“备水洗漱。” 便走向屋内,没有过多交谈。 朔风端着铜盆来的路上,一直在想一个问题,是谁打了督主?那么胆大包天。 裴怀安也不知道黑衣人是谁,自然是解不了朔风的疑惑。 因为脸上的伤,他令人进宫告了一天假。 佟项明依旧在昏迷,佟家召来的兵马已经扎营到城外二十里处,只待一声令下,便会杀进京来。 如此时刻,裴督主又告假,朝中议论声纷纷。 武将主张主动出击,直接派兵去降伏城外的五万兵,主张铁血手段。 文臣则认为应该等等,佟家不敢反。 两派人吵成一团。 以往这个时候,郁文德会问问裴怀安的意见,这些臣子也会静下来听取,今天裴怀安不在,大殿中群臣放开来讨论。 郁文德看了蔡绍一眼,蔡绍目前接了裴怀安的职,也知道帝王是什么意思,进退两难,他也给不出建议,索性目视前方,假装看不到皇帝的目光。 他只是一个太监,也早就说过接不了裴督主的担子…… 文臣武将吵了半天后,得出一个结论。 静观其变。 等待朝廷的七万兵马至,再打佟家一个措手不及。 朝中看似跟以往无二,可是党派暗中早就分好,有一部分的人期待佟家举兵打起来,跟帝王斗个两败俱伤,这样年轻的帝王把目标移向别方,他们捞钱更加方便。 朝中局势如此紧张,郁府不管那么多,沈氏早早跟黄门侍郎定下纳郁向莲入府的日子,就在二月五号。 纳妾不用那么麻烦,能多快就多快。 周温瑜知道这件事,还特意上郁府一趟,在他见大夫人之前,郁莲先见了他。 曲廊下,她平静地道:“温瑜公子,此事是我心甘情愿,黄门侍郎是朝中四品官,我当他的妾比一般人强很多,是我的福气。” 少女梳着精致的发髻,侧颜细润如脂。 说出的话如寒风刺骨,扎得人疼。 周温瑜眼角猩红,问道:“难道就因为他是朝中正四品的官员,你就嫁给他作妾?” “是。”郁莲毫不犹豫的回答他的问题,转身看向他,问道:“你此次来郁府,你父母可知?” 周温瑜愣住,父母不知道他此行。 他不用回答,郁莲看他面容便知,接着道:“他们不知吧,你擅自来寻我,不管我是嫁于你做妻或者是妾,都不可能的,不是吗?” 周府不会让她进门。 在大胤,官家地位高于商贾,周府这样的人家,定是看不上她这个庶女的,她还得罪过佟家。 章千兰见周家有给郁莲下了贴子,知是不易,才一直让她好好把握住机会,不管是周荀还是周温瑜,都是一表人才。 周温瑜目光对上郁莲的眼神,向她保证道:“我可以说服家里人,让你嫁于我为妾,莲妹,我一定会好好对你的。” 这是他争取到的最大程度。 郁莲摇头,故作轻松道:“那还不如去当黄门侍郎的妾。”且不说日后假死脱身的计划,让现在的郁莲去当妾,这是不可能的事。 她灵魂深处是昭阳,那个生来尊贵的女子。 在后宅磋磨一生至死,不是她想要的结果。 周温瑜收起情绪,片刻后道:“你就是因为他比我的官高是吗?” “是。”少女飞快回答。 他不再多说,转身离去,走得坚决。 第41章:来报仇来了 春燕走到她身边,目光关切,“公主,他看着是真心实意之人,这一世,你封闭自己的心,是不是因为忘不了驸马?” “不是。”郁莲柔声开口,“周温瑜适合娶大家闺秀,不是我这种人。” 话落,她率先往怡月小院走。 佟府被皇帝包围起来的消息传得沸沸扬扬。 别说人,连只鸟飞出来都被劈成两半。 佟家自然无法前来寻仇。 局势紧张,双方凛承敌不动我不动的局面,皆不率先动手。郁文德也没有时间管皇姐的出逃,抽回对徐康成监视的暗卫,这对于郁莲无疑是渔翁得利。 裴怀安恨当年的昭阳,并没有一起恨上她的皇姐,他创立的天鹤阁暗网中,可以查到郁兰的下落,却没有去追查。 前来都督府刺杀的刺客还是一样多。 蔡绍接任东厂后,由于不会武功,加上手段不及裴怀安,短短几天竟出两次差错。 皇帝派东厂缉拿佟项明的儿子佟经武,却被对方逃出了城,顺利跟城外的五万兵马汇合。 有人劫诏狱,救走了以一敌百、为害一方的十煞,帝再派东厂以雷霆手段抓回或格地就斩。 东厂又失败了。 据暗卫回报,十煞出现在城外与佟经武汇合! 帝王大怒,命人打了蔡绍五十大板,恢复裴怀安官衔,重新执掌东厂,仲舒右相知道裴督主官复原职,松了一口气,那人煞气比逃狱的十煞还要重。 裴怀安恢复官职后,天鹤阁暗网同时查出那晚公主府的黑衣人。 为郁府郁向莲。 春寒料峭,他一身紫色麒麟锦绣官服,头戴细纱小冠,独自一人敲响了郁府的大门。 小厮一脸难以置信,结结巴巴再让他重复一下名字:“你、你是谁来着?” “裴怀安求见郁二姑娘郁向莲。” 他淡淡开口,再次重复。 小厮门也不关,连爬带滚跑去凛报,不一会儿,郁兴安脚步匆忙赶来,一脸惶恐,见督主在府门口站立,不由低声骂一旁的小厮,“你怎么做事?竟让督主站在门口等,也不会请人到厅堂中来。” 小厮一张苦瓜脸,辩道:“奴才也不知道此人身份真假。” “盛京中谁敢冒充裴督主?” 随着步伐将近,郁兴安收起对小厮的呵斥,瞬间换上一副笑脸盈盈,拱手作揖道:“裴督主,大驾光临寒舍,真是三生有幸,快快请进,快快请进。” 裴怀安走进来,郁兴安走在他身后,回头望了几眼没有别的锦衣卫跟来,才真正放下心来。 不然还以为郁家犯了什么事。 裴督主到郁家的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传遍整个郁府。 最激动的当属郁灵珊,连忙抹妆抹粉打扮起来,希盼被裴督主看上,一人得道,全家升天,家族会以她为荣。 厅堂中。 郁兴安亲自帮裴怀安端茶倒水,十分殷勤,办妥一切才坐下。 “本座希望见一见郁向莲。” 这是裴怀安坐下开口说的第一句话。 郁兴安闪光一缕几不可察的精光,随即和煦笑道:“好,在下这就派人去请向莲来。” 他转过头给小厮使了一个眼色,小厮会意,退下去传人,郁兴安接着笑道:“上次听内人说了周府的事,是督主救了向莲一命,这小丫头一直念着督主的好,在下本想让她登门致谢,又唯恐您日理万机,抽不出空应付她,便没让她去。” 裴怀安支肘偏头,悠然道:“她真的经常念着本座?”眼神闪过一抹杀气。 郁兴安没错过他眼里的萧杀,战战兢兢回道:“是、是啊。” 事实上,没念过一句。 裴怀安也不拆穿他,按照那个小姑娘平时对他的态度,怎么会可能会念他?咒骂相信只会多不会少。 怡月小院中,郁莲不确定的问话小厮:“他真的没有带着锦衣卫来?或者很生气很严肃什么的?” 小厮站在院中,恭敬回答:“没有见锦衣卫,老爷还特意看了外面,没人。督主是很严肃,小的也不知道他生不生气,没看出来。” “好了,你先下去。”郁莲打发人走后,跟春燕商量起对策。 “你说他来干啥?看上我是不可能的,除非是查到我在公主府打他一顿的事,来报仇来了。” 春燕知道她回公主府拿东西的事,猜测道:“有可能。” 郁莲马上做出应对措施:“我现在回房多拿几瓶毒药,你带上软剑跟蛊毒,裴怀安敢来寻仇,我们就跟他拼个鱼死网破。” 说完后两人各自回房准备好,再一齐走向府中厅堂。 在曲廊下还遇到打扮妖娆的郁灵珊,穿着菊纹镶边浅黄色的低胸抹裙,烈焰红唇,甚是张扬。 郁莲疑惑看着她:“督主也叫你过去?” “督主来府,身为家中的嫡长女礼应去拜见,什么叫不叫的,庶女就是没有规矩,哼。”郁灵珊拿着小帕子一扭一摆地走向厅堂。 郁莲抿了抿嘴,这人还赶着去见裴怀安,她巴不得不见他。 年少懵懂无知的单相思爱恋,随着背叛与针锋相对,所剩无几,没有裴怀安的推波助澜,昭阳可能不会死。 那时的他住在她的公主府,暗中投靠郁文德,里应外合。 “狗男人。” 一怒之下,她骂出了声。 春燕担心地看她一眼,郁莲恢复情绪,敛下神情,道:“走吧。” 郁灵珊快到时,叫路萤扶着她袅袅走去,到了厅中,娇滴滴福身半倚:“奴家郁灵珊,拜拜见裴督主。” 裴怀安眼神望向郁兴安。 郁兴安心头一沉,扯着嗓子道:“你来做甚?督主要见的是你妹妹向莲。” 半倚着身子的郁灵珊一愣,脸上努力维持着微笑,道:“这不是裴督主光临郁家,我身为嫡长女出来拜见督主,招待一二,庶妹毛手毛脚的,受的规矩又不多,唐突了督主便不好了。” 她话里话外,都在强调自己是嫡女,妹妹是庶女之意。 “不需要,你退下。” 裴怀安短短六字,让她连强笑都维持不了,悻悻站直身子,脸色不好地走出去。 遇到郁莲时,还狠狠剜了她一眼。 第42章:我是良民 郁莲给她一个无语的眼神,直接掠过她,走向厅中,郁兴安见她来,脸上笑容洋溢:“来来来,督主点名要见你呢。” 她一脸无所谓的模样,随意道:“见我做什么?” 裴怀安下颌微抬,态度亦是不紧不慢,看着郁兴安:“这就是你说的她经常念着本座?” 室内一片寂静。 寒冷的空气中凝固出一股死寂。 郁兴安抬袖擦了擦额头的汗,上下牙齿不听使唤,不停地打颤,好半晌才恢复过来,咽了咽唾沫,“呵呵,小女天真灿烂,有事直接说。” 裴怀安站起身,道:“你下去吧,本座跟她说几句话。” “是。”郁兴安走出外面,经过女儿身边时,给了她挤眼弄眉,示意她醒目点。 裴怀安行至郁莲身边,眼色冷厉,道:“让你侍女也退下。” 她清澈灵动的眼眸染上似笑非笑的味道,不以为意道:“你让我叫就叫啊,呵呵。” 男子薄唇中轻轻吐出:“锦春坊,郁兰,春燕,夏雀。” 他神情一如既往淡漠,让人看不出想法。 郁莲心头一沉,他知道这些线索,只是他没有去行动,若真的彻查起来,恐怕一切都得暴露,东厂的手段不容小觑,她表面不动声色,喊了一声:“春燕,你先回怡月小院等我。” 春燕站在门口往里面望,没有回答,亦没有离去。 郁莲又加了一句,“难道我还使唤不动你了?” 门口的女子才不情不愿离去。 人走后,厅中只剩下二人。 她拉开距离,警惕地道:“人走了,你找我干什么?” 裴怀安飞身向她袭去,少女急忙躲开,为了不暴露身手,一招她便被他掐住喉咙,呼吸困难。 男子手掌紧拢,紧紧掐住她白嫩的颈脖,让她呼吸困难,少女拼命挣扎踢他打他,却无济于事。 他问:“你跟死去的昭阳公主是什么关系?” 骨节分明的手放松一些,让她有机会回答。 郁莲大口喘息,胸怀起伏,眼角猩红,隐有泪花,好一会儿才恢复过来,恶狠狠的盯着眼前的男子道:“没有关系,我跟她没有一点关系。” 裴怀安接着道:“那晚在公主府袭击我的人就是你,春燕跟夏雀归降于你,郁兰长公主也是你救的吧,我若想让你死很简单,我只是想知道这一切是怎么回事?难道世上真的有死而复生不成?” 死而复生? 这四个紧紧印在郁莲身上,她强迫自己不要慌张,装出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我不知道你说什么,春燕是我娘给我找的侍女,她武功高强,我便让她入了我院中,难道你怀疑我是昭阳公主?” “是。” 裴怀安回答得斩钉截铁,“你种种动作都跟她神似,尤其是气人的方式也一样。” 他的手掐在她脖子上,承认是昭阳的身份还有活路可言?郁莲眼眶溢出两行清泪。 梨花带泪,甚是可怜。 她缓缓摇头:“人死不能复生,大人也迷信此等神鬼怪力之说吗?你看奴家像鬼吗?” 裴怀安是不信这些的,可是一切太过巧合,令他不得不深思。 手上温热的触感传来,不像是鬼。 真的是巧合吗? 郁莲袖中的小手悄然掏出一包毒药,思量之下,又把它放了回去。裴怀安死在郁府不是好事,他手下必然也知道锦春坊、春燕等人的线索,她们还没到蓬山,就遭到东厂的追杀。 她小手抚上他的大手,轻声道:“奴家不知道大人是怎么想的,但是奴家是活生生的人,会一些拳脚功夫,是之前无意中练的,奴家是万万不敢跟大人作对的。” 裴怀安放下手,还她自由,郁莲心中暗喜,裴小人也太好骗了。 他冷冷道:“昭阳她最怕痛,尤其最怕牢狱刑具,麻烦郁姑娘跟我回东厂走一回,是不是便知。” 郁莲伸手想拿毒药,对方却不给她机会。 以最快的速度点了她身上几个大穴,身子麻痹,动弹不得。 她张嘴想叫喊,下一秒哑穴也被点了。 裴怀安你竟敢对本宫用刑,她美眸中怒火燃烧,恨不得杀了眼前的男人。 男子不慌不忙地唤了一声:“程尧,扛她回东厂。” 程尧应声出现,扛起人就用轻功离开,春燕见公主被扛着离开,飞身上前夺人,朔风不知道从哪里蹦出来,两个人缠打在一起。 很快,裴怀安带着人到了东厂。 这种地方在前世时,郁莲未曾踏足,里面黑漆漆的,刑具又多,她怕。 从黑漆漆的两扉大门入内,寒意从脚底升起,笼罩全身,她哑穴被点开,身子依然动弹不得,她喊道:“你这是想屈打成招吗?大可不必,你想听什么我直接告诉你。” 程尧把她绑在架子上,一旁的几个狱卒看直了眼。 东厂今日来了一个绝色,若督主不在,这女人还不是任他们处置。 郁莲被盯得有些害怕。 裴怀安上前解了她的穴道,道:“你可有什么要说的?” “不要这样,不要这样。”郁莲眼眶沁出两行清泪。 牢底深处传来痛苦的哀嚎声,入眼处皆是各种刑具,几盏油灯散发出微弱的光芒,不见天日,还有几个牢卒散发出饿狼的眼神…… 随便一样,都可以让她崩溃。 裴怀安心脏抽痛一下,他转过身,不看她,今天一定要确定她的身份,开口道:“你现在招了还来得及,东厂的刑具有数十种,你一介弱女子恐怕熬不过几种。” 少女在哭,并没有再理他。 程尧负手而站,脸现诧异,督主对女眷向来不心软,都是直接用刑,今日有些不同。 裴怀安下命令:“来人,先把她一只手的皮剥下来。” 除了狱卒外,还有几个锦衣卫在场。 其中一个锦衣卫道:“是。” 他从刑具中挑了一把带血的锋利小刀,向郁莲走去,她吓得叫出声来,带着哭腔道:“我是良民,又没有犯法,你无缘无故的不能这样对我。” 没人理她。 拿小刀的锦衣卫越走越近。 她接着道:“你要听什么?我直接说就是了,不用你严刑逼供。” 第43章:用刑 那名锦衣卫年近三十,面容严肃,眼神凶狠,面相不是良善之辈,走到她身边,听到她如此开口,没有进行下一步,听督主吩咐。 暗牢里。 油灯昏黄的柔光照亮了裴怀安整张脸,面庞阴冷,一双狭长的眸子,带上冷意微眯着,淡淡的望着她。郁莲泪眼对上他目光,有一瞬间晃神。 眼前的男人与她夫妻三年,没留一点情面。 她是郁向莲,那就折磨得剩下半条命,若她是昭阳,怕是走不出这暗牢。 他目光太冷,也让她马上清醒过来,道:“你想听我说,我是死去的昭阳公主是吗?好,那我告诉你,我是,你要杀我还是放了我?” 顿了顿,她又接着道:“还是要去告诉皇上?” 这个答案,反而显得欲盖弥彰。 让裴怀安有些不确定,他对她用刑,就是为了逼供她就是昭阳的身份,郁向莲大大方方说出来,是真的,还是为了逃过刑罚? 他也不确定。 锦衣卫询问的眼神看向督主,她都招了,还用刑吗? 裴怀安问她:“那天在公主府用毒的人是你吗?回答是或者不是。” “不是。”郁莲说了谎。 那日她用了昭阳的武功,不能承认,她要营造欲盖弥彰的氛围,而不是彻底承认自己是昭阳。 她认了,就真的永远走不出东厂。 裴怀安眉间阴鸷顿生,低声道:“你说谎,用刑。” 锦衣卫得他吩咐,掀起郁莲衣袖,露出一截肤白如雪的藕臂,锋利的刀子碰上肌肤,她瞳孔骤然一缩,挣扎尖叫起来,捆住她的铁链‘铮铮’作响。 利刃在她手臂上划出一条血痕,淋漓鲜血滴落在地,宛如朵朵血莲。 郁莲一边哭一边挣扎,鼻头发红,一脸泪花,甚是狼狈。 生怕手上的皮被剥下来。 “裴怀安,我恨死你了呜呜呜呜……” 裴怀安此时应该开心,他心中凝聚起一团黑沉沉的乌云,有些喘不过气来,锦衣卫的动作还在继续,一滴一滴的血往地上滴,形成一小摊,他沉闷道:“住手吧。” 少女的藕臂上出现一条长长的血痕,几乎蔓延整条手臂,锦衣卫的动作停止了,她还是在哭。 现场的几个大男人,就一直在看着她哭。 眼下这个情况也问不出什么。 裴怀安给一个眼神给程尧,示意把她放了,程尧上前给她解开枷锁,得到自由的郁莲迅速躲到一旁,拿起一柄带血的锤子防身,她手上的血直流,染红一片衣袍。 没裴怀安的命令,无人上前抓她。 她宛如一只受惊的小鹿,带着防备小心翼翼跑向门口,没有人镇守,过了两道门,就能出东厂,她头也不回地向前跑,血迹滴在斑驳的青石砖上。 裴怀安慢慢跟上去,在背后看着她跑,少女穿着妃红蹙金海棠花鸾尾裙,裙裾翻飞如蝶翼。 到了东厂最后一道大门。 前方四位身穿红色飞鱼服,腰佩鸣鸿刀的锦衣卫在守着。 她眼眸含泪回头望他。 他往前走,镇守在黑漆大门旁边的锦衣卫纷纷让开,郁莲移开木闩,带血的小手拉开兽面锡环,开了一条缝,她钻了出去,继续往前跑,逃离东厂那个会吞噬人的野兽。 宫巷深处凄冷,让人无端起寒意。 还没跑多远,竟看到三道人影在与锦衣卫厮杀,三人皆头戴蓑帽,身穿黑色披风,不见其真面目。 三人见她衣裙上大片血迹,手臂上的血直流不停,纷纷上前。 郁莲认出她们,抱住月峨眉‘哇’地一声哭出来,春燕撕破黑衣下的白色衣角帮她包扎,看到整条手臂上的划伤,眼眶泛红,哽着声音道:“那厉鬼竟敢如此对您,您最怕疼了。” 白布缠了上去,鲜血立即染红浸湿布条。 月峨眉掏出一小瓶药粉,递给春燕:“用这个止血再包扎。” “好。”春燕拿下巾条,用药粉洒在伤口上,郁莲疼得嗯哼地叫,一边哭一边叫,好一会儿后,她的哭声才小一些,道:“你们怎么来了?这里危险。” 夏雀嘴唇嚅动,还没说出口,被月峨眉率先开口:“我不来,难道还要眼睁睁看着你死吗?我不会让这种事发生。” 当年我远在云城,没有办法救你。 老天现在重新给我一次机会。 昭阳,你留在世上好好活着,最好是祸害遗千年的活着。 夏雀手执长剑站在身侧,蓑帽下的面容满是杀机,冷声道:“想要您死,除非是从奴婢的尸体上踏过去。” 几人说话的功夫,裴怀安已走到不远处,看到后面倒了一地的锦衣卫,再看向三名黑衣人。 夏雀看到他出现,不管三七二十一执剑冲上去,敢伤昭阳公主者,死。 程尧拔刀相对,两人缠斗在一起。 发了怒的夏雀战斗力丝毫不比姐姐差,程尧不敢轻战,打起十二分精神应付。 郁莲哭累了,小小声呜咽着,没有大喊大叫,月峨眉拍了拍她肩膀,把她移过去,让人靠住春燕,她提步上前,蓑帽下的眼底尽是冰寒之意,开口道:“裴怀安,我听过你的威名,今日一见,你果然没有心。” 她声音清冷,带有无限敌意。 裴怀安双目如谭,面无表情,“你是谁?何不以真面目示人。” “就凭你也想见本小姐真容,做梦,本小姐来会会你。”月峨眉手执长剑,飞身向他刺来,别的锦衣卫来挡,她小手一挥,一团轻雾出现,那些锦衣卫倒了下去。 裴怀安眼眸一暗,这个人用毒本事高强,他用龟息大法屏住气息,与黑衣女子打了起来。 月峨眉用毒本事一流,毒一般从口鼻入体内,见效最快。 见他屏气,换了另一种毒。 两人才过几招,裴怀安感觉眼睛不适,站稳后,竟发现眼前一片漆黑,看不到了。 看不到的他以耳边辨位,勉强过招。 宫道上,一大批锦衣卫手持鸣鸿刀汹涌而来,杀气腾腾。 月峨眉浑身带毒,不肯离场,想取了裴怀安的狗命,昭阳在时,他就负她,昭阳重生后,还是逃不过这个男人的敌手,她不忿道:“你就这么恨她吗?生生世世追杀她,让她灰飞烟灭才罢休吗?