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欢》 1. 化枭为鸠(1) 阴冷潮湿的地牢里充斥着刺鼻的腥味,烛火摇曳将一层阴翳斜打在许清欢瘦削的下颚。她双眸涣散,皓腕被铁链磨的血肉模糊。 斜月当空,如一条波斯进贡的柔滑绸缎往下滑落,覆盖在苍沉的大地。只听得见聒噪的蝉鸣,和脑中名为理智的线,崩断的声音。 三日前,为保少帝她从江南乘了船,火急火燎地往谪阳赶。盛长安手持重权,在除夕夜造了反。掌握大批兵马攻破都城谪阳只花费了三个时辰,马蹄踏破庄稼,踏碎满地的清辉。 她没想到南梁的国力已经孱弱到了这个地步,方方面面都有阉党渗透。 偏偏她千算万算,还是算漏了一步。许清欢宠信的少年将军迟澄,是她的左膀右臂。却被盛长安策了反,大批士兵倒戈。就这样将她押至离谪阳最近的上都。 许清欢细腻的手腕被铁铐磨得鲜血淋漓,她就这样被关在这地牢里整整三日,盛长安有意留着她一口气,给她喂了三日的山参来吊住精神,惹得她日日鼻血都止不住。 两个时辰后,她听见那人轻盈的步伐,盛长安一袭绯红蟒袍如雪的长发只随意的束起。他那双狐狸眼泛着讥讽之色,勾唇笑意却不达眼底。 与他对比起来,许清欢显得落魄的多。她的寝衣已经染上灰尘,头发也乱糟糟地垂在腰侧,她还没来得及换常服便匆匆上船想要赶往谪阳,却又因兵败被押入这大牢,如今所着的衣物已经是破烂不堪。 她脸色苍白唯独那清冷的桃花眸仍含着不屑。她讥讽开口:“你这没根的东西,纵然是穿上蟒袍,也丑陋至极。” 他们针锋相对多年,自是知道如何才能使对方恼怒。果不其然,盛长安的脸色骤然沉下来了,但他还是一副阴恻恻的笑容。 “咱家一介阉人,自是不配与长公主交谈,不如就让迟将军来与您畅谈一番。” 迟澄闻言缓步踱向许清欢,他低垂着眼帘,看不清神情。 盛长安带着胜者的姿态转身离去,迟澄则是跪在地上对她行了个大礼。许清欢气极反笑,“我当你是朋友,你还真是没违背承诺,对我两肋插刀。”迟澄只跪在地上缄默不语,许清欢自知大势已去,但还有搏一搏的机会。 “你以为盛长安会放过你吗?你手握大权,他那般谨慎多疑的人,怎会留你?况且元家满门忠烈,最瞧不上的就是盛长安这种奸佞宦官。而他又怎么会放过元家?放过你心爱的元禾?” 迟澄猛然抬起头眼神晦暗,“长公主放心,黄泉路您不会孤独一人。”他一抬手侍从便送上了一杯鸩酒。许清欢眸子都没抬一下,云淡风轻地说:“劳烦迟将军送我最后一程了。” 盛长安正把玩着手中的琉璃花瓶,迟澄扣响了房门随后步入。他手里拿着雕花青铜酒杯,杯面嵌着两颗玉石,还雕有两只龙正戏着珠。 “她死了?”盛长安语气平淡。迟澄微微颔首入座,倒了两杯酒。盛长安双眸微凝,“咱家觉着迟大人还是脱下这身盔甲为妙。”迟澄应了一句,随即起身走到一旁,卸下铁甲。 他回来以后,盛长安举起酒杯,与他对饮。 “九千岁可会放过元氏一族?”迟澄终于启唇。 盛长安的手一顿,一双妖异的眸子堪堪扫过他。“成王败寇,顺我者昌,逆我者亡。” 闻言,迟澄良久不开口。 一柱香后,盛长安忽然觉得胸口一阵抽痛,他错愕地抬起头哇的一声吐出一口血。迟澄终于展露了笑颜,“您成也是因为谨慎多疑,败也是因为谨慎多疑。”其实那杯毒酒迟澄并没有递给盛长安,而是给了自己。他知盛长安谨慎,故意用了双龙杯引他换酒,也是盛长安自己将无毒的那杯酒换给了他。 “大人可曾听过一句话,鹬蚌相争,渔翁得利。” 南梁八年谪阳事变,皇帝遇刺。将军迟澄平定战乱先帝未留子嗣,迟澄登基,改国号为元七。 最初她只觉着冷,再然后是一股钻心的疼。许清欢猛地扎起身子惊呼,吓得婢女春荷连忙查看她可有事。 许清欢喘着粗气惊魂未定,在看见春荷时怔愣了许久。 春荷自幼伴她长大,两人情同姐妹。可却因自己一时糊涂将她送出了宫,让盛长安捉去严刑拷打。 她至死都未曾吐露与自己相关的事。 许清欢樱唇微张半天吐不出一个字,她不知自己是到了阴曹地府还是在哪,她一把搂住春荷红了眼眶。春荷被这个突如其来的拥抱,弄得有些猝不及防。 “小主.....您的风寒才好,还是先躺下好生歇息吧。”许清欢看着周围熟悉的布局,寒酸而简陋,只有一枝梅花探入红窗。这不是她的府邸,而是最为偏僻的斜芳殿。坐落在离冷宫不远处的东南方向,也算是皇嗣的冷宫了。春荷见许清欢恍惚的模样,更是心疼。 “皇上竟然信了那些个招摇撞骗的道士所言,将您迁来这斜芳殿。” 许清欢如梦初醒。 斜芳宫,灾星。她竟回到了及笄之年。 苍天有眼,许清欢笑出了声。 她的嗓音还有些沙哑,是染上风寒久病不治带来的后果。 许清欢踱至铜镜前,镜中倒映着她还稚气未脱的容颜,杏脸桃腮,樱唇皓齿。黛眉下一双掺着碎冰的桃花眼氤氲着水雾,她脸色苍白眼角下的乌青,显得她有几分憔悴,却还是难掩清冷如昙花的气质。 许清欢的眼神透出与这个年纪不符的凛冽,既然苍天开了眼,她自然是要把握住这个机会,灭掉那个该死的阉人。 迟澄是在她被送去和亲以后才入军营,现下还有三年,不急着收拾他。 当下最要紧的,是除掉盛长安。 但是.....许清欢微蹙着眉头。一切都要重来,她现下还只是个人人可欺的四公主。 “春荷,同我去一趟冷宫。”许清欢只着了一件素净的枯黄平织襦裙,她拾起那根玉兰花木簪,随意的挽了个发髻。春荷有些惊诧,她的公主陛下何时自己会梳发了,不对..... “小主怎的要去那?若是被发现了,您一定会受罚的。”春荷急忙说道。 许清欢摇摇头,“我记得今日冷宫的侍卫回家探亲。我们得快走,不然待会他们就回来了。” 春荷见状也不再阻拦,许清欢突然又摆摆手。“你不必同我去了,你留在这儿。”春荷还来不及说什么,许清欢便拿起她枕下那根十分锋利的簪子离开。 春荷还瞧见,她纤细的手腕上绑着的从床上扯下来的纱带。 许清欢走在这宫道上只几步路便到了冷宫,蛛网结在门槛上。她回望着这宫墙,朱红的雕甍下垂挂着几滴露珠,这抹红实在是刺眼,像是人的血一样。 许清欢推开尘封的宫门走进去,一阵阴风吹过犹如刀子一般割人脸颊。她不禁打了个寒颤旋即迈开步伐。 许清欢时不时会听见冷宫弃妃的胡言乱语,有叫骂,有恳求。 她走到最里层推开门,发出刺耳的吱嘎声。 她的母妃春熙,便被关在这儿。 春熙本是勾栏里的舞女,那年皇帝下江南宠幸了她意外的留下了种。许清欢知道,本有人要给她母妃赎身,可就因为那次宠幸,她有了身孕。男子之薄情,当场扔下了她离去。偏偏天公热衷于戏弄她,让她捡到了皇帝遗留在她房间的玉佩。 她来到宫中日子并不好过,她的出身被所有人都不耻。一开始,皇帝还会宠幸她,后来也因为旁人的闲言碎语而对她生了厌。 许清欢的母妃,是个实打实的蠢货。得罪了贵妃不说,还用巫蛊之术诅咒皇后被发现,因此进了冷宫。 春熙头发凌乱一双眸布满血丝,她是个爱美的人,如今眼垢甚至沾在了那张曾经娇媚不已的脸上。她听见有人来了以后立刻起身,“是皇上吗!”可当春熙看见是她的女儿来了以后,脸色顿时变得难看。 她眼里充满了怨毒,仿佛是许清欢害她入了冷宫似的。“你这个小畜生!本宫当年怀你的时候用了那么多生子偏方,结果还是生下了你这个不中用的女儿。若当初没有怀上你,我早就已经跟着那官人离开了!” 这些话,许清欢在上一世便已经听腻了。 “说完了吗?”许清欢淡然开口。 “你若是个皇子,我也不会沦落于此!”春熙口无遮拦的骂着她,而许清欢只是将垂在脸边的碎发拢至耳廓眼神平淡无波。 “那串佛珠,给我。” 春熙一怔怒极反笑:“你这个小畜生就是个灾星,竟然还盼着用佛珠来压你的煞气?” 有些事情,一回生二回熟。 许清欢没有和她干耗着直接走上前一把扼住春熙的脖颈,她将那根锋利的簪子刺入她的心窝,听着春熙的尖叫声她厌恶地咂舌。 许清欢扯下自己手腕上的纱带勒住春熙的脖颈不断收紧,一开始她还会拼命挣扎尖叫,去抠她的手。渐渐的,身下的人逐渐没了声息。 许清欢甩了甩手,随即屈腿蹲下在春熙的身上摸索着。 那串悟彻大师赠予春熙的开过光的香檀佛珠,是她讨好太后的关键。 许清欢看着成色极好的佛珠上那一抹血迹只觉得厌恶,“真脏。” 许清欢没有急着回到斜芳殿,她绕开众人来到奉天楼。这座供奉神佛高耸入云的佛楼是她前世最爱去的地方,她踏上云阶每走一步眼神都会冷冽几分,步入楼内几尊金佛就这样闯入她的视线。 楼内焚着香,窗边的昙花还未盛开。 许清欢莲步款款,她跪在蒲团上阖着双眸,鸦睫微颤虔诚的诵着经。半晌后许清欢点燃香柱,她将其插入香炉中弯眸。 一路走好,母妃。 就在回程时,许清欢抬起颌瞧见乌云密布的苍穹,像是天公发了怒紧蹙起眉头一般,不一会儿就倒下一盆大雨。许清欢的软鞋踏在水中溅起泥点子弄脏了她的裙摆,浓雾全都堆积在前路,她急忙想要回到斜芳殿却不小心撞到了一个执伞的太监。 那太监猝不及防地被她撞倒,手中的伞滚落在地上。那小太监声音尖细跪在地上讨饶:“大人饶命,大人饶命!小的一时没拿稳伞.....” 许清欢听见大人二字以后猛地抬起头,她顾不得那些淋在她身上的雨,在撞进那双深邃冰冷的狐狸眼以后,她便像是浑身血液倒流一样。 雨珠顺着盛长安的额头往下流淌,划过他高挺如象牙般白皙的鼻梁。 他们视线交汇的瞬间便心有灵犀的移开,他们彼此察觉到这个细微的动作。到底是纠缠了一世的宿敌,仅一眼便看得出。 “咱家给四公主陛下请安。” 为您提供大神 春熙一枝花 的《清欢》最快更新 1. 化枭为鸠(1) 免费阅读.[www.aishu55.cc] 2. 化枭为鸠(2) 那小太监赶忙捡起伞踮着脚给盛长安遮雨,许清欢站在雨中由着那瓢泼的大雨打湿她的衣裳。她几乎无法克制的蹙起了眉头,她敛眸掩去眼底的恨意。 上一世,她就是因为冲撞了盛长安,被他罚跪在此三个时辰。一个公主给一个阉人罚了,这件事很快就传到宫里每个人的耳中,让她的日子更是难过。 也正是因为有了上一世的教训,盛长安才不会再让许清欢如意,那双妖得让人不寒而栗的眸子漫不经心地打量着她湿透的衣裳,眼里的嘲讽毫不收敛。 他临走前,回过头眼神幽深地望着许清欢露出诡异的笑容。 许清欢还是那个人人可欺的灾星公主时,盛长安已经爬到了秉笔太监的位置。她在这宫里本就是奴才都不如,若不是太后仁慈,她恐怕早已魂断深宫。 许清欢微微凝眸,她毫不拖泥带水地跪在地上。盛长安上一世罚跪她,反倒让她捡了个便宜被途径此处的太后领到了慈宁宫,也因此受到太后的耳熏目染,之后成了他最大的阻碍。 她身子才刚好,若是再跪在这硬邦邦的地上淋雨,估计身子骨会更弱。但是,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许清欢就这样一直跪在地上直到精神都开始恍惚时,一把伞撑在了她头顶。她眼里闪过一丝得逞的笑意,随后有些虚弱地抬起头。 “刘嬷嬷......” 被带去慈宁宫以后许清欢浸泡在浴桶中,她墨发如绸浮在水面上,纤长而浓的睫羽被水汽打湿。膝盖还在隐隐作痛,宫女前来伺候她更衣,将那件白色里衣套上后许清欢便自然而然地张开双臂,小宫女咂咂舌,似乎给她更衣很不情不愿。 她将衣带系紧以后领着许清欢走了出去,许清欢刚要跪下就被太后制止。她声音温和宽厚,还带着一丝心疼。“你这孩子本就身子骨弱,是谁叫你罚跪在那的?” 许清欢看着太后苍老的面容眼神温柔了几分,美人在骨不在皮,纵然太后已经苍老不已,但那双凤眸仍然有着不怒自威的能力。她和从前一样,不问自己为什么被罚跪,而是问是谁罚的她。 “并无人罚跪清欢,只是几日前清欢被他们说为灾星,便想着跪在宫道让佛祖瞧一瞧,清欢是不是真的会给旁人带来灾难。” 太后看着乖巧跪在地上身体清瘦肩膀还颤栗着的许清欢轻叹一声,“你性子内敛温和,又一心向佛,怎可能是灾星。倒是那些招摇撞骗的道士,也不知皇帝怎就信了这些个逢人说人话,逢鬼说鬼话的骗子。” 许清欢俯身叩首,抬起颌时那双桃花眼还盈满了泪。“只有您相信清欢.....”倏忽间许清欢想起什么似的将口袋里的那串香檀佛珠拿了出来,她平放于掌心呈给太后。 “这是母妃留给清欢的一串佛珠,当年母妃在宫外救下了悟彻大师,大师便将这串佛珠给了母妃。如今想了想,这佛珠放在清欢身上也不合适,便想要献给皇奶奶。” 太后微微一愣随后接过那串佛珠,果真是悟彻大师手上常戴的那串,怪不得之前太后出宫礼佛没见他手上戴着佛珠。 “为何留在你这儿不合适?” 许清欢很快接过话茬,她故作小心翼翼地说道:“回皇奶奶的话,经常.....会有人来向清欢借东西,有些时候是大姐姐他们,有些时候是奴才们。但是他们很少还给清欢,清欢便想着将这串珍贵的佛珠留给您,况且您还帮了清欢。” 太后闻言声音抬高了几分:“他们可管你借了些什么?” 许清欢一五一十回答道:“之前大姐姐向我借了一个香炉和一床锦被,奴才们管我借了炭火。” 太后用力一拍座椅扶手,“我才出宫几日,这些下人就越发没规矩起来,刘玉,去把大公主喊来,哀家倒是要好好问问她,究竟还借走了什么东西。” 说好听点,是借。说难听点可不就是抢吗?难怪腊月寒冬,这孩子还只穿了单薄的衣裳。太后不是不知道,这宫里的人惯会捧高踩低。 “刘玉,把库子里的蜀锦绸缎全部都拿到留芳阁,还有银炭棉被。” 刘玉小声提醒道:“太后娘娘有所不知,四公主的住所已经迁到了斜芳殿。” 闻言太后的脸色更加难看,她怜惜地看了许清欢一眼伸出手:“好孩子,快到哀家这儿来。” 许清欢立刻起身被太后揽入怀中,她实在是太瘦弱,骨头都很硌人。 “你以后啊,就多来陪陪哀家,陪着哀家抄经祈福。” 许清欢知道,这是太后给她的庇护。 回到斜芳殿时已是傍晚,落日余晖斜照在这宫墙上流泻在石板路上,许清欢的影子被雕甍切割。她抬起手理了理云鬓,发间别着的孔雀金步摇光彩夺目。她那双莲花软缎鞋也是太后赐的,跪了半个时辰,得了一份庇护,无论怎么看,都是她占了便宜。 许清欢回到殿后意外的看见了一个人。只一眼便将她所有的好心情都散去,取而代之的是厌恶与警惕。 盛长安身着月白色云纹锦袍,玄色蹀躞带环住他比女人还纤细的腰身。