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为偏执宦官的傀儡皇帝》 1. 找吃的 清粥,白菜, 一碗粗茶。 这就是大周天子的午膳。 宫女端着个破旧的木盘,“哐当”一声,搁在案桌上,“吃饭了。”见身前跪坐在地,睡得昏天黑地的少年依旧头也不抬,趴在上边呼呼大睡。 她神色有些不耐,还是唤道,“醒醒。” 少年依旧不动。 宫女伸手推了推,“陛下?” 还是没醒。 见状,她无奈地又喊了句,“小傻子?” 无人回应。 宫女只能甩手离去,“吱嘎”一声,殿门重新合上。 毕竟是天子居所,殿内的空间很大,装潢气派,但摆件却寥寥无几,陈旧不提,还只是些寻常物件。 一眼望去,空荡极了。 被宫女称为“陛下”之人,身上所着更是没半点颜色,灰扑扑的,衣角竟是还开了线,少年披在身上,有种不合尺寸的宽松感。 好半天,他才被面前的饭香味催醒。 从宽大的衣袖里伸出只细瘦的手臂,肤色是不健康的白,迷蒙地撑着桌抬起了脸,左看看,右看看,才定要看了一眼木盘上的东西。 饿得不行的胃部瞬间偃旗息鼓。 毫无食欲。 这古代的皇帝过得也太惨了吧,乌憬暗自在心里吐槽,又恹恹地趴回桌上,想再多睡一会儿,挨过这阵饿。 但胃里又实在烧得慌,翻来覆去好几次,这边趴一会儿,那边趴一会儿,都没再能成功睡下。 可他一抬眼,看见面前那些饭菜,又恶心得想吐,不管是谁连续吃了五日,顿顿一样都是一样的清粥小菜,怕也会同他一般。 乌憬又深深叹了一口气。 他已经穿过来五天了,成为了传闻里万人之上的皇帝,但可惜,待遇没有传闻中的那般好。 因为大周的天子只空有其位,并无实权,任谁都能踹他一脚,至于他上位前的其他兄弟,都死光了。 就留下他这么一个被人遗忘在冷宫里的皇子。 他偷听殿里的宫女说,现如今掌权的九千岁大人,那位当时一手执着鲜血淋漓的长剑,一手牵着他坐上龙椅。 现在宫内宫外包括他,都得仰仗此人鼻息。 这算不算历史书上写的宦官专权? 乌憬郁闷地想。 他未曾继承原主的记忆,这些日子摸索完自己如今大概的现状,对那些冲击他世界观的东西也已经完全没有想法了,只想像在家里一样能吃饱穿暖睡好。 “咕噜——” 肚子又开始叫了。 乌憬深吸一口气,把碎菜叶子倒进白粥里,闭着眼拿起筷子,“哗哗”几下,全都倒进嘴里,艰难地咽下后,努力地压下喉中反胃。 最后还是抵抗不过生理反应,捂着嘴就到处找了个没用过的恭桶,没几下就把刚刚硬塞的全吐了出来。 太难吃了。 乌憬用帕子擦了擦嘴,用那碗浓茶簌了簌口,在肚子又自顾自地叫了一声后,猛地一拍桌。 不行,他要去找吃的。 这些人克扣他的吃穿用度,但总不能拦着他,不让他出门吧?应该没人敢在明面上对他动手。 乌憬披了件轻薄的白色外袍,把脑后的头发随手一扎,探出个头,往外看了看,小心翼翼地溜了出去。 谁料刚迈了两步,身后就传来犹疑的一声,“陛下?” 乌憬身形一僵,恍若未闻,继续向前走,低着头,嘴里嘀嘀咕咕着不知说些什么。 身后人霎时跑过来扯住他的衣袖,“陛下?!” 是方才来送午膳的宫女。 那人压低声音,“小傻子,别给我装听不见!” 白袍少年回过头看她一眼,满脸茫然,歪了歪头,道,“姐姐,你是谁呀?” “这里没有陛下,也没有小傻子。” “只有乌乌呀。” 是了。 这大周的天子,还是个傻子。 乌憬佯装烦闷,扯回自己的袖子,蛮横一甩脸,“你不要拉我,我要去玩了。” 他装傻装得很像。 宫女神色似有些紧张,不等她再说些什么,少年一不耐烦,转身就往外跑去,衣叠翻飞。 燕荷心惊胆颤,也跟着追了上去,压低声音道,“陛下!今日九千岁进宫,你可万万不能再乱跑了。” 但因为她不敢抬高声音,生怕被旁人听去,自己就性命不保,少年又实在跑得太快,两人隔得远,于是乌憬只能听见后面那宫女一声比一声焦急的“陛下。” 他充耳不闻。 乌憬熟门熟路,他穿来已有好几天,在周遭逛过一两回,只去过离这近的御花园,其余地方一概不知。 而那恰有一处浅水池。 铺了干净的石子底,里头养了几条体肥肉嫩的大鱼,瞧着就好吃。 他这五日吃了睡,睡了吃,无聊就出去走,闷的时候就坐下来听墙角,养心殿没人管,这些宫女太监无事时就围坐在一起说小话。 第一句话一定是后悔来他这个傻子身边当值,第二句话一定是唾骂外边那些狗眼看人低的太监。 上头无人在意,御膳房故意克扣他的吃食也没人管,连带着养心殿内的宫人们也遭连累。 这御膳房去不了,偷不到吃的,就只能自己做,他现在正是要去找食材。 他心里想着是蒸或烤,七拐八弯间,就到了御花园,那宫女见追到这后,已无法挽回,只好想着这傻子赶紧玩完,赶紧回宫,可别冲撞了九千岁,到时候连累着她这个贴身婢女也不好过。 早知如此,午时她便借口有事,不来当值了,反正这养心殿内早就没了主子,变成奴才当道。 乌憬没转几圈,就来到了那浅水池前,他没半点皇帝架子,找了块大石头随地而坐,脱了鞋袜,卷起裤脚,挽起衣袖,露出两条细瘦的手臂,跃下池水中。 霎时水花四溅,阵阵清凉顿时袭来。 燕荷并不在乎这小傻子又在做些什么,只焦躁地东张西望,生怕被撞上那煞星。 她也就只敢在心里这般骂骂,看向无知无觉,玩得正欢的乌憬时,又叹了口气。 他还是第一次下水抓鱼, 手艺生疏。 往常在家里,他什么家务都没碰过,是个锦衣玉食的小少爷,还没成年,正在读高中,哪曾想一觉醒来,就来了这么个鬼地方。 他快饿疯了,不止生理上的饿,还有快憋闷了的疯,五天都吃清粥咸菜的委屈。 是的,就是委屈。 吃不饱穿不暖,还饱受冷眼,见不到亲朋好友,日日被人嫌弃是个傻子的委屈。 乌憬对准一条鱼,恶狠狠地向下抓去,却一瞬扑了个空,那游鱼一甩尾巴,早跑了,他并不泄气,一而再,再而三地积累经验。 一次,两次,三次—— 数不清第几次。 终于,抓到了! 哗啦啦的水声不绝于耳,似是吸引了人的目光,一旁的燕荷似有所觉,将目光移到对面的长廊下。 御花园处处雕梁画栋,亭台楼阁之中,小道穿插不齐,一袭红袍从远处缓缓走来,对方似乎是路过,身后跟着寥寥几个太监。 一行人低头缄默,死气沉沉。 唯有为首之人,步调不疾不徐,不紧不慢。 见到来人刹那间,燕荷跪伏在地,不敢抬头。 那人听到水声,徐徐将目光投过来。 日光照在水上,波光粼粼。 少年赤着脚立在浅浅一层池水中,身上白袍近乎半湿,一头青丝早已在动作间垂落下来,溅上水后,又落下滴滴水珠。 乌发雪肤, 白袍随水飘动。 他抱着那条用作光赏的鱼,弯着眉眼,墨色的眸子透亮,好不快活。 那人步伐微微一顿。 见主子停下,贴身太监也随之看去,他想说些什么,想到主子此时心情不愉,又闭了口。 直到宁轻鸿语气轻飘飘地说了句,“他瞧上去好生快活。”他侧过脸,低眸微笑,“你觉得呢?” 太监不敢出一言。 宁轻鸿似笑非笑,“拂尘。” 拂尘霎时跪倒在地,战战兢兢,惨白着张脸劝,“那,那是天子,爷,皇室只有最后这一位血脉了。” 宁轻鸿微微眯起眸,看了乌憬半响。 拂尘屏住呼吸,听见宁轻鸿转身离去的声音,才松下一口气,见其余太监都跟上后,他低声吩咐一旁守着的亲卫,“陛下成天也没个正形,净做些不合规矩的事。”他冷声,“把这池子给填了。” “务必迅速。” “别让九千岁再瞧见。” · 乌憬把鱼丢地上,上了岸,用袍子擦干净脚,套上鞋袜,重新抱起鱼,走了一两步,又停下,看不知何时跪伏的燕荷,“姐姐?你在干什么?” 不晓得对方怎么无缘无故地跪下了, 但乌憬并不是很在意。 燕荷惶惶然抬首,再看方才那处,已然没了人影,她咬牙看向乌憬,还未开口。 乌憬就把辛苦抓来的鱼捧给她,“姐姐,我想吃鱼,可以吗?” 他没下过厨,也不知道哪里能生火,但宫里的宫人一定知道,乌憬拿出过年时讨家里大人欢心被塞红包的语气。 燕荷一言不发。 见那小傻子一脸没心没肺,看她不答应,又小心哀求,“求求你了。” 燕荷后槽牙都要咬碎了,最终还是心软,一把夺过那鱼,道,“你跟我回去我就给你做!” 乌憬这下乖了,“好。” 当天晚膳,他的餐盒里就多了一条做得很简陋的清蒸鳜鱼,没有其他配料,甚至调料都没放,只加了一点粗盐。 留给他的甚至只有一半, 另一半被燕荷给昧下了。 但乌憬咬着剩下的鱼肉,满口咸香,已经知足了,太好了,他明天还要去! 燕荷看着他吃完,收拾餐盘下去时,低声警告一句,“你明日可别再乱跑了,那池子已经被九千岁发话,连夜填平了,有一无二,下次再冲撞了他,你死算了,可别连累我。” 见乌憬一脸懵懂地看着自己,什么都没听懂的样子,燕荷有心无力地离去。 见殿内只剩下他一人,乌憬才气得骤然站起身,半夜,他躺在床榻上翻来覆去地睡不着,猛地坐起来低低骂了一句: “他有病吧?” 为您提供大神 鹤安 的《成为偏执宦官的傀儡皇帝》最快更新 1. 找吃的 免费阅读.[www.aishu55.cc] 2. 小狸猫 翌日,清晨。 乌憬睡到了自然醒,他虽然当了皇帝,但因为是个傻子,并不用去上早朝。 现在朝政都由那位传闻中的九千岁代理。 天子却反倒如同笼中之雀鸟,被锁入深宫,渐渐被世人遗忘。 大周名存实亡。 但这又与他何干? 乌憬爬起来,不太熟练地穿戴好繁琐的衣衫。 他的愿望很小,顿顿都能吃好的,能在这个世界舒心地活下去就好了。 瞧瞧,他身上这衣裳也是不合身的,唯一能入眼的,便是压箱底的一件朝服,也最是隆重,是年前原主登基时所穿,而后便再也没拿出来过。 乌憬用铜盆里早已放凉了的水净了面,将湿帕子搁到一边,又用牙粉漱了口,自己对着铜镜笨拙地绑好凌乱的一头乌发。 准备开始今天的装疯卖傻之旅。 他前两天穿来时还不太了解情况,差点被宫人们误以为陛下不傻了,结果偷听墙角的乌憬就被一句“九千岁不会让神智清醒的陛下活下来吧”给吓了回去。 现在每天都得去御花园玩泥巴,摘小花。 保持人设。 今日挖泥巴的过程也很顺利。 他看了眼自己前两天在角落里用掉落下来的柳枝编的花圈,藏在了草丛底下,没让人发现。 不知怎么,上午还是燕荷当值,远远跟着乌憬,见陛下像前两日一样,顶着日头蹲地上插小花,自己便找了个地方腾凉。 一朵,两朵…… 简朴的花圈被装饰得格外精致。 乌憬抱膝坐在地上,白袍散落在地,蜷缩在角落里,不仔细看,还真瞧不出这有个人。 宫人们不让他去显眼的地方,怕冲撞了贵人,平日他就在御花园不起眼的角落里自娱自乐。 但—— 他身后那条小道每天都有偷偷摸摸的人路过,也不知道今日是谁。 窸窸窣窣的声响从后方响起,乌憬动作一顿,小心地把自己的头又低了低,藏在草丛里,很快,走动声由远及近。 似乎是两个人。 他侧脸微微向后看去,视线穿过草叶的缝隙中,隐隐约约能瞧见模糊的人影。 不对,今天是三个人。 两个站着,一个躺着,被人抬着走。 “此人还有气不?” “怕是没了,安总管吩咐了,不管死没死,将人拖出去,用草席一裹,丢进乱葬岗了事。” “哎也是他命不好,撞上了九千岁发怒之时。” “切莫再多言,此道离出宫的路近,快些走罢。” “等等,谁?!” 乌憬霎时屏住呼吸,那两个快步寄走的太监将手里抬着的人丢到地上,他的视线内赫然闯入一只鲜血淋漓,泛着青白的手。 似乎刚死没多久,人体尚未僵硬,掉落在地时,还发出闷闷一响。 完了,撞到凶杀现场了。 乌憬再一抬头,就对上转过道来,已经发现有人蹲在这的两个太监,面相阴柔,盯着他的眼神发狠。 其中一人边靠近边道,“你是何人?” 乌憬脑子混乱中,嘴一瘪,就装傻哭叫道,“燕荷姐姐,有坏人!” 一旁腾凉的燕荷骤惊,赶忙走过来,匆匆一看,将地上那具尸体收入眼中,面上勉笑,看向那两位太监,询问,“二位公公蓝袍红底,怕是内卫府,安总管大人手下的人?” 安总管又名安拂尘。 方才询问乌憬的太监道,“正是。”他撇了一眼脚底灰头土脸的少年,又看了眼燕荷身上的装扮,假笑了下,“原来是养心殿的大宫女,那这位就是陛下吧?” 燕荷眼观鼻鼻观心,“正是。” 另一太监松下口气,“这傻子倒吓了杂家一跳。”他冷眼看向蜷缩成一团的大周天子,冷哼一下,猝不及防就去拽乌憬的手腕。 乌憬吃疼,叫了一声,“燕荷姐姐,痛痛。” 燕荷心下一紧,“两位大人!” 抓着乌憬的太监充耳不闻,上上下下打量着他。 燕荷着急,“九千岁每隔十日就会来看一次陛下,万万不可在他身上留伤。” 那太监冷哼一声,死盯着乌憬,“你今日什么都没看见,晓不晓得?” 燕荷,“陛下,快应是!” 乌憬疼得快出泪了,谨记着自己的人设,跟着燕荷的话,说,“我,我知晓了。” 那太监这才作罢,狠狠一甩手,对身旁的同伴道,“走罢。” 那两个太监手脚麻利,乌憬匆匆看了一眼,只瞧见这两人拖着的那具尸体,身着侍卫服,他们走后,那条石子路上还留下一大片血痕。 燕荷看了一眼捂着手腕,还在发抖的少年天子,低低说了句,“小傻子,你待在这别动。”她说罢,转身就走了。 乌憬看她走远,才松下劲儿来,有些恍惚地坐在地上,回头看了眼那片血痕,忍不住走到边上,抬手抹了抹。 黏腻的血色石子沙砾沾在他的指尖,乌憬放在鼻下闻了闻,霎时一股刺鼻的血腥味直冲天灵盖,他立即反胃地空呕了几声,忙不迭把手用自己的袍角擦干净了。 是真的死了个人, 那真的是具尸体。 没多久,燕荷就领着乌憬面熟的两个养心殿内的两个小宫女回来了,不到一刻钟,那片血痕就被清理得干干净净,看不出丝毫异样。 乌憬看着那片恢复如初的石子路,突然不寒而栗,他头一次,对传闻中看似离他很远的那位九千岁,生了恐惧之心。 什么残暴,什么嗜血,什么草芥人命等等,都是真的。 刚刚燕荷还说这人每隔十日就会来见他一面,他穿过来直到今日,已经是第六日了,也不知上一次那位九千岁是什么时候来的养心殿看原主。 最迟,也只剩下四日。 他是皇室最后的血脉,其余人不敢动他是真的,但这执掌了大权的宦官贼子,怕是早就不在乎他的死活了。 若是见面时,他哪里做的不顺心,对方怕是也同杀一个侍卫般,简简单单地杀了他了事。 乌憬背后发寒。 燕荷清理完痕迹后,看陛下还在盯着一片青紫的手腕发呆,皱了皱眉,将人拉起来,“你这几日不要在这玩了,听到没?” 乌憬没忘了自己在装哭,吸了下鼻子,“知道了姐姐,痛痛。” 燕荷拿起他掉在地上的花圈,有些心软,“拿着。” 乌憬把自己辛辛苦苦扎好的花圈拿起来,因为手腕疼,只能像戴镯子一样,戴在手臂上。 有些脏污的白袍半落下来,露出细瘦的手臂,绿色的花圈映着少年润白的肤色,格外好看,面上神色又委屈又害怕,眼睑还濡湿着。 半大的少年有些瑟缩,一直在拉着燕荷的袖角。 燕荷一时联想到自己在宫外的弟弟。 乌憬像是知道自己这张脸有多能作弊似的,小声问,“姐姐,乌乌是不是不能在这里玩了?” 燕荷看着这个小傻子,一时头疼,最后把乌憬重新带到了御花园的另一处角落,嘱咐道,“这里挨着后宫,不远就是太后太妃住的地方。”话说到一半,她又嫌烦,“算了,说了你也听不懂。” “你在这里玩,切勿乱跑。” 乌憬眼眶还是红的,点了点头,抱着自己的花圈,重新找了个地方坐下来维持人设,看上去是在发呆,实际上脑子里一片混乱。 又想起来刚刚路过了他抓鱼的那个浅水池,那里的确如燕荷所说,已经被连夜填平了。 一眼望去,全是尘土。 乌憬恨得牙痒痒,琢磨着跟那个残暴精神病见面的事,反正无论如何,一定不能让对方发现他现在不是个傻子。 他正出神,远处却突然传来一声细弱的猫叫声。 乌憬侧目看去,是一只狸猫。 似乎刚出生不久,小小一只,还没有成年男性的巴掌大,腹部瘪瘪的,看起来饿了很久,叫声虚弱,正在探头探脑地张望着,不停地“喵喵”叫。 乌憬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肚子,他今日还未进食,胃里头空落落的,拿不出任何吃的来喂这只小狸猫。 索性又缩回角落去,当做没听见。 “什么声音?” 耳边响起一道温和清贵的男声,带着磁性,不疾不徐。 乌憬忍不住向远处看去,一时怔住。 对方身着一袭鹤补朝服,正红宽袖垂落在地,侧对着他站着,墨发垂落,露出的侧颜令这气势凌人的红衣都柔和了下来。 这人身后还跟着个卑躬屈膝的拂尘太监,掐着嗓回,“爷,宫里只有一位主子养了猫,怕是从太妃殿里跑出来的。”太监笑道,“看上去刚出生不久,许是自个跑了出来,在这御花园里迷了路。” 乌憬就看着那人拂袖半蹲下来,动作小心地抱起那只小奶猫,语气低柔,“饿了这许多时日,倒是可怜。” 拂尘太监弯身,“爷,您稍等。” 在那太监走后,乌憬就看着对方将那只小狸猫抱进怀里撸着猫。 五指修长,骨节分明。 一下又一下地滑过猫毛,把那只小狸猫撸得“咕噜咕噜”的叫,怕是舒服极了。 只不过一盏茶,拂尘太监就端着盘糕点回来了,跪下呈给那半蹲着的青年。 对方用指尖粘起一角糕点碎,似是觉得有趣极了,去喂手上的那只小狸猫吃。 在奶猫快舔上他的指尖前,又兴致索然地将狸猫递给了一旁的太监,边用帕子擦着手,边慢条斯理道,“待会儿吩咐人送回给太妃。” 拂尘应“是”。 没过多时,这两人就都离去了,那盘做工精致的糕点被人遗落在地上,光滑的瓷盘静静地搁在泥土上。 乌憬吞了吞口水,看了看四周,确认四下无人,才小心地走到刚刚那两人站着的位置,蹲在那盘糕点面前。 少年很小心很小心地捡起地上的一块糕点,格外珍惜地咬了一口。 他就偷吃一块, 应该不会被发现的吧? 为您提供大神 鹤安 的《成为偏执宦官的傀儡皇帝》最快更新 2. 小狸猫 免费阅读.[www.aishu55.cc] 3. 是好人 这些糕点做得格外精致。 上面洒了点点的金色碎花,揉在入口即化的糕点里,甫一进口,甜丝丝的桂花蜜就包裹住了舌尖,在唇齿间都泛起了甜。 好好吃。 乌憬很久很久没吃过像样的东西了,便是这捡来的糕点,他也抱膝蹲在地上,一口一口吃得格外认真。 很是珍惜。 说好只吃一口,没忍住就吃了一整个,吃完第一个,就想着第二个……而后贪心地想昧下整盘。 虽然不知道刚刚那个身着官袍的人是谁,但能在宫中自如行走,想必职位也不低,也舍得拿这么好吃的一盘糕点喂一只小猫。 那肯定也不会为了这落下的一盘糕点再回来。 既然都变成没人要的垃圾了, 他捡走也没什么关系吧。 乌憬端起整盘糕点,准备把它悄悄拿走,他干坏事前,也知晓要观察一下周围。 他独自待着的时候,那些宫人一向不会守在她的身边,方才那两人又走了。 按理说应该没人会看见—— 他刚仰脸抬起眸,却一时怔住,嘴角还残留着一些糕点碎屑,愣愣地看着不知何时走回来的那位鹤补红袍的青年。 对方长身玉立,眉眼温润, 一眼望去,光风霁月。 宁轻鸿眉眼低垂,静静地瞧着蹲在地上,仰脸看他的乌憬。 抱着狸猫的太监眼观鼻鼻观心,方才走到一半,主子又一言未发地莫名其妙调头回来,拂尘心中纳闷,看到此时蹲在地上的陛下时,才后知后觉,主子应该早就发现有人在一旁偷看了。 得幸的是, 主子现在心情尚佳。 拂尘便深深垂首,未多发一言。 乌憬有些心虚地擦了擦嘴,把那盘糕点推了回去,道歉,“对不起,我不是故意偷拿的。” 宁轻鸿看了他半响,才侧脸问,“拂尘,此人是?” 拂尘矮身,“爷,是陛下。” 宁轻鸿这才动了动眉眼,似乎是笑了一下,“陛下?” 乌憬没出声,呆呆地看着人。 时刻谨记自己是个傻子。 宁轻鸿又温声细语地问了句,“好吃吗?” 乌憬点点头,“好吃!” 宁轻鸿,“那便赏你了。”他似乎心情很好,似笑非笑地道,“拿去罢。” 拂尘低声提醒,“爷,内阁学士都在金銮殿候着了。” 宁轻鸿,“是吗?”他又像想起了这回事,道,“走罢。” 拂尘,“这只猫?” 宁轻鸿抬起指尖随手抚了抚猫身,“稍后再送回去。” 说罢,不疾不徐地转身离去。 从头至尾,除了一开始询问的那两句话,都没再看乌憬一眼,等他们走后,少年还保持着蹲在地上的姿势。 乌憬莫名觉得,他在对方眼里,其实跟那只猫没有任何区别,遇见了,逗两句,但却根本不会把他放在眼里。 说白了,就三个字,不在乎。 是根本不在乎有没有他这个人而已。 但那又怎么样? 他们本来就素不相识,对方不介意他偷拿东西,还肯把一盘糕点给他,人已经很好了。 等燕荷再过来时,乌憬已经把一整盘糕点都吃完了,那个盘子被他塞进了衣袖里,小心翼翼地藏着。 燕荷看了眼时辰,“陛下,该回去了。” 午时前,宫人们都会准时过来,让乌憬回殿里。 乌憬佯装不愿,“不要。” 燕荷看他不听话,威胁道,“小傻子你走不走?”她低声道,“你用完膳可是要去给太后娘娘请安的,要是误了时辰,有你好受。” 她说了一大通话,少年依旧神色茫然。 最后燕荷没办法,生拉硬拽地把这个小傻子扯了回去,午膳还是那清粥咸菜,如今养心殿内更是连几个宫人都没有了,除了乌憬常去的案桌跟床榻这两处位置,其余地方都落了一层灰,也没人打扫。 配着这一碗清粥,更是凄凉。 等乌憬捏着鼻子把这一碗粥灌下去后,又趴在案桌上休息了一会儿,才等来也用完膳,过来收拾碗筷的燕荷。 一刻钟后,他就被带出了门。 这是乌憬穿过来后第一次去见太后,他甚至不知道他与对方是不是亲母子,心下担心待会儿见面会不会露馅。 可没过多久,当乌憬顶着日头在殿外候了不知多久时,他就知晓了,他跟这位太后怕是没半分关系。 这例行请安怕也是做个面子罢了。 太后见不见他,都没人在乎,只要他人来了,请过安,这茬就过了。 偌大的深宫, 他竟举目无亲。 乌憬垂了垂眸,不知在想些什么。 不晓得还要等多久。 他看了眼一旁站在殿门口毕恭毕敬的燕荷,有些无聊,站也站累了,索性一掀长袍,就地而坐。 燕荷余光瞥见这一幕,心都跳到了嗓子眼,压低声音咬牙喊了句,“陛下!站起来!” 乌憬装作没听见。 反正他是个傻子,不懂规矩也很正常。 除了传闻中那位九千岁,也没人敢伤害自己,顶多克扣克扣自己的份例,可他现在都过的那么惨了,还怕什么? 光脚不怕穿鞋的, 反正他累了。 乌憬抱膝坐在台阶上,下巴也抵在手臂上,有些昏昏欲睡,不到一盏茶左右,耳边就响起由远及近的走路声响。 有些清脆。 不同于太监的走路无声,侍卫走动时如影随形的刀剑声,一听就是个宫女。 乌憬本打算没听见,那脚步声却破天荒地在他身边停了下来,围着走了两圈,只听嗓音有些嫌弃地道,“傻子就是傻子。” “没规没矩。” 少年抱膝的身影似乎僵了一下,把脑袋埋得更深了一点。 可没人在意。 乌憬恍若未闻,静静地听着燕荷笑吟吟地说着好话,“大宫女,既然太后娘娘腾不出空闲,那奴婢就先带陛下回去了?” 那宫女道,“赶紧走,在哪睡不行,睡在太后宫门口,你也不教教这个傻子。” “你才是傻子。” 突然响起闷闷的一声。 乌憬抬起脸,他面上没什么表情,反驳的话也是小声的,看上去像个不服气的孩子。 燕荷吓了一跳,连忙呵斥,“陛下,这可是太后宫中的贴身大宫女,茭白姑姑。” 她语气着急,是个人都能听得出她言下之意,太后身边得宠的人,招惹不得。 可他只是个傻子而已,不是吗? 茭白咬紧后槽牙,“你说什么?!” 乌憬哼了一声。 茭白气得不行,手一抬,就想去扯坐在地上的乌憬。 燕荷连忙矮下身,“茭白姑姑,陛下他孩子心性,您——” 话还未说完,在茭白将将要碰到乌憬时,他仰着脸,眸子带着些害怕,却不失天真,“等过两天我见到千岁哥哥了,我就告诉他有人欺负我!” 茭白动作一顿,气势瞬间弱了下来,惊疑不定地重复道,“千岁?”她看了看燕荷,又看了看乌憬,暗自心疑。 九千岁不是一向不在意陛下吗? 怎么可能会去管陛下? 但她一想到九千岁那些雷霆手段,就忍不住吞了吞口水,茭白不太相信,“燕荷,他说的是真的?” 燕荷硬着头皮道,“九千岁的确每隔一段日子就会来看陛下一眼。” 茭白一听就瑟缩地退后两步,色厉内荏道,“赶紧把他带走。” 燕荷连忙应“是”,拉起乌憬的衣袖,就把人给拽离了。 扯大旗做虎皮的乌憬暗暗松下一口气,顺从地跟着燕荷走,还得意地回头看了一眼那个在他面前耍威风的大宫女。 要是身后有尾巴,早翘得高高的了。 等离开了太后所住的慈仁宫,燕荷才后知后觉方才的陛下有些聪明得太过分了,她皱起眉头,回头看了一眼。 