你这种男人就不配得到昭阳的心。” 第44章:往事 男子动作慢了半拍,她长剑划破他手臂,一条血痕缓缓出现。 裴怀安受伤,后退几步,冷声道:“你是昭阳什么人?” 月峨眉冷笑:“我是什么人不重要,我知道你裴怀安手段高明,阴沉凉薄,你可知,当年你得罪了雨花门,雨花门的杀手倾力杀你,你猜后来,为什么雨花门灭了?” “是,外人皆知是朝廷出兵所歼,你却不知是昭阳为了解你之危,暗中去求简文帝,雨花门做为天下第一的杀手阁,高手如云,是昭阳亲自带着春燕、夏雀厮杀,才将其歼灭。” “她没有把这件事告诉别人,那个时候她派人来找我求药,找的借口是朋友受伤了,可是受伤的却是她自己,没有提半点你的事。这件事我本是不知情,也是来京城中无意得知。” “眼下,你就因为别人有一点像她的影子,你就要把人赶尽杀绝,你好狠的心。” 她声音充满不平。 一字一句皆是控诉。 夏雀跟程尧的对招慢了下来,索性退回到姐姐身边保护公主,同时有点心虚,这件事公主不让外传,月峨眉现在住在锦春坊,她一次闲聊时不小心说出。 谁知,眼下又被月峨眉大声说出来,人尽皆知。 公主最不喜欢别人说她为驸马付出多少。 月峨眉接着道:“还有你祖母生病那回,是昭阳派人来找我求药…”她话说到一半,夏雀疯狂咳嗽起来,“咳咳咳…我们该走了,锦衣卫来了很多。” 郁莲跟春燕的眼神直直看向夏雀,她心更虚了。 她就不应该跟峨眉说太多。 程尧俯身靠近一些,问裴怀安:“督主,要命人击杀她们吗?石元青也在。” 刚刚到的大批锦衣卫,就是石元青带来的,他是西厂掌刑行千户,其母族跟四川唐门有渊源,毒术高深。 说不定能拿下用毒那女子。 裴怀安闭着眼睛,不能视物,道了一声:“放她们走吧。” 程尧点头,大声喊道:“督主有令,放她们离开。” 他这句话出,月峨眉默默收起手中的乌药,本以为今日她会让东厂血流成河呢。 三名黑衣女子带着一位少女,慢慢走了出去,无人再敢拦。 走出东厂后,春燕警惕留意着身后有没有人跟随,没看到人尾随,才松了一口气,道:“走,我们上马车。” 有人已经安排好马车等候多时,几人上车后,舆车启动前行。 春燕摘下蓑帽,露出清秀的脸庞,道:“小姐,除了手臂,可还有哪处受伤?” 她牵起郁莲的另一边手看,又检查了别处,没有伤痕,才放下心来。 郁莲从东厂脱离后,没有再担惊受怕,脸色如常,从容不迫道:“无碍,就伤了手,小事一桩,裴怀安已经知道锦春坊的存在,只是一直没有动手,你们可有应付的方案?” 夏雀点头,“城西那边还有两家赌坊,不过锦春坊有暗室,东厂的人不会轻易找得到暗室。” “裴怀安真要抓你们,两家赌坊也会暴露,还是要找一个隐秘的地方,现在佟家跟朝廷交手,有利于我们去蓬山,二月五号是我入冀府的日子。”郁莲眼角仍有泪痕,却不像在东厂时柔弱模样。 可以说是判若两人。 夏雀点了点头:“是。” 郁莲又问:“姐姐与徐驸马相见了吗?” 马车正在穿越闹市,行人说话声、摊贩吆喝声入耳。 一位伙计的声音入耳。 “排好队,排好队,我们福记不允许插队的。” 郁莲一愣,福记,这是朱雀大街了吧,她与裴怀安就是在福记门口相识,她低头喃道:“福记还在开啊。” 夏雀刚刚回答:“相见了。”三字,对于公主说的福记还在开,有一些疑惑。 春燕知道公主想起往事,答道:“是的公主,福记属于裴怀安的产业,还在开。” “嗯。”郁莲了解,应了一声。夏雀再次重复一遍:“相见了。” 郁莲这才接上话,道:“他可愿意去蓬山?” 夏雀答道:“愿意,计划不变。” 徐驸马再见怀宁公主时,眼角还泛出点点泪花,很是激动,皇帝对徐家贬的贬,杀的杀,所剩无几,徐驸马在京中没有留恋之物。 怀宁公主跟徐驸马的爱情,让人羡慕不已。 可是昭阳公主跟裴驸马的,走到今日这一步,让人惋惜,像月峨眉所说,别人有一点像昭阳公主的地方,裴驸马就要赶尽杀绝。 我可怜的公主。 夏雀用怜悯的眼神看向郁莲,郁莲不明所以,以为她是看自己受伤,才露出这种表情,也没想太多。 回到郁府旁边小巷,郁莲跟春燕下了车,撵车扬长而去。 两个人才慢慢走进郁府,章千兰见女儿一身血,骂了好几句天杀的,后面得知是裴督主所为,敢怒不敢言,默默为女儿找大夫来包扎。 刀伤所划未伤及筋骨,大夫包扎好之后,提着药箱离去。 郁兴安脸色不太好看,问道:“你是有什么地方得罪裴督主了?我那时给你眼神,是让你好好伺候督主,不是让你跟他对着干。” 郁莲眼神一斜,淡淡道:“你意思是指望他能看上我,纳我为妾?” “也不是不可。” 男人说得随意,仿佛女儿在他眼里,只是一件随意送人的工具。 她面色阴沉,还是强笑道:“我已经答应嫁给黄门侍郎为妾,二月五号,不是吗?” 郁兴安闻言心头火起,然而面上一片温柔和气:“他敢跟裴督主争女人,有多少把柄够查?只要督主想,今晚你就得入他帐中,为了你自己下半辈子的幸福,也为了郁府的未来。” 他知道女儿不能理解。 换了一种说法:“我们郁府从商多年一直止步不前,就是没有跟官家搭上关系,爹养了你那么多年,你现在回报一下家里怎么了?” 郁莲抬眸,用阴郁的眼神看着他。 两父女眼看就要吵起来,章千兰一把推开丈夫,怒道:“你就会对着莲儿喊,她刚从东厂回来,身上受着伤,你就巴不得她好,你还不回去,让她好好休息一下。” “哼。” 郁兴安冷哼一声后离开了。 第45章:督主瞎了 他走后,章千兰收起盛怒面容,满脸忧愁,叹了一口气。 郁莲视线扫过她愁容,道:“娘,怎么了?” 章千兰看了一眼她手臂上包扎的伤,又望了望她身上带血未换下来的衣裳,转过身去,看向院中未完全融化的积雪,哀伤道:“娘不知你为何得罪了东厂,真正的原因你也不会说,娘不求你大富大贵,只求你能平平安安。” 自从掉进湖里后,出来后的莲儿跟之前多了一丝不同。 她又何尝看不出来呢?性格变得活跃一些了,主意也比之前多,做母亲的也能理解。 从鬼门关走了一趟回来,导致人的性格都变了不少。 也在情理之中。 郁莲不忍心她这样,不露声色道:“没有什么不能说的,是督主问我几个小问题,我回答得不好,才去东厂走一遭,没什么事,娘不要担心,反倒是我出嫁后,你在府里好好过日子。” 听女儿回答,章千兰脸色好些,也松了一口气,“嗯,你手臂不能碰水,这几日小心点,你这副模样,不知道你婚期能不能如期。” 说到婚期,她刚放下的心又提起来。 莲儿春月年华,却要去嫁给这种人,她转身,认真看着女儿的脸,妄想看到一丝后悔。 郁莲处之泰然,脸上坦坦荡荡,开口道:“手上的伤没影响,侍郎老爷年龄大点好,会疼人。” “你刚刚去东厂走一遭,不知他会不会对你的名声有别的看法。”章千兰边说边走到女儿身边坐下 母女俩像聊家常一样聊了起来。 屋内的春燕、俞姑都是自己人,说这些亦无妨。 郁莲扶了扶乱掉的鬓发,觉得它有些沉,便直接拔掉簪子,三千鸦发静静倾下,配上她仙娥生月的面容,幽韵撩人。 她凤眼看向母亲又移开,道:“不会,现在佟家跟朝廷关系紧张,盛京传闻,佟家要造反,他忙朝中的事都忙不过来,哪里会关注我这个小妾的事,加上东厂办事神秘,无人敢乱传,我这遭去东厂的事,只要府里的人不传出去,外人是不会知道。” 俞姑忿忿不平道:“小姐你这副粉白黛绿的模样,东厂那些人都下得去手,何等心肠啊。” 章千兰觑了她一眼,小声叮嘱:“别太大声了。”俞姑点了点头后,她才接着道:“可不是。” 春燕静静地听着,并没有插话。 郁莲接话:“我这个是轻的,东厂是出了名的不讲情面,什么美人在他们面前,都是按规矩办事。” 章千兰劝道:“反正你下次见到督主要恭敬,做到打不还手,骂不还口,才能保住你这条小命。 这个时代是男子的时代,我们女人若不能审时度势,焉能有活路?” 郁莲听母亲说要在裴怀安面前伏低做小,没有作声。 之前的裴怀安再如何,在她面前都要以臣自称。 现在轮到她伏低做小。 人生如梦,大江东去,浪淘尽。 章千兰看出她的不愿,道:“你答应娘。” “哎呀,手有点痛,要休息。”郁莲坐在春燕旁边,不想回答,索性装痛把头埋进春燕怀中,“春燕帮我叫水,我要沐浴休息了,浑身是血难受。” 女儿一直喊难受,章千兰也不逼她做什么承诺,道:“那你好好洗漱,娘给你多找了两个小丫鬟,俞姑你去院门口唤她们进来。” 俞姑点了点头,出去把人带了进来。 是两个样貌普通,连清秀都算不上的丫鬟,不过可以看出是憨实本分之人。 章千兰站起身,走到这两人面前介绍:“高一些的叫秀丽,矮一些的叫秀芸,是娘起的,如何?娘想让她们给你当陪嫁,一起去冀府,你也有个熟识的人,这两个人信得过。” 郁莲想也不想地道:“留在我房内伺候几天吧,我出嫁后便回你院里,这几日我不方便,她们帮春燕。” 她届时假死脱身,这两个小丫鬟留在冀府那样的狼窝处,恐怕是活不了多久,在郁府至少能保住一条命。 郁府的大夫人耍心计是耍心计,她来这里那么久,府里还没出过命案,这是再好不过的事。 好死不如赖活着。 章千兰不依她,打算再劝劝,郁莲先她一步开口:“娘,信我。” 短短二字,信我。 妇人闭了嘴,叮嘱女儿好好休息便离开了怡月小院。 夫人没有说什么,俞姑也没说,留了一句:“小姐小心伤口。”也跟随章千兰离去。 春燕给新来的两个小丫鬟下命令:“秀丽,你去唤热水来。” “秀芸去准备一下,小姐要沐浴。” 两人齐声回答:“是。”而后各自忙碌。 寒峭花枝瘦,乌沉沉的天空突降起雨来。 庭园中,大雨如注,落在青石地上,绽出朵朵雨花。 春雨来得突然,淅淅沥沥落在窗沿上。 都督府,正厅。 一个形相清癯的男子端坐在花梨木交椅上,双目无神,紫色麒麟锦绣官服显示他不凡的地位,几位御医站在一旁,对视一眼,都是无奈的摇头。 程尧伫立在侧,一脸严肃,目光看向几位太医,道:“这个毒你们竟无一人能解吗?” 太医院为首的冯御医捋了捋白花花的长胡子,道:“督主脉相无碍,各方面都查不出异象,偏偏就是眼睛看不见,我们也是第一次见这种情况,请恕老朽们帮不上忙。” 朔风不敌春燕,今日与她对招输了,脸上还留着两处青紫,赶回都督府,督主竟被毒瞎了,他站在程尧旁边,同样的一脸严肃,道:“你们是不会医还是故意不医?你们可知现在佟家发兵在即,少了督主的运筹帷幄要多死多少人,党派之间的争斗又会如何加剧?” 几个太医一脸惶恐,纷纷道: “不是我们不医,而是找不出病因,一切筋脉皆正常,你说要我们如何医?” “督主身体关乎国本,我等定是清楚。” “就是,我等岂敢不医。” … 几人你一言我一语说了起来。 这时,小厮来报,“督主,石元青到了。” 第46章:秘毒 厅中瞬间寂静下来,太医们噤若寒蝉。 西厂的掌刑行千户石元青,外号称铁面阎罗,刀下亡魂无数,他一身红色飞鱼服,面如冠玉,面无神情地阔步流星走来,气势强盛。 他衣裾沾了一些雨水,腰间挂着的鸣鸿刀鞘,不知在哪里沾上的血迹,还未来得及擦干。 他一到,朔风开口道:“几位御医看过了,找不出原因,元青你也会用毒,劳烦帮督主看看。” 石元青点了点头,踏至裴怀安面前,恭敬地喊一声:“参见督主。” 裴怀安眼前一片漆黑,扬声道:“直接看吧。” “是,得罪了。”石元青上前,掏出一条帕子,把手擦拭干净,再放进怀中,他仔细观察了督主的眼睛,又大胆的掀其眼皮翻了翻,很快,他马上又放下。 又把了脉。 脉象跟御医所说的一样,没有其他迹象,这种用毒高明之术,莫非是云城月家? 他看向朔风,询问:“可有查明那位女子的身份?” 朔风回他:“已经让人去查,相信不久就会有结果。” 一位暗卫一身蓑衣,从屋顶飘然落下,给裴怀安行礼道:“参见主子,已经查到。”随即从怀中掏出一封完好的信封,“这个是资料。” 裴怀安点点头,朔风上前接下信封直接拆开,暗卫无声退下。 “督主,是云城月家的月峨眉,正月初八,春燕踏入云城,与其不知道谈了什么,把人请到京城,此次她是秘密来京,鲜少露面,今日东厂之战,是她第一次现身,其他两位黑衣女子分别是夏雀跟春燕。” 朔风声音回荡在厅堂中。 太医们都是知非之年以上的老者。 夏雀跟春燕二人之名,他们也知道,是昭阳公主手下的侍女,其中有三人都到昭阳公主府为公主医治过,也见过她们二人,是巾帼不让须眉之人。 裴怀安眼神无神的看着前方,道:“结合她跟我说的话,我大概猜测到她的身份,昭阳有一个闺友,毒术出众,亦会医术,云城月峨眉。” 石元青看向裴怀安,开口道:“如果是她就糟了,恐怕属下解不了她的毒,她祖父的盛名‘毒老祖’江湖皆知,月峨眉身为她嫡孙女,用毒本事青出于蓝胜于蓝,前些年名声已经大盛。” “那怎么办?”程尧问。 石无青摇了摇头。 又默默道:“云城秘毒只有她本人才能解得开,今日中毒的锦衣卫皆死,无一生还,她对督主没有真正起杀心,不然督主不可能是瞎了眼这么简单。” 此女不可惹。 朔风没有在现场,未曾见到月峨眉,震惊道:“你感觉以她之力能杀督主?” 石元青不否认,道了一句:“有可能。” 几位御医一惊,月峨眉敢对督主下手,这无疑是跟朝廷作对。 程尧看向裴怀安,道:“督主,属下带人去擒住此女子,为你拿出解药。”他欲动身向外走。 “没我吩咐,不准出手。” 裴怀安淡淡地一句话,封住他欲动的脚步。 朔风白了程尧一眼,道:“刚刚元青说了,今日中毒的锦衣卫皆死了,你带人去,只怕会增加几具尸体而已,那个女人的名声我听过,‘毒老祖’最以她为荣,将云城一半的事务交给她管,完全当她是男儿一般。” 石元青颔首,示意朔风说得对。 程尧不服,“那就什么事都不做了?怎么解决督主眼睛的问题?” 小厮急忙忙地再来禀报:“报,大春公公来了。” 蔡绍被打了五十大板,躺在床上起不来,他手下的太监大春暂时接了他的任,皇帝得知裴怀安被毒瞎,第一时间派人来探明情况。 若属实,这件事必定要封锁起来。 裴怀安这个时候不能出事。 裴怀安知帝王之意,直接道:“让他进来吧。” 大春二十出头的年龄,脸色白净,冠乌纱描金曲脚帽,身穿红色仙鹤盘领长袍,腰束环佩黑带。 他跟在蔡绍身边多年,眼下一跃变成皇帝身边的红人,很多人对他巴结不已,饶是如此,他在督主面前没有半分放肆,恭敬道:“参见督主,督主万安。” “公公也知本官情况,万安此话就不必了。” 裴怀安听声知他位置,对着他道:“御医已经看过本官病情,等下还劳公公对御医询问一二。” 大春看向几位御位。 都是相熟之人,谅他们也不敢说谎,“有劳各位太医了。” 顿了顿,他又道:“督主身体重要,尔等可有好好就诊?” 冯太医一脸苦相,回道:“大春公公,我等也知督主身体重要性,岂敢轻视。” 大春犀利的眼神在他脸上扫过,确认他没有说谎,才转开头。 裴怀安端起桌上的茶,轻啜了一口,道:“你们把本座的病情详细告知大春公公,尽量挑重点说,让公公能一听便了然。” 不该说的就别说。 太医能在宫中活到老头子的,哪能听不出他话中之意。 督主不让说除了病情之外的事。 例如,刚刚提到的月峨眉、春燕、夏雀等人。 冯太医回道:“这个是自然。” 几位太医把结果一一告知大春公公。 大春得了答案,急着回宫复命,也没有停留太久。他走后,御医也提出告辞,冯太医道:“督主暂且在府中休息,我等回去钻研医书,相信很快能找到医治督主的方子。” 裴怀安颔首,静静道:“好。在你们走出都督府之前,本座还有两句话想说。” 其中一位太医道:“什么话?” 男子轻倚背靠交椅,面无神情,清冷的声音从他口中吐出:“死人才能保守秘密,各位太医能走到今日不容易,本座眼下也不想杀人,有时候说错话,连累的不止是自己,还有家人。” 言外之意,今日除了病情外,不得泄露半个字。 否则,本人死,家中亲眷难脱关系。 几位太医纷纷跪下表明:“督主放心,我什么都没有听到。” “老朽什么也不知道。” “没错,我们只会医人,其他一概不知。” 督主瞎了,双眸又好似能看到一样,让人寒颤。 裴怀安轻轻颔首,道:“退下吧。” 几位太医离开,雨小了一些,檐角滴落的水花没有似那么大颗。 第47章:请人 盲眼之人的听力会比以往更加灵敏,裴怀安是习武之人,耳力本来就好,双目失明让他听觉更甚。 他静静端坐在椅上,眼神呆滞无神,与其俊美的面容不匹配。 石元青看他这副模样,主动开口:“督主,属下对毒术颇有研究,可带锦衣卫突袭锦春坊,擒下月峨眉为你拿回解药。” 程尧附和道:“我也一起去,我负责拖住夏雀。” 裴怀安摸起茶盏,轻啜了一口茶水,再淡然放下,双目无神向前望着,稳重道:“云城月峨眉,本座听过她,月云天的掌中月,毒术无双,元青不必去,你不是她的对手。” 他本是有三成理由怀疑郁向莲就是郁莲,昭阳公主。 现在由三成变成了五成。 依昭阳的性格,她重生后一定会先找春燕跟夏雀二人,她的人死的死,伤的伤,京城中已无势力,唯有向外求援。 裴怀安伸出节骨分明的手指轻轻触碰一下眼皮,瞳眸轻轻眨了下,眼前一片漆黑,这个动作如同一个普通的瞎子,在试探着自己的眼睛。他若有所思,开口问:“朔风,佟家那边有什么动静?” 朔风想了想,道:“没有,十煞跟佟经武汇合,也没有什么大动作,眼下您看不见,若消息流传出去,恐怕佟家会马上杀进城来。” 雨滴轻落在地上,发出滴答声响,裴怀安耳里听来,却是一种动听的旋律,他食指无声轻轻敲在桌上,心中一边思考,低声道:“本座一直这样瞎下去,也不是一个办法。” 程尧眯着狭眸,拔出鸣鸿刀,英气十足。 大有一决死战之势。 皱眉道:“督主,属下带人强攻锦春坊,保证帮您拿回解药。” 他说完转身就往外走,快跨出门槛时,一句淡淡的声音传来:“站住。” 程尧脚步停了下来,没有再走。裴怀安接着道:“程尧你带上一列锦衣卫,去徐府请徐景曜来伺候本座眼疾,本座的眼疾什么时候好,他就什么时候回府。” 这个安排让在场三人摸不着头脑。 督主不是讨厌昭阳,连着也不喜徐家的人吗? 徐景曜是昭阳最疼爱的外甥,她在世时,徐景曜会时常拜访公主府,与昭阳关系甚好。 程尧疑惑归疑惑,表面上没有显露,恭敬道:“是。” 他跨出门外,从一旁拿起宣伞打开,走了出去。 请徐景曜过来,他一人足以,督主说带一列锦衣卫去,自是有他的打算,他只管照做。 裴怀安只举,是想用徐景曜为质,有此人在,月峨眉定会给他解药,他接着下令道:“本座眼疾未解之前,元青负责本座的职务,执掌东厂、西厂,有事不定再直接来寻我。” “是。”石元青拱手称是。 裴怀安对着朔风吩咐道:“朔风加防人手,都督府比以往防卫多加三倍。” 朔风点点头,督主现在看不到,消息若是不小心流传出去,恐怕是有很多刺客前来,是要加多点人。 他猜错了裴怀安的心思。 裴怀安所想,若莲向莲真的是昭阳,她一定会来带徐景曜走,那些人不是对手,看来,还是在他身边才可以。 徐府。 徐景曜正在书房内练书写字。 标准行簪小体在宣纸上落下,风格洒脱。 下雨天他喜爱在书房练字,听着雨落的声音,落笔别有一番韵味~ 他想起那个耀如春华的少女,桃腮杏面,真好看。 