他仍是挂着笑,只是那笑意不达眼底,眼尾上扬使得本就狭长的眸子更添了一分狡黠。 盛长安连跪都没有跪只微微躬身,“咱家给小主儿请安。” 他的嗓音不算尖细,清冽明亮。偏偏生的妖艳不已,明明是个男人,却比女人还要昳丽。他眼睑下那颗朱红的泪痣搭上他一头白发,属实是妖异。许清欢每每回想起自己被指认为灾星一事,都会感到不悦。 明明眼前人才是真正的灾星妖孽,她可从未见过有人是白发,只听说盛长安以前也因为这头白发险些丢了性命。但如今,人人看了他这头白发都要奉承一句神仙下凡。 他也算得上神仙?说是邪祟还差不多。银发红痣狐狸眼,没能把盛长安这阉贼关在奉天楼也是许清欢最遗憾之处。 “盛公公前来本宫的住所,可是有何要事。”她刻意咬重了公公二字提醒着盛长安,他再怎么样都是个身体残缺的奴才。 盛长安眼神微冷但还是噙着笑,“咱家自然是要将太后娘娘送给您的东西都搬过来。” “哦?”许清欢连装都懒得装,两个人全都心知肚明。“您身为秉笔太监,这等小事怎会被推到您身上。” “小主儿倒是好手段,也还真是舍得下去身子,跪了半个时辰换来太后娘娘的垂青。” 他们二人话语中的嘲讽全都毫不掩饰,像一把把利刃不断地挑拨着彼此的心,只看谁先破了防发了怒。 许清欢走至黑漆雕纹桌前,纤长的玉指轻轻叩击桌面,她知道,盛长安已经想好了要如何除去她,不然他不会前来寻自己。 许清欢玉指蜷缩抵在太阳穴歪着头望他讥讽道:“只是不知,是谁了结了你这妖孽的命。偏偏老天开了眼却又被蒙蔽,竟让你也重来了一回。” 盛长安也不恼,只是笑着握住茶壶倾倒,他握着茶杯凑至唇边半天没有饮下,许清欢算是知道了,他竟然还敢嫌弃自己的茶不好。 她还没好气的对他说:“本宫这儿没有秉笔大人瞧得上的茶,天色不早了,您还是早些回去吧。” 还是赶紧滚出她的视线吧。 “长公主陛下.....不对,应该是四公主陛下,咱家现在若是想要您的命,还是很轻易的。”他不是在说笑,也不是在警告,而是在通知许清欢。 她现在左不过是个无权无势不受宠公主,他盛长安连南梁的天都能掀翻,连龙座上的龙头都能被他喊人拆卸换成蟒蛇,一个行将就木的太后,能奈他何? “你以为甄南能庇护你到几时。”他甚至敢直呼太后的名讳,狂妄不已。 许清欢的手紧攥着衣角,盛长安说的没错,如今他纵然还未爬到掌印太监的位置,但权力已经是大的让人生畏了。他若是想除掉她,就抛去暗杀,他在皇帝跟前吹几日耳边风,她就会再次被关入那暗无天日的思过宫。 思过宫是专门设立来惩罚犯了错的皇子公主,她有幸进去过一次,也是那一次,差点命丧黄泉。 “盛长安,那你可得快些下手,以免到时候本宫趁你不留神,就用匕首割了你的狗头。”许清欢冷嗤道。 她以前性子并不如现在这般桀骜,以前许清欢连一句混蛋都骂不出来,跟盛长安纠缠久了,粗俗的话也学会了,最后全都在死前走马灯时骂了出来。 盛长安的目光像毒蛇般,又有几分蛛网般的粘腻,让人生厌。纵是生了副好皮囊,透过皮囊往内里看,不过是金玉在外败絮其中。 他闻到她身上的清冷檀香扯着唇嘲讽一笑:“佛口蛇心。” 许清欢不以为然,“比不过您残暴狠辣的豺狼之心。” 盛长安忽而又笑出了声,他抬起手轻抚她纤细脆弱的脖颈,就像在抚摸玉器般,看似亲昵却充满杀机。“奴才还有要事要办,就先行告退了。小主儿可还是好好享受这为数不多的快活时光吧。” 盛长安的背影很高大,他离去以后许清欢恨不得将他碰过的那个茶壶砸的稀碎,可这是她唯一的茶壶,砸了便没了。她将盛长安碰过的茶杯扔在地上,还嫌恶地踩了几脚。 许清欢疲倦地靠在床头思考着对策,盛长安如今还不是那个权倾朝野只手遮天的掌印太监,自然是做不到一句话就将她杀掉。他惯会用阴招,恐怕是要在皇帝面前说些她败坏国运是灾星的话,他想要让她被关进思过宫,再悄无声息的了结她,给她安上一个畏罪自尽之名。 许清欢用力将茶杯放置桌案上,滚烫的茶水溅了出来。 “想除掉我,哪那么容易,盛长安。” 为您提供大神 春熙一枝花 的《清欢》最快更新 2. 化枭为鸠(2) 免费阅读.[www.aishu55.cc] 3. 化枭为鸠(3) 许清欢这几日睡得很不安稳,一阖上眼就会回想起前尘往事,以及鸩酒带来的痛苦。夜凉如水,她翻身下榻拿了一件流云披风,她系好带子走出了斜芳殿。 她实在是太烦闷,心神也不宁。 御花园的青石桥被清辉的月光覆上一层冰霜,那月光流淌在玉兰树上,被叶片切割成一份份光斑。她立于桥头向下凝望着自己水中的倒影,风起云涌,一阵阵波澜弄花了她倒映在水中的那双眼睛。 再过几日便是元旦宫宴,皇帝宠信那些道士,日日都要吃几颗长生不老的丹药。到时候,定然会有人再度请来些江湖骗子说几句吉利话,若是盛长安又要故技重施让那些人污蔑她为灾星。恐怕事情会更加麻烦。 许清欢的手平放在桥上收紧,忽然身后有人唤她。 是她的二姐姐,许娆。 许娆倒是颇懂中庸之道不偏不倚,但这次的宫宴,不论是臣子还是后妃皇嗣,都想要讨一讨皇帝许铮的欢心。 许清欢轻挑眉峰嘴角微微上扬,“二姐姐也是失了眠吗?”许娆颔首走上前,她握住许清欢的手一愣随即带了几分责怪的意味:“怎么出来也不带个手炉。”说罢她便将自己的手炉递给了许清欢。 她故作受宠若惊的模样连忙推却:“二姐姐不必担忧,清欢不冷。” 如若不是因为有上一世的教训,许清欢或许真的会与许娆交心。上一世其实许娆也没有做些什么,但她唯独对盛长安那个阉人有着一种她无法理解的依赖,三番五次阻挠自己。 其实是因为盛长安还只是个小太监时,是在许娆宫里当差,但那时许娆不受重视,只有盛长安对她好些。至于为什么,许清欢不知。 许娆见她推却便强硬地握住许清欢的手将暖炉递给她,“冬夜寒冷,妹妹身子骨本就柔弱,还是要注意些,出来待一会儿便快些回去罢,以免着凉。” “二姐姐,元旦宫宴就要到了,清欢本想着请来几个会说话的道士对父皇说几句吉利话,皇阿玛现在这么宠信道士,说不定高兴了还会赏我点好东西。可惜,前几日我便被道明了灾星的身份,恐怕连宫宴都进不去。” 许清欢低垂着眼帘语气还有几分委屈,她轻轻靠在许娆的肩头蹭了蹭。“二姐姐可想好要给父皇献什么礼了吗?” 许娆摇摇头,但眼神却变了几分。 “啊嚏。”许清欢打了个喷嚏随后说道:“二姐姐,你也快些回去罢,这晚风还是有些凉的。” 许清欢离开以后许娆目光深沉地望着御花园深处的凉亭,她垂首似乎还想等着谁。 不出所料的,许娆找了几个道士进宫的事情传到了许清欢的耳中。这件事许娆并没有告诉任何人,是那天春荷去取俸禄时路过御膳房从她的贴身侍女碧桃那儿偷听到的。 许清欢的笑声清冽如银铃,“再怎么聪明的主子,有个蠢奴才也是走不长远的。” 许清欢思索片刻后忍痛割爱将自己那袋银子和玉镯递给了春荷:“去,把这些送给他们,要隐秘些别让人瞧见。” 她伏在春荷耳边说了些什么,“是,小主,奴婢这就去。” 待到元旦宫宴,甄南太后硬是要让许清欢也参加,皇帝许铮虽是个无能软弱的君主,但却是个孝顺的人。他拗不过甄南便特地开恩,允许她这个灾星入了圣宸宫。 扶光身着粉蓝齐胸百合纹宫装,梳着垂挂髻显得有几分娇俏可人。 这场宫宴只有几个许铮的心腹臣子,其余全是宫妃与皇嗣。坐东面西为最卑,独她一人坐。连位分最低的妃子,都还没有得到这份“殊荣”。她倒也乐得自在。 许清欢瞥见盛长安以后只觉得晦气,可他落座的位置却已经是坐北朝南。是皇帝才能坐的位置,如今却成了他的专属。 在宴席开始前,许清欢得知盛长安已经晋升为掌印太监。 她眉心一跳下意识地看向盛长安,注视到她的视线以后盛长安仄首对她露出一个挑衅的笑容。 宴席开始前要先献礼,盛长安出手阔绰,将那南海的红珊瑚都献给了许铮,紧接着还有一个西域来的美人。许铮看着那身着薄纱肤若凝脂的美人眼睛都直了,几个臣子献完礼以后便是宫妃。 许清欢对于那些跳舞唱曲素来不感兴趣,只垂首思考着该如何对付盛长安。终于到了皇嗣,当许娆带来的那些道士上场时,许清欢才终于抬起了眸。 那几颗金丹被献给了许铮,龙颜大悦正要赏赐时,为首的道士忽然开口:“贫道自入宫以来便感应到奇特的气息,似是从一处靠近冷宫的东南处传来。贱民仿佛看见昙花盛开时月光倾泄于娇嫩花瓣之上的场景,应是谪仙降世福佑我南梁,只是这谪仙似乎步履艰难,本是下凡来护佑我南梁,却平白无故遭受了委屈。” 许清欢无奈的扶额,她怎么也没想到这个道士这么能编,换作是谁都不信啊...... 许铮将酒樽放下向许清欢投来了目光,在冷宫东南处的,便只有斜芳殿,那降世谪仙受了委屈,不就是在说许清欢吗? 让许清欢更没想到的是,皇帝与太后都信了,而且深信不疑。 甄南拿出那串香檀佛珠对许铮说道:“皇帝是知道悟彻大师的,哀家手上这串珠子可是清欢献的,若她真是灾星,定然会污染了这佛珠。可哀家瞧着这珠子成色极好,丝毫不见污染痕迹。” 许铮本想着赏赐许清欢并将她迁出斜芳殿,但只听闻盛长安冷笑一声,众人便屏息凝神。他如今已然是架空了许铮的权力,朝廷又有陆河与郑墨这两个祸患,许铮不得不依赖于盛长安。 “咱家记着,二公主陛下似乎是住在冷宫不远处东南侧的摘星阁,几日前也受了委屈不是么。” 许娆惊诧地看着盛长安不禁弯起了眸,她看起来高兴极了。 许清欢都快要将手中的丝帕绞烂了,她已经是怒极反笑索性直接掩面咬牙切齿。 盛长安的视线穿过人群落在她身上,他就喜欢看她这副气急败坏却又无可奈何的模样。 宴席开始以后许清欢便已经没了心思,她白搞了这一通,白花花的银子就像水一样一去不复返,还有她的玉镯..... 就在众人尽兴之时忽然一把剑凭空被抛掷过来,紧接着几个身着黑衣的刺客便闯了进来。 “来人!护驾!”太监尖利的声音回荡在圣宸宫,更是惹得众人惊慌。 与上一世一样的,这场刺杀不过是盛长安做的一场戏,目的是为了帮许娆。 但这次许清欢并没有坐以待毙,她跟随着人群一同逃窜,一时间竟接近了许铮许多。就在那把剑即将刺向许铮时,许清欢猛地向前一扑用手臂硬生生挡下了这一剑。 盛长安的手还悬在半空,他本是要推许娆过去挡剑,这样便有了护驾的功劳。 他咬着牙瞪着被许铮抱在怀中的许清欢,“竟然让你捡了个便宜。” 很快盛长安的人便解决了这些刺客,他居高临下地看向被许铮搂在怀中面色惨白许清欢,鲜血染红了她的衣裳,她疼得紧咬着下唇说道:“父皇.....你有没有受伤。” 许铮急宣太医,“朕无事,欢儿坚持住,太医马上就来了。” 许铮都没有想到,许清欢被他一直忽视甚至苛刻对待,却是唯一一个冲上去为他挡剑的。顿时他心里愧疚不已,这些年他从未陪过她读书写字,甚至连她出生时都不愿给她起一个名字而是扔给了内务府。 许清欢将头埋在许铮怀中,露出得逞的笑容。 盛长安啊盛长安,多谢你为我做的嫁衣。 但是接下来许清欢便笑不出来了。 “皇上还是要先保重龙体,快些回宫为好,四公主陛下就由咱家来照料,咱家直接带着公主到偏殿等着太医前来。” 许铮是个贪生怕死的,刚刚那惊魂一幕已经是让他身体都哆嗦了。他又说了几句无用的废话便赶忙带着一堆侍卫小心翼翼地离开。 许清欢被盛长安打横抱起,她的血流淌到他的月白云纹衫上,那殷红显得格外突兀。她听见他俯下身说:“我从来没有一刻像现在这般高兴,但这还不够,我希望,是我亲自杀了你让你的血溅在我身上。” 许清欢已经是穷途末路,她本想着借此机会一朝翻身,不料盛长安八百个心眼子等着她。残月如钩,被乌云遮住,只微弱的光透过云翳洒落。 她可以听见盛长安的心跳,平稳而有力。 湖面平淡无波,却暗藏杀机。汩汩的波光就像她曾在书里听说的,南海的鲛人身上的鳞片。 盛长安将许清欢放在软榻上抽出腰间的匕首不紧不慢地用丝帕擦拭着,她被那寒光闪着了眼,心里已经是把盛长安骂的狗血淋头。 许清欢本就身子骨弱,那剑上又擦了毒,她浑身都没劲只能看着盛长安朝她走来。 不过好在,她留了一手。 许清欢不是没想到过这个结果,所以在她扑上去挡刀之前,她便已经让春荷去寻找一个侍卫——顾慎言。 她前世就知道春荷与顾慎言情投意合,所以才放她出宫与已经离开皇宫的顾慎言一生一世一双人,不料却害了她。 想到这里许清欢对盛长安的恨意就又深刻了几分。 当那把匕首已经抵在她的玉颈时,偏殿的大门被踹开,盛长安眼疾手快地收起了匕首。 顾慎言带着刘太医前来,春荷看见许清欢憔悴的容颜以后更是直接红了眼眶。 许清欢艰难地抬起眼皮睨了盛长安一眼。 还是那句话,多谢你为我做的嫁衣,盛长安。 为您提供大神 春熙一枝花 的《清欢》最快更新 3. 化枭为鸠(3) 免费阅读.[www.aishu55.cc] 4. 化枭为鸠(4) 许清欢悬在心头上的那把刀终于放了下来,她忍不住去打量盛长安,而他的视线没有片刻移开过,始终紧盯着她。 眼神中透露着一丝得逞。 刘太医赶忙走上前,当他看见许清欢雪白的玉臂上乌黑的血时他抬起手轻触那血渍随即放到鼻尖轻嗅。也是在这时,许清欢被冷汗浸湿了衣衫。 “可止得住血?”她的声音不绝如缕,还带着颤抖。刘太医的沉默让她愤恨地锤了一下床,结果伤口撕裂淌出的血愈发的多。 黑的就像鸦羽一般。 春荷跪在床边哭的梨花带雨去握住她的手,顾慎言想要去安抚春荷,却又被盛长安挡着迈不出步子。 “你们都出去,掌印大人留步。” 春荷有些惊愕,但顾慎言似乎已经明白了什么便拉着两人离开。 “解药。”许清欢已经虚弱的多几个字都说不出来了。盛长安的舌尖顶过右腮,若不是因为那凉薄的眼神,她都要以为他在真心的笑了。 “不属于自己的东西,就不要去肖想。咱家给二殿下的东西,你有什么资格去争抢?”盛长安手心握着一个瓷瓶,他骨节分明的手不断摩挲着瓶面,象牙一般的白皙。 许清欢只觉得视线已经开模糊,她喘着粗气嗤的一声笑道:“你会救本宫的,没了本宫,你盛长安本事再大,也敌不过迟澄。” “哦?”盛长安微不可查地蹙起眉,“一个手下败将,还想要用这个来威胁咱家。” “本宫知道,你就是在等本宫说出这句话。” 盛长安若真的要动手,她恐怕在前往偏殿的路上就已经香消玉殒。不过是想要吓吓她,让她拉下脸来向他提出条件来换命罢了。 盛长安屈腿蹲在床边,微凉的指腹沾取些许瓷瓶里的药膏。