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俏媳妇年代文日常》 第 1 章 大嫂怀孕 一九七二年申城 进入六月的梅雨季,连着下了多日的小雨,空气当中弥漫着水分子。雨季没有带走暑气,反而让人感觉更加的闷热,仿若身处于蒸笼之中。洗好的衣服晾晒在楼道走廊里许久,伸手一摸却还是湿漉漉的。 这样的天气里,仿佛心情不好也是正常的事情,尤其是一家七口挤在一个小房子的苏家。 下夜班的大儿媳还没回家,苏母熟练地留出一人份的早饭,之后才将锅内的米粥分给儿女丈夫。 留意到桌前五个人,没有大女儿苏姚,她顺手将最后一碗米粥给大儿子和小儿子各倒了半碗。 原本苏家每人早上只能吃上半碗米粥,这下苏家老大苏建中和老三苏建华都能吃上一碗粥。 苏家的小女儿苏婧看见母亲的做法,提醒道,“妈,你没给大姐留饭。” 苏母把饭勺扔进铁锅里,发出一声刺耳的声响,“不起就是不饿,吃什么吃。” 苏婧还在读小学,她已经是六年级的学生,在学校里属于高年级,可在家里并不敢违逆苏母,方才的提醒于她而言便已经算是大胆的举动了。 苏母是工厂内的一线女工,在外还算是温柔,在家却泼辣得很,她看着姐俩卧室的方向咒骂了几句,苏父不敢阻止。 苏建华撇嘴,“大姐可真是矫情,不就是让个工作吗,我是她弟弟,又不是外人。” 苏婧只好低头喝粥,不敢再发表任何意见。她觉得,大姐不高兴也正常。厂子里宣传科的干事,那么好的工作,就拱手让给二哥了,要是她绝对不同意,可大姐却让了。现在不过是起得晚了,妈就骂得这么难听。 默默喝完粥,苏婧将其余几人连同自己的碗筷一起拿到水房刷干净,摆放回碗柜里。 再将桌椅都收拾好,才回到卧室,小心翼翼地对着睡在下床的苏姚问,“姐,你醒了吗。” 苏家一家七口却要挤在不到四十平的房子里,在收纳方面着实下了一番功夫。姐妹俩住在一间房,为了节省空间,住的是上下铺的铁架子床。 铁架子床在这年代也不便宜,可苏父在机械厂上班,他在下班间隙用废料焊了两个铁架子床。焊第一个床的时候,不太熟练,床的质量不太好。 那张质量不好的床,最后睡在了两个女儿的身下,他给出的理由是,女孩子体重轻,睡这个床不会出事的。 苏婧年纪小,身体灵活,就一直睡在上铺。 一直没听到回复,苏婧只当大姐还没醒,心里叹气,去苏父苏母的柜子里摸出一块桃酥,放进碗里,放在苏姚的枕头边,蹑手蹑脚地拿起书包上学去了。 听到关门的声音,苏姚才睁开眼。 苏姚其实早就醒了,但因为对眼前的一切过于震惊,加上不知道如何应对原主的父母以及兄弟姐妹,才一直装睡,为自己留出了一些缓冲的时间。 谁能想到不过是睡了一觉,就穿越到了七十年代。 她刚清醒的时候也以为是做梦,可大腿都掐紫了,这梦还是没醒,她就知道这梦大概是醒不了了。 苏姚揉了揉有些干涩的眼睛,原主昨晚流了一晚上的眼泪,现在眼睛肿得跟个桃子似的。 继承了原身大半记忆,苏姚忍不住心里骂了一句糟心,一手好牌被打得稀碎。 原主高中毕业那会,时机很好,申城当地放松了对知青下乡的规定,原主考进了纺织厂的宣传科。纺织厂在申城不算是个大厂,可在宣传科工作却是顶好的工作。没有一线工人辛苦,风吹不到雨打不着,算是比较清闲的工作。在宣传科工作期间,原主处了一个在财会科工作的对象荀书峰。 原本一切都很顺利,两人结婚以后,那就是坐在办公室里的双职工,工资高福利好,不知道多少人羡慕。 然而,在今年的知青政策出来以后,苏家人发现,按照今年的政策,苏家老三苏建华必须上山下乡。 苏家老两口嘴上说儿女都一样,可实际上俩儿子才是宝贝疙瘩,他俩不舍得小儿子受苦。 研究了几天的政策,终于想出一个法子,让已经工作的大女儿苏姚让给小儿子苏建华。至于没有工作的大女儿该怎么办,她不是处了一个对象,嫁人就好了。 虽然苏家老两口一直觉得,大女儿工作好长得漂亮,荀书峰根本配不上她,可现在女儿没了好工作,嫁给他倒是不委屈了。 苏建华在学校只是混日子,学习成绩差得一塌糊涂,即便是苏姚愿意,他却依旧没法子进宣传科。最后科里一合计,把苏建华放进了保卫科,而空出的那个宣传科干事的位置,则便宜了副厂长的表妹。 就在苏姚穿来的两天前,工作被让给了苏建华,现在已经完全没有更改的余地了。 苏家老两口和苏建华同不同意她回去,这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副厂长绝对不愿意她回去,苏姚回去工作,副厂长的小表妹就失业了。 原主当时没将失业看在眼里,她被父母洗脑,愿意为哥哥弟弟付出。在她看来,弟弟可以不遭罪,自己还有嫁人这一条路能走,这是皆大欢喜的事情。 然而有时候,事情并不会像想象中的那般美好。在知道她失业后,荀书峰他妈找上了门,说她现在没有工作,配不上她儿子,俩人还是趁早断了。 原本失去工作以后,就有了心理落差,再加上又失恋了,原主一下子崩溃了,蒙着被子小声哭了一晚上,然后苏姚就穿来了。 门锁“咔哒”转动,苏姚知道这是大嫂王佳华下夜班回家。 王佳华将苏母为她准备的早饭吃光,任由用脏的碗筷留在桌上,回屋补觉。她在苏家从不做家务,用过的碗筷自有苏母或是大小姑子收拾。 等到快中午时,王佳华睡醒踢踢踏踏地起床,苏姚已经接受了穿越的现实。 王佳华来到客厅,看见苏姚还没去做饭,冲着她的房间喊道,“小妹,我下午要出去一趟,你早点做饭。” 苏姚适应得很快,即便不爽王佳华命令的语气,她还是像原主那样,应了一声好。 苏姚先去水房洗了一把脸,接着从苏母放食物的柜子里,拿出做午饭要用的食材。 中午只有她、大嫂王佳华和小妹苏婧在家吃饭,苏父苏母和苏家两兄弟都是工人,工厂食堂会供应饭菜。 原本苏姚有工作时,苏母会打上两份饭菜带回家里。在她看来,苏婧可以随便吃吃,可小儿子上学要用脑子,还得长身体,吃饭可不能糊弄。 现在好了,苏姚没有了工作,取而代之的是小儿子中午在厂里吃食堂,苏母也就不需要每天中午往家跑。 苏姚拿了一碗面粉、一个西红柿和三个鸡蛋,她准备做西红柿鸡蛋疙瘩汤。 做这个简单,不需要既做饭又有菜,一锅就能出来一顿饭。 对苏姚来说,最难的不是做饭,是生火。 她以前用的都是燃气灶,从没用过这种老式的蜂窝煤炉子。所幸原主的记忆还在,她依照记忆试了几次,便成功地将炉子点燃。 熟练地倒油,加入切好的西红柿丁,刺啦一声爆锅的香气便飘散出,等西红柿炒出成酱,再加入清水煮沸,放入搅好的面疙瘩,在出锅之前,倒入一个鸡蛋液,又将另外两个鸡蛋卧进锅里,约莫着荷包蛋熟了,才熄火出锅。 西红柿鸡蛋疙瘩汤留下的酸甜味,让后来到厨房做饭的其他人家闻到后忍不住猛嗅了两口。 三碗疙瘩汤,但只有两碗下面藏着鸡蛋。 苏姚将面上鸡蛋絮多的那碗放到王佳华的位置前,另外两碗放到自己和苏婧的位置前。 “大嫂 ,饭好了。” 王佳华听见碗筷和木桌相碰的声音,就知道饭好了,没出去就是想让小姑子叫她。 看见自己这一碗的鸡蛋絮显然要比另外两碗多,她才满意地坐下。 苏姚只看着她吃,自己却不动筷子,“大嫂不是下午要出去,我就早点做饭,你先吃,我等小妹放学一起吃。” 王佳华并不关心苏姚什么时候吃,跟谁一起,只应了一声,便低头吃她的。 苏姚眼睛肿得明显,王佳华看见了却仿若未闻,自顾自吃她的饭菜。她显然十分满意今天的午餐,从吃饭的速度就可以看出来。 “以前没看出来,大妹你做饭还挺好吃的。”吃完她一抹嘴,夸了一句苏姚,“以前莫不是不想做饭装的,如今要嫁人,连装都不装了。” 说完不管苏姚要回答什么,便回屋了。 没过多久,苏婧中午放学回家。 苏婧看到大姐的眼睛,有些担心地问,“大姐,出什么事了?” 苏姚筷子敲了敲碗边,让她先吃饭,“我没事。” 她坚持不说,苏婧也只好低头吃饭。 筷子戳到碗底时,苏婧将荷包蛋挑了出来,她一脸惊喜,就要说话。 苏姚手指抵唇,做出一个嘘声的动作,让她不要声张。 苏婧心领神会,不再言语,大口用力咬荷包蛋。她边吃边想,大姐好像是变了,竟然瞒着嫂子吃好的,原来家里的好东西都是先让大哥二哥还有大嫂先吃。 别看好东西都是大姐买的,她却很少能吃到。就更别说她这个不赚钱的人。 看她狼吞虎咽的样子,苏姚倒了一杯水递给她,“慢点吃,没人跟你抢。” 苏婧警惕地看了一眼大哥大嫂卧室方向,那意思很明显了,要快点吃,不能被大嫂看见。 她这个小动作,让苏姚没忍住笑了。有些怜惜地看着眼前的小丫头,一家子四个工人,按理说在这个时代里这家子的条件算得上不错,可这小丫头却养得面黄肌瘦,很显然是营养不足所致。 这一家七口 ,上等人是老大两口子以及小儿子苏建华。 原主自打有了好工作后,勉强步入了中等人的行列,与她在一个队列的是苏家老两口。 而苏婧这个老四,既不是男丁,又没有一个好工作,现在只是个吃白饭的,处于老苏家食物链的最底端。每天不敢吃得太饱,放学到家就要马不停蹄地做家务。 吃了一顿好吃的午饭,还吃上了鸡蛋,苏婧躺在床上时,还十分兴奋,小声跟睡在下床的苏姚说,“姐,今天的饭真好吃,你手艺越来越好了。” 对于这个小豆丁,苏姚不自觉摆起做长姐的架子,“快睡觉,下午还要上课呢。” 晚饭时,看所有人都到齐。 王佳华才开口说道,“我今天下午去了一趟医院。” 听到她说去了医院,苏母立马关切地问,“佳华你怎么了,身体哪里不舒服?” “是有一件好事要跟大家宣布。” 听她说是好事,苏父苏母立马意识到是什么好事。 大儿子和大儿媳结婚已经半年,现在有喜也正常。 苏母小心试探道,“你有了?” “对,已经三个月了。” 即将要有下一代人,苏母立马喜上心头,苏父的表情相较苏母克制许多,但也能看出高兴的神情。 “想吃什么跟妈说,妈给你做。”苏母想了想又说,“要是钱不够了,也跟妈说。” 王佳华摇摇头,十分大气识大体的模样,“倒是没什么困难的,就是孩子出生后可能没地方住。” “这简单,苏姚很快出嫁,绝对在你生孩子之前空出地方。” 说到这里,苏姚才明白这出大戏是什么意思,感情是为了催她结婚。 不过很可惜,大嫂的算计要落空了,她短时间内可结不了婚。 苏姚放下筷子,在每个人面上扫过,然后才缓缓说道,“我跟苟书峰分了。” 第 2 章 大嫂的主意 这句话无异于一声惊雷,在苏家每个人耳朵里炸响。 苏家老大苏建中在家里一直对家中事情不管不顾,任由事态发展,饶是他不免抬起头,看向苏姚。 “为什么会分?”苏母忍不住先问,“你哪里没做好,让人家不乐意了。你去跟人服个软,或许还有挽回的余地。” 瞧瞧这做母亲的,听说女儿跟男朋友分手,不是担心女儿受委屈,反而觉得是女儿做得不对,才导致分手。 “昨儿个苟书峰他妈过来找我,说我现在没有工作,不配做他们家的儿媳妇,让我以后不要再去纠缠她儿子。” 趁着所有人都放下筷子,看向自己,没有人吃菜,苏姚拿起筷子夹了一块炒鸡蛋,放进苏婧的碗里。 要是往日,苏母必定要教育苏姚,把好吃的都让给儿子和儿媳,可现在由于太过震惊,她便没有注意到苏姚的动作。 苏婧见无人阻止,将鸡蛋大口扒拉进嘴里。 “那这可怎么办啊?”苏母有些发愁,大女儿没有工作待在家里,那就是个白白浪费粮食的。 “是不是你哪里做得不好,人家才会不满意。” 女儿被对象甩了,当妈的丝毫不担心女儿受委屈,第一反应竟然是女儿不对。 这当妈。的脑回路也是绝了。 “当然不是我哪里做得不对,是人家嫌弃我没有工作,才要跟我分手。” 苏姚从来就不是那种让人指责不回嘴的性子,“妈,你说你也是,要是先让我跟苟书峰把证给领了,再把工作让给弟弟,那时候就算没了工作,可木已成舟,老苟家总不能因为我没了工作就跟我离婚吧。” 苏姚说得确实更加稳妥些,苏母忍不住为自己辩解,“这不是怕你结婚耗费的时间太长,到时候你弟弟必须要下乡。” 胡说,这年头什么都费劲,结婚可不难。小两口去民政单位领个证,新娘把自己的东西搬到新郎家,这婚就算礼成。明明就是苏建华不愿意读书,让苏母催着苏姚赶紧把工作让给他。 苏姚直接戳穿,“苟书峰他爸妈对我挺满意的,我说现在结婚,人家家里肯定二话不说就同意。今天上午扯证,下午从咱家搬出去,我明天把工作让给小弟,这又能耽误几天。” “你看现在这事闹的。苟家嫌我没工作,不愿意要我当儿媳妇,我不能挣钱,还得吃咱家的粮食。大嫂怀孕了,眼看孩子就要出生,小侄儿以后住在哪儿还不知道。” 一家子除了苏姚都是一脸的愁云惨淡,连饭都顾不得吃,还是苏父发话,“先吃饭,这事以后再说。” 苏姚还是从前那个乖巧听话的女儿,自然顺从地先吃饭。反正让这一家子闹心的目的,她已经达成了。 大嫂王佳华是苏家最先吃完饭的人,她抱着自己那还没显怀的肚子,开口说道,“要我说,大妹也不一定要嫁苟书峰。” 这是想把她随便找个男的嫁出去,就为了给她家孩子空出地方。 苏姚叹口气:“您这话说得轻巧,现在哪家哪户的粮食都不是白来的,谁家愿意要一个不赚钱,干吃饭的儿媳妇。” 她话锋一转,“不过大哥大嫂要是能给我找个工作,我不管是找对象嫁人,还是住在职工宿舍,都能给未来小侄儿腾地儿。” 大嫂王佳华闻言险些跳起来,“大妹,你知道现在找工作多难么,咱家又没有什么大领导,哪里能随随便便找到工作。” “那就没办法了。” 晚餐的锅碗瓢盆,依旧是这个家最没地位的苏婧去洗。 苏母并不关心才十三岁的小女儿抱着一大摞碗有些吃力,她坐进大儿媳身边,握住她的手,关切地问,“上夜班能受得住吗,要是受不住就让苏姚替你去上。” 饶是已经有了心理准备,苏姚还是被这偏心眼子的妈给气坏了,女儿明明是她亲生的,看在她眼里那简直就跟不要钱的奴隶似的。而没有血缘关系的儿媳妇,那简直就是她的活祖。宗,不仅她供着,还得两个女儿向她学习。 都说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还没有出嫁的女儿,就已经被苏母划入了外人的行列。 若是一家人处得好,作为大嫂怀着孕,身体不适,当小姑子的替她顶两天班倒也无可厚非。 可苏母打着什么主意,那是坚决不能累到儿媳妇。活儿让闺女做,工资让儿媳妇领。 这算盘打得可真是精明。 “妈,我以后要是嫁人,可得找个跟您一样的婆婆。”苏姚由衷夸道。 苏母还当苏姚是在夸她,已经翘起了唇角。 王佳华却听出小姑子话里的不对劲。 苏姚并没有再说什么难听的话,现在还不能撕破脸。 “我这身体也不好,给大嫂顶班肯定是做不到的。我自己毕竟没做过车间里的工作,若是出个什么差错,影响大嫂的工作,那可就不好了,毕竟这年头工作不好找。” 王佳华听出了她话里浓重的威胁意味,她也的确是投鼠忌器,小姑子要顶板的时候故意捣乱,造成重大损失,那她铁定要遭殃。 王佳华赶忙摆手,“不用,不用。” 既然苏母心疼儿媳妇,苏姚提建议道,“妈,你毕竟是做惯了车间里的活。你要是心疼大嫂,不妨你替她顶班。” 苏母听完,毫不犹豫地骂道,“我白天上完班,晚上还要上夜班,你是想累死我。” 苏姚微微一笑,“这很简单,你把工作让给我,你专心替大嫂顶班,等大嫂生完孩子,你就有时间伺候月子,两全其美。” 苏母的脑子可不糊涂,“你个臭丫头,我也是在车间里干活,让你替你大嫂顶班,你怕出差错,现在怎么不怕出差错了呢。” “我当然怕出差错,这不是琢磨着进去以后考进办公室当干事,就不用在一线车间干活了,毕竟我有成功经验。” 这话就是在画大饼糊弄全家人了,这年头工作岗位都饱和,进厂子里的办公室很难。 她是诉讼律师,常年坐办公室,没有干过苦力,在车间里当工人对她来说是个不小的挑战,不过为了可以远离这令人窒息的一家人,苏姚愿意吃苦。 苏家人对于苏姚说的倒是没怀疑过,她在宣传科工作过,说不定听说过别的门道。 即便相信,苏母还是不同意,还是那句话,苏姚是个女的,以后就是外人,她怎么会把自己的工作让给外人。 这可是利益相关,绝对不能退。 这结果,苏姚不算意外,她倒也不失望。她的主要目的是拒绝给大嫂顶班,想让苏母把工作让给她,这只是顺带脚。 大嫂王佳华自诩是个孝顺的儿媳妇,见到婆婆有些下不来台,立马说道,“妈,我身体挺好,现在能上夜班。” 苏母面色这才稍有缓和,“还是你懂事,你看看你妹妹,让我娇惯得不像样子了。” 原主被父母娇惯过吗,很显然是没有的,即便是作为第一个女儿,于这对父母而言,也不过是好用的工具。 苏姚掩盖住眼里对这对父母强烈的不耐,转身回了不大的卧室。 仅是不足一天的时间,王佳华就察觉到苏姚似乎是变了,不过她没有往换芯子这方向去想。 依照她来看,小姑子这是失业和失恋所造成的刺激。因为听苏母的话,把工作让给苏建华,不仅失业,还被对象甩了,由此对苏母心有不满。 在她看来,这也正常。那可是工作啊,怎么能让出去呢,即便是亲弟弟也不行。她有时候是觉得苏母对待两个小姑子有些过分,不过自己是占便宜的那个,她只当没看见就是了。 王佳华内心觉得这时候的苏姚有些可怜,可她没多少心疼的情绪。 她回到跟苏建中两人的房间,对着丈夫小声说道,“你说,这大妹要在家住到什么时候啊?” 苏建中正准备睡觉,已经闭上眼睛了,闻言又睁开,“你又有什么主意?” “我这不是想着,给大妹找个对象,她尽快嫁人,咱妈也能少操点心。”最重要的还是,嫁了人以后,搬出这个家,又能空出不小的空间。 这夫妻俩虽然结婚的时间不长,可在某方面来看,那真是绝配,对彼此的心思一眼就看透了。苏建中明白了妻子的意思,象征性地劝了一句,“到底是我妹妹,你稍微悠着点。” “我办事,你放心。” 第 3 章 微薄存款 这两口子在被窝里的私房话自是没人听见,和丈夫说完,王佳华就准备收拾去上夜班。 苏婧挺担心她大姐的,可父母都在场时,她不好开口,只能等到回到黑漆漆的小房间时,才能小声关心。 “大姐,你还好吗?” “我没事。”苏姚揉了揉她的头,替原主接受了来自这个家唯一的一份善意。 “大姐,那你以后有什么打算?”昏暗的房间里,小姑娘的眼睛亮晶晶的。 苏姚无所谓耸肩,“谁知道呢,走一步看一步吧。也许是嫁人,也许运气好找到了工作。” 苏姚说得轻松,苏婧却明白,第二种假设是不可能的。对于普通家庭的孩子来说,现在想要找到一个无论好坏的工作,那不能用运气好来形容,那都能用得上祖坟冒青烟这个词。 见眼前小姑娘的表情皱成一团,苏姚又开玩笑说道,“当然更大的可能让爸妈和苏建华养我一辈子。” 这更不可能了,苏家大嫂正卯着劲儿琢磨着把苏姚合理地赶出家门,都没有办法在家住,就更不可能说让她啃老。 苏姚弹了弹她的脑门,“这都不是你操心的事情,小孩子别想太多,容易长不高,快去睡觉。” 对于未来怎样,苏姚还真不是特别担心。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不管大嫂有什么馊主意,她都没在怕的。 躺在床上,内心思绪纷乱,身体却十分诚实地睡着了。 第二天中午,还是苏姚做饭,她照例为自己和苏婧开小灶。 王佳华下午要回娘家,不在家。 趁着其他人都去上班上学,只有苏姚一个人在家。她将卧室的帘子掀开,借着客厅照进来的光,将原主的私人物品进行规整收纳。 收拾得很快,甚至没有用上一个小时。这个时代物资匮乏,原主的东西实在是太少了。 在收拾的过程中,苏姚还发现,已经工作了两年多的人,居然只有五十块的私房钱,另外没有任何存款。要知道原主一个月的工资有四十块,也就是说她工作了两年,最后只剩下差不多一个月的工资和零零散散几张票券。 苏姚自诩见过许多大场面,可当摸到手中这几张薄薄的大团结时,她忍不住地辛酸。 原主赚钱后的每个月要给家里上交五块钱的生活费,这虽然相较四十块的工资来说并不算多。可原主不仅要上交生活费,还得负担家中的一切开支。自打苏姚工作后,苏家老两口就再没买过饭菜之类,都是苏姚掏钱。 苏家大哥大嫂的工资不仅不需要上交生活费,在家里白吃白喝,全靠妹妹来养。 而苏家老两口对于自己的行为丝毫不觉得有任何问题,一旦苏姚没有按时买菜,就会在家里冷嘲热讽。苏家老两口的工资就这样攒下来。 苏姚的工资虽然不算少,可也经不住要养一家七口。而且,苏家两兄弟还得吃好喝好,三五不时要吃鱼吃肉,在这种情况下,苏姚还能剩下五十块,也算不容易了。 不过,原主虽然没存款,对自己还算大方。她在宣传科工作,平日里穿衣打扮不能马虎。由是,她这两年没少添置衣服。 下午四点左右,大嫂王佳华从娘家回来,手里大包小包没少拎东西,看见苏姚后,主动叫住她,“大妹,我妈听说我怀孕,怕孩子营养不够,让我爸去买了肉和菜,晚饭就交给你。” 说着她从包里掏出一块猪肉和一大把青菜,放到桌子上,布包剩下的东西则被她拎回自己的房间。 王佳华这人很有意思,她不从娘家往婆家扒拉东西,也不从婆家往娘家扒拉。她平等地对待婆家和娘家,往自己和丈夫的小家里扒拉。王佳华娘家的嫂子弟妹,可不像苏家的小姑子好说话,因为她每次回婆家都要带东西,因着这事,她嫂子和弟妹闹起来好几次。 苏姚拎着王佳华从娘家带回的猪肉和青菜,走进水房里。 她现在已经能淡定地同这些街坊邻居打招呼,“大娘,您洗菜呢。” 那大娘的视线率先落在她手里的食材上,“呦,你家今天饭菜不错,有肉呢。” 用一个公共厨房做饭,就这一个毛病,每天吃的饭菜,邻居都能看到,没有一点隐私。苏姚是一个很需要边界感的人,这种特殊时代人的习惯,让她难以接受。所幸她现在对苏家没有归属感,这让她如今没有隐私被窥破的不适。 苏姚给她解释,“我嫂子下午回娘家,她娘家妈给带回来的。” 那大娘哦了一声,感慨道,“要说,你大嫂的命可真好,娘家妈对她不差,结了婚以后遇上的婆婆对她比对亲女儿还好。” 作为苏母亲女儿的苏姚,附和道,“是啊,我这嫂子命好。” 苏姚又跟她聊了两句,便终止了话题。 肉在这年头算是稀罕东西,王佳华从娘家带回的那块不算大,即便是上了饭桌,苏婧能吃上一两块就算不错,主要是苏家老两口的三个宝贝疙瘩才能吃。 苏姚冲着苏家的方向大喊,“苏婧,你过来,给我洗个盘子。” 苏婧从水房的方向过来了,边走边把手上的水往衣服上擦,“姐,洗哪个盘子?” 她刚才在洗衣服,苏家一家七口人只有苏姚的衣服是自己洗,其余的全是苏婧洗。 苏姚心里叹口气,这家子是真不把女孩当人看,六口人的衣服,全让一个小学生洗。她随手指了一个盘子,“你把这个盘子拿去水龙头下冲一下,我看有点脏。” 苏婧没看到盘子哪里脏了,但是她很听话,还是乖乖去做。很快回来,“姐,你看现在干净吗?” 趁着公共厨房里,大家的视线都在各自面前的炉灶上,苏姚夹起两块肉就塞到苏婧嘴巴里。 苏婧简直要被这突如而来的惊喜吓坏了,连话也不敢说,只快速把肉咽进肚子里。 苏姚一心二用,边吩咐她,“你去看一眼,米熟了没?”手疾眼快又给她塞了两块肉,拍拍她的肩膀示意她可以走了。 苏婧只当今天能吃上两块肉,就已经是意外之喜了,没想到大姐又给了她两块肉,她这一晚上吃到的肉,比她过去一周吃到的还要多。 “姐,饭好了,我端回家里吧。” 苏姚制止了她的动作,指了指她的嘴巴,示意她擦干净再回家,“不用了,你先去洗衣服,我这菜马上出锅,我一起端回去。” 连着两天被姐姐偷偷投喂,苏婧现在可听大姐的话了,“好。” 一块猪肉少了四片,压根没人发现,一家人吃得可香了。 苏建华边吃边夸,“姐,你现在这手艺可真好。” 苏姚笑了笑,收下了他的这声夸赞。 苏建华现在那真是意气风发,他以前特别讨厌上学,但是父母逼着他上学,说上学才能像他姐那样做办公室,但是他是真没那脑子。 不过,他觉得自己命好,不用等到高中毕业,参加工厂的招工,就能进入厂子里,还不像大哥大嫂那样,在一线工作。 每天几乎不需要干活,坐在保卫科里就行,等到下个月去领工资就行。 他曾经觉得这个轻松又不需要担责任,在外说着还体面。 只是同为工人似乎也分个三六九等,即便是同为保卫科工人,家庭条件好的人,瞧不起家庭出身不好的。 跟他同一期进保卫科的人,那都是厂里领导的亲戚,这些厂二代们自成一个小团体,苏建华想融入他们,可出身上的差距,人家根本不搭理他。 这让从小被父母姐姐娇惯长大,没有经历过挫折的苏建华内心十分不甘。 保卫科里面,有一个小头头,是厂长的侄子,他爸是在大厂里做书记,据说是过上个一年半载,会把他从纺织厂调进机械厂。 苏建华羡慕车大海有一个好父亲好叔叔,更想成为小团体的一员,能被照顾一二。 他冥思苦想,加上处处观察车大海,还真让他想到一个好主意。 什么主意呢? 这小团体里的厂二代们,自诩有个好爹,到处调戏小姑娘,到处对着女孩子吹口哨,要是遇见那长得漂亮的,那更是死缠烂打,纠缠人家处对象。 人家姑娘同意以后,他这边很快就厌倦了,然后立马分手。 他最近看上厂里一女工,女工虽然在一线工作,却长得漂亮,最吸引车大海的还是,无论怎样纠缠她始终爱答不理的那个调调。 用后世那话来说就是:女人,你跟我以前见到的女人都不一样,你成功地吸引了我的注意力。 苏建华无意间撞到一次车大海纠缠那姑娘,看到后她十分不理解,她觉得那女孩虽然长得不错,但也称不上是顶顶出色的,光是跟他姐比,那都逊色很多嘛! 想到这里,他脑子里灵光一现,把他姐介绍给车大海,那车大海就是他姐夫。 要是他当上车大海的小舅子,那别说进入他们的小团体了,就是换个工作单位那也不是不成。 家里正为这大姐的婚事发愁,如果自己这事办成了。 不仅自己能升职加薪走上人生巅峰,他还帮着家里解决了一个难题。 