她好似比自己大两岁?下次有机会,一定要问问她喜爱怎么样的儿郎。 ‘砰。’ 一声踹门声打断他的思绪。 程尧一身红色飞鱼服,腰间扎着腾云祥纹纹带,修长的大腿迈进屋内,杀气腾腾,看到徐景曜,铁面道:“徐公子,请跟我们走一趟都督府,督主有事寻你。” 他没有说出裴怀安眼疾之事。 徐景曜心头一沉,姨父从来没有唤过他去都督府,此次相传,来者怕是不善,他目光幽深盯着程尧,诘问:“此次相传是为何事?” 程尧耐心不多,长刀出鞘,寒光一闪。 没有伤人,却是把刀指向徐景曜,一字一字道:“徐公子去到便知,还请公子现在跟我们走。” 督主让他带一列锦衣卫来徐府,就是怕他带不回徐景曜。 程尧一点时间也不想再耽误。他这一举动,徐景曜深知事情不简单,缓缓站起身,“好,我跟你们走。” “请,马车已在府门口候着。”程尧作了一个向前请的动作。 收起长刀,跟在徐景曜身后走了出去。 徐康成一瘸一拐的走过来,面目冷峻,见锦衣卫如此强硬要把儿子带走,他张开双手阻拦。 四周的锦衣卫见状,纷纷拔刀出鞘。 曲廊下,形成对立的局面。 程尧站在前方,沉声道:“徐驸马,徐公子此次无生命之忧,还请您让开,否则,别怪在下无情。” 锦衣卫出鞘的刀寒光闪闪,在这寒峭的雨天,令人胆颤。 砍上一刀,伤口便会血流不止。 徐康成眉毛浓黑而整齐,面上有饱经风霜之感,头发有些发白,没有让开,一双眼睛狠厉看向程尧,道:“你的保证有效吗?东厂无端要带走我儿,我定是不允许。” 他上回去东厂,挨了几十道长鞭才能出来。 这次,十狗去,不知道要出什么事来。 这孩子出点事,他如何对得起兰儿。 程尧怒火升起,督主眼瞎了,佟家攻城在即,发动战争,受苦的只有无数百姓,督主走的每一步都有他的原因,这徐康成不知好歹。 他举步上前,话还没开口,徐景曜先他一步,把父亲拉开,安慰道:“爹,没事的,是督主想我了,找我过去说说话,我去那边没有危险的,你在这里等我回来。” 徐景曜把徐康成拉开后,程尧才发现自己刚刚怒火太盛,差点想对徐驸马动手,冷静下来,他道:“这次去恐怕要几天徐公子才能回来,无性命之忧。” “好。”徐景曜转头应了他一声,又回头安慰父亲:“爹,我去几日就回来。” 第48章:人质 徐康成看一圈拔刀的锦衣卫,面色依旧不好:“这种情况,不去也得去,不是吗?” 徐景曜带有稚气的脸笑开来,故作轻松道:“我去都督府玩一下,爹,我走了。” 双喜刚好洗好水果端来,转个角,便看见那么多拔刀的锦衣卫,有些胆怯,又听见少爷说走,壮起胆子向少爷喊道:“少爷,你要去哪里?” 少年没有理他,撑起伞径直向外走。 这个关头,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程尧跟在他身后,拔刀的锦衣卫收起刀,有序走向府外。 撵车走动,慢慢驶向城东欣荣巷,一列锦衣卫身穿蓑衣骑在骏马上,跟随在撵车后面,道路上的百姓纷纷走开,给官家老爷让路。 很快,便到了都督府。 徐景曜一路上都表现得很淡定,没有一丝慌张,只有快速跳动的心脏出卖了他,姨父身为一品大都督,日理万机,平日只跟朝政扯上关系,眼下居然会会见他,恐怕是出了什么事了。 尽管心里有准备。 见到瞎了眼的裴怀安,他还是吓了一跳。 姨父被毒瞎了,让他来伺疾? “姨父,是谁毒瞎你的?” 他小心翼翼地问出口。 朔风静静站立在柱子旁,听他这样问,插了一句话:“问那么多做什么。” 他说完,裴怀安的无神的目光就转向了他,轻轻一瞥,朔风知道主子的意思,这是不让他说话,他撇了撇嘴,没再开口。 裴怀安才把无神的目光对着徐景曜,他知道人站在那处,淡淡道:“你也认识的,想必你姨母有跟你说过她,月峨眉。” 徐景曜十分惊讶,月峨眉竟然会出手毒瞎姨父,这其中出了什么事? 惊讶归惊讶。 他很快回过神,点了点头,道:“认识,她是一个很厉害的用毒高手。” “我什么时候能看见,你什么时候才能出府。”裴怀安静静宣告着这件事。 徐景曜闻言一愣,道:“好。”便没有再开口,他现在还不知来都督府的目的,他就是一个傻子。 什么伺疾都是假的,用他为人质才是真的。 月峨眉跟姨母关系并比寻常,姨母生前最是疼他。恐怕是宫中御医已经来诊过,此毒无法可解,裴怀安叫他入府,就是想逼月峨眉交出解药,毕竟她用毒高明,与锦衣卫打起来,锦衣卫要损失不少。 用他为威胁,是最好的结果。 看在姨母的份上,月峨眉会交出解药,若她不交,自己也要吃点苦头。 这就是裴怀安的手段。 少年的脸上收起稚气,寒风吹过,他直挺地站在厅堂中,一脸森冷之意。 裴怀安似是知他此时脸上的神情,淡淡道:“你可知她来京城的事?”此话说得太过于平淡,让人听不出的他意图。 徐景曜道:“没有,我不知此事,她来京城是做什么?” “暗网已经去查,相信会查清楚。”裴怀安直接道出,没有隐瞒他。 雨还在下,不大也不小。 徐景曜对他原本还有一丝感情,现在皆化为乌有,裴怀安用自己为质,去算计姨母的闺友,这岂是大丈夫所为,他看向男子的眼神,带上一丝不屑。 督主看不到,朔风却看得到,他质问:“你什么意思?” 徐景曜把头撇向一边,“没什么意思。” 朔风不依不饶:“你小子刚刚可是在看不起督主?就凭你也配,你别以为督主看不到,你就可以对他不敬。” 两人就要吵起来的模样。 昭阳在世时,朔风就不太喜欢她,徐景曜也看得出来,他也不喜欢朔风,现在得他这样咆哮,他也不服,出口道:“若我姨母在世时,你敢这样对我?你就是仗着我姨母去世,才会仗势欺人,我看不起你,你若那么厉害,就去让月峨眉交出解药,而不是拿我当人质。” 这句话,说的不只是朔风,还有裴怀安。 程尧听不下去,对着少年道:“你知道什么,你以为督主愿意让你当人质,现在是什么情况你知道吗?” 徐景曜眼中厉色一闪,一对二吵了起来,“难道我说错了吗?不然你放我回去徐府啊。” “你休想走出都督府的大门。”朔风对他恐吓道。 裴怀安听得心烦,站起身来,他这一站,让其他三人不再敢开口。在三人目光下,他一步一步缓慢地走向门口,朔风上前扶他,道:“督主,您要去哪里?” “书房。” 男子声音清冽,盲了眼的他,少了一丝锐气。 朔风扶着他往书房的方向走去,出了门口,又回头道了一句:“徐家小子,还不跟上,你是来做什么的?” 伺疾。徐景曜在心里默念这二字,却没有说出口。 他身子走出门外。 裴怀安感觉到他跟在自己后面,本不想说什么,心中一动,还是开了口:“佟家在京外布了五万的兵,本座在,佟家会忌惮一二,朝廷援兵在路上,多拖一日,对朝廷越好,若佟家知道本座眼盲,恐怕会立即进攻京城。” 徐景曜应了一声:“哦。”不管怎么样,他拿自己当人质的事也改变不了。 “所以,本座要早点治好眼睛。”裴怀安又道了一句。 徐景曜面上并没有放松之意。 还是带着防备。 他问道:“你怎么肯定她会看在我的面子上,给你解药,万一她不管我死活呢,她跟我姨母关系好,又不是跟我关系好,何必在乎我呢。” 裴怀安接下来的一句话,让他摸不着头脑。 “她不在乎你,昭阳会在乎你就足以。” 别说徐景曜,连朔风也摸不着头脑。 三人没有再开口,在雨声滴嗒中,沿着曲廊走向书房。 一列锦衣卫闯进徐府,带走徐景曜的事,迅速传进锦春坊。 夏雀把这件事压了下来,并没有让怀宁公主得知,她跟月峨眉在商量对策:“峨眉,你的秘毒除了你无人可解是吗?” 月峨眉一脸严肃,点点头,“可以这么说,此毒是我研究而成,我祖父来了都没有办法,毕竟是让我引以为傲的毒药。” 第49章:昭阳之死 云城月家,名声远传南诏国、燕国、冀国等,在毒界占有一席之地。 月峨眉说只有她才能解开的毒,确是如此,她琢磨着道:“我本想给裴怀安一个教训,让他瞎一个十年八年,他倒是千年的王八,道行精深,转眼把徐景曜抓去了,想必已经查清我的底细。” 她修长的睫毛,不由得轻轻眨了眨,在思考着如何反击。 想了想,秀眉一皱。 望向春雀,道:“若她知道徐景曜被抓,会如何?” ‘她’指的是郁府中的郁莲。 春雀清冷的小脸沉吟一二后,缓缓道:“依我对公主多年的了解,她会先寻你商量此事,只能给裴怀安解药,你若不愿给,她不会勉强你,会自己想办法救人。” “唉。”月峨眉轻叹气一声,“也是,你跟在她身边,应该知道雍盈盈,是南诏国的公主,南诏善蛊,雍盈盈跟昭阳交好,不知会不会请她来相助。” 她这话的语气中,带了一点友情的醋味。 昭阳那年唤雍盈盈来云城时,成日带着那人在云城吃喝玩乐,对她都冷淡了许多,虽然雍盈盈人是挺好,可是她出现,昭阳便冷落了自己许多。 前段时间春燕来云城时,她问过昭阳有没有联系雍盈盈,得到答案才放下心来。 夏雀噗哧一笑,大概知道她的意思,以心湖涟漪言语道:“您放心,公主不会找她过来的。” “你怎知?她蛊术十分了得,跟我毒术不相上下。”月峨眉小脸上写满对雍盈盈的蛊术认可。 夏雀摇了摇头,道:“凭感觉。”她又接着说回正题: “那我们何时救徐公子?” 厢房内只有两人讨论的声音。 槅门将雨点落下的声音隔绝在外。 锦春坊的姑娘都住在前院,后院只有少些重要的人才能进来,谈话也不会被闲杂人等听到。 月峨眉眸子轻眨了眨,望向对面坐着的女子,轻轻道:“一定要救吗?暂时不想裴怀安恢复眼睛那么快。” 夏雀一脸平淡点头,“若我们不救,公主知道了她一定想方法救人,她刚受过伤,性子要强,她会跟姐姐一起行动,姐姐唯公主命令是从,两人若强闯都督府,指不定会出什么事来。” 月峨眉一拍桌子,脸露愠色:“想想真是不甘心,离开京城之日,我一定要送裴怀安一份至毒。” 那个男人对昭阳赶尽杀绝,算尽天机,实在可恶。 她想起了另外一件事。 一脸正色看向夏雀,问道:“世人皆知昭阳死于宫中,少部分人知道是神箭手越钩奉命射死了她。昭阳一直以为是郁文德下令诛杀她,裴怀安也有份,只是不多。那她又可知,越钩其实是裴怀安的人?” 夏雀没有说话,静静听月峨眉说下去。 “没有裴怀安的授权,越钩又岂会听命于郁文德,整个皇宫能诛杀昭阳的,又有几人?” 月峨眉说这些,意思很是明显,昭阳之死,可以说是裴怀安一手促成,只是,“昭阳知道越钩是裴怀安的人吗?” 夏雀微微低头,开口道:“公主不知,她一直以为自己是死在普通弓箭手上,不知道越钩是裴怀安的人。” “为什么不告诉她?” “公主前世便对裴驸马倾心,后面虽然针锋相对,心中却没有真正放下他,这件事说出来,只会徒她悲伤罢了,就让她那样以为吧。” 夏雀跟在昭阳公主身边多年,知她性子,表面表现得风轻云淡,夜里无人时,会黯然伤神吧。 月峨眉也不想管别人感情的事,只是这徐景曜,唉,她无奈道:“那我今晚把解药给裴狗送去,免得那少年在都督府遭什么罪。” “好。”夏雀也赞成这个方法。 现在不是离京的时机,逼急了裴怀安,她跟月峨眉能护怀宁公主安全,可姐姐不一定能挡得住锦衣卫,护得了昭阳公主。 再者,还有徐驸马跟徐公子,也是一个问题。 硬对硬不是上策。 夜幕来临,雨已停,路上湿湿嗒嗒未干。 积雪未完全融化,天气寒冷,夜食摊子食客渐少。 一个黑色身影如同一只轻盈的归鸟,向都督府纵身掠去,她想入府中,数个暗卫出来阻拦,皆被毒倒。 她站在都督府中最高的阁楼檐角处,向外看去,灯火阑珊。 裴怀安得禀报,由朔风扶着从房内走出,旁边跟着徐景曜。 月峨眉一身黑色披风,头上带着黑纱蓑帽,冷哼一声,用清脆的声音道:“裴督主果然是好手段,什么招都用得出来。” 她拿出一个小瓶子,扔向朔风,道:“解药在此,速速放了徐小公子,若敢对徐家下手,我保证锦衣卫死得一个不剩,我月家不想与朝廷为敌,若某人欺人太甚,那不妨试试。” 她没有给其他人开口说话的机会。 足尖一点,身子轻盈向上一跃,人已经向外掠去。 没有裴怀安的旨意,其他人没有去追。 朔风打开瓶子,倒出药丸看了一下,没有什么问题,为了警慎,他还是建议道:“要不要找御医检查一下,万一是毒药…” 裴怀安伸出手掌,朔风把药放在他手中,他放进口中吞下,喉咙一动,药丸已经下肚。 “徐公子在,她不敢对本座下手,不是吗?” 徐景曜眯着眼睛笑了笑,嘲讽道:“是啊,你要找解药就只能靠这种手段了。” 裴怀安微微偏头,对朔风道:“今夜就送他回府吧。” 徐景曜得他这话,头也不回的走向府门口的方向,他也不想待在此处。朔风望着他背影,对裴怀安道:“督主,他自己走了,不用我送。” 裴怀安没有开口,一脸肃色。 朔风便知道不送也得送,他认命跟上徐家小子的步伐,道了一句:“督主叫我送你呢,走那么快干甚?” 对方不理他。 两人一前一后出了都督府。 裴怀安吃下解药,没有立即见效,他慢慢走向屋内,凭借着对屋舍的了解,加上平日里走习惯了,没有怎么磕碰。 第50章:起兵 夜里的城外并不太平,营帐中,佟经武从线人那里得知裴怀安瞎了,立即跟几位叔伯在一起商量对策,打算来一个出其不意,天一亮就派兵打进京城。 佟家兵权强大,佟项明昏迷不醒,这样下去不是办法,后日朝廷的援兵就要到,胜算更少。 此事就这样定了下来。 翌日凌晨,临近宵禁结束时间,佟家夜里悄悄移兵过来靠近京城,朝廷又怎么会没有防范,探子入宫禀报郁文德。 乾清宫内。 寝榻上的帝王坐起身,目光阴森,嘴角噙着冷笑:“终于要开始了。” 他对着暗卫问道:“章盟跟曹煜城准备得如何?” 暗卫一身黑色紧身衣,单膝跪在冰冷的地板上回话:“章盟大人带着一万士兵守在东城门,三千营带着一万士兵守西城门,曹煜城带着一万士兵守在北城门,韦扶带着一万士兵守南城门。” “还有一万士兵做为防线守候在皇宫四周。” 他声音没有一丝感情,冰冷地禀报着。 郁文德气度从容沉稳道:“传令下去,他们若敢靠近京城五公里外,就格杀勿论,不必等到进城再杀。” “是。”暗卫得令退了下去。 帝王再无睡意,唤太监进来着衣。 佟家敢如此放肆,定是裴怀安被毒瞎的消息流传出去。 朝廷的七万援兵后天就到,佟家那边也去调兵回京,再次调了五万,也是后日到。 臣子权力太大,都不知道自己是臣子的身份,还想造反,呵呵。 没有裴怀安,朕一样也可以。 ~ 十煞是一个五十几岁的中年男子,身材高大,一脸胡茬,眉毛极浓,一双虎虎生威的双眼时常带着杀气,他先前是佟项明手下,后来被先帝所贬,离开朝廷流落在外,为求横财,走上了险路。 后来被东厂所擒,一直关在暗牢中。 如今被救出,他一身高强武艺,恨不得杀光朝廷的人。 他与佟家的制定声东击西的方案,每个城门各派一万兵马攻打,其中东城门是最靠近皇宫的城门,集中两万兵马来攻打。 城内也有佟家隐藏的几千个暗柱接应。 十煞跟几位将领们英勇善战,作战经验十足,有把握杀进皇宫。 一场腥风血雨悄然掀起。 朝廷的兵马早已布好弓箭手准备,章盟守东城门,看到黑漆漆的士兵过来,喊道:“皇上有旨,降者不究。你们都是大胤的子民,本应该保家卫国,而不是跟随佟家造反。” 佟经武自小跟在父亲身边上战场,身上有将领之风,安抚人心自是有一套,道:“我父亲为国征战数十年,现在落了一个生死未卜的下场,是郁文德造成的,他下毒害了我父亲,就是因为我父亲手中兵权太甚,这种人不配为国君,诸位将士要为我父亲讨一个公道,给我杀。” 他说完,骑马带头杀过去。 后面率先跟上的是佟经武的亲信,然后再到士兵。 章盟目光变凉,大声道:“放箭。” 箭竹如雨般落向攻来的士兵。 只是,他们似是早有准备,拿起盾牌挡了起来。佟家早年去寻过公输大师,改良过铠甲,饶是锋利的箭,亦射不穿铠甲。 在战场上的屡战屡胜,才养肥了佟家人的胆子。 射箭似乎对这些人伤害不大,很快便攻到眼前,跟朝廷的兵马打了起来。 佟家兵马借着铠甲占了上风,杀得朝廷的兵马措手不及,加上城内的几千暗桩突然暴露,杀向东城门,理应外合,在清晨阴沉沉的天气中,占领了东城门这个要塞。 章盟气结,亲自下场厮杀,迎接他的对手,是十煞。 两个人打得不分上下。 东城门被占领,章盟还在对战,直到有人来喊:“章大人,我们的人死伤严重,此处不保,可要撤退?” 后面的退路逐步被切断,再不走,就是死路一条。 章盟一刀砍向十煞,对方用关公刀一挡,他一撑,用轻功退出十几步外,眼神充满不甘,还想要对战。 旁边的人拉住他,道:“章大人,你看周围。” 周围都是佟家的兵马,章盟眼底杀机更甚,他居然败了,这让他如何跟皇上交待,他欲再战,旁边的人拉住他:“大人,请不要冲动,我们先撤退,不知其他三个城门如何了。” 他压下怒火,点了点头,快步向后退去。 终经武走到十煞旁边,道:“为何不追杀?” 十煞收起关公刀,回答道:“此人不好杀,我不愿浪费时间在他身上,跟他对打的功夫,我足以杀上一百来人,何必呢?他走了更好,我们带兵直杀进皇宫,那里才是我们的重点。” 佟经武马上集齐一万兵马,浩浩荡荡向皇宫出发而去。 战争来得突然,很多百姓纷纷躲了起来,往日热闹的街市现在空无一人。 佟家攻破盛京后,第一件事就是直奔皇宫,取皇帝首级,并没有空对百姓烧杀掠夺,毕竟日后要想坐上皇位,少不得百姓的支持。 一路有许多朝廷的兵马前来阻拦,厮杀激烈。 章盟狼狈逃脱后,在去皇宫路上,碰到同样狼狈的曹煜城,北城也失守了,他问道:“北城也失守了?” 本是怀疑地问问,可是得到曹煜城的回答:“是的。” 他想死的心都有了。 两个人脸色十分不善地回皇宫面圣。 御书房内,郁文德眼色阴沉,寒声道:“好好的怎么会失守?” 章盟解释了铠甲的事,又道:“城内本就有佟家人的内应,杀得我们措手不及。” 他因为对战过,衣袍上有破损,几缕鬓发散下来,手臂上有伤。 一旁曹煜城差不多的情况,身上的伤比他多。 郁文德看向一旁的大春,问道:“其他城门情况如何?” 太监大春恭敬禀报道:“探子回报,三千营统领已经阵亡,副统领薛康适镇守的西城门还没被攻下,还可以挡住,东厂韦扶守的南城门,也不轻意被攻破,还在抵挡。” 帝王听这一席话,脸色才好些。 接着问:“进来的那些人呢?” 大春接着道:“佟经武跟十煞、佟宽,正在往皇宫杀来,已经过去两刻钟的时间,探子还没来报。” 第51章:杀了裴怀安者,赏万金。 青花瓷杯盏被狠狠掷在地上,变成一地碎瓷片。 “偌大的京城竟无人可用?反贼都要直杀进皇宫来了,要朕亲自上吗?” 郁文德气结,打烂杯盏后,又一掌拍向金丝楠木嵌螺钿案桌,发出一声‘砰’地巨响,屋内的人纷纷低下头颅。 他朝着曹煜城看去,怒问道:“朕之前下令于你,佟家造反,就杀光佟府的人,如何了?” 曹煜城屏住呼吸,动也不敢动,低着头颅道:“皇上请放心,属下因为要守北城门,把此事交给童缙办,定是万无一失。” 童缙是从三品的左右散骑常侍。 只是,自佟家起兵后,他没有派人来报过,让人有些担心。 提及此事,曹煜城回答完皇上后,手心里竟全都是汗,脑袋里嗡嗡作响,这种情况下,章盟也没有开口为他说什么。 郁文德看向一旁的大春,再问:“裴怀安现在如何?出了那么大的事,东厂毫无作为吗?” 