许清欢轻轻瞥了一眼,乌黑的药膏。 他涂药的动作很粗暴,故意要弄疼她。许清欢紧咬着下唇,若不是因为她现在浑身没劲,她一定要把这阉人的头发都给薅下来。 “陛下与迟澄将军相识甚久,久到咱家为了策反他都费了一年的时间。” 血止住以后许清欢胸口起伏着,她只觉得眼皮愈发的沉重。她知道盛长安医术精湛,前世她就险些被他下了那鬼红蝎毒。 许清欢浓密的鸦睫微颤,她突然想起,还有一个人要解决。 许念。 盛长安捏住许清欢没有血色的小脸用力一掐,力度大的快要将她捏碎似的。他就是故意欺负她现在受伤动不了,“放肆......” 盛长安垂下眼帘望她,他本想着在这次宫宴除掉许清欢,但是他忽然回想起上一世被迟澄捡了个便宜。如果说许清欢是他最大的敌人,那么迟澄则是最大的阻碍。他绞尽脑汁都还是没能除掉当时被许清欢庇护着的迟澄,直至临死前,盛长安都不知道迟澄一直与他对抗甚至有时候能反将一军的底牌是什么。 若是现在杀了许清欢,以后他一个人更是难对付那小畜生。况且.....他身上的鬼红蝎毒,若是做不出解药,便只能由她来解。 “只要公主好好听话,告诉咱家那厮的软肋,咱家便让您暂且过一段安生日子。” 盛长安半天没得到回应疑惑的低下头,许清欢已经陷入深沉的梦境。他捏着她脸的手一松,若是平常,只要他在,她恨不得长出三头六臂来时刻关注着他的一举一动。 他指尖还停留着少女肌肤的滑腻触感,盛长安嫌恶地甩了甩手。他方才为她包扎伤口时,可是狠狠地扯着那绷带,看着她疼得眉头拧在一起的模样只觉得畅快无比。 还只是及笄之年的许清欢远没有当初的冷艳,她的脸还有些圆润,纵然吃不饱穿不暖,也还是奇怪的很圆润。小巧的鼻梁上那颗黑痣恰到好处的迷人,她在睡梦中也是紧蹙着眉头。 许清欢做了一个很长的梦,她梦见自己过去是如何遭人践踏,许念是如何打烂了她的嘴。以及那杯毒酒灌入胃,像是一双无形的手绞烂她的五脏六腑,痛不欲生。 再度醒来时已经是天泛鱼肚白,嗓子像是火烧了一样的疼。这一夜睡得也很不安生,她撑着榻起身手臂阵阵刺痛,许清欢低吟了一声随后撩开衣袖看着已经愈合了的伤口。 还真是个奇药。 许清欢想要喊春荷,却发现嗓子疼得厉害,只能发出嘶哑如野兽的唔唔声。 她抬手捂住脖颈又试着想要出声,依然是只能发出低哑的嘶吼声。许清欢怔了好一会儿,随即气急败坏地将软枕扔到地上。 盛长安推门进来时把许清欢给吓了一跳,她才发现这儿根本不是斜芳殿,也不是圣宸宫偏殿。而是青云阁。 一张蛇皮做成的床幔被拉开,盛长安探进来笑道:“小主儿还真是欠缺管教啊。” 他看着许清欢的脸从开始的惨白再到渐起红最后被气的犹如柿子一般笑容更深,“咱家答应您的事儿,自然会做到。不过您答应咱家的,也得履行才对啊。”他的声音凉凉的,如冰霜般。 许清欢很想问他究竟给自己吃了什么东西让自己无法发出声音。盛长安看出她心中所想:“小主儿的嘴太过锋利,总是割的咱家心肝儿疼,所以还是封上为好。” 许清欢本能地张嘴溢音,结果那沙哑的唔声让她气的浑身都在颤栗。她长叹一气收了声,盛长安见她吃瘪更是心情愉悦。“有人要杀小主儿,先说好,不是咱家。” 许清欢将视线移到窗框外飘飞的雪绒,今年的冬天异常的寒冷。盛长安披着一件墨色刺金大氅,那身宽袖朱红蟒纹袍将他的身段衬得极好,他的腰比女人还要细,不堪一握。 盛长安半束着发,唇角浅浅勾起的样子竟有几分清风明月感。“咱家来伺候小主儿更衣。” 许清欢伸出手推他,她向来不会去掩饰对盛长安的厌恶。让这个该死的阉人给自己更衣?谁知道他会不会在她衣内别几根银针。 盛长安强行为她套上膝裤,随即将那条青色淡墨裙扬起从她发顶往下拉。他动作很慢,刻意在羞辱她,偏要先从下身开始为她穿衣。豆青圆领衫与下裙相搭格外好看,许清欢看着他指尖绕过她的衣襟往下将一颗颗玉扣扣好。 许清欢简直是头皮发麻,她只微微躬身背部就传来一阵刺痛,她的手紧攥着床单怒视着盛长安。 盛长安一副苦口婆心样薄唇轻启道:“这是为了防止小主儿驼背,女子仪态可是重中之重,若是仪态被人挑了毛病,小主儿可又要被罚了呢。” 不能开口的滋味可实在是难受,许清欢还在提防着盛长安,他这人一会儿一个样,她也不知道他将她掳来他这青云阁究竟是为何。但他这副样子属实让她反胃。 “咱就伺候小主儿梳洗?” 许清欢用力地摇了摇头。 盛长安转身唤人打来一盆热水,他拿起那刷牙子,指腹摩挲着马尾制成的刷毛。他几乎是用力掰开许清欢的嘴,沾水的毛刷扫过皓齿,他又用许铮赏给他的玫瑰露沾在毛刷上。 许清欢一阵恶寒,她下意识地往后退又被盛长安拉回来。 他拿着帕子擦拭着许清欢的脸,那滚烫的热水惹得她惊叫一声。偏偏盛长安什么都感觉不到似的,继续加了力度擦拭着她的肌肤。 许清欢的脸被热水烫的很红,她已经是忍无可忍。 “小主儿可别忘了答应咱家的事,咱家的耐心没那么好。” 许清欢回到斜芳殿时春荷已经哭的双眼发肿,她看见她回来以后赶忙迎上来,她的手覆在许清欢的脸颊上查看着,又要去看她的手臂。 许清欢只是摇摇头,春荷问道:“小主,你这一晚上没回来,奴婢吓得心都要跳出来了。奴婢想出去找您,但是盛公公的人却拦住了奴婢。还请小主降罪!” 许清欢凝视着春荷指了指自己的嘴,她象征性地出了声。 春荷呆滞在原地旋即更是心疼,“奴婢这就为您请太医!” 许清欢摆摆手一步一步朝寝殿挪去。 盛长安正逗弄着笼子里的金丝雀,忽而一个太监走过来跪在地上说道:“掌印大人,斜芳殿那位遣人送来了信。” 盛长安颔首,视线就没有移开过那只金丝雀。 待到那太监离开以后,他才慢悠悠地拈起那张纸。 上面只有两个字。 元禾。 这深宫实在是个吃人的地方,旁人只觉得宫妃会争宠勾心斗角,却不知这皇嗣之间也是血雨腥风。当一群人得知自己也有那个机会成为九五至尊时,蠹虫便会一点一点啃噬他们的良心。 许清欢是个例外,她上一世是为了保护许宸才踏入这暗潮汹涌杀机四起的权谋之海。以女人的身份,却凌驾于无数狂妄自大的男子头上。 盛长安知道迟澄那厮的确对元家之女情深意重,但不可能为了她上刀山下火海。这世间哪有人会无条件为了另一个人赴汤蹈火? 他料定许清欢骗了他。“看来,还是得给她点教训,才能让她说真话啊。” 本事再大,现在也不过是个不受宠的公主。他还要留着她对付迟澄,之后的事情再慢慢打算。 盛长安的手倏忽间悬在半空中许久不动。 他怎么忘了还有个许宸呢。 为您提供大神 春熙一枝花 的《清欢》最快更新 4. 化枭为鸠(4) 免费阅读.[www.aishu55.cc] 5. 化枭为鸠(5) 许清欢在床上躺着辗转难眠,她浑身都疼,嗓子更是像被烟熏火燎了一般。她愈想愈气愤,一把掀开锦被快步至黑漆香木桌前,她拿出纸笔开始砚研蜷握笔柄,悬着腕洋洋洒洒写了一片。 “阉人狗贼,奸臣禽兽。”她把这四个字写满了以后才心满意足的收起笔,她将宣纸叠好,放在枕下。“去一趟奉天楼吧。”许清欢心道。 她带着春荷一同前往奉天楼,仰望着那闭着双眼的佛,她不禁勾唇。“小主儿这般蛇蝎心肠,佛可不敢渡您。”这宫里,会用这种上扬语调唤她小主儿的,也就只有那狗贼了。许清欢回过头视线一凝,顷刻整个人周身的气压都冷的如坠冰窖一般。年仅十岁的许宸牵着盛长安的手,似乎是听了盛长安那句蛇蝎心肠有些害怕,怯生生的躲在盛长安背后,他清瘦的身材如柳,生的也秀气。 许清欢柳眉一横怒瞪着盛长安,眼底浮现出一片芒刺。盛长安猜都猜得到,她若是能开口,定会先骂他一句,“不知天高地厚的阉人。”春荷上前一步挡在许清欢面前,“盛公公莫不是贼喊捉贼,纵然您已为掌印,到底也是个奴才。怎能这样同我家小主说话。” 盛长安松手时,许宸下意识的抓紧他,盛长安轻啧一声掩去眼底的厌恶。他语气轻快,却着实让人不寒而栗。“咱家就是以下犯上了,也没有人敢对咱家说些什么。” 忽然奉天楼一个洒扫宫女走来慌忙行礼对许清欢说:“小主!夏竹方才过来说是....斜芳殿走水了。” 许清欢的视线停在盛长安波澜不惊的脸上,春荷急得红了眼眶,可许清欢却只示意她离开。盛长安眉眼一扬,由着春荷将许宸带了出去。“小主儿还真是淡然处之,换作旁人早就急得上跳下窜了。”盛长安踱至她身畔,佛香浸染了两人的衣裳,她开不了口,但盛长安也明白她的意思。 “您与咱家斗了那么多年,难道还不知道咱家的手段?咱家若是出手,您已经没命了,不如好好想想您自个儿可是做了什么,被人瞧见了。” 许清欢闻言脸色一变,她就那么盯着盛长安,也没有什么动作。 “咱家日理万机,可没时间陪您去那晦气的地儿。”盛长安已经是明示了她。 许清欢整顿了衣裳敛眸,略过盛长安身侧。可却被他反握住手腕,她下意识的皱了眉。 盛长安不紧不慢地从宽袖中拿出一张宣纸,“小主儿还真是不识礼数,没一个大家闺秀的样。”许清欢有些窘迫地轻咳一声,很快她又开始感到不寒而栗。 他究竟安排了多少眼线在自己宫里?走水了也好,把那些被收买了的宫人全都烧的渣都不剩! 盛长安瞥了一眼许清欢不堪一握的纤腰轻嗤:“小主儿还真是不懂咱家的辛苦,那银针可是咱家特意磨好,用来给您纠正体态的呢。” 紧接着他摊开宣纸一个字一个字地往外蹦,“阉人、狗贼、奸臣,禽兽。小主儿还真是字如其人。” 盛长安伏在她耳畔,吐息温热。“”许清欢,拿出点有用的东西来。你现在这副落魄的窝囊样,我都没有一丁点儿竞争的乐趣。” 他的自称一变,许清欢就开始手心冒汗。 她用手指了指自己的嘴,盛长安摇摇头。许清欢咬着牙踹了他一脚,盛长安微微凝眸一把拽住她的衣襟将她扯往自己。许清欢立刻是要抬手扇他盛长安眼疾手快将一枚药丸塞入她嘴里,湿糯的触感让他有半刻分神。 半柱香的时间后。许清欢的小脸紧紧的皱着,苦味在口中蔓延开来,“盛长安,你身上的毒,当年还是本宫给你解的。那时被你哄骗着了你的道,竟真信了你会放过阿宸的鬼话。” “你纵是医术再高明,这西域的鬼红蝎-(和谐)毒也解不了。重来一次,本宫也不会再信你。” 盛长安双手环胸睥睨着她。他留着许清欢,一是为了对抗迟澄,二是为了解蝎毒。盛长安危险的半眯着眸俯身与她平视,许清欢甚至能看得清盛长安浓密的鸦睫。 盛长安伸出手,指腹摩挲着许清欢的脸颊。“咱家觉着,您这副皮囊终会有枯败的一天,倒不如趁现在咱家给您剥下来,做成宫灯让您在这红墙下常明。” 许清欢最终的底牌还是盛长安身上的蝎毒,他动不了她,顶多也就是折腾她几番,可她却能借此来除掉他。 盛长安的手掌覆在胸口,他可以感受到不断传来的炙热,灼烧的他全身都疼。他吸取了教训,早就派了人前往西域,哪怕他已经被蛆虫啃的不成样子,他也要把那文王的坟给掘了,把他从阴曹地府揪上来将那蝎(和谐)毒解药给找出来。 许清欢是下下策,他也不会允许自己去冒险。她是他的掌中钉,若不抽出只会后患无穷。 许清欢由着那风拂面,将她的云鬓吹乱。她再次仄目望着盛长安,出于自身的考虑,她前往冷宫需要一个人陪同。 “盛长安,你若是想多活些时日,最好还是跟着去。以免我在那冷宫被人悄无声息的除掉了,你的毒也别想解了,跟着本宫一块下黄泉。”许清欢冷颜开口道。 盛长安轻嗤,“小主儿以前说咱家贪生怕死,如今看来,还真是彼此彼此。” 许清欢打量着盛长安的装扮,他倒是阔绰,一会儿换一件衣服。这墨色对襟蟒纹袍倒还挺衬他,那鹿皮软缎鞋踏在地上轻盈的很,没有一丝声响。 “你若是不去,就等着日后毒发身亡吧。”许清欢扔下一句不轻不重的话便朝前走去,她走出几步路后盛长安的手忽然扶住她的手臂,许清欢倒是有些不习惯遂抽回手。 “春荷,你去禀告太后娘娘斜芳殿走水一事。我有要事需处理。” 春荷拉着许宸,在看见盛长安跟在她家小主身旁不禁咽了一口唾沫担忧地开口:“小主,您是要和.....” “方才春荷姑娘说咱家以下犯上,那现在咱家对小主儿卑躬屈膝的,还以下犯上吗?”盛长安慢慢腾腾地开口,春荷刚欲开口许清欢就摆摆手。 两人的步伐一快一慢,许清欢恨不得自己能插着翅膀直接飞到冷宫去,可盛长安却是悠闲自得的,像出来消食般。许清欢终于是忍不了,“你似乎没有腿疾,步子迈大点儿也不会有什么问题吧。” 盛长安把玩着手里的玉佩,“咱家若是快起来,只怕小主儿跟不上。” 许清欢只让他快些不要再废话,不料盛长安真的加快步伐以后她饶是跟不上他,她不得不小跑起来没过一会儿便累的气喘吁吁。 “到底是个病秧子。” “住口.....”许清欢喘着气最后大喊一声:“你能不能慢一点!” 盛长安故作为难状说道:“小主儿还真是矛盾,一会儿要咱家快,一会儿又要咱家慢。” 朱墙绿瓦,看这些气宇非凡的宫殿犹如连绵起伏的金山。但在那阳光所照不到的地方,金碧辉煌的宫殿却将这世间所有的污垢都容纳其中。玉兰树开满枝桠散着馥郁的香,不时会有太监宫女路过,他们胆战心惊地对盛长安行礼,生怕有哪里做的不对,却连看都不看她一眼。许清欢也没想多,只暗暗道着日后再来清算这些吃里扒外的东西。 盛长安睨了她一眼。他记忆犹新的一幕,是许宸被他扶持登基,许清欢破例被册封为长公主的那日。 那一夜她算得上是大开杀戒,将那些曾以下犯上欺辱她的奴才通通发往慎刑司,只一晚上乱葬岗,就已经埋满了人。 许念正随着当今圣后姜氏慕春一同散步消食,两人母女情深在这深宫中也算是难得可贵。许清欢躬身行礼,“儿臣参见母后。”许念发出不屑的轻哼,“真是晦气。“”姜慕春也微蹙着眉头冷淡的嗯了一声,算是回应。盛长安上前一步,淡淡开口:“见过皇后娘娘。” 许念不谙世事自是不知盛长安的厉害,姜慕春脸色微凝显然有些紧张。许念见盛长安连礼都没行,还忽视了她顿时气的面红耳赤。“还真是上梁不正下梁歪,主子是灾星,奴才也目中无人。” 姜慕春赶忙一拍许念,“不得对掌印大人无礼。” “别介,咱家是奴才,您二位是尊贵人,自然是咱家的不是。”盛长安笑起来时露出两颗虎牙,笑容却透着寒意。姜慕春还要说什么,许清欢便已经绕开她,“盛长安,跟上。” “蹬鼻子上脸。”他在心里暗诽一声迈开腿跟上去。 直到他们的人影消散,姜慕春才松了一口气。她转头严厉地斥责道:“念儿,你可知方才你闯了多大的祸?那盛长安如今已是.....唉。”