那真是越想越开心。 苏姚还不知道自己要被倒霉弟弟当资源换出去,她正准备趁天气好,外面日头正好,她出去走走,走出这个家属院,去熟悉一下周围环境。 不光是苏姚一个人觉得外面的日光好,家属院的墙根下坐着一排老阿姨老大爷,享受着午后的阳光。 走到楼下,面对着一排齐刷刷的目光,即便是苏姚,不免有些社恐。 “您这晒太阳呢?”在这一排人里,苏姚对居委会的刘大妈最熟,她主动打招呼道。 刘大妈在居委会工作,平时家属楼里哪家有个不愉快了,她会主动上门调解。刘家住在苏家楼上,平时两家上下楼会遇见。还有最重要的一点,刘大妈的儿媳妇曾是原主的高中语文老师。 原主在高中的成绩优异,长得漂亮,为人乖巧,那真是非常受老师喜欢。也是凭借着这几点,到了厂里以后,领导同事都很喜欢她。 平时上下楼住着,林老师对这个学生很是照顾。是邻居,还有着师生之谊,两家处得很不错。 由是,苏姚最先跟刘大娘打招呼。 刘大娘自嘲道,“连着下了快半月的雨,我这把老骨头都要潮了,好容易太阳出来,可不得晒晒太阳。” 苏姚点头,“那您几位先晒着,我出去转转。” 刘大娘摆手,“去吧去吧。” 看着她离去的娇小背影,其中一个大娘摇了摇头,“苏家那两口子真是不干人事,闺女的好工作,非得拱手让给儿子,就没见过没这么偏心眼的爹妈。” 剩下的大爷大娘也就苏父苏母的偏心行为进行讨论,其中大部分觉得苏家老两口太偏心,不过也有少部分人觉得苏父苏母没有错,闺女终究是外人,哪怕这个行为不太合适,但儿子得到实惠就足够了。 苏姚对自己离去以后,这些大娘大爷背后的讨论一无所知,不过她大概能猜到,在她走开以后,肯定是要被议论一番的。这一阵子,苏姚把工作让给弟弟这件事,在厂里和家属楼里那可真是引起了轩然大波,是大家如今热议的焦点。 第 4 章 苟同志和狗同志 即便没有让工作这件事,这些大爷大娘也可以议论她的长相工作,抑或是对象。 讨论的内容不重要,重要的是信息互换。 苏姚的出现,则更像是为这些大爷大娘提供一个话题。 这可是传说中的家属楼八卦中心,七十年代的情报中心。要不是自己现在身份太尴尬,是人家讨论的焦点,苏姚也要混进去跟大家一起晒晒太阳,听一下最新八卦,顺便打听一下附近有没有地方招人。 但凡可以,苏姚不太愿意出门见同事和邻居,总觉得每个人看她的眼里,只有两个大字:傻。子。 但现在条件不允许,她还得出门。 这年代还没有开始搞城市规划,出了家属院往东走是机械厂,苏父就在那里上班。苏家现在住的房子,是五年前机械厂盖的家属楼。 看着东边的机械厂,苏姚换了另一个方向。走了大概一千米的样子,是申城内最大的公园——劳动公园。申城政府为附近几家工厂所建,为工人在下班之余提供放松的场所。 这时代公园还不收费,只是相应地有些简陋,苏姚看得有些失望,但并不妨碍她坐在木椅上休息。 休息了一阵子,准备离开。苏姚看见远处并排走的一男一女,她在心里骂了一句孽缘,掉头就要往回走。 苟书峰也看见了苏姚,抛下女伴,向着她的方向一路小跑。 苏姚估算了一下是现在离开,跑开的可能性不大,看着像是落荒而逃似的。 “苏姚,我……” 看见苏姚,他先脸红了,苏姚猜测他这不是害羞,是羞愧。 苏姚客气地同他打招呼,“你好苟同志,这是你新对象?” 苟书峰赶紧辩解,“不是,我们只是普通朋友,我妈让我带她出来走走。” 明白了,这是苟母让儿子出来相亲。 “我们才刚分手,我怎么能那么快就找对象,你把我当什么人了。” 苏姚心里吐槽,刚分手没有一个礼拜就去相亲,跟刚分手一周就有对象,其实两者差别不大。 只是出来一趟,为啥要让她撞见这一切。 苏姚点点头,“我相信你的话,不过你们两个很般配。” 苟书峰一直想见苏姚一面,跟她解释清楚,只是没找到合适的机会。今天终于见到人了,尽管所处场面有些尴尬,他还是硬着头皮解释,“苏姚,跟你分手是我妈.的意思,我不想的。” 苏姚对于这是他自己的想法,还是他。妈。的想法并不关心。反正结果都是分手,怎样的过程并不重要。 “对了,你把那位女同志丢在一旁,跟我说话不太合适吧。”苏姚挑眉打断他,“还是你想给我们彼此介绍一下。” 他回头为难地看那个女同志,苏姚对他说,“我先回家,你们玩得开心。” 苟书峰回头,就看见苏姚一溜烟跑远了。 好容易出门一趟,正事没干,先遇见了苟书峰。苏姚觉得今天运气不好,不打算往更远的地方逛逛,便转头回了家。 虽然有些出师不利,苟书峰在厂里负责给工人发工资,撞见苟书峰让苏姚想起一件事。 原主上月的工资票券还没领呢! 纺织厂虽然是国营厂子,可因为效益问题,每月发工资的时间不定,有时候一个月发一次,有时候两个月合在一起发工资。 两个月发一次工资的时候,在月中的十五号下发。一个月发一次工资的话,在每月月末发工资。 苏建华狼心狗肺猪狗不如,占了天大的便宜,却从未说过一句谢谢,苏姚绝对不能让这钱被他拿到。 重男轻女的苏家,她每多待一刻,都觉得是对自己人生的极大考验。 想要离开这个家,必须有钱傍身,原主留下的四十块压根不够,这一个多月的工资她必须拿到手。 苏姚回去翻看日历,今天是十二号。这个月的十五号是周六,财务科周末不上班,那这次发工资会在十四号。 纺织厂人不算少,只有一个财务发工资,为防止出现误差,财务科会在上午开始发工资。 早上吃完饭,苏姚收拾妥当以后,一个人溜溜达达地向着纺织厂的方向而去。 为防止在正门碰见苏建华,苏姚从侧门进去。 纺织厂侧门的大爷认识苏姚,也知道她现在已经离开纺织厂,将工作让给弟弟,毕竟他也是保卫科的。 在大爷盘问之前,苏姚提前主动交代,“大爷,我来厂里有点事,能让我进去吗,我办完事就离开。” 原本厂外人士是不被允许进厂,可苏姚满脸笑意,十分有礼貌,加之她曾经是这个厂里的员工,大爷破例允许她进去了。 苏姚笑着道谢,“谢谢大爷了,我很快出来,就从您这门。” 大爷回道,“没关系,不着急,你慢慢来。” 为防止自己露馅,对纺织厂内的构造陌生而让人怀疑,苏姚前一天晚上已经在大脑里转了一圈,进门后直奔财务科。 财务科已经在前一天将每位员工的工资分好,十点以后,就送到各个科室。 苏姚进入财务科时,还没到九点钟。财务科的几个干事正在喝茶聊天,只有苟书峰在检查工资有无出错。 苟书峰的办公桌背对着门口,他在财务科是新人没有根基没有背景,因此背对着门这个最差的位置是他。 是财务科一个大姐先看到了苏姚,“苏姚同志,你怎么过来了,是来找书峰吗?” 苏姚和苟书峰经常去彼此科室找对方,因此这两个科室都知道这两人是对象关系。 看这大姐的态度,还不知道她跟苟书峰已经分手,为撇清关系,苏姚说道,“我过来找咱财务科发工资的同志。” 那大姐还当是这年轻小情侣玩情趣呢,变着法子地给对象起称呼。 还“财务科发工资的同志”,那不就是苟书峰。 啧啧,不愧是小年轻,可真会玩。 苟书峰侧身看苏姚,“你来找我?” 他有些不可置信,毕竟前两天,两人的交谈不算愉悦。 苏姚的目光坦荡,“咱们厂今天发工资,我有接近两个月的工资没领,怕不来领给咱们财务科的同志添麻烦,便主动过来了。” “你不用大老远特意跑一趟的,你的那份,我们已经放进建华的工资里。” 呵呵,果然,差点让苏建华白拿七十多块钱,多亏自己过来了。 “我在家闲着也是没事,不麻烦的。”苏姚说得十分大义凛然,“既然我过来了,也不能白跑一趟,就不用让建华帮我把钱带回去了。” 苟书峰和财务科的一干人,都没想到苏姚这是在防着弟弟,毕竟她连那么好的工作都愿意让出去,不过是两个月的工资而已,她应该不会看在眼里。 殊不知,现在苏姚眼里,最重要的就是这两个月的工资。 “好。”苟书峰将保卫科的工资找出,从中抽出名单,数出苏姚应有的工资,接着让她在名字后签字。 苏姚在家时,就料到许是会有签字这个环节,对着原本的笔迹练习了一番。 此刻将自己的练习成果签上,苟书峰这个前男友没发现端倪。 “那就谢谢了。”虽然这是个渣男友,但苏姚无意因为自己给他添麻烦,“还得在保卫科过来时,跟他们交代一下,不然我小弟怕不是以为是财务科贪污了我的工资。” 苟书峰点头,“原本就是要交代的,现在你把工资领走,更要交代一番。” 苟书峰对面大姐正八卦地盯着两人,怕她误会,苏姚干脆挑明,“对了,之前见到的那姑娘挺适合你,你们很般配。” 说完这句话,也不管苟书峰要怎么回答,那大姐目光多么震。惊,她自顾自离去。 从财会科出来,一直走到厂子门口,苏姚始终保持着愉悦的心情,高兴地同门卫大爷告别。看见她出来,大爷悬着的心也能放下了。 为什么高兴:一方面是成功拿到了七十块的工资,另一个原因是她看到了苏建华的工资条在失去了这七十块之后,就只剩下了六块钱。 苏建华每月工资二十四块,这个月直到发工资的这天,他只上了一周班,二十四块的四分之一,只有六块钱。 在他拿到工资的那一刻应该会很惊喜。 不过苏建华其实不差钱,他在上学时,不跟父母要钱,只跟大姐要钱花,每次要个三五块钱,久而久之不是一笔小数目了。 苏姚越想越叹气,一大家子都趴在一个刚二十出头的小姑娘身上吸血,可真让人窒息。 保卫科发工资时,苏建华看见自己那微薄的六块钱,和同事的四五十块的工资一对比,这差别可就太大了。 他也不见得是缺那几十块,主要是放在一块对比丢人。 苟书峰得了苏姚的嘱托,特意给保卫科解释是什么缘故,其实这很正常,刚来的新人,工资少一点是很正常的。 只是苏建华从小自私又偏激,觉得大姐在防着自己,也觉得苟书峰故意在同事面前,让自己没脸。 可他不敢跟苟书峰表达不满,苟书峰他在财务科。两者地位的差距让他不敢闹,只能等到回家之后,跟苏姚发泄不满。 第 5 章 去买菜 他就是这么一个欺软怕硬而不讲理的人,若苏姚还是原来那个性子,肯定会把七十块的工资让给他,只可惜一些都变了,苏建华的打算注定落空。 在他下班之后摊开问询时,苏姚的态度十分坦然,“是啊,我今天上午在家没事,十分想念之前上班的日子,就走到厂子附近,听到有人说今天发工资,我突然想起还有工资没领。” “我都走到厂子跟前了,就顺便进去把前两个月的工资领了。” 她这一番逻辑清楚的话,苏建华挑不出任何错误,眼看着强抢这条路行不通,他又开始打感情牌。 “姐,你是不知道,你今天把工资领走,我的同事都领到了五六十块的工资,我只有六块钱,发工资的时候我有多丢人。” 苏建华把自己渲染得极尽可怜,苏母最先坐不住了,赶忙担心地问,她的宝贝疙瘩还好吗? 当然,全家只有苏父苏母真实关心苏建华。大嫂王佳华上夜班去了,大哥不关心除自己小家以外的任何人死活,即便是亲弟弟。 苏姚可是一个关心弟弟的好姐姐,当即用最富含感情的语气,说出最冷淡的话,“都是像你一样这么走过来的,新工人进厂都有这么一步。” 苏建华才不管大姐说的内容,“可是很丢人。” 苏姚摇摇头,一副你不懂我良苦用心我都是为了你好的表情,说出那句经典的道德绑架名言,“姐这是为了磨炼你的意志。年轻的时候,只有多受冷眼,才能快速成长,成为一个有出息的人。姐也是为了你好,希望你能一步一个脚印,从普通工人到小组长再到保卫科科长,最后当上我们纺织厂的厂长。你想想这点小挫折都受不了,你以后还能当上厂长吗?” 苏建华从前只想着能赶紧离开学校,进入工厂当一个工人,那就是他最大的梦想,就连进入办公室当文员,对他来说都是一个遥远的希望。就更别提能当上纺织厂的厂长,但是现在苏姚给他描绘了一个不敢想象的未来,这让苏建华不由往下想象。 这一番话,苏姚说得慷慨激昂,不仅使作为当事人的苏建华听得满脸通红,就连苏父苏母都一脸激动,仿佛明天他们家儿子就能当上厂长,他俩那可是厂长的父母。 计较苏姚去领工资的三个人,如今正陷入对未来的遐想之中,自然没有时间找苏姚算账。 当然苏建华会陷入那份幻想,还是因为他想到了自己某个不可言说的计划。 他觉得冥冥之中自有天意,大姐是能帮助他踏上蹬天梯的人,同时又是大姐将描绘出他不敢想象的美好未来。 苏姚不喜欢厨房的油烟,但在掌握饭勺可以给自己和苏婧开小灶,所以每当苏母让她做饭,她没有找借口逃掉。 对于吃遍了山珍海味的苏姚来说,这年代的好东西无非就是肉和蛋,对上辈子的她来说属实没有什么吸引力,可连着跟苏家人一起吃了几天的饭,鸡蛋已经成为了难得的美味。 做晚饭前,苏姚翻看放食材的柜子,对着苏母大喊,“妈,咱家没菜了。” 苏母就在不远处,被她这声喊吓得不轻,“臭丫头喊什么喊。” 她走到柜子前,原本装着鸡蛋的筐子里,现在空空如也。 苏母有些皱眉,她记得没错的话,大闺女半月前才买了一筐鸡蛋,怎么这两天吃得这么快。 由于当时那鸡蛋不是苏母付的钱,她倒也没太心疼。 只是语气不耐烦地对苏姚说,“鸡蛋没了,你就去买啊,喊我有什么用!” 苏姚心里微哂,这是想让她继续掏钱买菜。 她十分委屈,“我现在也不是挣工资的人,哪有钱买菜。” 苏母更加不耐,觉得女儿开始藏私,“你做个刚领快一百块的工资,怎么会没钱买菜。” 竟是打着她刚拿到手工资的主意。 看苏姚还不动,苏母催着她,“出去买三斤鸡蛋,再去买两斤肉,你大嫂怀了小侄儿,得多补补。” 这理所应当的态度,简直让人无语。 到了苏姚手里的钱,只要不是自己愿意,就没有人能强抢出来。 苏姚可怜巴巴,“自从把工作让给弟弟,这几十块钱可能是我这辈子领到的最后一份工资,这样的钱您都不放过吗?” 眼看女儿最近越来越不服管教,苏母觉得有必要好好教育,“你是这个家的一分子,为了家里人花点钱怎么了,又不是要你的命。” “妈,我如果还是以前那个每个月领工资的苏姚,为咱家里人花钱我绝对不小气,还是那句话我现在没有工作,对我而言那就是我的最后一份薪水,您没有失业过,您应该不会明白这种心情。”苏姚语速快得跟机关枪似的,跟刚才那个语气可怜的人,仿佛不是一个人,“您把工作让给我,我绝对像往常一样,继续为咱家做贡献。” 让苏母让出工作,这无异于要她的命,苏母怎么会愿意。 苏姚还在一旁补刀,“妈我愿意为了小弟让出工作,您一直以来都说最疼我这个女儿了,想必一定愿意把工作让给我。” 工作是不可能让的,尤其是让给女儿。 生怕苏姚觊觎她的工作,跟她胡搅蛮缠,苏母只想赶快把她打发出门。 苏母从兜里掏出一把毛票,塞到苏姚手里,“赶紧去买菜,别啰唆了。” 她虽然已经让步,苏姚还要继续刺激一下,“其实我愿意为家里做贡献,您真的不考虑把工作让给我吗?” 这下苏母直接把她推出门,再砰的一声把房门关上。 楼道里无人走动,苏姚终于无需掩饰翘起唇角。 苏姚想叫苏婧一起去买菜,在菜市场遇到好东西可以偷偷投喂给小姑娘。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现在看她,觉得在她不懈地努力之下,她脸上开始有了血色。 苏姚用苏母能听见的声音对着门内喊,“苏婧,我去买菜,你跟我一起帮我拎菜。” 苏姚靠在门上,听见苏母的低声咒骂,以及窸窸窣窣收拾的声音,不多时房门从内打开一条小缝,苏婧手挎着空篮子从门缝里钻出来。 苏姚主动牵起小姑娘空着的那只手,小姑娘觉得姐姐的手又暖又软,可以记得一辈子。 走出家属楼,撞见了不知道在哪里鬼混回家的苏建华。 每个厂子都在统一时间下班,苏母已经回家了快一个小时,他才回家,原主下班以后立马往家里赶,她还得给这一大家子做饭。稍晚片刻,就会被苏母冷嘲热讽是出去跟男人勾勾搭搭。 而对于儿子的晚归,苏母只当看不见。 苏建华看见苏姚,一改往日的冷淡,主动打招呼,“大姐,你去哪儿?” 父母的态度,在一定程度上会影响孩子的态度。 苏父苏母溺爱俩儿子忽视女儿,苏家两兄弟看在眼里,对于自己的姐妹,始终有一种瞧不起的情感,无论为他们付出多少,在苏建中苏建华看来都是应该的。 古人说,事出反常必有妖。苏姚看他反常的态度,直觉有鬼。 “去买点菜。” 苏建华跟在苏姚身后,要跟她一起走,“那我跟你一起去,还能帮你拎菜。” “二哥,我帮姐拎菜就行,不用麻烦你。” 苏建华语气轻蔑,“你个小不点,别把菜给摔了。” 苏姚提醒,“全家的衣服都要靠她这个小不点来洗呢。” 苏建华现在有求于苏姚,被她怼了也丝毫不恼。 知道这小子心里有鬼,苏姚不是喜欢逃避的性子,就说,“你想去就跟上吧,自从你上班以后,都没时间跟我这个姐姐相处了。” 听苏姚这么说,苏建华的心里有点高兴,他一直觉得大姐最近变化很大,好像对父母和自己很有怨言,不愿意为家里做贡献,现在看来是自己误会了。大姐没有变,自己的那个想法,她会同意的。 苏建华跟上以后,苏婧原本昂着的头突然低下来,还以为能跟大姐一起单独逛菜市场。 苏姚没察觉到一旁小姑娘思绪变化,她正在想苏建华想搞什么鬼。 走出家属院,看到一个熟悉的人影,苏姚觉得最近可能不宜出门,怎么出门总容易遇见老苟家人。 苟母原本就是过来闹的,她从家出门前就已经想好,要让苏姚的邻居知道她是怎样的货色。 原来啊,昨天上午苏姚去财务科领工资。 苟书峰看见她以后,觉得自己还是不能忘记苏姚。 回家以后跟苟母说了诸多苏姚的优点,询问苟母的意见。 苟母觉得儿子前两天都答应去相亲,怎么突然就变了态度,肯定是其中发生了什么自己不知道的事情。 于是她就去找人打听,得知苏姚昨天去财务科找过苟书峰。 这下还有还什么不清楚,苏姚那小丫头就是舍不得她儿子,想要嫁进她们老苟家。但是她儿子是不能娶一个没有工作单位,二没有家室背景的女同志,就算本身再优秀那也绝对不行。 于是苟母下了班就直奔苏姚家的方向,发誓要把她的那些花花肠子都掐死在肚子里。 第 6 章 绿书包 苏姚上辈子是律师,形形色色的人见过不少,看她那架势就知道来者不善,多半是来找茬的。 面对故意挑事的,她还从来没怕过。 “呦,苟大娘,您怎么过来了。” “我过来让大家伙都看清楚你是个什么样的人。”苟母说着就拔高了声音,意图吸引到更多人注意。 苟母在吵架方面算是个中翘楚,不过三两句话的工夫,就成功吸引了一群看热闹的。 “这谁啊?”有人不认识苟母就问。 有那认识苟母的人就说,“这不是苏家大闺女的未来婆婆吗,这是来闹什么?” 不等苟母搭话,苏姚先摆手,对那人说,“您还不知道,苟书峰嫌我没工作,前两天把我给踹了,现在她不是我未来婆婆了。” 各位街坊邻居确实还不知道苏姚跟苟书峰分手一事,都十分吃惊,“这是怎么说,你们俩好端端的,就为了失去工作就要跟你分手?” 虽然现在都说工作重要,可也没见得谁因为对象没了工作,就选择分手。 现在大家普遍淳朴,可没这么会算计的。 听到大家窸窸窣窣的讨论声,都是在说苟书峰的坏话,苟母不能接受,立马反击,“你怎么不说,我们书峰都要跟别的女同志处对象了,你却上赶着凑过去,破坏人家感情。” 苏姚没有急着解释,而是反问,“那按照您这么说,曾经出处过对象再分手的俩人,以后不能一起参加工作?” 苟母她恨恨说道,“我才不是这个意思。” 见她否认,苏姚冷静按照自己的逻辑说道,“我昨天只是因为工作原因,才去了财务科,我俩见面之间沟通绝对没有超过五句话,还都在财务科其他同志的见证之下。” 苟母是绝对不相信苏姚的说辞,她儿子那么优秀,苏姚绝对想要抓住不放手,“我不信。” 苏姚微微摇头,“您不信那就没办法了,您非往我身上泼脏水,我实在是不明白究竟是为了什么。您这样说,难道对苟书峰的名声就有好处吗?” 苟母和苏姚这两个人,苏姚逻辑清楚井井有条,衬得苏母格外的胡搅蛮缠。 这周围都是苏姚的邻居,即便是没有那么相熟,平常低头不见抬头见肯定更加偏心苏姚。 更别说,明显就是苟母来找茬。 苟母心想以前没有发现,这个苏家的丫头牙尖嘴利,得亏没同意她跟书峰结婚,不然要有了这么一个儿媳妇,她这个做婆婆的,还不得被气死。 不少人对着她已经指指点点起来,苟母虽然能豁得下脸面在众人面前撒泼,可不代表她不在意外人对自己的看法。 她急着为自己辩解,想着一定要找到苏姚的其他丑事,拉她下水。 这大概是一种:她做了件坏事,所以她的全部就都应该是被否定的。 苟母绞尽脑汁冥思苦想,终于在目光触及苏建华时,她像是抓住了苏姚的小辫子一般,跳起来手指差点戳到苏姚的鼻尖,还是苏婧拉了她大姐一把,苏姚才堪堪躲开她的手指。 “苏姚,你这个女骗子,跟我儿子在一起骗他给你花了多少钱和票!” 苟母之所以突然激动,是因为看到了苏建华身上斜挎的军绿色书包。 即便苟书峰已经成年工作,苟母对他的工资收入一直过分关注,对他花出的每一分钱都要知道去处。倒也不是怕被人骗了,就是她习惯了一直以来对儿子的掌控,生怕某一日儿子不受自己的控制。 刚跟苏姚处对象时,苟书峰没有立刻让母亲知道。后来是看苏姚平时上下班连个书包都没有,就给苏姚买了当下流行的斜挎书包。当时苏姚感动坏了,不过苏姚也只短暂地背了一小会。等回到家,绿书包被苏建华看见。苏母看见儿子的眼神,立马明白了他的心思,以苏建华上学需要书包装书本为由,于是书包最后便属于苏建华了。 苟书峰没看到对象背着自己送的礼物,还以为她不喜欢,后来才得知书包被苏建华霸占。 心中虽是不满,可那终究是未来的岳母和小舅子,他也不好说什么。 由于书包超过一块钱,在苏母眼里已经是一笔巨款,于是在对苟书峰进行审问时,才得知儿子处了对象,那女同志在厂宣传科工作。 苟母打听了苏家的条件,知道苏姚父母都是工人,又偷偷去厂里看到苏姚,对这个儿媳妇满意的不得了。 至于后来又看不上苏姚,这又是另外一回事。 具体情况具体分析嘛! 苏姚看苟母所指,在尘封的记忆里想到了这件往事。 想到苟书峰曾经对原主上心,原主很喜欢他。两人在一起时度过了一段十分愉快的时光。 虽然这人是个妈宝男,但在看到原主的那段记忆以后,似乎是受她影响, 也只是看在原主的份上,如今对着苟书峰母亲,苏姚也不好太过咄咄逼人。 “您是说这个书包吗?”苏姚把书包从苏建华脖子上薅下来,就要往她手里送。 苟母一时摸不准苏姚的脉,竟向后退了两步。 “我总共收了苟书峰一个书包,确实是我不对,忘了这码事。还劳您为了这一个书包,特意跑一趟。”苏姚语气放软。 苏姚善解人意的模样 “你说只收了我儿子一个书包,空口无凭,我怎么不相信呢!” 贵重物品原主只收了一个书包,这是毋庸置疑的。 “您不相信,我也没办法。”苏姚建议,“要不您回去问问苟书峰,让他写个清单,我们来对一对。” 说到这里,苏姚对着周围的街坊邻居点头,“不好意思,今天让大家看笑话了。” 对着人群摆摆手,就推着苟母往人群外走,苟母已经意识到自己不是苏姚的对手,即便不走讨不到好。于是顺坡下驴,就着苏姚的力度往家属院外走去。 “我自己也是赚工资的,没必要沾别人便宜。我是什么样人,街坊邻居都清楚。您回去问清楚了,要是我真占了你们家的便宜,你明天来楼下,这些叔叔阿姨都是公正的人,肯定不会偏袒我。要是你回家以后问清楚,发觉是错怪了我,那我也不会跟你计较,不用您登门致歉。今天的事,就算了。” 苏姚扬声说,主要是为了让身后这些邻居听到。很显然苟母是不可能明天过来致歉,就算发现自己错了,那也绝不可能致歉。 可苏姚还要经营自己的名声,不能让苦心经营的名声毁于苟母。于是她才故意让邻居听到方才的那一席话,就是在告诉大家,只要明天苟母不来,那她苏姚就没有错。 至于苟母来了会怎样?还是那句话,跟人吵架苏姚就从来没有怕过。 不少街坊邻居听到这样说,在第二天或是搬上小板凳,或是站在门口,等着苟母上门跟苏姚掰扯。令所有人失望的是,苟母没来。于是大家伙都心知肚明,人苏家那丫头说的没错,她没占苟书峰便宜。 苏婧和苏建华紧跟在苏姚身后,苏姚把苟母送到门口,跟身后两人说,“我跟苟大娘说两句话。” 苏姚这样说,苏婧和苏建华没有再跟上。 苏建华不甚在意地东张西望,他只要保证苏姚不会跟苟书峰和好,做出一个关心姐姐的好弟弟表现就行。 苏婧则一脸关切的看着苏姚,生怕一个不留神,苟母伤害苏姚。 “我明确告诉你,我没有跟苟书峰旧情复燃的打算,但是大娘你要是经常过来打扰我的正常生活,那我不确定自己还能做出什么事情。您还别不信,你儿子如今不是在相看对象吗,你要是经常过来打扰我的生活,那我也得去打扰打扰他,你看还有哪个姑娘敢嫁给他。” 苏姚神情淡淡的,在意识到她这人不好惹以后。苟母在看她那双水灵灵的杏眼时,便只剩下了隐隐的畏惧。 这种中年妇女都有一个特点,欺软怕硬,你的气势强她就怕了。 苏姚把原本虚虚搭在苟母身上的绿书包扯下来,打开包将里面原本的东西清空,便又挂到苟母身上。 书包里空荡荡的,只装了三块钱。苏姚猜测有可能是他刚发的工资,不过这小子还真能花钱,才发了一天的工资,就花了三块钱。 苏姚抽出一张面值最小的票票,塞到苟母手里,“我也不是什么不讲理的人,这钱就当书包的折旧费了。” 苟母:简直要笑掉大牙了,就没见过哪个人拿出一分钱说是算折旧费,偏偏一副自己收了这钱就占了大便宜的模样,谁缺这一分钱啊! 苏姚把剩下的钱揣进口袋里,对苟母说,“行了您快回家做饭吧,家里都等着您呢。我也得去买菜了,咱们回见。” 苟母那真是憋屈得要命,自己过来这一趟,快要被这丫头给欺负死了。不过虽然在吵架上面没赢,可拿回了书峰送出去的绿书包,这也算是没白来。 苟书峰看见苟母背回家的绿书包,知道是把他曾经送给苏姚的那个,对母亲第一次产生了怨念,不愿再受苟母摆布,当然这都是后话。 且说苏姚和苏建华买菜回家的路上,苏建华一拍脑门想起,“我那包里还有钱,你连包还回去了?” 