乌憬这时又当真像个傻子一般,呆呆地冲她笑了一下。 燕荷又觉着是自己多虑了,好心劝诫道,“陛下,你日后可万万不能再搬出千岁的名头了,万一哪日传进千岁耳里,可是要问罪的。” 乌憬装作不懂的样子,歪了歪头。 回到寝殿后, 乌憬今日就再没出去过。 半夜,他躺在床榻上翻来覆去地睡不着,想着事,在心里一桩一件地数着。 今日他碰上那两位太监,听燕荷说,那两人是内卫府安总管的人,也不知这安总管是谁,但总归也是个有权有势的人物。 那两个太监才敢仗着身后有靠山,对他及燕荷这么嚣张。 在慈仁宫也是,茭白背靠太后,是太后宫中的大宫女,所以燕荷才对她毕恭毕敬,不敢造次,有着太后的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茭白也没把他这个傻子皇帝放在眼里。 那他呢? 他今日扯着九千岁的名头,吓走了茭白,可对方怕的显然不是他,而是那位残暴不仁,视人命如草芥的九千岁。 好像人人都有靠山,抱着个大腿, 才能在这深宫中混个风生水起。 乌憬怀揣着这个念头,迷迷糊糊地睡着了,第二日照旧清醒下床,洗漱完喝完一碗没味的粥。 因为昨日没睡好,精神不济地来到御花园后,他找了处地方坐下来,抱膝睡下。 今日当值的不是燕荷,是另一个他不面熟的宫女,对方把他带过来后就不知道去哪了,只叮嘱他别乱跑,就待在这个角落里。 宫人们不允许乌憬去敞亮的地方玩,例如歇脚的长亭,过路的大道,都是不给进的。 说是怕冲撞了往来的贵人。 前日那个浅水池平日也是无人会去的,哪知不知怎么被下令填平了。 乌憬今日穿得衣衫有些薄,青色的外衫显得他露出的肤色异常润白,入秋了,他有些冷,睡梦中也不禁缩了缩身子。 若不是要维持人设,他早就回去睡了。 耳边虫鸣鸟叫声不绝,他睡得也心烦意乱,等熟悉的男声响起时,还有些反应不过来。 “怎么趴在这?” “过来。” 是昨天那个人。 乌憬梦中惊醒,恍恍然看过去,对方今日依旧一袭鹤补朝服,立在远处,红袍堪堪垂地,正半弯着身,对一只趴在泥草上的小黄狗伸出了手。 骨节分明,指尖微曲。 拂尘依旧像昨日一样,低着头陪在他身后,小心翼翼地提醒道,“爷,这小畜牲瞧着像会反扑一口。” 那人浑然不在意,很是有兴致地道,“昨儿一只猫,今日一只狗,这御花园怎的这般热闹。” 那只小黄狗微微起身,向那只手走过去。 乌憬这才看出那只小狗竟是断了一只腿,整半截都翻折了过去,只能拖在地上,一拐一拐地向前走。 拂尘,“怕是上天晓得爷要出宫,在这下朝路上给您添趣解闷儿。”他怪道,“竟还是个瘸的,您离远一些,免得沾上晦气。” 宁轻鸿微微抬手,做了个手势,“不打紧。” 乌憬就看着那个人像昨日一样半蹲下来,伸出手将那只一瘸一拐的小黄狗抱了起来,也不嫌脏,抬起那断掉的一截腿,仔细瞧了瞧,一寸一寸很有耐心地摸过去,“怕是折了好些日子,血都干了。” 那只小黄狗方才还戒备得满眼虎视眈眈,现在被那人抱起来,却安分得不行,细细看去,甚至能看到整个身子似乎都在抖,像在害怕什么,喉头都“咕噜咕噜”地叫。 狗是最有灵性的, 定是嗅到了什么不好的气息。 乌憬隐隐觉得哪里不对,但他心里却诡异地冒出了一个念头,一个他昨夜睡前思来想去也不得解的念头。 拂尘,“倒是个可怜儿的。” 宁轻鸿笑,“也还算乖巧。”他想了想,“拂尘,去太医院一趟。” 拂尘有些意外,赔笑道,“爷到底是个心善的。” 宁轻鸿摸着那只小狗,“瞧呢,还在抖。”他似笑非笑,轻声细语道,“这狗都比人要机灵。” 拂尘霎时晓得自己说错话了,紧紧垂下眼,屏住呼吸,“那爷还去吗?” 宁轻鸿将那只狗放在拂尘怀里,“去,为何不去?” 那小黄狗一到了拂尘怀里,霎时就不抖了,瑟缩地拖着那条残腿,蜷在太监手上。 “它伤得这般严重,总归要治治的。” “是与不是?” 拂尘连忙应“是”。 这人看上去还挺善良的,爱惜小动物,还很大方,也不知道这根大腿好不好抱。 但乌憬又想了想, 喜欢猫猫和狗狗的怎么会是坏人呢? 于是在宁轻鸿转身离去时,身后突然响起少年试探又大胆的一声,“你……” “你明日还会来吗?” 为您提供大神 鹤安 的《成为偏执宦官的傀儡皇帝》最快更新 3. 是好人 免费阅读.[www.aishu55.cc] 4. 怪哉 宁轻鸿背回身,跟少年天子仰眸看他的视线对上,他顿了顿,一时神色难辨。 只是面上还是带笑的。 拂尘垂首立在一旁,大气都不敢喘,他怎么记得这位新上任的天子以前尤其怕千岁爷,今日躲在一旁撞见他们了,竟还会主动出来叫住主子? 怪哉。 乌憬尚且还不会看人眼色,但也觉得这人盯着他不出声有些怪异,他心下隐隐不安,近乎要后悔自己开口叫住人了。 宁轻鸿却问,“怎么不继续躲了?” 他声音很轻,语气温和,听着如春风过耳,乌憬险些就回应出声,幸好张嘴的那一刻他猛地回神,佯装听不懂,真像个痴儿一般,抓着自己没得到回答的问题不放手。 乌憬又问一遍,“哥哥明天还会来这里吗?” 宁轻鸿没应,他招了招手,做了个手势,“去,拿盘昨天的糕点过来。” 乌憬的眼睛一下亮了。 拂尘,“是,爷,那这小畜牲?” 宁轻鸿接过来,“无妨。”他抱着那只小黄狗,看拂尘匆匆退去。 乌憬眨了下眼,“糕点?” 宁轻鸿有一下没一下摸着那只小野狗,很有兴致地道,“给你的。” 乌憬还在问,“好吃的糕点?” 宁轻鸿应了声。 跟昨日不一样,他似乎对这位少年天子有了一些兴趣,微眯着眸,半笑着打量着人。 宁轻鸿,“想吃吗?” 乌憬点点头。 宁轻鸿慢条斯理,“是吗?微臣怎么记得陛下不爱吃甜食?” 乌憬张了张唇,下意识道,“陛下是谁呀?” 他刚一回过神,面色就有些发白,心跳也乱了,差一点就露馅了。 幸好,幸好燕荷私底下也会叫他陛下,他身为一个小傻子,都会问“陛下是谁”,但下一次燕荷还是会这么称呼他。 除非实在生气才喊他小傻子。 宁轻鸿没再出声,他淡淡垂眸,看着身前一枝娇艳欲滴的洛阳牡丹,仿佛兴致都被这朵花吸引了过去。 明明这人神色还是温和的, 乌憬却觉着对方堪称喜怒无常,头一次警觉了起来。 没过多时,拂尘就端着盘糕点回来了,矮身行李,“爷。” 宁轻鸿看他一眼,“这牡丹倒是称得上国色天香,移一株回府里。” 拂尘应了声“是”。 宁轻鸿又动了下指尖,做了个手势。 乌憬愣愣的,瞧见拂尘下一瞬就端着那盘糕点向他走来,恭恭敬敬地弯下身,双手捧到他面前。 他第一次享受这待遇,一时回不过神,却心知肚明,这太监真正恭敬的不是他,而是身后的那位主子。 方才拂尘回来时,只对那人行了礼,却全然视他这位陛下如无物,奴才如此,自然能窥见主子是何态度。 对方刚刚唤他“陛下”,着实可疑。 乌憬脑子转得飞快,但下一瞬,就听见拂尘道,“陛下,且拿着罢。” 少年天子怔怔地抬手接过来,“给乌乌的吗?”他仰首看向一袭红袍之人。 宁轻鸿淡笑,“好吃就多吃一点。” 乌憬看着对方摸动怀中小黄狗的指尖,突然产生一种错觉,这人似乎将他当作了什么黏上来的小动物,觉着有趣。 没兴致了,又抬抬指尖,随便赏点什么,哄两句,想把他打发走。 全凭心情如何。 乌憬不贪多,能得一盘糕点,也是极高兴的,他接过来,见拂尘退回那人身后,两人一前一后,慢慢离去。 他突然开口道,“谢谢哥哥!” 宁轻鸿步伐一顿,微微侧首回眸。 少年天子正抱着那盘不值钱的糕点,弯着笑眼,像是得了什么天大的好处,开心得不行。 “哥哥再见。” 宁轻鸿笑笑。 等走离御花园,往太医院直去时,拂尘想着讨趣话,道,“天子这两日怎么瞧着亲近爷许多。” 宁轻鸿拎起那只在他怀里叫都不敢叫,疯狂在抖的小黄狗,只说了四个字,“倒是有趣。” 拂尘又问,“这小畜牲医好后要抱回府里养着吗?” 宁轻鸿随口道,“扔了吧。” 拂尘低声附和,“也是,免得脏了府里的地。” 待会儿在太医院包扎后,他就唤个贤孙儿扔回御花园算了,拂尘想着,主子也不过一时之兴,若当真带回府里,估计没两日就死了。 太医院院判活了半辈子了,见遍达官贵人,也没想到自己有朝一日还会在九千岁跟前,战战兢兢地给一只狗包扎后腿。 他速度飞快。 宁轻鸿只不过饮了半盏茶,这“呜呜”叫着喊疼的小黄狗就不吭声了,显然伤口被处理好后舒服了。 拂尘看了眼千岁爷,见主子不动声色,静静瞧着茶雾,便自作主张上前抱住那只小黄狗往外低头退去。 刚出殿门,宁轻鸿就吩咐道,“去养心殿唤个人过来。” 拂尘立即应“是”。 拂尘一出到廊下,守门的小太监就极有眼色的上前恭维道,“安总管可是有何吩咐?” 安拂尘将那只小黄狗递过去,“给这畜牲喂点吃食,放回御花园。”他顿了顿,压低声音,“找个这几日伺候过天子的人过来。” 那小太监连忙应,“是,爷爷吩咐的事,小的们立刻去办。” 安拂尘皮笑肉不笑,“万不可惊动他人。” · 养心殿 乌憬在御花园蹲着吃完那盘糕点,毁尸灭迹之后,午时之前,就被今日在他身边当值的宫女带回去了。 午膳还是一碟没油水的青菜。 他吃完就睡了会儿午觉,等到了下午,却没看到本该当值的燕荷,按理说这个时辰,燕荷早就来叫醒他了。 可今日却破天荒的没个人影。 没人管着他,乌憬不用装疯扮傻,乐得自在,他把今日装糕点的那个瓷盘用帕子擦干净,然后塞进了龙床底下。 小心翼翼地跟昨日那个碟子叠在一起。 一直到傍晚,乌憬才瞧见端着晚膳过来的燕荷,跟前几日没什么不同,还是这么难吃。 燕荷看着这小傻子皱着眉头,闷闷不乐地吃完,才道,“今夜早些睡,明日得去躺御书房。” 乌憬自顾自地吃,装作没听见。 燕荷看这傻子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有些气道,“好心劝诫你一句,你这傻子还不听。” “明日见了九千岁,可不能失了礼数大喊大叫,否则阎王爷来了都救不了你。” “叮——” 乌憬挖饭用的银勺倏然撞上瓷盘,他装作是不小心的,小心地用帕子擦了擦溅出来的汤水。 燕荷恨铁不成钢,“你听没听见?” 乌憬呐呐点头,“听见了。” 等燕荷端着食盘下去,殿内再没其他人,乌憬才猛然站起身,绕着案桌转了一圈,喃喃自语,“怎么办怎么办……” 那个杀人魔怎么突然要见他? 难不成明日就是第十日了吗? 还有,怎么见面要在御书房见? 去那做什么? 他还没去过御书房,也不知这见面什么流程,那杀人魔总不能真的是看他过得好不好吧? 乌憬看了看自己手腕。 宽袖下露出半截伶仃瘦弱的腕臂,仿佛轻轻一握就能弄折了。 他都瘦成这样了, 这不是一眼就能瞧出来他过得不好吗? 到时候看一眼他就可以走了吧? 乌憬无头苍蝇一般在殿内转了两圈,直到半夜才睡着,没睡多久,又被梦中那只苍白的死人手猛然惊醒。 他喘着气把自己蜷缩进被窝里。 少年身形不大,从远处看,被褥间就鼓起一个安静的小团,半响都没动静。 只有乌憬自己知道, 他现在害怕得快哭出来了。 他不想死,也不想受伤。 他最怕疼了。 平日里摔个跤,家里人都唯恐他出什么大事,从小到大,都将他捧在手心上哄。 就算生气了,骂也不过骂两句,爸妈都没动手打过他。 现在,乌憬手腕上还有前日在御花园,被那个抬尸体的太监捏肿的青印,到现在一摸还疼着。 他咬着唇生生硬憋着,难受着难受着,稀里糊涂地又睡着了。 翌日巳时, 闷在被子里的乌憬被燕荷叫醒。 他迷迷糊糊间只听到燕荷着急的语气,“陛下怎么还在睡?昨日不是说过了要去御书房见九千岁吗?” “快些起来。” “九千岁下了早朝,刚见完内阁学士们,此时正在御书房批折子呢,安总管说了,千岁出宫前得见着陛下。” 乌憬霎时清醒。 为您提供大神 鹤安 的《成为偏执宦官的傀儡皇帝》最快更新 4. 怪哉 免费阅读.[www.aishu55.cc] 5. 赐座 乌憬起迟了,在燕荷一声又一声的催促中,他像个僵硬的木头一般被推去洗漱,而后披了件还算入得了眼的外袍。 一身素白, 乌发垂落到身后。 乌憬连早膳那碗白粥都没来得及吞进肚,一口未碰,就带出了养心殿中的寝宫。 御书房就在养心殿的西暖阁内,来回不过一刻钟的路程,一路上,乌憬头一次见他住的宫殿被收拾得这么干净。 目之所及处纤尘不染,连那宫门口镇守的青铜狮子都被擦得光滑噌亮,墙上的黄色琉璃影壁近乎能见人影。 不停有宫女太监来来往往,每隔五步之处就必有一佩刀侍卫肃穆地镇守着。 这架势吓人无比。 仿若这九千岁一来,他平日里像冷宫一样的地方就活了。 好多人。 乌憬这些时日大部分都是一个人独处,这是他穿过来后第一次瞧见这么多人,此时装傻装得都快装不下去了。 只敢低着脑袋,伸出根指尖去拽着燕荷的衣角,紧紧跟着对方的步伐,不敢落后半步,也不敢抬眼乱看。 乌憬咬着唇,怕得不行。 燕荷低眉垂首地向前走着,用余光向后旁一扫,见他这幅模样,也只能安慰一句,“陛下别怕。” 乌憬收紧手,呐呐点点头,“我不怕,燕荷姐姐保护乌乌。” 燕荷却没应声,无能为力。 她只是一个宫女罢了,能护好自己周全都难。 乌憬见她没出声,却不怨燕荷。 对方虽然也喊他傻子,之前没得他同意还吃了他半条鱼,但这个宫女姐姐可从没有故意欺负过他。 他已经很满足了。 穿过最后一道宫墙红廊,燕荷停下脚步,回身道,“陛下,到了。” 乌憬偷偷抬眼看了一眼,见这御书房的殿门前守着两个小太监,燕荷上前两步,低声说了些什么,对方也放低声音道,“千岁在批折子,你们在门外稍等片刻,切莫吵到里边。” 燕荷连忙应是。 随后就有个太监进去通报了。 燕荷垂首退回来,轻声,“陛下,松手。” 乌憬看了一眼自己拉住燕荷衣角的手,深呼吸一口气,收回指尖,藏进了宽大的袖袍里。 只有他自己知晓,他现在手抖不停,眼睑颤颤巍巍,呼吸都忍不住屏住放轻。 没过多时,那太监就又出来了,“千岁准了,进去罢。” 燕荷,“是。”她回首,“陛下,快进去罢,别让千岁久等。” 乌憬吞吞口水,眨了眨眼,“去哪里呀?”他佯装不懂,“燕荷姐姐不跟乌乌一起去吗?” 燕荷摇头,“陛下,奴婢不能进去。” 乌憬抿唇,摆出抗拒的状态。 他是真的不想进,总觉得这里面有断头台在等着他。 燕荷哄他,“陛下乖,里边有好玩的好吃的,快些进去。” 乌憬心中欲哭无泪,“那,那乌乌进去了。”他分外不舍,“燕荷姐姐在外面等乌乌好不好?” 燕荷,“好好好。” 乌憬一步三回头,被守门太监领到里面,殿内燃着暖香,虽然才入秋,但清晨的天仍旧是有些凉的,待走进了,他隐隐约约能闻见热茶的茶雾香。 在鼻尖萦绕, 又飘忽吹走。 乌憬不敢乱看,就低着脑袋,站在殿中间,为了缓解心中的紧张,安静地抠着自己的手。 宽长的袖袍把他的半只手都遮了大半,只露出几根细瘦的指尖,没抠一会儿,就把指腹都揉捏红了。 可这么久过去了,都没人理他。 乌憬只能听得见座上人静静翻折子的声音,笔墨声不绝于耳,一旁似乎还有太监正在磨墨。 他闻着鼻尖的茶暖及笔墨纸香,只觉着周遭静得他都能听见自己的呼气声。 今早他还未吃早膳,这几日又日日都吃不饱,只站了这么一小会儿,乌憬就已经受不住了。 他好像低血糖了,头晕眼花的,胸闷气短,胃也在喊着饿。 哪哪都很难受。 乌憬看过一些宫斗剧,他就好像里头故意被人晾着给难堪的小炮灰。 惨得不行。 突然间,座上人似乎停了笔墨,杯瓷交碰声随后响起,紧接着,一道有些熟悉的嗓音响起,“茶凉了。” 再是一道有些尖细的嗓音,“奴再去叫人斟一壶来。” 乌憬有些耳鸣,听不太清,周遭的声音似乎都跟他隔着一层屏障,离他很远。 他难受得全凭一股意志力在坚持着站下去。 隐隐约约间,那道尖细的嗓音似乎向值守的太监吩咐了些什么,话音刚落,他就模模糊糊地听见座上人道,“陛下何时来的,怎么也没人通报一声。” “瞧我,看折子都看得糊涂了。” “来人,赐座。” 终于可以坐下了! 乌憬那一瞬间都轻松了下来。 对方好像也不是那么坏,说不定是真的忘了呢?他进来后都没人提醒一声,不知道也不是说不过去。 他激动得都想说句谢谢了。 乌憬有些恍惚,不明白自己怎么在短短几分钟就对这个传闻中杀人如麻的神经病九千岁改观了。 明明他进来之前还觉得对方是个坏人。 有太监在此时搬来个椅子,放到了御桌的右侧旁,立在殿中的乌憬被人恭敬地扶住。 隔着衣袖,乌憬都能感受到手臂上太监阴冷的手指,对方扶他第一下,没扶动,好一会儿,少年天子才跟着迈出脚步,一步一步,像是在拖时间,走得很慢。 方才还觉着站的辛苦,现下终于有个椅子坐了,却仿佛那是个毒蟒巨口,在等他自投罗网。 乌憬后背禁不住地发凉。 他刚一坐下,得到解放的双腿就舒缓得不由自主地闭上了眼,缓了一会儿才睁开。 不行,他不能被这些糖衣泡弹蛊惑了。 乌憬正准备偷偷抬头看一眼,身后却传来极轻的脚步声,乌憬用余光向后看了一眼,是个正端着茶盘的小太监,随后,就把茶盘搁到了他的手边。 因为茶盏放在了桌面的右侧,也坐在右侧的乌憬离那飘着热雾的茶盘非常近。 在这小太监倒着热茶下来时,他忍不住缩了缩手臂,向后靠了靠。 他身后却骤然响起一道尖细的嗓音,笑道,“仔细着些,若是烫着陛下,可有你好果子吃。” 乌憬吓了一跳,霎时抖了一下。 不止他一个人被吓住,那端着茶的小太监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声音吓得抖了一下,兴许他也跟乌憬一样,是极其害怕的,一有什么风吹草动,根本控制不住。 下一瞬,那盏热茶就砰然掉落在地, 茶水四溅。 乌憬顺着声响看去,恰好瞧见一角染上茶水污渍的红色官袍。 那红袍料子极好,绫罗绸缎般顺滑, 不见一丝褶皱。 “砰——” 再是沉闷的一声。 乌憬又吓了一跳,他精神紧绷着,这一下又一下,都快被吓呆了,恍恍惚低头看去,只见那小太监把双膝往地面用力一砸,头抵地,颤颤巍巍地跪伏着。 就跪在他的脚边。 乌憬这么一看,才瞧见他边还有一位臂弯搭着拂尘的太监。 宫中的拂尘太监多了去了, 他却觉着这太监的身形好生眼熟。 只听对方掐着调,冷冷吩咐道,“来人,把这个不知死活的狗奴才拖下去。” 那跪伏的小太监身形一抖,突然狠狠磕起了头,一下又一下,用力至极,每次抬起时,乌憬都能瞧清地上晕染出一滩血色来。 他唇色发白, 袖口中的指尖不停地颤着。 好恐怖。 “砰——” 那小太监的血液溅到了乌憬的袍角。 好恐怖。 乌憬一动不敢动。 “陛下?” 一道熟悉的嗓音在他面前响起,音色温润,语气缓慢,仿若近在咫尺。 “怎么面色都发白了?” “不是才站了一小会儿吗?” 对方又低低地笑,“怎么一直低着脑袋?” 冰凉的指尖毫无预兆地抵上乌憬的下巴,掐着他的脸肉缓慢地抬起,一阵很轻的叹息,“都出汗了。” 视线骤然相对。 乌憬睁大眼睛,不敢置信地看着面前的人,对方一身鹤补红袍,面上带笑,有些担忧地看着自己。 是昨天的那个人! 不,不,是前天……这两日给他糕点的那个,他以为是什么大官的人。 那拂尘太监在乌憬身后又道,“爷,奴才再去泡一壶茶来。” 宁轻鸿随口应了,“去吧。” “砰——” “……砰——” 乌憬脑子一片混乱,耳边还是那太监一声又一声的磕头声,面前,传闻中的九千岁拿了个干帕子,似乎很有兴致地抬手给他擦着额上的薄汗。 帕面柔软, 动作很轻。 乌憬颤着唇,说不出一个字。 很快,那两个侍卫终于赶到,上前就要将那小太监拖走,对方似乎终于忍不住,嗓音凄厉,“奴才今日头一次伺候千岁爷,求您饶了奴才这回儿,下次再也不敢了,再也不敢了——” 宁轻鸿听他出声,被转移了注意力,松开乌憬,饶有兴致地低眸看去。 乌憬也不由低头,霎时就跟满面鲜血的一张脸对上,他气都快喘不过来了。 “年纪瞧着倒小。”宁轻鸿点评。 端茶回来的拂尘低声回,“不过十六七岁,进宫快五年了。” 宁轻鸿笑,“倒也是个老人了。” 那小太监面色霎时变了。 “算了。”宁轻鸿道,“不过一个孩子。” 乌憬几乎瞬间松下一口气。 小太监也随着这一声令下瘫软在地,只不过面上竟怪异的还是不安,下一瞬,他又提起心胆来。 宁轻鸿道,“拂尘,你自己处理。” 拂尘低头,“是。” 那小太监一下僵住,像是明白了这场无妄之灾到底从何而来,他面如死灰地去扒着安拂尘的袍角,“安总管,师父,您饶了徒儿一回儿,我再也不敢了,那些金子我一个子都没花——” 拂尘,“拖下去。” 那两个侍卫手脚麻利, 很快,殿内恢复一片寂静。 宁轻鸿温声斥责,“早说了不要在宫内兴盛这些陋习。” 拂尘,“奴才不想着多收几个徒弟贤孙儿,日后也有人奉老,哪曾想竟是个吃里扒外的。” “今日才把他提了上来,就露出马脚了。” “等查出来他到底收了谁的银子,对谁泄露了您的行踪,奴才就将人收拾了。” 原来不是胡乱杀人的吗? 乌憬惶惶然垂着眼,愣愣地听着。 不明白这两人怎么就在他耳边毫无顾忌地说了起来,片刻,后知后觉,他是个傻子,听不懂这些。 宁轻鸿皱眉,“也不是什么大事,留条命在。” 拂尘,“是。” 乌憬脑子一片混乱,下一瞬,又感觉自己被人抬起面,用帕子不紧不慢地擦着他额上的汗。 他咽咽口水,想起这两日吃的那两盘糕点,却突然没那么紧张了。 乌憬悄悄抬眼,看着面前的人。 对方好像上瘾了一般,还用指尖碰了碰少年卷翘的眼睫,因为刚刚被吓到,眼睑仍有些濡湿。 少年忍不住又颤了一下, 瞧着可怜又可爱。 宁轻鸿的眼神一下变了,似笑非笑的。 乌憬突然觉得对方就像在看什么小动物一般看着他,找到了新的乐子。 现下兴致一上来,耐心十足,只要有趣,什么都想逗上一逗。 明明眼前是双狭长的笑眼,乌憬却同小鹿般警觉,总觉得这双笑眼背后是什么想扒下他的皮,闻闻他内里到底是什么味道的豺狼虎豹。 分不清到底是好还是坏。 为您提供大神 鹤安 的《成为偏执宦官的傀儡皇帝》最快更新 5. 赐座 免费阅读.[www.aishu55.cc] 6. 小猫 给乌憬擦汗的帕子被宁轻鸿轻飘飘搁在桌面上,又被拂尘收走。 乌憬全程都像个木偶娃娃,任由对方摆弄,没有丝毫反抗。 很乖, 宁轻鸿垂了下眸。 他余光瞧见两人一个染了茶水污渍,一个沾上鲜血的袍角,“都脏了。” 拂尘垂首退去。 不多时,就有个新的小太监端了盆温水过来,乌憬一低头就能看见那人跪在他的脚边,先是用帕子浸湿水面,细细地往那块茶色污渍擦去。 一下,两下,三下…… 动作小心翼翼,放得很轻,生怕揉坏这衣物一般。 好不容易,擦好九千岁的袍角了,又膝行跪过来,去擦他衣服上的血点子。 乌憬不习惯被这么伺候着,四肢僵硬地缩着腿,但宁轻鸿却极为闲适,饮了口暖凉正正好的茶,用茶盖慢条斯理地拂了拂茶沫,垂眸瞧着桌上摊开的几张折子。 不时用朱笔圈点,批完一折, 宫里的人手脚利索,那小太监没两下就把衣角上的污渍擦干净了,只是袍角湿漉漉的,还起了皱,总归是没先前那般顺眼。 乌憬见人又端着水盆离开了,他没有事情干,也不知道还能瞧什么,又低下头抠手。 可没一会儿,那小太监又提着什么东西回来了,乌憬好奇地看去,是个不过巴掌大小的小玩意儿。 外观精致,雕龙画凤。 金铜为底,提携手处是漆木制成,能作隔热之用,远远就能感受到里头烧红的木炭形成的热浪扑面而来。 那小太监拿着这金斗,放在他们湿透的袍角处,小心翼翼地一点一点熨平了。 从头至尾都没发出过任何声响,烫平褶皱的衣角后,又端着金斗,低眉垂首地退下去。 徒留还在暗自震惊的乌憬。 除去他之外,殿内其余人都一副平平无奇的样子,更不用说眼皮子都未抬一下的宁轻鸿。 少年低着眸,看着自己恢复如初,甚至恍然一新的白色袍角,不知在想些什么,他沾了这位九千岁的光,第一次感受到自己身为天子,是怎样一个人上人的身份。 只不过一个小褶皱, 就这般大动干戈。 乌憬不羡慕,反而是不适居多。 他深呼吸一口气,徒然生出一种后知后觉的距离感,这个大腿不是他想抱就能抱住的。 这些时日偷听到的传闻跟前日看到的那具尸体,让乌憬格外混乱,舌尖上却仿佛残留下昨日吃的那盘糕点的香甜。 他蜷缩了下指尖,坐立不安。 “咕噜——” 毫无预兆地一声响。 宁轻鸿笔尖微顿。 乌憬窘迫地看了眼自己的肚子,不动声色地把手盖在自己的腹部上。 似乎这样那里就不会叫了。 