这种氛围下,帝王怒火重重。 大春心里七上八下,生怕说错话,谨慎回答道:“东厂的韦扶在镇守着城门,西厂的掌刑行千户石元青,已经带领锦衣卫守候着皇宫,陛下请放心,那些贼子进不来。” 今日出了那么大的事,多位重臣早早进了御书房议事。 右相仲舒听完大春的话,抚了抚长胡须,眉头皱起,担忧道:“佟家镇守边疆,与胡人对战多年,作战经验丰富,士兵们要做的,就是如何快速杀死对方,这种反应,胜了朝廷一筹。” “据老夫所知,佟家那边的能人异士不少,为了皇上安危,单单靠东厂不行,还是要想一个万全之策。” 他的话里,表明了对东厂的不信任。 他一直觉得,帝王不应该给裴怀安那么大的权力。 历朝以来,像裴怀安年纪那么轻的人,就坐上一品大都督的位置,权力太甚,不符合情理。 左相右相素来不和,右相带头说裴督主的坏话,左相崔吉这时候倒感觉仲舒老头看着挺顺眼的,附和道:“叛军造反这种关键时刻,裴督主却不知身在何方,只派出手下来,不知是何用心。” 他的这一席话,引起御书房内其他人的窃窃私语。 大春唇瓣嚅动,想道出督主眼瞎之事,却也只是想想,在场的皆是位高权重之人,帝王都没有开口,他一介宦官有什么开口的理由。 郁文德阴沉着脸。 这时,有一位士兵快步朝着御书房走来,核实过身份后,他被宣了进去,是童缙手下的参将。 他单膝跪在地上,道:“禀报皇上,今日佟经武带兵杀入京城,童缙大人得到消息后,第一时间派兵杀进佟府,只是,佟府中人似乎早就为了今天做准备,府中早已挖好暗道,我们只杀了一半的人,另一半的人从暗道中逃脱。” 在场的人都听明白了。 佟家重要的人全跑的,剩下的那一半,完全是无关紧要的人,留在佟府中迷惑朝廷的人。 郁文德嘴角微微抽搐,拳头紧握,目光阴鹫的狠狠盯着下跪的士兵,“童缙怎么没有亲自来见朕?” 跪着的男子回答道:“佟府中还有别的高手,大人被刺伤昏迷。” “朕知道了,你先下去吧,有什么消息再禀报。”郁文德抚了抚额头,手一挥,让人退下。 他端坐高台,向下望着臣子。 眼眸冷却,目光如冰锥子。 他挑挑眉,冷声道:“你们之中谁对裴督主有意见的?现在可以站出来说了。” 冷冽的声音回荡着,无一人站出来。 郁文德发怒道:“朕让你们办一点什么事,有哪件是做得好的?右相、左相,刚刚还在指责裴督主的不是,那让你们来?难道除了裴怀安,朕无人可用了吗?” 他知道,有很多人不服裴怀安。 若不是裴怀安眼睛突然被毒瞎,自己又岂会陷入这种地步。 今日这事让郁文德措手不及,日后只有找到一个可代替裴怀安的人,才能卸下他的官权。 仲舒跟崔吉被皇帝点名,没敢开口辩解。 门外太监走进来一个小太监,径直走到大春公公的耳边细语。 大春听完眼神一亮,再走到帝王身边禀报:“皇上,裴督主派朔风进来面圣,说是有事要禀报。” 郁文德眼神一亮,急道:“快宣。” 朔风跨过门槛,众人的目光聚集在他身上,令他不适。 这些人干嘛了? 他还没行礼,郁文德不耐烦道:“都什么时候了,直接说正事。” 哦。朔风拱手作揖道:“启禀皇上,裴督主服下解药,眼疾已经痊愈,京中局势督主已了解,正带领锦衣卫来皇宫救驾,去拦截佟经武等人,督主特派小人来告知。” “好好好。” 帝王连说了三个好字,眉宇间松了一些,道:“你去替朕转告云初,朕待他一直如手足。” “是。”朔风退了下去。 表面说得漂亮,暗地里郁文德的心思还是没有改变,找到可替换裴怀安的人,就卸下他的官权。 裴怀安现在是没有称帝的心思,一但有,那自己将不会是他的对手。 天空阴沉沉的。 朱雀大街上躺着许多尸体,鲜血蜿蜒曲流。 一个冷傲孤清的美男子身着麒麟锦绣官服,腰佩沧溟剑,骑马快速掠过朱雀大街,往皇宫的方向去。 他的身后跟着数十个杀气腾腾的锦衣卫。 很快,他便见到了佟经武跟十煞,正在对着朝廷的士兵厮杀。 不知道是谁喊了一声:“裴怀安来了。” 佟经武跟十煞同时回头看他。 裴怀安是他们的重要对手之一,要除掉,两人对视一眼,点了点头,十煞率先飞身朝着裴怀安杀去,佟经武大声喊道:“杀了裴怀安者,赏万金。” 这是一个诱人的条件。 很多人朝着裴怀安杀了过去,锦衣卫们跟他们厮杀起来。 十煞手持着杀伤力十足的关公刀,向孤清的男子劈去,似是一刀想要他的命,口中念道:“外人皆道你裴怀安武功高强,我倒是想看看,你武功多高。” 第52章:雨花门 ‘铮’地一声响,刀锋相对的声音响起,闪出电光火石,转瞬即逝。 裴怀安被震得微微后退一些,飞身下了马。 两人在地上对打了起来。 过了十几招后,裴怀安使出西风残照,剑气如游龙,如虹光,极盛,干净利落,达到人剑合一的地步,以一剑砍落了十煞的人头,十煞没有料想到他有此招,死不瞑目,一脸的胡须也遮不住他嘴巴,张得大大的,舌头伸出一些,看起来十分可怖。 佟经武见此情景,眼中闪现出害怕之意,后退几步,可是,裴怀安却不打算放过他,手执长剑向他快步走来。 “来人,拦住他,快拦住他。” 他放声大叫起来。 不少佟家的士兵纷纷上前阻拦,他们的铠甲坚硬不容易砍破,以为仗着有优势,只是,他们没有想到,裴怀安杀人专挑脖子抹,一剑封喉,有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之势。 那些人挡不住裴怀安太久,他很快追上佟经武,跟他对打起来。 佟经武武功跟十煞差不多,十几招后,裴怀安面不改色地砍下他头颅,程尧知道他用意,抓起两颗头颅飞身上旁边的二楼檐角,高高举起头颅,大声道:“佟经武跟十煞已死,降者不杀。” 他用了内力,声音传得很远很远。 一小部分的人停下了手中的剑,还有很大部分人在犹豫。 程尧再高声道:“如今天下太平,百姓们安居乐业,你们只是听信了佟家的话才造的反,不是本心,情有可原,今日裴督主在此,东厂在此,你们若执迷不悟,害的只有自己,还有自己的父母妻儿。” 佟家军大部分人都知道裴怀安跟东厂的手段,加上佟经武已死,本就有点犹豫,现在又听到父母妻儿,有不少人犹豫后,放下了手下的剑,喊道:“我降,还望督主开恩。” 有一人起头,就有人跟随。 很快,他们便纷纷放下手中的剑,投降。 这支队伍是离皇宫最近的,威胁最大的,投降后,其他的慢慢收拾即可。朔风从皇宫出来跟督主汇合,转达了皇帝的意思。 ‘手足。’呵呵。裴怀安骑在骏马上,面庞冷峻淡漠,他本不愿意出手,可若是皇宫沦落,换上佟家人上位,朝廷上的风云又要变了。 经过此事后,郁文德不会那么快对他下手,会先找到替代他的人。 很明显,蔡绍是不行的。 那么,就要别找他人。 “走吧,去收拾其他人。” 他骑白驹向外跑去,朔风跟程尧骑马跟随在后,再到锦衣卫。 裴怀安大胜的消息传到御书房,郁文德大喜,转眼又看了一眼屋内的其他大臣,换上严肃的面容道:“你们办事不行,说裴督主坏话就挺可以的,右相、左相分别抄一百次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两人异口同声道:“是。” 仲舒六十岁,崔吉五十一岁,脸色都不太好看。 那么大的人了,还被皇帝小儿罚抄这种字,说出去被同僚怡笑罢了。 事实上,御书房内的其他人暗中笑了,只是没表现出来。 章盟跟曹煜城没有留太久,跟帝王告了辞,说要去帮裴督主,两人都带着伤,又再次上了前线。 裴怀安出手,事情得到了控制,当天夜里,就把那些人都处理干净。 佟家这五万兵马,还没开始就结束了。 城外的一所秘密宅子中,从佟府逃跑的人被安置在那里。 佟洮是佟项明的弟弟,颇有大哥之风,侄子被斩,他狼狈地逃回来,他召集几位将领在一起讨论。 “今日我们损失惨重,唯今之计,就是救醒大哥他们,我们再进行下一步,大哥跟几位副将都是个中高手,作战经验丰富,他醒了,我们胜算才能更大。” 他的话也得到其他人的认可。 他们始终以为,毒是狗皇帝派人下的,就算去皇宫求药,郁文德否认了下毒,他们也不信。 这不过是狗皇帝的推词罢了。 有人提议道:“云城月家毒术高明,有毒药就有解药,说不定能解此毒,我恰巧有一位好友是拜入云城月家的人,他离此处不远,不如让他来看看?” 佟洮也知道云城月家,道:“好,速让他来。” 安排好帮大哥解毒的事,后日五万援兵将至,他再做打算。 从屋内出来,佟洮带着几个人,趁着夜色奔向京城十里外的云间客栈,这个客栈外表普通,跟其他客栈无二。 他入内,对上了暗号。 很快,有人接待他上楼进入厢房内。 没有点灯,黑暗中,双方都看不见对方的面容,只能听到说话声。 “这是一万两,我买裴怀安的命。” 这句话是佟洮说的,他掏出银票放在桌上。 对方呵呵一笑,道:“大人,你是不知道行情吗?裴怀安多难杀,你这一万两,就想买他的命,找错地方了吧。” 他声音浑厚,是一个男人。 佟洮似乎早有准备他如此说,再掏出两万两,道:“这三万是定金,杀了裴怀安后,我这边再付两万。一共五万两,够不?” 男子这才满意点点头,道:“你也知道他的名声,我们雨花门会接这单生意,不过事成之后,是十万两,不是五万两,大人可以接受么?” 十万两,加了一倍。 佟洮犹豫了,可是裴怀安不死,这对于他们是一个很大的阻碍。 男子见他如此,也不逼他,道:“大人可以先回去考虑一下,毕竟我们接这单生意,就算不成的话,这三万两也不会还给您的,派去裴府的杀手有去无回,对我们也是一笔大损失。” “你意思是,就算杀不成人,这三万两也不退?” 男子斩钉截铁道:“没错,没这三万两,我们不会接这个单,说实话,之所以有这个规矩,你不是第一个要雨花门杀裴怀安的人,我们次次都折了人,无奈,门主才会定下这个规矩。” 他的声音在这黑暗中,可以算得上是好听。 雨花门之前被朝廷所灭,后来又偷偷复燃,经营起杀手的勾当,这些年赚了不少。 第53章:妾 佟洮身姿矫健,不似佟项明那么魁梧,四十八岁的年龄,留着上须,一双亮眸冒着精光,黑暗中打量对面的男子。 只可惜,房间太黑,看也看不清。 他大手摸着三万两银票,犹豫了,杀不成的话,这些钱就打了水漂。 容淳能在这黑暗中感受到他的犹豫,满眼的轻蔑之色,道:“想必你也知道今天的盛京发生了什么事,裴怀安以一剑砍下佟经武,跟一个名唤十煞的人头,大败佟家反贼,一日之间,把进攻京城的五万兵马降服。” 他的话语,像贴着耳朵灌入,极其清晰,佟洮黑眸涌动着,额头上的青筋狠狠地跳了跳,没人比他更清楚这件事。 容淳接着道:“这样厉害的人物,我雨花门能接此单便不错了,因为门里来了一个厉害的用蛊高手,所以才有三万两的低价,以往,都是七万两起步,反正,在下的话就放在这里了,做不做这单生意,随您。” “我做。”佟洮一拍桌子,大声道:“只要你能杀了裴怀安,二十万两我都给你。” 等佟家称帝,还能缺这点钱? 他目光要放长远些。 这单生意算谈成了。 待佟洮走后,容淳收起银票,走进隔壁的厢房内,同样的没有点灯,有一位手持骷髅长杖的老者,他留着长胡须,穿着南诏国特有的服饰,青色土布衣裤,包青头帕,微弯着腰,坐在凳子上。 容淳开口问他:“刚刚你可听清了?这个任务交给你,给你半个月的时间取裴怀安的性命。” “听清了。”老者的声音在黑暗中带了一股说不出的诡谲。 他叫鞠尚,南诏国五大长老之一,御蛊本事一流。 南诏国几位皇子纷争皇位,他跟因为跟错了队,被太子所害离开南诏国,后面机缘合下来到雨花门,成为一名杀手。 容淳给鞠尚下达命令后,不再多说,走了出去。 今夜的月光微弱,出了门外,光芒洒在他英俊的脸上。 一袭黑衣,面目俊俏,长身玉立,是一个美男子。 他抬头看向月光,面容泛起些许复杂的情绪,喃道:“裴怀安,希望你这次好杀一点。” 此时已是亥时,未歇下的人并不止他一个。 裴怀安刚沐浴完,墨发未束起,静静披在他肩上,坐在案桌前的他处理了一天的事情,面容有些许疲惫,并未打算歇下。 桌上有许多本民间杂传。 《还魂记》、《聊斋传》、《生魂乱》… 还有一本爱情话本子《狐妖转世与呆书生的那些年》。 他拿起《还魂记》看了起来,执笔在重点的地方标注。 朔风进来禀报事情时,看到督主在看这些,微微一愣,疑惑道:“督主,你是不是还在怀疑郁向莲就是重生后的昭阳公主?” 裴怀安手一顿,把书合起来,叠在一起,再用一个折子把书名盖住。 不让别人看到。 他随意拿出桌上的一个公文看,头也没抬,淡淡道:“与你无关。” 书房内点了六盏烛火,把屋内照得很亮。 朔风挠了挠头,有点难为情道:“督主,虽然你平时很厉害,但是世上是没有神鬼的,郁向莲虽然是有点像昭阳公主,但是绝对不可能是她。” “哦。”裴怀安随意应了他一声,没有别的反应。 朔风见督主听不进自己的话,面容有些激动道:“昭阳公主眼光极高,唯有俊美绝伦、风姿特秀的公子哥才能进她眼,比如您。她怎么会看得上黄门侍郎冀列?督主你想必也对他有印象吧,尖嘴猴腮,好色至极,妻妾成群,还喜欢上青楼。” 裴怀安放下手中折子。 用疑惑的眼神看着他,示意他往下说。 朔风接着道:“您还不知道吧,郁向莲要嫁给冀列做妾,日子都定好了,二月五号,就在几日后。您想啊,要是昭阳公主的话,她会嫁给那种人做妾?恐怕是宁死不屈吧。” 昭阳公主琼枝玉叶、天潢贵胄,自带傲骨,就算是重生,让她嫁给冀列这种人当小妾,又岂会心甘情愿。 裴怀安知道冀列,对这个人有印象,朔风的话,让他陷入沉思。 本来有五分的把握确定昭阳重生,眼下又不确定了。 若是昭阳,定是不会嫁给此等人做妾,把自己的一生磋砣在后院中争风吃醋。 这是怎么回事? 他眼光幽深看向朔风,问道:“这件事属实?” 朔风被看得有些紧张,还是马上回答道:“绝对属实,天鹤阁暗网的消息就没有错过,不信你可以去查,这件事我前几日就知道了,只是您没问,我也不好把这种小事来烦您,毕竟当时佟家那边还乱着。” 裴怀安一手创立的暗网,至今还没出错过,朔风也没有理由骗他。 昭阳,你嫁给冀列,所图的是什么? 难道,真的是我认错人了吗? 裴怀安对自己产生了怀疑,在事情没有查清之前,郁向莲不能嫁给冀列做妾,若她真的是重生后的昭阳,与他没有和离,就嫁与他人作妾,无疑是在打他的脸。 他吩咐道:“朔风,去让冀列来一趟都督府。” 朔风睁大眼睛看他,“现在?” 裴怀安给他一个冷冷的眼神,朔风马上向外走去执行。 找到冀列时,他正与美妾跟房里欢乐,发出一阵又一阵销魂的声音。 管家站在一旁很是尴尬,东厂的人大晚上来找老爷,他一急,赶紧迎进来,谁知老爷在办这事。 小厮进去屋里通报。 里面传来黄门侍郎怒骂的声音,骂了几句后,小厮低声说了几句话,里面传来砰砰乱作一团的声音。 很快,冀列推门出来见人,一脸严肃,没有丝毫的欢乐痕迹。 朔风淡淡道:“冀大人,督主有请。” 说完,他转身走向府门口的方向。 冀列跟随在后,没有问原由,不敢有丝毫的拖拉,生怕自己犯了什么错,要满门抄斩,一路上他把自己生平做过的坏事想了一遍,究竟有哪里得罪了裴督主,都没有答案。 第54章:之前的男宠 裴怀安在厅堂会的面,厅堂中只掌了两盏灯,夜晚漆黑,冀列恭敬站着,双腿有些发软,心脏跳动得厉害。 “冀大人,郁府的郁向莲跟某件案子有关,她二月五号不能进你府中当小妾,你明白本座的意思吗?” 男子的声音平静,却让人不寒而栗。 冀列好半晌才反应过来,他好像是跟郁府纳了一个小妾,郁向莲,郁府里的二小姐。 所以,督主叫他过来,就是为了让他不纳那个女人为妾? 裴怀安见他站定不答,以为他不愿意,又道了一字:“哦?” 冀列听见他不满的声音,才知道自己没有回答督主,两眼一黑,立马跪在地上,急忙道:“督主请放心,明日一早下官就去退了这门亲,我冀列跟郁府绝对没有一丝关系,那个郁向莲我也没有见过,不知是何人。” 说着说着竟磕起头来。 再三保证:“下官必会办妥此事。” 冀列样貌不出众,察言观色却是一流,不然也不会坐上四品官的位置,督主叫他不要娶那个郁向莲,他敢不听的话,明日之后,恐怕黄门侍郎便要换人了,未来也难料。 今日裴怀安砍下佟经武跟十煞的头颅,用铁血手段强收了佟项明手下五万兵马,让他又多了一个称号,杀神。 裴怀安才满意地点点头,道:“你可会怨本座不让你纳她为妾?” 他这话。 又让冀列疯狂磕头:“下官不敢,督主做此事定是有自己的原由,下官没有一点埋怨之心,请督主明鉴。” 裴怀安怕他把头磕出血,染在厅堂,道:“不必磕了,夜已深,回去吧。” 他站起身,向外走去。 不再管地上的男人。 直至他背影消失后,冀列才松了一口气,起身快步向外走去,好像后面有什么野兽在追着他。 翌日清晨。 天一亮,冀府的管家就来退了郁府的亲,还跟大夫人说得很清楚:“我们冀府是无论如何都不会纳郁向莲为妾,你们别来纠缠,否则别怪我们老爷不客气,哼。” 沈媱不明所以,好好的怎么会退亲,难道是郁向莲那个贱人惹了什么幺蛾子?她带着这个疑问,气冲冲地走向怡月小院问罪。 郁莲每天晚上都练功很晚才睡,加上前一天佟家造反,外面乱得很,便没有出门,大夫人怒气冲冲找她质问时,她还没睡醒,强打起精神应付:“我没有,我鲜少出门,更没有见过冀大人,如何得罪他。” 她低着头,说话的声音不大,带着一丝沙哑。 沈媱料她也不敢得罪黄门侍郎,又教训她几句,才离开怡月小院,只能为这小贱蹄子找下个夫婿。 大夫人一走,郁莲又接着去睡觉,直到辰时末才缓缓醒来。 少女姿色天然,睡眼惺忪坐在床上,未完全醒来。 直到春燕手端着铜盆来为她洗漱。 她才慢慢问道:“春燕,早上大夫人是不是来过,说我被退婚了?” “是的。” 郁莲被这二字震醒过来,那个黄门侍郎太不知好歹了,竟然敢退她的亲,罢了,“无事,我们按照原计划进行,我不嫁出去,一样可以溺毙于青龙湖,无碍。” 只是,什么时候离开比较好? 佟家在城外驻有兵马,贸然离开京城,在外面遇到佟静云,就是插翅难逃。 本宫在时,这佟静云就屡次骚扰裴怀安。 这次蓬山之行,又逢上佟家造反之际。 真是巧了。 春燕备好齿刷与温水、白巾,喊了声:“好了,小姐该起床了。”随即来伺候郁莲穿衣。 这一幕,跟在公主府时差不多。 郁莲穿好衣裳,洗漱完之后,决定出去看看,佟静云不在城内,章千兰也没有了不让女儿出门的理由,只让春燕保护好女儿,春燕的本事她是见过的。 大街上的血迹已经处理干净,城中并没有毁坏多少东西,与以往无二。 郁莲此次出来,遇到一个意想不到的人。 她之前的男宠:容淳。 那人戴着半张獠牙面具,只露出面容的上半部分,他的耳朵边,有一颗小小的痣。 再结合他面容与身姿。 郁莲可以保证,这绝对是容淳。他的身边跟着南诏国的御蛊五大长老之一,她不知那人的名字,尽管那人衣裳换成大胤的衣裳,长相也跟普通百姓差不多,可是,那个骷髅手杖,她却认得。 当年在云城,南诏国的五位长老袭击月家,她相助于月峨眉。 跟五位长老见过面。 容淳他跟这人在一起,是要搞事啊? 对方没有认出她,缓缓向前走去,很快,转个街角,两人便消失在她视线里。 