苏姚转头对他笑得愧疚又温柔,“是这样的,在整理书包时,我看到里面有些钱,想着帮你收起来还给你,结果让那苟大娘看见了。她一直拉着我说,这书包送来时,是崭新的,现在已经被用旧了,非让把钱赔给他。她说得确实有道理,我想着书包都是你在背,就自作主张替你把钱付了。” 她简直就是好姐姐的榜样,临了还说一句,“你不会因为这件事就生姐姐的气吧?” 苏建华如今正有求于人呢,哪能因为几块钱就跟苏姚计较,相反他还得说“姐,你一直以来最疼我了,我不是不识好歹的人,怎么会因为这种小事跟你生气。” 听到这,苏姚心里冷笑,苏建华可不是不识好歹,他那叫狼心狗肺。 可她脸上却十分感动的表情,“建华,你长大了。” 第 7 章 这福气给你你要不要啊?…… 回到家,苏母看见苏姚买回来的菜,差点气了一个倒仰,倒不是说她买回来的菜不新鲜。 而是说,买得太少了,完全按照她给出去的钱和票去买的。 苏母在给苏姚买菜钱的时候,是打着少给她一点,让苏姚往里面搭钱的心思。这一招,对付以前的苏姚那是百试百灵。 买的菜少了,全家就要跟着饿肚子,苏姚不舍得家里人,就得自己掏钱。而现在呢她简直油盐不进,说什么都不愿意为家里人掏钱。 孩子大了,开始有私心了。 苏母下意识指责,“你就不能多买一点,这么点菜,哪里够一家子人吃。” 苏姚很无辜,“妈,你给我的钱,就只够买这些的。” “那你就自己添点钱,又不是不赚钱的人。”苏母语气嫌弃。 苏姚委屈哒哒,也不跟她争辩,“你又没说,我怎么知道。” 相较火山口一般的苏母,苏姚简直平静得要命。 这时又是苏父出来主持“公道”。 “都别吵了。”他先转头对着苏母说,“你骂孩子干嘛,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 接着语重心长地对苏姚说,“你。妈今天上了一天班,脾气难免急了一点,你是她亲闺女别跟她置气,以后就按你。妈说得来办。” 苏姚目光平静地看着这夫妻俩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最后被苏父推着去了厨房做饭。 自己还得吃饭,苏姚不会在做饭时撂挑子。 饭菜被端上桌,所有人就当这一茬已经过去。 往常饭桌上都是苏家老两口和大嫂王佳华的话最多,今天苏建华破天荒挑起一个话题。 “之前一直听爸妈说,想给大姐找个好人家,但是没找到合适的对象。我听进耳朵里上了心,在厂子里的时候,就想着帮大姐找一个合适的对象,皇天不负苦心人,总算让我找到一个合适的男同志,能配得上大姐。” 给苏姚找对象,这也是王佳华最关心的事情,于是她急切问道,“小伙子在哪个厂工作,叫什么名字,父母在哪个厂工作?” “男同志叫车大海,在我们厂的保卫科工作,他父亲是机械厂的厂长,叔叔是我们厂的厂长。” 王佳华瞪大眼睛,父亲和叔叔都是厂领导。 苏父苏母和王佳华的反应差不多,在听到是厂长的那一刻,变得十分兴奋。 相较于这几人的激动,当事人的苏姚则显得平静许多。 对苏建华说的这个车大海,她脑海里有相关的记忆,在她的印象中,这是一个下班以后站在厂门口直勾勾看着厂里女工的小流氓。 苏姚也在瞬间明白了苏建华想要搞什么鬼,美其名曰想给厂二代当小舅子,踩在自己姐姐的身上一步登天。 苏姚还没说话呢,一家子已经开始畅想跟厂长做亲家以后的美好时光了。 苏母连说了三声好,“乖女儿,等你嫁到车家以后,吃香的喝辣的,在家里做贵太太,可别忘了娘家把你养大。” “贵太太那是资本主义的做派,我们劳动人民不讲那个。” 苏母被怼了也不见气恼,一副你说得都对的表情。 苏姚是绝对不会为了谁牺牲自己的婚姻,预感到今天这顿饭可能很难安生吃完。她还在努力地吃饭,顺便给苏婧夹菜。 一家人都在等她表态,苏姚终于吃完饭,放下筷子,“苏建华,你让我跟车大海结婚,难道你不知道车大海男女关系混乱吗?” 苏建华十分理直气壮,“你不知道就不要瞎说,他不过是跟女同志走得近了些,就被不知道真相的人,传成是男女关系混乱。” 他还教育起苏姚,语重心长说道,“这话你以后可别再说了,若是传出去,让车家人听见,咱家可得罪不起厂长。” “再说了,你怎么就确定人家能看上我,万一他现在心有所属,你的做法就是影响人家姻缘,这样才会得罪人吧。”苏姚使出缓兵之计,想着若是两人相亲,她有自信让对方放弃。 苏建华很得意,“我给他看了你的照片,人家对你很满意,说要是愿意可以结婚。” 他说着自己很是骄傲,心里又为苏姚长得漂亮而自傲。心想别说纺织厂,就是文工团都少有女同志比他姐姐长得漂亮。车大海这人最喜欢样貌好看的女同志,看到大姐照片时,连眼睛都不会转了。以前那么高高在上,从来不愿意用正眼瞧他的人,竟然搂着他的肩,喊他小舅子,这可是从来没有过的经历。 苏建华的心脏,仿佛一瞬间膨胀开来。而且他自觉为姐姐找到了一个好对象,为家里做出了大贡献,全家人尤其是苏姚都要感谢他。 苏姚心里其实是有点愤怒的,在没有经过自己允许的情况下,把照片拿出去让陌生人像商品一样品评。 苏母看到苏姚的表情,不像是要同意的样子,想到她刚才说车大海男女关系混乱,于是语重心长劝道,“男人在结婚以前,有点花花事,很正常的,只要你结婚以后能管得住他,这就够了。” 大嫂王佳华再是想不到还有这种好事,小姑子能赶紧搬出这个家,还能跟厂长攀上关系结成亲家。于是她赶忙附和道,“对啊。” “我发现大嫂长得很漂亮。”苏姚视线落在王佳华身上,夸道。 王佳华不明所以,还真当苏姚在夸她。她长得高高壮壮,是时下婆婆最喜欢的儿媳妇类型,看着就好生养能干活的长相,很少有人夸她长得漂亮。 苏姚有些烦躁,“咱俩也相处了一段时间,我跟嫂子感情深厚。既然大嫂觉得跟车大海结婚是好事,我把这好事让给你怎么样?” 王佳华不明所以,呆呆问她,“怎么让给我?” “你跟我大哥离婚,跟车大海结婚。你有了厂长公公,住大房子,吃香的喝辣的。” 第 8 章 给她找个对象 这就是侮辱人了。 王佳华的脸一阵青一阵白,然后似是想起什么喊肚子疼。 糟心的大闺女冒犯了宝贝儿媳妇,更何况儿媳妇肚子里还怀着个宝贝疙瘩。 苏母想也不想就要打苏姚,苏姚早就预料到了她的动作,她不是坐在原处任打任骂的人,迅速离开了自己的位置,苏母打了个空。 妻子跟妹妹起了言语冲突,苏建中既不教育妹妹,也不偏帮妻子,全程冷静坐在桌前,一言不发。 第一下没有打到苏姚,苏母追在苏姚身后,发誓要打到她,让大儿媳出出气。 小小的苏婧已经吓坏了,呆呆地看着这场家庭闹剧。 苏家狭小的客厅显然容不下“秦王绕柱走”,苏姚眼看要被打到,迅速选择离开苏家,跑进楼道里。 苏父显然是觉得在邻居面前追着女儿打,有些丢人,拦住了要追出去的苏母。 被打断的苏母还没有出气,于是站在家里叉腰骂苏姚。用词之难听,不知道的还以为苏姚是与她不共戴天的仇人,而不是亲生女儿。 现在正是天热的时候,家家户户都开着窗。 苏母许是没有意识到她的声音会被邻居听见,在开口的时候,没有丝毫的口下留情。 如今这个时代,没有娱乐方式,到了晚上全靠听谁家打孩子,谁家两口子晚上拌嘴娱乐。 在第一声叫骂传出时,能听见的人家便主动放轻声音,生怕将外面的声音压下去。有那更八卦的,则将耳朵贴在窗户前,将头探出窗户,寻找声音传来的方向。 住在苏家左右两侧,以及正对着上下楼的邻居,能最直观最清楚地听到。 苏家楼上的刘家也正在吃饭,刘家只有老两口在家,儿子和儿媳都在加班,今天会晚点回家。 刘大爷是喜欢安静的人,听见这声音有些不耐烦,“这又是谁家闹起来了。” 他的老伴刘大娘侧着耳朵细细听了一会,叫了一声不好,“这是楼下苏家,苏姚被她.妈骂呢!” 刘大爷直皱眉,“哪有当妈。的这么骂闺女,也忒难听。” “不行,我得去看看。”因着儿媳妇的缘故,刘大娘很喜欢苏姚这个丫头,她放下筷子就往外跑,“那一家子偏心眼,苏姚肯定要吃亏。” 刘大爷早就习惯谁家里面吵起来,老伴跑过去调解,“那你快点回家吃饭。” 她应了一声,“好。” 刘大娘来到楼下,看到站在楼道里的苏姚。 虽然现在是六月,楼道里不冷,可她一个人站在黑漆漆的楼道里,看着就怪可怜的,刘大娘心疼得不行。 “丫头,受委屈了吧。”刘大娘搂住苏姚,“发生了什么事,跟大娘说,大娘给你做主。” 刘大娘。的声音穿过木门,苏母也听到了。她怕苏姚说她坏话,啪地打开门,就跟刘大娘哭诉,“嫂子,你是不知道,这个臭丫头有多不懂事,我快要被她给气死了。” 如果刘大娘只是个普通的居委会大娘,那她的想法不用在意,可刘大爷是机械厂的车间主任,那她的话就不能不听,万一她回去让刘大爷给他们穿小鞋呢。 苏母心里骂她多管闲事,可还是客客气气地把她往家里请,目光在触及苏姚时,狠狠地瞪了她一眼。 苏母都把戏台子搭在这了,苏姚怎么能不继续往下唱。 她瑟缩了一下,就要往刘大娘身后躲。 刘大娘本来是极和气的一人,看到这样一幕,也不免动怒,“你别吓孩子。” 等看到饭桌前苏婧被吓得满脸眼泪,她把苏姚苏婧拢在身边,“究竟是怎么回事,看把两个姑娘给吓坏了。” 苏母语气难免不好,“还不是这个小贱蹄子,没有教养的玩意竟然骂她大嫂。我这一时生气,在家骂了她两句,结果把您给招来了。” 苏姚微微摇头,“不是,是我爸妈要搞包办婚姻,搞旧时代的那一套,把我嫁给车大海。” 在这时代,包办婚姻是要被打倒的,搞包办婚姻的父母要被送去学习班改造学习。 苏家人都明白其中的利害关系,都一瞬间变了脸色,确实他们刚才的做法,就是在搞包办婚姻。 包办婚姻这个词汇,是苏姚被关在楼道里才想起来的。 她不是土著,对于很多这个时代的特殊词语,对于她来说,那都存在于历史书上才有的词汇,不能立刻想起,需要调动大脑里的知识储备。 如果在餐桌前就能立刻想到,她也不需要跟苏家人闹得这么难堪。 作为机械厂车间主任的妻子,刘大娘很清楚车大海的身份,以及车大海仗着有个当厂长的爹,就到处调戏女同志的做派。 这一家人的目的,她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刘大娘面沉如水,吓得苏家其他人以为要送他们去学习班改造 王佳华的肚子这时候也不疼了,她赶紧解释,“大娘,是我大妹误会了,我们家绝对没有要搞封建包办婚姻的那一套。就是看大妹跟对象分手,心情不好,想给她介绍对象。知道大妹不愿意,那就算了,我们不会逼她。” 苏父苏母赶忙附和。 认怂认得很干脆,刘大娘素来调解的那一套还没有使出来,一切就都结束了。 苏母十分温柔地冲苏姚笑,“妈绝对没有那意思。” 苏姚不在意他们心里究竟是怎么想的,她对刘大娘说,“大娘,今天麻烦您多跑一趟,我们家挺好的,我送您回去吧。” 苏姚转头对着苏母说,“妈,记得给我留门,不然我就只能睡刘大娘家里了。” 威胁的意思很明显了,苏母要是把她关在门外,她就去告状。 在刘大娘的推拒之下,苏姚还是把她送到家门口。虽然楼上楼下只有几步远,可楼梯光线不好,亲自把她送回家,苏姚才能安心。 刘大娘邀请她去家里坐坐,苏姚说不用了,刘大娘没有坚持,只说,“你林老师在学校改卷子,还没回家,等她在家找你来家里玩。” 这下苏姚没有拒绝,说了一声好。 刘大娘怜惜地拍拍她的肩膀,“好孩子,以后要是被欺负,就告诉大娘,大娘替你做主。” “谢谢大娘。” 苏姚下楼时,餐桌前已经没人了,只剩下苏婧坐在桌前,对着还没吃完的饭菜发呆。她脸上的泪水已经干了,只留下一道道泪痕。 揉了揉她额前毛躁的胎毛,苏姚问,“晚上吃饱了吗,要不再吃点。” 谁能想到,苏姚回家以后最先关心的是,苏婧晚饭有没有吃饱。 晚饭只有苏姚在认真吃,苏婧当然没吃饱,她照实摇摇头。 苏姚使嘴型小声对她说,“那就先吃饭,什么都没有吃饱饭重要。” 她最听苏姚的话,闻言就埋头继续吃饭。 晚饭只有苏姚吃饱了,其他人都将吃了一半的饭菜丢在桌子上,这可便宜了苏婧。 都说半大小子吃死老子,苏婧虽然只是一个小丫头,可常年吃不饱饭,每天都要干家务,那胃口也不小。 最后桌上剩下的饭菜被她吃光了大半,苏姚把她撑坏,制止,“别吃了。” 苏姚跟苏婧一起将桌上的碗筷收拾好,然后一起去水房洗刷。 水房洗完时,邻居十分惊讶看到若无其事的苏姚。 耐不住八卦性子的邻居凑到苏姚边上,“你.妈刚才为啥骂你呀?” 苏姚叹口气,“她白天在工作上遇到了不愉快,回家找我发火呢。” 这回答不是邻居期待的那一类,她有些失望地哦了一声就离开。 跟苏婧回到两人的小屋子里,苏姚把白天从苏建华那里搜刮到的几块钱塞到她手里。 苏婧摸着手中纸张的纹理,知道了苏姚给她的是钱和票。 苏姚小声叮嘱她,“你还在长身体,吃不饱不行,饿了就偷偷去买点吃的。” “对了,不要让爸妈大哥大嫂还有你二哥知道。” 苏婧只当是几分钱,撑死了是几毛钱,却没想到白天在学校打开一看竟然有三块钱。 再说回刘家,晚上林远思刘茂回家,刘大娘老两口还没睡。 刘大娘将饭菜拿去热后端到桌前,看着儿媳慢条斯理地吃饭,她缓缓说道,“今天我去楼下老苏家,那两口子想把苏姚嫁给车大海,苏姚那丫头不愿意,小赵骂得可难听了。” 小赵说的是苏母,她姓赵。 车大海的为人,林远思曾经听公公听到过,不是良配。听到自己曾经的学生要嫁给他,林远思有些担心。 林远思闻言放下筷子,“那苏姚还好吗?” “苏家跟我说不会强迫苏姚嫁给车大海,也不知道是糊弄我,还是真心悔改。”刘大娘叹口气,“苏姚个好孩子,可惜摊上了那样的爹妈。” 林远思有些恨铁不成钢地说道,“宣传科干事这样的好工作怎么能让给她弟弟呢,她真是糊涂。” 随即又想起苏姚目前的处境,很是心疼。苏姚父母对待儿女偏心的态度,在家属院里出名。 饭后,林远思跟丈夫刘茂回到两人的小卧室里,两人商量如何能帮助苏姚远离父母。 林远思满脸愁绪,现在找工作很难,她只是一个中学教师,没有通天的本领,即便苏姚是高中生,却不能给她提供一个工作岗位。 看着紧皱眉头的妻子,刘茂不想让她为此发愁,随口胡诌,想逗她展颜一笑,“干脆给她找个靠谱点的对象,苏姚自然能够离开苏家。” 听他这不靠谱的提议,林思远瞪了他一眼,“别胡说。” 刘茂原本是胡说,但是越想越觉得这个提议不错,临睡前还在林思远耳边说,“你真的不再考虑一下?” 被他念叨时间长了,林远思竟然也觉得这个想法很好。 于是她开始四处留意与苏姚年纪相仿,样貌品行方面都能配得上他的男同志。 第 9 章 合适的人选 林远思作为中学教师,社交圈子属于比较小的那种,她接触最多的便是学生和同事。她的男同事全是三十岁往上且已婚,于是回忆自己过往教过的学生有没有符合条件的。 实在是找不到合适的人选,于是她求助公公婆婆。公公在机械厂工作,机械厂这地方,最不缺的就是男工人。而婆婆在居委会,平日里对东家长西家短了解得比较多,哪家有合适的男同志她应该知道。 刘大娘听说儿媳妇的想法,最先抚掌叫好,“这主意好,我怎么就没想到。她原来那对象太过势利眼,哪能因为苏姚没了工作就分手。” 苏姚跟苟书峰分手,原本家属院里人都不知道,还是苟母过来闹了一通,大家才知道。 “咱们给她找个好的,绝对不像她爹妈那样卖闺女。” 想法是好的,可实施起来没有那么简单。 刘大娘就催促老伴也在机械厂里帮忙看看。 对着婆媳俩,刘大爷放下手里的报纸,“我记得远思有个外甥,还没结婚。” “我的外甥?”林远思不止一个外甥,一时之间不知道公公说的是哪一个。 不愧是父子连心,刘茂最先意识到他爸什么意思,“周言安。” 听到这个名字,刘大爷点点头。 而林远思恍然大悟,对啊,这个行。 林远思跑回卧室,翻出外甥年前寄来的信,“言安他年前的信,说自己没有对象。” 这信里没有见不得人的内容,林远思大大方方地拿到公婆面前,给两人看。 而外甥之所以会在信上这样写,那完全是因为,为防止外甥只简单说自己最近一切都好,林远思每次都要问上一箩筐问题,来了解他的近况。其中就包括了处对象了没。 看着信上的笔迹遒劲有力,刘大爷眼神满意。 “不过这都大半年过去了。”林远思不放心,“万一他在这期间处对象,那我岂不是从中添乱。” 林远思拍板决定,“我明天打个电话去问问他。” 现在电话极少,打电话需要去邮局。家属院附近就有一个邮局,林远思准备上班前打电话去打个电话问问。 外甥在来信时,曾给他写过他们团现在的联系电话,林远思记在电话本上,但由于一直没有急事,便只是写信联系。 都知道林远思在上班前要去邮局打电话,刘大娘连准备早饭都比往常要早一刻钟。 林远思吃完早饭就匆匆往邮局赶去,拨通电话后,听到一道冷淡的女声,“找哪位?” “你好同志,我找周言安。” 听到这名字后,那边的语气明显和缓,“请稍等一下。” 不久后,一道低沉的男声在听筒中传出,“你好,哪位?” 她自报家门,“言安,我是林远思。” 对面许是有些诧异,停顿了两三秒才开口,“小姨,您有什么事?” “就是想问你,现在有对象没有。” 这下对面停顿的时间更长了,“没有。” 林远思瞄了一眼电话正蹭蹭跳转的通话时长,“好,那没事了。” 许是觉得自己有些敷衍,她补充道,“你一个人在那边,按时吃饭,要照顾好自己。” 又叮嘱了几句,她才放下电话。 心里挂念着事情,这一天的班格外漫长,好容易挨到了下班时间。领导想让她加个班,把前一天的作业批改了。林远思往常是没有意见的,一切都是为了学生嘛,自己加班没关系。 可现在她还急着回去跟苏姚说介绍对象的事情,于是她罕见地拒绝了,“不好意思,宋姐,我家里有事,你看这样行不,我把作业带回家里批改。” 林远思的为人大家有目共睹,还真没人觉得她是在逃避加班。 那位叫宋姐的领导说,“既然林老师家里有事,那也别把作业带回家里批改了,就劳烦郑老师帮帮忙。” 这怎么好意思的。 林远思赶忙说,“不是什么大事,不耽误我批改作业。” 她实在坚持,其余人也不好说什么。 林远思回到家以后,刘大娘看见她后第一句话就是,“有对象吗?” “没有。” 这没头没尾的两句话,也只有刘家人能明白内情。 “我去把小苏叫到咱家。” 刘大娘想了想,觉得毕竟是讨论结婚的事情,怕小姑娘害羞,于是拉着刘大爷主动避了出去。 苏家的气氛怪怪的,从那天以后,仿佛一键回到过去,都在维持着往日和平的表象。 但是其余人都在隐隐排斥苏姚,苏姚怎么会感受不到。她不是十几岁的小女孩,因为被孤立就坐立难安。可是这种气氛,又让人难以忽视。 若是找不到工作,就要在这种环境之下再生活到七七年高考才能彻底逃离。想想还有五年半的时间,苏姚都考虑要不找个对象结婚,远离苏家人。 不过这终究是下策。 林远思的上门,让苏姚有些吃惊。 这还是她第一次看见这位林老师气质娴静温婉,一眼就能看出是位语文老师。 “林老师,您怎么过来了?” 林远思已经想好了借口,“很久没有看见你,想请你去我们家坐坐。” 王佳华坐在椅子上,听见林远思柔柔细细的声音不由瘪嘴。 苏姚毫不犹豫答应,“好。” 林远思把她带回家里,先给她倒了一杯温水,苏姚客气地跟她道谢。 苏姚觉得这位林老师今天有点怪怪的,她往常虽然关心原主,在原主高中毕业后,两人在路上碰见会打招呼,可从未有过邀请原主上门的时候。 苏姚不能用恶意去揣度一个好人,于是她主动问,“林老师,您今天找我,是有什么事情吗?” 林远思有些不好意思,她还是第一次做媒婆,“是这样的,我有个外甥,感觉跟你很般配,想介绍你们认识。” 苏姚明白了,就是介绍对象呗。 由于车大海那事,苏姚现在对介绍对象都有应激障碍症了。 不过林远思曾多次帮助过原主,还是刘大娘的儿媳妇。苏姚想着不能拒绝得太难堪,影响她跟刘家的感情。 “你等我一下,我这里有他的照片。”林远思去卧室找相册,从中拿出一张寸照。“这是他两年前的照片,两年过去即便有变化,应该不大。” 苏姚随便瞟了一眼,结果就没忍住多看了一眼又一眼。 嗯,怎么说呢,小伙长得是真精神。 一头利落的板寸,眉骨深邃,眼锋凌厉,是渣画质都无法掩盖的高颜值。 林远思假装没看见,苏姚的眼睛都快要粘到相片上了,轻咳两声,“我确定过,他一直没有对象,这才敢跟你说。” 听见林远思的声音,苏姚才将目光从黑白照片上移开,“林老师您的为人我知道,你介绍的男同志,在人品方面那肯定是没有问题的。” 林远思点头,“那孩子有责任心,忠于国家忠于人民将来也会忠于家庭。从不乱搞男女关系,这一点你放心,有组织帮你看着呢。离开家以后,一步一个脚印走到如今,最是踏实能干。” 见苏姚一直没出声,连照片都不看了,林远思诚恳说道,“你是我的学生,我不能骗你,是觉得你们俩合适,才把他介绍给你。” “林老师关心我,这我知道,只是不知道您外甥那边是什么态度呢,万一他现在没有成家的打算,或是觉得我不太合适。” 第 10 章 相片 林远思觉得她这话似乎愿意,又怕自己误会了,有些不确定地问,“你是什么想法,愿意还是不愿意?” 苏姚笑得坦荡,“当然是愿意了。” 这下林远思就放心了,“太好了。” 苏姚提醒她,“林老师,您先别高兴得太早,这事能不能成还得看您外甥呢。” 林远思兴奋的表情一下子褪去,她突然想到了外甥的性子。 确实,难搞。 心里叹口气,还要表现出这事不难的样子。 “没事,剩下的就交给老师了。” 两人又聊了一会,出去买菜的刘大爷和刘大娘回来了。 刘大娘装作不知道苏姚要来的样子,“苏姚来了,留在大娘家里吃饭吧。” “不用了大娘,我回家吃饭。”谁家的粮食都不是白来的,苏姚怎么能恩将仇报,她还是回去吃苏家的饭菜。 苏姚离开以后,刘大娘就迫不及待地问儿媳妇,“她愿意不?” 林远思有些发愁,“苏姚愿意没用,你们也知道言安那性子,我现在只怕他那边不愿意。” 刘大娘也不去打扰儿媳思考,先去做晚饭。 第二天,林远思把批改过的作业本带回学校,把原本下午的语文课跟其他老师调换,下午请了半天假。 苏姚在下午在自家门前看到林远思后,有些吃惊,“林老师,您今天不用上课吗?” 林远思轻咳两声,掩饰自己的不自在,没有回答她的问题,“我带你去照相馆照一张照片,然后寄给那小子。” 说着不由分说地要拉着苏姚离开。 “您等我一下。”苏姚把她带进苏家,请她坐下。 既然要拍照,就不能随便。 苏姚把身上的衣服换掉,又重新梳了头发。 “林老师,我们走吧。” 身侧仿若换了一个人的苏姚,林远思的视线忍不住往她身上瞟,在被苏姚抓包以后,她由衷夸道,“苏姚,你可真漂亮。” 原本就出色的脸庞,经过她简单拾掇,就只剩下了十分美丽。 “谢谢。” 林远思又说,“要是那小子无心婚事,你不要担心,老师肯定给你找到一门合适的婚事。” 林远思恨不得把胸脯敲得砰砰响,以表示自己的诚意。 在现如今,照相是一件稀罕事,只有那些条件好的人家,结婚或是在其他重要日子时,才能去照上一张相片。 像是苏姚这种为了相亲而拍照的人,在现在不能说没有,但也绝对不多。 林远思还是在跟刘茂结婚的时候,拍过一张两人的合照。 知道苏姚没有来过照相馆,林远思怕她不自在,一直陪在她身边。可苏姚表现得大方得体,按照照相师的指挥,丝毫不见怯懦,动作自然地就好像不是第一次来照相馆似的。 看得林远思一阵咋舌,要不是知道苏姚的家庭条件,以及苏家父母绝对不可能带女儿来照相馆拍照,林远思都要以为她经常来照相馆拍照呢! 而且,看苏姚坐在椅子上直视前方红布的动作,真就像那家庭富裕人家才能养出来的孩子。 林思远觉得,能在那样重男轻女家庭里,生长成现在的模样,不受影响,苏姚这女同志以后肯定会有大出息。 于是在拍完照后,苏姚感觉林思远看自己的眼神又变了。 以前更多的是同情心疼,现在嘛,是平视、是欣赏。 在掏钱时,林远思有些为难,苏姚家庭条件不好,自己是师长,掏钱理所应当,几块钱对于自己来说,不是大钱。可自己主动掏钱,又担心伤害到苏姚的自尊心。就在她纠结的时候,苏姚已经问过价格,把钱递了过去。 林远思:现在抢着付钱,还来得及吗。 苏姚原本想让照相馆帮自己洗两张相片,可冲洗一张照片的价格不算便宜,后来想到什么,转头看向林远思,“林老师,如果您外甥没看中我,能让他把照片还给我吗?” 这可是她拍的第一张黑白照片,是很有纪念意义的。 林远思:…… “我帮你要回来。” 那就这么说定了。 相片要等一周才能来取,林远思跟苏姚约好一周后来取。 看见拍出的成片,尽管只是黑白照片,苏姚越看越满意。 她于是转头叮嘱正打量照片的林远思,“林老师,您别忘记了,让外甥把照片还我。” 林远思这个好脾气,都忍不住没好气说道,“你就不能争点气,怎么就确定我外甥不同意。” 苏姚讪讪说道,“这不是以防万一。” “没有万一。”林远思手指轻弹照片,“这么好看的女同志,他还不同意,那他真是脑子不好使,这样的人不结婚也好。” 苏姚在相片的背面写上自己名字,然后塞进装相片的牛皮纸袋里。她想了想,跟照相馆的老板要了纸笔,将自己的年纪以及基本情况写在纸上。 林远思兴味十足地看她笔下内容。 两人步行走到邮局,趁苏姚去买信封和邮票时,林远思跟邮局的工作人员借到纸和笔,在苏姚写字的信纸背后,写下一行字,然后若无其事地将纸叠回原来的形状。 苏姚回去没有发现林远思的不同,两人将信纸和照片塞进信封,再写上要邮寄的地址,粘上邮票,扔进邮局外的邮箱。 这可以说是苏姚第一次写信了,她好奇地问,“什么时候能寄到。” 