姜慕春没再说下去。纵然现在盛长安这阉人还没到只手遮天的地步,却也已经架空了许铮的权利啊。 “那灾星怎会跟他在一起?”姜慕春疑惑道。 步入冷宫一推门便是阵阵阴风吹刮,许清欢抱着手不禁打了一个寒颤。“小主儿可要当心阴气入体,不过咱家觉得,厉鬼都害怕您这个灾星。” 许清欢走到里层后停住,“是吗?那希望本宫这个灾星能克死你。”盛长安笑而不语,看她半天不推门,便知道她是想让他来开门,以防遇到不测。 “小主儿还真是狠心,要推咱家出来挡刀。” “闲话少说。若真有危险,本宫一个弱女子怎可能敌得过。你一身本领,又怕什么?” 盛长安一脚踹开了门,春熙的尸体安然的躺在那儿,没有腐烂也没有刺鼻气味,甚至连衣服都被换了。 他走上前只轻嗅片刻便知道有人用了定颜珠来保住她的尸身,许清欢对医术也颇为精通,她不禁沉思。“这宫中,有定颜珠的人除了皇帝,还有谁呢。” 她忽然想起大皇子许苏这几日颇得圣心。 盛长安轻啧一声挑着眉尾,他屈腿蹲下探腕拉开她的衣襟。胸前的伤口为利器所致,脖上有勒痕。“小主儿下手还真是狠戾。”许清欢的视线落在春熙的身上心下了然:“我杀她时用的簪子与纱带都不见了,恐怕是那天有人看见。或是通过这纱带和簪子,推断出来是我了。” 可奇怪的是,那人却并没有告发她。 盛长安闻言嘲讽:“到底还是个女娃娃,连作案工具都不知道销毁。” 许清欢难得一次没有反驳他,而是认真的记下了这句话,也算是积攒了经验。 盛长安缓步至她跟前,漆眸折射着狡黠的光。“这宫里上到乾清宫,下到冷宫,无处不是咱家的眼线。” “本宫不需要你,也可以查出来。” 盛长安挑起许清欢的一缕青丝指捻辗转,细细把玩。他像是一条色彩斑斓的毒蛇缠绕在她身旁。 上一世许清欢了结春熙后并没有发生什么事,只是几日后,大皇子许苏失足落水溺亡。可这一世为何变了呢?她百思不得其解。 许清欢脑海里回想起曾经许苏受罚跪在雨中时,是春熙为他撑伞求了情,以前他也常来看望他们母女二人。一时间许清欢不可置信地张开嘴,她只想到了一个词。 大逆不道。 盛长安见她反应过来以后愉悦的轻哼了一声,他们又将开启新的对弈与交易。虽然盛长安最想除掉的就是许清欢,但他也在这种相互拉扯博弈的厮杀中体会到自虐般的快感。 许清欢的话意味不明,却又已经是意有所指。“他当初真的是溺亡吗?” 盛长安低头扫她一眼,道:“小主儿又何必明知故问?” 许清欢忽而直勾勾地望着他,“不再让许苏出一次意外吗?” 盛长安伸手拔掉春熙脖颈处的银针,很快她的尸身就开始腐烂,散发着阵阵恶臭。“小主儿帮咱家解开□□,咱家就让那不知天高地厚的纵火犯出意外,如何?” 许清欢冷笑一声直接拂袖离开,她走以后,盛长安的脸色仿佛覆着一层寒冰,他缓步踱至角落处的瑟瑟发抖的许苏面前,“听到了多少?”他问。 许苏顿时吓得屁滚尿流不断磕头求饶,“掌印大人饶命!”盛长安笑道:“行了,回去吧。”许苏一顿眼神充满着与劫后余生的光,他重重的磕了一个头起身欲离开。在经过春熙的尸体时,他两眼一黑倒了下去,那根银针没入他的死穴。 盛长安张开那把光滑的折扇细细抚摸着,“回去陪着你心爱的女人吧,毕竟只有死人才能守得住秘密。” 此次斜芳殿失火,盛长安只做了那推波助澜的风。他笃定甄南会让许清欢与她同住,既如此,也就方便了他除掉这个多事的老不死的东西。盛长安素来喜欢收集奇药异宝,近日来也刚好得了一味药—— 名为牵机。 只差一味西域的秘草——断肠,他就可以制出蝎(和谐)毒的解药。但那秘草生长在布满瘴气的沼泽边,青牙狼群常出没于此,几乎是九死一生,所以他才不得不做好两手打算。 盛长安离开冷宫拍了拍肩上的灰尘,这天底下还有什么比江山与权力更让人魂牵梦绕,趋之若鹜的东西呢?他偏要让这些人瞧瞧他盛长安是怎么坐上龙位的。 不过.....为了高枕无忧,得先拔掉那只最狡猾咬人最疼的狐狸的牙齿。 回到青云阁后盛长安坐在那雕刻着几颗栩栩如生的蟒蛇的金座上,他撑着扶手屈肘来支撑着头。白发被风吹起时,犹如张开翅膀的白鹭。“小德子,过来。”盛长安懒懒散散地开口。小德子低着头跪在地上,“师傅请吩咐。” “去东厂找几个得力的人来,咱家要去何府拜访一下,那位自诩清高的太傅大人。” 最多三月,他就能拔出这掌中钉了。 为您提供大神 春熙一枝花 的《清欢》最快更新 5. 化枭为鸠(5) 免费阅读.[www.aishu55.cc] 6. 化枭为鸠(6) 许清欢无心去想什么斜芳殿走不走水,眼下她所行之路愈发的凶险。正因有上一世的记忆,所以盛长安绝对不会放过曾经与她联手的人。偏偏他现在只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灾星公主,而他已是掌印太监,还掌控着东厂。 东厂.....许清欢瞳孔微震,上一世除了她和迟澄,还有一个人和盛长安斗得有来有往。 ——魏秋衡。 盛长安不知为何没有当上这东厂的督主,他虽掌控着东厂,但魏秋衡的势力也不小,他与魏秋衡水火不容相互制衡。距离魏秋衡被杀还有一年,若能劝服魏秋衡,或是让他们先斗起来的话,她就有更多的时间做准备。 但是......魏秋衡又凭什么要去信自己的话,他本就是个老奸巨猾的人。况且,自己现在连宫也出不了。 “罢了.....还是先回去吧。” 春荷半天也找不着许清欢急的团团转,她徘徊在已经被烧的只剩下残垣断壁的斜芳殿前。火光终于消退后,她双手掩面瘫倒在地上,豆大的泪珠一颗颗掉了下来。她哭的上气不接下气,周围的宫人全都冷眼旁观,幸灾乐祸。 “为什么谁都要欺负我们?” “这是老天在帮着咱们惩罚的灾星呢。”一个宫女幸灾乐祸地笑道。春荷死咬着唇,指甲都嵌入了掌心。“你竟敢对我家小主出言不逊!”春荷扑过去又被一个强壮的宫女拦了下来,他们互相推搡着春荷,满带恶意。 春荷被推砸倒在地上,膝盖磕出了一大片淤青。 盛长安本是过来欣赏一下斜芳殿成为废墟的模样,却看见不远处逆着光走来的身姿如松的少年——迟澄。 只一眼,平常鲜少有情绪波动,天不怕地不怕的盛长安就这样惊愕地愣在原地,他还看见了被迟澄背在背上的许清欢,她的表情也难看极了。 “那个.....迟将军,你还是把我放下来吧。”许清欢已经尽力地保持自己的声音平稳。 “你似乎很怕我。”迟澄的语气很平淡。 “男女......授受不亲。” 迟澄嗯了一声但没有放手,这一幕落在盛长安眼里格外的刺眼,“小没良心的,帮了你那么多回,迟澄一招手你就又跑了回去。” 上一世人人皆知的不仅是九千岁与长公主的恩怨与对抗,还有长公主对那少年大将军的一往情深。 “还真是好了伤疤忘了疼。”盛长安拨弄着腰间的玉佩冷眼望着许清欢。但迟澄本不该在这个时候出现,盛长安把持着朝政,就以现在来说,迟家都还不够格在朝堂上被提起,他怎的突然就成为将军出现在他们的视野里了。 许清欢和盛长安斗了一辈子,最后双双死于他手,若说不忌惮,自然是不可能的。 许清欢见迟澄没有反应也不再硬要着下来,她随后提高了音量嗤道:“刚才推春荷的,自己站出来。” 闻言,众人无动于衷。许清欢伏在迟澄耳边轻声说道:“让将军见笑了,还望将军放我下来,我收拾收拾他。”,可迟澄就跟没听见似的,怎么也不撒手。 许清欢耐着性子又说一遍:“将军,男女授受不亲。” 最终,许清欢无可奈何的给盛长安递了眼神。他不屑地轻哼一声走到那些宫人面前,“除夕就要到了,咱家觉着,这染了血的人皮,做成的灯笼一定很好看。小福子,将他们押去青云阁,做灯笼。” 此言一出许清欢便紧蹙着眉头,迟澄的眼神也变得阴鸷起来。谁都没有想到盛长安竟然会这般狠辣,那些先前还耀武扬威的奴才,现在全都吓破了胆,跪在地上叩首求饶。 盛长安走向迟澄,只短暂的眼神交汇,便已经过了千百招。盛长安可以说是直接将许清欢从迟澄背上扯了下来,她一个不稳直接跌在他怀中,许清欢惊呼一声,拽住盛长安的衣袖。 “小主儿,这会儿倒是拽得紧。”盛长安出言嘲讽道。 那些奴才被带走以后,盛长安旋身对迟澄说道:“这后宫乃朝臣不得进入之地,还望将军好自为之。”迟澄看着许清欢眼神幽深,随后仄身离去。 见他走远后,许清欢松了口气。 “小主儿倒还真是会装。”盛长安盯着许清欢龇牙咧嘴的脸,扯唇一笑。 迟澄一走许清欢便挺直了腰,无所谓的晃了晃腿说:“脚的确扭到了,看见他的时候,我吓了一跳,身形不稳直接倒了下去。” “小主儿同我说什么,同太医说去啊。” 许清欢狠狠地剜了他一眼启唇:“扶本宫” 盛长安好笑地看她一眼嗤道:“许清欢,我可不是你的奴才。” 许清欢的手已经抬了起来,“本宫若是摔死了,就没有人给你解毒了。” “不靠你我也可以找出破解鬼红□□的法子。况且,这儿都是平地,摔不死你。”话虽是这么说,但盛长安还是扶起了她的手,“这宫殿都成这模样了,上哪去住?” “天下之大,四海为家。”许清欢心情还算不错,同他开着玩笑。 半个时辰前。 许清欢本是想着抄条近道回到斜芳殿,却误入了深处的凉亭。她微微挑眉正要仔细去看那被桃花簇拥的亭子,许铮的声音便从她身后传来。“清欢,来陪朕下一盘棋。” 许铮从未用过这样柔和的语气同她说话,许清欢也不好推脱,便匆忙行礼步入凉亭。树影斑驳折射在棋盘上,伴着柔光。桃之夭夭,灼灼其华。许清欢衔着白棋落于棋盘上,“这五子棋也很讲究,每一步都要经过深思熟虑,甚至可以说是,步步为营。”许铮意味不明的说着,许清欢则浅应一声。她敛去锋芒,不到一柱香的时间,便败给了许铮。 “儿臣棋艺不佳,恐不能叫您尽兴。”许清欢神色淡然,无输以后的懊恼,也无担忧触怒许铮的惶恐,仿佛一切都是意料之中。 “朕命不久矣,可江山无继。”许铮面色如常地说出这句话,又抿了一口茶。 许铮幼时便是写的一首好诗,有着过目不忘的能力。他文采盎然,纵然不善武艺,也是太上皇最宠爱的孩子。他有着雄心壮志,可登上皇位后才发现,打江山容易,守江山难。 他是一个让人为之拜服的大诗人,却不是一个称职的皇帝。 两次兵败西洲的万俟玉部,劳民伤财。又逢挚爱血崩,连同那未出世的孩儿一同逝去。许铮深受打击郁郁寡欢,也因此懈怠了朝政,将朝务全权交给了前任秉笔太监朱贺,在挚爱的忌日当晚,朱贺的徒弟盛长安献给他一味丹药,自此他嗜药成瘾,无法戒断。身子骨垮了,权力也逐渐旁落。 那丹药已经掏空了他的身体,药瘾他不得不成为盛长安所希望他成为的那种皇帝。唯有如此,盛长安才会继续给他那种丹药。 少时的雄心壮志意气风发,皆化作尘土,被风吹去。许铮对于他这个受尽委屈的女儿淡薄的反应并没有过多惊讶。 “朕自知自己不是个好皇帝,也不是个好父亲。” 许铮怅惘地仰首呼出一口气,自登基以来他便从未睡过一个好觉,每每在梦中都会看见死去的兄弟质问他,凭什么是你坐上皇位。江山摇摇欲坠,最终要承担所有苦果的人,却只有他一人。 在宫宴那日,他看见许清欢异于常人的冷静以及盛长安看向她时的眼神。当晚他做了一个很长的梦,梦见了列祖列宗不断地数落着他,他羞愧难当背过身去,却看见身披玄色凤袍的许清欢头戴冠冕。 醒来以后,许铮院子里那棵枯树逢了春。 许铮望着苍凉的月色,将衣袖中的朱红印章取出递给她,“朕手底下的影卫是靠此印章调遣,连盛长安都不知道朕还有这个的底牌。” 许清欢低垂着眼帘,看不清情绪。她伸手接过,看着许铮如枯树皮一般的手睫羽微颤。 “或许是朕子孙缘浅薄,只有苏儿和宸儿。苏儿虽有抱负......却胸无点墨。”许铮停顿了一会儿,似是在平复跌宕起伏的心情。“这枚印章,由你交付给宸儿。朕身边的眼线太多,多得让朕心烦。清欢,朕对你的亏欠,朕会慢慢弥补。所以,你要护好宸儿啊。” 许清欢问:“您为何要让我来拿着这枚朱印。父皇,您觉得我护得住阿宸吗?” 许铮也不知道自己为何会在梦醒后突发奇想,要将许宸托付给许清欢。许念娇纵不谙世事,许娆.....许铮自嘲一笑,唯有许清欢一人能得甄南的庇护,也只能让她来帮衬着许宸。 许铮很信命,所以那个梦在他心里留下了不可泯灭的印记。他想为自己,搏一搏身后名。 许清欢离开以后许铮凝望着月亮,感慨着一去不复返的年华。从那次宫宴,许铮便看出了许清欢的锋芒,她与盛长安之间的种种举动都让人琢磨不透。不过,他还是相信他不会就这样任由盛长安宰割。迟家长子年少有为,或许是整个朝堂之下,唯一一个对他忠心耿耿的臣子。 而许清欢,她若是真的能护住许宸,也算是尽了她最后的那点价值。 夕阳斜映,将宫墙晕染的更加深沉。倦鸟归巢,许清欢与盛长安一高一矮相行着。 “咱家估摸着半柱香的时间后,大皇子便要出意外了。” 许清欢听后并无过多表情,但盛长安却说:“长公主陛.....哎呦,瞧咱家这个记性,忘了您现在还不是那飞上枝头的凤凰。”许清欢瞥他,“有话不妨直说。” “咱家可又帮了您一次。” 许清欢解下香囊扔给他,盛长安稳稳接住后,问:“这就是您的厚礼答谢?”她不吱声,盛长安也没再多问,只是用指腹摩擦着那香囊上的金线。 他和许清欢暂且结为了一党,先将迟澄除掉,然后再慢慢地了结他们之间的所有恩怨,但这并不代表着他们现在就会和平共处。 “你要带本宫去哪?”在意识到自己正被盛长安“牵着鼻子走”以后,许清欢面色不悦的开口。 “哪儿?自然是咱家的青云阁。” 许清欢停住了步伐,眼睛犹如淬了一层冰。 “小主儿放心,咱家只是请您去喝一喝真正的茶。”盛长安一笑,那两颗小虎牙便会露出一截来。黄昏的光晕将他的棱角模糊柔和,眉眼间泛着橘红的光。 青云阁的绿瓦上都雕了一条栩栩如生的蟒,总共有三层。每一层的瓦色都不同,第一层为墨绿,第二层为朱红,第三层则为正黄的瓦砖砌成,许清花还从未见过黄瓦,便仰着头看了半天。正院里种着一棵桃树,风一掠过,就带下不少粉红娇嫩的花瓣,许清欢不停的打量着四周的环境,朱红的雕甍下有一个燕子窝。 “小主儿若是看够了,还请迈开金贵的玉足往里头走。” 走进内殿许清欢忽然意识到自己犯了怎样的错,她竟毫无防备的跟着盛长安走进了内殿。盛长安沏了一杯茶给她,许清欢拧着手帕沉吟片刻才接过,她没有饮下,盛长安也不恼。许清欢嗅到了殿中焚的香,怔了一会儿。 