宁轻鸿似是觉着好笑,“陛下饿了?” 乌憬正想点头,却猛然响起自己的人设,掐了下指尖,“它一叫,乌乌就饿了。” 他揉揉自己的肚子,皱着小眉头,好像很困闷不解,好一会儿,乌憬有些迟疑,但还是下定决心地仰起脸,“哥哥,我饿了。” 他不抱大腿了,就要一盘糕点就好了。 实在不行,一块也可以。 少年天子继承了皇族优越的血脉,即使是个傻子,但眉眼精致,五官漂亮,一双黑眸因为不谙世事,格外天真纯澈。 像只讨食的小猫,很小心,试探地伸出爪尖,又碰又戳的,问,“哥哥,乌乌还想吃甜甜的点心。” 宁轻鸿眉眼微动,半响,无端笑道,“拂尘,去拿一盘桂花糕来。” 拂尘应是。 乌憬的眼睛明显亮了。 原主跟现代的他长得一模一样,从前家里的七大姑八大姨就喜欢他笑着说好话,总会给他塞很多红包。 他显然知道自己的这项本事。 乌憬弯了下眸,“谢谢哥哥。” 宁轻鸿方才还全然忽视了身旁的乌憬,歇了兴致,就把少年天子当个透明人瞧了,说到底,还是不在乎。 现下他似乎又重新起了兴趣。 真可爱, 他想。 宁轻鸿逗小猫小狗一般,“连吃三日,不腻?” 乌憬是听不懂的,只眨着眼,笨拙地说,“要一直吃好吃的。” 宁轻鸿笑了,“那就多吃一点。” 乌憬这时还听不懂,等吃完一盘糕点,拂尘又端来第二盘时,他总算懂了那句话的言下之意。 吃不腻, 那就一直吃。 乌憬唇色发白,已经有些饱腹感的肚子在发出抗议,可是他不敢反抗,只能放缓动作,苦大仇深一般,一小口又一小口地咬。 这人果然是真的有病, 绝对是个坏人! 一盘糕点能堆个六七块,现在乌憬又吃了两块,他咬着第三块,无论如何也塞不下了,倒不是真的饱了吃不下去,而是有些反胃。 再好吃,也真的吃腻了。 乌憬犹犹豫豫,在自己险些要吐出来时,还是硬着头皮,果断把瓷盘推开。 他这些时日吐了许多次,对这事得心应手极了,要是待会儿当场吐出来,吐到九千岁的身上,那待会儿他的下场,就是那个被拖下去的小太监的下场。 相比之下,还是直接拒绝要好。 “乌乌吃饱了。”他僵硬着身躯,佯装皱眉,说:“哥哥看,它不叫了。” 乌憬揉揉肚子。 宁轻鸿盯着乌憬唇角旁的糕点碎屑,微眯了下眸,似乎极其不解,温声询问,“陛下的饭量怎么这般小?” 乌憬愣了一下,有些怀疑自己是不是误会这个人了,说不定对方是真的觉得他吃一盘吃不饱,才拿来第二盘的。 宁轻鸿捻起一片糕点,看了看厚度,笑,“小猫似的。” 那片糕点做得精致, 半个指节大小,薄薄一片。 “前日我捡到的小猫都比陛下吃得要多。”似乎怕乌憬听不懂,宁轻鸿又说的长了一点。 好像也没那么坏。 乌憬隐隐有些内疚,他愣愣的,脑子当真要糊涂了,一会儿想在心里骂这人两句,一会儿又对这人起些好感。 “再吃一点?” 宁轻鸿携着那片糕点,抵在少年天子的唇间。 因为多日未正常进食,乌憬的唇色有些发白,但刚刚吃了糕点后,又红润了起来,内里是淡淡的粉色。 下唇莹润,上唇却薄得很,最最惹人怜爱的,是正中间还有个软嫩的唇珠。 它被紧张的乌憬抿得苍白,“哥哥,我,我吃饱了。”他很抗拒。 宁轻鸿笑眯眯的,哄他,“臣喂陛下。” 乌憬几番挣扎,还是垂下眸吃进去了。 他饭量小,吃东西的时候也像个刚出生的小动物,唇齿张开的缝隙很小,一块糕点,要分五六下才能吃完。 宁轻鸿像找到了新的乐子,在乌憬的唇即将碰上他的指尖时,他适时松手,又拿起新的一片。 乌憬皱着小脸,难受极了,他又咬了一口,实在忍不住胃中反胃,下意识闭上了眼,抿住唇,表情刚变,就听见耳边响起温和的一声。 宁轻鸿嗓音很轻,笑中带冷,“不准吐。” 为您提供大神 鹤安 的《成为偏执宦官的傀儡皇帝》最快更新 6. 小猫 免费阅读.[www.aishu55.cc] 哥哥 乌憬咽下这一口。 宁轻鸿却好像失了兴致,丢下糕点,“拂尘。” 拂尘低头呈上一则浸了热水,又拧干的湿润帕子,宁轻鸿仔仔细细地擦净手。 乌憬则想喝点什么,压压嘴里的那些桂花蜜甜。 宁轻鸿净完手后,斜了拂尘一眼。 不多时,一个新帕子就被递到了乌憬手上。 拂尘,“陛下也擦擦罢。” 乌憬眨了下眼。 拂尘也知道天子是个傻子,说得更详细了,“擦一下手,再擦擦嘴。” 乌憬便乖乖听话,认真地擦了擦手,擦了擦嘴。 拂尘接回帕子,忍不住夸了一句,“好孩子。” 乌憬正偷偷在心里骂这九千岁,对他身边的这个狗腿子印象也不怎么好,突然被夸一句,有些莫名地抬头看了一眼这太监。 拂尘面上带着慈祥的笑,他最擅长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现下主子明显对陛下有了些兴致,他便也跟前两日对千岁爷在路边捡到的小猫小狗一般和善。 “千岁特地挑心情不差的这两日来看陛下,心里是对陛下上心的,实在是担忧陛下饿坏了身子。” 这句话是对天子说的。 是真是假除了乌憬不知,殿内的其余人都心知肚明,拂尘又道,“到时候朝臣又得上折子参千岁爷一嘴了。” 乌憬听得一愣愣的,听不太懂。 他面上也这么表现了出来,但这太监显然也没指望一个傻子能听得懂,絮絮叨叨完,拂尘又唉声叹气,“您日夜操劳,外头却都指着爷的脊梁骨骂,若是有个光明正大名头就好了。” 什么光明正大的名头,无非是让大周易主,宁轻鸿坐得名正言顺了,谁还敢置喙一介宦官专权擅政。 宫里头的人说的每一句话都得拐个十七八遍,身旁人明晃晃地打着天子位置的意图,乌憬这个皇帝却什么都听不出。 反而有些无聊地瞧了一眼此时正不知想着些什么,有些出神地看着茶雾的宁轻鸿。 他也想喝茶, 吃了糕点有些口渴。 不知为何,拂尘话音刚落,这九千岁就抬眸细细看了他一眼,乌憬听见对方笑了下,平静地吐出四字,“时机未到。” 什么时机? 乌憬困惑。 宁轻鸿见天子一直盯着自己的杯中茶,脾性很好地问,“渴了?” 乌憬眼一亮,“想喝。”他指指自己的嘴巴,“甜,想喝水。” 宁轻鸿学他说话,“嘴里太腻了,想压压?” 这句话太复杂了,傻子听不懂。 乌憬困惑地看着那杯茶水,一味地点头,“哥哥,要喝。” 宁轻鸿只轻声责怪一句,“方才还说怎么吃都不会腻。”他温声道,“喂多一点又要吐,现下又说要喝茶水,不想嘴里太甜了。” 他似乎很无奈,又像拿乌憬没办法,只笑着摇首,抬抬指,让拂尘倒了杯茶过来。 乌憬难得有些内疚,有些疑虑方才是不是自己做错了,对方也是好心。 他乖乖地捧着那杯茶水喝了下去。 茶汤并不浓,也不苦,刚饮下有些涩感,而后就有回甘,入口的温度也刚刚好。 乌憬莫名冒出一个想法, 这位九千岁应该是不喜欢吃苦的。 宁轻鸿心情好的时候,忍耐度大得不是一点半点,通常这时候,他是极好说话的,也很乐于闲聊。 拂尘见主子收起了折子,也不再保持沉静,掐笑道,“也快午时了,奴才去叫人唤午膳过来?” 宁轻鸿应了一声。 拂尘用眼神示意了一下,殿内候着的太监就极有眼色地退下了。 随着宁轻鸿起身,殿内剩余的太监也如流水般迎了上来,排列有序地将桌面上的折子一摞一摞地抱起,包括他用的笔墨纸砚等等。 拂尘吩咐,“都如往常一样,送回府上。” 众人应是。 能近身伺候的太监都是从内卫府里精挑细选出来的,不用怕批奏的内容泄露出去。 乌憬被这架势吓住,一时坐在椅子上不敢动弹,看拂尘躬声给九千岁整理衣冠。 片刻,宁轻鸿便低垂着笑眼,徐徐向外走去,很是清闲。 拂尘在一旁说着讨趣话,“前日不是送回太妃那只奶猫,太妃送了些礼到府上致谢。” 宁轻鸿想了想,“是有这么回事。” 拂尘道,“这礼,爷是收下还是退回去?” 宁轻鸿笑,“说说看。” 拂尘,“是一些名画。” 宁轻鸿便轻声,“送回去罢。” 拂尘心下会意,主子对这些物什不感兴趣,也瞧不上。 宁轻鸿似乎回想起什么,“昨日在御花园捡的那只狗如何了?” 拂尘,“这……奴才让人放回了御花园,实在是不知。” 宁轻鸿歇了兴致,“罢了。” 乌憬坐在椅子上,即使殿内很多人,但因为那些太监都很安静,离得这么远,他也能听清两人的谈话。 他还捧着那杯茶水,安静地仰眸看着其余人如潮水般,围绕着最中间的红袍官服人涌出殿内。 至于自己,无人理会, 被留在了原地。 但乌憬也不是很在意,他已经决定放弃这条大腿了,等他们走了,他就去找等在外面的燕荷姐姐,等回了寝殿,把今日份的白粥喝完,就去睡一会儿。 他起得太早,现下还有些困。 “爷,那陛下?” 恍惚间,乌憬似乎听见那个太监在问自己,他便抬起了脑袋,有些茫然地看过去。 少年天子一人坐在原地,他身形瘦弱,宽大的椅面衬得人格外惹人怜爱,软弱的指尖捧着个玉瓷杯,抵在唇边,杯中的茶雾缓缓生起,晕湿了仰起的眼睑。 像只小兽,懵懂无知地看着这边。 宁轻鸿似乎才想起还有这么个人在,侧身回眸看去,意味不明地笑了下,“瞧我,又忘了。”他对着乌憬招了下手,“陛下,过来。” “微臣带你去用午膳。” 不用吃白粥了?! 乌憬说不心动是假的,但他还得演一下,身为傻子,直到他瞧见宁轻鸿对他招手,才亦步亦趋地走上前。 弯着眸,有些雀跃地牵住了宁轻鸿对他伸出的指尖,“哥哥带乌乌去吃好吃的吗?” 乌憬不是故意的, 他真的以为这人伸出手,就是想握住自己。 瞧见天子大胆包天去握住千岁爷的手,拂尘顿时眼观鼻,鼻观心,不敢发一言。 宁轻鸿微微垂眸,看了眼他被乌憬拉住的手,神色不明,但还是习惯性挂着笑的。 乌憬刚刚才净过手,指尖很干净,因为吃得少,捏着肉也不多,细瘦的手指包不住宁轻鸿的整只手,便讨巧地蜷缩起手指,握住他的后两根指尖,松松裹着,是柔软的干燥感。 慢慢的,乌憬也察觉到了不对劲,以为自己犯了什么忌讳,他仰眸对上九千岁极深的一双笑眼时,几乎寒毛直立,下意识就想把手收回。 他还是害怕的。 不管宁轻鸿表现得如何温柔,如何好说话,乌憬也是怕的,就像是某些食草系的小动物,与生具备的对猛兽的直觉。 但下一瞬,宁轻鸿反手握紧乌憬的手,轻声细语地说,“是啊,哥哥带乌乌去吃好吃的。” 乌憬吞了下口水,硬着头皮继续装下去,晃晃宁轻鸿的手,“那哥哥快走呀。” 宁轻鸿笑,“好。” 直到被宁轻鸿牵着走了一会儿,乌憬心中那股尖锐的危险感才缓缓退去,几乎要以为自己得了什么病了。 明明这九千岁也没怎么作弄他,甚至对他说得上算好的。 他太敏感了吗? 乌憬自我怀疑。 他偷偷仰头看了一眼身旁的人,这九千岁看着比他高很多,手掌也很大,但怪的是,乌憬隐隐感受到对方手上粗糙的厚茧,也不像他以为的是那种一直带在富贵乡,锦衣玉食的莹润。 像吃了很多苦一样, 而且记性似乎也不太好。 他还记得他们第一次在御花园相见时,对方还问了一句“此人是谁”,是拂尘提醒了一句他是陛下,这九千岁又从善如流地想起来了。 乌憬当时还不知道对方就是传闻中的九千岁,但燕荷不是说,九千岁每隔十日就会来看原主一次吗? 还是说,这个人只是对不在乎的事,不上心的人记性不太好? 乌憬脑子乱成一团浆糊,他随着宁轻鸿到了用作膳厅的偏殿,等一进去,瞧着满桌琳琅满目,应接不暇的吃食时,他就傻眼了。 鸡鸭鱼肉,药膳补物,茶水暖酒,瓜果点心,样样都有。 闻着鼻尖的香味,乌憬都快忍不住留口水了,他已经快十天没吃过像样的东西了,此时面对这一桌大餐,眼神都挪不开了。 刚刚他同宁轻鸿待了这么久,看宫人们恭恭敬敬地伺候九千岁,他一点都不羡慕,反而觉得惶恐不安。 可现在,对着面前这些大鱼大肉,乌憬顿时坚定了最初的想法。 他要抱大腿! 必须抱!!! 为您提供大神 鹤安 的《成为偏执宦官的傀儡皇帝》最快更新 哥哥 免费阅读.[www.aishu55.cc] 不走 乌憬被牵到了桌边,自然也坐在了九千岁的一旁,他馋得不行,但也晓得这人规矩多,即使眼睛都挪不开了,也不敢擅自去动筷。 只敢不停地偷看一旁的宁轻鸿。 拂尘正在有条不紊地布膳,吩咐着太监一道一道菜地用银针试过去,尝过去,确认无毒。 乌憬等得无聊,忍不住又看了一眼还在饮着茶汤的九千岁,他小心地抽了抽自己依旧被握着的手。 宁轻鸿慢条斯理地瞧了他一眼。 乌憬霎时僵住。 少年天子怕是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的面色有多委屈,可怜巴巴地望着人。 偏生对方还仿若未闻,又起了新的心思,宁轻鸿执着乌憬的手,一寸寸瞧了过去,手感很好一般揉捏着少年的指尖。 神色平静,仿佛只是在对一件偶然入手的宝物掌掌眼,但因为对方骨节分明的手指,乌憬莫名觉得这动作分外旖旎。 这人除了是个神经病之外,还是个变态吗?乌憬吞吞口水。 他好饿。 拂尘,“爷,用膳罢。” 宁轻鸿应了一声。 乌憬几乎要按捺不住了,右手被人拿着,就用左手去拿碗筷,还没碰到,耳边就传来微冷的声音,“陛下。” 他手一抖,颤着眼睑向九千岁看去。 宁轻鸿微皱起眉,“陛下是天子,怎么这般没规没矩?” 好想开饭, 他真的很讨厌饭点拖堂的老师。 你不饿我饿。 乌憬在心里恨恨地想,故作瑟缩,“那哥哥说可以吃,乌乌再吃。” 宁轻鸿只笑,“微臣并非这个意思,只是陛下身份尊贵,怎可亲自动手。” 乌憬神色茫然,下一瞬,他就睁大了眼。 宁轻鸿执起碗筷,仔细询问,“陛下想吃什么?” 竟是亲手给他布膳! 拂尘眉间狠狠一跳,不知主子怎么对给天子喂饭一事有了兴趣,现下全当自己是个瞎子,什么都没看见。 乌憬哪敢说。 宁轻鸿似乎也并非真想询问他的意见,夹了一筷笋片,喂到乌憬嘴边,见他不吃,以为天子听不懂,还好心改口询问,“乌乌怎么不吃?” 他似笑非笑,“不是饿了?” 乌憬闭着眼,小心地张开嘴,吃□□一样将这块笋片吞进去了,“谢谢哥哥。” 如临大敌。 下一筷是片蘑菇,而后是云耳、做成花卷的青菜叶……随着一筷又一筷,乌憬绷紧的精神慢慢放松下来,有时候还嫌对方夹菜的速度太慢了。 看见宁轻鸿夹的下一筷还是青菜后,乌憬还下意识不满地扯扯人的袖子,“哥哥,乌乌想吃肉。” 宁轻鸿手下微顿,“是臣疏忽了。” 乌憬的黑眸有些亮,像小动物试探领地一样,一步一步地摸着对方的底线在哪,“还有饭!” 宁轻鸿有求必应,“不急。” 少年的吃相很乖,唇齿在咬动间不会张开,发出不雅的声音,吃完一口,才吃下一口。 但依旧能让人看出他吃得很香,像个小仓鼠,腮帮子都有些鼓起。 吃到好吃的眼睛会亮一下,不好吃的也不会拒绝,还是会乖乖咽下去。 不挑食,很好养活。 一顿饭下来,被伺候得舒舒服服的乌憬心中对九千岁的敌意快要消失殆尽,也不偷偷在心里骂人家了。 吃完后,拂尘熟练地呈上帕子,让乌憬擦擦嘴,心中知道自己主子爱洁,便低声吩咐,“老奴让人带陛下去漱一下口?” 宁轻鸿眉眼微动,颔首,“去吧。” 乌憬被拎到了偏殿的小屋内,领着他的两个太监在偏殿内还低眉垂眼的,一进到屋子里都齐齐松了一口气,上上下下地打量着他们眼中是个傻子的天子。 “他会吗?” “算了,教上一教。” 乌憬听他们教自己怎么用浸泡过的杨柳枝跟牙粉净口,漱完口又要将水吐到哪里,装作迷迷糊糊的样子,支支吾吾地点头。 那两个太监是内卫府的人,识人眼色的本领还是有的,此时不敢得罪突然得了九千岁青眼的天子,但因为乌憬是个傻子,也并不尊敬。 看乌憬笨拙地学着他们刚刚说的做,两人一时闲聊了起来。 “怪了,先前千岁召见陛下,不都把人放在偏殿里吗?怎么今日却将人提去御书房了?” “是啊是啊,还在御书房待了一上午。” “方才也是,陛下先前一见千岁爷就会抖着身子哭喊个不停,真真是把千岁当阎罗王怕了,怎么今日却同往日大相径庭?” “刚刚千岁爷还亲手给陛下布膳,咱们千岁自从爬到这个位置上后,哪还做过这些上不得台面的事儿。” “不会是要在朝臣前做个面子?” “毕竟先帝驾崩时,御言让千岁爷在新帝登基时在旁辅佐,哪曾想之后宫乱,皇子里就剩个待在冷宫里的傻子。” 随后,宁轻鸿就靠着这道遗旨,跟在朝中布下的多年人脉领着乌憬坐上了这个皇位。 代天摄政,莫非如是。 乌憬慢吞吞地拿着杨柳枝在嘴里左刷刷,右洗洗,听着后边的小道八卦,心下有些明了。 所以对方每隔一段时间就来看他一眼, 是因为这道遗旨。 要在朝臣面前表现出他这个辅政大臣是真的有在好好听先帝遗令,照顾如今的天子的。 名义上的皇帝是个傻子,靠着这道圣旨,宁轻鸿执掌大权虽会招人诟病,但这可太名正言顺了。 难怪,这九千岁在名流清臣眼里,无非就是个佞臣贼子。 难怪,拂尘说天天有折子批九千岁专权擅政,毕竟是个人都能瞧出来,大周早就易主了。 这也太傻了。 乌憬心想,这折子可是九千岁在批啊,根本到不了他的手上,除了发泄点怒火外,根本毫无用处,说不定还会被九千岁记下来穿小鞋。 但除了上折子,这些人也做不了什么, 毕竟皇帝是个傻子。 除非…… 除非他不傻。 除非有人觉得他能看见那些折子。 乌憬抖了一下,不敢再想。 他清楚自己几斤几两,也没有任何宫斗的想法,能装好这个傻子,乌憬就要欢天喜地地给自己颁个奥斯卡小金人。 而且按照这两个小太监的说法,现在一个上午过去了,等下他就该走了吧,等下次再见这个九千岁,恐怕就是十天后了。 他的大腿还没抱成功, 不成。 乌憬心下坚定,暗自给自己加油。 他再净了面,洗干净手,又被那两个小太监带回去了。 回去的路上,乌憬四下看了看,没看到燕荷的影子,刚刚出御书房的时候,他也没看见她,对方应该是回去了。 那就好, 他也不好意思让燕荷姐姐等自己那么久。 宁轻鸿还未用完膳。 拂尘见天子回来,低眉询问,“爷,老奴将陛下送回寝殿?” 宁轻鸿看了乌憬一眼,“嗯。” 拂尘,“陛下,您该回去了,跟杂家走罢。”他躬身对乌憬道。 乌憬,“吃完饭要睡觉了?” 拂尘陪笑,“是,老奴带陛下去休息。” 乌憬困惑,“那哥哥呢?” 拂尘为难,“这,千岁爷还没用完膳,得,得等一会儿。” 等一会儿直接出宫回府。 乌憬当机立断,抱住一旁的雕梁木柱,“乌乌不走。”他撇嘴,“我要跟哥哥一起走。” 宁轻鸿用膳的手一顿,抬眸看了过来。 拂尘抹着额上的汗,“爷,这……” 乌憬做了很多心理准备,但不敢看宁轻鸿的目光,只把自己藏到柱子后面,圆柱又大,他抱也只能抱一半。 好一会儿,没听见声音,才偷偷探个脑袋出来看,黑眸转了一圈,看见宁轻鸿搁下筷子,对拂尘道,“今日就在养心殿歇一会儿罢。” 拂尘低声应“是”。 宁轻鸿这时才抬眸看他,见乌憬露出大半张脸,怯怯地看着自己,摇首笑道,“成何体统。” “陛下既然要留在臣的身边,那便留着罢。”他意味不明地笑。 乌憬不知怎么,隐隐有些不好的预感。 被宫人们搬走的折子跟笔墨纸砚又被搬了回来,御书房重新燃起了暖香。 宁轻鸿似乎很忙,他洗漱完后,也并不休息,而是重新坐下来,继续批奏折子,一道一道御令被不停地传了出去。 乌憬还是坐在侧边,他习惯午时小睡一会儿,此时脑袋摇摇晃晃的,撑不住了。 “啪嗒——” 少年倒了下去。 宁轻鸿余光瞧见,又垂眸看了眼桌面上大张的折子,不知在想些什么,突然没头没尾地笑了下,“不曾想我也有以小人之心度君子的一日。” 拂尘猜不透底下含意,只硬着头皮道,“爷才是君子。” 宁轻鸿轻声反问,“是么?” 好一会儿,宁轻鸿才把几本折子随手拿起来,“去,将这些清流大臣唤到御书房来。” 拂尘拱手接过,正准备退去,又听见主子说,“罢了,等半个时辰再唤。” 他微微抬首,冷不丁看见千岁爷正静静地看着睡着的陛下,眼神无波无澜,随后,又慢慢笑了。 宁轻鸿低低说了三个字,“真有趣。” 拂尘放轻呼吸,等了半个时辰,才捧着折子无声退下,他到了偏殿外时,才翻开这些折子看了一眼,准备瞧瞧是哪些大臣。 谁料一翻开,一眼就瞧见内里上书的“佞臣”“奸佞”二字。 最后还有一句——“望天子切莫再亲小人”。 他顿觉手上捧着的全是烫手山芋。 拂尘一目十行地看完,才平复下心绪,道,“去,宣左相、内阁大学士张大人、户部尚书、工部右侍郎前来御书房——” 他顿了顿,改口,“面圣。” 为您提供大神 鹤安 的《成为偏执宦官的傀儡皇帝》最快更新 不走 免费阅读.[www.aishu55.cc] 害怕 左相是三朝元老,在朝中积威深重,如今一把年纪了,江南学派也依旧信服于其清廉的品性。 主子曾对此人仅评价过两字——迂腐。 拂尘候在养心殿门口,等着几位大臣前来,想着左相那个暴脾气,待会儿要不要再让太医在一旁候着。 算了,工部右侍郎好像会一点岐黄之术。 一刻钟后。 “陛下——!!!” 一道年迈的呼声如同惊雷般炸响,远远传来。 声音中气十足,语气却哀莫大于心死。 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此时丧钟已鸣九响,皇帝死了一般。 乌憬霎时惊醒,条件反射地抬头看去,睡眼尚且朦胧,满面茫然。 他耳边适时传来一声轻笑,侧脸看去,骤然对上宁轻鸿一派好整以暇的神情。 乌憬瞬间明白这死动静是谁整出来的,他心下迷茫,面上也不解地揉揉困顿的眼睛,“哥哥,吵。” 宁轻鸿温声,“是左相太过关心陛下了。” 左相? 这是谁?他认识吗? 乌憬眨了眨眼,被困顿的泪意濡湿的眼睑都半睁不睁的。 宁轻鸿拿起桌旁一干净帕子,低声,“困得眼睛都睁不开了。”他笑,“微臣帮陛下擦一擦。” “过来。” 乌憬下意识仰起脸,微微闭着眼,任由动作,还没反应过来,余光就瞥见御书房的殿门口就呜啦啦走进来一群人。 为首之人满头白发,但速度极快,似乎很是激动,二话不说就冲御桌跪下,“老臣叩见陛下。” 行了个三叩九拜的大礼。 身为对方行礼的对象,让一个八旬老人对自己磕头,乌憬堪称惶恐,但他又不敢表现出来,毕竟九千岁就在他面前。 少年忍不住向一旁挪了挪屁股,退了退。 他是侧坐着的,这一挪,就往宁轻鸿的方向更靠近了一点。 左相久久等不到让他起身的御令,便大着胆子抬头看去,霎时气急。 只见御书房的龙椅上,所坐之人并非陛下,而是那佞臣贼子,真正的少年天子却极其委屈地坐在一旁的木椅上,正仰着脸,任由那奸臣掐着下巴,在尊贵的龙面上随意施为。 “放肆!” 简直是大不敬! 一声厉喝,险些将乌憬整个人都吓炸毛了,他下意识抖了一下,擦着他眼角的帕子也跟着滑落。 宁轻鸿无一点不高兴,反而道,“陛下不想擦了?也罢。” 他将帕子递出去,被不知何时从侧门回来的拂尘接过,全然无视了下方怒目而视的左相。 还是拂尘赔笑道,“左相,张大人,尚书大人,右侍郎,都快快请起吧。” 几位臣子这才一言不发地直起身了。 左相根本不屑于对宁轻鸿这个乱臣贼子行礼,一想到方才他跪的人是龙椅上的九千岁时,心里膈应得跟吞了只苍蝇一样。 他压着怒气,侧身对乌憬再拱手拜了拜。 乌憬不知道这是闹得哪出,根本不敢说话,老老实实当好自己的傻子,非常认真地低头抠手。 左相冷哼一声,“宁卿,你坐在天子之位上,莫不是有了逆反之心?” 宁轻鸿笑,“左相说笑了,只是天子如今批不了折子,只能由臣代劳。”他这般说着,却动都未动,稳稳当当地支着龙椅,姿势闲适地端着茶盏,慢条斯理地反问,“臣不坐这,还能坐哪?” “宁轻鸿!你——” 左相勃然大怒,险些破口大骂。 原来这人名叫宁轻鸿,听着倒不错,挺像个正人君子的,乌憬偷偷在心里想。 左相深呼吸,“你仗着皇上什么都不懂,将人关在养心殿内,不让陛下上朝,更不让他与朝臣会面,竖子之心,昭然若揭!” 宁轻鸿,“是么?”他淡淡看向乌憬,“陛下也这么觉得?” 左相也深深看向乌憬,眼里似乎含着期望。 乌憬在心中小鸡啄米般疯狂点头,就是就是,不给他吃不给他喝,骂得太对了! 面上却恍若未闻,仔细抠手。 对不起啊,他也没办法,他只是个傻子,傻子听不懂这些太正常了。 他虽然不太聪明,但也不蠢。 原主登基那么久了,之前一直见不到朝臣,怎么今日就偏偏让他见到了? 更不用说他旁边还坐着那么大一个奸臣,他用膝盖想都能猜得出这些人是宁轻鸿故意让他见的。 也不知道对方有什么目的, 乌憬警铃大作。 “陛下?陛下!”左相不甘心地喊道。 “乌乌?”宁轻鸿轻声唤,“左相在喊你。” “在喊我?”乌憬困惑地皱眉,“可是我不叫陛下呀。” 左相心中一口血都要吐出来了,“陛下!”