林远思思考两地距离,回答,“大约两周。” 两周后,顺城建设兵团,七团政治部 周言安在路过传达室时,里面大爷看见他,喊道,“周团,这里有一封您的信,是申城那边寄来的。” 他在申城的亲人只有小姨林远思,所以他便想起半月前,那个林远思打来询问他有没有对象的电话。 “谢谢。”周言安接过信,跟他道谢。 坐到办公桌前,周言安撕开信封,最先映入眼帘是一张薄薄的信纸,这倒是与林远思一贯的风格不同。大概是语文老师的缘故,她每次写信内容都在三张信纸以上。 周言安拿出信纸,就看到信封里还有一个牛皮纸小口袋,牛皮纸上印着东方红照相馆,里面装的东西是什么就不言而喻了。 他先打开牛皮纸袋,里面是一张女同志的照片,樱唇上扬、杏眼微弯,即便是在相片中,都能感受到她似乎在对着你笑。 想起林远思两周前打来的那一通电话,他隐约猜到那位姨妈/的意思。 听见把手转动的声音,不知是出于怎样的心理,周言安将相片倒扣在桌上。 “怎么不敲门?”周言安的眉头皱起,有些不悦。 “呦,周副团长在看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不想被我知道。”来人四十多岁的年纪,皮肤黝黑,两条黑壮的眉毛挂在额头上。 这人是七团的副团长之一,平日里单方面对周言安有些不和。他比周言安大了二十岁,两人却是平级,这让他的内心很是不服,平日里时不时就要刺上两句。 “在看家里寄来的信。”周言安的视线落在桌子上的信纸。 看周言安的眼神冷飕飕的,尤宝全这小心肝乱颤,可不敢把人得罪死了,这小子属狼的,下起手来才不管你是不是年纪大资历老,那是真的狠。 尤宝全打哈哈道,“我开玩笑的,你可别恼啊!” 第 11 章 结婚申请书 周言安将还没来得及看的信纸塞回信封,问来人,“有事?” 尤宝全不见外地在他对面坐下,“我作为老同志,关心年轻同志的个人问题。” 他掏出一根烟,熟练地点火,猛吸上一口,才开始了自己的长篇大论,“我说,你也老大不小了,咱团长像你这么大的时候,孩子都两个了,你还是考虑一下找个对象成家吗。” 周言安视线落在相片背面两个娟秀的小字上——苏姚,这应该是那个女同志的姓名。 这字迹虽然娟秀,可笔锋内藏。 不多时,这间不大的办公室烟雾缭绕。 尤宝全还在继续说,“虽然咱每天窝在这鸟不拉屎的地方,可咱团下面女知青多啊,全国各地都有,就说你想要什么类型哪个地方的吧,京城的申城的……” 周言安敲敲桌子提醒,“兵团规定不能跟知青处对象。” 尤宝全摆手,“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不能跟知青处对象,那针对的是有了老婆孩子的jun人。你一没结婚,二没对象,这规定跟你又有什么关系。” “无规矩不成方圆,既然是首长说过的规定那就要遵守。” 尤宝全说不过他,只好换个话题,“你一直不结婚,在团里影响不好啊。” 周言安淡声,“没说不结婚。” 尤宝全语重心长,“我看咱们团那个女知青,叫佘春妮的那个就很好,要不让组织介绍一下,你们俩把婚事就定下来。” 周言安面无表情说道,“我的婚事自己会处理,不劳各位老大哥费心。” “佘春妮天天往你身边凑,影响恶劣,团长让我跟你谈话。”尤宝全也急了,“你们两个都没结婚,孤男寡女,背后不少嚼舌根的人,说你在玩弄外地女知青。按照团长的意思,你俩结婚,就当以前是处对象,玩弄一说不攻自破。” 尤宝全又点了一根烟,“我们几个老哥哥知道你的为人,可我们相信你没有用,得群众相信你。” “麻烦带话给团长,我不会因为流言就与知青结婚。至于我的婚事,我会尽快结婚,不用大家操心。”说着周言安将尤宝全送出办公室。 尤宝全的目的还没达成,就迷迷糊糊地被请了出去。 在意识到这一点时,他气得踢了一脚门旁边的墙面,雪白的墙面上顿时多了一个黑乎乎的鞋印。 这人简直不知好赖。 他们几个老同志觉得佘春妮合适,一方面是流言的缘故,另一方面也是因为这是第一个不畏惧周言安冷脸愿意主动上凑的女同志。 当然这第二点,是不能跟周言安说。 他回到办公室,又狠抽了半包烟,还没有解气。尤其是想到周言安那句,他会尽快结婚。 笑话,就他整天冷着一张脸,怎么会有女同志敢嫁给他。 除非是那种比他还野的母老虎。 尤宝全一身烟味,满脸怒气地去找团长,气得把周言安说不跟知青处对象以及会尽快结婚那两句话,阴阳怪气地重复了好几遍。 看他正在气头上,安抚道,“他年纪小,不知道好赖,你别跟他一般见识。” “等他知道流言可畏,就知道咱们几个老哥哥的苦心。” “啊佘春妮多好一个女同志,长得漂亮不说,人家初中毕业,不嫌弃他整天板着脸。周言安倒好,他还不乐意。”尤宝全猛灌了大半杯凉白开,“整个团也就是他才特许与知青处对象,好多的机会啊,不惜福!” “还说能自己找对象,我看他能找到什么样的对象!” 撂下这句话后,尤宝全急匆匆地离开了团长办公室。 申城 到了七月中旬蝉鸣阵阵的时候,知青办联合居委会动员知识青年下乡。 家属院里不少人家的孩子都要下乡。 看到原本要去乡下,但因为亲姐姐将工作让给他,他能免于下乡的苏建华。 都觉得这老苏家这心眼子可真不少,有哥哥姐姐的知青,也打着有工作就能不下乡的念头。 绝大多数的哥姐都不愿将好好的工作拱手让出,就算有那心疼弟妹的,可现在又不同于六月初,知青办查得严,这种行为不被允许。 距离寄信过去了大半个月,苏姚感觉林远思最近有些躲着她。 她猜测结果可能不好,那边不愿意。林远思不好意思跟她直说,怕伤害到她。 既然这桩婚事不成,苏姚还得另想出路。 只是出路不好找。 苏婧的学校在七月初放暑假了,她小学毕业,开年上初中,在家不需要写作业,苏母和大嫂王佳华总是指使她干活,苏姚看不过眼,就带着她出去到处疯玩。 苏母少了一个小奴隶,苏母不愿意,用摔摔打打手里物件表达自己的不满。苏婧原本听到母亲摔打东西,就心惊胆战。逐渐地对于她的指桑骂槐,苏婧学着苏姚不往心里去。 苏父苏母还想让苏姚跟车大海处对象,可把苏姚说他们搞封建包办婚姻,只是每天暗示有了一个厂长公公以后,能过上什么样的好日子。 苏姚只当是没听见,然后继续做自己手头的事情。 林远思那边收到外甥寄来的信,就立刻来找苏姚。 这一段时间,她每天都期待邮差上门,结果总是失望而归。 久而久之,她心里发虚,不敢见苏姚,生怕她过来问有没有收到信,而从自己这里得到令人失望的答案。 从邮递员那里拿到信,她都没有拆开,直接带着信去找苏姚。 “苏姚,有回信了。” 面对林远思兴冲冲的表情,苏姚不忍心戳穿有可能是不好的消息,也跟着她一起高兴,“太好了。” 苏姚和大嫂王佳华和小妹苏婧在家,林远思不喜欢苏姚这个大嫂,因此不愿意进门,拉着她上楼说话。 信封捏起来厚厚的,林远思小心翼翼用刀拆开,掉出一小打叠好的纸张。 她的心里其实有些惴惴不安,因此打开的过程中,小心再小心。 第一张信纸密密麻麻写了大半张纸,林远思一个语文老师,最常跟文字打交道,此刻有些不耐烦地翻开第一张,看后面内容。 苏姚捡起被林老师扔开的纸,扫过上面的内容。这是一张个人情况说明,准确来说这是模仿苏姚那张纸所写的简历。 林远思那边半天没动静,她盯着手里纸张,嘴角在拼命上扬。 苏姚凑过去一看,这是一张结婚申请书,她的名字被手写在对应的框框里。 第 12 章 我要结婚了 林远思兴奋得像个小女孩,直拍大腿,其实她也才三十出头,只比苏姚大了十岁。 难得不需要加班的周天,刘茂在家休息,因着妻子带着苏姚回家,他躲进了卧室里。 在小卧室里,听见妻子傻子一般的笑声,刘茂不放心地出来看情况,就看见她怀里捧着东西笑个不停,而一旁苏姚看她这模样有些忍俊不禁。 “这是怎么了?” 林远思将手里的结婚申请书递给丈夫,“我就说这臭小子怎么快一个月都没来信,感情人家直接申请结婚去了。” 对于妻子近些日子的忧愁,刘茂作为枕边人十分清楚,因此在看见结婚申请书上已经填好的名字时,他也忍不住笑了。 他打趣道,“行了,这下你该放心了。” “可不是嘛,我都好多天没睡上一个好觉了。” 刘茂把结婚申请书放到苏姚手里,“还是物归原主的好。” 林远思说了一声是,就将手里的材料一股脑塞进苏姚。 饶是苏姚脸皮厚,此刻脸上有些发烫,但她强作镇定地翻着手里的信。 周言安将苏姚要准备的一些文件,以及需要跑哪些部门都细细地罗列在白纸上,每一个环节都安排得妥妥当当。 苏姚合上信,对两人说,“择日不如撞日,我今天就把需要准备的文件跑下来,明天就能直接寄出去了。” 这说法再合林远思的心不过,她说着就要跟她一起去。 “现在这小年轻,真是一个比一个心急。”看着两人离去的背景,刘茂忍不住感慨道。 苏姚需要准备的文件不多,她现在失业在家,只需要去居委会开证明就好。 只花了半下午的时间,就准备好了所有材料,两人就顺便去了一趟邮局,所有材料一起寄走。 这流程顺利得林远思心里有种不真实感,“这也太快了吧。” 苏姚站在邮局门口,跟着一同感慨,“确实。” 等两人走到苏姚家楼层要分开,林远思叫住她,“把你对象写的信带走。” “还有你对象的照片一起拿回去。” 至于为什么周言安无缘无故会邮寄照片,这就不得不说林远思在信纸背后加了一句话,让他务必随信邮寄一张近期的照片。 林远思突然而来的一句你对象,苏姚险些没站稳从楼梯上摔下去,在她似笑非笑目光的注视下,苏姚强作镇定,只当这是一句再平常不过的称呼。 在林远思转过身时,她才捏了捏有些发烫的耳垂,好怪。 在准备结婚材料的时候没有意识到,如今经过林远思提醒,苏姚突然就觉得自己已经半只脚埋进了民政局。 突然就要结婚,还有那么一点小紧张,她盯着手里的结婚材料,随口就说道,“我这边要是不打算结婚,周言安会不会很丢人。” 向上级打了结婚申请,相当于上下级都知道了他要结婚了,结果传来老婆不结婚的消息。 在林远思惊讶的目光之下,苏姚讪笑摆手,“开玩笑开玩笑。” 林远思总觉得这丫头刚才的语气不像是在开玩笑,她心里叫了一声糟糕,别是她好心办坏事,坑了外甥吧。 察觉到林远思若有若无地打量视线,苏姚觉得林老师好像把玩笑当真了。 把周言安寄来的信收起来,迟迟没等到她的下一步动作,苏姚提醒她,“林老师,相片还没给我。” 林远思一直悬着的心总算能放下,那小子虽然闷了点,但也不是一无是处,至少媳妇看上他的脸了。 回到苏家以后,苏姚觉得这事没有再瞒下去的必要,下午去居委会找工作人员开证明,家属院的一些人已经知道,苏家人很快也会知道。 不能让苏家其他人觉得苏姚跟家里人生分了,她要结婚的消息他们竟然是最后知道的。 今天周言安的信上,说师部建议营级以上干部把家属带过去,他用一种十分委婉的语气邀请她随军。 苏姚思考不过三秒,就打算去顺城随军。苏家明显没有她的立足之地,每天看着苏母发火,也不是个办法。原本就打算尽快离开苏家,不过是迟迟没能找到工作。现在好了,她找到了离开的正当理由。 虽然信上明说了顺城那边条件艰苦,苏姚没有放在心上。她觉得应该也就那样,再艰苦能有多难? 苏姚相信自己可以适应,她一个从来衣食无忧的人来到缺衣少食的年代,不也适应了现状。 然而当苏姚在见到兵团家属院后,第一反应是想立刻回到申城跟苏家人斗智斗勇,这都是后话了。 既然打算去随军,苏姚觉得手上不能没有钱。 穷家富路这个说法叫了几千年,那不是没有依据的。 虽然她是去过日子,可苏姚觉得彻底在顺城安定下来之前,顺城于她而言一直是“路”。 到了一个陌生的环境,无论是什么样的人,心里都会有不安。手里有钱,心中不慌。 苏姚打算临走前,让苏家老两口和大哥大嫂,主动支援她一些马内。 为了小钱钱,现在不能跟家里人闹崩。 苏姚回家时,对着父母和大嫂王佳华喊得那叫一个亲热。 苏姚把信放回卧室,出来后对着苏母问,“妈,今天要买菜吗?” 苏母奇怪地看了她一眼,似是在诧异她今天怎么转性了,“要,你去买两条鱼,再买一块豆腐,你大嫂想喝鱼汤。” 苏姚应得十分利索,“好嘞。” “大嫂还想吃什么,我去买菜一起买回来。” 王佳华听到声音从小卧室走出来,吩咐道,“要是有山楂,买点山楂回来。” 苏母听说儿媳妇想吃山楂可高兴了,人都说酸儿辣女,那儿媳妇这胎肯定能给她生一个孙子。 “要是没有卖山楂的,你买块山楂糕。” “好。”苏姚伸手,“钱和粮票。” 还当苏姚终于良心发现的苏母:…… 苏母不情愿地从装钱的小布包中数出足够的粮票,递到苏姚手里。 她倒是想少给点钱,让苏姚自己往里垫,可从这段时间失败的经历来看。苏姚绝对不会自己往里面搭钱,给多少钱和票,就买多少的粮和菜,一分钱的便宜都占不到。 买回来的菜不够,她就要挨饿。 本来饭菜不够那都是苏婧挨饿,现在有苏姚在苏婧身旁给苏婧夹菜,全家就只有她这个当妈的一个人吃不饱。 苏婧照例跟在苏姚身后一起出去,每次买菜苏姚都会把她带上,花上几分钱给她买点零嘴,这已经成为两人之间约定俗成的习惯了。 苏姚到副食品店时,里面的豆腐已经卖完,她只好跟苏婧一起去所谓的黑市上碰碰运气 从去年开始,申城对投机倒把的行为抓得不严格,黑市逐渐冒头,许多购销社里紧俏的物资可以在黑市买到。 苏姚在一位老大娘那里买到了一块豆腐。 无论是山楂还是山楂糕都没看见,倒是看见有人自家腌的梅子,苏姚买了一小罐。 回去的路上,她跟苏婧一人尝了一块。两人眼睛都眯起来,苏婧酸得直斯哈。 苏姚很喜欢这个味道,她于是折返回去,将那位婶子剩下的那瓶酸梅一起买了回去。 回到苏家以后,苏姚把一罐酸梅连同鲫鱼豆腐一起放在餐桌上,另外一罐带进小卧室里。 虽然苏姚没有买回王佳华要的山楂和山楂糕,苏母见她买了酸梅,也是酸的食物,倒也没说什么。 而王佳华只吃了一颗酸梅,就直接吐了出来,“不好吃。” 苏母赶紧递过去一杯水,埋怨苏姚不会买东西。 苏姚懒得跟苏母在小事上计较,见家里人都来齐了,她清清嗓子,“我宣布一件事。” 苏婧捧场极了,巴巴跑过来问,“什么事?” 其余人不是很在意地偏过头,示意她快说。 看苏母正伺候儿媳妇漱口,苏姚开口说道,“我要结婚了。” “扑哧。”正在漱口的王佳华一口水直接喷到苏母身上。 第 13 章 搞钱 苏母顾不得身上的漱口水,赶紧给儿媳妇擦嘴。 苏建华是最激动的人了,他兴奋地问,“姐,你同意跟车大海处对象。” 他觉得真是皇天不负苦心人,经过他和爸妈这一个多月在苏姚耳朵边上的劝说,她终于同意了。 苏姚微笑,“没有同意,我不会跟他结婚。” 苏姚身边再也没有其他的男同志,苏家人都比较纳闷。 大嫂问,“不会是苟书峰吧?” 听到这个名字,苏母就一百个不同意,“他绝对不行,别说我和你爸不同意,苟家那老太太就不会答应。” “现在强调自由恋爱,你们虽然是我的父母,但是没有权力干涉我跟谁结婚,同理苟家老太太也是一样的。” “真是他?”苏建华很震惊,“姐,你可别忘了,他曾经甩了你,苟家老太太还把苟书峰送你的东西要了回去。” 他一脸的你要是跟苟书峰结婚,别怪我看不起你。 大嫂王佳华曾经是最想要苏姚嫁给苟书峰的人,这样苏姚就能空出一张床、 可是自打听说小姑子可以嫁给厂长家儿子之后,她当然希望小姑子嫁得好,他们也能沾光。 家里人曾经背着苏姚苏婧这姐俩商量过,要在日常生活中给苏姚灌输嫁给车大海是一门好婚事的,从而让她打心里愿意。 有了车大海这门“好婚事”后,跟苟书峰结婚在她看来,就有些吃亏了。 大嫂王佳华也表示,她就更委婉的多,一副为了苏姚好的样子,“小妹,我也觉得苟书峰不是良配。别的不说,就苟家那破皮老太太,就不是你能摆布的。都说咱们女人嫁人一半嫁丈夫,还有一半嫁婆婆。” 苏母觉得大儿媳说得有理,也跟着符合,把听到关于苟母的一些光荣事迹说给苏姚听,以此来警示她。 就在家里都苦口婆心劝她不要跟苟书峰结婚,苏姚才缓缓开口,“不是跟苟书峰结婚。” 口沫横飞的苏母立刻停下话头。 “那是跟谁?”苏建华咋咋呼呼最先问出所有人的心里话,“大姐,你是不是让人给骗了。” “没有被骗,我已经收到了他们单位开的介绍信。” “什么时候认识的?哪里人?做什么工作?” 苏姚怕苏家人知道是林远思介绍的对象,以后她不在的话,去找林远思的麻烦,就没说是林远思是介绍人,那人是他外甥。 只简单地说他是哪里人,以及目前的工作岗位。 听说苏姚结婚对象竟然是个副团长,一家子都十分惊诧。 苏母这个当妈的没忍住最先开口问道,“他今年多大了,别是个二婚的,你去给人家做后妈。” 从她的生活经验来看,能当上副团长的人,年纪至少在三十岁往上,四十岁也不是没有可能的事情。 苏母那个口气,听着好像是不想让苏姚的对象是个二婚的男人。不过在她心里,有这么一个当军官的大女婿,全家都能跟着沾光,似乎不比嫁给厂长家儿子要差。 苏姚十分耐心地回答,“比我大三岁。” 苏父和苏母连连点头,对这个大女婿满意的不得了,就连连日来对苏姚爱搭不理的态度都变了。 “你们什么时候结婚?” “女婿会来顺城吗?” “既然女婿已经是团级干部,那你岂不是可以随军。” 一家子絮絮叨叨问了大半天,苏姚为了计划顺利进行,十分耐心地回答每个人的问题。 直到屋子里燃起了煤油灯,一家子还没吃晚饭呢。 “出去买菜累坏了吧,以后妈做饭就行。”苏母这下也不指使苏姚去做饭,她自己拿着菜就出去了。 人都是无利不起早,尤其是苏家这一群精致的利己主义者。 知道苏姚要做军官太太,王佳华对待她的态度既客气又热络。 晚上睡前,苏婧蹲在苏姚的床边,委屈地说,“大姐,你以后能经常回来吗,我会想你的。” 苏姚有些怜惜地揉了揉她的头,“姐姐以后会经常给你写信,你缺什么就在信上跟姐说。” 苏婧闷声点头,跟苏姚说,“姐,我知道你不喜欢咱们家。” 苏姚笑了,小小年纪竟然还知道她不喜欢这个家。 苏婧得意地轻哼一声,表示没有什么可以逃得过她的眼睛,“可是家里还有我,你要经常回家。如果姐夫欺负你了,你告诉我,我会保护你。” 自打知道苏姚有了那样好的结婚对象后,苏母不仅不用她做饭,就连买菜都不麻烦她。或是自己去,或是指使老伴去。 家里人在对待苏姚时,变得小心翼翼。 这天苏母要去买菜,苏姚叫住她,“妈,我陪你一起去。” 苏母笑呵呵地等着她穿衣服,“慢点,不急。” 母女俩手挽手去买菜,看见邻居,苏母连打招呼的声气都跟往常不一样。 路上苏母不住地夸苏姚懂事,愿意陪她一起出来买菜。 苏姚忍住没有呵呵,原主对这个家付出那么多,每一个人记得她的好,现在就只是陪她出来买个菜,就是懂事。 在问过苏姚意见之后,苏母买好了晚饭要用的菜。 在回家的路上,苏母小心翼翼地问,“姚姚,你打算什么时候结婚,不用考虑家里边,一切以周团长那边的时间为准。” 苏母这声音不小,引得过往的路人频频打量,她喜欢这种被人关注的感觉。 苏母在说结婚和周团长这两个词时候,故意加重声音,生怕别人不知道她要有个当团长的女婿。对于苏母这小心思,苏姚一眼就看出。这低劣的凡尔赛,尬的她浑身难受。 对面刚好有俩大娘,是家属院的邻居。 一大娘叫住苏母,“小赵,你说什么,苏姚快要结婚了吗?” 苏母笑得跟朵花似的,“是啊,您都知道了。” 另一大娘瘪嘴,你说的声音那么大,想听不见都难。但她记得好像听见了什么团长,她就问,“你家大女婿做什么的?” “就一当兵的。” 大娘说,“我刚才听你说什么团长,是说你大女婿吗?” 苏母点头,“对啊,不过他现在只是个副团长而已。” 大娘十分配合她,“副团长唉,很厉害了,你这女婿可不是一般人。” 两个大娘对视一眼,眼中的神色不言而喻,夭寿啦,这老苏两口子又卖女儿了。 和苏父苏母想法一样,这两个大娘都觉得能当上团长,那年纪一定很大,至少四十岁往上,都能当这姑娘的爹了,眼中对苏母的鄙夷简直快要掩盖不住。 苏母没发现哪里不对,还觉得这两个大娘是在羡慕自己有个争气的女儿。 “你什么时候结婚,妈好提前准备。” 苏姚语气犹豫,“我觉得不着急。” 苏母就劝她,“你可不能犯傻,万一人家反悔了怎么办。你得赶紧跟周团长结婚,等你俩结婚了,他想反悔都没有那个机会。现在邻里邻居都知道了你要嫁给军官,要是最后人家不要你了,咱们家多丢人啊。” 其实最丢人的是苏姚这个当事人,苏家还真不至于跟着她一起丢人。说不定真有那么一天,苏母和苏家大嫂还得踩她两脚,骂她不自量力。 苏姚适时地叹口气,“我也想早点结婚,可实际情况它不允许。” 苏母赶紧问,有什么为难的地方,她来解决。 “去人生地不熟的外地,语言不通习俗不通,我身上没钱,心里发虚啊。” 苏母那真是个妥妥的守财奴,一提到钱,她开始不吱声了。 苏姚继续叹气,“要是我那两年的工资都攒下来,就算少攒一点,有个三五百块傍身,我心里也不至于会发虚。” 苏母虽然希望女儿尽快嫁过去,以防夜长梦多,可她的钱都是为儿子攒的,将来人死以后传给儿子,现在给了女儿傍身,那儿子可怎么办。 苏姚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对了,我以前每个月给你五块,你说帮我攒着,等我嫁人给我。” 苏母纠正她,“那不是你给家里交的伙食费?” 第 14 章 火车站 确实是伙食费,不过苏姚抵死不认。 “妈,您当时跟我说的是帮我攒着,等我嫁人的时候还我。”苏姚一脸你怎么说话不算数的表情,“我负责给家里买肉买菜,就不需要交伙食费。” 被她这表情看得,苏母差点以为是自己记错了。 苏姚继续给她添猛料,“您不能这样,这是我的傍身钱,怎么能不给我。你这样,我要让居委会的大娘婶子替我做主。” 在苏母看来,居委会那一群人简直就是搅屎棍,谁家有事都要掺和一脚。 苏母坚决不肯松口,“你尽管去找,你是我女儿,你说你让我帮你攒钱,我还说你在撒谎。” 苏姚柔声说,“妈你看你,不过是跟你要点钱,你就急成这样。那我是为了谁,还不是为了咱这个家。我要是手里有钱,到了顺城那边牢牢抓住周团长,等到以后咱家有了什么麻烦,或者是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地方,我能不伸把手吗?” 这倒是说进苏母的心坎里了。 苏姚看她表情松动,继续说,“等以后小侄儿要是想当兵,跟我说一声,他大姑父还能不帮忙。可如果周团长对我这个老婆没有感情,到时候想要人家帮忙,那可不是一两百块就能解决的。” 苏母立马换了一副嘴脸,“我是你/妈,怎么能不为你着想呢!你之前交给家里的生活费,妈一分不留,全都让你带走。咱家里生活苦点累点不要紧,只要你能在那边过得好。” 苏姚感动得快要哭出声,“妈,我就知道你对我最好。” 她亲亲热热地抱住苏母,她保证道“你放心,等你老了以后,我一定好好对你。” 苏母原本想说,以后混得好,可别忘了拉拔你大哥小弟一把。现在听见苏姚说,以后给她养老,苏母就不说了。 母女二人回到家,苏母趁着大儿媳不注意,把去卧室翻出的一把大团结塞给苏姚,“可别让你大嫂看见,我以后还得指望你大哥大嫂养老,要是他俩知道我偏心你,肯定对我有意见。” 苏姚举手发誓,“您对我的恩情,我绝对不会忘记。” 苏母这才满意地出去烧菜。 在苏家人的盼望下,苏姚留到八月初,才准备动身。 动身的理由很简单,在没有空调的日子里,她难以接受申城的炎热。 在动身前,苏姚做了充足的准备,把身上申城粮票换成了全国粮票。 林远思夫妻和苏婧送她上火车。 苏姚不打算再回这个家,她几乎把自己的全部身家都一起打包带走。 得亏有刘茂骑着自行车,帮忙拎行李,苏姚觉得单凭自己的小身板,很难把行李扛下火车。 至于在火车上要看好行李,以免遇见扒手,这种事情,在这个年代更是几乎不存在的。 火车票是提前一星期买好的,为了剩下车票钱,苏姚特意趁苏父在家时说要去买票,想让苏父陪她一起。 要搁以前苏父肯定不愿意陪苏姚去买票,好容易放假不用上班,还想在家里歇一歇,外面大热天,他不愿意出门。而且还是个丫头片子的请求,哪儿凉快哪儿待着去。 现在苏姚有个有出息的对象,苏父对待她时态度就比较慎重,在他看来那是大大的上心,在苏姚看来也不过是像是个正常的父亲罢了。 苏父陪着苏姚去买火车票,在售票员说要付钱的时候,苏姚杵了杵身后的苏父,“爸,拿钱。” 苏父养了快二十年的习惯,那就是不在女儿身上花钱,如今虽然想着苏姚有出息,要好好对待。可根深蒂固的观念不是那么容易就改变,此刻若是带着苏建中苏建华两兄弟任意一个,他绝对不需要提醒,就主动付钱。 “这么多人看着呢,您不会连个火车票都不舍得给女儿买吧。” 苏父是个要面子的人,在苏姚的刺激下,他当即就从内兜里掏出了自己的私房钱。苏母秉承着男人有钱就变坏的观念,要求苏父上缴工资。 苏父是表面是个听老婆话的好男人,每次的工资都如数上交。可他觉得男人兜里不能没钱,厂里下发的奖金收入他会留下大半,虽然不多,日积月累却是一笔不小的收入。 如今帮苏姚买火车票,用的就是他的私房钱。 那位售票员女同志有些嫌恶地接过他从内兜里掏出的钱,然后递过来一张从申城到顺城的硬座火车票。 不过,她现在需要赶快安抚这位因为痛失私房钱,而心情明显不好的苏父,“爸,你哪来的钱,是不是私房钱,我要告诉妈。” 刚才只顾着赶紧拿钱,而忘记了这钱见不得光的苏父:…… 他赶紧说,“可不能让你/妈知道。” 苏姚仿佛一个调皮的女儿,“不告诉我妈也行,你带我去逛百货商场。” 