那幽香似潮水般将她裹挟,应是有沉香以及甘松,还有一种略带苦涩的草药味儿。“你这焚的什么香,冲鼻的很。” 盛长安闻言懒懒散散地抬眸说:“加了牵机进去。” 许清欢疑惑地啊了一声,“那是何物?” 盛长安勾起唇,他半眯着眸笑道:“许清欢,过来给我捏肩捶背。”她被他气笑了,刚要出言讥讽,身体便不受控制地走过去,仿佛有一根线牵引着她。 “现在明白了吗?这西域的蛊当真是好用,可惜一次只能维持两柱香的时间。” 许清欢咬牙切齿地将那双纤纤玉手放在盛长安的肩上揉捏,“你这阉贼!” “许清欢,说几句讨巧的话。” 她已经跃至嘴边的话,又被强行地咽了下去再次开口:“您生的当真是惊艳寰宇,玉树临风。”许清欢说完后已经气得涨红了脸,而得逞的笑意却在盛长安脸上逐渐漾开。 几个小太监走进来瞧见这一幕全都膛目结舌,盛长安将剥好的莲子送入口中。“笑一个。”许清欢的唇角不可控制的向上扬,恰到妩媚的弧度。小太监们看得入了神,盛长安眼眸一眯,他们就又如梦初醒,急忙行礼离去。盛长安懒散地着打哈欠,“倒是有些倦了,许清欢。好好扶着我去床边帮我宽衣。” 许清欢的眼睫颤了一下想要收回手,偏偏像是有一根线牵着她一般。她扶起盛长安的手,被那冰凉的触感所刺激。他的手实在是太细了,骨头都能硌人。步至床边那蟒皮床幔换了个新样式,许清欢已经是气的腮帮子都鼓了起来,她的指尖挑起盛长安的衣带拉开将那衣袍褪了下去,又将他的内襟解开。 “别一副不耐烦的样子。”他说。 许清欢的自尊与羞耻就这样碎了满地,她耳尖染上不易察觉的轻绯,“你的下裳还需要我来脱吗?”她几乎是吼出了这句话。 盛长安眸色微沉,她知道他不愿将自己的残缺暴露在她面前,许清欢忽然兴致盎然的调侃道:“还需要本宫来继续帮你宽衣吗?九千岁?” 盛长安拽住她的手腕将她带的更像前些,他微弯腰与许清欢平视。浓密的睫羽在眼睑下投出一片阴翳,“长公主莫要忘了这是哪儿,在太岁头上动土可没有好果子吃。” 他们对彼此的称呼,以及自称总是在不断地变化,尤其是盛长安这声“长公主”,简直是咬牙切齿地喊出来。又讥讽,又可笑。 从掌印大人与小主儿,到直呼名讳,再往后是九千岁与长公主,偶尔也会有贱人与阉贼的称呼。 两柱香的时间一过,许清欢浑身就舒畅起来。她一把推开盛长安要走,而他只用力拉着她的皓腕。盛长安笑了一下,从喉咙里溢出音来:“咱家方才已经派人去同皇上说了,这三日小主儿就在咱家这住下了,待收拾出新的宫殿,您再离开。” 许清欢面色一凝,想抽出手来又不成。“本宫跟你这个阉人同吃同住,若是让宫里的人知道了,指不定要嚼多久的舌根。” 盛长安垂眸道:“那咱家就把他们的舌头都拔下来,看谁还敢碎嘴。” 他自然也不想天天看着许清欢那张面目可憎的脸,但这三日她定然不会安安分分的待着。以防万一还是得把她拴在身边,待他这三日解决了所有上一世站在她队列里的那些人,她也就没法再用尖牙咬伤自己了。 “对了,小主儿的侍女咱家也给您带过来了。” 许清欢揪住盛长安的衣襟沉声道:“盛长安,你若是......”话未说完,盛长安便打断了她。“小主儿放心,等她出了宫,咱家再把她做成扇子献给您,也不枉你们主仆一场。” 许清欢眼神一暗,周身的气压也变得低沉起来。“凡事都要三思而后行,你做事的时候最好还是考虑一下自己承受不承受的了后果。” 盛长安无所谓的耸耸肩,“小主儿,别忘了您可是咱家的手下败将。” 这件事他可以唠她一辈子。 青梨檀花桌上摆着的景泰蓝耳熏炉氤氲着白气,许清欢嗅了嗅,还好这次只是普通的冷檀香。 盛长安望向窗外渐沉的夕阳残霞,只带着浅淡的粉,依依不舍的弥留在天际。青云阁奢华辉煌,四角高高翘起。阁内烟雾缭绕,两人无声地对峙着。 许清欢想从他眼里探出些什么来,可他眼中始终只笼罩着让人捉摸不透的雾气。她的手被他捏的已经发红,最后是盛长安先开的口:“许清欢,你对那厮的感情,可如传闻中那般深切?” 许清欢没想到他会提起这个,“你何时也如这宫里的人一样了,这般爱捕风捉影。” 盛长安的舌尖抵着右腮轻笑,“你可是悬在我心尖儿上的一把刀,怎么可能不在意呢?” 许清欢嗤了一声甩开他,余光中撇见一个披青狐裘,身着茶褐对襟袍的少年步入殿中。 许清欢刹那间便与盛长安拉开了不小的距离。 有些清瘦的少年属实是男生女相面若桃花,颇有阴柔之气。他的脸有着病态的苍白,似是没想到许清欢会在这儿,便低声叫了一句皇姐。 许清欢心疼地看着他问:“咳疾又犯了吗?” 许宸没想到她会知道自己有咳疾,但他的视线却透过许清欢看向盛长安。 盛长安的眼神没有一刻落在自己身上,他眼里只有着许清欢,眼底的情绪何其复杂,带着仇恨与毁灭,也带着难以言说的情绪。 为您提供大神 春熙一枝花 的《清欢》最快更新 6. 化枭为鸠(6) 免费阅读.[www.aishu55.cc] 7. 星河皓月(1) “皇姐怎的会在掌印大人这儿?”许宸垂首用余光去瞥着盛长安,他始终没有移开视线。 许清欢刚欲回答却忽然想起什么来,她没有回答许宸的问题而是反问:“阿宸又为何会来这儿。”许清欢一边说一边将视线移到盛长安身上,许宸抬眼时盛长安已经将落在许清欢身上许久的视线移开。 “小主儿都能来咱家这儿,那小陛下自然也能来。”盛长安出声。 许宸正有些为难不知该如何向许清欢解释,盛长安恰到好处的解围让他眼里浮起一丝光亮。 “盛公公这儿又不是尚书房,皇弟还是多把精力放在课业上为好。”盛长安一听许清欢喊他盛公公脸色沉了些,烛火被风吹灭,蜡烛一灭连带着盛长安眼里那微弱的光也消失不见。 “咱家有一物想要展示给小陛下。”盛长安拍拍手,几个小太监便合力抱着一个铁笼子走了进来。他们粗暴地将那笼子扔到地上,里面的活物发出一声惊恐的嚎叫。 许清欢吓了一跳但面上还是保持着镇定。 盛长安将那帘子掀开,一只通体雪白的狐狸蜷缩着身子,它看起来害怕极了,却还是要强装出一副凶狠的气势吼叫了几声。 “那粗劣的毛皮制成的狐裘怎能披在您身上,若是磨着您了,咱家定要扒了那些个吃里扒外的东西的皮。惯会捧高踩低。”盛长安张开折扇面色如常地说出这句话。 许清欢看着那只白狐垂下眼帘问:“你可是要扒了那狐狸的皮做成新的狐裘给他。” 盛长安睨了她一眼,“这畜牲能为小陛下献身,倒是它修来的福气。为了表示诚意,咱家亲自为小陛下剥了这白狐的皮做成上好的狐裘。不过在此之前,为了防止这畜牲咬人,还得先拔掉它的牙。” 盛长安的每一句话都意有所指,许清欢的手攥了攥丝帕,她实在是不忍看这只狐狸被残忍地剥了皮。许清欢径直走上前屈腿蹲下,她探腕伸出手,将指尖递进那笼里。许宸一惊,“皇姐!这狐狸野性尚存会咬着您的。” 许清欢没有收回手,那只狐狸又嚎叫了几声却始终没有咬她。 她收回手起身对盛长安说道:“这只狐狸通人性,杀了未免太可惜。” 盛长安眉峰一挑意味不明地看着她,“小主儿是觉得小陛下不配得到一件上好的狐裘吗?” 许清欢的语气冷冰冰的,带着一丝警告:“注意你的称谓,父皇如今尚健在,用陛下一词称呼阿宸,居心叵测。” 若是叫其他宫人听了去,那些多嘴的家伙指定会告诉许铮,必然会给许宸带来麻烦。 许宸也是宫里不受宠的妃子所诞下的,他又不及其他几个皇兄聪慧,比女儿家还自卑多愁善感。他一听神色便黯淡了下来。 这个时候的许宸与自己还不是那么亲密无间,他又是个自卑敏感的孩子,把所有情绪压在心底胡思乱想反倒是困住了自己。 许清欢知道他在给自己挖坑,想要挑拨他们二人之间的感情,盛长安又借机开口:“小主儿教训的是,不过咱家觉得小陛下最适合的,是龙袍。” 此言一出许宸先是眼里闪过一丝光亮随后惊恐地说道:“掌印!此话不可乱讲!” “陈虎,去把那畜牲的皮扒下来。”盛长安没有回应许宸的话,目光转向那只狐狸。 许清欢没有去想盛长安是不是在含沙射影,她只是单纯觉得这只狐狸好玩,不想让它白白当了别人的衣服。 “本宫倒是觉得,这狐狸适合当只趴在盛公公怀里打滚儿的宠物。” 盛长安闻言倒是愣了一会,说者无意听者有心。 他屈肘靠在扶手上还在回味着方才许清欢所说的话,他笑道:“小主儿真是这样觉得?” 许清欢没多想又弯腰瞧了一眼那只白狐,小雪团似乎察觉到眼前人没有恶意便也收了獠牙,它翻了个身露出肚皮打着滚。 许清欢的心都快化了,她回过头直勾勾地盯着盛长安。 “父皇近日才说要行节俭之风,这白狐裘太过奢华,我倒是觉得鹤氅更衬皇弟的气质。” 盛长安哼笑一声,他起身走到那雪团面前,谁知那狐狸一见了他便又藏住了肚皮亮出尖牙。盛长安敛去了笑意嗤了一声,冰霜又爬上了他的脸。 许清欢见状遂拉住盛长安的手在狐狸面前晃了晃,她知道这只狐狸通人性启唇溢音:“小雪团,盛公公不会把你做成狐裘的,他可要让你趴在他怀里打滚呢。” 许清欢温热的指腹为他带来一点微弱的热量,但仍然无法温暖他冰凉的手。盛长安嘲讽道:“小主儿还真是奇怪,跟畜牲讲人话。” 许清欢就知道他狗嘴里吐不出象牙,顾及到许宸还在场她只是踮起脚在盛长安耳边轻声说道:“本宫平常跟你说人话你不也听懂了吗?” 盛长安被她气笑了,合着她是在阴阳怪气自己是畜牲。 “那小主儿可要想好了,若到时候咱家真要这狐狸在咱家怀里打滚,可别撒泼耍赖。” 她还没听明白这句话盛长安便已经知会人把狐狸放了回去,还不忘补一句:“今晚记得好好给这狐狸清洗一番,好叫它在咱家怀里打滚。” 许清欢不理解为什么盛长安那么执着于要让那只小雪团在他怀里打滚,“那盛公公可要给这雪团起个名?” 盛长安摩挲着下巴思考了一番开口道:“咱家觉得,就叫至味好了。” 许清欢鲜少去看诗书,她自幼看得都是些话本子或是一些与权谋有关的书籍,故不知其中深意。 “这名字听起来有些怪。” “是吗?咱家觉得挺好的。” 许宸凝眸眼神多了一丝微不可查的黯然神伤。 这名字的确听起来怪极了,因为人间至味是清欢。 许宸离开以后许清欢便又恢复了那副冷淡的样子,“盛长安,你不是巴不得本宫去慈宁宫吗?又为何要让我住在这青云阁。” 盛长安说:“咱家若是动了甄南,小主儿岂不是要气得扒了咱家一层皮。” 他突然就改变了注意,不仅是为了防止许清欢不安分的手往外去伸展,也有着一点私心。 他这几日得了几味药,除了牵机还有两味奇药,一个是让人浑身发冷如坠冰窖的刺骨,药效长达一月之久,越是加衣盖被想要取暖,就越会冷的要死不活。还有一味药,姑且......还不能乱用。 春荷被带上来以后许清欢的神色终于是有了些许温度,“小主,太后娘娘下了旨让您搬去慈宁宫偏殿先住上一段时间呢!” 盛长安不合时宜地咳了一声,或者说故意咳了一声。 许清欢充耳未闻,“你膝盖上的伤可有涂药?”春荷闻言脸上浮着一层不自然的绯红,“已经....已经涂过了。” 盛长安又咳了一声。 这未免有些太刻意,许清欢烦躁地转过身。“掌印大人的嗓子若是不舒服,可以去兑些糖梨水。本宫也不叨扰大人了。” 许清欢拉起春荷的手就要走,身后冷不丁地传来两个字。 “狐狸。” “阉贼。”许清欢在心里暗骂道。 她故作为难地看着盛长安说道:“本宫可不能违背太后娘娘的懿旨。” “扒皮抽筋,剁碎喂狗。” 许清欢强忍着怒气,“盛长安,你这张嘴当真是该用银针给缝起来。” 接下来盛长安的话不说是春荷,就连许清欢这个跟他斗了一辈子的宿敌都有些不敢置信。 “小主儿露出肚皮在咱家怀里打个滚,咱家就让您走。” 他还没拿她试完药,怎么可能轻易放她走。 许清欢一忍再忍在听见这句话以后积攒的那些怒气顷刻爆发,“盛长安!你不要太过分了!” 盛长安饶有兴趣地看着许清欢这副气急败坏却又无可奈何的模样。他们都是为达目的不择手段,不被任何情爱牵绊的凉薄之人,也正因此,才会想尽一切办法阻止对方占上风。想借着这个机会去甄南那儿?门都没有。 许清欢与盛长安就像两头狭路相逢的野兽,他们彼此厮杀但又不能下死手露出自己的底牌。聪明人往往不会过早的暴露自己的实力,所以他便只得先用点卑鄙的法子留她在这青云阁。 一开始盛长安还想过用牵机,不曾想许清欢竟然对一个畜牲有怜悯之心,倒还方便了他。 “是去是留,小主儿自个决定。” 许清欢最终还是留了下来。当然,不止是那只狐狸。 白皙的肌肤因为长时间浸泡在热水里染上一丝粉红,许清欢压下睫羽呼出一口气,热汽腾腾打湿了睫羽。 她本就体寒,哪怕是泡这么热的水,手也还是温凉的。 尽管和盛长安共处一个屋檐下怪让人恶心的,但至少盛长安在青云阁里做的事情,能被她收尽眼底。毕竟明枪易躲,暗箭难防。 盛长安看着缩在墙角里的至味,联想到了上一世的许清欢。 上一世每每见她,不是在乾清宫前跪着,便是缩在墙角任人数落。 “啧.....当初不该罚她跪的。白白给自己多了一个棘手的敌人。” “小主儿是要在里面换层皮吗?”盛长安等得有些不耐烦催促着,他还没用过那金子做的浴桶呢,明明是别人孝敬他的东西,结果被许清欢占了便宜。 很快,许清欢的声音从與室飘出来:“如果你急着重新投胎,可以自行了断。” 为您提供大神 春熙一枝花 的《清欢》最快更新 7. 星河皓月(1) 免费阅读.[www.aishu55.cc] 8. 星河皓月(2) “咱家不介意把您直接从桶里拽出来。”盛长安从碟子上拿了一块肉脯,“过来。” 至味耷拉着的两只耳朵在嗅到肉香以后立了起来,它窜到盛长安脚边,还没等他看清就已经顺着爬到他怀里。 狐狸撒起娇来甚至不亚于那些犬儿狸奴,盛长安一边给至味肉脯,一边试探性地伸手去顺它的毛。不一会儿,它便翻个身将雪白的肚皮露出来。 他又催促一声:“小主儿,话本子里的妖精换个皮也不需要这么久。” 许清欢只觉得一股火气在身体里四处乱窜,一张口就会喷出焰似的。她的衣服被婢女拿走后,甚至没有人过来给她送一件浴衣。没有衣服,她该怎么出去? 正打理着许清欢房间的春荷心不在焉,她不知为何她的小主会应了下来,她光是面对盛长安都惊恐万分,一想到要拒了太后娘娘的懿旨住在这青云阁她更是吓得跟个鹌鹑似的。 直到傍晚许清欢才出了與室,饿得两眼发花。膳食慢慢地端了上来,她也不知道盛长安用了什么法子,竟然真的让甄南允许她住在他这块。 