他神色悲痛,“想先帝在时,我朝国泰民安,现下先帝不过走了一年,大周竟如飘雨之浮萍,摇摇欲坠,” 又重重叹了一口气,赫然掀袍跪下,哀怮道,“陛下,您睁眼瞧瞧吧。” “只要您一声命下,老臣今日便是拼了这条命,也会带您出宫医治的。” 带他离开九千岁的控制? 左相是这个意思吗? 乌憬心中蠢蠢欲动,又硬生生忍下。 不行,绝对有诈。 他怎么知道这个左相不是九千岁的人?今日这出戏说不定就是为了演给他看的,觉得他这几日太过反常,想试探一二。 就算不是,若是这左相之前就能带他走,也绝不会等到今日,此时不过悲愤涌上心头,靠着一腔孤勇这么说而已。 人家口嗨两句, 他总不能真信了。 乌憬不是在这里长大的,对这个朝代没有任何归属感,左相口中所说的家国大义,虽然很动人,但于他而言,完全没有自己的性命重要。 “哥哥,他在说什么呀?” 乌憬压下不安的情绪,掐着指尖,强装冷静,佯装不懂地问。 宁轻鸿细细瞧了他一会儿,突然笑了,好心解答,“左相在说……” 乌憬仰眸看他。 “陛下是在不傻装傻,要带乌乌走呢。”宁轻鸿一字一句,明明嗓音极轻,却如惊雷贯耳。 乌憬的呼吸顿时屏住了,大气都不敢喘一下,余光瞥见拂尘在话音刚落时,瞬间跪倒在地。 整个御书房,除了左相依旧在站着,全都无声跪下了,霎时静得落针可闻。 乌憬根本没想到宁轻鸿就这么直接撕破这张纸,开膛剖肚一般说了出来,他下意识咽了下口水,大脑一片空白。 片刻,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什么呀?”乌憬硬着头皮,不抠手了,去扯宁轻鸿的袖子,“乌乌才不走。” 他紧张地舌头都快打结了,“哥哥不是说好了,让乌乌在这里玩吗?” 左相一言不发,看到这时,实属失望至极。 宁轻鸿好半响才噙着笑道,“不过我也很好奇,左相,”他道,“右侍郎不是学过一段时间的岐黄之术,不若就由他上前来瞧瞧,陛下这脑子到底是好还是没好。” 跪伏在地的工部右侍郎颤声应道,“……臣,臣不过一时兴起,所学粗鄙,不,不堪大用。” 宁轻鸿笑了,“右侍郎怎得如此妄自菲薄,你说是吧,左相?” 左相沉声,“右侍郎,你还不去为陛下瞧上一瞧?” 乌憬看见那工部右侍郎抖得跟虱子一样,自己也忍不住要抖了,硬是掐着手冷静下来,似乎觉得宁轻鸿衣角的花纹格外有趣一般,很认真地观摩着。 左相又在叫他了,“陛下放心,老臣相信右侍郎会诊断出一个好的结果的。” 这两人不会是一伙的吧? 不管他的脉象如何,都准备说他不傻,然后硬是借着这个理由把他接出宫吧? 乌憬都快维持不住表情了,见那工部右侍郎颤颤巍巍地爬起来,一步一步地走到自己身边,又重新跪下。 就跪在他的脚边。 乌憬近乎要幻视今日上午跪在他身旁磕头,又被拖下去的那个小太监了。 工部右侍郎,“陛下,请伸手。” 乌憬死死抓着手上的袖角。 宁轻鸿,“乌乌,伸手。” 乌憬慢吞吞地“哦”了一声,伸出自己的手,“哥哥,他为什么要摸乌乌?” 不死心地继续扮傻。 宁轻鸿没说话,他看着工部右侍郎有模有样地诊着脉象,又问,“前些天江南水患,尚书大人怎么不拨款振灾?” 话音刚落,乌憬就感觉正在给自己把脉的工部右侍郎手抖了一下。 户部尚书起身拱手道,“这,先帝驾崩,举国同悲,之后……又是新帝登基,大赦天下后,税田少收了二成,年初又拨了边疆一款军饷,国库实在是亏虚,不是臣不想拨款啊。” 他略去了先帝驾崩后,宫中内乱的那段日子。 宁轻鸿,“国库亏空?”他反问,“抄几个大臣的家不就解决了?” 乌憬明显感觉工部右侍郎又抖了一下。 宁轻鸿侧眸过来,“右侍郎,你抖什么?” 乌憬还没反应过来,工部右侍郎就猛地甩开他的手,“哐哐”磕头,“陛下是先天之疾,不管长到几时,都会如三岁痴儿一般,臣无能!实在是治不好陛下,望,望陛下治罪!” “你!你——”左相捂胸,先是一指地上的工部右侍郎,再是一指宁轻鸿,气得险些喘不过气来,“逆臣贼子!” 宁轻鸿不紧不慢地火上浇油,“拂尘,左相都病得胡言乱语了,还不快去请太医过来。” 拂尘低声应“是”。 左相气得近乎呕血,猛咳几声,而后倏然看向乌憬,乌憬都怕这人在御书房生生撅过去了,正有些紧张地看着这边,猛然对视上时,寒毛直立。 左相突然大步向乌憬走过来,“陛下,臣带您走!”他喃喃自语,语气悲痛,“江南易水患,但气候宜人,日后将京都迁过去,在那重建皇宫,也不堪唯一好处。” 乌憬瑟缩着朝宁轻鸿那边靠,手忙脚乱地去抓他的袖角,抱了袖角还不够,又去胡乱地抓对方的手臂,快把整张脸都埋进去了,“哥,哥哥。” 他是真的害怕。 神仙吵架, 凡人遭殃。 一片混乱中,他仿佛听见近在咫尺的宁轻鸿低低笑了一声,似乎很满意,又有些意味深长。 乌憬好像感觉到自己的背被人安抚地拍了一拍,他鼻尖隐隐闻到这人身上的茶香、以及殿内熏得安神香。 能听见对方在冷静地发号施令。 “张大学士,还不快拦住你们左相,到时冲撞了陛下,该如何是好。” 张大学士? 好像是跟着左相一起进来的臣子之一。 张大人武学出身,臂大惊人,不敢冒犯左相,伸出双手抱住对方的腿,连声唤道,“左相,左相!” 左相不敢置信地看着他,“连你也是这贼子安进来的人!”他此时才真真哀莫大于心死,悲怮道,“老臣愧对先帝,愧对百姓,竟让一阉人夺了大周的江山!” “我无颜再面对江东父老,今日就以死明鉴!定让天下人知道你这阉人的不轨之心!” 不会要撞柱吧?! 乌憬脑海中霎时闪过无数部电视剧,害怕得不行。 他不想害人的, 他也没办法。 他不是不想走,他不是—— 乌憬闭着眼,头脑一片空白,几乎要掉下泪来了,拼命地抱着唯一能支撑自己的人,下意识将宁轻鸿抱得更紧了。 “砰——” 一声巨响。 乌憬颤了一下,巨大的愧疚让他忍不住哭了出来,眼角一滴泪一滴泪地往外涌,没几下,泪水就把脸下的绯红官炮染成深色。 “哭了?” 有人在他耳畔温声询问。 乌憬一听就知道是谁,现下整个御书房内,唯一气定神闲的,只剩下宁轻鸿了,随后又听见对方道,“拂尘,去瞧瞧。” “是。” 没多久,又有脚步声往回走。 “爷,左相并无大碍,方才张大学士及时将人拦住,只是到底是年纪大了,气急攻心,昏倒在地。” 没死? 乌憬惶惶然吸了吸鼻尖,偷偷侧了侧脸,用余光瞧见似乎有两个侍卫上前来,将昏过去的左相抬走了。 乌憬骤然松下一口气,松懈下紧绷的身体,控制不住地软倒在宁轻鸿的膝上,他怀里还抱着人的手臂,下意识用袖面蹭了蹭脸,抹干净泪痕。 吓死了,吓死了。 宁轻鸿,“将人送回府上,派个太医过去瞧瞧。”他想了想,又不紧不慢地道,“既然江南出了水患,我又曾听闻右侍郎对堤坝建筑一时颇有心得,不若择日就下江南,做个总督,去修河道。” 宁轻鸿,“我相信右侍郎不会让百姓失望的,是不是?” 工部右侍郎,“是,是。” “让户部提个十万两白银。”他微叹了口气,“瞧我,又忘了,户部拿不出钱。” 户部尚书“砰”地就跪下了,“虽说国库亏空,但,但十万两,户部上下挤一挤,还是能拿得出的。” 宁轻鸿似笑非笑,“那就好。” 他又道,“拂尘,张大学士救左相有功,赏。” 张大人拱手谢恩。 一切都有条不紊地运转着,都吩咐完毕后,这三人也纷纷退下,御书房又恢复寂静。 乌憬颤着眼睑,背后生寒。 他此时是真的知道什么叫雷霆雨露,皆是君恩了。 这四个人被宁轻鸿治得服服帖帖的,就连他,都快被吓破了胆,不敢生出别的心思。 拂尘低声问,“爷,左相如此大不敬,要不要……” 宁轻鸿正在垂眸,看着趴在他怀里的少年,笑,“不用了,让太医好好医治。”他道,“左相有如此大义,得让朝廷上下的人都好好学着。” 杀鸡儆猴, 乌憬悟了。 “好了,乌乌不哭了。”宁轻鸿温声哄道,他的指尖抚过少年一头乌发,“臣的袖子都被您弄脏了。” 见人不动,他又轻声“嗯?”了下,去伸手把乌憬的脸抬起来,微微垂眸,对上一双濡湿的眸子跟闷得泛粉的脸肉。 宁轻鸿低低地笑,“乌乌乖。”他道,“先起来。” 乌憬这才有些精神恍惚地撑着对方的膝盖,抽着鼻尖直起身。 他真的怕了。 乌憬,“他要抓我,我害怕。” 所以才哭的。 “哥哥知道。”宁轻鸿这般说着,垂眸,用指腹将乌憬眼角的泪慢慢拭去,动作亲昵,轻声夸了一句,“乌乌真乖。” 乌憬毛骨悚然,不知道对方对他的态度怎么变得这么奇怪,明明之前帮他,都是隔着层帕子的,怎么今日就直接上手了? 他不敢说话,也不敢反抗。 是因为相信他了吗? 他安全了? 在轻柔的擦拭中,乌憬紧绷的神经慢慢放松下来,也敢正常呼吸了。 他抱大腿抱成功了吗? 直到宁轻鸿松了手, 乌憬才后退回自己的位置上。 拂尘这时低声提醒,“爷,该回府用晚膳了。” 宁轻鸿意犹未尽道,“将陛下好生送回寝殿。” 乌憬慢吞吞地眨了下眼,他被吓懵了,现在反应迟钝,思维也有些迟钝,还在精神恍惚中,下意识问,“乌乌明天还能找哥哥玩吗?” 他担惊受怕整整一天,这个九千岁得负责后售的。 宁轻鸿笑,“当然能。” 他看着乌憬被宫人带走,等拂尘给自己帮少年拭过泪的那只手擦干净后,才站起身。 拂尘弯身帮主子整理被陛下揉乱的衣裳。 宁轻鸿不知在想些什么,突然问,“太妃养猫养了多久了?” 拂尘,“大约四五年了罢。” 宁轻鸿,“派个人问问太妃,她是如何养的。” 拂尘手中一顿,没迟疑就应下了。 他们千岁心情好的时候,一有兴致,什么荒唐的想法都能望出来。 宁轻鸿又道,“御花园的那只小狗呢?又是谁偷偷抱去那,如何喂养的,也去问问。” 拂尘低低应下。 片刻,宁轻鸿又道,“我记着,太后也是生过两位皇子的。”他想了想,“拂尘,你也派人去问问,她是如何养孩子的。” 拂尘这下真的迟疑了,“爷,这……” 宁轻鸿又微微皱眉,摇首笑,“罢了,一个被人毒害,一个谋权篡位。” “都死了。” “她不会养。” “还是去问问太妃怎么养小猫的。” 为您提供大神 鹤安 的《成为偏执宦官的傀儡皇帝》最快更新 害怕 免费阅读.[www.aishu55.cc] 发热 九千岁一走,随着他来的宫人们也跟着离去,养心殿又恢复成平日里的清冷。 乌憬被领回寝殿后,看见了等在殿内,神色有些紧张的燕荷,对方看见他回来,连忙上前,对送陛下回来的宫人道,“有劳公公。” 太监是拂尘亲自指派的人,并不多言,“明日再将陛下带去御书房。”随后就离去。 燕荷见人走远,才冲上来扯住乌憬的衣袖,将人往这边扯扯,那边拽拽,上上下下看了一圈,才松了一口气,“陛下,您没事吧?” 金窝银窝不如自己的小窝。 乌憬险些眼一酸,当场就想哭出来,硬是憋回去,装傻,“好玩。” “哥哥给乌乌好吃的。” “明天还要去。” 如果明天还这样,他是再也不想去了。 乌憬心梗地想。 燕荷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你这个小傻子。”她说,“没受伤就好。” 乌憬被她带到案桌前,用完了今日的晚膳,因为白日里跟着九千岁吃好的喝好的,他对白粥也没往日里那么排斥了。 还算能接受地吃完了小半碗再挑了几根青菜。 燕荷还劝他吃多一点,吃饱了晚上睡得香。 乌憬把碗筷一推,一扭脑袋,“乌乌饱了。” 燕荷叹了口气,又道,“热水在屏风后备好了,陛下记得去洗漱,要记得把身上擦干净,穿好衣服,知道吗?” 乌憬皱着小脸,认真想了一会儿,点点头“哦。” 燕荷就端着食盘下去了。 乌憬看着她的背影,总觉得有哪里不太对劲。 不知道为什么,燕荷今天对他的照顾很仔细,往常都没有这么耐心,怎么今日却……乌憬想了想,就好像对方有些心虚、愧疚一样? 像做了什么对不起他的事,不会是因为今日午时没在御书房外等到他就走了这件事吧? 乌憬身心俱疲,想了一会儿,就准备去躺平歇着了。 屏风后的沐浴汤子都很简陋,普普通通一个木桶,皂角跟布都放在一旁,热气蒸腾的水面上还飘着个木瓢。 关好门后,他就把自己脱光光泡在里面了,把身上那些疲惫都洗得干干净净,穿好衣服后,就上榻准备睡下了。 他受了惊讶,眼睛也哭得酸疼,本来极其困乏,但因为入了秋,夜晚的天气比白日冷得多。 今夜尤其冷,榻上还是夏被。 乌憬只好把自己蜷缩成一团,盖着薄薄一层被子,胡乱睡去。 养心殿里的宫人没人帮他换新的暖和的被子,燕荷也没注意到这件事。 半夜,裹在被子中的少年被冷得缩了缩,迷迷糊糊中换了个姿势。 翌日,一大早上。 没睡好的乌憬就被唤醒,他迷蒙地睁开眼睛,看见燕荷在他榻边轻声唤,“陛下?陛下?” 往日都不是让他睡到自然醒的吗?而且现在殿内还是昏暗的,天才微微亮吧,怎么这么早就过来叫他起床了? 乌憬困得不行,又想睡过去。 “千岁大人刚下了朝,在往养心殿这边过来,提前下了命令,唤您过去一起用早膳。” “您可快些,用完膳后,千岁还得去跟内阁大臣们商议国事,都候着呢。” 这两句老长一段的话转换在乌憬的脑中,就变成了—— “……千岁……早膳……叽里呱啦……” 好吃的! 有羊毛谁能忍住不薅? 乌憬骤然清醒,坐起来,“燕荷姐姐,乌乌起床了!” 燕荷连忙让乌憬自个洗漱,又帮他把衣服唤上了,昨日那件为数不多能看得过眼的白衣被拿去洗了,今日他穿的衣服色调偏暗,看上去有些灰扑扑的。 可少年乌发雪肤,瞧上去并不难看,但总归配不上天子的身份。 仿若蒙尘的珠宝,被人遗忘在泥土之中。 但宫人们都瞧习惯了,没人觉得不妥。 乌憬一路被带去了养心殿的膳厅,而不是昨日御书房旁的偏殿小厅。 他来时,宫人们还在一道一道上着膳,只是早膳,席面上也摆满了碗碟,各色果脯点心样样齐全,主食是道金丝玉碗做底的肉糜粥以及汤膳,香气扑鼻。 比昨日还要奢靡。 宁轻鸿立在殿内,他似乎也才刚到,拂尘正在卸下他肩上的白色裘衣,一褪下,就露出内里如水纹般的红绸官炮。 他坐在太师椅上,举手投足间,隐约能见胸前金丝绣的仙鹤补子。 拂尘又弯身,小心卸去千岁爷头顶上的九梁朝冠,低声提醒,“陛下来了。” 宁轻鸿抬眸,瞧见正眼巴巴看着桌面膳食的少年天子,兀地笑了,有些无奈,“怎么净是一副没吃饱的样子。” 拂尘也陪着打趣,“陛下孩子心性,眼里自然只有吃的。” 宁轻鸿笑意微敛,“是么?” 拂尘不知自己哪说错了话,讪讪闭嘴,起了新话题,“爷,等下是让内阁大臣们在金銮殿等您过去,还是让他们前来御书房?” 宁轻鸿又看了眼正走进殿的乌憬,吐出三个字,“御书房。” 乌憬恋恋不舍地挪开视线,装作见到宁轻鸿格外开心的样子,“哥哥!” 宁轻鸿神色有些缓和,笑,“陛下若是饿了,就自个先吃吧。” 他喊的是陛下,乌憬得反应一会儿,才能知道对方是在跟自己说话,他慢吞吞地摇头,“乌乌跟哥哥一起吃。” 宁轻鸿含笑道,“过来。” 主子心情又好了,怪哉。 拂尘暗暗在心里想。 这道肉糜粥揉了剁碎的蟹黄蟹肉进去,还加了袖珍提味的虾仁进去,咸度火候都掌握得极其好。 乌憬张着嘴,等宁轻鸿喂下一口后,幸福得眼睛都要眯起来了。 他这辈子都不想喝粥的念头通通都抹去了,太好喝了,再来一口! 宁轻鸿喂了小半碗,又细声询问乌憬还有什么要吃的,用公筷夹了些热乎乎的蒸糕喂给他。 乌憬吃饱了,捧着碗汤膳慢慢地喝,才看见宁轻鸿不紧不慢地动筷。 这人也好奇怪, 怎么那么喜欢喂他吃东西? 没过多时,早膳用完,乌憬就被带去了昨日御书房的小间内,他进去时,隐隐约约能瞧见殿外似乎进来了很多穿着官袍的大臣。 宁轻鸿今日倒没坐在龙椅上了,而是在一旁搁了把太师椅,没有昨日对上左相时那么不顾及颜面。 龙椅空悬,可那些臣子却依旧对他毕恭毕敬。 小间的门再一关,隔绝了外面的声音,也看不见人影了。 乌憬隐隐约约响起燕荷说的,商议国事,有什么是他不能待在一旁听的吗?他只是一个傻子,还是说怕他捣乱? 领他进来的太监又出去了,隐隐约约能听见落锁的声音。 乌憬便自己一个人坐在了软榻上,室内燃了暖香,架子上还挂着宁轻鸿的裘衣,桌面上搁着个朝冠,还摆了茶水点心。 似乎是对方歇脚的暖阁。 应该是怕他这个傻子会捣乱吧,待在一旁有妨碍公务的风险,才怕他扔进这里,还锁了门,不让他跑出去。 算了,没人管他也好, 他补补觉。 乌憬趴在桌面上睡了一会儿,他初来乍到,一开始还不敢逾矩,睡醒后无聊地在四周转了一圈,推了推窗子,发现窗子也被栓住了。 慢慢的,就对那些糕点伸出了爪子,点心茶水都吃光光了,实在是无聊,又凑近去看那顶朝冠。 数上面有几颗珠子。 乌憬等啊等,不知道等了多久,肚子又饿了,他生出了一些困意。 应该到下午了吧? 他午膳后习惯睡一会儿,体内的生物钟提醒乌憬,到点睡觉了。 但他饿得慌。 乌憬隐隐约约能猜到自己被忘在里了,他这个天子存在感在哪都很低,但他不敢出声,也不敢拍门。 怕他刚抱上的大腿嫌他不听话, 不让他继续抱了。 · 为了江南水患及赈灾一事,内阁大臣们在御书房商议了一上午,划分出受到水患波及的具体区域及周边可能会涌入流民的州县。 拨出了各地的赈灾款以及负责下江南安抚百姓的官员,又给工部右侍郎分配了几个手下。 随后,宁轻鸿又开始批今日的折子,翻了翻,又问,“左相的折子呢?” 拂尘如实禀报,“昨日左相醒了后将御医都赶出来了,今日也未曾来上朝,探子说,相府闭门谢客,已不理朝事。” 宁轻鸿思虑片刻,“去让工部右侍郎上门拜访,详细告知左相赈灾江南一事。” 拂尘不解,“这……” 宁轻鸿,“让探子盯着些,江南虽生水患,但向来商贾云集,相府背后是江南学士,这赈灾款该拨多少,左相要清楚得多。” 拂尘应是。 宁轻鸿将朝政理完,又被拂尘提醒该去用午膳了,事务堆杂,他午时未曾歇息,看折子看到申时。 端着热茶回来的拂尘低声道,“爷,太妃那派人回了话,说是胡乱养着玩的,若是冲撞了您,就将那猫宠都送出宫去。” 太妃怕是会错了意,以为千岁爷要对几只猫下手,拂尘面色古怪,虽说这事问的蹊跷,让人误会也是难免的,但主子再怎么也不会无故为难几只猫。 宁轻鸿朱笔一顿,“罢了。” 拂尘也格外为难,他手底下管着的内卫府都是太监,府里下人也都是没根的,寻个人问问都难。 也不知主子怎么冒出个怎么个念头,又是养猫又是养狗的,还要养孩子。 怪了,千岁自个也生不出,莫不是动了要收养个孩子,继承家底的念头? 宁轻鸿正准备提笔,似是想起什么,问,“陛下呢?” 拂尘,“……这,老奴想想,好像还关在小间内。” 笔尖一停,无端在纸上留下刺红一点。 宁轻鸿搁下笔,起身,“一整日都没唤过?” 拂尘应是。 小间的锁重新被打开,雕花木门向内一推,屋内暖香早已燃完,只剩秋日的冷凉。 宁轻鸿一垂眸,就瞧见睡在软榻上的少年天子,褪了鞋袜,似乎觉得冷,蜷缩着盖住他的裘衣。 皱着张小脸, 但睡相很乖。 拂尘正准备去唤,刚伸手一碰,就暗道不好,“爷,陛下身上有些烫,恐怕是因为昨夜里染了风寒,现下起热了。” 乌憬模模糊糊听见有人在耳边说着什么,似乎有人扶起了自己,他趴在谁的膝上,鼻尖是熟悉的暖香,身上也盖了一层暖乎乎的棉被。 皱起的小脸舒展开,舒服了。 隐隐约约听到有人道,“传御医。” 为您提供大神 鹤安 的《成为偏执宦官的傀儡皇帝》最快更新 发热 免费阅读.[www.aishu55.cc] 同眠 乌憬烧迷糊了,呼吸间都是热气,面上一片酡红般的粉晕,也不知道自己姓甚名谁,只雏鸟似的抓着手中衣袖不松手。 宁轻鸿探着他额上温度,指尖刚摸上去,就被天子用柔软的脸肉蹭了蹭。 宁轻鸿动作微顿,又听见蹭着他指腹的少年唇齿不清地小声喊:“……冰……热……” 他的手是冰凉的。 乌憬依偎过去,就好似荒漠里口渴的濒死者,忽然遇见了能救命的绿洲。 在潜意识里,对方是不会伤害他的。 宁轻鸿语气意味不明,“这会儿倒是会出声了。”他抽了抽手,没抽出来,反倒被乌憬模模糊糊地抱得更紧了。 分外黏人。 宁轻鸿似是很无奈,又问,“太医怎么还未到?” 拂尘瞧着一幕瞧得胆颤心惊,不晓得天子哪来的胆子,抱着千岁爷不肯撒手,颤颤地回,“老奴这就去瞧瞧。” 宁轻鸿眼眸轻合,“嗯。” 他闭目歇了没多久,拂尘就把御医领过来了。 宁轻鸿听见动静,抬了抬眸,“张院判。” 张院判拱手深深行了个礼,“见过千岁。” 太医院院判专为天子问诊,现下皇帝形如虚设,他被提携上来,成了院判后,平日在宫内便为九千岁看诊。 是宁轻鸿的人。 方才听闻九千岁急唤,张院判还以为是对方又发病了,急忙赶了过来,此时不敢四处张望,怕触了千岁眉头,可现在听宁轻鸿音色平静,又垂着头,不解发问,“千岁现下有何不适?” 久久听不到回应,而后,突然听见千岁爷轻声道,“乌乌,松手。” 因为放得太轻,不细听有些模糊,隐约能听出,是含笑的。 “手都被你捂热了。 “小火炉。” 宁轻鸿想抽离开来,“……先起来,让太医瞧瞧?” 乌憬小脸都皱成一团了,意识尚不清醒,只听出嗓音夹杂着委屈,要哭不哭的,“……不,不走。” 张院判大着胆子抬头觑了一眼,隐约瞧见千岁爷怀里似乎抱着个什么人。 少年身形瘦弱,背对着他,上半身蜷缩在千岁爷的膝上,宁轻鸿身上还着朝服,绯红宽袖快盖住天子的身体,有一下没一下地安抚地拍着乌憬的后背。 右手则被人抱着,用脸肉埋进他的掌心里。 宁轻鸿第一次被人粘着不放,耐心地哄,“好,乌乌乖。”只是听不出他语气里有多么为少年的病着急,反而怪异地带着笑。 又似头疼,“罢了,就这么瞧吧。”他道,“陛下发了热,劳烦张大人过来瞧瞧。” 宁轻鸿将乌憬的一只手臂抬起,有些用力,不让人又重新缩起。 张院判恨不得自己是个瞎子,只当什么都没瞧见,仔细探了脉,道,“陛下应是着了凉,臣开个药方子,早晚按时喝,细心养着,半月后应会痊愈。” “只是这发热……一时是降不下来了,这两日得麻烦些,尤其是夜里,莫要捂着,影响身子散热,但也莫要着了凉。” 宁轻鸿,“是需要省心些。”他瞧着又往他怀里埋的少年,吩咐,“送些流食过来,药先煎着。” 拂尘应“是”,派人送张院判回去了,没多久,一碗暖胃的小粥就送了过来。 因为乌憬生了病,这粥特地做的清淡了些,只加了些许碎肉,没有早膳的蟹肉粥瞧着漂亮好喝。 乌憬闻到香味,睁眼朦胧瞧了一下,瘪瘪嘴,“……不喝。” 不想喝粥。 乌憬躲着把脸埋进宁轻鸿的袖子里,“呜呜”说,“讨厌……喝粥。” 宁轻鸿按着眉心,“换。” 但不管换哪个粥膳,乌憬都嚷着不喝,鸵鸟似的埋进人怀里。 宁轻鸿拧着眉,但看见乌憬依赖地抱着他的手时,又松懈开来,“罢了,盛碗肉汤来,在里面加些糯米饭。” 乌憬模糊地看了一眼,乖乖张嘴了。 总不能躺着吃饭,宁轻鸿将人抱起来,坐在他腿上,靠在他的臂弯里,一口一口喂着人吃下。 而后便是煎好的药。 光是闻到味道,乌憬就皱着鼻尖,故态复萌地往别过脸,晕乎乎地合上眼,靠在宁轻鸿的肩上,不动了。 隔着层衣袖,都能感觉到他额上滚烫的温度,快要将人烧坏般。 “可不能再傻了。”宁轻鸿轻叹口气,唤了两个人过来,把乌憬从他身上扯开。 乌憬要哭。 宁轻鸿冷下语气,“不准哭。” 乌憬被吓到,抽了抽鼻尖,迷蒙地听见面前看不清人影的人对他说,声音像隔了层雾,从很远很远的地方传进他耳里,“张嘴。” 他听话地张开嘴,囫囵被塞进一口苦涩的药汁。 “吞下去。” 乌憬便苦巴巴地跟着那道声音咽了下去,一口又一口,他难受得不行,当真是在鬼门关面前徘徊不动了。 待喝完了药,更是苦得眉间都皱在一起。 “张嘴。” 又是一道声音。 乌憬乖乖地张开唇齿,舌尖被塞进一枚去了核的蜜枣,甜得他晕头转向,又想哭了。 茫然无措在这陌生的深宫里撑了十日,本就脆弱不看的毅力在这一朝崩溃瓦解,随着病痛,一起宣泄出去。 “爷,天色不早了,可要备回府的马车?” “嗯。” ……谁在说话? 好似又有人在将他扯开。 一直被他紧紧抱着的手臂这次也丝毫不纵容地抽出,乌憬眨了眨眼,泪意一瞬上涌。 宁轻鸿起身,“今夜就让陛下在御书房歇下,莫在折腾了,让太医在旁随侍。” 拂尘在整理他凌乱的衣袍,“是。”他余光瞥见什么,低声提醒,“爷,陛下他……” 宁轻鸿随声望去。 被宫人拉开,塞进榻上刚抱过来的被褥时,乌憬全程都未曾挣扎过,刚刚吃药时也是。 