苏父眼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不耐,“爸随身带的钱不多,去百货商场可买不起。” 苏姚退了一步,“那去黑市总行吧。” “这个可以。” 在苏父的陪同下,苏姚去黑市买了些生活用品,当然都是苏父掏钱。 苏姚是一个非常讲诚信的人,说不让苏母知道,就绝对不多嘴。 第一次坐这个年代的火车,苏姚提前一个小时到了申城火车站。 申城是个大站,来往人头攒动。 林远思和苏婧,一个柔弱女教师,一个是初中小毛孩,自觉地站在苏姚身前为她开路,她手里拎着自己的一小包行李,其余的大部分都扛在刘茂的自行车上。 将她送到火车站里,距离发车的时间还有一会。 周围不少哭哭啼啼送别的人,或许是现场气氛烘托到位。林远思嘱咐她在顺城要是缺了什么就写信求助,千万别自己硬抗。希望她跟周言安能好好过日子之类的话。 苏姚一一应下,转头叮嘱苏婧在那个家要保护好自己,无论什么时候都不能把学习丢下。 “我把初高中的课本都放进你的柜子里,好好学习。” “一定要好好吃饭,我给你留的钱千万别不舍得花,不然长不高。”苏姚留了三十块给苏婧,让她自己藏好。苏家父母不给女儿身上带钱,小姑娘本来在家就吃不饱饭,连个买零嘴的钱都没有,就只能饿着肚子上学。 也是知道这不是一个花钱大手大脚的孩子,苏姚才会一下子留给她三十块。 林远思把苏婧搂在怀里,刘茂笑着对她说,“放心吧,外甥媳妇,你这小妹妹我们替你照顾。” 林远思看了一眼手上的腕表,快到了发车的时间,让刘茂把苏姚的行李搬上火车。 刘茂照做,怕放在行李架上苏姚拿不下来,把行李堆在苏姚的座位底下。 “那我们就走了。” 苏姚点头说好,“你们就直接回家去,别在站台上等着火车发车。” 林远思含泪点头,“好,记得多给老师写信,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地方就直接说,别怕麻烦。” 看见林远思眼睛里的泪花,原本皮实的苏婧也唰唰掉眼泪。 苏姚安慰妹妹,“别哭了,我又不是不回家了。” 刘茂也安慰妻子,“快别哭了,苏婧也跟着你一块哭。” 在火车门外这三人离开,苏姚回到自己的座位上,看见对面似乎是一家三口也是哭作一团。 终于在火车发车之前,当父母的留下了儿女,跳下火车。 林远思在离开火车站后,让刘茂带着苏婧回去,她要去邮局打个电话。 刘茂向来听妻子的话,让苏姚坐在他耳朵后车座上,骑着自行车就往家属楼的方向骑。 火车站附近比较偏僻,不过应有的基础设施一样不缺,在距离申城火车站不远处就有一家邮局,规模比家属院附近的那一家还要大。 一段时间内连着打了几次电话,林远思都快要把外甥单位的电话号码给背熟了。 还是像往常一样拨打电话,不过这一次没那么幸运。林远思被对面的接线员告知,“周团长去师部开会了,不在团里,如果有事可以等周团长明天回电话。” 这可真是不巧,林远思问,“言安他今晚能回来吗?” 女接线员声音甜美,“可以的。”通常去师部开会,都是当天去当天回,所以女接线员如此回答。 林远思点头说好,只是她使用邮局的公用电话,如果让周言安回拨,那她明天就得在这个邮局里面等着电话,这对她来说很不方便。 于是她问,“能劳烦你帮忙转达吗?” 女接线员说,“如果您不介意,那绝对没有问题。” “请帮我转达以下内容,苏姚在八月14日下午三点坐上了X333次火车,从申城出发,将于后天也就是8月16号早上六点到达顺城,请记得去接站。” 林远思说完停顿了好一会,“就这些,麻烦你了。” 女接线员,“好的,我会帮你转达。” 第 15 章 接站 从前坐高铁出门,大于六小时的车程,苏姚都直接选择飞机。三十个小时的硬座,这完全是不敢想的。 从前听到“青春没有售价,硬座直通拉萨”的宣传语,她好奇地搜了一下去拉萨的硬座时间,便直接放弃了去拉萨的计划。即便是三十个小时的软卧,她也不是很愿意。 不过这年代只有这个条件,苏姚也只有默默接受。 这一晚上不停在睡着和被吵醒,终于到了早上,苏姚去洗漱间洗了一把脸,觉得身上的闷热散去了一些。 苏姚路上带的干粮不多,却装了不少的黄瓜和西红柿。从前长途旅行的经验告诉她,坐火车带水果的重要性。 对面也是从申城出发的女同志,盯着正在吃西红柿的苏姚,闻着酸酸甜甜的味道,觉得自己刚才吃去餐车吃的盒饭都不香了。原本昨天傍晚看苏姚吃黄瓜,她为着自己能去餐车吃盒饭,还十分骄傲,现在就只剩下羡慕。 她主动问,“同志,你这西红柿能卖我吗?” 苏姚摇头拒绝,“买卖东西可是投机倒把行为。” 出门在外她绝对不会给自己留下任何话柄。 她看对面暗淡下来的眼神,她话音一转,“你如果真心想吃,我送你两个。” 翟江瑞不是喜欢占便宜的性子,“那你够吃吗?” 苏姚看了一眼自己的袋子,“没关系,我带了很多。” 翟江瑞喜气洋洋地接过两个西红柿,她为自己辩解,“我以前也不是那种眼皮子浅的人,看见人家吃东西就忍不住想吃,这不是肚子里揣了一个,脾气都变得奇怪。” 苏姚这才知道,原来这位女同志是一个孕妇,怪不得在座位上坐一会就要出去。 注意看她的肚子确实能发现端倪,小腹微微隆起,看着比大嫂王佳华的还要大上一些,“那你这不容易,怀着身子还坐长途火车。” 翟江瑞咬了一口西红柿,比她想象中的味道还好,“没办法,我都快三年没回家了,要是不趁着月份还不大回家一趟,以后等孩子出生,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回娘家。” “是的。”苏姚理解。 在与她的对话中,苏姚得知,这个女同志叫翟江瑞,她66年就下乡了,当了几年知青以后,嫁给了当地人。 到了半下午,翟江瑞觉得肚子饿了,邀请苏姚一起去餐车,“苏同志,我刚才吃了你的西红柿和黄瓜,中午一定要让我请你吃饭。” 这个时代火车上的盒饭不便宜,还得有专门的票,苏姚当然不能接受,“你一孕妇就不用管我,两个西红柿而已,不是多值钱的东西,你不用放在心上。” 见苏姚态度坚决,她实在饿得难受,就没有坚持。 就在翟江瑞去吃饭的时间,她旁边的位置上来一位抱着孩子的女同志。穿着土布做的衣裳,脸色蜡黄,一副不起眼的长相,逢人就低头。 翟江瑞肚子里怀着孩子,正是母爱泛滥的时候,跟她身边的女同志搭话道,“嫂子,你家孩子今年几岁了?” 她还想看看孩子的小脸,结果被一把拍开,“四岁了,我家孩子在睡觉,你别吓着他。” 翟江瑞悻悻地收回手,说了声抱歉。 对面是两座的长椅,一个人是孕妇,另一个是抱着孩子的妇女。 光是看着都觉得拥挤,苏姚于是对翟江瑞说,“要不咱俩换一下位置,你来我这边坐。” 苏姚旁边的位置始终没人,只有她一个人坐。 翟江瑞感激说道,“谢谢。” 于是两人换了座位,苏姚和抱着孩子的女同志坐在一排。 直到跟这位女同志坐在一排,苏姚发现她怀里的孩子真的很乖。 原本她十分讨厌在车上遇见小孩,几乎所有遇见的小孩都是熊孩子。可这个孩子从上车一起睡到现在,既不哭也不闹。 差不多到了饭点,见翟江瑞还不去吃饭,苏姚就问,“怎么不去吃饭?” “我没什么胃口,中午的饭只吃了两口就倒了,这太浪费了。”翟江瑞把手放在肚子上,有些恹恹的,“反正也不饿,我就不去吃饭了。” 苏姚就问她,“那你还带干粮了吗?” 翟江瑞摇头,她出门前家里找人换了火车上的餐券,怕亏着她这个孕妇,没有带干巴巴的干粮,结果火车上的饭她吃不惯,觉得还没水灵灵的黄瓜好吃。 她小心翼翼问道,“你能再给我两根黄瓜吗?” 这有什么的,苏姚给了她两根黄瓜,额外又给了她一个西红柿。 “带的这些水果在车上吃光,省得我下车还要拎着。” 苏姚这话,让翟江瑞接受好意的同时,少了很多的心理负担。 “还不知道苏同志去顺城做什么?” “我去找我对象。” 还没等翟江瑞问她一个申城姑娘,怎么会在顺城找对象,就听她补充道:“他在顺城当兵。” 在听到苏姚说对象在申城当兵后,她身边那个女同志明显瑟缩了一下。 翟江瑞眼睛亮了一下,“是在兵团吗?” “好像是吧。”苏姚自己不太确定。 翟江瑞却十分肯定,“应该没错。” 两人咔嚓咔嚓啃黄瓜,翟江瑞跟她说顺城的一些事情。 闻着身边清香的黄瓜味,那位抱着孩子的大姐从放在地上的口袋里掏出干粮默默啃着。 虽然刚才在这位大姐身上惨遭滑铁卢,翟江瑞还是不气馁,主动问道,“嫂子别只顾着自己吃,也让孩子吃点。” 却得到干巴巴的一句,“他不饿,不用吃。” 经过翟江瑞提醒,苏姚才觉得这女同志和怀里的小孩有点奇怪。 虽然大吵大闹的小孩让人讨厌,可那才是孩子的天性,这个小孩不吃不喝只知道睡觉。 这不对劲。 三十多度的天气,小孩窝在当妈/的怀里,竟然也不嫌热。 顺城 团里这个地方,说是有秘密,那就有秘密。说是没有秘密,那一件小事全团的人都知道了。 就比如说今天,林远思告诉周言安的内容,团里其他人知道得比他本人还快。 这就全赖于那位接线员有一个大嘴巴。 周言安从师部回到团里,天已经完全黑透,办公室那边没有他需要做的工作,于是他就直接回了宿舍。 跟他住在同一宿舍的是三营里的教导员张海翔,他早年丧妻,孩子由爹妈和丈母娘帮着带,他像个单身汉一样住在宿舍里。 “听说今天有你的电话。” 周言安脱外套的手一顿,“还听说什么了?” “是一位女同志打来的,让你去火车站接人。”说到名字张海翔有些迟疑,“好像是叫苏什么的。” “苏姚?” 张海翔记不太清了,“大概是吧?” 周言安估算了一下申城到顺城的距离,应该不急,不过怕中途出现意外,于是他问,“那你听说到,让我什么时候去接站吗?” 接站的日期,这谁关注啊? 周言安将脱下的军装往身上套,“我去一趟办公室。” “是男同志还是女同志啊?”张海翔追在他身后一同出了门,贱兮兮地问,“你这么紧张,不会是一位女同志吧?” 他不过是打趣,不用想也知道,出现在周言安身边的,绝对不是女人,估计是亲戚或者是战友。 结果就听见那边淡淡说道,“我未婚妻。” 擦! 竟然还真的是女人。 张海翔在八婆方面绝对不输女同志,在他跟在周言安身后问东问西时,周言安终于忍无可忍,“组织应该派你去做情报工作。” “你还敢质疑组织了。”虽然年纪比周言安大上许多,可他并不觉得被冒犯了,毕竟他对自己的形象不太看重,要不也不能光着膀子,只穿着一条大裤衩就出门。 “我只是觉得组织不应该忽略你的这个优点。” 张海翔摸着下巴,“其实我也觉得我在这方面有很擅长。” 等看到办公桌上的纸条写的接站日期还早,周言安才转身要回宿舍。 张海翔:跑这么老远,就为了看一眼纸条,这也是没谁了。 张海翔跟在周言安身后跑了一圈,关于苏姚这位女同志的消息丝毫没打听到,只知道这是周言安的未婚妻。 而作为周言安未婚妻的苏姚,此刻还在火车上煎熬。她要坐接近三十个小时的硬座,才能到达顺城。 第 16 章 出站 苏姚一瞬间变得非常热情,“嫂子,你带孩子回娘家吗?” 那人点点头表示是的。 苏姚又问,“嫂子娘家在哪儿,离顺城近吗?” “在煌宁。” 骗人,刚才列车员检查火车票,苏姚看见她票上的目的地也是顺城。 翟江瑞皱眉问,“煌宁在哪儿?” 苏姚其实知道,煌宁已经靠近这趟列车的终点站蒙市,但她摇头表示不知道。 抱孩子妇女原本是不想,但看这俩人都是自来熟,怕没问到答案继续纠缠,便回答,“是一个小地方。” 原本苏姚只是一点疑惑,知道这妇女在撒谎,潜意识告诉她一定有猫儿腻。 翟江瑞长见识一般点点头,“还是第一次听到这个地方。” 苏姚对着这女同志主动提出,“大嫂看你抱了一下午孩子,胳膊僵了吧,我帮你抱一会。” 翟江瑞也觉得这当妈的可真是不容易,也跟着附和。 那妇女推拒道,“不用,我在家都习惯了。” 苏姚打趣道,“放心吧,我不是偷孩子的。” 她虽然笑得温软无害,视线却一直落在女人脸上,偷偷观察。她注意到在说到偷孩子这个词时,这女人明显瑟缩了一下。 苏姚尴尬收回伸出去的双手,若无其事地跟翟江瑞进行刚才的话题。 过了一会苏姚捂着肚子起身,叮嘱翟江瑞,“我去卫生间,你帮忙看着行李。” 翟江瑞只当她真是去厕所,利索地答应,“你放心去吧,我在这里。” 苏姚跑出这一节车厢,就立刻去隔壁两节车厢寻找列车员。 “你好,我觉得坐在我隔壁的女同志是个人贩子。”希望是自己误会了,但也绝对不能把坏人漏掉。 那乘警立刻严肃了表情,“怎么说。” “她怀里的孩子从上车以后一直在睡觉,一点动静都没有,我怀疑是被喂了安眠药。这么热的天也不嫌弃热,一直抱在怀里,不让人看。”苏姚一口气说完所有怀疑。 乘警闻言要跟她一起回去看看,不能诬陷一个好人不是。 苏姚却先拦住他,“等一下,坐在我对面那个女同志是个孕妇,我先把她支开,你们再过来,以免在拉扯的过程中伤到她。” 苏姚回到位置上的时候,她对着翟江瑞有些不好意思,“肚子有点不舒服。” 翟江瑞理解地点点头。 苏姚又说,“你刚才吃了不少的黄瓜,不去下卫生间?” 孕妇本来就容易上厕所。她不提醒翟江瑞还没察觉到,苏姚这一说,翟江瑞倒有了感觉。 “我去一下,很快回来。” 两人商量上厕所的话题,没有引起抱孩子女同志的注意。 而就在翟江瑞离开车厢时,两个乘警进来,直奔苏姚位置的方向。来到所在的位置,对着那位女同志说,“同志,让我们看一眼你的孩子。” 她是不愿意让人看见怀里的小孩,乘警还没有碰到她,她就尖叫着大喊,警/察非礼。 男乘警只好尴尬地收回手。 可火车上又不只有男乘警,还有女性列车员。 苏姚这时终于看见了被她捂在怀里一下午的小孩,是个三四岁的小男孩,周围这么大的动静,他还是闭着眼的状态,这显然不对劲。 再看他脸上病态的红晕,列车员伸手一摸,这都烫手了。 不用问,这人肯定不是亲妈,就没有当妈的能舍得自己孩子受这样的罪无动于衷。 乘警抓住女人的手就要带走,女人这时察觉到苏姚刚才不是简单地去上厕所,她不恨捉住自己的乘警,也不恨自己犯了法,只恨去“告状”的苏姚,她的身子用力向苏姚撞去,抓住她的乘警一时不察,被她挣脱。 苏姚也没想到这人竟然这么恨自己,她的腿磕到座位中间的桌板上,额头砰的一声撞在玻璃上。 乘警赶紧将女人铐住,省得她再发疯。 翟江瑞从厕所出去,就看见自己的位置上围了一圈人,这是怎么了? 就听一大爷人热情地为她解惑,“一偷孩子的,被抓住了,要不怎么说咱们女同志都是好样的,看见没,那位女同志发现,然后去报了警。” 大爷指的方向,翟江瑞看过去,竟然是苏姚。 回到座位上,询问苏姚,她才得知,坐在她旁边的女人竟然是个人贩子,给小孩喂了安眠药,不让他求助。这一下午捂在她的怀里,小孩已经发烧了。 自从快要当妈以后,翟江瑞就听不得这种人间疾苦,她恨不得当时自己就在身边,踢那个女人两脚。“太可怕了,我以后可要看好孩子。” 她刚才回来的时候,是看见那女人撞向苏姚,导致苏姚的额头撞到玻璃,翟江瑞扒拉开苏姚额头的碎发,有些恨恨地说道,“那疯婆子真是狠心,你额头都撞红了。” 苏姚看不到自己额头上的痕迹,手碰了碰有些肿胀的部位,安慰了她两句。 到了次日清晨,广播播报即将到达顺城车站,请下车的旅客做好准备。 苏姚和翟江瑞互相提醒着不要落下行李。 翟江瑞的父母知道女儿有孕,不方便拎重物,于是她身上只有一个小包,其余的行李特产都已经被提前邮寄到顺城。 苏姚在下车的时候,才真正知道自己究竟带了多少行李。 翟江瑞手扯着苏姚袖子,两人顺着人群往外走,她兴奋地对苏姚说,“我出发前打电话告诉我爱人,就在出站口外面那个小卖部等我。” 苏姚表示又学到了一招。 “你对象来接你吗?” “不来。” 翟江瑞原本觉得不过来接对象,这男人不太行。 就听苏姚说,“他不知道我要来。” 她一脸我懂的表情,“哦,你想给他一个惊喜。” 苏姚:不是,其实是没那么熟,才没好意思告诉他。 苏姚被翟江瑞拉着袖子往外走,两人一门心思往火车站外走,没有人注意到在出站口大门的另一侧站着两道高大的军绿色身影。 第 17 章 没注意到 苏姚的视线在不停打量着周遭的一些,相比于申城,顺城确实是落后。 终于挤出人群,翟江瑞指着不远处,“看,那是我爱人。” 翟江瑞的丈夫显然早就看到他,向着她的方向紧走了两步。 这是一个戴着黑框眼镜的男人,身穿干部装,口袋别钢笔。 还好现在是保守的七十年代,分别一个月的小两口只是简单地关心了一下彼此。 翟江瑞就向对象介绍苏姚,“这是苏姚,她跟我是老乡,我们在火车上认识的,她帮了我很多。” 穆洪杰与她点头问好,“苏同志你好,谢谢你对小翟的照顾,我叫穆洪杰。” 看苏姚拿着大包小包,他主动问,“苏同志来顺城是找人还是办事?” 这年头每个人几乎被固定在自己的岗位上,出一趟门需要正当理由,单位社区才能给开介绍信。 很少有人因公差之外的原因出门,因为程序烦琐,路途劳累。 翟江瑞帮苏姚解释,“苏同志是来顺城找对象,他对象在是兵团里。” 穆洪杰哦了一声,“苏同志真是贤惠,给对象带了这么多的东西。” 苏姚觉得贤惠这声称赞,她实在担待不起,“不是,这些都是我的行李。” 穆洪杰刚才是故意说她身上的东西都是带给对象的。 看苏姚带的这些东西,怕不是快把家都给搬来了。 来兵团看对象无非是两种情况,要么随军要么探亲。已经结婚的探亲住上个把月,若只是情侣关系就只能待上几个小时。 看她如此大动干戈,从申城到顺城,显然不是见一面。带着这么多的行李,个把月的可能性也不大。就只有一种可能,她是过来随军的。 而随军都是营级以上干部,家属才有随军资格。 想到这种可能,他对待苏姚的态度都热络了许多。 他试探问道,“苏同志是来随军?” 苏姚觉得这人的嗅觉可真是敏锐,她还啥都没说,他就猜了个大概。 不过这也没有什么好隐瞒的,她大方承认,“是的,不过我们还没有正式领证,打算在顺城领证,然后直接留下。” 听到苏姚说打算领证,翟江瑞立刻拍着胸脯自荐,“我在结婚办事处,领证找我!” 苏姚有些吃惊,这事还没听她讲过。不过翟江瑞每天脸上带笑,很适合这份工作。 周围始终有行人经过,三人即便站在路边也有些不妥。 穆洪杰就提议去不远处的国营饭店,“你们两个女同志坐了一天多的火车,车上肯定没吃好饭,先去吃点东西垫垫肚子吧。” 一说到吃饭问题,翟江瑞就来了话头,“你是不知道火车上的饭菜有多难吃,午餐我只吃了几口就丢了,实在是太浪费了,我怕晚餐又被我浪费了,饭餐都没有去吃。” “多少吃两口,不吃身体怎么能受得了。” 翟江瑞嘿嘿笑,“我吃了很多苏同志带的西红柿和黄瓜,也不觉得饿。” 穆洪杰转头道谢,“苏同志,多谢你。” 国营饭店今天的早餐供应只有面条,苏姚看到隔壁桌装面条的大碗,跟翟江瑞提议道,“一碗面条我不吃不完,不如我们两个人点一份。” 听她同意,苏姚从口袋里掏出粮票,要平摊。 结果这两口子就说在火车上吃了苏姚不少东西,这顿他们请。 苏姚第一次看见抢着付钱跟吵架一样的场景,结果她还输了,钱没花出去。 无视国营饭店服务生的冷脸,多要了一个碗,将面条分成两半。 手擀面很好吃,翟江瑞只吃了两口就没了胃口,把碗推到穆洪波面前,“我吃不下了。” 穆洪波皱眉,“你不吃东西,孩子怎么能得到足够营养。” 可再叫她吃,她就犯恶心。 翟江波看着两人吃饭,自己喝温水还津津有味。看见许久未见的丈夫,她特别有倾诉欲,“你不知道,我们在火车上做了好人好事。” 然后她叭叭地将发现人贩子,再智斗人贩子的二三事细细讲出来。 穆洪波第一反应是不妥,“你们两个女同志,你还带着身子,万一被冲撞了可怎么是好。” 翟江瑞不甚在意,“苏同志把我保护得可好了,就没给那人贩子机会。” 穆洪波有些惊诧于她短时间内的观察力以及做出的决定,他于是试探问道,“苏同志做什么工作的,是在军警部门任职吗?”看着倒是不像。 苏姚不知道他何出此言,难道仅凭抓人贩子就能判定她的职业,“不是,我以前在厂里的宣传科工作。” 那这真是了不得,八竿子打不着的关系。 翟江瑞还在不遗余力为苏姚做宣传,“苏同志真的很厉害。” 苏姚看着这位女同志,觉得以后可以常走动,让更多人知道自己的光辉事迹。 吃完饭,穆洪波用随身的钢笔,写下他们家的地址,还把他和翟江瑞的单位写了上去。说是有事可以找他们。 苏姚毫不犹豫地将纸条收进口袋里,“好,那我就不客气了。” 翟江瑞提议道,“苏同志背着这么多行李,不太方便去找人,你帮帮忙,找人把她送到地方。” 周言安收到林远思的留言,早上准备去火车站接人。 要是以往,他的动态作为室友的张海翔绝对不知道,可那天他不是跟在人家身后去办公室,看到了纸条。 于是,张海翔打定主意,可要好好跟上,看看周言安这未婚妻究竟长成啥样。 他抢在周言安的前面,坐在了驾驶位,“今天就让我给咱们周团长当一天司机。” 周言安婉拒,“你不是有事,我自己开车就行。” “没事,我今天只有一件事,那就是给你当司机。” 张海翔拂了拂板寸上压根不存在的灰尘,“见弟妹,咱必须得收拾得利利索索,不然岂不是掉你的面子。” 周言安这下才明白,那么一个不爱卫生的大老糙,今天早上又是洗脚又是洗头的原因。 既然这样,那要跟就跟上吧。 张海翔开车,周言安坐上了副驾驶。 张海翔车开得又快又稳,从兵团到达顺城火车站,比火车进站的时间还早了一刻钟。 出门太早,两人都还没吃饭,张海翔就说想去不远处的国营饭店吃点东西垫垫肚子。 两人吃饭都快得很,十分钟能吃完一餐饭,即便是去吃一顿饭,也还来得及。 周言安抬起手腕看了一眼手表,“你去吧,我在这里等着。” 那算了,这趟出来又不是为了下馆子的,张海翔也不去了。 只是吧,有时候你不来找事,但是事儿它过来找你啊! 火车站这地界属于是小偷小摸高发地带。 为什么火车站小偷多?一来是旅客身上带的现金多,二则是旅客对这座城市人生地不熟。总的来说,就属于人傻钱多的那一类。 周言安那是在特种部队训练过,参加过许多秘密任务的,眼神利得很,一眼扫过去,看到有个小孩已经将手伸进一位白发老大娘的布包。他偷东西的同时,还不忘观察四周。 这一看不得了,正好跟周言安四目相对。 那小孩一看,包也不要了,撒腿就跑。 张海翔刚想问,“你未婚妻长啥样来着,我帮你一起找。” 转头人已经跑远,空中只留下几个字,人就已经越来越远了,“你帮我接一下人!” 张海翔傻眼,他连周言安未婚妻的模样都没见过,这要怎么接人。 他恨不得大喊一句,那是你媳妇,不是我媳妇,我怎么知道她长什么样子! 但那样有损共和国军人的威严形象。 于是张海翔一方面要安抚被吓坏了的老大娘,另一方面眼睛不错眼珠子地盯着火车站大门的方向,试图去寻找符合周言安未婚妻的女同志。 可怜他连苏姚究竟高矮胖瘦都不知道,所以每个女同志身上都要扫一眼。为防止被当成流氓抓起来,于是他目光炯炯,一副正气凛然的模样,吓得周围路过的小偷都不敢动手,生怕被抓起来。 眼看这位老大娘捂着心口说难受,张海翔赶紧把他扶到空旷人少的地方,让她缓了一会。她确定自己的钱和票一分没少,才跟张海翔道谢离开。 周言安回来得不算晚,比张海翔预料的要早上许多。他脸上有微微的汗意,明显是急着赶回来。 张海翔没有手表,不知道时间,就问他,“还来得及吧?” 周言安看了眼时间,面色不太好,“距离到站的时间已经过去二十分钟。” 张海翔赶紧安慰说,“现在火车天天晚点,说不定你对象坐的那趟车晚点了几个小时。” 两人盯着门口,都没注意到,一道娇小的身影被拉着从树后绕过。 第 18 章 这不是我那素未谋面的亲…… 张海翔有些自责,“刚才我去追就好了。” 周言安瞥他一眼,“你追不上。”不然他就直接让张海翔上去了。 张教导员在体力上面,确实比不上每天精于训练的周副团长。 张海翔:行吧,你厉害。 为了挽尊,他说道,“不过那小孩跑得还挺快。” 眼看着人越来越少,张海翔说,“我去问一下申城来的火车是不是晚点了,你在这里等着。” 张海翔回来的时候骂骂咧咧,周言安就知道这火车今天没晚点,“你说火车天天都晚点,今天怎么就准时到站了。” “有照片吗,我上周边找,你继续在门口蹲着。” 周言安微微摇头,“没有。”就没想到光是接站,都能出现小插曲。 “弟妹长啥样,你跟我说一下。” “长发,马尾。” 不能期待直男对女孩的描述,偏偏两人都不觉得这对话有啥问题。 都觉得扎马尾辫的女同志不多,这算是一个非常典型的特征。 单凭马尾辫这一个特征,如果苏姚今天扎了马尾,那肯定相当好寻找,毕竟满大街没几个扎马尾辫的姑娘,全是扎辫子。 可发型这东西,不是永远不变的。 不巧的是,为了在火车上方便,她在上车前特意扎了两个麻花辫。 于是满大街的麻花辫里,找不到一个马尾辫。 此刻,梳着两个麻花辫的苏姚,正跟在穆洪波的身后。 翟江瑞让穆洪波想办法找个顺风车,把苏姚送到兵团。 他能有什么办法呢? 可翟江瑞已经那样说,他也不能让妻子在小姐妹面前被下了面子。 就只能自己想主意,这一想,还真让他想到了。 下面的一些公社会在这几天去种子站购买种子,翟江瑞打算先去打听一下有没有顺路的。 穆洪波回来的时候,面色有些奇怪。 翟江瑞迎上去问,“没有顺路的吗?” “有,但是……” 还没等他把但是说完,翟江瑞就说,“那太好了。” 还是苏姚问,“是哪里出现问题?” “不知道苏同志嫌弃马车吗?” 苏姚:? 苏姚就说,“那个村子买种子的大爷赶着马车来的。” 苏姚立刻说,“革命怎么能挑肥拣瘦,马车就挺好。” 今天过来买种子的,除了这个村子,剩下的都是以公社为单位,开着拖拉机过来。 