春燕没有留意他们,见郁莲停下一直看前方,问道:“小姐,怎么了吗?” 郁莲不想管太多,摇了摇头,往前走去。 她跟容淳相认没有太多意义,他现在过得好就好了。 那人是清流忠臣宁钧的儿子,当年父皇听信谗言,杀了宁钧一家,唯有他一人逃脱,也开始遭到朝廷的追杀,一次偶遇年少时的昭阳,昭阳对他道:“不如你改名当我男宠算了。” 于是,宁良策改名容淳,当起了男宠。 昭阳也问过他:“我父皇杀了你全家,你应该是恨我的吧?” 容淳摇了摇头,道:“不恨,没有公主,就没有现在的容淳。” 这句话,也不知是真是假。 所谓的男宠,不过是捶捶肩,按按背罢了,并无夫妻之实,前世的昭阳为此还被传过是骄奢淫逸之人…… 郁莲转身,继续往前走去,不再回头看。 她跟春燕偷偷去了一趟锦春坊,见了郁兰一面,她在锦春坊生活得很习惯,夏雀跟月峨眉带着她时不时去徐府见十狗,对于郁兰来说,是一件很开心的事。 角落里。 两位婷婷玉立的女子在说着悄悄话。 郁莲小声道:“峨眉,我刚刚看到南诏国的其中一位长老了,穿着我们大胤的衣裳,不知道来此是有什么目的?” 月峨眉知道她说的是谁,小脸严肃起来,道:“几年前,雍盈盈有给他们下令不准再针对月家,应该不是针对我而来。” 第55章:心甘情愿 郁莲倚在白墙边,白嫩的小手托着下巴,一脸沉思。 容淳先前跟谁有仇?她父皇。 简文帝下令杀了他全家,可是父皇也死了,这次,他跟南诏国长老在一起,是要报复谁?还是只是巧合而已。 月峨眉推了她一把,没好气道:“说不定是他是来大胤朝体验风土人情的,你莫想太多,疑神疑鬼。” 郁莲没有把容淳的事说出来,听完这句,浅浅一笑,“也是,最近想太多了。” 夏雀跟春燕从屋内走出来。 在后院走了一圈,终于在墙角下找到她们二人。 郁莲跟月峨眉藏在墙角下,明显是在说悄悄话,春燕刚想拉妹妹走,不料夏雀先一步欣喜开口,“小姐,峨眉,原来你们在这里。” 被叫的两人站直身子,缓缓走出来。 后院很大,曲廊延长,院中光秃秃的树枝长出嫩芽。 春燕姐妹找来,郁莲感觉有必要把这件事跟她们说下,几人踏过台阶,进入屋内,她又把南诏国长老来京城的事说一次。 “那人善蛊,连峨眉都要小心的人,你们更加小心才对。” 这一次,她还是没有说出容淳的事。 其他三人纷纷点头。 郁莲接着道:“等朝廷处理完佟家的事,我们就出发,你们做好安排。” 想到蓬山,她眉梢眼角扬起笑意。 那里四季如春,山清水秀,有很多仙草圣药,师父云游天下后,鸟鸣涧便空了下来,夏雀跟春燕拿了昭阳的骨灰埋在那处,也再没有去过。 是绝佳居住地点。 在那里,她可以安心修炼武功,假以时日,一定会恢复十成的功力。 少女眉眼含笑,明眸皓齿,两颊笑涡霞光荡漾。 月峨眉被她情绪所感染,道:“我以后也要跟你住在鸟鸣涧,过自由自在的日子,先前都是听你说,我一次还没去过呢,馋死我了。” “你要在那里长住?”郁莲有些不确定的问,得到她点头后,又道:“你不要回云城处理事务吗?你爷爷不是将大部分事情交给你管吗?” 云城都是月家的,平日里忙得很。 月峨眉耸耸肩,双手一摊。 秀目闪闪,一脸无所谓,道:“家中还有其他人还是很出色的,月家离了我,照样能运转得很好。” 郁莲点头,也随她。 春燕担心开口道:“佟家那边援兵正在路上,只怕这场战争没有那么快结束。” 与姐姐不同,夏雀不以为然,小脸上一派宁静,掷地有声地说道:“姐姐多虑,只要裴怀安不死,佟家就不足为惧,他武功高强,有多少人派杀手去杀他都没有成功,佟家也不会是他的对手。” 她的声音轻快,让人听了也会放下心来。 郁莲脑海中闪现出一丝不对劲,就像一根线突然断了,她连接不起来。 其他三人没有发现她陷入沉思。 月峨眉点头认同夏雀的话,裴怀安是有点东西,单单是一天之内用铁血手段收服五万兵马,就让人不容小觑。 这么厉害的人,皇宫里的那位不担心吗? 她的猜想确实正确,郁文德也在担心,裴怀安不是太监,是正常男人,将来会有子嗣,若是太监,倒是让人安心。 郁莲想了好一会儿,也没有把脑中那根线接起来,拍了拍小脑袋,决定不想了,道:“好,等佟家的事情解决了我们就走。”只是,她抬眸打量了厢房四周。 对着春燕道:“锦春坊,还有你们开的两家赌坊怎么办?你们姐妹真的想清楚了吗?” 春燕清秀的脸上一脸平和,没有一分的不情愿,道:“能跟着您是我们姐妹二人的福气,皆是我们心甘情愿,你不必考虑太多。” “唉。”郁莲叹了一口气。 眉心微动,略一迟疑道:“以你们姐妹二人的才华,跟在如今的郁向莲身边,怕是委屈了,可以想一想相夫教子之事。” 可以的话,她这辈子都不想嫁人,去蓬山又没有外男,夏雀跟春燕一起跟着她,恐怕也要孤单一辈子。 在蓬山,她有姐姐一家子,可是夏雀跟春燕只有她。 郁莲怕她们二人将来有一天会后悔。 春燕侧过身子,缓缓道:“这便是我的选择,妹妹可以考虑一下公主的话。” 静静站在旁边的夏雀突然被提名,连忙表示:“我要跟随公主一辈子,要嫁人就让姐姐嫁。” 郁莲望了一下四周没有人偷听,才放下心来,对着夏雀道:“我现在不是公主了,你莫让人听见了。” 夏雀笑意嫣然地抬头道:“没外人时我跟姐姐才会这样叫您,在我们心里,你永远是那个‘飞扬跋扈’的昭阳公主。” “嗯。” 郁莲点了点头,忆起了以往。 那日郁文德带人杀进皇宫,砍下父皇的人头后,一切都变了。 变得那么遥不可及。 她要是那天没有去皇宫营救父皇,事情发展会如何?可能也会死吧。裴怀安恨她,郁文德也恨她,巴不得她死,少了父皇,他们会要了她的命。 昭阳啊昭阳,你怎么活得那么失败。 她莲步轻移,走到窗边打开槛窗,光线照在她脸上,玉面淡拂。 春燕夏雀二人在恍惚间,仿佛看到了昭阳公主,她偶尔会安静下来,静静站窗外往外面看,不言不语。 郁莲跟春燕没有在锦春坊停留太久,怕引起怀疑,很快走上回郁府的路。 盛京刚经历完朝廷跟佟家的战争,不可能没有一点改变。 在外面还是太危险了。 回去路上,在跟容淳擦肩而过的地方,碰到了一个熟面孔的人,那人身穿常服,高大威猛的身姿,一脸凶相。 郁莲认得他,等他走远后,小声对着春燕道:“这不是曹煜城吗?我记得之前,他是一个四品的武散官。” 春燕转身望着曹煜城的背影,小声道:“他现在是正二品武散官,辅国大将军。” “升得那么快?” 郁莲清澈灵动的双眸微动,有些不可置信,都升到了辅国大将军,再过几年,岂不是更上一层楼? 她习惯性地托着下巴,对曹煜城离去的方向思考。 这人,看面相就不是一个好人。 第56章:布局 春燕眼如秋水,无波无澜,开口道:“您有所不知,当年他早已早早投靠郁文德,郁文德起兵那日,他在皇宫内跟郁文德里应外合,立了功,后来又靠着手段,才坐到今天正二品辅国大将军的位置。” 郁莲点了点头,朝着他离去的方向跟去。 “我们跟去看看他去哪里。” 她怀疑,这个人不简单,怕是跟容淳有交易。 少女蹑手蹑脚,悄然尾随着一个人高马大的大汉,春燕一向听昭阳的安排,她说跟上,她就跟上。 两人跟曹煜城保持着距离,不敢跟得太近。 他走得很快,从官道上绕进深巷中,越走越深。 光天化日下,深巷没有阳光照入,一片暗沉,无人走动,伴随着寒峭的风,让人感到不适。 他进入门口有棵大樟树的宅子,关紧门,往里走去。 郁莲没有推门跟从,而是轻轻一跃上旁边的大樟树,偷偷往里面一看,是一个空旷的宅子,需要进入里面才行,她跃到地面上。 对春燕说道:“我进去看看,你在外面守着,有情况我们吹暗号联系。” 所谓的暗号,是春燕身上带着一种特殊的口琴,吹响后就跟鸟儿一样的叫声,轻快而锐耳,可以传得很远。 郁莲身上也带了,可以用这个联系。 春燕反对这件事,压低嗓音说道:“您武功并未完全恢复,不是他对手,此去有危险,不如由奴婢去,您在——” 她突然停下了声音。 因为公主已经飞身跃过墙的另一边,消失不见…… 刚刚只是通知她,并不是跟她商量。 春燕无法,只能飞身躲在一旁的檐角下,低伏着,不让别人发现,目光时不时往宅子里面看。 郁莲进入宅子后,小心跟着曹煜城走的方向前去,心中没有丝毫害怕,她感觉,脑海中的那条线,快要连起来了。 宅子阴森森的,地上有许多腐烂发黑的落叶。 空中弥漫一股陈旧的味道。 前面传来微弱的说话声,她屏住气息,脚步无声移过去。 屋内,三人皆已落座。 曹煜城看着眼前的老头子,跟普通人无异,对着年轻的男子疑惑道:“这就是你们雨花门新来的蛊师杀手?” 雨花门,这三字激得郁莲一颤。 不是灭了吗?怎么又出来了。 她屏息无声蹲在角落处,静静听着。 容淳不急不慢地点头,“正是。” 这个老头子能杀得了裴怀安吗?曹煜城有点怀疑,再问道:“你觉得他真的能杀得裴怀安吗?若他不死,以他的手段,我定是死无全尸,此事不可大意。” 他怀疑的眼神在鞠尚身上打量着。 鞠尚老者微微一笑,露出他掉了两颗门牙的上排牙,缓缓道:“大人可要比试比试?” 曹煜城正有此意,道了一声:“好。” 高大的身子站起来,拔起长剑就要向鞠尚砍去,那老人家不慌不忙,轻轻拿起骷髅手杖在地上重重杵了两杵,曹煜城的剑离他还有五寸时停下,他的全身好像有无数只虫子在撕咬,长剑落地,他亦接着落地,躺在地上哀嚎起来。 惨叫声连连。 完全与他面相不符合。 没有人看清老者是如何下手的,但是,就是让人求生不得,救死不能。 曹煜城第一次感觉到这种绝望,全身都在被狠狠撕咬,包括他的五脏六腑,他额头青筋暴起,手脚抽搐,求救声都来不及说出,只剩下惨叫。 鞠尚眯着浑浊的双眼一笑,道:“大人,服了吗?” 曹煜城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字:“服。” 他上下牙不听使唤,不停地打颤。 鞠尚用骷髅手杖在地上重重杵了一下,骷髅头内释放出一股紫色的轻烟,一只小小的蛊虫从曹煜城鼻孔里面飞回骷髅手杖内,曹煜城身上的疼痛才消失,只剩下后怕。 他在地上缓了好一会儿,爬起来坐在椅子上,满头大汗,道:“在下服了。” 容淳满意点点头,“那曹大人打算把裴怀安引到什么地方?” 郁莲在角落算是听明白了,这个声音确实是容淳的声音,她记得。他不知道什么时候进了雨花门,找了南诏国御蛊高手,要杀裴怀安。 而曹煜城也有杀裴怀安的心,他们便联合起来。 裴怀安啊裴怀安,叫你做坏事太多,遭到追杀了吧。 呵呵,报应啊。 让你尝尝死亡的滋味,依照刚刚那老头子施蛊的手法,裴怀安应该走得不安祥。 郁莲险些笑出来,连忙用小手捂住嘴,偷听下去。 曹煜城想了想,道:“在京城内,有一个平南坡,在城西,那里地势险要,下方有一处暗宫,有着五行阵,寻常人走不出来,不如我将裴怀安引到那处,由大师出手将他杀死,再将尸体扔进暗宫内,让他尸首永远埋在那里。” 平南坡郁莲也知道,是一个废弃已久的地方,下面建了一所迷宫,是几百年前的阳平侯所建来当陵墓,后面死得太早,还没来得及完整建完。 建的过程中又请了相术师用五行阵布的局,许多工匠只能进不能出,死在里面。 后来,鲜少有人靠近那处。 日月推迁,或许是知道那里没人靠近,那处也变得有些诡谲起来。 郁莲在摸着下巴在想,按照曹煜城所说,裴怀安死在那处也可以。 容淳也知道平南坡,想到裴怀安身边的人,开口道:“那朔风跟程尧武功高强,不是普通之辈,还有东厂的人,曹大人有把握引裴怀安一人前往那处?” “这个是自然有把握,不用担心。” 曹煜城对这件事还是有点自信,他擦干头上的汗,道:“就定在二月二日那天亥时,夜黑风高,正是动手的好时机。” 容淳见他有自信,也不再多问。 曹煜城能做到正二品的官位,也不是吃白饭得来的,他暂且就信他一回。 他拱手作揖道:“那恭候曹大人的好消息。” 事情谈完,容淳拿起桌上的獠牙面具戴上,一副神秘莫测模样。 曹煜城此时身上才完全缓过来,恢复到没有中蛊时的舒适,站起身道:“那在下先告辞了。” 第57章:平南坡 窗槛下,一位微施粉泽的少女鬼鬼祟祟用轻功快速往外掠去。 她已经恢复六成功力,轻功每日都练习,使用起来如流风回雪,过境长风。 到了宅门口,春燕从檐角飞身下来迎她 郁莲急道:“我们快点走。” 她牵起春燕的手,用轻功往宅子相反的方向飞身离去。 几个眨眼的功夫,两人便消失不见。 曹煜城率先走出宅子,顺着深巷走出来。 过了一会儿子,容淳跟鞠尚长老才缓慢出来。 他们三人走后,巷子又恢复成一片寂静,不久后,一只黑色野猫慢慢踱步在高墙瓦片上,发出一阵又一阵的叫春声,让人听着毛骨悚然。 郁莲听到这件事,心中有些忐忑,也没有走路,直接用轻功回的郁府。 春燕看出她心神不宁,回到怡月小院厢房内,把槛窗关上,上前关心道:“公主,您听到什么了?” 郁莲从宅子出来后,心中有点乱,容淳竟然变成了雨花门的人,还要杀裴怀安。 裴怀安不是个容易杀的人,她心里为容淳捏了一把汗。 容淳好歹跟过她几年,人非草木,心里还是对他有一丝担心,宁钧一家几十口均死,宁家就剩下容淳这根独苗。 心中情绪乱,表面却是微微一笑,道:“无事,那两人是雨花门的人,勾结曹煜城在一起谋事罢了。” 春燕点了点头,不再过问。 公主想说自然会说,公主不想说的事,她便不想知。 郁莲接下来这几天的心情都不错,终于有人要收拾裴怀安了,南诏国的五大长老专为皇室服务,赫赫有名,裴怀安不死也要半条命。 她手上的刀痕已经结一层疤,犹有血痕,这都是拜裴怀安所赐。 另一边,曹煜城回府后,并没有马上做什么,跟以往一样。 直到二月二日那天,写了一封匿名信,再秘密在街上寻一名乞丐,给都督府送去。 这一切做得神不知鬼不觉。 这种信本过不了司阍那关,不是什么信都能到裴督主面前,司阍随意一看信封上的字,眼睛都直了,‘昭阳’二字写得极大。 谁人不知裴督主与过世的昭阳公主势如水火,她都死了,不知是谁敢冒充她的名义给督主写信,此事一定要赶紧告知督主。 他拿着信,往督主院里快步走去。 恰巧遇到朔风走出来,司阍把事情描述了一遍,朔风一脸严肃,把信送往书房方向去。 书房内,裴怀安下了朝,一如既往端坐在书房内处理事务,朔风进来把事情重复一遍,恭敬把信递上。 男子接过信,白皙修长的手慢慢拆开信,看了起来。 信上的字不多。 ‘昭阳之死有疑,人死魂生,若想知道真相,今晚亥时一刻,一人前往平南坡坡尾。’ 信上所说的位置,正是几百年前阳平侯所建,未竣工的陵墓接近处。 地址,裴怀安也清楚,脸上闪现出淡淡杀意,是谁用昭阳为由引他去那里?他自幼跟随昆仑仙大师习武,精通纵横之术的同时,精通五行八卦。 暗宫内布有五行阵。 此人让他亥时一刻一人前去,明显带有杀机。 昭阳的死,大家有目共睹,是被越钩一箭射中心脏身亡,焚烧尸身时,他亦在现场,不可能有错。 他脸上所带的杀意,朔风看得出来,好奇道:“督主,信上说什么了?” 裴怀安镇定地道:“没什么。”他将信撕了几撕,投入一旁的缕空小鼎炉内,几条细烟流出,信封消失不见。 朔风别过头去,静静站在一旁。 明明就有什么!!没有什么的话,督主能那么快把信烧掉吗…… 督主自己都没有发现,之前昭阳公主在时,经常气他,两人时常争吵,公主死后,督主倒安静了很多。 那时的督主,有活气一些。 裴怀安处理事务起来,表面没有露出什么情绪。 黄昏谢去,夜色渐浓。 二月二号这天,也是原身郁向莲及笄的日子,大夫人不喜她,自然也没有大办,或者是什么讲究,只让厨房给她加几个菜,打发了她。 怡月小院内,郁莲格外的兴奋,甚至让春燕准备天子笑来喝。 大圆桌上,准备了很多佳肴。 有千里羊、红熬鸠子、水晶冬瓜饺、煨鸡… 春燕跟俞姑都一起上了席。 两杯天子笑下肚,郁莲小脸微红,章千兰劝道:“不要喝那么多,今日是特殊日子,我才允许你小酌一杯,知道不?” “知道了。”郁莲一边答应她,一边又喝了一杯。 完全是听不进去。 今日是裴怀安丧失狗命的日子,值得庆祝一下。 那南诏国长老如此厉害,她就不信他还能逃脱。 今日女儿及笄,章千兰责骂的话停在口边,看着脸色酡红的女儿,默默地给她夹一块煨得极软的鸡肉。 天如泼墨一般黑的时候,章千兰才跟俞姑回去。 郁莲没有醉,只是小脸红了一些,净完身子,坐在窗边吹风醒酒。 “春燕,你回房歇息吧,我晚点再睡。” 她双手托着下巴,从屋内看向天上寥寥几颗的繁星。 春燕点头,无声退出房外,顺道关好了房门,今夜的公主,似乎是安静了点,似乎跟平时不一样。怎么说呢,就算是刚刚在饭桌上一直说话,也不是真正的说话。 偌大的屋内,只剩下一人。 郁莲起身走向衣柜,从最里面拿出一套夜行衣换上,束起长发,用黑巾把脸包住,只露出一双灵动的双眸。 她要去看看裴怀安是怎么死的。 那南诏长老蛊术了得,虽然春燕也是会蛊,却不是那人的对手,她只是偷偷去看着裴怀安死了就回来。 关上窗户,吹灭烛火。 给人一种歇下的错觉,郁莲踏着月色,用轻功往城西方向掠去,身影掠过,已经不见其人。 曹煜城想让裴怀安死在暗宫内,尸体不让人发现,只能约他到到平南坡的坡尾。郁莲到坡尾时,其他人还没来埋伏,她寻了一个极其隐秘的地方藏了起来,与黑暗融为一体。 她来得太早,半个时辰后,一位老者才缓缓到来。 却不见容淳。 第58章:暴露 此处有几所废弃的房屋,前面有一个圆形的洞口通往地下暗宫,下面就是一个巨大的地下陵墓。 鞠尚找了一处地方,微驼背静静坐着,过一会儿,曹煜城一身夜行衣出现,坐在鞠尚身边等,见时间差不多,拿出黑巾包住自己的脸。 “亥时一刻了,大人可确定那人会来?” 鞠尚看了看天空,问道。 话音刚落,骏马嘶鸣的声音传来。 一位俊美无俦的男子身穿红色金丝云锦缎长袍,高骑骏马奔来,他明显也看到老者跟黑衣人,勒停马儿,不再快骑,慢慢走来。 直到十步之遥时,马儿停下。 裴怀安居高临下看着黑衣人,道:“我猜,是你给我写的信。” 郁莲躲在一处废弃的二楼上,穿过破烂窗户空隙观察那处的情况,裴怀安是被一封信吸引过来的? 她小心谨慎的观察着那处。 曹煜城见他一人前来,大方承认:“没错,就是我。”裴怀安太自信了,让他一人来就一人来,呵呵。 裴怀安单刀直入,没有废话:“你说昭阳的死有疑,人死魂生,是什么意思?本座看着她化为灰烬,还能有假?” 院子空旷,周围寂静,只有他们的声音。 “哈哈哈哈裴怀安,你只顾着问她的事,难道不怕我们杀了你吗?”曹煜城大笑起来,不再回答他的问题。 他给了鞠尚一个眼神,示意动手。 鞠尚慢慢站了起来,用手杖狠狠杵在地上。 数只黑色的蛊虫与黑暗融为一体,悄然飞向马背上的男子。 神不知鬼不觉。 裴怀安似是能提前感知一般,沧溟剑出鞘,寒光一闪,精准地把蛊虫一切为二,速度极快。 蛊虫只有蚊子一半的体积,极小,却被一砍为二。 这这这!!! 鞠尚睁大浑浊地双眼,用苍老的声音道:“你在黑暗中能视物?”这种蛊虫白天都能让辅国大将军曹煜城着了道,怎么到了晚上居然对裴怀安不管用? 