宁轻鸿说一句,他便跟着照做一句。 此时再难受委屈,也只茫然地睁着眼,望着宁轻鸿长身玉立的身影。 少年溢出泪,吸了吸鼻尖,带着哭音,跟之前一样喊,“……不,不走。” 说一个字,掉一滴泪。 可怜可爱得要紧。 宁轻鸿眼眸微深,语气仍旧平静,继续道,“让太监给陛下擦一下身子便好,不要碰水。” 拂尘,“是。” 宁轻鸿,“折子还剩多少?” 拂尘,“剩三成。” 宁轻鸿转身出去。 小间内的门被合上,屋内重新恢复一片寂静,留下的宫人很快端来热水,细细给乌憬擦身,换下被汗弄湿的衣物,套上一件合身的里衣。 榻上的案桌早就被搬了下去, 暖香重新燃起。 半个时辰后,暖阁的门重新被推开,乌憬似有所觉,迷蒙地睁着看去,隐隐约约听到有人发出一声很轻的叹息,“怎么还在哭?” 他被来人温柔地抱起,湿润的帕子覆在他面上,细细地擦拭着,等擦干净泪痕,露出乌憬一双眼角泛红,已经哭肿的泪眼。 黑眸濡湿,巴巴地看着来人。 他好似闻到了对方身上的残留的笔墨香,以及身上的热气,好像刚刚沐浴完,带着皂角的香气,换好的新衣上是熏的安神香。 宁轻鸿刚批完了折子,用了晚膳,泡了个热汤,朝服被宫人送回府上洗了,他很少在宫中歇下,宫内没备他常用的用来熏衣服的安神香香饼。 身上这白袍,还是内卫府快马加鞭送回来的,明早上朝时,还得送朝服朝冠过来。 麻烦得紧,宁轻鸿这么想着。 他俯下身,卷着被褥将人抱起,“去寝殿。” 为了不让人受风,乌憬刚从被子里冒出个脑袋看他,就又被宁轻鸿按了回去。 半个时辰的功夫,足够宫人们将养心殿收拾得干干紧紧,地板都被擦得锃亮儿,更不用说昨夜乌憬躺的床榻,一丝他为何受凉的痕迹都没留下。 厚薄适中的金丝软被,暖玉枕放在了床头,殿内染着暖香,搬来了青瓷等摆件作为装饰。 没一会儿,被伺候得舒舒服服的乌憬就抱着人的手臂睡着了。 宁轻鸿坐在榻边,神色不明地看着内卫府呈上来的密报。 拂尘用干帕子擦着主子的湿发,低声问,“爷,今夜可还听探子的禀报?” 京城内大大小小的事,都在内卫府的眼皮子底下发生着。 闻言,宁轻鸿低眸看了一眼已经睡着的乌憬,“罢了,待会儿醒了又要闹腾。” 他道,“让探子写下来。” 这两份密报宁轻鸿看了许久,他今夜也睡得不好,头一次体验到家里有个不省心还粘人的孩子是有多麻烦。 乌憬体温上去了,热了会自己掀被子,没一会儿又不热了,又去抢宁轻鸿那边的被子,小火炉似的,内里的炭火一会儿燃一会儿灭。 尤其是他还觉轻。 索性,睡姿还算乖。 一直到天明,乌憬才彻底消了热,安分下来,睡得更熟了。 宁轻鸿一夜未眠,翌日被拂尘唤醒,轻轻叹了口气,“让内阁自己商议。” 每日凌晨天还未亮,百官就得前来朝会,随后汇报上的朝事,等下了朝,内阁还会开一个小朝会定夺。 拂尘,“……这,朝臣都等着爷——” 宁轻鸿阖上眼,语气平静,“这大周没了天子也能转,怎会离我不得?” 拂尘识相住嘴,退下了。 一直到日上三竿,乌憬才悠悠转醒,他刚一动,就察觉到自己身旁还躺着个人,而自己怀里,还抱着对方的手,脸肉及唇角隐隐抵在对方的指骨处。 为您提供大神 鹤安 的《成为偏执宦官的傀儡皇帝》最快更新 同眠 免费阅读.[www.aishu55.cc] 会说话 乌憬呆若木鸡。 他看了看身边躺着的人,又看了看头顶的金黄的龙帐帷幔,然后再看了看身旁睡着的九千岁,再缓缓低头看了眼抱着的那只手。 忍不住咽了咽口水。 他现在还有些难受,脑袋晕乎乎的,还口干舌燥,因为发热,嗓子也有些炎症,疼得厉害。 但比昨日烧到糊涂的状况不要好太多,起码,乌憬现在可以想起来在他半昏迷的时候,这位他眼中的神经病给他唤了御医,给他喂药喂吃的,一直陪着他。 这个人好像真的挺好的, 没有别人说的那么坏。 人在生病的时候是最脆弱的,宁轻鸿昨日对他的照顾,乌憬做不到一觉醒来就统统白眼狼一样的忘记。 以后不偷偷在心里骂你了, 乌憬在心里悄悄说了句谢谢。 他很小心地准备松开宁轻鸿的手,刚一动作,就察觉到身旁平缓的呼吸似乎有了变动,刚迷蒙地看过去,就对上了宁轻鸿格外平静的一眼。 宁轻鸿醒时格外冷静,眼里没有残留的睡意,可他不过睡了两三个时辰。 身体就已经给他发出“他已经休息够了”的信号,换作平日,他处理完今日的朝事还有过剩的精力。 宁轻鸿对上天子茫然的视线,思绪了片刻要怎么处理这个小麻烦精,随后淡淡唤了一声,“拂尘。” 他收回视线,起身下榻。 随侍在一旁的拂尘从屏风后绕进来,“爷,您醒了?”他低声,“内阁学士们今日商议的朝事都递上折子了,也不知您会不会召见,现下还在候着。” 宁轻鸿抬了抬手,拂尘便递上个黄封为底的本子,他展开后一目十行地看完,笑了下,“水患一事即有左相出了头,剩下的就都不是什么大事。” 拂尘,“那奴才就让人送大人们出宫当值了?” 宁轻鸿眼眸轻阖,“去罢。” 拂尘退出殿门吩咐去了,榻间又重归一片寂静。 宁轻鸿正准备站起身,遗留在榻上的衣角就被人扯住,他回身淡淡瞧了一眼,没出声。 是故意的。 乌憬虽然不懂,但按照人设,他也不能就这么傻不愣登地看着宁轻鸿离开,硬着头皮喊,“……哥哥?” 嗓子的疼让他开口时滞涩了一下,说出口的话也随之变得小声,闷闷的,有些哑。 像是第一次对上宁轻鸿的冷脸,分外委屈。 宁轻鸿神色讶异,“原来陛下会说话?” 乌憬愣了一下,不知道又是闹的哪出。 宁轻鸿俯身,掐住天子的两侧脸肉,抬起,“张嘴。” 乌憬下意识张开嘴巴。 昨日又是喂药又是喂食后,这个动作已经成了他的肌肉记忆,宁轻鸿一说,他就下意识跟着做了。 宁轻鸿认认真真瞧了一会儿,才感概地微叹,“臣还以为陛下是没了这根舌头。”他一字一句,“才变成个哑巴。” 乌憬反应很慢,迟钝地反驳,“不是哑巴……疼,乌乌会说话。” 少年说话颠三倒四,但不妨碍宁轻鸿能听得懂,也不晓得乌憬认真解释的模样戳到了他心中哪里,宁轻鸿又低低地笑,“乌乌不是个小哑巴吗?” 乌憬摇摇头,“啊——哥哥听,有声音的。” 宁轻鸿反问,“是么?”他不解,“那陛下怎么昨日在耳房内待了一整日,也不出一句声音?” 乌憬呆呆地眨眼。 宁轻鸿,“落雨时那些狗奴猫宠还会往家跑。”他道,“怎么人饿了、渴了,却一声不吭?” 乌憬神色困惑。 乌憬在心里默念, 他是傻子,听不懂听不懂。 宁轻鸿轻笑,“既然陛下不会喊饿说渴,难受了也很有骨气地憋着。”他吐出残忍的几个字,“那么乌乌今日就不用吃饭了。” 后半句他是能听懂的。 乌憬睁大眼,“要吃!” 宁轻鸿权当未闻,松开乌憬的脸,直起身,“来人,更衣。” 乌憬知道对方是好心,想教自己,但心下忍不住恐慌,怕自己饿上一日,这病当真就夺了他这条命,从榻上爬起来,跪坐着扯住宁轻鸿的衣角,眼巴巴地看着人,闷声说,“……疼,乌乌说话……疼。” 宁轻鸿步伐微顿,回眸,“昨日也疼?” 乌憬回忆了很久,才迟疑着点头,撒谎应是。 宁轻鸿静静地问,“还有呢?” 乌憬不知他还想问什么,一时苦恼住。 宁轻鸿不再看他,低眉洗漱着。 随后,宫人一应而进,环绕在他身侧,替展开双臂的宁轻鸿披上绯红官服,戴上九梁朝冠。 乌憬看宫人给宁轻鸿端上一杯清晨润喉的茶盏,才后知后觉自己口干舌焦,难受得厉害,他隐隐约约明悟到什么,“……乌乌也渴。” 宁轻鸿闻声,抬手示意了一下。 就有宫人端着铜盆来为榻上的天子净面,等乌憬忍着难受漱完口后,才得到一盏跟宁轻鸿方才饮下如出一辙的茶盏。 他捧着茶杯温吞喝下。 发疼的嗓子立即舒服许多。 乌憬大着胆子,去拉宁轻鸿的衣角,“哥哥,饿。”不能不让他吃饭。 宁轻鸿,“传膳。” 乌憬眼一下亮了,他就知道是吓唬他的! 乌憬被宫人伺候得穿鞋穿袜,披上一件总算像了样的天子朝致的宫袍,他这才注意到,周遭变得华丽许多,不说榻上的锦被玉枕,连床顶帷幔都换了新的样式。 最明显的就是他身上刚换的这件合身顺滑的衣裳,白面红底,金丝作纹。 宫人在前捧着铜镜,另有一人在后,执着圆木梳小心地给乌憬顺发,用玉冠发簪挽起。 活生生将铜镜里的少年装点成一副极其尊贵的模样。 拾掇干净了,才跟在宁轻鸿后头,被带去膳厅用膳,在乌憬要坐下来时,又被一声令下,“站着。” 乌憬乖乖站好了,偷偷觑着千岁大人的脸色,不知又怎么了。 宁轻鸿说完,便自顾自地用起膳来。 拂尘给主子一道又一道地夹着菜,余光瞥见天子都快盯着爷的碗里看痴了,不住地咽口水,又瞧了瞧正不紧不慢用着膳的千岁爷。 不知自己就跑了趟内阁,又出了何事。 他暗自抹了抹汗,陛下尚在病中,昨日张院判才说了要好生细养,大周就这一位天子了,可不能出事。 安拂尘拎着臂弯搭着的那拂尘,用手柄暗中推了一把傻站着的陛下。 乌憬遭这暗击,踉跄两步,挨到宁轻鸿边上,刚刚还硬撑着的病体这下没了一口气只着,腿软发晕。 乌憬扯宁轻鸿的衣角,“乌乌饿,要吃饭。” 宁轻鸿动作一顿,仍是那句话,“还有呢?” 乌憬想破脑子,突然灵光一闪,试探地道,“渴了要喝水,难受了要出声。” “都要跟哥哥说。” 宁轻鸿,“坐下吧。” 拂尘忙给乌憬布膳,笑呵呵道,“陛下不喜用粥,老奴去盛碗汤来。” 乌憬一屁股坐下后,等着开饭,听到这句,下意识困惑地看去。 拂尘接着道,“昨日陛下起了热,太医说得吃流食,可不管御膳房那边端来什么粥食,陛下一概不吃。” “还是千岁爷去吩咐盛了碗肉汤来。”他将香迷糊的一碗乌鸡汤放在乌憬手边,又盛了半碗饭,“瞧瞧,今日米饭都特地炖得软了。” “陛下快吃罢。” 乌憬愣了好一会儿,才拿起碗筷。 拂尘又盛了些炖得软烂的肉糜来,他惯会儿揣摩人脸色,凡是乌憬盯了某道菜久些,他都会体贴地盛过来。 乌憬吃得舒舒服服的,连嗓子都不那么疼了。 用完膳后,就又回了离膳厅近的寝殿,不知怎么,今日没去御书房,反而暂时用起了他殿内的案桌。 乌憬看宁轻鸿又开始批折子,就识相地不再出声,他跪坐在一旁,下一刻,宫人就端了他今日的药过来。 苦涩的药腥味一下弥漫开来。 乌憬偷偷看了一眼一旁的宁轻鸿,不敢说苦,毅然决然地捧起碗就咕咚咕咚灌了,整张脸都皱在了一起。 宫人用湿帕擦去他嘴角的药汁,收了碗,端上盘蜜饯来。 喝完药的乌憬恹恹地用玉筷夹了一筷放进嘴里,刚一入嘴,就尝出了这是昨日他半昏迷时被喂进的蜜枣。 跟昨日一样的甜, 可好吃了。 乌憬给什么吃什么,不用一旁照看的拂尘多费一句口舌,乖得不行。 他莫名晓得千岁爷为何会留这小傻子在身边了。 乌憬吃完一个,还想吃第二个时,耳边就响起一声,“乌乌只能吃一颗。”他茫然仰脸,跟淡淡笑着的宁轻鸿对上视线。 看似很好说话, 却没有给乌憬任性的机会。 乌憬温吞地“哦”了一声,不吃了。 这个人是一直在看着他吗?才知道他想偷吃第二颗。 蜜饯被宫人麻利儿撤了下去。 宁轻鸿翻开下一本折子,轻叹,“太医说陛下得戒口,微臣只能多仔细些。” 听不懂。 乌憬无聊地趴在桌面上,认真地数着桌上有几根毛笔,慢慢的,有些困了。 他现下就在寝殿,床榻就在不远处,好似宁轻鸿知晓他喝完药会犯困一样。 乌憬脑袋一点一点的,在下一瞬“啪嗒”砸在桌面上,霎时清醒了,他怕打扰到宁轻鸿批折子。 他数过了,那些折子光是摞起来有小臂长的就有四五堆,本来全都是他的工作量,换作乌憬来,他可能批一整日都看不完。 可宁轻鸿的速度很快,几眼扫完,朱笔一批,重要的就唤宫人立即传下去。 如果以后他当真有机会掌皇帝大权,恐怕乌憬也不会想要,不然恐怕不出三日,大周必亡国。 他不是这个朝代的人,也没有身为大周皇室最后一脉必须要争一口气的荣辱感。 他也并不封建,反而觉得这九千岁好像也没有把大周管得民不聊生,人也不坏,那辛苦理理国事也不是不行。 慢慢的,乌憬又困了。 他去拽宁轻鸿的衣角,“困了,要睡觉。” 宁轻鸿便停笔起身,“只能睡半个时辰,陛下午时还得用膳。” 乌憬皱起鼻尖,似乎很不高兴,“睡一会儿?” 宁轻鸿笑,“乌乌在闹脾气?” 乌憬,“脾气?” 宁轻鸿没再跟个听不懂他说什么的小傻子争执下去,把人带到了榻边。 乌憬等着宫人给他褪衣卸冠,看了一会儿这像模像样的龙榻,突然冒出了一个坏主意。 等一切弄好,宁轻鸿才轻声道,“好了,乌乌睡吧。” 乌憬倒下去,似乎很是困顿,迷迷糊糊地抱住柔软的被褥,“……哥哥真好,乌乌还没有睡过这么暖和的被子。” 宁轻鸿霎时停了动作。 为您提供大神 鹤安 的《成为偏执宦官的傀儡皇帝》最快更新 会说话 免费阅读.[www.aishu55.cc] 回府 养心殿,御书房。 燕荷再次被召见,她有问必答,也绝不说多余的话。 不过片刻,拂尘便挥挥手,让人下去了,悄无声息地退回宁轻鸿身旁,静等吩咐,即使千岁爷只最开始问过一句,而后便未曾出过声。 直到御桌上的折子只剩寥寥几本,偌大的御书房才静静响起一声:“去查。” 话音刚落,走动声紧接着响起。 内卫府办事利落,不出一刻钟,自天子登基入主养心殿后的大大小小之事,便事无巨细地禀报给了宁轻鸿。 彼时,他正靠坐在御书房的窗棂边。 时机掌控的正好,剩余的折子恰巧批完,拂尘端上来温热的茶盏,宁轻鸿移坐到矮桌边上,执着本闲书静静地瞧着。 探子半跪在他脚边,细细说着。 宁轻鸿一心二用,片刻,他似是又觉着手中的坊间志怪闲书无趣,寥寥无趣地瞧了几页,让拂尘端了个棋盘上来。 黑白两盒棋子都是用暖玉制成,入手温润,抵在特制棋盘上的一瞬,金石碰撞的清脆声便会响起,仿若悠然的曲调。 他与自己对弈着,还意味不明地笑了下,“李大人实在是个爱棋之人,我倒是有些想念他离京前与我下的那盘棋局了。” 只是这李大人早在先帝时期就在宁轻鸿的弹劾下被流放南蛮之地了,这棋盘还是内卫府当时抄家时从库房深处搜出来的。 可见有多宝贝。 宁轻鸿遗憾地轻叹。 拂尘也识相道,“奴才听闻永昌有一用犀角象牙所制的棋盘,掺了黄龙玉,棋子质坚色润,同爷手中这盘也是不相上下的。” 宁轻鸿落下一子,“罢了。” 探子仍在道,“……天子心智不全,入宫后多是玩乐,其余之事,属下都已禀报完了。” 宁轻鸿袖袍一挥,棋盘上错落有序的黑白子便混成一团,他抓起一把,随手放进玉盒里,“拂尘,将黑子全都挑干净。” 他话中似有深意。 拂尘应是。 宁轻鸿看向探子,“这其中上上下下经手的人,便是只贪了一铜板,也都换下去。” 拂尘边挑出黑子边掐笑道,“爷说得对,这些人着实留不得,是该给陛下出出气。” 宁轻鸿平白笑了,“出气?”他似才有所觉,“是该出气。” 拂尘暗道,说千岁爷现下为了陛下追究也说不通,毕竟主子对探子的话并不怎么上心。 他猜不透主子此时的心思。 宁轻鸿叹道,“乌烟瘴气的,内卫府是该好好整顿一番了。”他嗓音极轻,“否则到时上上下下都勾结在一起对我阳奉阴违,我不若也喊他们一句千岁爷?” 拂尘“砰”一声就战战兢兢地跪伏下来,不敢发一言。 宁轻鸿又捧起那本闲书,靠坐在太师椅上,光线透过窗棂,隐约照在他一身的绯红官袍上,留下一地花纹阴影。 他呷着茶,淡淡道,“去罢。” 不过片刻,养心殿上下便发出大大小小的惨叫声,就连尚衣局同御膳房两处也被好好整治一番,换了一批人下来。 养心殿一下空了不少, 陷入无端的死静。 宁轻鸿在这一片寂静中嗅到了空气中淡淡的血腥味,很快,又被清理干净,呼吸间是他所熟悉的安神香。 周遭又重新恢复成上午的宁静。 快要到午时了,窗棂外的日光变得有些刺眼,宁轻鸿缓慢地掀起眸,向照射进的光线看去,眸光有一瞬陷入刺眼的黑暗眩晕中。 殿内落针可闻,一片寂静。 宁轻鸿阖了阖眸,面色一分一分地冷下来,眼神中竟似有些疲惫,“起轿回府。” 拂尘观摩了一下主子的神色。 宁轻鸿不轻不重地撇了他一眼,语气冰冷,“你在看什么?” 拂尘颤颤巍巍道,“爷,您午膳过后不是要在养心殿同内阁大臣们商议上午的朝事?” 宁轻鸿抵额反问,“是么?” “没兴致见了。” · 乌憬是在一声凄厉的惨叫声中惊醒坐起的,在他尚在梦中时,这声叫似乎离他很远,又仿佛近在咫尺,可真当他睁眼的那一瞬,又似水雾蒸发了一般,什么都没剩下。 一片空无。 “陛下怎么了?” 帘帐外传来耳熟的女声。 乌憬寻声看去,眨了眨眼,“燕荷姐姐?”他茫然,“乌乌听到了,又没了。” 很是困惑。 凄厉得像死了人一样。 他听错了吗? 乌憬想问个清楚。 燕荷掀帘,不知怎么,她面色有些发白,但神色还算镇定,“陛下做噩梦了?醒了也好,该到用午膳的时候了。” 她轻飘飘揭过去。 乌憬的注意力一下被转移了,“吃饭?”他重复,“乌乌吃饭。” 重点强调了一下前两个字。 前两日他天天清粥白菜时,听到燕荷这么说一点反应都没有,此时天子的变化自然也被燕荷注意到,她想到刚才的那一幕,毕恭毕敬地哄着这个小傻子,“是,吃饭了。” 乌憬高高兴兴地换好了衣裳,一梳好头发,就期待地看着燕荷,他已经把去膳厅的路线记下来了,见燕荷此时正把他往那里带,津液不停地在唇齿间分泌着。 想着待会儿又能吃到什么好吃的, 在心里又感谢了那九千岁一番。 做足了在对方面前扮傻子接受投喂的准备,但等踏入膳厅,却除了候着的宫人们再无旁人。 没有那抹熟悉的绯红官袍身影。 乌憬愣了一下,被燕荷带到主位上坐下,他心里犯嘀咕,平常坐这个位置的都是宁轻鸿,但现下怎么变成他了? 他们不一起用午膳了吗? 桌上备好了琳琅满目的菜,即使只有乌憬一人,宫人们也无不敬,妥帖地布膳施菜着,中途皆轻手轻脚,无人发一言。 只有陪在乌憬身边的燕荷哄道,“陛下快用膳吧,待会儿还要吃药。” 乌憬迟疑着看了看四周,慢吞吞地仰脸问,“哥哥不见了。” 燕荷一时没反应过来,“陛下说的是谁?” 她根本想象不到还有人敢这么唤那位千岁爷。 乌憬提醒,“给乌乌好吃的哥哥。” 燕荷灵光乍闪,试探地道,“千岁大人?” 乌憬在心里直点头,表面困惑地皱眉,像是听不懂这四个字。 燕荷却明白了,“千岁爷才出了宫,回府用膳了。” 这下换乌憬愣住了,不晓得怎么自己睡了一觉,那个人就走了,但是又理所当然,没人会跟一个傻子解释的。 以对方的身份,更是不需要解释。 乌憬扒拉了两口饭,他吃得还是很香,但又莫名没有早上那顿那么香了,用完膳的两刻钟后,一碗药汁被端到他面前。 几口灌下后,熟悉的蜜饯被呈上来。 这次他没有囫囵吞枣地咽下,而是像吃糖一样,不舍地在嘴里含着那份甜。 乌憬吃完这一个,吞进肚子里后,燕荷又问,“陛下还要吗?” 他还可以吃吗? 乌憬后知后觉,对噢,那个不让他吃的人又不在了,他当然可以吃第二个! 乌憬果断用玉筷又夹了一个塞嘴里,但含了片刻,又觉得没了残留的药汁苦味,过分甜腻的汁液让他本就发疼的嗓子更不舒服了。 他含着第二颗蜜饯,腮帮子有些鼓,安静了一会儿,去扯燕荷的衣角。 少年跪坐在案桌旁,仰起脸,看着站立在一旁的宫女,“燕荷姐姐,哥哥下午还会来找乌乌玩吗?” “陛下,千岁爷的行踪不是我等能知晓打听的。”燕荷说。 乌憬摆出听不懂的样子。 燕荷只好化繁为简,“应该不会了。” 过了好一会儿,乌憬才慢吞吞地“哦”了一声。 而后几日,他果真没再见过宁轻鸿一面。 但这些日子里,乌憬发现养心殿变了很多,似乎少了很多他以前叫不上名字的宫人们,又多了很多他也叫不出名字的宫人。 他的寝殿多了很多装饰,每日醒来都有宫人洒扫,永远都是干净的。 即使宁轻鸿走后,那些锦被玉枕,还有漂亮的衣服,好吃的饭菜,都没有被收走。 也没人叫他小傻子了。 所有人都像对个真正的天子一般,对待着乌憬。 但今天是第十日了, 他还是没见到他。 为您提供大神 鹤安 的《成为偏执宦官的傀儡皇帝》最快更新 回府 免费阅读.[www.aishu55.cc] 再相见 没人管着的日子里,乌憬日日招猫逗狗,玩得很是快活。 宫人们也不再限制乌憬的行踪,御花园的任何地方他都能去,再也不会像之前那样,只能待在不会挡道的小角落里了。 他日日都会来御花园玩,但却没再恰巧地碰见那位九千岁了。 用全无音信来形容也不过分。 只是对方不在意他,乌憬却不能真忘了这条刚抱上的大腿,每日还是会同燕荷做做表面功夫,而后便开开心心地跑御花园去喂小狗了。 宫人们虽然恭恭敬敬地对他,也不在他们面前说闲话了,但除了燕荷会跟他说话,其他人都战战兢兢地在他面前沉默地像个死人。 乌憬想不通为什么,但他也不想让自己闷在寝殿里,万一抑郁出病就不好了。 幸好没两日,他就在御花园见到了那只瘸了腿的小野狗,土黄土黄的,乌憬瞧到它时,正窝在角落里啃着野花充饥。 那是朵落在地面上,花汁甜蜜的木槿花。 明明是只小野狗,却靠捡野食把自己喂得皮毛都油光水亮,应该有宫人偷偷给它投喂吧。 乌憬蹲下来,撸了一把毛茸茸的小狗耳朵,他把自己的点心跟茶水都分给它了,也不嫌脏,蹲在角落里看小野狗嗷呜嗷呜吃着。 燕荷怕他被咬,不让他靠太近,又怕这小野狗身上有什么脏东西,带到尊贵的天子身上,让宫人拿去洗干净了,才肯让乌憬继续上手。 乌憬装作闹脾气的样子,赌着气不跟把小狗带走的燕荷说话,等小狗回来了,才重新扬起笑脸。 小野狗还是很喜欢去吃地上的木槿花,乌憬瞧它吃得多了,也起了些好奇心,动物对大自然可比人类要熟悉得多。 他也会在燕荷面前,故意去摘一朵树枝的木槿花放进嘴里吃。 除了好奇,还为了扮傻。 今日是第十一日了,他以为昨日自己会见到宁轻鸿,但在御花园待了一日,燕荷也没提此事。 明明已经过了十日了。 直到今早,燕荷又说了同之前一样的话,“今日九千岁入宫,陛下在御花园千万不要乱跑,免得冲撞了千岁爷。” 乌憬撸着小狗脑袋,现在小狗已经很亲他了,还会主动咬咬他的袍角。 他慢吞吞地回想。 之前每次他有可能撞见宁轻鸿时燕荷都会这么说,前几日不说,是因为宁轻鸿都没进宫吗?可他不是管着朝事吗? 他不用上朝吗? 乌憬想到那一袭鹤补朝服,一时安静下来,下一刻,不甘被冷落的小狗就拖着瘸腿往他手心里钻。 少年天子弯了弯眉眼,抱起小狗就起身,准备去石桌旁拿些糕点喂它。 一转过身,就霎时怔住。 好一会儿,乌憬才回过神。 他又在御花园见到他了。 总是这般的巧。 乌憬望向远方的凉亭,因为离得很远,没人以他会冲撞到九千岁的名义将他拉开。 宁轻鸿依旧一身绯红官炮,他立在亭内,眼神淡漠,不知在看些什么,他似乎站了很久了,红袍在清晨的薄雾中披上一层寒露,失了些颜色。 配上冰冷的神色,即使是红袍朝服,也显得分外寡淡,令人不寒而栗。 跟之前始终面上带笑的模样大相径庭。 乌憬看了几眼,抱着小狗走到石桌旁,将它放在桌上,推了盘糕点过来,看它安静地吃着。 等小狗吃了一小半,他又忍不住,回头又望了一眼。 凉亭外立着很多低眉垂首的宫人,亭内只留了拂尘,而宁轻鸿的姿势未曾变动过。 乌憬不知他在看什么,好似是在看初秋的景色,但仔细看去,宁轻鸿的目光却好似并未落到实处。 像是什么都不在乎, 什么都没放在眼里。 乌憬又去看宁轻鸿身旁的拂尘。 拂尘频频看向自己的主子,面色闪过几分纠结,最后上前一步,压低声音说了些什么。 因为离得远,他听不到。 “爷,您在这站了快有一个时辰了,不若披件裘衣防寒御暖?”拂尘低声,“爷的衣裳都湿了。” 见主子没应,拂尘硬着头皮,加大声音,“内阁大臣们也都在金銮殿候着,好不容易等到您有心情入宫了,都想着见您。” 他当真是求着千岁爷将注意力分一点到他身上了,小心劝着,“府上闭门谢客多日,朝堂上有许多事都等着您做决定。” 宁轻鸿似乎沉醉在这初秋之景中,片刻,才突然出声,嗓音很轻,反问,“折子不都瞧了?”他语气又急转直下,音色发冷,“何人有异议?” 拂尘惶恐谢罪,“奴才不敢非议朝臣,只是……只是您不出面,人心恐会不安。” 心中却急得不行,都这些时日了,主子怎么还未病好,今日好不容易进宫一回,上朝路上走到一半,就停在御花园瞧景了。 这个时辰,内阁的小朝会怕是也要结束了,虽说千岁爷手底下的人早已习惯主子的行事,但难保会有人起异心。 他自诩最会瞧人脸色,却不管何时都猜不准千岁爷的心思,着实千变万化,让人忐忑得紧。 更别提现下,是主子发病之时。 宁轻鸿只道,“是么?” 好似并不在意。 