想来,这几日宫里的风言风语能把她淹死。 晚膳也不算丰盛,但至少比她在斜芳殿吃的要好。 芙蓉蟹、三和菜、糊油蒸饼和一碟栗子糕。 瓷碟上还有一个蟒头图案,许清欢觉得盛长安简直是个怪人,总喜欢在一些器物上雕一头蟒。 她略思考片刻随后将用来固定发髻的银簪拿下,她握着那簪子探入那道三和菜里试毒,银簪没有变黑。她又陆陆续续地把剩下几道菜试了一遍,簪子没有任何变化。那碗米饭她也试了,正是因为没有变化才最奇怪。 水清则无鱼。 许清欢唤来一个小太监,青云阁里虽说大多都是盛长安的“刀”,但也有部分只是单纯用来洒扫和伺候的。 “这道菜本宫不喜欢吃,赏给你了。”许清欢眼皮都没抬一下,她早早就看出来这小太监饥肠辘辘,便将那道最丰盛的芙蓉蟹赐给他。 小太监推却着,可眼神分明是想要尝一尝这蟹。 许清欢咳了一声,“本宫让你拿去,你便拿去。” 小太监跪在地上叩首对她感谢不已,那盘芙蓉蟹被拿去以后许清欢便没有再动过筷子。她起身步入那小太监所待着的小厨房,见他大快朵颐后许清欢捂着肚子便坐回了椅上。 她拈起一块栗子糕便送入口中,甜腻感让她紧绷着的神经得到了片刻放松,不一会儿那栗子糕便被她吃了个干净。 许清欢嗜甜如命,又瞧了瞧剩下两道菜没了胃口。她满足地呼出一口气,反正现在盛长安不会动她,她也算是可以享受享受这三日的安生。 盛长安瞥见那抱着芙蓉蟹啃的满脸油腻的小太监厌恶地咂咂舌,“咱家给小主儿的东西,岂是你能拿的?” 小太监还没来得及下跪讨饶便被盛长安一刀封了喉,他看着自己鞋上溅着的血渍心里愈发烦躁。 那把折扇的边骨里嵌进去一把锋利的匕首。 这么珍贵的毒药,他都只有几包,结果竟然被别人用了去。若不是用在许清欢身上,趣味都要少几分。 他对身后的陈虎说道:“拖下去扔湖里喂鱼,到时候再捞几条肥美的鱼上来,给咱们的四公主炖一碗鱼汤。” 在亥时许苏失足溺亡的消息传遍后宫,正卧在榻上好不容易才有了睡意的许铮听闻后睁开了双眼。 而凤和宫则传出撕心裂肺的啼哭声,姜慕春连腿都直不起来哭声凄厉,她挣扎着起身想要去御花园却被侍女拦了下来。 “娘娘,皇上下了令让您不得前去御花园,怕您见着大皇子以后......会惊吓过度晕过去。”侍女小春红着眼拦住姜慕春。 “阿苏是本宫的孩子!让本宫出去!” 小春紧咬着下唇落下一滴泪,她甚至不敢告诉姜慕春许苏的死相。 他被泡的四肢肿胀,脸被鱼啃掉了一半,嘴里鼻里全是淤泥。 许清欢躺在榻上辗转难眠,她本就认床,而且是在青云阁,更是难以入睡。她抬眸看着那蟒皮床幔伸出手轻触,有些粗粝。 忽然盛长安拉开了床帘,许清欢被他突然的动作吓了一跳急忙用被褥盖住自己。“盛长安!本宫还躺在这儿呢!” 盛长安嘲讽一笑,“小主儿就是不着寸缕,咱家也不会有片刻动容。” 许清欢知道他有事要说便等他开口,“有两个消息,一个是好的,一个是坏的。” “坏的。” “许苏出意外的消息已经传遍了后宫,凤和宫的娘娘哭的那叫一个肝肠寸断,但不巧的是,许苏那厮将您落下的簪子和纱带放在了身上。小主儿啊,您做事可真不够谨慎。这么重要的东西,也不带走销毁。” 的确是一个坏消息,许清欢眸光接连闪烁了好几下,她咬着牙瞪他说:“什么意思?你不可能没搜过他的身。你明明可以帮我毁掉证物,却偏偏要给我找事做?” 盛长安没否认,紧接着他又说道:“咱家为什么要帮你呢?小主儿莫急,咱家还有一个好消息带给您。” 许清欢的手指揉按着眉心,她现在只想把盛长安掐死。 盛长安似乎也看出了她心中所想笑意不减,“好消息就是,您可以收拾掉第一个倒霉蛋,许念了。” 许清欢的手微微一顿,“你做了什么?” “那纱带是您床榻上的物什,簪子也是您贴身之物,虽说这样会引起他人怀疑,但也有可能让许铮以为许苏对您有龌龊思想,只要咱家说个几句话,皇后娘娘便会被扣上教子无方的帽子。” “剩下的怎么做,按照您上一世的来便可。还能加快进度,岂不美哉。” 他当然不会平白无故的帮她,只不过酬劳到时候他自己会来拿。 上一世许清欢是将她那两个姐妹一个个铲除后又因与许宸关系密切,才破格被封为长公主。 毕竟只有嫡女或是有功,才能被封为长公主。 说她佛口蛇心,的确是十分贴切的。 她一次又一次的忍让换来的是被肆意践踏关入思过宫。 许清欢双手托腮忽而露出一个狡黠的笑容,她睫毛微颤眨巴眨巴双眼盯着盛长安。“我记得你这里似乎有些药。” “一包五百两。” “盛长安你莫不是掉进钱眼里了!”许清欢本就囊中羞涩还常常被克扣月例,就是勒紧衣带不吃不喝也攒不到五百两。 盛长安伸出手用力地弹了一下许清欢的脑门,他力度很大,嘣的一声直接让许清欢痛出泪花。她捂着头恼羞成怒伸出腿去踹他,盛长安眼疾手快地握住她纤细的脚踝。 许清欢怔然片刻,那绯红就这样爬上了她的眼梢。所幸灭了烛火,不然要是让盛长安看见她羞愤的模样,她都可以直接咬舌自尽了。 细腻的触感让盛长安想起雪来,他有些厌恶地想要松手,但又不想让她好过。 他用力一拽就将许清欢扯了下来,她一声惊呼直接从榻上摔了下来硌着了腰。盛长安转身去关了窗,而后他垂首看着许清欢有些凌乱敞着的寝衣毫无波澜,但是在看见她疼得龇牙咧嘴的时候心里顿时一阵快意。 “盛长安!你这个该死的阉人!”许清欢总是波澜不惊的脸终于出现一丝裂痕,她的腰本就不好,这样一磕更是疼得她连动都不能动。 许清欢趴在地上用手去揉着腰,她拼尽全力才翻了个身。盛长安不紧不慢地走到桌案前,他回想起许清欢的话来。 “小主儿现在还真是像至味,露着肚皮打滚。” 许清欢气的已经是浑身发抖艰难地站起身来,她也顾不了那么多,前世她一直小心谨慎着到死也没能抽盛长安一耳光,如今她只觉得唯有把自己手都给打疼,才算解气。 盛长安双手环胸两条腿随意地伸着毫不在意只等她过来,许清欢走上前结果因为没有烛火视线不清被他绊了一跤。就要倒下去时许清欢攥住盛长安将他从椅子上扯下来,他们二人摔在地上,许清欢的鼻子撞到了盛长安的胸膛一阵酸痛。 她倒在盛长安怀里,盛长安则是重重地砸在了地上。许清欢很明显感受到盛长安闷哼了一声,她的手撑在他胸膛上挣扎着要起来,盛长安有些愠怒地将她又扯回来。 “咱家一早就说了,到时候真要在咱家怀里打滚,您可别撒泼耍赖。” “你若是再不放开本宫,本宫就把你这阉人千刀万剐!” 盛长安气笑了,他直接上了手以禁锢的姿态将她圈在自己怀里。“许清欢,你不是讨厌我吗?我还偏不放开你了。” 许清欢知道盛长安是为了膈应自己,她浑身都起了鸡皮疙瘩,又不想就这么认输。“好.....很好,盛长安你这个吃里扒外的东西!” 许清欢伸出手,两个人就这样紧紧抱着相互较劲。不知道的人以为他们二人多么情深意重。 他们平日里都尽量避免有过多身体接触,哪怕是有过多的视线交汇,都会觉得浑身不自在。如今为了相互膈应,倒是抱得极紧。 “行啊盛长安,就看看是本宫先恶心犯呕还是你先受不了。” 盛长安紧锁着眉头,他嗅到许清欢身上那一如既往的檀香厌恶地轻啧一声,他的手越收越紧都快要将她勒都喘不过气来。盛长安想要让她放手,便越勒越紧。 他的确像一条致命的蟒蛇。 许清欢上一世被他暗算了许多次,最后也因他而死,这隐忍了许久的怒意终于在此刻破壳而出,连带着斜芳殿被烧的火气一同发泄出来。 许清欢张开嘴用力咬住盛长安的肩膀撕扯,他倒吸一口凉气随后伸出手在她腰侧用力一掐。许清欢身体猛地一颤疼得惊叫一声,盛长安的指甲尖,都快嵌进她肉里了。 许清欢怒不可遏地埋下头再次咬住他的肩膀,盛长安也不留情直接将她腰间的软肉掐的破皮出血。 许清欢到底是个女娃娃,她松开嘴眼里泛着朦胧的泪花。 “许清欢,我可真是想把你的臭皮囊剥下来做成垫子专门给你所看不起的阉人们坐。”盛长安眼里都快喷出火来,他已经很久没有因为一个人这么生气过了。 上一次生气,还是在.....罢了,提起来他就更想撕了许清欢了。 许清欢气的面红耳赤,要是再多跟他抱一秒她都会气的吐血身亡。 “放开本宫。”她语气骤然变得平淡,仔细听又觉得冷的像一块冰。 他们在任何事情上都得分出个胜负来,哪怕是鸡毛蒜皮的小事。 盛长安见她服输立刻松开手嫌恶地推开她,他肩膀上被许清欢咬出来的伤口隐隐作痛。 她捂着腰一瘸一拐地朝榻上走,这么一番折腾后,许清欢的睡意荡然无存。 今晚的月光格外的旖旎,像少女纤细的玉臂透过了窗轻抚着她眉梢。盛长安整理好衣裳后拍拍袖子便冷哼一声离去。 许清欢拉下床幔裹紧被子,她气恼得很,但很快便沉静下来。 明日定然不会太平,她想,或许姜慕春会想方设法地让自己去见她。 为您提供大神 春熙一枝花 的《清欢》最快更新 8. 星河皓月(2) 免费阅读.[www.aishu55.cc] 9. 星河皓月(3) 和煦的暖阳在这样的冬日最是难得,身着棠梨滚边百褶裙杏眼明仁的少女盈盈走来。她身旁的妇人是三千宠爱于一身的元贵妃的生母。 元兰已经怀胎四月,许铮见她总是拿着母亲为她绣的香囊便下令特允许她家人入宫陪伴。 元禾好奇地环顾着四周,豆蔻之年的少女总归是有些好奇。杨噙伸出手拍了一下她的背提醒:“注意仪态,不要驼背。” 元禾撇撇嘴,但一想到能看见大姐姐她便又高兴起来,论谁看了,都不免沉溺于她的笑靥如花。 许清欢的腰还在隐隐作痛,她狠狠地剜了一眼身畔漫不经心还在把玩着香囊的盛长安。 也不知他究竟看没看见,“小主儿为何要送咱家这个香囊?” 许清欢说:“别自作多情,本宫是让你看里面的东西,谁知你竟从未打开过。”那里头放着的其实也就是一张写满了骂他的话的纸。 盛长安哼笑着将那香囊抛掷空中又稳稳接住,许清欢蓦地停了步,她看见跟着杨噙走来的元禾伸出手杵了杵盛长安。 “迟澄的意中人。” 盛长安敛了笑意认真端详着元禾,她小脸如玉盘似的白,又有些圆润。一双杏眼含着笑意,明眸皓齿,身姿窈窕。一双柳眉如烟,云鬓似墨。 生的极为娇俏可人。 看得出来是被捧在手心里长大的娇娇儿,眼神明亮不知世故。 杨噙带着元禾向前走,在看见盛长安以后她轻蔑的哼了一声,颇为不屑的眼神让他眸色一沉。倒是元禾睁着水光潋滟的双眸好奇地看着盛长安,他弯起眸轻笑以回应。 元禾脸上爬上一抹殷红随后低首羞赧不已继续跟着杨噙向前走。 “本宫想知道,若是她知晓你是个什么德行,还会不会露出那样羞涩的笑容。”许清欢毫不留情地嘲讽着他,视线挂在元禾逐渐远去的背影上。 盛长安淡淡地暼了她一眼,“咱家总算是知道那厮为何对她情有独钟了,这元禾姑娘身上天生就有一种让人想要和她亲近的气质。不像小主儿,尖酸刻薄,都不懂得如何取悦男人。” 许清欢反驳道:“本宫为何要去取悦男人?本宫又不是他们圈养的金丝雀,要每天亮两嗓子去逗他们高兴。” “难怪迟澄中意元禾,不中意咱们高高在上的长公主啊。” 被他戳中痛处的许清欢啧了一声:“本宫只是觉得,这天下任何一个女子都不是为取悦男人而生的。” 她从小,听过太多春熙的辱骂。她对她憎恨至极,怨恨她不是个男胎,怨恨她身为女子却不懂讨男子欢心,让许铮愈发厌恶她。 弑母本就是一件惨无人道的行为,许清欢知道,她是最该下地狱的人。提起春熙,许清欢露出了一丝怅惘。 她偶尔也会回想,她的母妃可曾给过她一丝怜悯。她渴求的,只是那一丝怜悯而已。春熙活着的时候,对她便是动辄打骂。死后,亦是化作梦中的厉鬼,偏要她梦魇缠身。 晨光勾勒着许清欢的侧脸,琼鼻下檀唇点朱,紧抿成线。察觉到盛长安探究的视线后,许清欢敛去多余的情绪。 “本宫以后可要尽量避免跟你同行,你才是真正的灾星。” “咱家与长公主这对灾星,也不知能不能把那迟澄从神坛上拽下来。”盛长安迈着步带着调笑说道。 许清欢仄目去看盛长安,他眼下有着淡淡的乌青,许是昨夜没睡好。想到这里她不禁暗笑一声,“活该!”她在心里嘲讽道。 不得不说,盛长安生得实在是惊为天人了些,那双摄人心魄的狐狸眼总带着若有若无的狡黠,鼻梁挺而直如刀割般。唇红齿白,长身鹤立。倒还真的可以说他面如冠玉。 若不是因为奸臣名声在外,任谁见了都要说一句玉面小郎君,又怎会有人知他是个阉人? 盛长安察觉到许清欢的视线遂不着痕迹地扫了她一眼,“可看够了?” “盛长安,本宫每每看你,都觉得有一句话说得很有道理。万万不可以貌取人。” 盛长安嘴角掠过一丝笑,他双手交叠俯下身来侧看着许清欢,道:“咱家就当小主儿是在夸咱家了。” 不知是不是错觉,许清欢总觉得这一世她和盛长安要平和的多。这个想法只短暂的出现在许清欢脑海里片刻便被她用力摇摇头晃了出去。 豺狼惯会做伪装,水清则无鱼。 重来一次,自然是要比上一世还警惕才行。不然就会像错信迟澄一样,再次死于非命。 想起迟澄,许清欢还是不免有些感伤。她自幼就是在夹缝中艰难求生,从未想过什么儿女情长,后来又要在那无休止的争斗中步步为营。她对迟澄,是一见倾心,也因此误了终生。她得知迟澄心悦元禾以后,也没有说什么,只是劝他抓紧提亲,爱的卑微而深沉。 有些时候,许清欢觉得盛长安就像是她肚子里的蛔虫。 “小主儿眉梢带着感伤,可是在想,为何迟澄不喜欢自己而喜欢元禾?”盛长安语调扬长,带着嘲意。 “旧物不必留恋,旧人亦是这个道理。”她淡淡说道。 让盛长安至死都搞不明白的还有一件事,那便是许清欢这样自私自利的人,为何会放弃独善其身为许宸拼的头破血流。 “长安。”缱绻绵软的女声从背后传来。许清欢听见后浑身起鸡皮疙瘩。盛长安很快回了头来到许娆面前,他恭敬地行了个礼。“奴才见过小主。” 似乎只有许娆才能让盛长安规规矩矩的行礼。 许娆今天穿的很素净,估摸着是要去奉天楼礼佛。她一看见盛长安如玉的笑意便爬至她眉梢。但她还是有些不安地向后看了一眼许清欢,但她只看见她毫不拖泥带水离去的背影。 仔细算来,许娆已经有多日没有见到盛长安了。当她得知许清欢的斜芳殿走水时有片刻慌神,但后来她在青云阁住下的消息一传来,那点儿担忧也就随风而散。 她与盛长安是陪在彼此身边最久的那个人,可许娆总在担心,会不会盛长安要去陪着许清欢了。 也不知盛长安是用了什么法子,让许娆还以为他是个纯良至善之人。 “长安,你今日可有什么繁忙的事务吗?”