他不信邪,闭上眼睛,嘴里念念有词,同时转动手杖,一群蛊虫从骷髅头中飞出,如同旋风一般,袭向裴怀安。 郁莲在二楼看得一清二楚,心里默念道:‘裴怀安,下辈子不要得罪太多人了,这样就能死得慢点。’ 蛊虫霸道且凶狠,攻击力极强。 一但附在活体内,就会迅速钻入体内,疯狂啮噬,令人求死不能。 裴怀安坐在马上,那股蛊虫向他袭来,他不慌不忙从马背上飞身落地,以剑划破手臂一指的长度,长剑沾上鲜血空中挥舞,围着四周旋转一圈,那蛊虫一直在他周围飞来飞去,就是不去咬他,似是忌惮他的血。 曹煜城看向老者,问:“这是怎么回事?” 鞠尚也是第一次看到这种情况。 那男子看似向挥舞着长剑,却是在布阵,蛊虫再霸道,终究是活物,纵横之术加上阵法,是能抑制蛊术。 不,他的蛊虫从来没有失效过,连云城月家都败在他蛊虫之下。 月光下。 老者用刀划破自己的手,鲜血顺着手指流下,滴在地上,形成一小摊血。 嘴里同时念念有词。 蛊虫不再攻击人,飞回来在地上喝他的血,再去攻击裴怀安。 喝过血的蛊虫不再惧怕阵法,直攻而去。 裴怀安使出火焰掌,蛊虫触碰到他的手掌,便化为烬,“你引我来,就是为了杀我?死之前我想知道你所说的昭阳之事。” 曹煜城冷哼一声:“大家都知道你跟昭阳不合,我只是在赌罢了,引你出来的方法,呵呵。” “我不这么认为。”裴怀安挥出一掌,几十只蛊虫再被烧死,再道:“你一定是知道点什么。” 曹煜城不愿多说,道:“你到地下去寻昭阳说吧。” 裴怀安饶是再厉害,面对杀不尽的蛊虫,还是被一只蛊钻进身体内,被噬咬的感觉痛苦万分,额头瞬间出了汗,用内力抑住蛊虫。 鞠尚见得逞,召回剩下的蛊虫。 再不召回,就要被杀光了,这些可是他的宝贝。 他抬眸看去,果然,裴怀安已经单膝跪下,一脸痛苦之色。 就在鞠尚想杵动手杖,致他于死地时,曹煜城手掌拍在他肩膀上,道:“让我来杀了他。” 说完便拔剑砍向痛苦的男子。 出剑极猛,一看就是不想留活口。 他无意中听蔡绍跟大春的谈话,才知皇帝跟裴怀安心生间隙,上次蔡绍接管东厂办事不利,才被收回了利权,一个计谋在他心中生出,若裴怀安身死,他再自荐,接下东厂,朝中还有谁能压他一头? 自己将是第二个裴怀安,连左相、右相都要对他礼让三分。 曹煜城越想越兴奋,挥剑更甚。 中了蛊术的裴怀安不是他对手,肩膀被刺了一剑。看得郁莲暗中叫好,难得看裴怀安这么狼狈,满脸的幸灾乐祸,她摸了摸自己手臂的伤疤,哼,叫他割自己,这些都是他罪有应得。 黑暗中,裴怀安感觉自己如砧板鱼肉,只能任人宰割,他狭长眼眸四处观察着四周,无处可逃,当看到圆形的洞口时一愣,是通往地下暗宫的。 那是唯一的生机。 他跟黑衣人过招时,以一招声击西,用尽最后一丝力气运起轻功,逃进字暗宫内。 曹煜城走近洞口往里面看去,黑漆漆不见底,里面有五行阵,进去的人没有一个出来的,他可不愿意为了裴怀安这个将死之人把命搭进去。 鞠尚走到他身边。 往里面看,什么都看不到。 对曹煜城道:“他中了我的蛊,没有我把蛊虫取出,活不了。” 有他的话,曹煜城才放心点点头。郁莲见裴怀安躲进暗宫内,正看得起劲,似是有什么东西落在她肩膀。 定睛一看。 是一只大蜘蛛! “啊”她发出小小的惊吓声。 尽管很快捂住嘴巴,还是被听见了。 曹煜城持剑向此处飞来,道:“谁在那里?”破旧的门窗被打破,长剑直追着她,躲无可躲,她与男子过起招来。 两个黑衣人打得不分上下。 恢复六成功力的郁莲跟曹煜城打成平手,一时间内分不出胜负,鞠尚杵动手杖,蛊虫听他指令,径直向娇小的黑衣人飞去。 第59章:不要死在这里 郁莲心头一沉,打起十二分的精神来应付蛊虫,这东西十分可怖,连裴怀安都不是它的对手,何况自己。 因此,她应付蛊虫的程度,大于应付曹煜城的程度。 一招虚晃。 郁莲躲过了长剑,却躲不过对方的一掌。 她背部受了一掌,蛊虫紧随而来,此时的她离暗宫入口最近,没有时间选择,咬牙一狠心跳了进去。 里面漆黑无比,地上有不知道有什么凸起的东西,郁莲也不细想,一路往前逃。 曹煜城跟鞠尚站在门口,再次往里面看去。 “你可要去追?” 这句是鞠尚问曹煜城的,他一把老骨头,可不愿下这黑漆漆的地方追人,何况下面还有阵法。 曹煜城转身走去,把裴怀安的马牵过来,一把推进暗宫内,毁掉他来过这里的痕迹。 马儿‘砰’地一声,摔出一声响声。 做完这一切,才慢慢道:“这两人必死无疑,我们走吧。” 相信明日裴怀安失踪的事就会传遍整个盛京。 东厂不可一日无主,他再出面请求皇上给他一个机会接管东厂,呵呵。 曹煜城的算盘打得响亮,离去之前他还特意检查了四周,裴怀安果然是没有带人来,他跟鞠尚走出平南坡后,便分开了。 两人是合作关系,现下目标已死,也没有在一起的必要。 入眼尽是漆黑一团,郁莲不知道跑了多久,后面已没声响,蛊虫看样子是没有跟进来,才微微松了一口气,一只娇嫩的小手拿着剑对准前方,另一手从怀中掏出一支火折子吹燃,微弱的光芒亮起,勉强能视物,她在墓室甬道往前走。 寂然无声,太过安静。 她脚步尽管很轻,还是会在这黑暗中发出轻响。 几百年前的平阳候位高权重,建起陵墓来也舍得下血本,墓室是庑殿式,墙上刻着许多壁画。 郁莲回头望了一眼,来时的路黑漆漆的不见尽头,顿觉寒毛直竖,墓中有阵,她回头走,定然不是之前的路,曹煜城跟老头子不知道会不会跟进来,她不能回头。 墓道四通八达,并非只有一条。 走到一个交叉口时,一支长剑急掠而来,她一直未放松警惕,连忙用剑去挡,凭着感觉过起招来。 很快,便看清来人。 “裴怀安,你中了蛊术要死就快死,别想拉我陪葬。” 少女清脆夹带愤怒的声音在墓道内响起。 她一开口,裴怀安就认出她声音,身子一软,单膝跪下,以剑撑地,郁莲拿火折子走近一些才看清,他一脸苍白,俊脸上尽是汗珠。 有个相熟的人,郁莲没有那么紧张,刚刚在偷窥,还没来得及笑话裴怀安,她现在补上,冷笑道:“呦,这不是裴督主嘛,在东厂拿刀割我不是挺能耐的吗?现在怎么变成一副病猫的样子了!!” 她觉得不过瘾,假装走到男子身边,二话不说直接给他来一脚,然后再迅速躲开。 芝兰玉树的男子被踹倒在地,用杀人的眼神看她。 郁莲离他五六步远,对上他阴冷锐利的眼神,也丝毫不惧怕,大快人心道:“瞪什么瞪,再瞪就挖了你双眼,你在东厂怎么对我的,我现在也怎么对你,这叫什么?” 她顿了顿,再接着道: “这就叫礼尚往来。” 裴怀安挣扎着站起来,郁莲以为他要反击,执剑做出防御状,一副要打起来的模样。 谁知他站半天站不起来,还往地上倒…… “喂,你不要死在这里,黑黑的我一个人怕。”郁莲慌了,好歹有个伴。 四周黑漆漆的,难免跑出个什么妖魔鬼怪来。 他手段狠厉,多少能镇住那些东西。 她收起剑,急忙忙到他身边查看。曹煜城中蛊那日叫得可惨了,裴怀安都不叫一下,可知忍得多辛苦了。 “喂,你不要死啊,死在这里没有人帮你收尸的。” “你个不孝子,没有为裴家留下一子半孙,就这样死了,愧对裴家列祖列宗。” “不孝有三,无后为大。” … 裴怀安躺在地上,双眸紧闭,听她这些叨叨絮絮的话,奋力睁开深邃的双眸,瞪了她一眼,从牙齿中挤出两个字:“聒噪。” 郁莲举起右手,眼神装凶,作状要打他:“再说我就打你,反正你现在没有还手的力气。” 裴怀安闭上眼,不再理她。 她看他如此,以为他又要死了,摇晃着他叫喊道:“不要死、不要死、不要死……” 裴怀安在她的摇晃中,加上蛊虫的作用,晕了过去。 好不容易遇到一个活人,眼下人又快死了。 郁莲拿着手折子守在裴怀安身边,心情很是复杂,她伸手拍了拍他的脸,没反应,幸好还有微弱的呼吸,人还没死。 当年她云城见过南诏国长老解蛊。 不管了,死马当活马医。 于是,她开始脱裴怀安的衣裳,在他丹田的位置切一个小小的伤口,再割破自己的手指放在裴怀安口中。 蛊虫变得暴燥起来,四处乱蹿。 就是不出来。 男子身上除了亵裤再无其他物。 她可以清楚看到蛊虫他身上快速游走,看准备时机,一剑划破裴怀安的手臂,希望能逼出蛊虫,可惜,失败了。 于是,用这个方法再接再厉。 直到在男子身上划了十二剑,终于逼出一只小小的蛊,郁莲立即用火折子烧了它,直至它化为灰烬。 蛊毒也不是很难解嘛…… 事实上,南诏国长老解蛊是非常隐秘,一般会让中蛊者昏迷,再实施解蛊,郁莲会知道,是当年她跟月峨眉偷偷跑去偷看的。 在月家的地盘,偷看这件事,小菜一碟。 南诏国长老解毒的手法只让郁莲看了一个皮毛,能解此蛊只凭一个误打误撞,裴怀安也付出了代价。 身上十二条大小不一的剑伤…… 处理完他。 郁莲终于有空管自己,她中了曹煜城一掌,受少许内伤,也要运功调理,一盏茶的时间后,运功结束。 地上凉又脏,干脆吹灭火折子,趴在裴怀安身上睡了起来。 睡醒了再让裴怀安带自己出去就好。 第60章:追逐 天阶夜色凉如水。 春燕知道郁莲离开怡月小院,公主外出自有她的理由,她没有去询问,按照平时一样正常入睡。 直至一慢五快的敲锣声传来,她悠悠醒来, 已是五更。 公主应该也回来了。 她起身走向郁莲的厢房,站在门口细听,里面并无一丝呼吸声,春燕心头一沉,径直推门进去,摸了一摸床上的锦被,冰凉一片,昨夜公主并没有回来。 这!! 公主从来没有出现过夜不归宿的情况,就算有,她应该会来寻自己说一声。 她会去哪里? 春燕迅速回房,穿上黑衣,戴上蓑帽,用轻功出了郁府,直奔锦春坊而去。 夏雀还在睡得迷迷糊糊,就被姐姐敲门声吵醒,她慢悠悠开门,睡眼惺忪问:“干啥?这么早来寻我。” 说完,还打了一个哈欠。 “公主有没有来过这里?” 春燕所说的公主,肯定不是指怀宁公主,指的是昭阳公主。 夏雀一听,醒了九分,清丽的面容变得十分认真,摇了摇头:“没有,公主失踪了?” 事情还没确定之前,春燕也不敢保证。 看了一眼妹妹,道:“昨夜公主外出,现在未归,从没出现过这种情况,我有些担心罢了,只愿是我想太多,你接着睡吧,我再去寻一圈。” 话音落下,她人走了出去。 夏雀唤了一声:“哎!”姐姐并没有回头看她。昭阳公主失踪,夏雀哪里睡得着,转身去洗漱,也要去寻公主。 天色未亮,只是接近曙光,视线比夜里好了一些。 春燕走小道往城东方向去,目标是都督府。公主出事,十次有九次都跟裴怀安扯上关系。 她头戴黑色轻纱蓑帽,一袭黑色披衣,里面的衣裳也是黑衣。 虽是走小道,却还是引起了一个人的注意。 薛康适刚下值回家,在路上看到一个可疑的人。 一身黑,不露一寸肤色,实在可疑。 “你,前面的小个子黑衣人,给我站住。” 他嗓门大,一喝,嗓音清晰传到春燕耳里,她回头,男子鹰眼如炬,满脸络胡腮,一身铠甲,腰佩青龙剑,这不是薛康适么? 他叫自己干甚? 她没有动,站在原地。 薛康适见她没有动,阔步一迈走了过去,道:“我乃三千营统领薛康适,你是谁?鬼鬼祟祟的,还不把蓑帽摘下。” 他嗓门大,自带一股凶相,让他的变得更严厉。 春燕不喜他这般盘问,她现在的身份是郁府的丫鬟,如此打扮、如此时间出现在这里,不符合常理,恐怕会为公主招来祸端。 薛康适越走越近。 她做了一个决定,跑。 黑衣人跑了几步,施展轻功往城东方向飞去,足尖借力,一跃数丈高,速度很快。 薛康适猛地瞪大眼睛。 这个小贼竟然敢跑,好样的。 本来盘问一下即可,黑衣人一跑,直接被列为小贼!! 薛康适外貌是彪形大汉,轻功可以算得上是好的,他动起轻功,跟随那个黑衣人追去,今天他一定要抓住这个小贼。 春燕也没想到他会跟来,并且越跟越近,她不能去都督府,只得飞向偏僻之地,先甩开身后的麻烦再说。 未曾想,麻烦竟甩不掉,还险些追上她。 一狠心,直接用轻功出了城,甩掉这人再回来。 薛康适也跟她出了城…… 春燕回头望了他一眼,这人是疯了吗?干嘛追着她不放。薛康适见他回头,喊道:“你这小贼别跑,今日你必定要伏法。” 他已经认为春燕是贼人,所以见到他才会跑。 天边露出一抹白,金乌未出,看天边云彩,今日又是艳阳天。 春燕不想开口,只顾着往前面走,很快,就到了歙灵山,她之前来过,清静寺就是坐落在歙灵山中。 望了一眼身后的男子。 她飞向清静寺方向,落地后便快速往前走。 春意盎然,树枝上已经长出绿叶,黑衣人进了寺了,薛康适用轻功追不方便,便也落地追寻。 他穷追不舍,就在黑衣人想开门跑向后山时,他随手拿起一柄扫帚掷去,再拿起旁边的砖头扔去,下一刻,他拔出青龙剑,向黑衣人砍去。 “你这小贼还不束手就擒,跟我回牢里说清楚。” 清静寺人烟稀少,之前关着怀宁公主,皇帝派了暗卫来看守,怀宁公主跑了之后,暗卫也被抽了回去。 两人在后院打架,动静也传不到前面去。 春燕出来腰间有软剑,她一抽,跟薛康适打了起来。 青龙剑霸道有力,碧灵剑以柔克刚。 两人一时间分不出胜负。 “你这小贼武功还挺厉害的,犯了什么事?不然跑什么。” 薛康适始终认为他是男子,不过矮一些罢了,张口闭口就是小贼。 春燕恼他,不愿意答话,手中招式凌厉起来,一招皓腕玉镯,剑划破了他的铠甲,若不是男子躲得快,只怕是要见血。 他招式同时凌厉起来。 这小贼敬酒不吃吃罚酒,就不要怪他。 两刻钟后,旭日东出,照在打斗的两人身上,春燕才意识到被这人耽误了许多时间,公主生死未卜,她不愿再纠缠下去,寻到一个时机,飞身向后山掠去。 薛康适又岂会放过她,青龙剑离手,向前掷去,春燕回头,急急闪过,晚了一步。 ‘咻’地一声,长剑划过黑色蓑帽,刺入前方的一颗大树里。 春燕的蓑帽被刺落,露出没有易容过的面容。 她有着乌黑的头发,挽了个圆髻,髻上簪着一支碧玉云纹六菱簪子,肤色白腻,不施粉黛的小脸研姿俏丽,清秀素雅。 女子生得不算特别美,跟昭阳公主、郁向莲比不了,却有自身的一份气质,可以算得上一位小美人。 平时春燕都易容见人。 今日出来找公主出来得急,戴上蓑帽便出来了,未曾想发生这种事,她望了一眼薛康适,发现他紧紧盯住自己看。 她开口道:“大人,小女并没有犯什么事,方才您吓到我了,所以小女子才会远离。” 女子声音温和。 薛康适似是不相信自己的眼睛,猛盯着她看了好一会儿,才嗑嗑巴巴道:“你、你、你可是公主府的春燕?” 第61章:有见过 春燕鄂然,她之前有跟薛康适有交集吗? 印象中是没有。 她问出声:“之前你有见过我?” 简文帝在位期间,三千营的正统领跟副统领,都不是薛康适,她不记得有见过他。 薛康适颔首,道:“有见过。” 六年前,他初到京城,还是一介无名小卒,一身武艺无处可施,想报效朝廷无人引荐,凭着凶悍的长相,进入大户人家府里当护卫,当时的盛京中传得最多的就是昭阳公主如何骄横跋扈、气焰嚣张。 薛康适感到非常好奇。 一日,昭阳公主出街,坐在宝马雕车内,轻垂下来的轻纱遮住,看不到里面的娇人儿,他为了看清楚,一直往前面走,殊不知,挡住了后面的路,一位姑娘一袭浅紫折枝花卉褙子,坐高头大马上,英姿飒爽,乌发飞扬。 她高高在上,向他看来,眼神没有波动。 淡淡道了一声:“你挡住路了。” 他愣愣地后退几步,此后,有昭阳公主出现的地方,消息传来,他总会想法子去偷偷看春燕一眼。 当然,是隐于暗中。 两人真正有交集的那次,是薛康适当护卫的那户人家,不小心得罪了朝中五品官员,被抄了家,他被解雇了。 当时的三千营正在招募,很多人挤破脑袋想进去,空有武艺并不能进去,找人引荐是最快的路。 他无财无势,从偏远的泉河庄来,并没有朝中的官员肯引荐。 老天眷顾。 一次偶然机会,他在街头卖艺,无人观看,却遇到女扮男装的昭阳公主跟春燕二人,他一眼便认出她们,二人看完了他的表演,昭阳公主夸了一个‘好’字。 薛康适上前,低声行礼:“参见昭阳公主。” 当时的公主很惊讶他可以认出她来。 他道:“之前在街上有遇到过公主,所以能认出来。” 昭阳点了点头,没有说什么,却不愿交谈下去,就要走。薛康适厚着脸皮上前,开口道:“在下薛康适,从泉河庄而来,想报效朝廷,只是缺少一个引荐的机会,眼下三千营正在招募,恳请昭阳公主引荐在下,在下感激不尽。” 男子说完,拱手作揖,低着头,不敢抬起。 “我声名狼藉,没想到你还敢来求我,呵呵。” 昭阳公主的声音清脆,扮作男子的她占尽风流。 薛康适照样低着头在那处,提心吊胆,生怕这个要求冒犯了公主,为自己引来牢狱之灾。 这时,一道清丽的女声传来:“公主,他这般武艺,进三千营是好事呢。” 是春燕的声音。 昭阳手托着下巴点了点头,道:“那你去吧,说是我引荐的,晚点春燕差人去说一声。” 引荐只是提供一个能进去的机会,后期如何还是要看个人。 能进到里面,薛康适就很是心满意足,他偷偷瞄了一眼旁边的女子,好感又加了不少。 昭阳公主跟春燕都不会记这些小事,两人很快将这件事忘记。 那时春燕也不过十八年华,薛康适也没有蓄起胡子。 此后几年里。 他一直有默默关注春燕,直到简文帝去世,昭阳公主被杀。 她亦消失了,今年是第四年,他又重新见到了她。 旭日红彤彤的晨光,照耀在她脸颊上,明艳照人。 薛康适看了一眼地上的蓑帽,又朝她头上看了几眼,有些心虚道:“刚刚没有伤到你吧?” 多年不见,两人一见面,他就骂她小贼,还出手伤他…… 留给姑娘家的印象很不好。 薛康适第一次痛恨自己这样的性格。 就不能冷静点么? 好在,春燕并没有受伤,她摇摇头:“没有受伤。我是昭阳公主府的人,你要把我交给郁文德吗?” “没没没。”他连忙摆手否认,急道:“皇上又没有给你下通缉令,我抓你干嘛,当年是昭阳公主引荐我进的三千营,你也有帮我说话,我一直想对你说声谢谢。” 春燕抬眼打量男子。 这满脸络胡腮,虎背熊腰的模样。 她有帮此人说过话吗?疑惑道:“我似乎没有见过你,该不会是你误会了,其实是我妹妹夏雀帮你说的话。” 薛康适看懂她眼中的意思。 咳嗽两声,有些不好意思,道:“就是你,当时我并没有留胡子,体态也没现在这么大,当时的我只是有些雄健而已,不是这般。” “您今年贵庚?”春燕瞧他有四十岁的模样,希望想起以往一丝回忆。 薛康适直接回答她:“二十有九,我是二十三岁入的三千营。” 春燕听完,淡淡回了一句:“哦,我以为你今年四十了。” 薛康适:“……” 他摸向自己的脸,有那么老? 其实是他嗓门大,加上鹰眼、满脸络胡腮、彪壮的身姿,给别人一种长辈的错觉。 春燕捡蓑帽戴上,小脸上一脸平静道:“许是不重要的事,想不起来了。既然是误会,那小女子先告辞,薛统领不必再追了。” 薛康适还想再说什么,嘴唇嚅动,却不知从何说起。 难道问:‘你这些年过得还好吗?’、‘你现在住哪里,我送你回去。’、‘我们还有没有见面的机会?’ 不管是哪句,他都不能问出口。 男女有别,只怕唐突了人家姑娘。 在春燕准备用轻功离去的前一瞬间,薛康适大声道:“等一下。”她的目光在蓑帽下,向他看来。 他道:“你成亲了吗?” 春燕:“……” 她并没有回答,用轻功向着京城的方向离去。 薛康适走到树旁边拔下剑,早知道不问了!