而这个村子因为特殊原因,跟公社领导相处得不是很好,是自己过来买种子的。 而村子里条件都有限,最好的交通工具是自行车,可自行车载的种子有限,于是就让老大爷赶着马车来买种子。 她是大城市来的姑娘,穆洪波猜测她应该没坐过马车 翟江瑞有经验,她以前插队的时候来县城,都是坐着村里的驴车,她告诉苏姚别害怕,马可比驴温顺多了。 苏姚还真是第一次乘坐这种朴素的交通工具,坐上它的心情,比跟苏家人撕逼还要忐忑。 看苏姚坐上马车一副视死如归的表情,穆洪波有些于心不忍,“要不我看看哪个公社更近一点,你还是坐拖拉机。” 那大爷一听这话还不乐意了,“你说说我这马车哪里不如拖拉机。” 就要跟他理论一番。 哪里比不上?自然是没有比的上的。穆洪波想这样说,又怕这大爷没完,就退了一步,说“我不是这意思,您误会了。” 赶车大爷转头对苏姚说,“姑娘,你放心,大爷赶了四十年的马车了,小鬼子还没滚出咱申城的时候,我给地主家赶马车…….” 絮絮叨叨讲了一遍他的前半生赶车史。 苏姚还能说啥,“大爷,没说不相信你,咱现在就走吗?” “现在就走。”大爷甩了甩马鞭,打在马背上。 苏姚坐在木板子车上,冲着身后的翟江瑞两口子挥手道别。 “记得来找我啊!”这是翟江瑞说的。 第一次坐马车,这经历算不上太好。 上面没棚子,苏姚整个人暴露在太阳下。 正是顺城一年当中最热的一段时间,还正处于下午一两点钟,日头十分毒辣。 在得知还有一个多小时的路程,苏姚果断地从行李里面翻出来一件的确良的短袖,披在头上。 除了为了防晒,也是怕自己中暑。 后来觉得披在头上观察四周不方便,苏姚把短袖裹住脸,留出一双眼睛在外观察。 顺城这边是平原,路边田地里是一望无际的玉米地。 路上行人不多,很少有人在下午一两点钟赶路。 苏姚听到身后有汽车行驶的声音,好奇地转过身去,看到一辆军绿色的吉普车。 来人正是张海翔和周言安,他俩在火车站内没找到,让帮忙广播找人等了半小时没结果。又在周围找了派出所招待所,都没找到人。 张海翔就说,“万一你对象她没有看见你,以为你有事没来,就直奔咱单位去了。” 也不是没有这个可能。 “她知道咱们单位的地址吧?” “知道。” 行吧,两人于是坐上车,直奔兵团。 也算是误打误撞,还真让张海翔蒙对了。 周言安透过副驾驶的玻璃窗,看见坐在马车上露出半张脸的女人,觉得似曾相识,仿佛在哪里见过。 但究竟在哪里见过,他一时之间没想起来。 回想起随信寄过来的那张照片,他这才确定。 张海翔注意力都在前方的路面上,余光看到周言安向窗外看的动作,刚想问一句看什么,就听见那边说,“原路返回,我知道苏姚在哪里了。” 张海翔:? 虽然心里诧异,还是按照周言安的安排原路返回,并在马车前停下。 苏姚看那吉普车副驾驶的男人,浓眉高鼻,觉得十分眼熟,一瞬间没有想到这人是谁。 直到看见吉普车属于军方的牌照时,苏姚才猛然一拍大腿,意识到:这不是我那素未谋面的亲老公吗? 不过苏姚此刻十分庆幸,周言安没有认出她,她现在的形象可算不上好。 大约几分钟后,吉普车折返回来,在马车前面停下,急刹车扬起一阵黄土。 苏姚猜测,自己大概是被认出来了。裹成这样都能认识,这人怕不是眼睛自带扫描的X光。 行进中的马车陡然被一辆吉普车拦住,那位赶车的大爷心里慌得不行,心想自己也没干过坏事,怎么就让解放军同志拦住。 副驾驶上率先下来一人,宽肩窄腰大长腿,配上一张英俊的五官,在苏姚面前站定。 19 第 19 章 你是苏姚同志? 苏姚忍不住啧了一声, 这扑面而来的荷尔蒙气息呦! 为了确定身份,别出现什么认错人的情况, 苏姚还是问了一句,“你是周言安?” 苏姚从马车上跳下来,走动间露出了白得发光的一截子手腕。 周言安也要确定她的身份,就问,“你是苏姚同志吗?” 苏姚这才想起自己头上裹着一件衣服,她小心把衣服取下, 确保不会弄乱发型。露出一张精致的小脸,跟照片上的人有七八分相似,区别大概只是发型不同, 却比照片上的形象多了三分色彩,和七分灵动。 简而言之就是比照片还要好看。 赶车的大爷这才知道,这两位解放军同志跟苏姚认识的。 刚才他着实被吓了一跳, 他于是对着苏姚抱怨道,“同志,你这两位朋友可把我给吓坏了。” 这话他是不敢跟两个汉子说,只能跟苏姚这个稍微熟识一点的女同志抱怨。 苏姚也只能连声说抱歉。 跟大爷道谢后,周言安帮着苏姚拎起行李放进吉普车后备厢。 苏姚自己非常识趣地爬上吉普车后座, 张海翔看她竟然十分熟练地打开车门上车, 觉得十分惊奇,看着不像是那种没坐过吉普车的人。 现在小汽车稀罕, 各个单位能有上一辆都是十分难得。 他们团里也只有一辆吉普车,为了方便大家出去开会。 普通家庭的孩子更是不可能坐过,周言安这未婚妻看着不像是普通人啊。 就在张海翔愣神的工夫,周言安的手已经搭在副驾驶的车门上,张海翔看见后赶紧上去摁住车门, 不让他打开。 接着在周言安要反击之前,打开车后座的门,将人推到门边,这意思十分明显了,你得跟对象坐在一块。 已经到了这一步,周言安长腿一迈,上了车。 只是,即便把人推到后座上,不能期待一个锯嘴葫芦立刻滔滔不绝。 看两人都不说话,张海翔在前面干着急。 他想着得在周言安在对象面前美言几句,免得误会了他,于是说道,“今天周团长一大早上就从团里出去,想到火车站去接你,结果半路遇见了一个小贼。咱们周团长向来以保护人民利益为先,于是追了出去。让我站在原地等弟妹你,我这人也没见过弟妹。还是怪我,平时训练不够刻苦,以至于周团长不敢把捉贼的事情交给我。” 这一大早,竟然还发生了这么多事情。 苏姚有些惊讶地问,“你怎么知道我乘坐的火车是今天上午才到顺城。” 其实结果不难猜,知道她行程的人中,只有林远思有他的联系电话,是谁通知的不言而喻了。 果然就听周言安说,“我小姨打电话,让我去接你。” 一听他这回答,坐在驾驶位的张海翔险些没跳起来,怎么能这样聊天,媳妇听见很容易生气的。 什么叫你小姨叫你去接,你去接我,就是因为你小姨的命令不是。 张海翔赶紧替他补救,“周团长小姨打电话时,他去师部开会了,没在团里,后来听说是要去火车站接你,生怕错过了时间没赶上,大晚上地从宿舍跑到办公室,看到时间以后才放下心。” 苏姚倒没有因为张海翔猜测的那般,听到周言安说是林远思让接,而气恼。 她反而关心贼有没有捉到,“那贼捉到了吗?” 在她好奇目光的注视下,周言安缓缓点头,“抓到了。” 坐在前排的张海翔以为周言安至少要说自己抓贼的过程,来表现出自己很厉害,让女同志崇拜。 结果等了半天没等到他继续说,反而听见苏姚夸了一句,“那你很厉害。” 张海翔气得不行,但想想这就是他性格,很正常。 只能认命地帮周言安吹嘘,他有多么勇武。 周言安和苏姚都是第一次见面,周言安又不是个多话的性子。 而不知道内情的张海翔还以为这俩人是对彼此不满,为消除隔阂,小汽车里面都是他在叭叭叭的声音,时不时苏姚能问上一两句话,附和两句。 而周言安就安静坐在苏姚身旁,属于你不问他绝对不说话的那种。 张海翔替他解释,“我们周团长平时不太爱说话,虽然性子闷,但人绝对正派,这一点小苏同志绝对可以放心。” 苏姚笑了笑没说话。 她觉得现在有点怪怪的,与从来没见过面的男人,要讨论结婚的事情。 车顺利地开进去,没有被门口站岗的卫兵拦下检查。 下车以后,张海翔摸了一把额头上的汗,其中有一半是热的。还有一半是累的,急着给周言安找补,生怕这远道而来的未婚妻一气之下打道回府。 远方两人离去的背影,男的高大,女的娇小,看起来别提多般配。 张海翔摇摇头,这个家不能没有我,没我肯定得散。 周言安在前带路,带她进入一栋两层小楼。 这是苏姚在这里看到的第一栋小楼,虽然只有两层,她猜测这有可能是团里的办公大楼。 周言安在二楼一间关着门的房间前停下,敲门。 “进!”这声音很大。 办公桌前坐着,一名国字脸的中年男人,长得很黑。 周言安给她介绍,“这是石团。” 这就是周言安的直属领导了。 苏姚跟人打招呼,“石团长你好,我叫苏姚。” “苏同志你好。” “苏姚是我未婚妻,想让她在咱们团里住一段时间。”许是第一次介绍对象,周言安的声音有些缓慢干涩,尤其是在说到未婚妻一词时,微微停顿了两秒。 石杭一在听到苏姚自我介绍时的名字,就知道这女同志与周言安的关系。 原因是,周言安的结婚申请是拿到他这里批示的。 因而他是知道周言安要结婚的事,但是吧出于对周言安的刻板印象,他觉得这事有点邪门。 就像是尤宝全副团长去劝周言安跟知青结婚,他回来说周言安表示会尽快结婚,谁都没当回事。 周言安唉,每天过得跟苦行僧似的,看着就不像是会娶老婆的人。 毕竟哪有和尚会娶老婆。 而且周言安向来对待女知青不假辞色,从不因为女知青们娇娇弱弱就怜香惜玉。其余男军官即便是他,在对待女知青时,都免不了手下留情。 周言安对待女知青狠心,在对待男知青和其他下属的时候更狠心,大家都在背后叫他周阎王。还有人传,他一直没娶媳妇,肯定是他打老婆,没人敢嫁给他。 这都是无稽之谈了,他们这些一起搭班子的人,还是比较了解周言安的性子。他对下属严格,对自己更严格。 不过,大家对周言安能否结婚,还是持保留意见。 当时,周言安来领结婚申请,他想着这小子怕不是开玩笑,虽然不符合他一直以来的性格。不过,男同志嘛,都要面子,狠话都放出去了,自然不能打脸。 又过了一阵子,周言安拿着填好的结婚申请,以及女方的其他材料,让他签字审查。 石抗一当时还想,这戏再演就过了。不过,周言安各种材料都准备好,他觉得应该不是演戏,可能是为了应付,随便找了个对象。 那时,石抗一想着,别看周言安平时稳重,到底还是个小年轻,怎么能想到这种法子。 过了一阵,一直没有动静,他就更加确定自己的这个猜测。 谁承想,直接带到了自己面前。 不过,这也是好事。 看着面前漂漂亮亮的大姑娘,石抗一心想怪不得看不上女知青呢。 人家这对象也不差。 看这女同志白白净净,生得一副好模样,就是不像能吃苦的人。 别看石抗一一瞬间想了这么多事情,他对周言安说,“结婚报告都打了,还说什么未婚妻,也太生分了,这是你媳妇。” 石抗一的嗓门实在不算小,此刻他的办公室还是开着门的状态。 原本结婚报告只有石抗一看见,如今在他大嗓门的加成之下,别说相邻办公室的几位主任,就连在一楼的也听见了。 这下大家都知道了,周副团长竟然不声不响地就结婚了。 现在,普遍大众对领结婚证都没有概念,觉得向上打个结婚报告,通过组织的审查就算是结婚了。 大多只有在真正需要用到的时候,才会去领。 所以即便两人没有领证,已经申请的结婚报告就是两人婚姻存在的证明。 于是,在外人看来,两人就算是结婚了。 周言安带苏姚来找团长,一是团里进了一个陌生人,要跟他申请。另外是想将苏姚安排到女兵宿舍那边,等到两人领证以后,再向上申请房子。 然而即便是没有领证,在团长眼里,两人已然是两口子,直接大手一挥,让他去后勤处主任那里领房子。 后勤处主任跟石抗一的办公室就隔了两间,两人从团长办公室出来,就进了后勤处主任的办公室。 他坐在办公室里,听见石团长的大嗓门,知道了周言安媳妇过来,团长让他领房子。 他在两人进门之前,就已经拿出了家属院的图纸,看着几乎已经被全部住满的房子,神情有些为难。 团里刚来顺城不久,兵团的领导就提议将家属接来,为了响应上头领导的号召,在给知青盖宿舍的同时,团里顺手盖了几十个小院子,以方便家属入住。 团里原本符合条件随军的家属不多,而且大多数人不愿意过来这边受苦,觉得顺城苦寒之地。 当时盖的三十间房子真不算少了,第一期只住进了十几家,其中就包括了几位主要领导起到头作用,把家属给迁过来。 不过,这几年过去,团里各方面的设施越来越好,长时间跟家属两地分居也不是个事。 团长也说,现在条件好了,把家里人接过来吧。 不然一个单身男军官,下面这么多年轻女知青,也不是个事儿。 这么多年不跟老婆孩子住在一块,难道就不想老婆想孩子吗? 那就给家里写信,让家里都过来。 家属们也都很长一段时间没看到自家男人,能不想吗?正好收到信说过来吧,于是收拾行李带着孩子。还有把家里老人也给带上的,不过那都是少数,好容易上头没有婆婆压着,谁没几个儿媳妇愿意把婆婆给一起带上的。 就这一波的功夫,那时候盖的家属房住了个七七八八,再加上后续还有家属陆陆续续往过搬。 家属房被住满了,再来的家属没地方住怎么办。没关系,咱们可以继续盖,于是就在原本那一片家属房的附近盖上房子。 这时候对房子没那么高的要求,就普通的自建房,只要天气合适,一个半月就能盖起来,装修再花上半个月,就能搬进去住了。 但现在的问题是,石团让周言安过来申请房子,家属院那边就没有合适的房子。 后勤处主任在两人进门前,就从椅子上站起来,“快请进来,是小苏同志吧,隔着老远就听见团长说话了。” 苏姚客气地同这位后勤处主任打招呼,他是个十分圆滑的人,讲话也明显要不石抗一好听,“周副团长能成家,我们这些老哥哥打心眼里为他高兴。” 然后他又表示了自己的高兴,以及周言安的优秀。 关于周言安有多优秀的话题,苏姚在车上听张海翔讲了一路,不过这两人从不同角度来讲,竟没有重合的部分,苏姚听得倒也没有不耐烦。 铺垫得差不多之后,他迅速将话头一转,“你们要来我这里申请房子。” 他把桌上卷着的图纸摊开,面色有些为难,“这是我们家属院的平面图。” 苏姚和周言安将头凑过去,听他讲哪个房子里都住了谁。 听他讲完,苏姚算是明白了,合着现在没有房子给他们住呗。 不过后勤处主任又说了,“现在天气合适,想盖房子也快,一个月的事。这王主任和孙主任家都是后头新盖的房子。虽然麻烦了点,但是也不是没有好处。咱团里盖得房子,就只有三间大小,要是能自己盖,四五间的房子那都是没问题的。” “你们要是愿意,我给批宅基地。”在后勤处主任看来,这两口子肯定是会同意的,毕竟新婚小夫妻,还是愿意住在一块。 他是只说自己盖房子的优点,却不说这后来盖的房子,所用到的材料那就得自己掏钱。以后一直在团里,那还好说,这房子能一直住着。 可如果周言安升职离开,这房子的归属问题怎么算。 苏姚视线在图上认真看着,后勤处主任默认她是在挑选宅基地的位置,便把图转过去,让从正面来看。 “你们小两口看看,选在哪里盖房子。” 苏姚细白的手指落在两户之间的位置,这里明明画了一个房子,却似乎没人入住,“主任,这两户中间有房子吗?” 后勤处主任点头,“有房子。” 见他有些为难,苏姚主动问道,“是哪里不妥吗?” 这房子是家属院同批盖的最后一个,当时盖到最后,只改出房子的框架。缺了很多的东西,也不觉得能住进这么多的家属,为了这单独一间房子去买材料有些不值得。 谁承想,这当时盖的房子都被住满了。 政治处的王主任原本只能住这间,但是他家孩子多,老娘也一起跟来了,当时觉得三间房子有点小,住不下家里七八口人。就说住进这房子里,自己装修也得花钱,我还不如在隔壁盖上一间大一点的房子,让老娘媳妇孩子都住得舒坦些。当时他家里人都还没来团里,不急着住,重新盖上一间房子的时间完全足够。 就来团里问行不行,当时后勤这边也发愁房子不够的问题,他觉得这也是个解决的办法。 自己盖的房子可以按自己的想法来,于是他这间房子成了整个家属院最气派的一间,虽然没少花钱,住着心里舒坦啊。 在王主任之后,也有几户,看他这情况,觉得自己盖更划算,于是都找团里批土地,自己盖房子。都在团里算是个领导,不缺这点钱。而且石头黄泥木料什么的,山上都有,就是费点人工。 苏姚就问,“那把这间房子批给我们行不?” 行肯定是行,就是后勤处主任有点不太理解,就问“你想好了,还是大房子住着舒服。” 苏姚笑嘻嘻说想好了,“团里盖的房子肯定结实。”家里只有他们两个人住,房子没有必要太大。 后勤处主任觉得女人家不能做决定,还是看周言安的意见,见他一直没说话,就问,“周团长你觉得呢?” 也是后勤处主任问周言安的意见,苏姚这才想起来,不是自己选房子,选的房子是两个人一起住,能选房子靠着人家的关系。自己刚才竟然全都忘记了,还越俎代庖做决定,这让她一时之间有些心虚。 “你想好了,就这个房子吗?”周言安低沉磁性的声音在她头上响起。 苏姚不好意思地冲他笑笑,“还是看你想法,我都行。” 周言安对后勤处主任说,“那就这个了。” 后勤处主任利索应好,从抽屉的角落里翻出钥匙串,原本挂着满满当当的钥匙,现在上面只有一把。 “我带你们去看看。” 正处于下午三点多钟,家属院没人走动。 后勤处主任带着两人进了一个小院,小院没有院门,在堂屋的门外上了锁。 院子东边是和它构造一样的自建房,西边大概就是后勤处主任口中的孙主任家,确实房子更加地气派。 后勤处主任对着孙主任家啧啧了两声,“看这房子不错吧,你们要是后悔还来得及。” 用钥匙打开堂屋的门,后勤处主任带着两人一起参观。 这房子嘛,没装修过,看着确实破旧。就连窗户也是只有窗框没有玻璃,很显然,当时玻璃用完了。 进去走了一圈以后,他也不说建议俩人重新再盖房子的话了。这房子虽然现在看着破旧,但只要简单的装修就能入住。 至于他耿耿于怀的房子面积问题。 三间房子,两个人住那肯定是绰绰有余。 他指导道,“这房子你们稍微整修一下,十天半个月就能住进来。要是不嫌弃环境差了点,其实现在住进来也是可以的,把玻璃给安上,就行了,未来再慢慢整修。” 在房子里简单地转了一圈,三人就出来了,后勤处主任将堂屋门锁上。 出去以后,他就问俩人,“选这个房子还是重新盖?” 苏姚这次没有先开口,只等着周言安发表意见。 等了一会,苏姚始终没说话,周言安就问苏姚,“你觉得选房子还是重新盖更合适。” 既然周言安问自己,那苏姚就不客气了,“我觉得这个房子就行。” “那就这个房子就行。”周言安于是说,“吕主任,还要准备什么材料吗?” 回去以后,后勤处的吕主任让周言安照着抄了一份申请,在右下角写上他的名字和日期就可以了。 写完以后,将钥匙递给二人,还郑重地说了一句,“祝你们两位百年好合,早生贵子,一起为了革命事业奋斗终生。” 苏姚吓了一跳,就好像她真是结婚了似的。 周言安接过钥匙,道了一声谢,“多谢。” 走出办公大楼,周言安问苏姚,“那个房子现在不能住,让你暂时住进女兵那边的宿舍,等房子重新整修好再住进去。” 这算是截至目前,周言安对他说过最长的一句话了,苏姚都有点受宠若惊,“去人家宿舍挤,怪麻烦的,我住进那房子里就行。” “窗户上连玻璃都没有,不能住人。” 苏姚想了想,“你们的库房如果有玻璃的话,咱们可以买一点回来。如果没有的话,用报纸暂时糊上,应该也没关系。” 夏天,家家户户晚上都开着窗户,即便是没有玻璃,不糊报纸应该也可以,就是有点简陋。 可就是开窗过夜,晚上会有蚊虫。 苏姚于是又说,“有没有那种纱窗布,可以钉在窗框上,夏天开窗户也不会有蚊虫飞进来。” 周言安提上苏姚的行李,把她送进家里。 问清楚她的需求,去仓库那边去问,回来的时候带回来几块已经切割好的玻璃,还有一个小锤子,和一把铁钉。 回来以后跟她解释,“没有你想要的那种窗纱布,只有玻璃,我先把窗户上的玻璃安上。” 周言安从前没干过安玻璃的活,在去仓库拿玻璃的时候,跟人请教,听人详细描述要怎样安装玻璃,才能不漏风,且不会敲碎玻璃。 周言安刚开始装玻璃的时候,还有些生疏,后来动作越来越熟练。 他在院子里装玻璃的时候,苏姚正在屋子里检查,这房子想要能住人能生活,还缺些什么。 视察一圈 ,顺便关心一下装玻璃的人。 苏姚蹲在他面前,看了一会,觉得这人可真是手脚麻利,一看就是干活的老手。 对于自己的夸赞,苏姚从来就不吝啬给出,她笑嘻嘻地夸奖面前的男人,“你可真厉害,咱家以后装修都不用雇人,你完全可以胜任。”说得好像这是一个多么光荣的职业似的。 周言安还是注视着面前的工作,就好像是苏姚的话他没有听到似的。 只是钉钉子的手微微一抖,也不知道是对于这突如其来的夸奖,还是对着她口中“咱家”这个称呼。 不过好在他及时稳住了手。 苏姚提醒,“你小心一点,别砸到手了。” “不会砸到。” 苏姚意识到好像是自己杵在这里碍事了,“你先干吧,我去不挡光的地方站着。” 周言安看一眼苏姚原本站着的地面,抿了抿唇,没有开口。 安好玻璃后,周言安将卸下来的窗户装回窗框上。 周言安跟苏姚交代了一声,就又出门了。 这次出去,他把借来的锤子还回去。抱回一床崭新的被褥,以及苏姚糊墙要用的旧报纸和糨糊。 各个办公室都剩下不少旧报纸,这个不值钱,周言安自己办公室剩下的就足够苏姚用的。 至于糨糊,是去食堂花了一毛钱,让大师傅帮忙熬的。 苏姚目瞪口呆地看着周言安不声不响地端回来这么多东西,她下意识伸出大拇指,“不愧是解放军同志,真是急群众之所急,解群众之所忧。” 唇红齿白的女同志两眼亮晶晶地望着自己,周言安轻咳了一声问,“被褥放在哪里?” 苏姚从他怀里抽出一小沓报纸,铺开报纸,将被褥放到上面。 既然报纸和糨糊都有了,苏姚提议,“那我们先往墙上糊上报纸,这样会稍微美观一些。” 这房子还不是水泥抹成的墙面,而是更加廉价且随处可得的黄泥。 周言安应了一声,“好。” 苏姚直接分工,“我往墙上刷糨糊,你往上铺报纸,等你累了,我们再换一换。” “好。” 房子的构造是,从院子推门而进的是堂屋,平时负责烧火做饭。堂屋东西各一间房,东屋面积略大些,承载的功能是主人家的日常起居。西屋略小些,可以堆放一些不常用的生活资料,西屋还有一铺小炕,大概是备着来客人给客人住。 “我们先把西屋的墙面给糊上报纸,我可以暂时住在那里。” 周言安以为她看西屋小,觉得她大概是不懂才选择这边,给她解释,“东屋虽然大,但是日照时间长,房子会更暖和一些,而顺城的冬天寒冷且漫长,所以这边的人把东屋当作自己的主要卧室。” 苏姚也给他解释自己的打算,“我想着,先住在西屋,慢慢装修东屋,等天冷之前,我们就可以搬进去了。” 周言安主动道歉,“抱歉,我误会你了。” 苏姚笑了,这有什么值得道歉的,“没关系,也是我刚才没把话讲清楚,才让你误会了。” 苏姚发现这人真是干活的一把好手,苏姚往墙上刷一层糨糊,他就负责往墙上贴报纸。回头一看,报纸被整整齐齐地贴在墙面上。 干得又快又好。 男女搭配,干活不累。 很快西屋的墙上就糊上了报纸,苏姚将窗户敞开,让风吹进屋子里,让糨糊尽快干。 放下糨糊和刷子,苏姚揉了揉发酸的胳膊。 耳边突然响起军号声,声音不大,但苏姚还是吃了一惊。 看见她的神色,周言安解答,“这是开饭号。” 听到他这样说,苏姚就知道了。 周言安怕他不好意思,说,“食堂不在家属院这边,我去帮你打饭。” 苏姚婉拒他的好意,“不用了,我跟你一起吧,也得熟悉一下周围的环境。” 于是同时期在七团吃饭的其他人,就看见了周言安身后跟着一个娇小的身影。 佘春妮盯着一起吃饭的两人险些咬碎了一口银牙,她倒也没有多喜欢周言安,当时主动倒追,也只是因为他的条件好,自己不愿意跟着其他知青一起受苦,想着跟周言安结婚以后,能被安排一个轻松的工作。 虽然众所周知,周言安的脾气凶,佘春妮觉得为了不干苦力,这点心理上的苦她可以接受。 谁能想到,她都不嫌弃周言安脾气臭,愿意主动靠近他。 他还嫌弃上她了,不仅避她如蛇蝎,而且还匆匆找了个对象。 她身边的朋友见状安慰她,“周副团长那脾气咱都知道,肯定会打老婆,那女同志生得一副瘦弱的模样,肯定经不住周团长一顿打。你没跟他结婚是好事,塞翁失马焉知非福。” 现在还在外面,周围很多陌生人。况且苏姚和周言安是第一天见面,还在熟悉阶段,没有太多话题要聊,于是两人非常安静地吃完了一餐饭。 饭后,周言安将苏姚送回家,自己则回了宿舍。 张海翔躺在宿舍床上,周言安老婆来了,听说两人已经分了房子,周言安今晚要跟老婆亲热亲热,肯定不会回来了,今晚自己独占宿舍。 结果还没等闭上眼睛,啪的一声门被从外面给打开了。 张海翔直接从床上坐起来,不禁大惊失色,“你怎么回来了。” 周言安莫名其妙,“我为什么不能回来。” 察觉到自己这问题有歧义,张海翔于是说道,“你媳妇过来了,你为什么跟她一起睡,反而回来睡宿舍。” 他越凑越近,“是不是你没有接到她,她心里有气,不让你跟她一起睡。” “还是你不喜欢这媳妇。”张海翔手摩挲下巴陷入沉思状,“难不成娶这个媳妇不是你想娶的,你不喜欢她,所以不想跟她一起睡?” 这越说越没边了。 他一拍大腿,不应该啊,“你这小媳妇,人长得漂亮,温温柔柔知书达理,这样的你不喜欢,那你喜欢什么样子的?” “你观察得还挺细致。” 周言安厉眼扫过来,张海翔才知道不是自己说的那第二种,对媳妇不满意的可能性。 他讪笑了两下,“没别的意思啊,就是单纯地对你媳妇好奇。” 这还没别的意思? 察觉到自己好像越描越黑,张海翔干脆换了一个话题,“所以你为什么不跟老婆睡在一起啊?让远道而来的小媳妇独守空床,你怎么忍心的?” 也确实是不敢再挑战周言安的底线,怕被揍,张海翔于是说,“你媳妇一个女同志,睡在一间房里,不会不安全吧。” “所以到底是为什么啊?”张海翔还是不理解。 周言安缓缓说道,“我们还没领证,住在一起不合适。” 等着张海翔讲出一个合理理由的张海翔:?就这? 他不太能理解,张海翔和他媳妇没领证就住在一起了,家属院的大多数两口子也都是如此。 