许娆小心翼翼地开口询问。 盛长安在面对许娆时总是颇有耐心,他回望了一眼发觉许清欢的身影早就已经消失便再转回来对她说:“今日的确有些安排。” “啊....这样,是什么安排呢?”许娆有些失落的绞着衣摆。 “是,且听小主安排。” 许清欢独自前往御花园,“或许可以利用许娆来牵制盛长安。”她心道。 盛长安利用许宸来威胁自己,那么自己便利用许娆来自保。 想到这里许清欢不禁叹了一口气,自古以来女子不受重视,甚至绝大多数的女子也已经画地为牢,自我放弃甘心去当一个毫无怨言的糟糠之妻。就连她以前,亦是如此。若是大家都能联合起来,该有多好。 许清欢沉眸自嘲一笑,她又有什么资格说这些呢,自己不也是与各式各样的女人勾心斗角吗? 上一世从许念许娆,再到姜慕春。哪一个不是她费劲心思除掉的,如今又要重来一次。 许清欢意外地看到了许宸,他独占在桃树下伸出手去接下那一片飘落的桃花,轻念道:“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 许清欢不善诗词故而不知其中深意,她只缓步上前笑吟吟地看着他说道:“皇弟怎的一人待在这儿?我记得父皇不是召你去了乾清宫吗?” 许宸性子内敛害羞,看见许清欢离他那样近不免有些窘迫,他小声说道:“我不敢去见父皇......” 闻言许清欢蹙起眉,“为何?” “父皇让我学的御马之术,我尚且未学会,我甚至不敢骑到那高大的马上。” 许清欢微微眯眸正欲出声安慰许宸就又开口道:“皇姐可知与水利相关的事情,近来怒目河洪水泛滥,百姓苦不堪言。” 许清欢没有想到许宸会忽然问起这个便答道:“怒目河水量大,若是用寻常的堵塞方法自然是无用的。” “那依皇姐所言,应当如何?” 许清欢疑惑地看着许宸,以为他是为了帮许铮解忧遂继续道:“修建堤坝防洪漫溢,开辟分洪道,还有疏水入东海。” 许宸年仅十岁不懂这些是无可厚非的,她说完后许宸立即两眼放光:“多谢皇姐提点,我这就去为他分忧。” 许清欢伸出来的手有些尴尬的停在半空中,许宸一路小跑没了影。她莞尔一笑刚要转身离开便忽而蹙了眉。 许宸口中的“他”是谁?她了解她这个弟弟,许宸断然不敢用“他”来形容夫子和许铮。 半晌后,许清欢摇摇头。“我还真是越来越多疑了。” 或许许宸只是一时嘴快呢。 “许清欢!” 她闻声回过头,对上许念满含怒意的眼眸。 佛香被风吹得四溢开来,萦绕在许娆的身畔。她双手合十跪在蒲团上,小巧挺翘的鼻尖上沐浴着光泽。盛长安倚在门框上低着头不知在想些什么,许娆唤了他好几声才反应过来。 “怎的了?小主。” 许娆笑道:“只是看长安你一直低着头便想问问你在想些什么?” 他刚才在想,扳倒迟澄以后该把许清欢大卸八块,还是囚禁起来日日折磨。 昨晚盛长安罕见的陷入了梦魇,他与死亡离得最近的一次,便是在许宸登基的第一年的宫宴。许清欢与迟澄联手做了一场戏,她设计利用一批死士伪装成刺客来刺杀许宸,在此之前又收买他的人,让其诱他前往御花园,旋即大批人马将他团团围住以谋害君上的罪名要将他就地正法。 许清欢看蠹虫般的眼神落在他身上。 盛长安醒后便再无睡意,所以眼角下才会有那淡淡的乌青。 他们这几日的相处对比上一世要好得多,所以当脑海里出现这个想法以后盛长安便起身走到镜前。他张开扇,用匕首在许清欢咬过的地方用力一划,时刻警醒着自己。 她的确有本事,能让自己有了这几日与她相处甚好的错觉。 危险之处在于,一旦这个想法扎根在了他脑海里,这样与她相处便会成为一种习惯,久而久之,便会改变人的思想,阻碍他通往那无人之巅。 想到这里盛长安眸里闪烁着冷光。 许娆看着盛长安又一次陷入了沉思后试探性地开口问道:“长安,你可是在想着四妹妹?” “回小主,不曾。”他很快答复道。 若是以前,盛长安会大大方方地承认,可如今他却选择了撒谎,明明深知欲盖弥彰,却还是矢口否认。 为您提供大神 春熙一枝花 的《清欢》最快更新 9. 星河皓月(3) 免费阅读.[www.aishu55.cc] 10. 星河皓月(4) 许娆察觉到盛长安不悦的情绪,哪怕只是一闪而过。她双手绞着丝帕咬唇有些后悔自己刚才的一时嘴快,“长安,陪我去御花园逛逛吧。”盛长安点头以应。 一路上两人相继无言,盛长安额间布满细汗。蝎毒发作,起初是犹如千根银针刺入十指,再然后才是阵阵犹如车裂般的痛苦,不仅会使人浑身滚烫,还会让胸前皮肤溃烂发脓。他用了药才能勉强止疼,可身体犹如火烧一般,让他步履艰难。 许清欢闻声回首时,许念正被婢女搀扶着手朝她大步走来。许念扬起手时还带了一阵风,许清欢侧身躲过让她扑了个空。她嗓音冷厉,带着几分不耐。“念姐姐这是何意?” “你还敢躲?!”许念见她躲开后,气得双眼都快要喷火似的。她自幼便被捧在掌心养出了嚣张跋扈的娇纵性子,看许清欢这么轻易躲开,更是觉得被煞了威风。“哥哥身上搜出来了你的那些破物什,定然是你这个灾星对哥哥下了巫蛊之术!真是有什么样的娘就有什么样的孩子。” 许清欢面色阴沉的犹如被黑云笼罩似的,她的闷不作声让许念更是肆无忌惮。她走上前,再次抬起手。许清欢眉一蹙,便钳制住她打来的手腕。 她卵足了劲用力扇过去。 许清欢手都打麻了轻呼一声,那婢女也是立马扶住许念,她的脸顿时红肿起来。许念咬牙切齿地朝许清欢扑过去,两个人纠缠在一起时,许清欢余光瞥见同许娆走来的盛长安,一分神便措不及防的被许念推了一个踉跄,她重心不稳直接摔进了那湖中。 许念吓了一跳,惊慌失措地看着水中挣扎的许清欢。刺骨寒冷的湖水刹那间便让许清欢浑身疼痛,仿佛被凌迟一般。湖水涌入口鼻与耳道,挤压着她的所有感官,她拼命挣扎着想要抓住什么来让自己不会沉下去。许清欢对水有着无法泯灭的恐惧,她大叫一声反而让自己被呛了个半死。 不远处的许娆瞧见后惊呼一声跑过去,盛长安却没有迈步,只眸光闪烁了几下哼出声来:“对自己下手真狠,为了让许铮瞧见这一幕,可真是够拼命的。” 许清欢觉得自己整个人都像是被剥了一层皮,偏偏盛长安这个混蛋还不来救她。 许铮的御驾驶来之际,许清欢声嘶力竭喊道:“死阉贼!本宫不识水性!”话一说完,许清欢就又呛了一口水。登时觉得意识逐渐模糊,快要升天了。 盛长安微怔旋即迈开腿,他跳入湖中时溅起了大片的水花,冰冷的湖水也暂且让他从酷热中解脱,他吃下了的药终于是在此时起了作用。 盛长安揽着许清欢的腰肢将她带往岸上,随后将她打横抱起。 许清欢浑身湿透,小脸苍白的犹如一张破纸。她嘴唇发紫打着哆嗦:“死阉贼.....你再来晚一点就没人给你解毒了,你就等着两年后毒发身亡吧!” 盛长安没想到她不识水性,他其实心里一阵快意,也没刻意去绷着幸灾乐祸地笑道:“就该让你多泡会儿,长长记性。” 许清欢一副魂都没了的模样,还不忘去编排一下许念。“许念说你是阉贼,弄死她,扒她的皮当灯笼。” “在这天下,除了长公主陛下会叫咱家阉贼,其他人可没这个狗胆。不对......应该是狐胆。” 许念人都吓傻了呆愣在原地,许铮铁青着脸,还不等他开口盛长安先道:“咱家可是看得清清楚楚,罪魁祸首也在后头。皇上自个儿定夺。”说罢盛长安掂了掂许清欢以免她掉下去,许清欢紧闭着双眼浑身冷的跟冰似的。 看来他真的已经是大权在握了......直接就给许铮撂脸色离开,真是越来越麻烦了啊。许清欢心道。 她现在觉得自己已经成了一个冰雕,冷的牙齿都在打颤。许清欢低声呢喃了几句听不清的话本能地往盛长安怀里蹭。 他注意到她的动作后觉得荒诞极了,若是在上一世,这个动作只会在梦里出现,还是噩梦。 盛长安用着嘲讽的语气说:“咱家的美梦碎了,噩梦倒是成真了。” 怀中人没有回应,盛长安垂下眼。许清欢惨白的脸忽而浮着一层病态的殷红。她呼吸粗重眼角泛着泪,盛长安抱着她腾不出双手便只能低下头与她额头相抵。 他只感受到一片滚烫。 “若是咱家让小主儿多烧一会儿的话,会不会就烫坏了脑袋,从此变成一个只知吃喝玩乐的傻子。”盛长安展眉说道。 许清欢虽然意识已经是模糊的像一团浆糊,但她还是喃喃细语道:“这可是本宫写在孔明灯上的愿望,只是不知为何无法实现。” 他带着她慢慢悠悠地回到青云阁,盛长安将怀中人随意扔在软榻上,许清欢闷哼一声又蹙起了好看的眉头。她身上的衣服湿答答的黏着她的肌肤难受极了,她扭了扭身子睁开迷蒙的眸。“盛长安,让春荷来帮我宽衣.....” 盛长安执扇轻敲床板,“您的小婢女被咱家派去洒扫了,一时半会儿回不来。能让咱家伺候的人不多,小主儿可是嫌弃咱家了?” “那就给我喊来太医......”许清欢的嗓子哑的不行,无力地躺在榻上。 盛长安将扇别在腰间迈步至床前,他纤长的手指挑开许清欢的衣襟,他慢条斯理地解开她腰间的玉带子将那件被水泡的沉重不已的外衣褪下,“小主儿的衣服全都湿了,脱起来还真是麻烦。” “连小衣都湿了,咱家还没帮谁褪过小衣呢。若是让旁人知道了,小主儿觉得会如何,嗯?”盛长安恶劣的语气让许清欢怒火中烧,但她实在是难受的紧,连开口都成了一种奢望。 许清欢胸口此起彼伏喘着气,她紧攥着床褥额头青筋暴起。“连许娆都不曾享受过掌印大人这样体贴入微的照顾吗?”她特意咬重体贴入微四字,但她并非是在嘲讽他,而是在试探,试探许娆对他的重要性。以方便来日利用许娆来扳倒盛长安。 盛长安没有回答这个问题,他见许清欢这般不情愿遂捞起她的玉带子蒙住自己的眼睛。“咱家可不想看见小主儿那具躯体,怕睡时做噩梦。” “你若是碰到了不该碰的地方,本宫就剁了你的手指。” “狐假虎威。” 一说起狐狸,至味便徒然出现。不得不说,这狐狸的叫声实在是让人有些面红耳赤。许清欢的手无力地垂着,至味便探了探脖子用鼻尖轻轻去蹭她的指腹。 不一会儿盛长安便将许清欢的衣服全都换下,他动作极慢,系个衣扣都要好一会。许清欢实在是羞耻便出声催促道:“本宫还不至于连手指都动不了,你快些,或者让本宫自己来。” 盛长安没有回应,也没有再继续动作。许清欢有些疑惑地抬起眼皮,指尖的刺痛让她本迷糊的意识骤然清醒。 滴滴血珠从伤口处淌出,盛长安又将银针扎进去了些。顿时许清欢便疼得龇牙咧嘴,她想要抽回手却被盛长安钳住了皓腕。许清欢看清了那根银针上乌黑的粉末。 “狗阉贼!你给我下毒?!”许清欢咬着牙将字一个一个从牙缝里挤出来。 盛长安将银针抽出时许清欢只觉得像是一把刀从她血肉里抽出来一般,割着她的皮肉。 “许清欢,别不识好歹。迟澄那厮,我自己也能想办法除掉。不要把自己抬得太高,以免到时候从那神坛上摔下来,粉身碎骨,真正应了肝脑涂地这个词。” 许清欢本寒冷的身子忽而如逢暖阳般,她自知是错怪了盛长安有些愧疚。这个想法的出现将她吓了一跳,她怎么可能会对盛长安感到愧疚,哪怕他因为她死了,她都不该对这杀千刀的混蛋有异样的情感。 他本是用玉带子蒙着眼,可许清欢总觉得盛长安的目光能透过一切随后化成淬了毒的利箭刺向自己。 “盛长安......本宫要沐浴。” 盛长安扯着唇角勾至嘲讽弧度,“小主儿方才还万般嫌弃咱家,如今又要开始使唤咱家了?” “奴才不用来使唤难不成要用来供着吗?”许清欢伸出手覆在额间被那滚烫给吓到,她还真开始担心自己会不会烧坏脑袋了。 盛长安闻言并没有恼怒反倒是意味不明的笑起来,他的笑声不带任何温度,却也不冰冷。“这天下敢将咱家当奴才使的,也就只有小主儿了。” 许清欢顺着话茬问:“难道掌印大人不曾给许娆当奴才做牛做马吗?” 提起许娆盛长安眼眸半眯着,人都烧糊涂了还不忘来套他的话。“小主儿最近还真是挂念娆主,不知道的还以为姐妹情深,或是.....小主儿有那磨镜之癖了。” 许清欢耳根一烫羞耻道,“满口胡诌,本宫总有一天要撕了你的嘴。” 他不动声色的避开了方才许清欢抛过来的问题,而她也自知套不出什么来遂又开口:“盛长安,给本宫打好热水。” 在前世许清欢很少使唤人,哪怕是被册封为长公主,她都还是喜欢亲力亲为,最多也是让春荷陪在她身边。 像下毒之类的事,更是信不得旁人。 就在许清欢喋喋不休时陈虎走到他身后双手抱拳半跪,盛长安暼了一眼穿着寝衣的许清欢。“转过去。”他对陈虎说道。 陈虎微愣随后心下了然背过身,“让你办的事情,妥了?”盛长安并不避讳在许清欢面前说起自己的事情,因为这三日他将她囚在青云阁,哪怕是只鸟都飞不出去,她也别想着去做些什么。再说些自己即将办成的事情,让她感到恐慌从而乱了心神更好不过。 许清欢果然如盛长安所想的那般,尽管她努力保持着平静,但刹那间紊乱的气息还是被盛长安所捕捉。 “让你去给四公主陛下备水沐浴,手脚倒是挺麻利的,这袋金子就赏给你了。”盛长安手一抛,沉甸甸的钱袋子就落在陈虎掌心。他大喜过望地对着盛长安叩首随后转身离去。 许清欢抬起手擦拭额间的细汗,竟然有些羡慕嫉妒陈虎。 那钱袋子鼓鼓囊囊的,得有多少金子啊。 许清欢压住心里的不适,她抬起眸子去看盛长安,他那双狐狸眼,永远布满了狡黠与算计。 “小主儿这么喜欢盯着咱家看,何不如把您漂亮的眼睛抠下来,咱家将其做成项链,让您天天看着咱家。” 为您提供大神 春熙一枝花 的《清欢》最快更新 10. 星河皓月(4) 免费阅读.[www.aishu55.cc] 11. 星河皓月(5) 毁她名节 许清欢又不出声了,盛长安知道她难受,故意要多耗一会。 “九千岁,本宫难受。”她的语气带着若有若无的示弱,每一次喊盛长安九千岁,似乎都是在她有求于他的时候。许清欢虽厌他,但身体是本钱,她觉得她再这么耗下去,就真的要烧成傻子了。 盛长安听她这样喊自己眉尾上挑,“小主儿倒还真同至味一样,平常总对咱家张牙舞爪,一有难了,就眼巴巴的瞅着咱家撒娇示弱。” “本宫何时对你撒过娇,信口雌黄。”许清欢难受,但还是得为自己辩驳一下。 盛长安一把将她捞起扛在肩上,一阵天旋地转,许清欢胃里翻腾倒海,她干呕一声。“小主儿若是吐在咱家身上了,咱家就用针把你的嘴给缝上。” 许清欢强忍着不适开口:“你到底会不会伺候人?这样扛着本宫成何体统。” “咱家就是体统。” 盛长安踹开最里层的门,浴桶氤氲着热气,清水上浮着梅花花瓣,春荷不安地看了盛长安一眼随后接过许清欢,他没再说什么,转身离去。 