他慢慢往京城的方向走去,并不急着用轻功回去,担心吓到春燕,以为尾随她呢。 回去路上,他留意到春风吹来的温柔,春意盎然。 着急的并不是只有春燕姐妹,还有都督府的朔风跟程尧。 督主昨日夜出,今日还不见归来,早朝都没有去上。 朔风、程尧二人意识到不对劲。 发动暗网立马寻人。 裴怀安行事一向神秘,他昨夜独自一人夜出,并没有让随从跟随,也没有人敢大胆到去跟踪监视裴督主,查出来亦困难。 一时间没了消息。 第62章:共患 朔风并没有让督主失踪的消息传出,只是吩咐暗网去寻人,并且不让其他大臣知道。 上次督主瞎了,佟家不知道从哪里得到的消息,就立马攻打京城,这次并不打算打草惊蛇。 只是,皇上派大春公公来问时,朔风道:“督主有自己的事要忙,只是并未知会我们一声,督主回来后会向皇上解释的。” 意思是:督主不见了,我也联系不上,他回来会找皇上说的。 大春公公一挥拂尘,一脸肃然点点头,回宫复命去。 郁文德听闻,也不好说什么,只能选择等裴怀安出现。 都督府跟暗网的人在找裴怀安。 锦春坊的人在找郁莲。 各找各的。 外面已经艳阳高照,平南坡的陵墓里面不见天日,伸手不见五指。 裴怀安悠悠醒来,他衣物尽褪,一位少女趴在他身上睡得正香,正是郁向莲,他虚弱缓慢地伸手推了推她。 郁莲被推醒,睁眼尽是黑暗,好一会儿才想起昨日发生的事,比起这个,她发现一个更可怕的事。 她伸手摸向嘴角,好像睡觉流口水了。 昨夜是枕在裴怀安身上睡的,那么…… 裴怀安也发现她留在自己身上的口水,他一脸嫌弃道:“你睡觉就不能斯文点?” 郁莲理亏,不敢说话,从怀中掏中一条帕子,胡乱帮他拭擦干净,然后把帕子扔了,做完这些,她站起身,道:“好了,你赶紧穿衣服,昨夜我已经帮你取出蛊虫烧死了,我们找路出去吧。” 蛊虫的毒素仍有一些留在裴怀安的体内,让他十分虚弱,他感受到自己身上十几处划伤,不用想都知道她昨夜是如何帮他取蛊的。 “我动不了!” 男子的声音很平淡冷静。 郁莲掏出火折子,照亮地上的男人,睁大双眸问道:“怎么会这样?我不是帮你取出蛊虫了吗?” 裴怀安闭上双眼,道:“是,可能毒素没有去除干净,我现在四肢无力,只能微微抬动一下手,腿不能动。” 郁莲若有所思点头:“我只是会个皮毛帮你取蛊,其他的不太清楚,不过你动不了,那我不管你了,我先走了,你自生自灭吧。” 她抬腿向前面走去。 火折子光线远去,佳人的身影亦消失不见。 裴怀安不知何时睁开了眼眸,目送她离去,再缓缓闭上眼睛,等死。 两刻钟的时间后,郁莲去而复返,一脸沮丧,道:“裴怀安,我刚刚去找出口去了,没有找到呢,怎么办?” 出口没有找到,白骨倒是见了很多。 怪吓人的,还是跟裴怀安作伴好点! 把火折子放在一边,她帮他穿起衣裳来,剑伤已不再流血,结了痂。 “你会解开这个阵法吗?我背你出去。” 郁莲把他背在背上,裴怀安高大,她中了一掌,有些吃力,触及背部时,喊了一声:“痛。” 她喊归喊,动作没有停下半分。 裴怀安清冷的眼盯着她的侧脸,开口道:“你受伤了?” “嗯。”这种氛围下,郁莲也没有心情跟他顶嘴,变得乖起来,静静道:“被曹煜城打了一掌。” 男子却捕捉到重点:“曹煜城?那个黑衣人是曹煜城?” “嗯。”郁莲点头,同时提醒他:“你记住路,我有些累。”她说出的话有种有气无力之感。 裴怀安心中已有思量,没有再追问。 帮阳平候布阵的人是当时出名的相术大师,并著有《听风论》、《八阵图》。 所布的五行阵并非那么好破。 郁莲背着他走了一圈又一圈,有时候还要听他吩咐,去开隐藏的暗门,躲暗器,弄得很是疲惫,小脸上尽是委屈。 两人坐在墓室里面休息。 墓室是通过暗门进来的,里面还有一些遗留下来的木头,用来生了火。 有了火,给人的希望就更多了一些。 裴怀安尝试运力,却没有办法,还是动不了,他向少女看去,她若不管他,独自离开,他这种情况相信很快就会死在墓穴内。 郁莲一身脏兮兮的,等下还要背他,想想又感觉委屈,转过身去不看他,这人前不久才对她用刑呢。 “谢谢。” 清冷的男声在墓室内响起。 她并不打算接受他的感谢,没有向他那边看去。 两人休息了半个时辰,郁莲又背着裴怀安去找出口。 可惜,还是失望了。 墓穴中不见天日,不知时辰。 她背着那么大的男人,很快便饥肠辘辘,入眼的都是一片黑,要么靠着火折子前进,哪里来的食物,饿了只能忍着,也耗尽她的力气。 “裴怀安,我背不动你了,我身上有伤,现在好饿好累。” 郁莲的声音中带有委屈跟无能为力。 听得裴怀安无端想起昭阳,他点点头,道:“没关系,放我下来吧。” 两人又回到了那个墓室。 这里是要通过暗门才能进来,可以避免一些进来的盗墓贼。 以他们二人现在的情况,恐怕是无力应对这些人。 平南坡陵墓,进来的人都出不去。不知道从哪里流传出来这句话,却还是有一些亡命之徒挺而走险进来。 裴怀安看向桃腮杏面的少女,他现在无力招架那些,凭她容貌,落到那些人的手里!!他不愿再想下去,转绪一动,研究起五行阵来。 他靠着墙而坐,用尽力气,手臂勉强能抬动,在地上画图。 郁莲也靠近他一点,蹲坐在他身边,看着他的手在地上描绘出一副八卦图。 然后画了一点一点的东西,像是标注, 她也看不懂了。 只觉得又累又渴,不一会儿便睡了过去。 男子没有吵她,只是在地上作画,研究阵法,不知是毒素的原因,还是其他原因,他亦慢慢睡了过去。 一男一女依偎在一起。 这一睡,又是一天。 裴怀安再醒来时,是被女子远处传来的尖叫声吓醒。 墓室火光一片明亮,郁向莲不见了。他四处张望,可以确定刚刚发出尖叫的女子是她,他向外大声喊道:“郁向莲,你可还好?” 回应他的,只有墓室的回荡声,此外再无其他。 莫非,有亡命之徒进入这里,遇到了她—— 第63章:我知你清高 裴怀安面庞阴冷,两只手撑地,拖着身子一点一点爬向外面,动作十分吃力,进行得十分缓慢,虚汗慢慢在他额头上出现。 好不容易爬到门口时,少女启动开关,开门进来。 他把人上下打量下遍,见没有出什么意外,才放下心来,冷声道:“你没事刚刚叫什么?还有你为什么要出去?” 郁莲刚进来就遭到他的追问,她关好门,把他扶起,让他趴在她背上,道:“刚刚我出去小解,遇到一匹马,看样子是你骑进来的那匹,不知怎么回事走到此处,我过去想帮它看看,结果马死了,我见这厮刚断气,便割了它喉咙喝了血,我现在背你去,你也喝。” 此马是上好的汗血宝马,陪了裴怀安几年,听到少女说喝了它的血,本应是生气的他,此时趴在她身上,却有一丝心疼少女。 她喝了血后有了力气,第一时间回来背他去饮用。 而不是抛下他一走了之。 若她不背着自己走来走去,就不会如此劳累,可以保持体力撑得久一点。 裴怀安眉心微动,喉咙一时间哽住,不知开口说什么。 马儿已经断气,喉咙被开了一个大口子。 郁莲放下裴怀安,安慰道:“我知你清高,定不会饮用这个,但是现在是什么时候了,光是靠我,我是撑不住多久的,你要做的就是恢复武功,跟我努力活下去,来,赶紧喝一下,是新鲜的,当喝水就行,别想太多。” 男子顺从的低下头,把薄唇压在马儿喉咙身上。 郁莲还准备了许多话要说,到了唇边又咽了下去,这裴狗比她还惜命呢,她刚刚都在犹豫好一会儿,才动的嘴。 两人喝完血,又割了一些马肉回去烤着吃。 总算是恢复体力,又摸索着阵法的事。 裴怀安还是不能动,少女背着他走了一遍又一遍,靠着那匹马的肉,两人在墓室中艰难存活。 外面已经找翻了天。 刚开始锦春坊、东厂,都以为主子是简单消失一下,很快回来,谁知,一连五日,都没有一点消失。 锦春坊可以说是全员出动。 春燕跟夏雀忧心忡忡。 公主好不容易才归来,难道又要失去她了吗? 郁莲失踪的事,章千兰担心不已,以为是佟家来把人掳走的,吵着要去找他们理论。 佟家造反,带几万兵马要城外驻扎,郁兴安肯定不会让她去寻死,派了家丁出去寻人。 东厂这边刚开始是瞒着,直到第三天,暗网没有督主的行踪。 无法,只能让东厂跟西厂加入寻人的行列。 朔风得知郁向莲同时失踪,感觉到蹊跷,去寻了春燕问。 刚开始春燕没有给他好脸色,直到他说出:“若我猜得没错,督主跟你家小姐是同一时间失踪的,正是二月二日那天晚上,你家小姐当时有遇到什么事不?” 春燕经他一提醒,才知这些天完全努力错了方向,那日,公主定是听到曹煜城跟那两个人说了什么,所以那日才走得那么急,莫非曹煜城跟那两人有什么交易?所以公主去探查。 为什么会牵扯到裴怀安呢? 她想不明白。 春燕表面不动声色,反问朔风道:“你家督主可有遇到什么事?” 这招反客为主。 想探她消息,那就自己吐出来先吧。 朔风知她意思,也不瞒着她:“督主二月二那日,收到一封信,那封信说什么我并不清楚,督主看完就烧了,夜里他一个人出的府,没有让我们跟。” 他神情不似说谎。 春燕也缓缓道来:“那日我跟小姐上街,她看到了曹煜城跟南诏国其中一位长老入了一处深宅内,她察觉到事情不简单,便让我在外面把风,她进去偷听。后面她出来时急着拉我离开,却闭口不提她听到的内容。” 两人眼神一亮,对视一眼,齐口道:“曹煜城。” 要从这个人身上查起。 朔风有了主意,马上去让暗网查这个人的行踪,春燕下令让锦春坊查,自己同时暗中留意此人,找到机会就抓他起来审一审,希望能从他口中逼出公主的下落。 朔风那边也是这样想的。 她势力没有东厂大,东厂的人比她快一步盯上曹煜城,抢在她前头。 春燕只得跟朔风合作,让他一起逼问小姐的下落。 问一个也是问,两个也是问,朔风答应了她。 曹煜城见东厂如此大动干戈找人,心中一阵欣喜,这下更确定裴怀安真的死了。 第六日,他便向郁文德表明忠心,一辈子只效忠他,并暗示东厂不可一日无主。 御书房内,下完早朝的帝王刚坐下。 便听见他这一番肺腑之言。 郁文德双臂环胸,高坐在上,懒洋洋的目光在中年男子身上扫过,带着探究。 曹煜城被盯得有点头皮发麻,微微低头,假装镇定道:“皇上,微臣只是心寄朝廷,并无夺督主职权之意。” “呵呵。”郁文德冷笑,脸色一禀,冷然道:“曹将军,督主失踪,你不关心他的生死,反而来朕面前说这些,是何居心?” 他的声音每一字都充满威严。 曹煜城一脸慌张,着急双膝跪下,道:“皇上息怒,微臣只是一时间心急,佟家大军驻守城外,督主如一根倾天大柱屹立在朝廷,他一失踪人心惶惶,东厂、西厂为了找他,已经全部出动,这有违规矩,微臣才想着,要不要由微臣暂管,等督主回来,再位归其主。” “够了。” 郁文德面无表情,若不是现在局势紧张,他早就下令降了曹煜城的职,寒声道:“督主生死未卜,曹将军就来跟朕说这些,适合吗?” “不知道你还以为你跟朕谋害了裴督主呢。” “想代替裴督主,就要拿出一点本事来,他能砍下十煞跟佟经武的人头,一天能平定五万叛兵,你能做什么?连个城门都守不住,还好意思来找朕说这些。” “想代替裴督主,就要拿出真本事来,而不是来找朕直接索取。” 年轻帝王的声音萦绕在耳,曹煜城匍匐叩拜在地,不敢抬头。 第64章:人心不可测 良久。 曹煜城才懦懦开口道:“微臣罪该万死。” 御书房内除了皇帝跟曹煜城,还有大春也在,他面容俊俏,静静伫立在皇帝身后,手持拂尘,微微弯腰,将二人对话听在耳中。 心里震惊,却也只能将事情烂在肚子里。 谁能想到辅国大将军早就惦记着裴督主的位置,在他失踪几天后就来向皇上表明忠心。 只能说一句人心不可测。 郁文德不耐其烦,大手一挥,示意他下去。曹煜城连忙爬起身,道:“微臣告退。” 说完后转身快步走了出去。 他出了宫门,朔风跟程尧带着锦衣卫在等他,他心中一凛,表面如常走过去,直到对方拦住路,他才开口道:“何事?” 朔风上前一步,一板一眼道:“曹大人,我家督主失踪那一夜,您晚上也出了府,只是想问一下,您那夜,去的是哪里?还有,那日写信给我们督主的,是你吧?” 曹煜城冷哼一声:“去哪里是我的自由,这不是在你们的管辖范围内。”他绕过他们,向外走去,只要他打死不承认,东厂又能奈他如何? 朔风跟程尧对视一眼,基本可以确定督主的失踪跟曹煜城有关。 只是,这老狐狸不承认,无端严刑逼供朝中重臣,他也不会招。 应该用什么办法逼他?这是一个问题。 曹煜城的身影越走越远,直至远去,他也知道,自己被东厂盯上了,这几日一定要小心再小心。 当天,朔风就将这件事告知了春燕。 春燕听了他的描述后,思考了起来,除了曹煜城外,或者还可以找那个人,她面容沉着冷静,眼眸中闪过一丝杀意,道:“若我们擒得那南诏国御蛊的长老逼供,这或者是一个办法,只是,太过于危险,那人御蛊之术极高。” 她抬眸,看了一下他们几个。 再接着道:“我们这些人,只怕不够他杀。” 朔风也知道南诏国长老跟云城月家一战的事。 那蛊术甚是霸道。 他思索着道:“只怕是月峨眉在此,也奈何不了他。” 一句清丽的女声传来,“谁说我奈何不了他?” 几人向门口看去,来者正是月峨眉,她一袭白地撒朱红小碎花长身禙子,梳着云髻,簪着红宝攒金明月钗,戴着双珍珠赤金耳环。 顾盼生辉,素齿朱唇。 除了朔风,程尧也在,这是他们第一次见月峨眉真容。 上次在东厂一见,她戴着蓑帽,全身黑衣,遮得严实。 现在在锦春坊内,见到她亦属正常。 春燕目光希冀看着她:“峨眉,你毒术能制服他?” 月峨眉抬步进来,随意找个椅子坐下,唇角微扬:“当然,当年虽然南诏国五大长老针对我们而来,害死了我们几位弟子,可是他们那边的人也有损失不少,我们月家毒术并非虚名。” 春燕细想当初,有吗? 好像没有听到南诏长老那边传出什么来。 月峨眉没错过她脸上的表情,挑了挑眉头,接着道:“那些老家伙要面子,哪里好意思说出来,他们的得意弟子也死了几个,其中有三位长老中了我们的毒术,是不可逆转的,虽然有解药,身子也是会一天不如一天。” 她掐了掐手指,算了算。 “嗯,估计活不过这几年了。” 朔风对她刮目相看起来,这小女子看着人畜无害,让她毒死一座城的人估计都可以。 程尧直接道:“那你现在对上那人,有几分胜算?” 月峨眉看了他一眼便移开目光。 这裴怀安的手下,一个比一个不顺眼。 为了救昭阳,她也只能先跟这些人合作。 “有九成的把握。那么多年过去了,我的毒术不可能没能长进,怎么了,你要试试吗?” 她抬起一只手,作打响指状,只是没有打下去,他只要说想试试,她就满足他们。 程尧转过身去,不再看她,冷冷的说了二字:“不想。” 她听闻便放下手来,无趣。 春燕跟朔风商量:“那你们东厂负责找出他的行踪,我们再一起合力将他擒住,追问下落。” 朔风点头:“找到他第一时间东厂会出手,实在不行再通知你们。” 月峨眉再厉害,始终是一个女子,不到迫不得已不会让她出手,总不能让她们以为东厂、西厂的人是吃白饭的。 石元青也会毒术,也可让他先试试。 月峨眉似乎看懂朔风的意思,背靠着后椅,悠悠道:“劝你们不要自作聪明,南诏国以蛊闻名,他此人能困住你督主那么多日,必不是平凡之人,贸然出手,只会徒增无辜人命。” 春风拂进室内,带来一丝凉意。 朔风抿着唇,想反驳,却不知从哪里说起,还是程尧先开的口:“他南诏国那么厉害,又岂会甘心只霸着小小的国土,有那么厉害的杀招,早就开疆扩土了。” 月峨眉笑了:“我不懂你们国家大事,但是我知道他可以杀死你就行了。” 春燕对此事倒是有一丝了解。 便回答了程尧的问题。 她开口道:“我们大胤能人异士同样不少,就比如有云城月家,四川唐门,还有机关家族公输氏等等,南诏国领土小,人口少,靠蛊术自保疆土,蛊术并没有做百分百保密,南诏敢发动战争,其他国家一但解了他的蛊术,那么南诏国就会面临灭国,不复存在。” “他们不敢冒着灭国的危险做这些。” 女子的话,清晰进入大家的耳朵里。 月峨眉对她投去赞许的眼光,附和道:“他们就蛊术厉害点,咱们大胤朝的弓弩、重装骑兵,还有各个方面战场的东西,也是很厉害的。”她转头用一副不可思议的目光看向程尧,道: “你跟着你主子在朝中多年,是怎么问出这个问题的?” 程尧没有回头,听她的语气就可想而知她现在的面目…… 室内一片寂静。 没有人开口。 春燕缓解氛围,主动开口道:“他平日里忙着练武,鲜少关注这些,不知道也正常。” “嗯。”程尧应了一声。 第65章:巡检司 事情敲定,东厂行动起来。 同时,暗网也开始搜查鞠尚的资料。 平南坡墓室内。 依然是伸手不见五指,木头也烧得差不多,再过两天,墓中无物可烧,马肉也不能烤熟吃。 郁莲一脸脏兮兮的,看着对面已经能独立坐起运功的男子,把希望寄托在他身上:“裴怀安,你再不好治好,咱俩就死在这里了。” 男子在运功中,双腿盘坐,双目紧闭,没有理她。 一盏茶的功夫后。 他睁开狭长的丹凤眼,静静开口道:“我身体已经恢复。” 郁莲激动看着他,热泪盈盈,终于不用天天背裴狗了。 裴怀安慢慢站起,拿起火把往外走去,刚恢复的他走得不快,郁莲跟在旁边。 他一边走一边暗暗观察,两条对称墓道,墓室平面为“中”字形,有生门、死门,还设有水银,触之即毙。 走了两三遍后。 裴怀安回到原来的墓室,捡起一根炭木头,借着微弱的火光在地上作画,犹星罗云布。 郁莲看不懂地上的图案,借微弱火光抬眼看向他。 他面容前面倾下几缕黑发,眉眼锋利恹恹,认真时的模样身上有一股吸引人的光芒。 望了几眼,她转过头去,不再看。 很快,裴怀安便了解这其中的奥秘,眉头舒展,站起身,道了一句:“我们走吧。” “你解开了?” 郁莲抬头看他。 四目相对。 她马上快速移开目光! 裴怀安点头,转身走了出去,她马上跟上。 选了生门后,出来的路不好走,一路上机关重重,稍有不慎就会长眠于此,两人暂时放下仇恨,彼此相救。 在东厂跟锦春坊两队人马围攻鞠尚长老时,两人一身脏兮兮地从地下爬出来,出现在平南坡。 正值亥时,夜一片漆黑。 无人路过此地,否则都会以为这二人是哪里的孤魂野鬼。 两人步伐缓慢地朝着城东方向走去,裴怀安撕下衣裳一角蒙着脸,曹煜城要杀他,难免会派人附近盯哨。 他看向娇小的女子,开始套索信息:“你从一开始就知道那人是他?” 旁边都是树林,荒无人烟。 郁莲有些害怕地往他身边缩了缩,无意识点点头。裴怀安接着追问:“你为何会半夜出现在这里?又跟曹煜城过起招来?” “因为我看到他将你打伤,我为了救你,便跟他交手。”郁莲仗着他不在现场,随口编的。 总不能说是来看你怎么死的…… 她默默为曹煜城哀号一瞬间,裴狗这回不死,回去第一时间就是收拾他。 ‘人死魂生。’ 郁莲脑海中出现了这句话,看来,他是知道一些什么事。她偷偷瞄了旁边男子一眼,要在他之前抓到曹煜城问话才行。 那人之前就是在父皇手底下做事,在郁文德篡位期间,背叛了父皇,在宫里跟叛军里应外合,这个乱臣贼子肯定知道什么。 她一定要赶在裴怀安前头劫人。 出了平南坡后,两人心中各有各的心思。 走了半个时辰,终于看到街坊的灯笼高挂,有了三三两两的行人,对着他们指指点点。 