今天还真是收获满满的一天,来到了顺城,见到周言安,还简单收拾了新家。 在火车上颠簸了一整天的时间,下了火车继续在牛车上颠簸,哪怕是进了团里,也几乎没有休息,就直接往墙上刷糨糊。 苏姚躺下以后,只觉得疲惫袭来,睡着前还在想,多亏刚才周言安提议帮她带早餐的时候,她没有接受。 她现在就要睡上个三天三夜,谁来都没用,绝对不起床,不对是不起炕。 结果,第二天五点左右,远处响起了起床号。 苏姚看了一眼外面的天色,心里骂骂咧咧,但还是决定继续睡。 这一上午,耳朵边无数次响起军号声,但统统被她彻底无视了,她心里只有一个想法,那就是睡觉。 等她起床的时候,连中饭的时间都错过了。但因为睡得饱,她也不觉得肚子饿。 睡醒以后,苏姚就在屋里屋外地转悠。 对于房子具体的装修方法,她已经想好了,现在只缺一件事,跟周言安赶紧把结婚证给领了,她才能合理使用他的工资和津贴。 在两人之间,没有结婚证做担保的同时,苏姚绝对不可能把自己的私房钱,拿出来装修房子。 希望能尽快把证领了,她想要尽快住上新房子。 苏姚正站在堂屋前,盘算着院子里的土地应该种点啥。一个面上有些黑的妇女,在苏姚家前面东张西望。 苏姚为什么能一眼就看到呢,因为这个房子,它没有大门。为了私密性以及安全性,苏姚琢磨着大门应该尽快安上。 那个妇女没想到能跟苏姚视线相对,她退也不是进也不是,脑子里经过了一系列的天人交战,她最后选择跟苏姚打招呼,“妹子,你是新来的吗?” 苏姚跟她摆手,“嫂子进来站站。” 她大大方方地走了进来,跟苏姚介绍自己。 她叫任美兰,是三营长的媳妇。 苏姚跟她打招呼,“美兰嫂子,我叫苏姚。” 美兰嫂子问,“你们是昨天下午搬进来的吗?”她昨天下午不在家,都没注意到西院这边的动静,因此也就不知道这里新搬来一户。 还是她家儿子玩闹回家,经过门口,看见安上了新玻璃,回去以后跟妈妈说,她这才知道西院要住进人了。 苏姚点头,“昨天下午才来,简单收拾得能住,就已经到了晚上,家里还没有收拾好,也不好意思去打扰大家。”这也是解释了她昨天住进来以后,没有立刻跟左邻右舍打招呼的原因。 “我们都不是讲究这些规矩的人,不过你这边想要收拾好,可得费上一番功夫呢。”美兰嫂子笑道,“让你家那口子把房子修整好了,你再搬过来呗,省得还得跟他在这里一起受累。” 苏姚心想,我这不是不知道要住进来的房子是个毛坯房吗,不然怎么都得让周言安先装修,等房子修整好了再搬过来。 这问题她没有回答,只是笑了笑。 美兰嫂子从她这笑容里面体会到了别样的意思,“想男人了,就想着赶快过来?” 她一脸的我懂,我都懂的表情。 苏姚:算了,不解释了,就让她这么误会吧。 “对了,还没问你男人是谁。” 苏姚还不太适应这个称呼,张口闭口都是你男人,她还没跟周言安领证呢! 这应下吧,不太合适。要是纠正她吧,又显得自己太矫情。 天知道,满打满算她跟周言安才见过不足两面啊。 苏姚有些不自在地说,“周言安。” 美兰嫂子一开始没有意识到,点点头,周言安啊。她随即瞪大眼睛,面前这小媳妇是周言安的老婆。 看美兰嫂子一脸见鬼的表情,苏姚不解地问,“是有什么问题吗?” 美兰嫂子僵硬地摇摇头,“没问题。” 想起周言安的某些传闻,随即她上下打量起苏姚。 苏姚不知道背后的原因,只觉得这人怪怪的。 但她不是把问题藏在心里的性子,有什么就直接问出口了,“是我身上哪里不妥当吗?” 美兰嫂子赶紧摇头,“没有,没有。” 为了岔开话题,也是因为好奇,她问苏姚,“苏同志,你是哪里人啊,来咱们这里还习惯吗?” 领导的八卦嘛,谁能不想知道呢! 苏姚笑笑,“我是申城人。” 美兰嫂子赞了一声,“申城,那可是大城市啊!” 至于习不习惯,才来一天,有什么不习惯的。 “那你跟周团长是怎么认识的啊,我们之前都没听说过周团长有老婆。” “我们是经过中间人介绍认识的。”至于那个中人对于两人来说,分别是什么关系,苏姚觉得这就没有必要说了。 苏姚觉得自己很难,不能说自己跟周言安还没领证,两人不算是结婚,自己不算是他老婆,那样好像是她对周言安有意见似的。 于是她偷换概念说道,“他前一段时间才向团里递交结婚申请,大家不知道很正常。” 知道了两人的相识过程后,美兰嫂子更加关心苏姚的家庭情况,“你有兄弟姐妹吗,你爸妈做什么的啊?” 苏姚腹诽这位嫂子特别适合去做人口普查。 “我爸妈在厂里当工人,我上头有一个哥哥,下面有一双弟妹。” “那你爸妈可真是好福气,儿女双全。” “那你之前在申城有工作吧,怎么就舍得来我们顺城这个小地方。” 苏姚也不说自己是因为把工作让给苏建华,不愿意留在家里,才选择嫁人,“我原来在厂里的宣传科工作,后来经人介绍周团长,觉得他这人不错,于是就过来了。” 美兰嫂子心里觉得媒婆那张嘴,可真不能信,怎么能骗人家女同志呢。这女同志大老远地来到顺城,人生地不熟,再叫周团长给欺负了,那可真是连哭都没地方哭。想到这里又觉得周言安心眼子多,在顺城当地找不到媳妇,就去远处的申城。一方面,不知道他的臭名声,另一方面,远道而来的申城女同志更好拿捏。 她安慰苏姚,“你放心,周副团长职位虽然高,上面还有团长和政委呢,他要是欺负你了,你可千万别不好意思说,组织肯定会替你做主。这种事,千万别不好意思说,越不好意思越坏事。” 她这话说得,虽然是替自己着想,可苏姚总觉得有点奇怪。 不过,苏姚没有往其他方向去想,只觉得是美兰嫂子热心肠,关注女性权益。 苏姚应下,“好,我记住了您的话。” 美兰嫂子絮絮叨叨又跟她交代了一些事情,才回家。 送走美兰嫂子以后,苏姚在想,既然东院的那家已经打招呼了,那就顺便去西院看看。 西院是昨天后勤处主任说的王主任家,苏姚站在大门口,冲着里面喊了一声,“家里有人吗?” 过了一会,从堂屋走出一个微胖的老太太。 “你是谁?有什么事?”她警惕心很强,没有因为苏姚是一个娇小的女同志就放心。 苏姚自我介绍道,“大娘您好,我叫苏姚,昨天搬进你们家东边的院子。” 说到东院,苏姚伸手指了指自家的方向。 说到东院,王主任母亲王老太太就知道了,昨天儿子回家提到过,说是周副团长会跟爱人搬进自家东边的院子里,让她和儿媳妇平日里多照顾照顾。 现在看来,就是面前的女同志了,“我知道,你是周副团长的爱人吧。” 苏姚进了院子,“是,我过来跟您打个招呼,咱们以后就是邻居了。” 上了年纪的人,都喜欢有礼貌的孩子,“快进来坐。” 王主任的媳妇在团里的卫生所上班,现在不在家,只有王主任的妈在家里。 王老太太退休前是一名小学教师,寡居后跟着儿子儿媳一起生活,她招呼苏姚,“快进来喝口水。” 苏姚实在是拗不过她 坐在一起的时候,老太太问她,“坐火车过来累不累啊,能适应这边的气候吗?”这种琐碎的家常问题,她还问了许多苏姚都一一解答。 苏姚坐在炕檐上,目光透过玻璃窗,看向外面的菜地,她在进门的时候就注意到菜地里一片绿油油。 “大娘,您这院子里种的是什么菜啊我,我要是现在撒下种子,还来得及吗?” 王大娘见她好奇,领着她出去,挨个介绍。一个有心教,另一个认真学。 苏姚看见院子里的压水井,就问,“大娘,能在您这洗把脸吗,这天儿实在是太热了。”主要是那房子里没水,她起床到现在还没洗脸呢。 用个水井而已,这有什么的。王老太太就说,“我帮你压水。” 苏姚双手捧起沁凉的井水浇在脸上,只觉得暑气顿消,神清气爽。 井水打湿了她额头上的碎发,王老太太眼尖,看见苏姚额角上的红痕。 她皮肤白,这红痕看起来格外地令人心惊。 王老太太手指放在苏姚额头上,“你这是怎么了?” 苏姚还不知道额头有什么不对劲,王大娘拉着她进到屋里,让她去镜子前照。 她这才发现,额头红肿了一块,苏姚揉了揉额角,怪不得感觉这块一直疼,原来不是错觉。这大概是那个人贩子推她的时候,撞到火车的窗户上留下的。 王大娘问她,“是不是周团长欺负你了?” 苏姚赶紧否认,“没有,这应该是我在火车上不小心碰到的。” 王大娘听到家属们聊八卦的时候,听到过有关周言安凶巴巴的传闻。 不过她儿子在团里的位置不低,知道的事情肯定更多,她在家里说起这件事时,儿子让她以后不要再说,那都是底下人瞎传的。 相比不知道出处的流言,她肯定是更相信自己儿子的话,因此在听到有人说周言安以后会打老婆的谣言,便一笑了之,不往心里去。 王大娘原本觉得这传闻是假的,周副团长那人她见过,小伙子长得仪表堂堂一身正气,就是话少了一点,这样的人内秀。至于整天板着脸,这也没什么,有的人喜欢笑,有的人天生不爱笑,这很正常嘛。 但是在看见苏姚额角的红肿时,她一瞬间推翻了自己原来的想法,觉得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人民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空穴来风未必无因,已经退休的小学老师在一瞬间想到了很多描述周言安的词。 周言安就不是个好人,小媳妇才从娘家过来半天的时间,他就能忍心动手,这啥人啊。 儿子和团里的其他领导,都被周言安这人模狗样的小子给骗了。 王大娘恨恨地想。 看着面前的苏姚,就觉得这孩子真可怜。 20 第 20 章 真没家暴 苏姚还不知道这位老大娘一瞬间想了这么多, 她正对着面前的镜子整理头发,想要把红肿的地方挡住,觉得露出来可真难看。 “苏同志, 大娘家就在你家隔壁, 周团长对你不好, 你就跟大娘说。” 苏姚莫名其妙,“周团长目前挺好的, 没欺负我。” “受了委屈,大娘给你做主, 千万别憋在心里。” 今天一共遇见了两个人, 两个人都跟她说受了委屈一定不能憋在心里。一直到回到家里, 苏姚还是一头雾水。 而王大娘在傍晚儿子回到家里以后, 就跟他说,“你以前跟我说, 周言安都是假的,让我不要相信, 依我看你是让那小子给骗了。” 王主任正在井台边洗手, 这是怎么说的, 有关周言安的一些传闻, 被添油加醋演绎出来的部分没有任何真实性。 王大娘把王主任洗完手的水, 顺手倒进菜地里, “今天周副团长的爱人来我们家了。” 王主任点点头,过来串门这不是挺好的么, 邻里之间互相了解彼此。 联系亲娘话里的上下文,王主任于是问,“是她过来跟您说周言安的不是了?” “没有,是我自己发现的。”王大娘对于自己能够明察秋毫, 那是相当骄傲。 “呦,那您怎么发现的。” 王大娘就说,“那姑娘洗脸的时候,头发被水打湿了,我看见她额头那块红了一块,自己还不知道。我问她是怎么回事,她还替周副团长掩饰。” 王大娘一脸的愤恨,就差再骂上一句,周言安可真不是个东西。 “会不会是您误会了?” 王大娘笃定得很,“那丫头说火车上不小心磕碰的,在火车上磕了碰了,我怎么就不相信呢。我告诉你,你不能因为周言安跟你是同事,你就偏心他。那姑娘大老远过来,无亲无故地不容易。” 王主任的老婆在厨房做饭,听见了两人的对话,嗤笑一声,“您就别胡说了,小周不是那样的人。” 王大娘叉腰,这话她就不爱听了,“他是什么样人,你就知道了?” 眼看亲妈和媳妇要吵吵起来,王主任在中间当起了和事佬, “行行行,我明天就去找周言安谈谈,如果是真的,绝对不能姑息。但也绝对不会冤枉一个好干部。” 第一天,王主任在临近中午下班时间进入了周言安的办公室。 他笑着打哈哈,“听说你跟弟妹以后就住在我们家隔壁,要是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就说,可千万别客气。” 接着又关心起周言安和苏姚的关系。 周言安正在看上面传达的会议精神,就说,“有话直说。” 王主任被噎了一下,他们这些政工干部,习惯了做事之前喜欢先铺垫再说。 “听说你媳妇是申城人,从申城过来,那距离可真不近,女同志在这边连个亲朋故旧都没有,就只有你这个丈夫能依靠。要是你非但不能让她依靠,还欺负她,那她可怎么办?” “您到底想说什么?” 王主任轻咳了两声,“我妈看见你媳妇头上红肿了一片,以为是你打的,让我千万跟你说说,媳妇纵使有万般的不好,两口子也千万不能动手。” 周言安注视王主任的眼睛问,“大娘看见她头上受伤了?” 王主任被他的眼神骇了一跳,不自觉点点头。 周言安抬手看一眼时间,差不多到了中午吃饭的时间,他于是问面前的王主任,“王哥中午回家吃还是去食堂?” “在食堂吃。” 周言安点点头,“那我们不顺路,我回去看一眼她,先走了。” “哦。”王主任呆愣愣的看着周言安风风火火离开的身影,对老婆挺上心的啊,这看着也不像是会打老婆的那种人。 周言安回家的时候,苏姚已经吃完中饭了,她在集体吃饭之前,错峰吃饭。 在看见周言安的时候,她微微有些发愣,“你怎么回来了,吃饭了吗?” 周言安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反而说,“我听说你头上受伤了,还严重吗?” 苏姚心里皱眉,怎么连周言安都听说她额头受伤了,这得是多少人都知道了。 她忍不住想要抱住头,“怎么连你都知道了,是不是很多人都知道了。”好丢人啊,大家都知道她在火车上撞到了头。 周言安否认,“知道的人大概不多。”王大娘应该只跟儿子说了这件事,而王主任也不是那种喜欢传话的性子。 苏姚刨根问底,“那你是怎么知道的?” 周言安的神色不自在,“今天政治处的王主任来找我,告诉我不要打老婆。” “打老婆?”苏姚瞪大眼睛,她手先指周言安,再指自己,“你打我?” 对面的身体挺拔的男人,微微点头,看起来有几分委屈。 苏姚记得,当天后勤处主任说,自家隔壁是政治部王主任家,所以隔壁的大娘是王主任的亲妈。 昨天下午王大娘看见她额头上的红肿,大概误认为是周言安虐待了她。 是自己的原因,让眼前这个男人背了一口大黑锅,苏姚赶紧道歉,“对不住,我昨天去王主任家里,顺手用他们家井水洗了一把脸。不小心漏出头上的伤,她不知道为什么,误以为是你欺负了我,我给她解释过了,她可能以为是我在为你掩饰。” 但又怕王大娘好心办坏事,被周言安埋怨,又说,“王大娘也是好心,没有别的意思,都怪我没解释清楚,没有给你造成什么不好的影响吧。” 周言安知道,自己名声不好才是根本原因,“不怪你。” 但苏姚还是觉得又好笑又可怜,“误会这件事的人多吗,要不我去跟大家解释一下。” “不多,只有王大娘和王主任,没必要解释。” 虽然周言安这么说,苏姚还是有必要帮他澄清一下,毕竟这口黑锅是因为自己。 周言安问,“你的头,现在好了吗?” 行李里面没带镜子,苏姚也不知道现在额头那块的情况,干脆让他看看就知道了,苏姚豪迈地一把撩起一旁的碎发。 为了方便周言安看清,苏姚微微扬起下巴。 怕她不自在,周言安只是微微侧身过来。原本红肿的部位已经发青了,看着十分的心惊。 “有点严重。”周言安皱眉,“我带了药油,在伤患处揉上,会好得快一点。” 苏姚伸手想要再碰一下,她觉得没啥大事,应该再过上几天就没事了。 周言安看到苏姚的手指快要碰到伤处,觉得不妥,下意识伸手要拦,等苏姚的指尖碰到他的掌心时,他才察觉到自己的举动更为不妥。 而苏姚的指尖在触碰到他的掌心时,飞快地缩了回去。 周言安退后了两步,盯着苏姚的眼睛解释道,“伤处经常碰,影响恢复。” 苏姚呆呆地点头,眼神不知道该往哪里放,一直盯着周言安觉得不自在,看其他的地方又觉得没礼貌。 苏姚尴尬地扯起笑,“那个,你吃饭了吗?” “还没有。” “哦哦。”苏姚点头得很用力,示意自己认真在听。 “这两天住在这里还适应吗?” “还成。” 周言安有些艰难地开口,“你先在这里住一段时间,如果觉得不合适可以离开。” 苏姚下意识反问瞪他,“你不想跟我领证?你觉得我俩不合适?” 在她的瞪视下,周言安立刻否认,“不是,我怕跟你结婚,耽误你。” 苏姚不理解,“为什么跟你结婚是耽误我?” 难道他还是什么新型火坑?还是他有什么隐疾? “我父母目前在接受审查,在信上没有跟你说,这是我的错。” 现在接受审查的,那都不是一般人啊。苏姚觉得这不是什么大问题,再等上几年秩序恢复正常了,一切问题迎刃而解。不过现在大家最关注的就是政治面貌,周言安在意这个很正常。 苏姚偏头看他,“你知道你这样是什么行为吗?” 她一字一句控诉,“骗婚!” 周言安解释,“我们寄出去的信,会被拆开检查,这内容不方便被人知道,所以我才没有在信上说。” 苏姚看他,“那你道歉!” 身材高大的男人低头对她认真说道,“抱歉。” 苏姚的反应跟他想象中不同,她语气轻快随意说道,“好吧,原谅你了。” “那你还打算离开吗?” 苏姚反问,“都原谅你了,那你说呢。” “我父母的事情,请不要告诉其他人。”周言安的父母是谁,只有兵团的几位首长和七团团长石抗一知道。其余人并不知道周言安的背景,看不到他的档案。 苏姚保证,“你放心吧,绝对不说。那是别人吗,那可是我公公婆婆,守护他们的身份,义不容辞。” 她这称呼叫的过于顺口,以至于周言安在第一时间都没有发现有什么问题。等反应过来以后,才面色赧然。 不过苏姚觉得,既然这人已经把自己这么看重的问题告诉她,那应该不会在其他的地方撒谎。 于是她问,“我能在结婚前,问你几个问题吗?” “可以。” “你有吃喝嫖赌抽方面的爱好吗?” “没有。” “你的身体有什么隐疾吗?” 听到这个问题,周言安的身体微僵,有些不自在,但还是如实回答,“没有。” 接下来,苏姚在各个方面问了一遍自己在意的问题,觉得可以接受跟他结婚。 她就说,“你什么时候方便,我们就去领证。” 为了表示自己不是强迫他,苏姚又说,“你要是不愿意就直接说,我不勉强的。” 结婚不着急,但比较着急领证以后合理使用周言安的工资装修这个房子。每天住在叙利亚风格的房间里,感受算不得太好。 周言安思考后便说,“明天开始要出去拉练,大概一周的时间。” 这样啊。 苏姚探身凑近他,“不提领证,你身上没有事情要忙,你是不是不想跟我领证啊。” “不是。”周言安有些慌乱地想要解释,但看到她眼里充满笑意。 不知要如何应对的周言安看了一眼时间,主动岔开话题,“我先去吃中饭。” 看他这个模样,苏姚没忍住笑出了声,这人比她想象中的还有趣。 家里目前什么都没有,电灯自然不可能有。因此到了夜色渐浓的时候,某些人家窗户里透出一抹电灯的橙黄,但这都是大方舍得花钱的人家。 更多的家里不舍得夜晚点灯,要知道一度电要七分钱,都能买半斤大米了。即便是真的有照明需要,也只是点上一盏煤油灯。 当然无论大方用电还是精打细算,都跟苏姚无关,她还在过着跟山顶洞人无异的作息以及生活习惯,这全都因为家里啥啥都没有。人家还有个选择用不用电的机会,她连这个机会都没有,天黑以后自动上炕睡觉,夜生活什么的,压根不存在。 不过早睡有早睡的好处,苏姚明显感觉到自己的精神状态都跟往常不一样了。 这天,苏姚照例早睡,意识已经进入梦乡,结果被一声尖锐的小孩哭声吵醒。苏姚等了一会,这哭声不见小,还间或夹杂着女人的咒骂声。 在这妈叫孩子哭的背景音里,苏姚在本身没有特别劳累的情况下,实在是不能陷入沉睡。现在不困,她干脆从炕上坐起来,从开着的窗户里,分辨这声音的来源。 不是左右的邻居,声音来自前面的方向。 这种每家每户一个小院子,隔音情况其实不算差,比住在筒子楼里强上许多。但架不住现在处于夏天,家家户户都开着窗户乘凉,声音就传了出来,加上那家小孩的声音实在是可以称得上是中气十足。 苏姚坐在床上听了一会,女人的声音断断续续,听不真切,而那小孩只是哭嚎,没有什么有用的信息。 她于是又躺了回去,大约过了半个时辰,这声音才渐渐停歇。 到了第一天,约莫着隔壁只剩下王大娘在家,苏姚才上门。 王大娘正站在菜地里,给地除草。 她在院子里喊了一声,“大娘,我洗把脸哈!” 就学着王大娘之前的样子,压井取水,洗完脸也不需要毛巾,随手一抹就行。 王大娘看见她过来了,就要带她回家坐,“快进来坐。” “没事,大娘你先忙你的,别因为我,耽误你的事情。” 王大娘将草拔干净以后,去洗了手,就带苏姚回去,“本来就是在家闲着没事,才去地里找活干。” 苏姚解释自己为什么上门,“我一个人在家无聊,这边又没什么认识的人,就只能找大娘说说话。” “你要是想找人聊天,尽管上大娘家。”王大娘可热情了,“大娘一个人在家也闷得慌。” 她儿子和儿媳白天都上班了,两个小孙子白天去农场那边上小学,两个比较大一点的孙子孙女在城里上寄宿高中,只有周末才会回家。 白天只有她一个人在家。 苏姚凑到她身边,低声说,“大娘,我昨天晚上睡觉的时候,听见不知道是谁家在打孩子,那小孩哭得可大声了。” “哦,他呀,一营长的老婆,打孩子这是常事了,你以后会习惯的。” 王大娘不赞成地摇摇头,她是老师,对于这种非打即骂的教育理念实在不敢苟同,可那是人家的孩子,她又不能拦住当妈/的不让打孩子 只能在事后说上两句,提个建议。人家觉得她这是在多管闲事,背地里还要骂她。看她这个当妈/的态度,也没人再掺和管孩子的事情。 苏姚其实想说打孩子不好,但是想到自己初来乍到,不能评判人家的家务事,就干脆闭嘴了。 不过听见王大娘说那是一营长的老婆,苏姚就知道昨天的声音的来源的确是自家的前方,不过是斜前方。 后勤部的主任在给她看家属院布局的时候,把每个院子住了谁都跟她说了,苏姚把房子和人都给对照上了。 苏姚点点头,表示受教了,想起昨天那场乌龙,至少得跟王大娘解释一下,不能让周言安不明不白地背着个黑锅。 “对了大娘,周团长回来找我,我才知道您误会了,他真的没打过我,头上这完全是我自己撞到的。” 其实这事儿吧,王主任昨个傍晚回家也跟她说了,说周言安听说老婆头上有伤,就赶紧回家去看,完全不是她说的那回事。让她以后别小题大做,也别传瞎话。得亏这次是只跟他说了,要不周言安这名声只怕要更臭了。 老太太被儿子训了一顿,还挺不服气的,说道就不能是周言安比较会演戏。 但是心里却是半信半疑。 苏姚又说,“其实我头上这块青紫,也不算是自己不小心碰到的,是当时在火车上的时候,一个女的对我有气,故意撞到我身上,我往后倒去,头碰到窗户的玻璃上。” 今天苏姚顺路过来澄清,她心里信了大半。 “怎么会有这样的人,这人也太坏了。”王大娘倒吸一口气。 苏姚心想,那是您不知道,她坏的丢分多了去了。 那些被拐走的小孩子,难不成是卖给那没有孩子的人家养吗? 可能性不大的,这年头粮食少,孩子多,那种生不出来孩子的父母,完全可以去孩子多的人家领养一个。 而这些被拐走的孩子,大多数都是被都哑了,或者是打断双腿送到街上要饭去。 这可比撞她一下来的狠毒得多。 “那你有没有找乘警,帮你做主。”王大娘又问,“你小姑娘遇到这种人,千万别不好意思或者是害怕。” 老大娘絮絮叨叨跟苏姚讲她几十年的人生经验。 苏姚:大娘实在是太热情了。 到了饭点,还要留苏姚在她家吃饭,这苏姚就不能接受了。 王主任家孩子多,这一点她是有耳闻的,还都正处于长身体的时候,怎么能吃人家的粮食呢。 这几天苏姚几乎就是两点一线,家和食堂。 食堂虽然饭菜味道一般,但胜在量大管饱。 而且由于都拉练去了,每天去食堂的人不多,这就让混在里面的苏姚有些显眼。 没过上太长时间,就传出苏姚和周言安两口子感情不和,周言安一直住在宿舍里的流言。 这话苏姚一开始是不知道的,也是,谁会在背后讨论别人时,大声告诉被讨论对象。 倒是有这么一个奇人,美兰嫂子就主动上门,告诉苏姚这些人背后都说两口子感情不好,甚至还有人说,周言安压根不愿意娶她。 美兰嫂子在上门的时候,每个版本都一句不漏地告诉了她。 苏姚一方面觉得这流言传得离谱,另一方面又觉得以后要是说别人坏话,可不能让美兰嫂子听见。 “就因为我们从来没住在一起,就说我俩感情不好?” 美兰嫂子点头,“是啊。” 她又说,“其实吧,嫂子的想法跟她们差不多,你们刚新婚的小两口要是没出问题,为啥不住在一起呢?” 这话让苏姚有点无言以对,人家说得倒也没错。 要是知道谁家两口子刚结婚就分房睡,她肯定也要想是不是这两口子之间有啥问题呀。 但关键是,谁没事就盯着别人家的床看啊! 真的是太奇怪了。 可苏姚觉得自己跟周言安不住在一起的理由很充分,“其实我们还没领结婚证,就这样直接住在一起,不太合适。我们打算等领完结婚证,再一起睡。” 当然后面半句领完结婚证,就睡在一起这话,苏姚没有跟周言安直接商量过,但她觉得两个人应该有这个默契。 美兰嫂子觉得苏姚找的这个借口有点离谱,就因为没领结婚证就分开住,谁信啊? 在大家伙的眼里,你俩都已经是两口子了,还在矫情个什么劲。你以为团里为什么能让你住在家属院里,那还不是通过结婚报告以后,就认可了你们俩的婚姻关系。 这个家属院里面就没几个人领了结婚证,那玩意又没啥用,不顶吃不顶穿。以前公社倒是去村里宣传过,已经结婚的两口子要补办结婚证。 都觉得那玩意没用,除了大队几个干部为了响应政策,就没几个人去补办。 说得难听点,以前没有结婚证的时候,也不耽误生孩子啊。 自己跟他们不一样,自己那时候也想补办,但是吧,那时候男人在部队不在跟前。而领结婚证得两口子都到场才行,自己就算是想领证,但只有一个人也有心无力。男人回家探亲的次数不多,偶尔有上那几次探亲的机会,都忙着相处还不够,谁能想得起来补办个结婚证这种事。 