拂尘,“爷——” 他正想再劝,却突然发觉主子的视线落在了自己身上,不知在取舍衡量着些什么,冰冷至极。 宛如看一个死人。 “奴多嘴!” 拂尘顿时就想跪下。 “汪——” 亭内一片寂静,突然传来一声遥远的狗叫声,因为离得远,格外微弱。 但还是引起了注意。 偷看的乌憬吓了一跳,低眸一瞧,发现是小狗把点心吃完了,咬了他的袖角,见他没反应,才嗷呜叫了一声。 他安抚地捏了捏小狗尾巴,将小狗抱起来,小声说,“没有吃的了。” 小狗咬着乌憬的袖口,想让他陪它玩。 乌憬隐约觉得有人在看他,却正忙着安抚怀里的小野狗。 拂尘瞧见是天子之后,面色刷得白了,心中想让宫人赶紧去把陛下带远,却不敢再出声。 宁轻鸿瞧了一会儿,似乎想起什么,问,“天子怀中抱着的,是我带去医好的那只小畜牲?” 拂尘战战兢兢,不敢应是,“奴,奴瞧不清。” 陛下玩什么不好,偏生要去碰千岁爷的东西,他眼下隐隐发黑。 拂尘想着些好话,道,“您有些时日没去见陛下了,听养心殿的宫人说,陛下日日都念着您,每日醒后睡前都得问一句爷您什么时候来见他。”他语速飞快,“陛下还学会自己在桌边刻字了,每刻一划痕就约为一日,昨日还指着那划痕说,这都过去十天了,您怎么还没有来找他玩。” 拂尘话音刚落,安抚好怀中的小狗乌憬正巧抬起眸,怔怔地朝这边看过来,恍惚跟看向这边的宁轻鸿对视上。 远远的四目相对间。 乌憬却发现对方身后的拂尘不知为何一脸惊恐,对他试着眼色,似乎是让他赶紧走。 他不明所以。 怀中的小野狗不知怎么,突然颤动一下,拼命地往乌憬怀里钻,好似看见了什么洪水猛兽。 乌憬一时分心,困惑地问,“狗狗你怎么了?”却感到指尖一片温暖的湿意,小狗似乎在害怕地舔他的手心。 指腹的痒让乌憬不禁轻轻弯眸笑了一下。 少年郎一身白面红底的金丝缕衣,抱着一只不过巴掌大的黄色小狗。 乌发雪肤,眉眼浅弯。 宁轻鸿似笑非笑,“拂尘,他瞧上去好生快活。”这句话他很久前就已经说过一遍。 拂尘以为主子还会问他那句“你觉得呢?”,却猛然听到千岁爷笑中带冷,轻声道,“可是我很不快活。” 拂尘“砰”的声跪倒在地,伏下身子。 再不出一言。 “你跪什么?” “不是瞧不清么?站起来,好生瞧着,免得到时瞎了眼,可就再也瞧不见这好景色了。” 宁轻鸿悠悠发问。 “奴才瞧得清,瞧得清。”拂尘,“那确实是爷前些时日抱过的那只小畜牲。” 宁轻鸿不笑了,“这就对了。”他道,“这实诚话可比你们觉着我爱听的话要悦耳许多。” 拂尘暗自擦着冷汗,“奴知罪。”他出了一身汗,“御花园的秋景上佳,奴这双眼睛还想继续瞧下去,望爷开恩。” “是么?”宁轻鸿又反问一句,他没再去看跪着的拂尘,移过眼,似乎想去看远处正笑着的少年天子。 抬眸侧眸时,却倏然瞧见枝头粉白相间的木槿花下似乎萦绕飞舞着一只蝶,不冷不热的光线透过树影,让蝶翼在宁轻鸿的眼中看得分明。 它随着光晕张扬地跃动一下, 扇动着翅膀。 似乎很是快活。 清晨的光线照得人目眩神离,光斑淋漓尽致地洒满地面。 乌憬远远瞧着,不晓得为什么拂尘突然跪下,也不知宁轻鸿怎么又不动了,他似乎看了很久,一刻钟,还是两刻钟…… 倏然间,他看见神色冷淡的宁轻鸿眉眼微动,缓慢地带了些温和的色彩。 他怀里的小狗依旧在抖。 乌憬却莫名觉得,对比方才,现在的九千岁好似心情突然变得很不错。 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也什么都看不懂。 乌憬只看到宁轻鸿侧脸带笑地吩咐了些什么,跪伏着的拂尘霎时瘫软在地,没多时,就有宫人找到他面前。 “陛下,千岁爷让您过去。” 为您提供大神 鹤安 的《成为偏执宦官的傀儡皇帝》最快更新 再相见 免费阅读.[www.aishu55.cc] 狗狗 少年天子听话地跟着宫人走。 一开始乌憬还听不懂宫人在说什么,是一旁候着的燕荷听见了,给小傻子翻译了一遍,说是带他去见哥哥。 乌憬立刻就乖乖跟着走了。 看见宁轻鸿时,还抱着小狗有些怯弱地站在原地,直到对方招了招手,才有些开心地小跑上前。 外袍被寒露染湿,在乌憬来时,宁轻鸿就吩咐宫人褪下了外边的绯红官袍,里边还剩下四重衣,此时一身的白,也丝毫不见衣冠不整的窘迫,反而就这般披了件深青色的狐裘。 极为闲适地立在桌旁,等宫人拿来新衣。 方才凌厉的气质也被削了几分, 温润如君子。 宁轻鸿抬抬指尖,示意。 拂尘识相地上前,将天子怀里的那只小野狗抱走。 乌憬有些不舍地盯着被抱走的狗狗,狠狠心不再看,走到宁轻鸿跟前。 又到锻炼演技的时候了。 宁轻鸿,“方才怎么不过来?” 乌憬仰脸看人,慢吞吞地说,“哥哥讨厌乌乌。”他似乎有些不开心,“不来找我玩。” “才不过来。” 宁轻鸿失笑,“是么?”他轻声,“可是微臣听人说,陛下日日都念着臣。” 乌憬怔怔地眨了下眼,有些懵懂。 宁轻鸿知晓他的毛病,换了个称呼,“乌乌每日起床都得问哥哥今日会不会来,是也不是?” 乌憬瘪瘪嘴,“可是哥哥都没有来。” 宁轻鸿笑,执起乌憬的手,细细查看,“乌乌在桌边刻划痕刻得手疼不疼?” 乌憬摇头,“不疼的。” 宁轻鸿用指腹抵着乌憬被磨平的指甲,摩挲了一下,皮肉间感受到指尖微小的刺,微微拧眉。 他没什么旁的心思,却不可遏制地让乌憬感受到一股痒意,忍不住缩了缩手指,又不容反抗地被宁轻鸿按下。 这人太奇怪了。 就好像他们没有十日未曾见面一样,一点生疏都瞧不见,坦然自若地像没冷落过他。 心情不好转身即走, 心情好了就勾勾手指。 此时还分外专注地帮他修剪着一双手,拂尘拿了工具过来,一把青铜所制的剪子,跟修剪用的弯钩象牙玉片。 刀口锋利,看得乌憬心惊胆颤,但即使再害怕,也只能把一双手平摊地伸出来。 宁轻鸿坐了下来,他站在对方身前,一垂眸,就是兴致盎然,微微垂首,捧着他的手的九千岁。 乌憬很怕。 这人位高权重,处处都需要人伺候,他是真的想象不出宁轻鸿这等人,还会这些活计儿,生怕对方一个生疏,就把他的手剪掉了。 这么想着,他的手忍不住颤了一下,蜷缩起指尖。 宁轻鸿轻声,“陛下别动。” 因为吃得少,乌憬手上的肉并不多,腕骨伶仃,指尖瘦弱,此时平摊着伸出来,也想像不出具备攻击性的样子,怕是挠人都不会。 再害怕,也只能蜷缩着手,不敢反抗。 见乌憬不动,宁轻鸿又笑,“乌乌,张开手。” 乌憬只好舍命陪君子,闭上眼睛,张开了。 过了好一会儿,才敢偷偷睁开,低眸向下瞧时,忍不住睁大了眼。 宁轻鸿的动作很熟练,不会让他感到一丝不适,也断然不会出现剪到肉的情况,象牙玉钩将他的指尖磨得平整圆润,极其漂亮。 乌憬莫名地想到什么。 这人是宦官,太监出身,坐上今时今日这个位置前,是不是也伺候过哪位主子? 他又有些无聊地想。 那这个九千岁不应该很忌讳别人谈论到他的过去吗?剧里都这么演的,人一旦飞黄腾达,那过去受的辱,不都会报复回去? 然后成为一触必怒的底线, 谁都不可以提,谁也不能去碰。 但宁轻鸿好似一点都不在意,不放在心上,现下才会……伺候着自己。 想到那两个字,乌憬忍不住咽了咽口水,他多大的本事,能让九千岁伺候自己? 只是这人一时兴起而已。 宁轻鸿将工具都放回宫人捧着的楠木盘里,“好了。”他夸赞般,笑,“乌乌很乖。” 天子的爪牙被他一点一点地磨平,现下便是少年学会了挠人,也一点都不疼了。 乌憬把手收回去,藏进宽大的长袖里,用指腹抵着自己的指尖磨了下,发现再怎么用力按都只能陷进柔肉里,感受不到疼意。 不知为何,一股寒意直钻他的脊背。 “爷,衣裳送来了。” 拂尘上前。 乌憬便愣愣地看着宁轻鸿起身,深青色的狐裘被褪下,重新披上那件鹤补朝服。 还没反应过来,身上一阵暖意。 仔细一看,是宁轻鸿将他褪下那件裘衣,披到他身上了,狐裘上残留着对方身上的体温,不经意的呼吸间,还能闻到这人习惯用的安神香饼的暖香味。 宁轻鸿问,“陛下的病如何了?” 拂尘回,“再吃几日药,便大好了。” 宁轻鸿应了一声。 拂尘试探问,“爷,您可要传早膳?这个时辰,小朝会也已散了。”他苦口婆心,“您这些时日都没好好用膳,每日入口的都不多,可别陛下病好了,您又倒下了。” 说完,又轻轻掌了下嘴,“呸”了一下,“瞧奴才这嘴,净说晦气话。” 这人怎么还不好好吃饭? 乌憬继续偷听。 宁轻鸿却看向他,“乌乌饿吗?” 乌憬眼一亮,主动去拽人的衣角,“哥哥,乌乌要吃好吃的。” 怎么还会有人不好好吃饭啊? 御膳房做得饭菜可好吃了,他这几日都框框炫。 拂尘心中都快对天子感恩戴德了,真心笑道,“快快传膳。” 凉亭的石桌并不大,宫人们上了几道菜就摆满了,剩下的菜是太监们跪下双手捧到跟石桌一样的高度,等着拂尘一一为两位主子布膳。 乌憬不太适应这个场面,低着脑袋,专注地捧着碗喝甜汤,他吃过早膳了,拂尘知他吃不下太多,只匀了碗甜水来。 他喝完还不够,眼巴巴地盯着桌上一道淋了桂花蜜的冰酪酥山。 这可是古代的冰激淋,纯天然无添加剂,可好吃了! 拂尘笑呵呵地给乌憬盛过来,“陛下可是想吃这个?” 乌憬正准备拿起勺子,就听身旁人吐出三个字,“天冷了。” 拂尘识相地再把那盘冰酪酥山端走。 宁轻鸿,“陛下体弱,尚在病中,要忌口。” 乌憬听不懂,只瘪起嘴,不高兴地别过脸。 宁轻鸿吃着菜,“今日的药喝了吗?” 拂尘示意跟在乌憬身边的一个宫人回话,“回千岁爷,陛下用完早膳没多时,现下也恰巧到吃药的时候了。” 乌憬欲哭无泪地看着自己甜甜的冰激淋被换成苦巴巴的黑药汤水,他屏住呼吸,一口气闷了下去。 宫人适时端上一盘蜜饯。 宁轻鸿正巧抬眸,瞧见天子只用了一颗蜜饯,就乖乖放下筷子,宫人似乎也知晓天子的习惯,直接端下食盘退去。 乌憬嘴里的蜜饯还没吃完,唇边就被按上湿润的帕子,不明白宁轻鸿好好用着膳,怎么突然帮他擦起嘴来了。 宁轻鸿边笑边喟叹道,“乌乌真乖。”他示意拂尘将那道拿走的冰酪重新端过来,“只能吃三口,不可多吃。” 乌憬眼睛亮起来,听话地吃完三口,不动了,但还眼巴巴地看着宁轻鸿,去扯人的衣角,“乌乌乖。” 再来三口吧。 他嘴里冰冰凉凉的,桂花蜜的甜跟浓郁的奶味残留在舌尖,里面似乎还加了捣碎的干果,吃不出是什么,但就是好吃。 还想吃。 宁轻鸿不动。 乌憬扯他,“哥哥,乌乌乖。” 宁轻鸿,“乌乌现下就很不乖。” 乌憬不开心地低低“哦”了一声,松开拽着红袍袖角的手。 宁轻鸿,“等下次。” 乌憬又开心了。 根本没意识到宁轻鸿只一句话,就让他重新期待起来,三言两语,就让他的情绪反复变化。 用完早膳,拂尘又上前,“爷,您是回府还是将折子呈到御书房去?” 宁轻鸿,“去御书房罢。” 乌憬就晓得自己也要跟在身边了,他正准备跟着走,想起什么,回头看了一眼被抱走后,就始终安安静静蜷缩在宫人怀里的瘸腿小野狗。 不知在害怕什么, 安静得过分。 之前它陪乌憬在御花园玩得时候,都是很活泼的,乌憬有些放心不下,犹豫片刻,还是扯扯宁轻鸿的衣角,“哥哥。”他指指,“狗狗。” 宁轻鸿噙着笑,“陛下可还记得,那是御花园的野犬,无人喂养,未经驯化,若是伤了人就不好了。”他道,“哥哥让人将它放回去,好不好?” 乌憬固执地抿起唇缝。 宁轻鸿似笑非笑,“乌乌怎么不说话?” 他怎会看不出天子的不愿意。 早知道他就不问了,谁知道九千岁这话一出,会不会有人争着处理掉这只狗。 他心下着急。 乌憬想着办法,试探地松开宁轻鸿的袖角,盯着人的袖口,很小心地把手伸进去,圈住宁轻鸿的手指,仰起脸看人,晃了晃,“哥哥。” 上次他握住这人的手时,对方也变得很好说话,这次也不知道为什么,就一只小狗而已,为什么不让他抱着去。 是怕小狗吵吗? 可是刚才小狗又一直没有出过声。 宁轻鸿压了压笑着的眉眼,片刻,才很是无奈一般,道:“乌乌想带在身边不是不行。” “只是不许碰它。” “不然就不要牵哥哥的手了。” 不许碰小狗? 这是什么奇怪的要求? 怕狗毛沾到刚换的衣服上吗?可是之前宁轻鸿抱它们的时候也没这么嫌弃吧? 乌憬晕乎乎地点了点头。 为您提供大神 鹤安 的《成为偏执宦官的傀儡皇帝》最快更新 狗狗 免费阅读.[.aishu55.cc] 坐 这次乌憬没再被带去御书房的小隔间内, 甚至被牵到了龙椅上。 他是大周名副其实的天子,此时心下却颤颤巍巍地不敢坐下来,面上装着什么都不懂,傻乎乎地问,“哥哥坐这里?” 意思是,这不是先前哥哥坐的地方吗?怎么让他来坐。 天子把龙椅拱手让人的这一幕简直引人发笑,但御书房内的一众宫人都眼观鼻,鼻观心,全当自己是个瞎子、聋子、哑巴。 就连拂尘,也对这一幕自然极了。 狼虎之心,可窥一斑。 宁轻鸿面上带笑,语气却不容抗拒,“坐。” 乌憬不安地坐下来。 这木质金雕的龙椅很是宽大,铺了软垫,他坐下来后,身后及两旁还空着许多位置,于是挪了挪,离开中间的位置,挨着扶手上雕着的龙身龙首,向宁轻鸿这一侧靠近了一些。 像雏鸟般的依赖,就算是个笨的,也知晓要待在谁身边才安全,才会好。 宁轻鸿哄他,“乌乌若是无聊了,便睡一会儿。” 乌憬懵懂点头。 即使是他坐在主位,但实际上掌握大权的依旧是宁轻鸿,乌憬看着宫人们将桌上的一应用具纷纷调了个方向,朝宁轻鸿坐着的太师椅那边摆。 御书房的书桌很大,便是折子都在侧面堆砌,也不嫌宁轻鸿身前的位置拥挤。 等宁轻鸿真正忙起来,乌憬才称得上无事可做,他面前倒是端了些茶水点心瓜果上来,但他又不饿。 又不能跟狗狗玩。 也不像过去在学校里上课一样,还能偷偷看课外书。 乌憬无聊地又开始抠手了。 便是宁轻鸿分毫不避讳他,将桌上的折子都大摊开来,他也一点都不带觊觎之心地撇一眼的。 拂尘莫名想起上回在御书房,主子无缘无故地说的那句“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又看向正在玩手的少年天子,莫名放下心来。 千岁爷几次有意无意地试探过后,这么一瞧,这天子恐怕确确实实是个傻子。 果然,不等多时,主子就作了个手势,让他去唤内卫府隐藏在京城中的暗子上来。 乌憬瞧见一侍卫打扮的人上来时,还有些新奇地愣愣看着,就见那长相平庸之人二话不说便朝宁轻鸿跪了下来,低声开始汇报。 “咸宁一年七月辛酉,工部右侍郎余正德转为黔中郡都水监,当夜在府设宴,工部水部员外郎孔高轩,户部度支郎中马延,左相门下子弟陆良,殿中侍御史……前来相送,巳时宴散,翌日,即咸宁一年七月壬戌,辰时,于西玄门角楼,左相独自前来送行……” “同时,赈灾一事由内阁商议让户部仓部外郎……当夜,其……” “……” 乌憬从一开始地竖起耳朵偷听,到后面越发昏昏欲睡,这一大段分开来他每个字都听得懂,合在一起全变成了他陌生的字眼。 咸宁是什么?是年号吗? 辛酉是什么?是几日吗?可他没记过农历,一问三不知。 黔中郡又是什么,上次他被吓坏的时候,跟右侍郎有关的不是江南一事吗? 那些官职又是什么,在朝廷中有什么作用,官职后面跟着的人名又是谁,只有个印象还不成,还得顺着此人继续联想出此人的人脉关系网。 别说防着他了,便是乌憬此时坐在这里事无巨细地听着,他也一句话都听不懂。 偏生宁轻鸿一边批折子,一边还能时不时应一声,提出几个疑点,让探子更加详细地汇报。 跟这个人一对比,乌憬此时说自己不傻都不好意思。 宁轻鸿甚至还有空隙在看完折子后,分出前后紧急的情况,吩咐拂尘将一些要紧的事先呈到哪部哪部命令下去,走完程序赶紧办了。 他还是人吗? 乌憬吞了吞口水,继续抠手了。 不知道待会儿午膳吃什么,晚膳会不会有什么其他好吃的,狗狗今夜能不能陪他睡觉……好无聊。 啊,困了。 他打个瞌睡不会被发现吧? 等到了用午膳的时辰,即使探子还并未将这十日的事汇报完,宁轻鸿依旧停笔起身,让拂尘叫醒了趴桌睡着的天子。 这些事并非要紧事,不然即使宁轻鸿在病中也会去料理,只是当时眼不见为净,不想去管,现下他有心情把堆积的事都一一处理干净,将这些结党营私之人、贪污受贿之人等警戒一二。 那事情一下子就多了起来。 乌憬迷迷糊糊地睁开眼,揉了下眼睛,下意识去牵着宁轻鸿的袖角,他还没睡醒,偶尔宁轻鸿回眸,就会瞧见少年闭着眼,脑袋还一点一点的,一边睡觉,一边跟着他往前走。 宁轻鸿好笑,“抬脚,该过门槛了。” 乌憬低低“哦”了一声,清醒几分,“乌乌抬了。” 他们用完午膳,也没去歇息。 天子就像九千岁身后的小尾巴,乌憬看着宁轻鸿不急不忙地在御花园散步散了小半个时辰,赏了一会儿景,坐在亭内边饮茶边看了半本闲书。 歇了两个时辰左右,才回到御书房,而后又是上午剩下的那些麻烦事。 这个人好奇怪,明明很忙,却不紧着去把事情都做完,反而用了大把时间去愉悦自己的情绪。 乌憬没有事情做,只能好奇地盯着宁轻鸿瞧,又不敢看得太明目张胆。 他像个刚搬到别人家里的小动物。 一开始因为到处的陌生,不敢轻举妄动,吃饭睡觉都怯怯的,慢吞吞地用着自己的办法去熟悉着新家,然后这里碰碰,那里摸摸,一点一点试探着自己可以去哪里玩,可以做哪些事。 乌憬上午困时还不太敢睡,下午已经熟练地把自己面前的茶杯搬到别的地方,空出一个小位置,再用自己宽大的袖子垫到冰凉的桌面上,趴下去就闭上眼。 探子的汇报声已经变成他的催眠剂了。 没睡多久,吵醒他的是几人叠在一起的声音,“见过宁大人。”紧跟其后的还有一句,“参加陛下。” 乌憬手被自己的脸压麻了,他恍惚睁眼,看见御桌下跪着一群的大臣,几乎梦回当日御书房左相要撞柱那一日。 以为自己做了噩梦,下意识就去拽宁轻鸿的袖角,他再害怕也无路可逃,似乎只有投到他怀里,才能获得一丝安全。 见天子向自己依偎过来,宁轻鸿作了个手势,先让他们起身,又很有耐心地安抚着面色发白的乌憬,“没事,哥哥在。” 乌憬颤着眼睑,眼角还残留着惊醒的湿意,含糊地唤,“……哥哥。” 宁轻鸿半搂住乌憬,在少年的颈背处拍了拍,轻声哄,“陛下在怕什么,可是做噩梦了?” 御桌下还站着几位大臣。 宁轻鸿只得继续放轻声音,用只有他们二人能听到的声线,道,“没事的。” “乌乌不是困了?继续睡吧。” “趴在桌面睡,身子会不会难受?” 乌憬意识清醒几分,发现探子不知何时走了,桌上的折子也都被清空,看上去应该是批完了。 他慢慢松开宁轻鸿,不敢抬头跟下面的大臣对视,顺着宁轻鸿不容反抗的力道倒下来,躺在龙椅上。 宁轻鸿俯身,将方才拂尘披到天子身上的薄被褥展开,给乌憬细细盖上,“躺着睡吧,乖。” 拂尘也适时蹲下来,将天子的鞋袜褪去。 乌憬侧身蜷缩进被褥中,手中还拽着宁轻鸿的袖角,是彻底睡不着了。 满脑子只有一个念头——这人又要闹哪出? 大臣们低首站在下面,御桌底下又有帘子遮住,乌憬一躺下来,除了宁轻鸿跟在旁伺候的拂尘,谁也瞧不见他。 不多时,宁轻鸿跟众人商议的声音就响起,乌憬提心吊胆听了半天,发现似乎是真的没他什么事。 这些人口中讨论的好像都是这几日积攒的朝事,有些旨令都已经颁布下去好几日了,今日又旧事重提,非得事事梳理一通,确认无误才能安心。 听着听着,乌憬慢慢放下一颗心,但他也不困了,悄悄抬脸看着靠在太师椅上,姿势闲散,但也算端坐着的宁轻鸿。 还发现对方有一个习惯用指骨轻叩着扶手的小动作,一下又一下,没有规律。 一会儿慢,一会儿停。 大多时都是底下的臣子们说得多,宁轻鸿说得少,偶尔才会开口,但面上始终带笑,对方有什么提议也不会故意给人难堪,如沐春风般面面俱到。 归根到底,是能留到现在的人都很会审时度势,分外识相,不会说不该说的话。 就这么过了大半个时辰,宁轻鸿微微垂眸时,瞧见正无聊着玩着他袖角的少年天子。 乌憬感觉到他的视线,呆呆地抬眼,见宁轻鸿百忙之中垂眼看他,半笑着,无声说了三个字,“不听话。” 他还未反应过来,眼上骤然一黑。 是宁轻鸿用手轻轻扫过他的眉眼间,哄睡一般,让乌憬乖乖闭眼睡去。 为您提供大神 鹤安 的《成为偏执宦官的傀儡皇帝》最快更新 坐 免费阅读.[.aishu55.cc] 松手 他不会累的吗? 乌憬刚泡完热汤,被宫人带回御书房时,宁轻鸿依旧坐在御桌前的太师椅上,抵着额看着内阁禀报上的朝事。 今日下午他们在御书房开了个小朝会,乌憬睡又睡不着,也不敢挥开宁轻鸿的手,只能一下又一下地在对方的手心里轻轻地眨着眼。 索性没过多久,晚膳的时辰又到了。 毕竟是十日的事,小朝会一时半会儿议不完,乌憬以为自己还要饿一会儿,宁轻鸿会跟这些大臣继续商议,但拂尘提了时辰后,对方却不顾还有臣子再汇报,径直站起身,让他们回府写在折子上,今夜呈进宫。 乌憬莫名想到了罪恶的资本主义。 宁轻鸿就是那个自己不想加班,让手底下的员工加班的老板。 用完膳后,乌憬就去洗漱了,换了身轻薄的外衣,披了件白色的狐裘。 他还不太适应古代的皂角澡巾,泡汤子泡得慢,洗澡前还得装作耍性子,把想让伺候他沐浴的宫人们赶出去,穿好里衣后,再让太监帮自己穿麻烦的外衣。 这么一趟下来,宁轻鸿早就回了御书房。 乌憬重新回龙椅坐下,趴在桌面上看着换了一身常服的宁轻鸿。 他很无聊,只能眼巴巴地盯着人。 对方换了身青色长袍,墨发半披散在身后,即使里三层外三层,也不难看出颀长的身型。 兰膏明烛下,衣青色愈发显浓。 宁轻鸿探出长袖的手显得极为苍白,跟乌憬莹白的肤色很是不同。 那些大臣晚膳都没吃吧? 这朝事才能这么快写完送来。 他怎么都不累的? 好像永远都有用不完的精力。 怪人。 乌憬盯着对方分明的粗大指骨,看他翻动着一页又一页,倏忽间,宁轻鸿不紧不慢地垂眸看过来一眼。 “乌乌没有事情做会不会很无聊?” 毫无预兆的提问。 乌憬下意识点头,又怔住,小心翼翼地摇头,“乌乌陪哥哥。” 好险,差点让大腿不高兴了。 宁轻鸿笑了下,不再出声。 慢慢的,宫人添了一轮又一轮的灯油,乌憬犯起了困,他悄悄看了眼还在专注看公文的宁轻鸿,俯下身自己脱了鞋袜,爬上龙椅,已经学会用裘衣盖住身体,蜷缩在椅面上入睡了。 乌憬迷迷瞪瞪地睡下,浑浑噩噩间不知睡了多久,只觉耳边的翻页书写声似乎一直没停过,他一直睡得不太安稳。 耳边一有异动就被吵醒了。 隐隐约约听见拂尘的声音,“爷,子时了,您该歇息了。” 零点了吗? 乌憬模糊地睁开一双眼,似乎闻见鼻尖传来一点酒香,瞧见宁轻鸿手中端着个玲珑剔透的玉盏酒杯,姿势闲适。 酒香几欲醉人。 他手上又换了本公文,好像不是公文,是探子呈上来的密报,乌憬看到垂首站在宁轻鸿后头的暗卫了。 正迷蒙瞧着,却又被注意到自己醒了过来,一只熟悉的手心伸过来,安抚般盖住乌憬的双眼,于是呼吸间的酒香又染上了安神香的味道。 “吵醒乌乌了?” “睡吧。” 困意再上涌,乌憬不知不觉抱着宁轻鸿的袖袍睡去,最后一个念头是——为什么他还是看着一点都不累? 没多久,他又醒了一回。 似乎有人正俯身抱起他,低低笑着,嗓音很轻地无奈说了句,“怎么这么喜欢抱我的衣角。” 怀抱没有沾染上酒香,只剩下鼻尖衣襟处,让人很安心的味道。 他又睡下。 因为天子抱着不放,宁轻鸿今夜又宿在宫中,五更晓起,又到了上早朝的时辰。 拂尘立在帘帐外,轻声唤着,“爷,卯时了,该起了。” 很快,帘帐内就淡淡应了一声。 ……卯时?五点了…… 乌憬翻了个身,快滚到床角里面,身后传来窸窸窣窣的声响,他忍不住捂住耳朵。 好吵。 他睡得不安稳,又翻了个身,手心还拽着什么东西,迷迷瞪瞪地睁眼去瞧,发现是一角的青色。 谁的衣服? 他的吗? 似乎有人从他身旁下了榻,乌憬茫然睁眼看去,他还没彻底清醒,目光落不到实处,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在瞧些什么。 在发着呆。 帘帐外人影绰绰, 一刻钟后,突然被人掀起。 乌憬微微睁大眼。 他看着宁轻鸿一身红袍官服,鹤补如仙,俯身靠近,连带着刺目的红也向他靠近,眉眼似是带笑,“乌乌醒了?” 乌憬大脑一片空白,他脑袋都是晕乎的,给出的情绪也完全真实,下意识瑟缩着后退了一下,而后反应过来,佯装困惑,“哥哥?” 他怎么又跟这人睡一张床上了? 他抱着的是他的衣服吗? 