郁莲也戴上了黑色的面巾。 两人走到朱雀大街,人更多了一些,再过一个时辰就是宵禁,巡检司照例出来巡查。 胡庸腰间挂着长刀,身后跟着几个下属,大摇大摆走在宽阔的街道上,他对着路边的夜食摊子吆喝:“一到宵禁时间立马收拾好走人,否则别怪官爷我不客气。” 在斜对面。 郁莲饿了那么久,看到馄饨摊子马上快步走过去,脆声道:“来四碗馄饨,就你们招牌的便好。” 她说完,向裴怀安招手,示意他过来吃完东西再回去。 摊主上下打量了一下两人,一身脏兮兮的,倒也没有说什么,回了一句:“好咧,你们稍坐。”转身下馄饨,忙活起来。 还没坐下,巡检司的目光就盯向了郁莲跟裴怀安。 感觉这二人十分可疑。 大半夜的,浑身泥土就算了,还戴着黑巾,不知道的还以为是逃犯。 胡庸一双如鹰隼的目光锁住他们,走了过去。 “你们二人是何人?大半夜的怎么搞成这副模样?” 一副审问犯人的语气。 裴怀安没有回他,郁莲没有他一品大臣那样的官职,面对巡检司只能乖乖回话:“民女是郁府郁兴安之女,郁向莲,因为掉在别人设的陷阱里,所以狼狈了一些,还望大人见怪。” 盛京有很多姓郁的人家。 胡庸不认识什么郁兴安,探究的目光在她脸上打量,再问:“为何要戴着黑面巾?莫非是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不成。” 郁莲下意识摸了摸脸上的黑巾,又看了看巡检司,决定先不摘下,轮到她探究的目光看向胡庸。 这人怎么抓住她不放一样。 还没到宵禁时间,在这里吃馄饨碍着谁了? 对他讲话也变得有些不客气,开口道:“大人,朝中有哪条律法写明,不让女子戴面巾的?况且,您也没有必要把我当成犯人一样审问吧,民女就坐在这里吃个馄饨,还染上什么案子不成?” 她越说越气,小手大力在桌子上拍了一下,整个桌子晃动,摊子老板端着馄饨走来,见这仗势,又默默绕了回去。 这些官差在此。 这两人也没机会吃。 他决定观看一下,再把馄饨端过去! 胡庸膀大腰圆,被这样对待,面容不善,马上拔刀出来对着她。 身后的几位官差见老大拔刀,也拔刀出来,一齐对着黑衣蒙面女子。 郁莲委屈,累了那么久,还要被这些人为难,“你们想怎么样?”她转头又对着摊主道:“馄饨好了没?” 官差正拔刀对着她,她还有心情吃馄饨!摊主感慨,她或许想当个饱死鬼吧,他端起碗走过来,把食物放在桌子,又走一回,再端两碗,“姑娘,你们四碗馄饨上齐了。” 说完,摊主也离得十分远。 他一介老百姓,哪里惹得起官差,这二人还是自求多福吧。 郁莲把两碗推向对面,自己吃两碗,摘下面巾后边吃边道:“我们饿了那么久,一碗不够。” 第66章:抓人 胡庸气结,这小女子面对官差竟不放在眼里。 在大胤,官员的地位在最上乘。 他上前,怒道:“你这刁妇竟敢辱骂官差,来人,带她回大牢中审问一番,这面相倒有点像逃犯聂三娘,先去牢中待几天,核实身份好会放你出来的。” 郁莲吃得正欢,被他的话整得莫名其妙,吞下口中的东西,看向正在低头吃东西的裴怀安:“裴怀安,你不说两句?” 巡检司只顾着为难女子,却忽略了她对面的男子。 更没有留意到他何时摘了面巾。 他的名字,清晰地进入几个官差的耳中。 裴怀安咀嚼完口中食物吞下,抬起头,看向为首的男子,,道:“你叫什么?” 街市上的灯笼高挂,照在他冷峻淡漠的面庞上。 短短四字。 吓得胡庸跪在地面上求饶:“督主饶命啊,督主饶命啊…” 身后的巡检司同时跪了一地,匍匐叩首。 裴怀安用同样的表情,再问一遍: “你叫什么。” 胡庸身子一僵,面如死灰,道:“胡庸是在下的名字。” “嗯。”男子淡淡的望着他,带着点点懒意的微眯着,“只要你以往没有做错过事,便无碍,去巡逻吧。” 东厂可以彻查每个人的资料,像胡庸这种巡检司,东厂查出他一丝半点做过的错事,直接由裴怀安下令实施逮捕即可,无需再由其他官员稽查。 胡庸也知道这点,失魂落魄起身,向外走去。 明天可能是他最后一天的活命。 还有什么心思巡逻。 他身后的几位官差从地上起身,跟着胡庸离去,不敢耽误半刻。 摊主听闻裴怀安的大名,连忙躲到一旁去,不敢出来,他们吃完一走,马上收摊回家。 吃饱喝足,郁莲心情好了很多,不再戴着面巾,嘴角微微上扬,“活着,真好。” 裴怀安不知道如何回她,没有开口。 一男一女走在街道上。 远处传来一阵马蹄声。 大半夜的,谁啊?郁莲往里边站了站,回眸看去,待看清人,眼神一亮,招手摇晃起来:“峨眉,春燕,是我。” 来者正是去伏击鞠尚长老回来的几个人。 峨眉、春燕听她叫唤,认出了郁莲,快到她面前时勒马下来,对着她看了又看,确定没事才放心。 朔风等人也上前关心裴怀安的安危。 双方人马各自归队。 原来,朔风跟月峨眉几人一起擒住了鞠尚长老,老头子死不招,毒晕过去了,想带回东厂接着问,结果在这里就碰到了郁莲跟裴怀安。 郁莲打了一个大大的哈欠,道:“好累,我要赶紧回去洗澡睡觉了,春燕,你跟峨眉骑一匹马,我自己骑一匹,身上脏。” 春燕依她。 几个女子骑马离去。 裴怀安骑了朔风的马回府。 夜黑风高,明月躲在云层后面,不肯展露出来。 郁莲骑马的方向是锦春坊,并不是郁府,她神色紧张,再也没有疲惫跟劳累,一入后院厢房,第一件事不是备水洗澡。 而是看向月峨眉:“峨眉,我想要你帮我一个忙。” 月峨眉看她表情凝重,不敢轻视,问道:“怎么了?” 郁莲眸光幽深,道:“春燕知道曹煜城的府邸在哪里,你们二人去换一身夜行衣,把他毒晕藏起来,我不确定裴怀安是今夜就动手,还是明日动手,我们速度要快,我有事问他。” 她一定要行动。 那个人一定是知道些什么,人死魂生符合她现在的处境,裴怀安确定郁向莲就是昭阳的话,难免会对她下杀手。 以她现在的能力,裴怀安杀她简单。 这个男人,心狠手辣,不得不防。 月峨眉跟春燕没有多问,现在不是解释的时候,迅速行动。 夏雀留守锦春坊应万变,顺便伺候公主沐浴。 雾气氲氤,少女把全身上下都洗了一遍,又涂了一层上好的香膏才满意。 她猜想没有错,先一步行动是正确的,裴怀安一回到都督府,便下令让石元青带人去把曹煜城压进东厂先看管,他要把这件事查清楚了才能入眠。 他要确定昭阳死没死。 要确定世上真的有借尸还魂之人。 而且这人,就在他身边。 督主脸色严肃,程尧亲自去通知的石元青,并协助他抓人。 夜间的大路并没有人,临近宵禁,锦衣卫有急事办案,谁敢管?到了曹府时,已经不见曹煜城。 曹管家啧啧称奇:“不对啊,将军也没有出去啊,这是去了哪里呢?” 石元青看他不似说谎,下令让人进府搜了起来,管家也没敢拦,锦衣卫把府邸找了个遍,也没有看到人。 程尧面目严肃,看向石元青,“莫非他知道督主回来了,所以提前跑了?” 以目前的情况来看,只能这样子猜测。 石元青赞同他的话,“有可能,我们先回去禀报督主。” 都督府,玉清小院内。 裴怀安坐在案桌前,墨发没有束起,如瀑般落在肩膀上,他拿折子没有打开看,目光看向石元青。 “跑了?” 他的声音很平淡,让人听不清他的情绪。 石元青低下头,回道:“是,我们去到曹府时,已经不见人,已经下令仔细搜查过了,没有。” 裴怀安将折子放下,冷声道:“没想到他的消息竟那般快,我刚回到他就得知了消息,罢了,搜,一定要把他搜出来,介时我亲自审他。” “是。”石元青回道。 在一所废弃的宅子内,周围也没有别的人家。 东厂要找的人,此时被五花大绑,嘴里塞着布条,发不出声音,只有呜呜地叫着,脸上青紫了两块,看来绑前是挣扎过的。 郁莲拿着一把小刀,寒光闪闪,在他面前比划着。 “我说一句你答一句,敢叫我就在你身上扎几刀,看谁狠。” 她戴着兔子面具,外人看不出她的真实面目。 在旁边的几位女子都戴着不同的面具。 曹煜城假装顺应的点点头,看到她们都是女流之辈,心中没有那么慌,刚刚在府中一时不察,被下了迷药,醒来就在此处,这些小女贼竟然敢绑架他。 第67章:人死魂生 郁莲做为昭阳公主活了那么多年,又怎会看不出他脸上的小心机,面具下的嘴角微微上扬,眼底一片寒凉,把声音放低道:“昭阳公主在皇宫内被一箭射死,这正是郁文德下的令,你还知道什么内情?” 夜风拂过,谈及过世几年的昭阳公主,曹煜城身上感受到一股冷意,寒毛束起。 他镇定道:“这件事我什么也不知道。” 郁莲面具下娇艳可爱的小脸一凝,瞬间变得面无表情。 敬酒不吃吃罚酒。 她执着匕首慢慢往前面靠近,一刀划在大汉的脸上,脸被划破,鲜血慢慢往下流,渗进胡子里。 边划边道: “我便直接说了,你跟裴怀安所说的,‘人死魂生’是什么意思?曹大人,不要跟我说谎,生命诚可贵,若不合我意,今日你能不能出了这个门,都是问题。” 她的匕首从他脸上移开,以风驰电掣之速,扎进他的肩胛骨。 男子惨叫一声。 郁莲大力打了他没流血那边脸两巴掌,把匕首拔出来,再刺进他伤口处,男子一叫,她又大力赏了他几个巴掌。 如此几次,曹煜城身上多了几个血窟窿,脸色惨白,嘴唇亦没有一丝血色。 没有人来救他。 屋内的其他三位女子,皆静静观看着,眼神中无波无澜,小场面。 郁莲打得过瘾了才停手,讥讽道:“曹大人,这样可以说了吗?再打马虎眼,小女子不介意再来几回,就是不知道您的身体能不能顶得住而已。” 她匕首又慢慢抵上男子的伤口处,仿佛下一秒就要狠狠扎进他身体。 曹煜城疼得大口喘气,脸上泌出一层细细的冷汗。 他双眸狠狠盯住眼前这个凶狠的女人。 她为什么会知道‘人死魂生’这些东西,那个是他引诱裴怀安设下的局才写的,在他猜测时,匕首又往前推了推。 他赶紧开口阻止:“慢,我说。” 匕首终于没了动作,停在那里,似乎在等待他的开口。 曹煜城忍着疼痛道:“这是一段陈年往事。在昭阳公主十四岁从蓬山归来那年,恰逢算半仙入了皇宫,被简文帝询问修仙得道之事,问完后,简文帝又拿出昭阳公主的生辰八字,让算半仙帮忙算一下日后的命格。” 算半仙,真名叫柴天逸,大胤朝第一算术师,已至古稀之年,却保养得跟中年男子相差无二,行踪飘忽不定。 可遇不可求。 在场的几人都知道。 曹煜城往下说:“那时的我靠着给算半仙引路,才听得一二。昭阳公主金枝玉叶、珠辉玉丽,外出习武归来,一身本领,更是简文帝的掌上明珠,可是算半仙算出来的结果却是公主活不到十九岁。” 他忆起往事,停顿下来。 殿内云顶檀木作梁,琉璃瓦顶,华清池池水环绕,风起绡动。 帝王听算半仙说完,一脸不可置信。 他也同样不可置信,昭阳公主跋扈自恣是众所周知的事,可是,那位金枝玉叶却活不到十九岁。 忆起心往的他,声音多了一丝无奈。 “简文帝知道这件事后勃然大怒,询问有没有解法,算半仙又算了一下卦,那卦算了足足有半个时辰,把龟甲都算裂了,随后告诉帝王,虽然没有解法,可昭阳公主人虽死,灵魂却生了。 因此,得出‘人死魂生’的结论。昭阳公主的命格不同于普通人,命中注定比别人多一次机会。” 曹煜城看了看戴着兔子面具的女人。 只能看到她双眼平静,望不到她脸上的神情。 他接着道:“当时宫殿内只有简文帝、富舟公公、算半仙、我,一共四人。皇上下令不准此事外传半点,否则杀无赦,这件事我也不敢声张,直至前段时间,裴怀安开始调查死去的昭阳公主一事,我花了大价格打听,才知道他在东厂审过一个女人,似乎是在逼她承认自己是昭阳。” 富舟公公?郁莲知道他,是父皇身边的大太监,在郁文德篡位当天被杀。 没想到还有这一出。 父皇当时怎么没有告诉她? 可惜,她已经得不到答案。 接下来的事情,已经猜到,郁莲并没有打断曹煜城,听他慢慢说下去。 “权力,是每个男人都渴望的,我想杀了裴怀安,夺了他位置,变成大胤朝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人物,我便跟雨花门私通起来,策划一场谋杀,首选要引裴怀安出来,‘人死魂生’这几个字,确实能引出他。” 郁莲把匕首上的血擦在他身上,站起来,感慨道:“可惜,你没有杀了他,我放你回去,估计马上会被锦衣卫带走,东厂的手段我不说你也知道。” 曹煜城铜目圆睁,难以置信。 他是体验过那蛊毒之术,让人生不如死,长老也不是等闲之辈,这怎么会? 郁莲要的就是这种效果,趁着机会道:“东厂势力庞大,裴怀安也有自己的暗网,这样吧,我先把藏起来,等风头过了你再出京城,远走他乡,日后有自己的势力再回来,否则你认为你逃得掉吗?” 男子被绑在柱子上坐着,还在思考。 明显犹豫不决。 月峨眉知道郁莲此举是为了让男子逃离东厂,避免裴怀安抓到他再逼问,附和道:“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裴怀安心眼子最多,你比他老,也未必玩得过他。” 昭阳不想杀他,只能劝他想通。 夏雀悠悠道了一句:“你感觉以他现在的权力,他一刀砍下你的狗头,皇上会说他半句?佟家在城外造反在即,都要靠裴怀安,你连座城门都守不住,皇上估计对你很不满意了吧。” 这些话。 句句扎在曹煜城心上! 他点点头,妥协下来,他不妥协,这些人也不会放他回去,这样相劝只是给他一个体面,“你们是不想这件事给裴怀安知道吧?” 郁莲蹲下,用漆黑的眸子与他对视:“没错,只有死人才能保守秘密,我现在暂时不想杀人,你最好安分点。” 曹煜城把头撇向一边。 第68章:答案 郁莲站起身,走出去外面废弃的院落中。 父皇早就知道她会死得那么早,所以把她捧得更高,她从蓬山归来,在京城的日子,可谓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父皇昏庸,对她这个女儿,却是尽到了父亲的责任。 他也没想到,她是在救他的过程中被杀死的。 郁文德上位后,减轻徭役,降低赋税,对贪官严加打压,抛开一些恩怨来评价,他也算得上是一个好帝王。 偏偏是这样的帝王,睚眦必报,容不下昭阳公主,容不下徐家,容不下怀宁公主…… 凡是威胁到他皇位的危险,统统被扼杀掉。 现在撞在风口上的,正是佟家。 春天来临,积雪已经融化,院里的小野草冒出了嫩绿色叶子。 其他三位女子跟着出来,三人皆穿着黑色披风,脸戴面具。 院落空阔,夜黑无星。 周围的空气似乎都变得幽静起来,郁莲望向天空,低声道:“春燕,这人交给你处理,能藏就藏,不能藏就杀了吧,他一定不能落到裴怀安手中。” 春燕答道:“是。”她望着公主娇小的背影,看出一丝孤寂无助。 公主的身份不能暴露,裴怀安厌恶昭阳,得知‘人死魂生’之事后,以他的智睿,可以确定郁向莲就是昭阳,后果不堪设想。 还有可能连累怀宁公主跟徐家。 她们说话的声音传不到里面去,曹煜城听不到,不一会儿,有几个高大的男子打晕他,移到一家赌坊的地下室内,开启不见天日的生活。 这一切做得神不知、鬼不觉。 她们行动得太早,东厂的人第二天全面搜查起来,也没想到辅国大将军会被掳走关在赌坊的地下室内,因此,对于赌坊只是看一遍。 盛京很大,找一个人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曹煜城就这样无声无息消失了。 在天亮不久,巡检司的胡庸,被东厂查出以往的罪行,受贿、殴打他人、淫奸寡妇等,还没吃早饭的他先进了东厂,按押认罪后移交衙门办理。 衙门哪里敢轻视督主亲自点名查的人,立马给胡庸安排得明明白白,进行流放。 这辈子胡庸别再想回到盛京。 昨夜其他几个遇到裴怀安的巡检司一阵后怕,幸好督主没有问他们的名字。 也得出一个结论。 远离督主! 郁莲已经回到郁家,不知这件事。她失踪归来,章千兰最激动,哭了两刻钟才停下哀嚎。 “那日,女儿进入睡梦中,有人掳走女儿,扔到平南坡的墓室内,女儿废了九牛二虎之力,才从里面爬出来,呜呜呜呜…” 郁莲低着头哭泣,用帕子拭泪,郁府一大家子目光都聚集在她身上。 就连一直在佛堂吃斋拜佛、不轻易踏出佛堂的祖母,也来了。 沈媱质问道:“你可知平南坡那是什么地方?” “我知道。” “那里的墓穴邪门得很,几百年都破不开,进去的人就没见出来的,你好好的就爬出来了?” 面对她的质问,郁莲有应对的方法,假装柔弱道:“除了莲儿,还有裴督主也遭人所害,掉进那处,他跟莲儿一起出来的。” 郁灵珊第一个不答应,满脸气愤,用手指着她,狞声道:“你这个贱人不守妇道,这么多日竟跟一个男子共处一室,还是裴督主,不用说都知道你肯定有勾引裴督主。” 她尖锐的声音传进厅堂中每个人的耳朵内。 不管正妻跟大女儿的神情,郁兴安脸上浮现兴奋的光芒。 黄门待郎退了亲,刚好不知道为二女儿安排哪户人家,机会就来了。 当了裴督主的老丈人,在盛京中就能横着走。 他抑压着开心。佯装镇定道:“你这些天都跟督主发生了什么?男女授受不亲,要是你们有什么事,爹一定会为主持公道,你放心吧。” 最好是生米煮成熟饭,怀了更好。 郁兴安一手算盘打得响。 郁莲不如他意,假装糊涂,抬起猩红的双眸,看向父亲,楚楚可怜道:“爹,裴督主是一个正人君子,跟女儿一直有保持距离,我们没有一点接触,您放心,女儿明白您的意思,女儿还是一个黄花大闺女。” 这哪里是郁兴安的意思。 他凝起脸,给郁莲使眼色,道:“有的话你就大胆说,就算是嫁到督主府上当小妾,也是你的福气,一辈子的荣华富贵享之不完,你明白吗?” “明白的。” 郁莲点点头,就在郁兴安以为她真的明白时,她接着道:“裴督主对女儿全程未越界,爹你放心。若是不信的话,您可以去问问裴督主的。” 这些话肯定是用来骗郁兴安的。 墓穴中两人是有接触,她背着裴怀安走了一圈又一圈,她不信他敢说出这些事…… 他一个一品大臣,让她一介弱女子天天背着走,不要面子的吗? 郁兴安没了声,让他去问裴督主,他怎么问? ‘督主,你可有对我女儿有越界之举?’ ‘督主,我女儿的名声因你受损,你这边是怎么安排?’ ‘督主,明人不说暗话,你什么时候给莲儿一个身份?’ …… 光是想想,郁兴安都觉得自己命不够活,哪里还敢去质问。 沈媱看向郁向莲,骂道:“一定是你平时太过野蛮,才招来的仇家,你这段时间一直在府内,哪里也不准去,直到你出嫁,我会尽快帮你安排婆家,把你嫁出去,免得害人。” 郁灵珊点点头,认可母亲的话: “二妹上次去周府,就得罪了佟家,险些连累我们,赶紧把她嫁出去,也是对她好,对我们郁府好。” 母女俩一唱一和。 章千兰还在,马上冷起脸,“不用说我们莲儿,刚及笄不久,不急,灵珊都多大了,还没一桩婚姻,大夫人不急灵珊吗?女子岁月不能磋礳,太大了就没人要了,这可怎么办?” 这些年,郁灵珊一直在挑。 门户太高的看不上她,她又看不上那些门户太低的,又要求别人有钱,又俊俏的。 哪里来的那么多好事,一直到现在,待字闺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