反正以前也没有结婚证,也不影响生孩子。 过来这边随军以后,也就忘记还要补办结婚证这事。 苏姚就问,“嫂子,你跟大哥结婚,没领结婚证吗?” 虽然心里觉得结婚证没啥用,她一直以来也是这样想的,但是回答苏姚的时候,莫名地心里没底气,“没领。” 苏姚劝道,“有时间就去领个证吧,这对女同志来说是一种保护,而且领个证而已,又不费什么事儿。” 美兰嫂子心里不舒服,自己过来是打听八卦的,怎么还成了被上课的对象,她语气不太好,“哪有那个时间去领证,我每天忙着伺候男人孩子。男人天天训练回来忙得跟个狗似的,他就更没有时间了。” 说到这里,美兰嫂子更气了,想起家里男人每天回家以后的抱怨,男人每天忙成狗,那是因为什么,还不是周团长要求太严。 连带着看苏姚都没有好脸色。 苏姚可不知道自己受了周言安的牵累,她思考整个家属院有多少没领证的两口子。刚才她想到翟江瑞就在结婚登记处工作,如果家属院里没领证的人占比高,那她可以请翟江瑞过来,为这些人集体发证。 苏姚只当没看见美兰嫂子脸色不好,问道,“嫂子,咱家属院里像你一样没跟爱人领证的嫂子多么?” 原本美兰嫂子对于自己没领证,还有点心虚,这种心理就类似于大家都没有,也就不是我的问题。 但一想到大家都没有领证,立刻理直气壮,“没领证的两口子多了去了,谁跟你们两口子似的,那么矫情,不领证就不睡一起。” 对于她这话,苏姚倒也没往心里去。 她更在意另外一件事苏姚问道,“如果结婚登记处的办事员能来咱们团里,来给大家办理结婚证,嫂子你愿意去吗?” “也耽误不了多长时间,这对于婚姻关系来说是一份保障。”怕她不愿意,苏姚赶在她否定之前说,“反正又没有坏处,领了结婚证放在那里,以后放在那里,有需要的时候直接拿出来还方便。” 美兰嫂子觉得年轻人说话真是轻狂无度,“你当自己是什么大人物,还能让办事员亲自过来办理。” 她猜测苏姚怕不是不想大老远去领结婚证,想让办事员上门办理。 苏姚只是笑了笑,没说别的打算,就问美兰嫂子,“如果办事员上门,你办结婚证吗?” 美兰嫂子白她一眼,那还有用说吗,肯定是办啊,自己又不会损失什么。 她只当是陪着小年轻做梦,“那就办呗,不仅我办,还得叫咱家属院的嫂子一起办。” 那咱就这么说定了。 很快五天过去了,周言安拉练结束晚上回家找她,说要领证。 苏姚看他身上风尘仆仆的,应该是结束以后就立马赶了过来。 “不急,你要不先休息两天?” 苏姚这几天经常去王大妈家里聊天,帮她在种地的时候打打下手,苏姚不过是无聊之举,王大妈却可开心了,很喜欢跟她说话。 听说周言安是去拉练了,她就说王主任之前每次拉练都累得不行,跟去了半条命似的,要在家躺上半天。说完自家儿子的窝囊,想起苏姚是周言安的对象,她又话音一转,夸赞起周言安来,不过周副团长可就不一样了,跟他年轻身体好。 周言安黝黑的眸子认真地望着她,“没关系,我不需要休息,如果你时间可以的话,我们可以明天去领结婚证。” 苏姚又没有工作,时间自然是可以的。 既然他都这么说了,苏姚不确定地说,“那就明天领证?” 领证前一天才确定日期,也真是够草率的。压根就没有所谓的良辰吉时的说法。 “好,那就明天,你好好休息。” 跟她定下日期后,周言安就离开了院子,没有多余说一句话。可谓是将沉默是金演绎的淋漓尽致。 苏姚心想,这人还真是话少。 当然,她还不知道,周言安跟其他人的时候话更少,跟她在一起的时候,已经算是好的了。 两人领证的这一天,刚好是周末,团里每周给知青放一天的假,在这一天里大家可以自由活动。 为了方便这些知青去顺城购物或是寄信,团里安排了运送物资的卡车,在早上八点从团里出发,会在下午三点从顺城出发。 周言安和苏姚出去领结婚证,会同知青一起,乘坐这辆卡车。 周言安在前一天就已经告知苏姚。 因而苏姚在七点半的时候,就已经收拾好了自己,等着周言安上门。 苏姚笑眼弯弯地看向准点上门的高大男人,“早上好,我们现在就出发吗?” 周言安点头。 21 第 21 章 结婚证 第 21 章第 21 章 苏姚将堂屋门锁上, 手拎装着少量钱和票的小布包,乖巧地跟在周言安身边。 她这一路上没有刻意搭话,两人之间维持着安静沉默的状态, 偏偏周言安很难忽视她的存在。 坐上那辆车, 苏姚才知道,乘客都坐在卡车后面装货的位置。 许是前一段时间的拉练累到了, 想要去顺城的知青不多,大部分知青都选择在宿舍歇着。 车上只有不到十个知青,原本还在三三两两地聊天,在看见周言安的那一瞬间,齐齐消声。 苏姚这时候还不知道根源是她身边的冷脸男人,只当是这些小孩脸皮薄, 看见她这个陌生人,不好意思在她面前讲话呢。 是的,就是小孩。 虽然苏姚在美兰嫂子眼里是小年轻,但不影响她看这些知青觉得都是小孩。 这些知青看着也就十七八岁, 苏姚眼中可不都是小孩。 军用卡车上陷入了诡异的安静,苏姚没有故意找话题, 她跟周言安之间一直没说话。而知青因为有周言安这个阎王的存在, 也不敢说话。 总算到达了目的地,卡车在顺城供销社所在的街道前停下, 任由这些知青都从车上下去, 司机站在车下面,统计了一下今天乘车的人数, 记在他的本子上。 看见从车上下来的有周言安时,他明显愣了一下。 司机统计好人数之后,将车开离远处, 司机会去忙团里的采购任务,会在下午两点半回到停车的位置,三点钟确保今天坐车出来的知青一个不漏,才准点发车。 几个知青原本是三三两两的小团体,但是因为在车上遇到了周言安之后,所有人在离开的时候聚在一起。 等到离开刚才的街道时,他们才彻底讨论开了。 一个女知青问,“那个女同志是谁?” 消息灵通又爱八卦的男知青就回答道,“你还不知道吧,那女同志是周阎王媳妇。” 不知道这件事的知青占比挺高,不由齐齐捂住了嘴,惊叹,“周阎王竟然能找到媳妇。” 大家都觉得非常不可思议。 然后对在车上看到的相处模式,周言安对老婆不太好诸如此类问题,进行了深入地讨论。 这些小知青忙着讨论八卦,就连今天出门准备做的事情,都差点被忘记了。不过他们对于今天出门的收获十分满意,彼此之间也因为互相讨论过八卦,而感情加深。 而要去领证的两人都不知道,他们成为小知青们讨论的话题中心。 两人此刻已经来到了结婚办事处,巧的是,窗口发证的工作人员正是翟江瑞。 翟江瑞看见苏姚也十分惊喜,摆手让她来自己的窗口。 结婚办事处门可罗雀,苏姚他们前面没人,因此不需要排队。 翟江瑞没等苏姚坐下就问,“你们是来领结婚证的吗?” 她旁边的工作人员不知道两人认识,心想这小翟也太不专业了,来结婚办事处不领结婚证,难不成领离婚证吗? 苏姚知道其中内情,“没错,我们来领结婚证,劳烦翟同志帮忙。” 领结婚证所需要的材料,一直由周言安保管,这一路上也是他带在身上。周言安将材料从牛皮纸袋里取出,放到翟江瑞的面前。 这就是苏同志的爱人吗,翟江瑞心里这么想的,也就这样问了出来。 “这是你爱人吗?” 翟江瑞身边的工作人员又想,小翟今天脑子是不是出现问题了,来结婚身边跟着的男人不是她爱人,难不成是她爸? 到了这时候,再叫爱人,似乎没什么问题了,苏姚就说,“对,这是我爱人周言安。” 翟江瑞点头,“你们很般配。” 翟江瑞让两人低头填写一些信息,苏姚写得快,先填完。 周言安在低头做事,翟江瑞才敢打量他 苏姚知道她这是对自己丈夫好奇,倒是没啥意见 翟江瑞一边打量,连连点头 苏同志丈夫很不错样貌英俊 而周言安对于外人的视线十分敏感,他很明显察觉到是哪个办事员在看自己。 于是在周言安写完手上信息抬头时,还没来得及收回视线的翟江瑞刚好撞上周言安的眼睛,被他眼里的寒意摄到,吓得立刻收回视线。 翟江瑞没有办法形容那是什么样的感觉,只觉得自己被苏同志的爱人瞪了一眼,小心肝乱颤。 于是因为这一眼,原本还十分看好面前这一对璧人的翟江瑞,开始觉得这位男同志凶巴巴的,根本就配不上人美心善的苏同志。 两人的结婚证很快就办好了,翟江瑞将结婚证递过去,虽然觉得周言安配不上苏姚,她还是说了一句祝福,“祝你们幸福。” “谢谢。” 在周言安将用到的材料装回牛皮纸袋时,苏姚将两人的结婚证也一起塞了进去。 苏姚看现在办事处没有其他要领证的新人,翟江瑞的同事还在闲着,于是她一本正经邀请道,“小翟同志,不知道能不能请你传授一些婚后夫妻相处的秘籍呢?” “指导一下我们这刚结婚的同志。”说着她冲翟江瑞眨了眨眼。 翟江瑞很快明白她的意思,顺着她的话说道,“作为一个在结婚办事处工作,且已经结婚快有一年时间的老同志,在你询问的时候,我还真有点经验传授。” 她转头对旁边的同事说道,“刘姐,那我出去指导一下。” 看见两人这熟识的样子,那工作人员这有什么不明白的,原来两人早前认识。她于是挥手,让她出去。 “别浪费太多时间,记得快点回来。” 周言安也是在这个时候才知道,自己的新婚妻子,与这位办事员,竟然是认识的。 苏姚对着周言安笑了笑,“我跟她说会话,你在门口等我,我很快回来。” “好。” 苏姚拉着翟江瑞在花坛边的石头上坐下。 翟江瑞看着远处在门边上站得笔直,仿佛在站岗的士兵,不解地问,“你从哪找到这么一对象啊?” 苏姚笑了笑,“经人介绍认识的,觉得还挺合适的。”所以就决定跟他结婚了。 现在虽然都讲究自由恋爱,可大多数的夫妻都是苏姚说的那个过程,经人介绍认识,觉得合适就结婚。 因此对于苏姚说的内容,翟江瑞十分理解,只是她还是不能释怀刚才周言安瞥过来的那眼神,“就是觉得这人有点凶。” 是吗,苏姚没有意识到这一点,“我觉得他脾气挺好的。”就光愿意做家务这一点,已经超过了百分之九十五的男人。不要问这个百分比苏姚是怎么得出来的,她自己给划分的。 苏姚觉得这是个脾气稳定的人,在被王大娘误会家暴,他回家后没有过抱怨或是不满。 听到苏姚觉得他脾气好,翟江瑞便不再说什么,毕竟苏姚才是跟他过日子的人,自己一个外人不能仅凭一面之交,就给人下结论。 而且想到苏姚在火车上的壮举,翟江瑞觉得应该没有人能逃得过苏同志的慧眼,所以没有必要替她担心。 苏姚这才说起自己专门叫她出来的目的,“想请你帮个忙。” “什么忙,你说。”翟江瑞说,“能帮得上忙,我肯定不废话。” “我们家属院有一些军嫂,结婚很多年,一直没有领证,能不能请你在休息时间加个班,来我们家属院,给大家集中办理一下结婚证。” “我这边是没有问题的,但是得跟领导申请,得到领导同意才行。”翟江瑞有些迟疑。 她这样说,苏姚就放心了。 “这只是我暂时的想法,你记着有这么个事儿就行,我得先回去调查一下没领证的人数,以及她们的领证意愿。” 苏姚拍板,“这样吧,等我确定这事可行以后,来你单位找你,跟你一起去找领导申请。” 翟江瑞毫不犹豫应下,“没问题。” 告别翟江瑞以后,苏姚跟周言安汇合。 她把自己的打算没有隐瞒地直接告诉了他,“我前几天听隔壁嫂子说,才知道家属院不少家属结婚的时候都没有领结婚证。就想着结婚证这东西领在那里又不会坏事,对男女双方来说都是一种保障,就想着能不能让结婚办事处的同志进家属院,现场办理。” “我去跟团长说。” 听见他行动力这么强,苏姚赶紧阻止,“这个不着急的,我得先去打听一下有没有领证的两口子多不多,还有大家对于领证有什么想法。” “团里的家属,大概只有团长和政治处的王主任跟爱人领证 ,剩下的都没有。”周言安想到了什么,又补充道,“我们俩,也领证了。” 周言安显然对团里更为了解,跟张海翔这个人住在一个宿舍里,他就算是不是主动了解,也被动听到了很多各家的事情。 苏姚是没有想到,周言安连谁家两口子领结婚证都知道。 她就夸道,“周团长可真厉害,连这种事都知道。” 这话一说出来,苏姚意识到,这话说得有点像嘲讽,但是天知道,她真没有这意思。 于是她主动换了一个话题,“我们待会可以去照一张合照吗?” “好。”周言安应下。 在去照相馆的路上,不确定这人有没有因为自己的话生气,苏姚偷偷瞥周言安的表情。 周言安哪能不知道她的小动作,就问,“有事?” 苏姚笑得谄媚,“你没有生气吧?” 周言安停下步子看她,“为什么生气?” 好吧,能这样那就没有生气。 苏姚深谙此中话术,要是说没生气,那百分之九十九是生气但嘴硬。 苏姚放心了,“我随口一问。” 怕他在执着为什么生气的问题,苏姚看着照相馆的牌子感慨,“上次寄给你的那张照片,是我一次去照相馆拍照。今天跟你一起,是我第一次跟人合照。” 苏姚目光放在照相馆上,没注意到身侧的周团长走路时微微的不自在。 一对小年轻过来拍照 ,照相师傅这还有什么不明白的,铁定是新人或是准新人照一张结婚照。 照相师傅挺喜欢给这样的新人照相,觉得可以沾沾喜气。 苏姚突然觉得自己跟周言安今天的行程有问题,应该先去供销社买上几斤喜糖,每个给自己办事的人都发上几块。 但照相的大爷还是提前问了一句,“您二位是拍合照吧?” “对。” 他指挥着二人在照相机前坐下,并排挨着坐着,这还是苏姚第一次离周言安这么近,苏姚有点子别扭。 照相的师傅让两人向着中间偏头,营造出很亲昵的动作。苏姚在拍照这方面是老手了,可这次却迟迟不能达到照相师傅要求的姿势。 合照不比单独照相咔嚓一下就好,需要摆造型双方配合。 等到苏姚的姿势合格以后,周言安却达不到拍照师傅的要求。 苏姚急得不行,站到周言安面前,摆弄起他那个僵硬的头颅,转头问照相的师傅,“这样行吗?” 照相师傅让苏姚先坐下,然后看到两人的效果说,“男同志保持着这个姿势不要动。” 苏姚以为要拍照了,脸上摆出得体的微笑。拍照师傅这下又发现问题了,“男同志笑一笑,别板着脸,结婚哎,怎么能不高兴呢?” 一直坐着拗造型,苏姚已经疲惫了,她想了想似乎没有见过周言安的其他表情,“师傅,别管他了,咱就这样吧。” 既然顾客都已经开口了,照相师傅也不好再说些什么,只好将就了。 苏姚在师傅按下快门的同时,突然想到,两个人的合照,她笑得像个二傻子,而旁边的周言安冷着一张脸,不知道光看照片还得以为是她强迫周言安去拍的照片呢。 而拍照的师傅也同时在心里咦了一声,刚才按快门的那一刻,男同志好像笑了? 但他也不是很确定,再看向周言安时,他还是板着一张脸。 大概是错觉吧。 拍完照,照相的师傅询问两人需要多大尺寸的照片。 他指着背后墙上挂着的照片,给两人介绍尺寸,最后推荐道,“你们新婚小两口洗一张大一点照片挂在墙上,来了客人就能看到,多好啊。” 苏姚觉得他这建议倒是颇有结婚照的意思,就同意了。 苏姚又想到,一张黑白照片挂在墙上,对她这个来自后世的人来说,有点不太吉利,尽管这是一张双人照。 于是她就问师傅,“这照片是不是可以上色?” 师傅点头,“上色要加钱,大约半个月才能拿到。” 加钱就加钱,这钱苏姚愿意掏。 在苏姚掏钱之前,周言安拦住了她的手,把他的钱递给了照相师傅。 苏姚这时候愣了愣,对哦,自己现在是结了婚的人,用周言安的工资是合理合法的行为。 交完钱,老板给了一张写着编号的纸条,说是半月后拿着条子领照片。 苏姚让周言安一起收好,毕竟照片是他付的钱。 周言安将之收进了牛皮纸袋里。 今天出来一趟,需要做的事情太多了,快到中午两人才忙完两件,因此在周言安提议说去吃饭的时候,苏姚直接拒绝了。 “我们去供销社买东西的时候,随便买点吃的垫一下就行。” 周言安自然是没有什么意见。 不得不说,这时候物资贫乏也不是没有好处,就比如说对钱包很友好,可以留得住钱。 看见苏姚连糖和醋这样的调料都要买,周言安拦住她说,“咱们团里的小卖部有,就不要在城里买了。” 苏姚还是第一次知道,团里竟然还有一个小卖部。 当然这个小卖部主要是为了方便知青们,而且家属们都在这里过日子,也有这方面的需求。 尽管知道有团里有小卖店,苏姚在供销社买的东西还是不少,其中买得最多的是糖果,一共买了五斤。 她是这样跟周言安解释的,“我们今天领证,可以当成是喜糖给家属院的邻居们分一分,大家彼此熟悉。” “你做主就好。” 摆在苏姚心头,目前最重要的肯定是装修东屋,所以出来的一趟,她买得最多的还是装修需要用到的东西。 直到周言安的双手都占满,才跟她建议,“还有什么想买的,可以写一个清单,让司机帮忙带回去。” 有这种好事不早说。 既然如此,就先不买了,反正快到两点半,也该回去了。 到家以后,苏姚将买回家的东西进行规整。食物和其他物品分开。 粉刷墙壁会用到的材料单独摆放在东屋。 苏姚就跟周言安说自己的打算,“买得几斤喜糖,给各位邻居分享一下。” 也不能在下午上门 ,这时候各家的男人都还没回家呢。 苏姚合计了一下,就在差不多饭点前后上门,人家要是留着吃饭,就说赶着去下一家,下次再留着吃饭。 反正主人留客吃饭,也不过是出于礼节,不一定是真心想留饭,一推一拉之间,彼此把面子做到位就够了。 苏姚事先准备了两套说辞,对于跟周言安搭班子的老同志,不管是职位比他高的团长和政委,还是在班子里话语权没他强的副团和其他主任们。因着人家资历老,年纪大,对待他们和家属,那得把小辈的态度摆出来。 就说,“搬进家属院以后,一直想上门坐坐,但是家徒四壁,家里什么东西都没有,也不能空手上门。今天去领证,我就说这也算是个喜事,那顺便买点糖,给大家伙分一分,我手里拎着糖上门,虽然不多,但总算不是空着手了,我才敢过来认认门。我们都是年轻人,我又是个新来的,啥也不懂,以后我在这家属院里还得靠嫂子照顾呢。” 解释了自己搬过来这段时间,一直没有上门拜访,全是因为手里没有能上门的机会。为什么要解释这句话,那就是把自己摆在了小辈的位置上。 说完这一番话,对面的人听着能不舒心吗? 而对于可能年纪比周言安大上几岁的营长和副营长的家属,咱们也不能把姿态摆得太低,这样也不利于以后开展工作。 但是也绝对不说就是要盛气凌人嘛! 反正年纪差的不多,那主打的就是一个同龄人相处。 苏姚拿着糖进了门就说,“我们去领证,顺手买了点喜糖,给大家分分,沾沾喜气。以后我们也住在这家属院里,大家互相照顾。” 苏姚和周言安最先拜访的是石团长家,他是周言安的直属领导,又是家属第一个搬进来的,所以他跟老婆住在家属院的一号房子。 跟这位石团长不是第一次见面的,一个多礼拜前就曾经被周言安带到办公室里,见过这位石团长。 苏姚能感觉到,这位石团长似乎比较照顾周言安。 于是坐在周团长和周团长老婆面前,拉家常的时候,苏姚就说,“周言安跟我说过,这么多年,多靠团长照顾。” 周言安可从来都说不出这种话,不过苏姚觉得这话也算是万能话术,不管这人有没有照顾过,都觉得自己是照顾了,属于是不会出错的那种话。 石团长轻哼一声,“算这小子有良心。” 他还想长篇大论说些自己曾经给周言安擦屁股的那些往事,周团长老婆一看他架势,就知道丈夫要干什么。 使劲掐了他一把,硬生生地让石团长把话给咽了回去。 “你们俩都是好孩子,领了证就在一起好好过,不管怎么说,日子是自己的。”为防止丈夫再开口,她警告般地瞪了一眼,继续跟苏姚说,“你们刚过来这边,应该缺的东西比较多,嫂子这里也没什么好东西,当年搬家剩下的东西,都陆陆续续被送了出去。倒是你大哥,年前发了一个搪瓷盆,我们还没用过,你们要是不嫌弃,就拿去。” 一个搪瓷盆现在可不便宜,但现在的重点不是钱的问题,是有钱也买不着。 苏姚出门的时候不记得买盆,家里确实没有盆。 但苏姚从跟这两口子刚才的对话里得知,两人还有个女儿,快二十岁了,也该到了结婚的年纪。她猜测,这盆大概是周团长老婆,在给女儿攒的嫁妆。 那这实在是不能要。 石团长的老婆能提出来,本来就是真心想给,要不就不说了,“别磨叽,又不是什么贵重物品,给你就拿着。” 她自己是有工作拿工资的女人,所以在丈夫面前就硬气得很,在送人东西的时候,丝毫不需要询问丈夫的意见。 也许在将来,一个搪瓷盆不贵。但是在现在这一个搪瓷盆在现在确实是贵重物品了。 苏姚思索片刻于是说,“可千万别说便宜还是贵这话。只当是你们先买到了,接济我们,等我们买到了再还。” 石团长老婆看她坚持,知道这也是个不爱占便宜的主,只好说,“行行行,你这丫头真轴。” 等把这两人送走,石团长老婆对着丈夫说,“小周爱人找得好,陪他那个性子刚刚好。”这个油滑劲儿呦。 石团长老婆警告丈夫,“人家苏姚跟小周感情现在看着挺好,你别在中间添乱。” 石团长委屈,“我这哪里就是添乱了。” 结果却换来一个白眼,“你可拉倒吧,你想说的那些,在人家姑娘看来未必是好话。” “我觉得挺好,小苏听见爱人这么勇武,那不得更崇拜他。” “你在外面少大嘴巴咧咧,小周的名声一半都是让你给败坏的。” 从石团长家出来,周言安拎着的糖果,就被放进了搪瓷盆里端着,看着也不突兀,十分和谐。 上门的第二家是孙政委家。 他本人跟周言安没那么熟悉,在周言安和苏姚上门的时候还愣了一下,然后才把人往屋里让。 他坐在家里,都能听见石团长大嗓门,因此知道周言安去了他家。但是周言安会带着老婆上他家,这对他来说有些吃惊。 因为还有苏姚,孙政委冲着屋里叫,“姐,来客人了。” 孙政委看着跟苏父年纪相仿,但是从屋里出来的女同志看着却老相许多,听孙政委喊来人姐姐,苏姚猜测这两人是姐弟关系。 可看两人相处,苏姚又觉得这两人不像是单纯的姐弟。 那位大姐亲切地接待了苏姚,两家不太熟,只是简单聊上几句家常,苏姚和周言安就告辞。 在孙政委家出来以后,苏姚偏头看向周言安。 周言安明白他所想于是说,“孙政委的夫人是童养媳,要比孙政委大上几岁。” 那就怪不得了。 不过,苏姚对孙政委的观感不错,这人发迹当上干部,还没丢下老家的糟糠之妻。 在家属院里完全走上一圈,天就彻底地黑透了。 走完最后一家,把喜糖完全分完,两人才算完成了今天的任务。 这半天走下来,苏姚能感觉到每家每户的情况都不一样,反正挺有意思的。 不过除了最开始的团长和政委家,苏姚印象最深刻的还是姓尤的副团。 没办法,他家的情况实在是太特殊了。 这位副团长看着四十多岁,老婆看起来却不到三十岁,长得那叫一个漂亮,气质也特别好。 与苏姚上辈子看过的明星相比,都不差什么。 他家的小孩七八岁的年纪,长得粉装玉琢精致可爱,跟这年代的小孩完全不同。能看出来是经过悉心照顾,且受过良好教育的孩子。跟五大三粗的尤宝全看起来完全不一样,苏姚当时想着是因为妈妈漂亮的缘故,尤宝全那样的基因都能影响。 从这位副团长家里出来,就听见周言安说,“尤团长现在的妻子是资本家大小姐,她前夫也是资本家后代,社会关系复杂。” 周言安只说这些,苏姚却很能从中延伸,出身不好却长得漂亮的女人,为了不受苦,跟前夫离婚。为被庇护,选择了年纪大自己十几岁,泥腿子出身,但是曾经上过战场,能用战功庇护她的军人丈夫。 而尤宝全娶一个年龄相差十几岁,但是成分不好的女同志,说不是贪图人家的美貌,也没有人相信。 苏姚一下子抓住了关键词,“现在的妻子?他以前还有老婆吗?” “在乡下有一个,几年前离婚了。” “为了娶现在这个老婆,所以跟以前那个老婆离婚了?”苏姚有些不可思议地问。 周言安,“也不是,他在婚姻上有些不顺,之前离婚,尤团长不是过错方。”别看周言安平时寡言少语,这团里的八卦,他知道的还真不少。 苏姚:“......”那她就知道了,被绿了呗。 周言安又说,“他家的小孩,是继子。” 苏姚:那就怪不得了。 她轻哼一声。 两人站在大门外,还没进家门,看见屋门前站着一个黑乎乎的人影。 因为没有灯,看得不真切,只能看见这人身材高大,苏姚后退了两步。 倒是周言安发现了来人是谁,语气不太好地问了一句,“有事?” 看见两口子回来了,他往前走了两步,苏姚看清楚了脸。这人她还认识,是张海翔。 “你们可算是回来了,我快要被蚊子咬死了。” 看他手里抱着东西,但天黑看不清楚内容,只知道是一大坨,苏姚问道,“您这是?” 张海翔把东西塞到周言安怀里,机关枪一般说道“知道你们今天肯定忙,没时间去宿舍搬行李,我这不是学习雷锋做好事,主动帮你们把被子搬过来。” 苏姚这下就算不想知道,也知道了张海翔把周言安的被褥送了过来。本来在白天领完证以后,苏姚就想过领完证就要睡到一起的问题。 但她那时候有些鸵鸟心态的想法,其实按照周言安的性格,说不定不会主动开口提出搬过来,她还是可以自己睡。 他有点酸酸地补充道,“宿舍里其他行李让周团长明天去搬就行,反正婚假能放很多天。”结婚可真好,能放婚假,他都想为了婚假,给孩子找个后妈了。 张海翔要走,苏姚叫了他一声,“张教导员等一下。” 苏姚回去抓了一把糖,递给他,“我们今天领证顺便买了一点喜糖。” 苏姚在出去散喜糖的时候,给家里留了一些,以备不时之需,没想到今天晚上就用到了。 没有刚结婚,就分床睡的两口子。 两人都是这样想的,一个人想不能刚结婚,就主动睡在另一个屋子里,于是他故作镇定地把自己的被褥放在西屋的炕上。 另一个人看见他的动作想的是,已经结婚了,不让人家跟自己睡一铺炕,这不是侮辱人吗。也是强忍着不自在,没有将人赶进东屋去睡。 就在这样的心理活动之下,两个都不自在的人,并排躺在一铺炕上。 第一次跟男人躺在一张床上,很难说苏姚是什么样的心理活动。 但是不管怎么说,防备占了最多。 于是她虽是躺进了被窝里,一直没有睡着觉。生怕这男人白天还是人模狗样的,晚上就不干人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