他没有自己的床吗? 为什么大清早吓他! 乌憬看宁轻鸿微微沉着眉眼,饶有兴致地瞧着自己,过了好一会儿,突然说,“乌乌昨夜不是说无聊吗?”他语速不快,似乎是才想到的事,笑,“没事,今日便不无聊了。” 话中似有深意。 他又想干什么? 乌憬彻底不困了。 宁轻鸿直起身,侧过眼问了句,“陛下有多久未上朝了?” 拂尘数着日子,“约莫半年了。” 从乌憬登基的第一日后,就再没到朝臣面前出现过。 宁轻鸿微叹,“竟然过了这般久。”他温声笑着,“外面的那些朝臣们怕是念着陛下已久,不若今日,乌乌就陪哥哥去上朝吧?” 最后一句,显然是对乌憬说的。 少年天子怀里还抱着昨日宁轻鸿褪下的外衣,神色茫然,看见哥哥对着自己笑了,便也乖乖地露出个笑。 听话得不行。 那件压箱底的朝服重新被宫人抬了出来,扫了尘,熏了暖香,每一角都熨烫干净,梳洗结束的乌憬就这般静静瞧着,是疑惑的眼神。 只有他自己知道,他现在连吞个口水都困难。 无人敢对九千岁的心血来潮提起任何异议,像是所有人都习惯了。 拂尘也一句嘴都没多过。 被宫人伺候着穿戴上时,少年天子四肢僵硬,从头至尾,任人摆布,等那象征着天子的十二旒冕冠在发顶时,乌憬透过铜镜看自己,隐约感到陌生。 陌生的是,镜子里的自己不伦不类,根本不像个天子,像是偷穿了大人衣服的小孩。 只是少年皮肉软嫩,眉眼精致,若这只是件寻常华服,倒也衬得出他通体漂亮的气质。 合该是得让人金枝玉叶地养着的。 绯红官服的宁轻鸿朝他伸手,“乌乌,过来。” 乌憬恍惚地走过去,牵住宁轻鸿的手。 发白的指尖用力攥紧对方的手。 但这力道对宁轻鸿而言,只是依赖下延伸出的紧张,就像个闹脾气的孩子,大人动动手指就能拂开。 乌憬被带上了龙辇,他几乎坐立不安地挨着身旁的宁轻鸿。 是,这是龙辇。 但一旁的九千岁却比他这个天子更像个主人。 从养心殿到前朝金銮殿的这半个时辰,像是对乌憬延缓的死刑判决。 他不知道宁轻鸿为什么要这么做? 为什么突然、毫无征兆、称得上荒唐地这么做? 这种人不都是牢牢地把权力握在自己的手里吗? 为什么一觉醒来,让他去上朝? 乌憬想到电视剧中演的天子百官,气势恢宏的上朝场面,他一个没见过世面的高中生不可能在那种场面下还撑得过来的。 他要怎么应对朝臣看过来的眼神? 他们会议论纷纷,问自己怎么会上朝吗? 不对,他是个傻子。 傻子在这种情况下会怎么做? 害怕?大喊大叫?被吓哭? 傻子会说“平身”吗? 这人是想看他出丑吗? 让朝臣百官看清楚,大周的天子只是一个笑话,应对他这个九千岁马首是瞻? “到了。” 耳边响起一道温和的声音。 熟悉,却让精神紧绷的乌憬愈发紧张了,他下意识茫然地看过去,张张艰涩的唇齿,发现自己发不出能过耳的声音后,又闭上嘴。 宁轻鸿一点一点将自己的手从乌憬握紧的手中抽离,“发什么呆呢?”他笑,“该下去了。” 乌憬又想去拽他的衣角了,“……哥哥。”他艰难地装傻道,“陪,陪乌乌。” 宁轻鸿只道,“要迟了,陛下。” 乌憬还没反应过来,拂尘便上前来,“奴才扶着陛下下来。”他只能顺着那股力道下龙辇。 乌憬转身抬眸,入目便是一座恢宏的大殿,天色未亮,昏暗中他隐约看到数不尽的白色台阶,每两侧都站着提刀侍卫。 他身后也围着团团宫人们。 像是第一次登基时,要他一步一步走向那万人之上的龙椅。 乌憬瞧见殿外拱手垂立的朝臣们,后知后觉,大周这早朝是大朝会,他心说百官是真真说小了,这规模足有千人。 有他不认识的陌生宫人上前,不容抗拒地扶住乌憬的手臂,想带着天子向前走。 这么多人,太可怕了。 他不行的。 他真的不行的。 好可怕。 乌憬都快忍不住发颤了,两脚凝固在原地,被带着向前走的一步,就霎时转回身,不顾一切地朝刚下龙辇的宁轻鸿奔去。 少年天子乳燕投林一般,害怕地直往宁轻鸿怀里缩,“怕……乌乌怕,哥哥,哥哥陪。”他语无伦次,“不,不要去。” 他死死抱住宁轻鸿,抵在对方的官袍上,把脸埋进对方的肩骨里。 宁轻鸿很有耐心,他拍着乌憬的颈背,揉捏着那块小小的后颈骨,力度很轻,低声哄,“乌乌不怕。” 他不嫌麻烦,一下又一下地拍着,“哥哥会陪着乌乌的,嗯?” “乌乌待会儿坐在上面,什么都不用听,什么都不用看,什么都不用说,乖乖坐着就好了。” “哥哥会来接乌乌回去的。” 乌憬快哭了,“不,不。” 宁轻鸿音调很轻,很慢,“没事的,乖。” “乌乌,松手。” 却不容抗拒。 为您提供大神 鹤安 的《成为偏执宦官的傀儡皇帝》最快更新 松手 免费阅读.[.aishu55.cc] 没有哭 这台阶并未让乌憬亲自走,而是换了步辇,由宫人们抬了上去,一步又一步,速度极为缓慢,也极具威严。 与这一幕极其不符的是上面低着脑袋,抓着袖子,怔怔坐着的天子。 他忍不住回头望了眼身后,却看不见宁轻鸿的身影,连拂尘也不见了影子。 应是走了其他的近道。 不知过了多久,天子步辇才到了金銮殿前,一声透彻云霄的“陛下到——”霎时响彻殿中。 宫人一声接一声,直传龙椅前。 霎时,百官都忍不住暗暗抬眸,回头去瞧,一时之间,乌憬都不知撞上了多少隐晦又惊惧的视线,他忍不住把头垂得愈发地低。 无人敢直视天子的面目, 但乌憬数不清有多少人用余光掠过他的朝袍衣角。 众人都拱手垂腰,只有乌憬与搀扶他的宫人是站着的,随后,那宫人也松开他的手,向后退去。 他看得很清楚。 百官间的躁动,神色上的不敢置信,惊惧的眼神,交头接耳的闲言碎语。 大殿内龙椅高悬, 离他那么的远。 “最上面有一把椅子,乌乌见了它,就向前一直走,谁也不用理会,坐上去即好。” “很快,哥哥就会来接乌乌。” 上步辇前时,宁轻鸿说得话仿佛又回现在他耳旁,嗓音带笑,语气轻柔。 乌憬不知站了多久,才迈出第一步,第二步,第三步……每一步他都难以呼吸着,大脑几乎一片空白,连怎么走路都快忘了,全凭本能在控制着身体。 直到他转身,坐在龙椅上,才有了实感。 乌憬攥着扶手龙头的指尖用力到发白,竭力控制着想要发颤的身体,深呼吸一口气后,才眼前发晕地向下看去。 他坐在万人之上,却对这挥手间就能翻江倒海的权势感到不安与恐惧。 百官垂首而立,一片死静,直到龙椅下旁的宫人一声尖利的“跪——”之后。 乌憬才慌然想到什么,看向最前面执着白玉笏板,长身玉立的那人。 他下意识屏住一口气。 在瞧见宁轻鸿当真朝他跪下去时,乌憬整个人都快从龙椅上跳起来了,硬生生忍住,只是微微瑟缩了下身体。 他有病吧?! 乌憬压抑到极点,便是浑然的怒火跟闷气。 这人是不是撞到脑子撞疯了? 下了朝后他真的不会被宁轻鸿给灭口吗? 乌憬气闷得抿住唇,看着即便是跪,也跪得不疾不徐的鹤补官袍之人,像是这上朝的跪姿都有个章程一般,每一步都是不失分毫气度的淡然。 令人无端觉得毛骨悚然。 乌憬微微睁大眼,心中说不出的滋味,不知是震亦是惊,却隐隐觉得,原本在他面前清晰可见的九千岁像盖了一层迷雾一般,让人抓摸不透。 你原以为他本是那样的人,却亲眼看见他做了印象中他永远不会做的事。 他可以不跪,也有这个权力,却仍是跪了。 一阵耳鸣—— 乌憬一时听不见其余的声音,耳中明明纷乱又嘈杂,却带着一股让人心惊胆颤的空寂。 片刻,才听到跪伏在地的百官说了句“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宫人又是一道尖利,“起——” 百官便重新直立起身。 宁轻鸿拂了拂袖袍,如往日般,很平静地道,“诸官有事启奏,无事退朝。” 其余人却并不像他那么平静。 左相几乎立刻就道,“陛下今日怎会上朝?” 宁轻鸿笑,“左相此话,莫非是不想在早朝上见到陛下?” 左相一句“你放屁”都要憋出来了,重重冷哼一声,殷切地看向上首的天子,“陛下!光晟临死曾言,第一莫作,第二莫休。” 要么不做,要么做了就做到底。 左相长揖,“陛下今日既然前来议朝事,那此后也万万不可突然作废。”他重声,“尤其莫要听信奸佞小人之语。” “此时大周百废待兴,正是需要陛下决策之时!” 左相拳拳之心,表达得淋漓尽致。 可惜了,天子是个傻的。 乌憬深深低下头,全当自己是个透明人,就像宁轻鸿说的,什么都不用听,什么都不用看,什么都不用说。 借着长袍宽袖,把手缩在里面,很认真地盯着袖摆上的花纹看。 “陛下——!” 左相又一声长叹。 乌憬紧张地抠手。 看不见我看不见我看不见我—— 左相:“陛下?” 听不见听不见,别叫了。 乌憬头都不敢抬,像个埋进土里的小鹌鹑。 众人隐隐躁动。 宁轻鸿徐徐开口,“陛下病还未好全。”他似有深意,也不知在说的是哪个病,顿了顿,才继续道,“前几日染了风寒,不便开口。” 左相自然明白他话里的意思,也不在对个什么都不听懂的人执着,重重叹了口气,极其的不甘心,但到底还是退了回去。 乌憬松了一口气。 金銮殿上,众朝臣如往日一般,持着笏板,走到殿中进行禀报,一个接一个,格外有序。 乌憬偷听着,发现有些朝事他听得很是耳熟,好像昨日下午在御书房时,他就从那场小朝会上听过了。 那些事该怎么处置,是罚是赏,该委派哪些官员,该派遣多少银子,都有了最终的决策。偏偏九千岁一党的人还格外假惺惺地搬到大朝会上说,见左相一脉人据理力争后,想为自身谋取点便利。 宁轻鸿才慢悠悠地开口,御旨早就以天子的名义吩咐下去了,做不得改。 朝堂已然变成了他的一言堂。 小事他不屑于管。 于是乌憬听了一耳朵的谁谁弹劾谁行止不端,谁又私杀家奴,谁玩忽职守,谁铺张浪费,谁兴盛园林,谁当街打人……官职人名他是一个都记不住,瓜是一点都没少吃。 慢慢的,心中紧张也缓缓退去。 反正下面的人都不在意他,也不会突然看他,乌憬大着胆子,偷偷仰脸,用余光看了看周围。 这椅子真大。 这龙头真的是金子做的吗? 坐垫好软,好想往后靠到靠枕上, 不行,要坐直。 不知道这些人还要互相弹劾来弹劾去的要多久,吵得鼻子是鼻子眼睛是眼睛的,听上去还挺有意思。 整个大朝会一般会持续近一个时辰,偶尔会一个半时辰,也就是两三个小时。 下了朝后大概七八点,就可以用早膳了,乌憬垂头丧气地想,要是宁轻鸿不来这一出,他还能睡两个小时呢。 这也太久了, 他坐得屁股都疼了。 松懈下来后,乌憬忍不住产生了些困意,他前面也没个案桌支着,空空如也,少年天子的脑袋一点一点的,险些向前扑下去。 他霎时惊醒,坐直了身。 头顶的十二旒冕却以一种乌憬难以察觉的速度慢慢向下滑去,等他反应过来后,那朝冠已经歪得不行了。 乌憬偷偷看了一眼两边,再看了一眼下面,很好,宫人都很安分,都在低头看着自己的脚,下面的朝臣也还在吵。 少年小心地抬手,把自己脑袋上歪歪扭扭的旒冕重新扶正。 应该……没人看见吧? 乌憬再次松了一口气。 经过这一出,乌憬虽然还在犯困,却不敢再闭眼了,他怕自己一个不小心从龙椅上扑下去,当着所有人的面摔个大马哈。 太丢脸了。 他真的怕。 乌憬有些无聊地去看站在最前的宁轻鸿,对方挽袖而立,眉眼温润如画,神色浅淡,薄唇隐隐带笑,看着这一场闹剧。 瞧上去跟乌憬一点都不一样。 他不困的吗? 乌憬慢吞吞地回想。 昨夜他听到拂尘提到“子时”了,那个点他好像看见宁轻鸿还在饮酒,等回到寝殿歇下,怕是都一点多了,五点又被唤醒。 他是怎么做到的? 忙了一天,就睡了四个多小时,好像有消耗不完的精力一样。 不知过了多久,才听到宫人尖利的一声,“散朝——” 乌憬霎时抬起脑袋。 解放了解放了! 他坐得腰酸背痛,屁股也疼。 这龙椅看着亮堂,实际上坐得难受死了。 他在心里暗诽。 乌憬浑身上下都写着“想走”两个字,但不敢轻举妄动,只能听话地坐在龙椅上,眼巴巴地盯着下首的宁轻鸿。 他看着朝臣一个接一个地退去。 不过多时,偌大的金銮殿就只剩下了宁轻鸿一人,龙椅旁的宫人低眉小跑着靠近,恭恭敬敬地接过了他手上的白玉笏板。 宁轻鸿,“送回府上。” 宫人应了声“是”。 随后又低声吩咐着些什么,看上去还要很久的时间,乌憬又低下头抠手了,时不时还要玩一下衣角。 不知过了多久,突然间,他余光走近了一角红袍,乌憬愣了一下,怔怔地抬首,仰起脸,看见了不知何时来到他身前的宁轻鸿。 乌憬小心地说,“……哥哥?” 带着不真实的迟疑。 宁轻鸿站在龙椅前,垂眸看着少年天子,笑应了一声,“哥哥没有骗乌乌。”他抬手,安抚般用指腹摩挲了一下乌憬的侧脸,力道轻柔,“是不是只需要乌乌坐一会儿,很快,哥哥就可以接乌乌回去了?” 乌憬忍不住抿唇,小声应了一下。 宁轻鸿似乎也察觉到他的情绪,笑了一下,冰凉的手心贴着他的脸面,“乌乌不难受。” 乌憬用力地抿起唇缝。 没人安慰还好,一有人哄,方才憋着的情绪就都忍不下去了,气闷,慌张,惊恐,掩不住地害怕跟委屈,又通通涌了上来。 乌憬努力憋着。 宁轻鸿轻声,“怎么了这是?”他用指尖揉了揉乌憬的眼角,“怎么哥哥一来就要哭了?” 乌憬憋不住了,“没有哭。”他吸鼻子,“乌乌,乖的。” 宁轻鸿温柔得诡异,他笑,“哥哥知道。”他很满意似的,手指越侵越后,按住乌憬的后脑勺,搂住人。 猝不及防,又似乎很缓慢。 乌憬靠住了宁轻鸿的腰腹,脸肉贴着绯红官袍,下巴抵着腰间的玉带,有些硌人,淡淡的安神香罩住了他的全身,呼吸间全是暖意。 他很丢脸地掉了眼泪下来。 哭得极其没有面子,抽抽搭搭,又止不住地吸鼻子,乌憬忍不住抬手抱住,雏鸟似的,用力地环住了他宁轻鸿,像抓着自己最后一株救命稻草,将脸肉全埋了进去。 柔软的颊面都被泪水泡湿了,咬着唇,哭也哭不出声,只会“呜呜”地吸气,一呼一吸间,鼻尖几乎要被自己的气息弄得发烫。 宁轻鸿有一下没一下地拍着他的后背,“没事,没事的。”他温声哄着,“乌乌方才很乖,听哥哥的话,一直自己坐着。” “没有哭,也没有闹。” “等哥哥来接乌乌回去。” 乌憬把自己发顶上扶正的旒冕都蹭了下来,越哄他,越是哭得汹涌。 宁轻鸿温柔地俯下身,伸手接住那旒冕,他轻声贴在乌憬的耳畔道,“哥哥很高兴。” 乌憬哭得卡了下壳,险些被吓得炸毛,更加用力地抱紧宁轻鸿,躲着什么似的。 宁轻鸿笑了,“走罢?哥哥带乌乌回去了。” 乌憬还没反应过来,宁轻鸿就随手将那旒冕丢到地上,“叮叮当当”的声响过后,他呼吸一紧,被人抱小孩似的抱了起来。 双腿分开,卡着对方的腰。 宁轻鸿一手托他,一手还拍着他的背,半笑着,“乌乌怎么不哭了?” 乌憬瑟缩地蜷进他的怀里,一抽一抽的,不敢再哭了。 宁轻鸿似乎察觉到他的害怕,又道,“没事的。”他笑,“哥哥喜欢听乌乌哭。” “啪嗒——” 乌憬惶惶然掉下一滴泪。 落在宁轻鸿肩上。 为您提供大神 鹤安 的《成为偏执宦官的傀儡皇帝》最快更新 没有哭 免费阅读.[.aishu55.cc] 拨浪鼓 乌憬被吓得熄了声,晕乎乎的头脑后知后觉清醒了几分,不晓得自己刚才哪来的胆子敢在宁轻鸿身上发泄情绪。 他想起方才宁轻鸿毫无征兆就出现在他面前的身影,对方只言片语就能让他离开这个冰冷的龙椅跟大殿。 以及那个温暖的怀抱、温和的哄声。 可明明是宁轻鸿才是那个逼他去上朝的罪魁祸首,让他陷入那么窘迫的环境后,最后再假惺惺地过来哄他。 欺负他是个傻子什么都不懂是吧? 乌憬在心里重重地哼了一声,吸了吸鼻子,很有骨气地想,他才不会对着这个神经病哭了。 还喜欢听他哭。 有病。 想是这么想,乌憬却不敢挣扎着从宁轻鸿身上下来,只能憋屈地任人抱着,感受着身后那一下又一下的力道。 他长这么大,除了父母,第一次有其他人用这个姿势抱他,还哄小孩似的,拍着他的背。 乌憬忍不住又吸了吸鼻尖。 宁轻鸿听着他抽抽噎噎的声音,不知怎么了,变得很小,很微弱,像是被他那句话吓到,不敢哭出来一般,他又极其自然地改口,“哥哥骗乌乌的。” 乌憬搂着他的脖颈,侧着脸,抵在宁轻鸿的肩窝处,对方一说话,呼吸间的热气全喷洒在自己的耳畔处。 听宁轻鸿低低笑着,轻声哄自己,“哥哥不喜欢听乌乌哭。” 骗人。 乌憬在心里想。 “乌乌不哭了好不好?” “哥哥带你去用早膳。” 宁轻鸿抬手,用指尖顺着乌憬脑后的发,因为旒冕掉了下去,宫人梳好的发也全乱了,他一动,天子满头乌发便如水般倾泄下来,散入他的手心指间。 一手是抓不住的,从中穿过后,剩余的发丝也紧跟其后,落了宁轻鸿满手。 这发丝跟人一样,细软顺滑, 可任人随意揉捏。 乌憬没有察觉自己原本就松松垮垮的长发彻底散了,被宁轻鸿的话吸引了注意,“吃。”他断断续续,带着剩余的哭腔,“要好吃的。” 宁轻鸿“嗯”了一声,语气愈发轻柔,“乌乌想要什么好吃的,哥哥都给你。” 乌憬吓得炸开的毛被吃的重新安抚下来,小声,“谢谢哥哥。” 他企图打着商量,依赖地抱住人,装出一副害怕至极的样子,“乌乌不要来这里。”乌憬颠三倒四地说,“怕,哥哥,怕。” “不想再来这里玩了。” 走向龙椅那段路,他是真的不想再经历一次了,而且这龙椅坐得也不舒服,他还不能随意乱动。 宁轻鸿又拍了乌憬两下,却什么都没说。 乌憬摸不准他什么意思,心里翻来覆去地骂人。 他们并未走太久,约莫两刻钟,也就是半个小时,从金銮殿到了后头的越极殿。 此处离金銮殿近,便于上下朝,处理朝事,是先帝大部分时候的起居之所,养心殿只能算是偶尔落脚的地方,后来先帝驾崩,此处就成了宁轻鸿的地盘,只不过他只在这处理朝事,大部分时间,还是回府歇息的。 至于天子,则扔到了并不重要的养心殿。 乌憬并不知此事。 皇宫大的离谱,他不迷路都算好的了,没人跟他讲,他也不晓得那些宫殿都是用来做什么的。 只知道待会儿就有早膳吃了。 天子被稳稳当当地放了下来,乌憬一转身,就看到了满桌的菜肴,哭红的眼睛都不萎靡了,一下子亮了。 他下意识往那边走,刚抬脚,想起什么,又乖乖地停住,去扯宁轻鸿的袖子,“哥哥,吃?” 宁轻鸿没应,只接过了候在此处的拂尘递过来的湿帕,用指骨抵住乌憬布满泪痕的小花脸抬了起来,细细擦净。 乌憬仰头闭着眼,也听话地不动弹。 覆在自己面上的力道很稳,没有因为抱了他两刻钟而卸力。 瞧上去翩翩君子似的,但力气却并不是一般的大,乌憬胡思乱想着,直到脸上湿帕挪开,耳边响起一声,“好了。” 宁轻鸿,“去吃吧。” 他发了话,乌憬才敢欢天喜地地小跑过去。 “等等。” 乌憬试探地停下来,确认宁轻鸿是在叫自己后,才不太高兴地停下来,转过身。 又怎么了? 在宁轻鸿的示意下,宫人上前,将乌憬散落的乌发重新用发带束了起来,又把他厚重的外袍褪下。 乌憬浑身一轻,舒服了不少,眼巴巴地看着宁轻鸿,“乌乌吃?” 他可以吃了吗? 宁轻鸿好笑,应了一声。 拂尘端着铜盆,等主子净了手,在桌前坐下后,又小心地给主子卸下朝冠,低声禀报,“爷,您方才下朝后吩咐的东西,那个宫人已经从宫外呈进来了。” 宁轻鸿眉眼轻微一动,“嗯,拿到正殿去。” 拂尘挥挥手,让宫人捧着物什离去,又为难道,“天子的旒冕磕坏了,奴才让尚衣局做几套新的来?陛下的朝服也就身上这一套,今日穿了,没衣裳换,怕是明日就没得穿了。” 是因千岁爷随手砸的那一下,无人敢提不是,只能重新造一个了。 宁轻鸿抬筷,看了眼就算没人布膳,自个也吃得正欢的乌憬,道,“怕也来不及。” 拂尘说着趣话,“也是,老奴若硬逼着,尚衣局的宫女们怕得同内卫府哭哭啼啼了。” 宁轻鸿想到什么,“先帝的朝服衣冠呢?” 闷头吃的乌憬竖起耳朵,吃不下去了。 他不会想让他穿死人的衣服吧? 拂尘,“这,都拿去烧了,剩余的也都送进了陵墓里。”他琢磨着,“爷若是要,奴才这就去派守墓人取出来。” 乌憬险些呛咳出声,浑身鸡皮疙瘩都要起来了,他用筷子插进盘中一个肉丸子里,他刚刚吃过,觉着还不错,现下讨好地拿起来,笨拙地放到宁轻鸿碗里,仰脸看人,“好吃,哥哥也吃。” 他用的不是公筷。 拂尘瞧着那截沾过天子口水,现在戳进肉丸里的筷尖,还有那陛下一抽筷子,就露出个洞口的肉丸,霎时提心吊胆地道,“奴才这就为爷重新上一碗饭来。” 宁轻鸿抬了抬手,示意不用。 他看着困惑地看着自己,似乎在疑惑自己为什么不吃的乌憬,轻叹,“罢了。”他夹起那个肉丸,看着乌憬,笑,“饶了你这回儿。” “不想去便不去了。” 宁轻鸿,“慢慢做吧。”语气慢条斯理,“做得合身点,好看些。” 拂尘见主子当真吃了进去后,赶忙低声应是,再抬眼,看乌憬的眼神都不同了。 也不知这小傻子怎么这么讨千岁爷欢心。 早膳用完,乌憬便被带去了正殿,此处比御书房要宽敞得多,便是内阁大臣们都挤作一堆,也不显狭窄。 御桌同御书房的布置都相差不多,龙椅旁照旧备了个太师椅,乌憬跟在宁轻鸿身旁走上去,熟门熟路地坐下来,准备待会儿无聊地抠完手后,像昨日一样酝酿睡意躺下来睡个回笼觉。 但等他一坐下,一旁宫人却突然呈了个金丝楠木盘到他面前,底下铺了一层红布,上面摆着一些精致的小物件。 头一件就是个红木制成的拨浪鼓。 还有个青铜还是石子制成的像鱼一般的物件,乌憬伸手一戳,里面就发出小石子互相碰撞的沙沙声,像现代小孩玩的摇铃沙锤一样。 拂尘似乎也起了兴趣,“这不是灰陶响鱼吗?宫外小孩们最爱的玩物了。”他笑呵呵道,“原来方才千岁爷下朝后吩咐宫人采买的是这些物什。” 那不就是他坐在龙椅上等了宁轻鸿很久的时候吗?乌憬茫然地眨了下眼。 剩下的他都认识,有竹蜻蜓、布老虎、陶瓷做的小泥人、用油纸包住的麦芽糖块、金铜制成的九连环。 宁轻鸿眼中似也有怀念,他执起最前头的拨浪鼓,在乌憬愣神间,轻巧地转动一下。 “嗒嗒”两下声响,将乌憬唤回了身,他恍然抬眸,撞进宁轻鸿的笑眼中,鼻尖被人用拨浪鼓轻轻触了下,又移开,“怎么又发起呆了?” 宁轻鸿温声,“昨日乌乌不是说无聊吗?”他道,“这些若是不喜欢,哥哥再重新买过?” 乌憬眼神还是迷茫,对着这些小孩玩具,很不解地眨了下眼。 宁轻鸿将拨浪鼓塞进乌憬的手里,很是无奈地笑,“傻乎乎的。” 他真的把自己当成了个傻子,也真的把昨日自己说的话放在了心上,然后买了这些小玩意儿回来给他玩,让他不那么无聊。 乌憬愣愣地看着手里的拨浪鼓,留了一丝清醒,装傻问,“给,乌乌的?” 语气温吞,还有些结巴。 宁轻鸿“嗯?”了一声,又应,“明日再买新的,今日先玩着这些。” 乌憬慢慢的,低低“哦”了一声。 他不知怎么,有些眼酸。 为您提供大神 鹤安 的《成为偏执宦官的傀儡皇帝》最快更新 拨浪鼓 免费阅读.[.aishu55.cc] 该罚 这些玩物都是给小孩玩的,若是真的送到宛如三岁的痴儿手上,怕早就抱着不肯撒手了, 但乌憬只是装傻,又不是真的傻了。 他晃了晃那个红彤彤的拨浪鼓,摇了“沙沙”响的石鱼,吹了两下竹蜻蜓,捏了捏那只布老虎,再摸了摸活灵活现的陶瓷小人,很给面子的什么都碰了一碰。 尽管很是动容,但都玩了一会儿就没什么兴趣了。 偏偏他弄出这些动静,正在与九千岁开着小朝会的内阁大臣们,却都安安分分地没抬头看一眼,全都没听见。 这些日子千岁爷对天子的上心,宫内宫外有目共睹,虽然没几个人放在心上,但也不会做出扫兴的事。 他们这些人里有跟宁轻鸿同流合污的奸臣,也有不得不向形势低头的前名流清臣,但有一个算一个,能走到这份上,在宁轻鸿手中活到现在,还能做到心腹的位置,都很会看人脸色。 显然都对九千岁兴致好时对谁都和颜悦色,心情差时便如恶鬼修罗的怪癖都习以为常。 天子虽然正值最有鸿鹄大志的少年之时,但毕竟是个脑子痴傻的,若是乌憬不傻,才会让他们生出几分后怕忐忑之心。 怕天子故意在九千岁手中讨好周旋,一点点积攒权势,拉拢左相,暗中壮大,最后把他们这群早就同宁轻鸿站在一条沉船上,觊觎皇权之人,有一个算一个,全都拖下水报复回去。 那才叫可怖。 但可惜,如今的乌憬虽然不傻,但连个官职都记不住,他往嘴里塞了个甜滋滋的麦芽糖,没生出丝毫想抢回大权的心思。 好想去御花园找狗狗玩。 乌憬爬到御桌上,认真地把手中的麦芽糖油纸叠成一个小方块,放回木盘里。 至于九连环,他没碰。 上一世他班里什么能打发时间的小玩意儿都不缺,连上着课就泡茶的人都有,只要出现一个新鲜的东西,就能从第一排传到最后一排,大家一起玩一遍。 九连环因为某剧风靡时他还玩过呢,作为经历过九年义务教育的男高中生,他看着视频很轻松就解开了,还把解法教给了前桌后座一圈的人。 但很明显,现在是个傻子的他只能把它当个拨浪鼓一样的晃,“叮叮当当”的还挺好听。 乌憬晃了晃,咬着嘴里黏黏糊糊的麦芽糖,兴致不高地又放下来,又去看正在听人说话的宁轻鸿。 “……前些日子拨给江南的那笔赈灾款——”此人话到一半,被宁轻鸿接过口,“被贪了多少?” 乌憬先前的没听进去,恰巧听到宁轻鸿这么问,好奇心都起来了。 那大臣垂首,“上上下下也有个一千两了。” 宁轻鸿眉眼不动,“说说。” 看上去并不气。 这些人本就是攀附关系出身的,对收礼送礼那一套玩得炉火纯青,但也因肚子里是真有点墨水,才还能站在宁轻鸿面前。 最贪的那个奸佞妄臣此时正坐在乌憬跟前,不动声色地淡淡笑着。 乌憬听底下那始终低着头,看不清脸的大臣说了一连串人名,连在何时何地收了多少银子都查得一清二楚,才对宁轻鸿的手段有些毛骨悚然。 “两万两的赈灾款,此时还未到江南,就没了一千两。”宁轻鸿轻叹一声,“仓部员外郎守不住这钱,你去派个人,告诉他有些钱是动不得的。” “他送出去多少,我要他分毫不少地收回来。”他语气轻描淡写,包裹在笑中的寒意却令人不容小觑。 话落,拂尘便低下眉,小步出去。 显然不是什么光鲜的手段,不然早就拿着罪证跟天子的玉玺拟一道圣旨下去了。 紧接着宁轻鸿又问,“那十万两如何了?” 另一大臣上前回,“工部右侍郎走了水路,一路未停,任职都水监后设了道宴,多多少少也送了些,不过只送予了当地县令,那县令是户部尚书的远门外戚。”他比了个数,“五千两。” 宁轻鸿只不轻不重地应了一声,态度显然是不准备计较。 叫乌憬听得一头雾水。 那大臣又断断续续道,“这十万两毕竟是户部东拼西凑出来的……”他揣摩着宁大人的心思,“他们想回一点血也无可厚非,臣以为,今日出宫后派人登一趟户部的门,敲打一二便够了?” 宁轻鸿以商量的口吻道,“让张大人去吧?”他似笑非笑,看向最后之人,“毕竟他知道你是谁的人。” 乌憬顺着他的视线好奇地看过去,是那日在御书房拦下左相撞柱的张大学士,那人应“是”。 御桌下的几位大臣又说道起来。 乌憬嘴里的麦芽糖也吃完了,他偷偷看了宁轻鸿一眼,又想去扒开一个油纸。 被拿着卷简的宁轻鸿不轻不重地拍了一下手背,“不准多吃。” 温和又无奈的语气。 天子习以为常,焉了吧唧地趴回去。 殿中静了一瞬,几位大臣面面相觑,又低咳着继续说下去,心中暗诽,看来宫中的传闻是真的。 天子当真成了千岁爷手中的娈宠? 才日日夜宿宫中。 小朝会议完后已是半个时辰后,乌憬把脸埋进那只布老虎里,趴在桌面上,无聊得快要发霉了。 殿内重新安静下来,只有宁轻鸿翻动折子,朱笔批墨之声,许久后,才看了天子一眼。 乌憬臂弯里抱着只喜庆的布老虎,侧脸抵在上面,脸肉被软绵绵的布衬挤成一团,似乎在发呆,视线没落到实处,却一眨不眨地看着他。 宁轻鸿手一动,乌憬的眼神便随着他手中的狼毫笔往旁一移,那些“叮里当啷”的玩物都扔在手边,连一个视线都没分过去。 似乎一个都不喜欢玩。 除了吃的,比他还难伺候得紧。 “陛下也想写字?”宁轻鸿询问。 乌憬被唤回神,困惑地眨眨眼,装听不懂。 乌憬只是无聊瞧瞧。 宁轻鸿却起了心思,他微眯眸看了乌憬半响,不知在想些什么,片刻,笑着让宫人呈上一套文房四宝来。 笔墨纸砚,样样齐全,在乌憬面前一一摆开,方才执在宁轻鸿手中的狼毫笔,此时被放在了乌憬手中。 乌憬惴惴不安地握着那只笔,不知宁轻鸿又想干什么,他学着宁轻鸿刚刚的动作,握着笔在纸面上胡乱涂抹着,“乌乌跟哥哥一起玩。” 他弯眉笑起来。 白纸被涂成通红一片。 刚回来的拂尘瞧着都头疼,但宁轻鸿却纵着他闹,极为耐心地解释,“哥哥在写字,并不是在玩。” 他似乎很乐于去管着乌憬的一举一动,无论是吃饭喝水,抑或是起床睡觉,乌憬也很听话,即使再无聊,也不会在宁轻鸿跟前说自己想去御花园玩。 现下,他也只能顺着宁轻鸿的意思。 乌憬懵懵懂懂地反问,“写字?”他又往白纸上涂了两笔,认真地一字一字道,“乌乌写字。”很开心似的,“哥哥看,乌乌跟哥哥一起玩。” 宁轻鸿拿起乌憬方才趴着的那只布老虎,放到一边,“乌乌不玩这些,是想跟哥哥一起玩?” 乌憬像听到了让自己开心的话,又重复一遍,“跟哥哥玩!” 宁轻鸿不理他时,他一个人闷着不吵不闹,饿了就吃,困了就睡。 宁轻鸿一理他时,又高高兴兴地黏上来,满心满眼都是“哥哥”,很容易满足似的。 “乌乌,过来。”宁轻鸿的眉眼愈发舒展开,笑着招手,静静瞧着乌憬亦步亦趋地站起来,走到他跟前,才动作起来,将少年天子揽在自己身前。 他坐着,乌憬站着,面前就是那如山堆叠的折子,眼睁睁瞧着宁轻鸿起了兴致,执着他故意笨拙地攥着朱笔的手,带动着他在折子上落下一笔又一笔。 乌憬很乖,一动不动,睁圆了眼睛,似乎有些神奇地看着宁轻鸿带自己的手,写下那般好看的符号。 虽然是借着臣子的手去批折子,但大周天子总算有些名副其实了。 拂尘上前一步,“爷,若是外人知晓你让陛下批了折子,怕会……” 宁轻鸿噙着笑,“会什么?” 拂尘忐忑地闭上嘴。 宁轻鸿,“多嘴之人,杀了便是。” 乌憬手一抖,笔下的字顿时花了,他霎时提起一口气,晓得自己这次露的陷有些大,他可不能让宁轻鸿发现自己不是个傻子。 他立即慌乱地想抽回手,后退着,想亡羊补牢,于是像知道自己做错事一样低下脑袋,语无伦次道,“不好看了,哥哥不要丑,乌乌自己玩,自己玩。” 宁轻鸿用力攥紧乌憬想抽回的手,“乌乌,不要乱动。” 乌憬控制不住地跌坐下来,呐呐地摇脑袋,“不动,乌乌乖。” 宁轻鸿安抚道,“没事。”他用朱笔将涂花的字划去,“抹去便是了,乌乌在怕什么?” 语气不疾不徐,似乎另有所问。 乌憬呼吸都要屏住了,神色佯装失落,“做错事,哥哥就不跟乌乌一起玩了。” 宁轻鸿笑,“怎么会?”他轻声,“哥哥跟乌乌玩得很高兴。” 他坐在宁轻鸿怀里,这句话几乎是贴在乌憬耳畔上说的,同语气一样轻柔的呼吸细密地洒在乌憬耳颈间,激起了他一身的鸡皮疙瘩。 几乎都要以为宁轻鸿看透他玩什么把戏了。 但乌憬知道,宁轻鸿今日送给他一盘的玩具,就是信了他是个傻子。 乌憬只能装作耳朵被呼吸弄得麻痒,下意识前倾避开,“痒。”他皱着小脸,“有虫子咬乌乌。” 宁轻鸿轻笑,“殿内哪会有蚊虫,陛下多虑了。”他又执起乌憬的手去批奏折,“想来陛下还未批过折子吧?” “今日微臣冒犯来教教陛下。” 他嘴里说得冠冕堂皇,瞧上去好商好量,但实际上,乌憬在他怀里根本不敢轻举妄动,没有任何的选择权。 握着乌憬的手去批奏折,即使宁轻鸿一目十行,也比平日的速度要慢得多,因为多有不碍,沾墨时还把乌憬的袖角指尖都弄脏了。 他坐得不自在,手又被宁轻鸿弄得发酸,几乎立刻在心里把刚刚对这人的几分感动都用谢朱笔抹去了。 慢慢的,见宁轻鸿当真在认真地批折子,乌憬才缓缓卸下提着的心,他微微侧着仰脸,就能瞧见垂眸专注的宁轻鸿。 长得还怪人模人样的, 他不服气地在心里唧唧歪歪。 下一瞬,宁轻鸿似有所觉,“乌乌在看哥哥吗?”他笑着抬笔,语气似责怪,“微臣劳心劳力,陛下却一点都不专心。” “该罚。” 他攥着乌憬的手,在天子的脸上画上一笔朱红。 随后又感到愧疚一般,细细用指腹给乌憬擦干净,朱砂在乌憬白皙的脸上划开,被人肆意涂弄,花成一片。 偏偏乌憬只能懵懂地眨着眼,一副不知道宁轻鸿在干什么,以为哥哥还在跟自己玩。 只能生着闷气,任由自己被人当个软面包子一样地玩。 别以为他不知道这人在捏自己的脸! 片刻,宁轻鸿才收回手,微叹,“擦不净了。”终于大发善心,“罢了,带陛下去净面。” 乌憬脸上花成一片,显然不是用湿帕子一时半会儿就能擦干净的。 乌憬心里气鼓鼓地被宫人拉走了。 拂尘这才上前,想为千岁爷净手。 宁轻鸿只抬抬手指,让他退下,回味着什么一般,“太妃养得那只狸奴摸起来倒是跟天子截然不同。” 一个是猫,一个是人,当然不同。 拂尘讪讪,不知主子为何突然这般比较,只道,“爷,陛下方才怎么突然抖了一下?” 宁轻鸿笑,“我如何得知?” 拂尘,“若是……”他跟那些内阁大臣们怕的是同一件事,他知晓千岁爷是全然不在乎的。 千岁爷没病时,有腕力让朝臣生不出别的心思,若是病了,就更不在乎了,主子连自己都不在乎,更别提旁的事。 拂尘只能小心又小心地劝着。 宁轻鸿摩挲着指尖残留的朱砂,只笑,“若是装的,未免太像。” 把密报奏折放到天子跟前, 都不会将它们记下来。 为您提供大神 鹤安 的《成为偏执宦官的傀儡皇帝》最快更新 该罚 免费阅读.[.aishu55.cc] 九连环 宫人用温水细细将乌憬脸上的朱砂擦净,只是颜料抹去了,被人揉捏出的红印却难消去。 等乌憬再回来,宁轻鸿也不再作弄他,而是去批那堆成山的折子,一直到了用过午膳,他脸上的印子才堪堪消去。 他跟了宁轻鸿一日,也晓得这人的习惯了,早在上午便把午觉补了,现下不会犯困了,就跟在人身后当个安静的小尾巴。 宁轻鸿走了一会儿,便寻个景色好的地方坐下来,静静地冲茶泡茶,随后会半躺着浅眠片刻,宫内无趣得很,没什么能让他取乐的。 至于乌憬,他的心思已经不在这了。 他看宁轻鸿似乎睡着了,小心地把刚刚对方斟的一盏茶搁在石桌上,然后四处张望着。 乌憬在找那只小野狗。 虽然他晓得自己不能陪狗狗玩了,燕荷知晓他喜欢,也会帮他养着,但还是有些不放心。 只要宁轻鸿一来,先前所有伺候的宫女太监都得换一批人,虽然乌憬不认识,但看拂尘对能近身伺候的宫人都如数家珍的模样,也能猜得出那些是九千岁自己的人。 这两日来,他一个养心殿原本的宫女姐姐都没见着,更别说燕荷了。 也不知道小狗有没有被放回去,没了他,有没有人记得给它喂吃的。 直到乌憬眼尖儿,瞧见草丛里一只嗅着味钻过来的小狗狗,它拖着条残腿,似乎还记得乌憬,安安静静地趴在原地,换作平时早冲过来舔乌憬的衣角了。 现在就像在害怕着什么。 乌憬眼一亮,偷偷看了眼还在浅眠的宁轻鸿,小心翼翼地站起身。 拂尘一个没看住,就让人给遛跑了,他当即想叫住陛下,又想起才睡下不久的主子,硬生生闭上了嘴。 千岁爷好不容易能睡上一会儿,可万万不能吵醒,他做了个手势,示意宫人跟上去看着陛下,别让这小傻子玩疯后跑不见了。 见乌憬过来,趴着的小黄狗才支起身,向少年靠近,正要抱起狗狗时,乌憬想起什么,不甘心地把伸出的手缩回,用气音对这只小黄狗道,“不准过来,离我远远的。” “不然不给你吃的了。” 挥着手装出副凶巴巴的样子。 等小狗乖乖趴回去了,乌憬才把自己的手伸出宽袖,把一个藏在手心里的糕点放在地上,是刚才溜走时偷偷顺的,“吃吧。” 怕宫人不给他喂狗,悄悄了藏起来。 点心的碎屑沾了他满手,他也一点都不嫌脏,开心地看着小黄狗凑上来,用鼻尖顶顶他好不容易拿过来的点心,一口一口“呜呜”吃着。 乌憬就蹲在地上,抱着自己的腿,下巴抵着膝盖,静静看着小狗吃,忍了好久,才试探着想伸手摸一把狗狗耳朵。 隔着袖子,很轻地摸了一下。 摸了一下,又摸第二下,眉眼都弯了起来,他高高兴兴的,根本不晓得身后亭子里早就一片死静。 拂尘低眉垂首,一声不敢出。 过了很久,玩够的乌憬才起身收回手,准备遛回去,一转身,就对上一双笑意浓浓,似乎很富有闲心的双眸。 宁轻鸿不知何时醒了,他睡前摘了朝冠,此时墨发半散,官袍却跟睡前一样一丝不苟。 宫人想上前为他戴冠,被拂去,“退下罢。” 他看着被抓包后愣愣站在原地的乌憬,徐徐站起身,宁轻鸿笑,“陛下,微臣还有要事,便先告退了。” 乌憬有些心虚,又困惑,“哥哥?” 宁轻鸿吩咐拂尘,“起轿回府。” 他眉眼淡淡,似乎留在宫中的兴致总算消退了些。 见人转身要走,乌憬便如同往日一般,乖乖地小跑过去,跟在宁轻鸿身后,当个安静的小尾巴。 也没人去赶天子离去,拂尘犹豫几分,在他下决定让宫人把陛下拉开时,乌憬用自己沾了点心碎屑的脏手拉住宁轻鸿的衣角。 动作极为熟练。 宁轻鸿被扯住,也很有耐心地停下来,“乌乌拉着哥哥做什么?” 乌憬扯扯他袖子,犹犹豫豫地伸出一双手,摊开自己脏兮兮的手心到人跟前,给宁轻鸿看,“没有摸狗狗。” 绞尽脑汁地在心里想着还有什么撒娇话。 他看明白了,这人吃软不吃硬, 他闹脾气不让这条大腿跑才是错的。 宁轻鸿神色未动分毫,依旧是让人琢磨不透的笑,“不摸便不摸,乌乌的手这么脏,该去洗干净了。” 乌憬懵懵懂懂地点头。 下一瞬,就被识相的宫人带去净手了。 乌憬走三步,停一步,见宁轻鸿停在原地,拂尘在说些什么,似乎在等他,才乖乖跟着宫人走。 拂尘,“爷,这轿子可还要备?” 宁轻鸿反问,“为何不备?”他眉眼微动,轻笑,“总要给些教训的,不然哪日怕会将爪牙伸到我脸上来。” 拂尘便识相道,“是,千岁爷您也有两日未回府了,宫中到底是无趣些,不比宫外,奴才让人将余下的折子都送去府上。”他知晓怎么让千岁爷满意,事事安排妥帖,“待会儿陛下净完手,便送回养心殿去?” 宁轻鸿一边赏景,一边不紧不慢地走,“记得将那些玩物都带过去。” 拂尘讨趣,“爷也有些日子没瞧那影子戏了,不若奴才唤个班子到府上来,好热闹热闹?”他话音刚落,就面色一变,极快改口,“瞧奴才这嘴,府上哪日不热闹。” 千岁爷只笑着看他一眼,就让拂尘背后发紧。 那十日宁轻鸿闭府不出,里边伺候的人都提着个胆子,别说热闹了,连人气都没,也不算拂尘说错。 只是他心里头晓得,却说不得。 尤其让千岁爷听见。 拂尘只好战战兢兢地又道,“今年前来科考的士人们都入京了,在各个酒楼茶馆城郊园子都办着文宴。”他问,“爷若是有兴致,不若去瞧瞧有什么好苗子?” 说着,他们已然出了御花园,步辇就在外候着,轿子也在出宫的东侧门外备好。 宁轻鸿上了步辇,阖眸继续歇息着,淡淡地道,“不过是些酸腐文人,若真有求到我跟前的,才让我高看几眼。” 那些四处找着门路,敢孤注一掷,甚至倾家荡产,就为了见他一面出人头地,有这种魄力的人懂得迂回,肚子里也当真有点墨水才这般自信,也最是好掌控。 今年科考过了,朝堂才能彻底清洗过一遭。 · 等乌憬洗完手,发现回去时是燕荷领着他,就显得宁轻鸿早就走了。 至于吗?又没摸到。 乌憬气忿得很。 回了养心殿便恶狠狠地抱着那只布老虎左揉右捏,像在对谁发泄着什么,倒头补了个觉,一醒来就到了晚膳的时辰。 用膳前也是燕荷来叫得他。 只是燕荷神色古怪,看着只穿了里衣的天子,“陛下,您别动。” 乌憬奇怪地看着燕荷撸起他的两只袖子,看了看他的小臂,又蹲下来掀起他的裤脚,看了看他的小腿,似乎在找些什么痕迹。 见乌憬肤色雪白一片,才松下一口气,又隐隐含着担心,压着声音道,“小傻子。”燕荷许久没这般唤过他,此时神色竟有些严肃,“你身上若是哪里疼了,便同我说。” 乌憬这次不是装的,是真的茫然,“燕荷姐姐,乌乌不疼呀。” 燕荷只道,“不疼就好,不疼就好,用膳罢。” 怪怪的。 乌憬闷头吃完了晚饭,便被拎下去泡热汤子了。 刚来时他还不习惯没有夜生活,早睡早起的日子,但现下已经习惯了,毕竟夜晚哪里也不能去,也没什么好玩的。 等回到床榻边,乌憬才发现今日宁轻鸿给他的那些小玩具都被宫人拿过来了。 除了麦芽糖被收走了,其余的都堆在角落里,像搭了个小窝,变成了乌憬榻上的秘密基地。 他下午睡过,现下并不困,只在燕荷熄灯时问了一句宁轻鸿,“哥哥去哪里了,他不跟乌乌一起睡觉了吗?” 燕荷动作一僵,不知为何,神色隐隐有些尴尬,“千岁爷不在宫内。”她飞速说完,飞速离去。 她还紧着去同内卫府的人禀报,忽略了身后看向她背影的迷茫视线。 到底是哪里怪怪的? 乌憬想不通,等寝殿就剩下他一个人了,他才扑腾着倒下去,趴在榻上玩。 一眼相中很久都没玩过的九连环,他还记得解法规律,只是每一步都很是麻烦,要费上不少时间。 乌憬从趴着,到盘腿坐着,又倒下去,最后觉着冷了,缩进被窝里,暖意一裹上来,困顿就浮起,他迷迷糊糊努力睁着眼睛,把九连环的最后一步解开,手一歪,就倒头睡了过去。 ……好困,明天再复原吧…… 反正今晚他一个人睡,没人会发现。 只是他睡姿不好,生病发热那日就能瞧见几分,昨日有宁轻鸿这一向觉轻的管着,还算安分,今早一觉起来,乌憬手里分成两半的九连环就只剩下九个环了,那根杆子早不知被他踢到了哪里去。 迷迷瞪瞪的乌憬爬起来盯着手里看了一会儿,找了一圈都没找着。 最后想着要到燕荷进来叫他的时辰了,才不太在意地随手把那一连串九个环往床底一塞,就搁在他先前带回来的两个糕点盘子上面,发出“叮啷”一声响。 是先前乌憬才见了宁轻鸿两面,偷偷吃完糕点,带回来的瓷盘,被擦得干干净净,除了那九个环,甚至还有他之前顺手捡回来的漂亮小石头。 把垂到地的床帘往下一放,就成了他专属的秘密藏宝库。 谁也发现不了。 全然忘了早就十几日前,他这养心殿翻过一次新。 为您提供大神 鹤安 的《成为偏执宦官的傀儡皇帝》最快更新 九连环 免费阅读.[.aishu55.cc] 第22章 想 《偏执宦官傀儡皇帝》最章节 第22章 想 未见! 陆白抓手,。 陆白放手!安夏儿挣扎,恨达荣浩。 没必手。陆白甚至再看达荣浩眼,只蝼蚁。 秦秘书道,,少夫。 展倩走夏,次给麻烦 陆白只道,安夏儿。 展倩没,缓缓低低头。 安夏儿挂眼泪,陆白,虽展倩叫提议餐厅,怪,错。 吃饭。陆白冷冷眼旁边达荣浩,胆敢向手并威胁世界蠢货确眼神慑像达荣浩绝,安夙夜赶安锦辰旁边,检查安锦辰伤势,锦辰,怎么? 安夏儿怔,回头,锦辰? 只见,安锦辰只手臂血。 安夏儿走,锦辰,? 肩膀,想必救护车已。安夙夜道,必须马医院弹取。 安锦辰看安夏儿,想刚才安夏儿陆白话—— 什么话。 陆白看,没,及弹取危险。 安锦辰紧握手,唇。 。陆白又道,兄弟肯安夏儿担她感兴,兄弟协助救。 安夏儿道,,锦辰,谢谢安夙夜。 安锦辰低头,姐姐,? 安夏儿怔,旋即,回头看眼陆白,嗯,很。 旁边,安锦辰缓缓抬头,看刚才肯安夏儿跪贵男,帝晟集团总裁。 安夙夜旁边指挥警察,带回审讯,看受谁指伤员,让医护员赶紧警察回答联系医护员,给被打半死达荣浩戴**。 突,躺达荣浩又笑,陆白,死么,么?警察难道敢警察么? 安夏儿紧握手。 展倩恨道,渣 秦秘书看知死活谓嫌命长又怎!达荣浩被安锦辰踹脑袋血,猖狂,交给警,难死罪,坐几,陆白刚刚口口声声,但又怎没办吧,亿万富豪,没办监狱 包括警察愤怒达荣浩狂徒,敢挑衅陆白! 陆白保镖直接达荣浩,枪蹦啊!达荣浩笑道,看手,警察犯!陆白罪! 保镖牙切齿。 果没场,犹豫扣,直接将送达荣浩西安夏儿站给达荣浩耳光,只见陆白没话,颀长身躯转身往包走门口走门,步伐回。 包括警察。 陆白?安夏儿看陆白脸色。 陆白走达荣浩,顺手旁边保镖手枪,准达荣浩脑袋—— 陆白干什么?达荣浩脸色瞬变警察—— 砰!砰! 连续枪。 世界安静。 安夏儿瞪眼睛,旁边展倩脸色白。 安夙夜警察看幕,,没任何声音。 血蔓延,画惊骇! 死。陆白看脑袋花已达荣浩,像看介蝼蚁,眼神冷漠无比,很惨。 完,将枪抛回给保镖。 犹豫,杀达荣浩。 秦秘书张纸巾递给陆白,脸,陆总,请擦手。 陆白擦纸巾边擦手,警察,位警官,什么? 警察额边流汗,看惊胆颤,没声。 ——未见什么。陆白将擦纸巾扔边,再次问。 最逼问。 陆白,,但干干净净! 胆战余,门,门!什么,歹徒么 安夙夜转身,速警察道,警歹徒挟持陆少夫,情绪激质非常危险,情况紧急枪将歹徒击毙,明白警察明白,没陆白怎头,明白。 陆白负手,修远,门。 。 秦秘书门,见又批警察领队安夙夜警礼,**厅叫支援,请问情况怎? 已将陆少夫。安夙夜道,受伤,挟持陆少夫歹徒刚才已击毙,领队道,歹徒尸 救护车么?安夙夜又问,受伤枪,需医院救治。 为您提供大神 鹤安 的《成为偏执宦官的傀儡皇帝》最快更新 第22章 想 免费阅读.[.aishu55.cc] 第23章 秘密 《偏执宦官傀儡皇帝》最章节 第23章 秘密 胡亚,常崇德胡亚秦书凯秦书凯手比胡亚,但胡亚少跟己又称老校友头,次又低头己帮忙,话,低头见抬头见适。 让常崇德感觉难,既秦书凯利益,又给胡亚怎么做才呢? 常崇德问胡亚,老胡,什么原,邬区长居区委书记秦书凯闹步? 常崇德基层步步干,太知道基层情况,书记区长谐,矛盾,但共戴,书记区长弄步,,更何况,秦书凯,常崇德比较,此比较光没什么,秦书凯做绝步。 胡亚知很情,即便隐瞒月亮湾商项目秦书凯矛盾简单遍,常崇德明白,典型盘,争权夺利导致系列愉快争夺始邬允许秦书凯入,结果秦书凯击,光处位置,省城请老领导胡亚帮忙。 常崇德听完胡亚番叙述,冲胡亚笑笑,胡『席』,基层副职手段住想办难堪,跟秦书凯声,但让秦书凯解除位邬区长,只怕啊。 胡亚此刻最愿首先保证邬安,』,此听常崇德话帮忙意向,阵激,赶紧鸡啄米,放吧,教训,信邬区长知道该怎么做。 常崇德,胡『席』意思明白,秦书凯熟悉,稍候跟秦书记联系,属,教训区长,毕竟手,,居 争权夺利闹矛盾老领导次,未必帮次,让向秦书凯道歉,处,没少整麻烦。 胡亚见常崇德提及跟秦书凯沟通此,悬总算满脸堆笑常崇德连声道谢,转身满意足常崇德办公室。 常崇德胡亚胡亚东西认真欣赏。 再,胡亚办公室,见邬望眼欲穿胡亚,赶紧身候。 胡亚光低声句,先。 邬光赶紧快走几步,胡亚办公室门先。 胡亚屁股坐真皮座椅,忍住先长长口气,邬光,情弄难办啊。 邬情没办,脸『色』怯怯声音问胡亚,老领导没办吗? 胡亚被吓土灰『色』脸『色』,冲摆手条件,光回向秦书凯低头认错,处处跟秦书凯配吗? 邬脸『色』更暗淡情愿口气,胡『席』,您最清楚,委屈少,低头脚,,给再吐口吐沫,吧。 胡亚见邬光居肯,冷笑道,邬光,头给强呢?班房给强?告诉果真。 邬愣住眼直直胡亚,半晌没声。 胡亚副语口气,邬光,手提携,谁委屈受,摆明胡亚情况复杂,知道秦书凯背景厚,手,却偏偏斗,糊涂? 忍浪静,忍则『乱』谋,低头话,忙。 邬光见胡亚话刻薄尽管乐意,却低头软软语气明白胡『席』口气啊。 胡亚听邬服软意思,放软声调,长长口气,邬光,区区长位置吧?手底信,想想看,身难保,底更惨,候,做目光短浅,长远眼光,知道秦书凯很意见,脸跟话,凭什么跟斗呢? 邬光听胡亚清醒啊,腹背受敌跟赵红霞道策划**案连累班房,候,安,至尊严,只先保住安,至少青山愁没柴烧,君报仇晚吧。 尽管,邬胡亚求,回老老,跟秦书凯处,争取让改善跟秦书凯系。 邬省城托系找门办候,秦书凯,晚冯雯雯候,冯雯雯很热情迎接,很快衣,床。 第,秦书凯候,冯雯雯已。 秦书凯冯雯雯做早饭,楼,招呼司省城,次回专程拜访曹**听岳父季云涛透『露』曹**背景,秦书凯曹**放长鱼,己跟曹**接触,留给曹**印象此秦书凯估『,底交情,只常『见见,送送礼,己跟曹**系才疏,,随己职务提升,跟曹**己想结果,让己努曹**圈意味北京城某位身居领导,**尚未功,啊。 回省城,秦书凯先回趟,,父母帮忙带儿,早晚接送,放,周末负责接送补习班,**很辛苦,儿周五课,周六补习班,原秦书凯曾建议老婆刘丹丹,每周至少给儿玩玩,毕竟嘛,没必 童趣。 刘丹丹却,儿班级补习班,除补习英语,跆拳道,际象棋,孩连吃饭安排,直接坐父母晚饭解决校接,直接送补习班继续课,周六课程更安排满满,连洗澡计划妥妥帖帖才。 秦书凯听话,知道怎么答才周末只补习科,每,回吃完晚饭才做节奏跟比较,已很轻松。 母见儿,头句话必句话,吗?没吃。 秦书凯忍住笑,母卖包,又每准备包给孙吃,老知足。 父酒摆吃饭吗? 秦书凯吃,忙,难陪您老吃顿饭,今陪您杯。 儿,见道,,爷爷 为您提供大神 鹤安 的《成为偏执宦官的傀儡皇帝》最快更新 第23章 秘密 免费阅读.[.aishu55.cc] 第24章 事发 《偏执宦官傀儡皇帝》最章节 第24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