当温度传至全身时,许清欢觉得自己终于是活过来了。她的头无力的靠着桶边。 “你可出的去这青云阁。”许清欢半阖着眼问道。 春荷闻言摇摇头,“奴婢连房门都跨不出。” 许清欢气极反笑道:“死阉贼,想困住本宫,没门。” 何府已经是提早开始张灯结彩,火红的金边灯笼挂在门口,风一吹便微微晃动着。孩童嬉戏打闹着好不愉快,何若愚与家人一同坐在正厅,笑望着他们。忽然一个小厮惊慌失措的跑过来,“大人,掌印.....掌印来了。” 那小厮话还没说完,只见一道寒光,人头落地。 何若愚被热血溅了一脸,妇孺的尖叫声不断刺激着他的心。 在一片殷红中,身着绯红蟒袍披着棉氅的白发男人执着扇朝他走来,他笑时露出两颗小虎牙,戴着的梁冠被血染红。 “咱家亲自登门拜访,提前送何大人一份除夕礼物。” 漫天火光灼烧着一尘不染的苍穹,血水已经没过鞋底。盛长安扇着风心情大好,路过那水缸时只浅浅地对江福禄说道:“斩草若是不除根,来年那些杂草一定会长在自己的坟头上。” 江福禄心领神会,推开盖子时稚子的哀嚎声让盛长安不悦地蹙起眉 这何若愚上一世扮猪吃老虎,暗中帮了许清欢很多。然而,真正让盛长安对何若愚动杀心的原因,仅仅是因为那个人罢了。 脑海中浮现的已经有些模糊的身影,让他的双眸氤氲上一团化不开的黑雾。 “接下来还有右丞,甄南。挨个儿来。” 盛长安回来时不见许清欢,顿时眼神冷的如冰。“人呢?”他语气带着审问的意味,周围的小太监们大气不敢出一下颤巍巍的开口齐声:“皇后娘娘方才带着人来.....” 呵.....倒是让她捡了个便宜。 许铮卧病在床,太后出宫礼佛。身无傍依的许清欢跪在凤宁宫冰冷的石阶上,她低着头看不清神情,但嘴角却噙着笑意。 许念摇着姜慕春的手,“母后,你要为哥哥还有念儿做主啊!” 许念被罚跪在乾清宫一天,双膝都跪的青紫一片。她坐在椅上双眼通红的说道。随后,许念恶狠狠地看着许清欢,“真不知道你这个灾星给父皇下了什么蛊,你以为傍上了个阉人就能救你吗?” 姜慕春抬手止住了许念的话,“念儿,祸从口出。” 许清欢哪有那个本事榜上盛长安。 她眼神冰冷,话语如刀般锋利。“本宫暗中调查过了,那罪妇分明是在宫外私通才有了你,她胆大包天,竟敢污染皇家血脉,理应挫骨扬灰。至于你这个灾星孽种,本宫见不得血,便赐你一条白绫。” 话语刚落,几个健壮的侍卫就走过来粗暴的 地拉起许清欢。 她云淡风轻的模样,让姜慕春心头火更旺了一些,她许清欢今天就是插着翅膀也难逃了。姜慕春有预感,留下许清欢只会后患无穷。 “皇后娘娘真是好兴致,演这样一出贼喊捉贼的戏码给谁看呢?” 盛长安的玄色披风在空中半扬着,他难得卸下了那虚伪的笑容,他抬眸瞥了一眼凤宁宫的黄色琉璃瓦,应当染点红才好看。 盛长安身后跟着大批东厂的人,许清欢显然没想到盛长安会来,她朝隐于黑暗中的几个人递了眼神,那朱红的印章也被她重新收回袖中。 盛长安上前一步挡在她面前。 “皇后娘娘这样礼佛吃斋的贤妇,怎的今夜如此大动肝火。” 姜慕春的气焰在看得见盛长安以后全都退了下去,她见识过盛长安的手段,入宫时家中人便千叮嘱万嘱咐,绝不能惹怒盛长安。一时半会儿,她甚至连话都说不清楚,因为她清楚的看见了盛长安眼里的怒气,他站在这黑夜,连恶鬼都不敢靠近。 见状,许清欢也不再装柔弱了。这后宫桩桩件件的事情让她烦不胜烦,何不趁现在与盛长安互相合作,快些解决这些烦人的苍蝇。她才好去一心一意想办法对付迟澄,以及.....护住阿宸。 她站起来时腿打了个哆嗦,本能的抓住盛长安。他低头看着许清欢在寒风中被冻得发红,生了疮的手,心里莫名的一阵烦躁。 许清欢不得不往盛长安身边靠近,她淡淡地说道:“母后,您可曾听过一句话,兔子急了也会咬人。” “更何况是狐狸呢?”盛长安在心里补充道。 一直摸不透二人关系的姜慕春,在看见许清欢靠着盛长安以后,脸色大变。她的脸青一阵紫一阵的。 简直是闻所未闻! “你....你竟真的与他对食?!”方才还姜慕春还笃定许清欢没有哪个本事,可现在却是骑虎难下不知所措。 一个公主和阉人勾结,碎尸万段都不足惜,可偏偏她傍上的是盛长安。 “对.....对食?”许清欢嘲讽的笑容凝固在脸上,她气的后槽牙都快咬碎了。许清欢刚要辩驳就被盛长安拽住手腕带入怀中,他的披风包裹住她清瘦的身躯。盛长安眼里倒映着许清欢手上的冻疮,他在心里暗笑骂了一句活该。 然而许清欢现在却是头痛不已。一旦和盛长安扯上不清不楚的关系,哪怕自己以后想要去将那些清风明月傲骨忠良的贤臣招揽到座下,有一个给当今奸佞宦官当对食的恶名,也只是撞破南墙,空手而归。 “你发什么疯?!放开我!” “咱家这是在帮你,她既然都说你与我对食,那就做戏做全套。既然她都已经笃定了你我纠缠不清,你再怎么辩驳都没用,反倒会让人觉得欲盖弥彰。况且,咱家这样还能庇护你几分。” 当然,盛长安的“庇护”是有条件的。得了他的“庇护”,也就意味着许清欢彻底沦为了侍奉阉人不知廉耻的女子。 除夕夜就快到了,盛长安下意识的摸了摸拇指上的青玉扳戒。 盛长安的披风很长,几乎拖在了地上。他以一种禁锢的姿态将许清欢圈在怀中。她推不开,便怒不可遏的抬起脚用力踩住他。盛长闷哼一声冷笑着。 许清欢知道,盛长安当然不介意彻底毁了她的名节,让她成为被载入史册,受尽万人唾骂的□□。把她描的越黑,便越对他的心意。 只是这样一幕,就足以将她钉死在耻辱柱上。 盛长安声名狼藉,但他早已掌握权力,想巴结他,加入他的人数不胜数。可许清欢如今还不是长公主,只是个深宫中不受宠的小灾星,她没有权力,而他现在封死了她去谋权的路。 男子的劣根性深扎于内心名为自满的恶土上,纵她神通广大,也会被这一盆脏水泼得无地自容。毕竟,谁会来跟一个声名狼藉的人同流合污? 一滴滚烫的泪珠落在他手背,灼烧着他的肌肤。盛长安张大了眼似是不可置信,他上辈子使出浑身解数,都没让许清欢服一次软。如今不过把她往怀里带了一下,怎的就哭了? 盛长安欲开口,又是一滴泪落在他掌心,许清欢察觉到他手上的力度逐渐变小,她垂首缄默不语只落泪。 “沙子.....吹到眼睛里了。”许清欢眨着眼难受极了,她在心里暗道。不料,身后人忽然松开了手。许清欢用手背去蹭眼睛,想把那沙子弄出去。结果又是一根纤长的睫毛落入眼中,她哽了一声。 盛长安的表情逐渐凝固。顷刻后,“咱家不希望今日之事传出凤宁宫,不然咱家就会亲手堵住这风声。” 他直白的威胁让姜慕春后背一凉,一国之母被一个太监给吓住,说出去恐是要贻笑大方。盛长安扶起许清欢的手带她离去,这一幕也让东厂的人震惊地合不拢嘴。 什么人能让盛长安以奴才的姿态去扶。 在回青云阁的路上,绒雪飘扬被凛风裹挟着。许清欢仄目去看宫墙侧的红梅,好似星星点点的火苗般。那抹殷红映在她眸中,踏着满地碎琼乱玉。身后浩浩荡荡的一群人在雪地上留下足迹,盛长安低垂着眸,看着许清欢肩上的雪。 他竟有那么一刻想为她拂去身上的雪。 许清欢终于将那根眼睫毛弄出来了。“长公主重活一世还娇气起来了,咱家还没怎么样就开始落泪。” 许清欢狠狠地瞪了他一眼,“若是有人嚼舌根,本宫绝不会放过你。” 盛长安的视线落在她长满冻疮的手上,他旋身对身后的陈虎低语道:“把她房里的箱子搬走,麻溜点跑回去。” 那箱子里装着的是何若愚的人头,本是为了打她一个措手不及,但盛长安想了想,还是先作罢吧。 这一路,两人相继无言,只披着一身的雪回到青云阁。 “咱家瞧着这大雪,就会回想起当年长公主被罚跪在乾清宫的时候。” 许清欢听后敛去眼里的情绪,她那年已是十八岁。她跪在乾清宫前,恳求许铮不要她他送去万俟玉部和亲。 盛长微微仰首,道:“咱家半生的风雪都是长公主陛下给带来的。”他这句莫名其妙的话许清欢已经不想再深究,只回讽道:“彼此彼此了。” 盛长安又道:“半生加半生,不就成一生了吗?” 许清欢迈向门槛的足收了回来,她转身与盛长安四目相对,那双狐狸眼还是一如既往的充满算计。不知怎的,她竟松了一口气。“听你这口气,像是要与我共同面对一生风雪似的。”话一脱口许清欢就浑身起鸡皮疙瘩,这回轮到盛长安无语了,他眉头紧锁吐出一句话。“有点令人作呕。” 盛长安忽而话锋一转,“如果咱家没来救您,您当如何自救?”她心下一惊,但表面仍风平浪静,“本宫笃定你会来。” “哦?”盛长安饶有兴趣的盯着她。“为何?” “九千岁抱了我,不正是说明了您对我肖想已久。” 她随口抛出这么句话来堵住盛长安的嘴,现在还不是让他知道她有可以调遣暗卫的朱印的时候。以免盛长安到时候去给许铮告状,徒增麻烦。 盛长安面色一凝,被她气笑。“许清欢,重活一世,你怎的变得如此狂妄愚蠢了?” 许清欢对他的嘲讽只是一笑而过,她微凉的指腹轻点他的唇瓣,说道:“还请九千岁噤声。”说罢,便先他一步踏入青云阁。 盛长安知道许清欢肯定又在打一些鬼算盘,但他不明白她的目的是什么。他了解她,知她不屑用美人计对付自己。唇上还残留着少女柔软指腹的触感,盛长安眸色深沉,酝酿着一场风暴。 这些年来他们桌上的对弈之人换了一批又一批,唯独他们二人纠缠至今。难分胜负,不分伯仲。与狼共舞,与虎谋皮。稍有不慎,就会如上一世般堕入深渊。 “去,在院子里栽几棵红梅。” 他应该是有些疯魔了。 就在盛长安迈过门槛时,喉咙里突然涌出一股腥甜。 “掌印!”陈虎甚至来不及搀扶盛长安,只见那一口黑血落在雪被上格外的夺目。盛长安额角青筋暴起,捂着胸口几次想要站起来都无能为力。尽管有陈虎的搀扶,盛长安才刚站起就又一次跌坐在地。 心里有一股横冲直撞的火焰,灼烧着五脏六腑,让他又一次呕出一口血。紧随而来的,是铺天盖地的欲望。 许清欢手执团扇辗转把玩,瞧着空空如也的扇面沉思。她所知的诗不多,唯独喜欢两句: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 她提笔正要题字,忽而被一股力量扯了过去。手中的毛笔落在扇面,滩出一片墨渍晕染了洁白的扇面。 许清欢被抵在墙上尚未反应过来,盛长安便已经扼住她的后颈吻了下去,他啃咬着她的唇,随即撬开了她的贝齿。他们二人皆未闭眼,那是盛长安第一次从她眼中看到了那化不开的慌乱。 她一双手抵在盛长安胸膛想要推开他,不料裴向生扣住她雪白的皓腕高举过头顶更加凶狠。 他发病了。 许清欢紧攥着的拳又松开,她闭上眼睛,只当是一只狗在咬她。越推拒越会激起他的掠夺本能,许清欢强忍着掐死盛长安的冲动。 半晌,唇离。 盛长安轻扼着她的后颈,而她的匕首也抵在他的胸膛。 她听见他说。 “抱歉。” 许清欢脑袋嗡得一声,怎么也没反应过来。盛长安的胸口起起伏伏,不断地喘着粗气。他擦拭着唇角转身,掌心覆在桌案上来支撑着身体。欲望被他压制下去,可疼痛依然没有得到一丝缓解。 许清欢的唇阵阵酥麻,她尽量的面色如常道:“本宫只当是被狗咬了一口。”不过,她仄首看着被墨洇透了的流萤扇以后,气得一跺脚。 “不过是把破扇子,咱家这儿多的是。” “你若是敢拿人皮扇给本宫,本宫便剁了你的手。” 唇上残留的余温犹如夕阳西沉时弥留于天幕的粉霞,不过分炙热却在人心里久弥不散。许清欢看着盛长安转身后,终于是呼出一口气。这种被狗啃了一口的感觉,属实是让她起了一身鸡皮疙瘩。许清欢觉得,自己应该会连着做好几晚的噩梦。 许清欢垂手看着那把被墨浸染的团扇有些懊恼,“啧,该怎么补救才好?”话音刚落,一把折扇就被一双骨节分明修长纤细的手扔到了桌面上。盛长安走到她身侧执笔,笔尖触及纸扇面写下一行字。 许清欢只瞧了一眼就再难移开视线。 “人间至味是清欢。” 难怪他先前要给那只狐狸起名为至味,这不就是借着狐狸,来骂自己是个畜生吗?许清欢冷着脸说道:“你骂人的法子还真是层出不穷啊。” 盛长安的侧脸颇为妖孽,他的下颚犹如一条锋利笔直的线,白发似瀑被束起。若抛开一切来看,他的确担当得起一句“陌上君子颜如玉”。然而,他终究只是一个人面恶鬼罢了。 盛长安眼眸微转,道:“小主儿最近还真是喜欢盯着咱家看。” 许清欢很快应道:“本宫在想,该如何才能将你这张嘴给堵上。” 盛长安勾唇在她耳边低语:“堵住的方式自然是有的,只怕小主儿不愿意。” 许清欢嫌恶地往后退了几步接着说道:“你放心,总有一天我会用银针缝了你那张嘴的。” 夜深路重,无星无月的苍穹空旷孤寂,一览无余。许清欢伴着那安神香渐渐入睡,梦到了一些不堪回首的过往。 春荷拿着那盘凉了许久的米饭和一碟酱豆腐放在桌上,她看着许清欢擦去眼角的泪珠,换上勉强的笑颜。“小主,奴婢给您做了酱豆腐,您早膳都没吃,可别饿坏了身子。” 许清欢勉强起身,尖细的下巴还挂着泪。 “他们又克扣了我们的月例吗?”许清欢有些难过的说。春荷咬着下唇想抑制呼之欲出的哽咽,“小主,我可以去和崔公公.....” 许清欢立即打断了她的话,“春荷,别再去跟崔公公接触了,我自己去御膳房偷些吃食来。” 许清欢总是如此,不给春荷反应时间便迅速离去。 从斜芳殿到御膳房要走好大一段路,她饿得前胸贴后背,不由得加快了脚步。一阵雷鸣后,淅淅沥沥的小雨逐渐变得放肆。许清欢奔了起来,她一直低着头看路,不小心撞倒了一个小太监,他惊慌失措的抬起头,对上盛长安带着轻蔑的眼眸。 “不过是个如过街老鼠的弃妃肚子里的孩子,跪在这儿好好思过,可别在皇上和娘娘们跟前儿失了仪态。” 又是三年过去,许清欢跪在乾清宫前。那样大的雪,她只着了单薄的衣裳跪在台阶上泪流满面。“儿臣不愿前往万俟玉部。”她被侍卫连拖带拽的丢进了思过宫,没有一扇窗不见光亮,静的只能听见自己的呼吸声。只半个时辰她便濒临崩溃,拍打着门声嘶力竭。 后来他听见思过宫的侍卫说:“皇上本是要让娆主和亲,结果掌印大人去说了几句,便成了这灾星。说不定她嫁过去还真能让那蛮族多灾多难呢!” 一声雷鸣响在耳边,惊醒了许清欢。 她大口的喘着气还有些迷糊,手往旁边伸了伸,结果杵着一个人。“啊!”许清欢吓了一大跳,连忙朝后退去。 盛长安蜷缩着身子额间布满冷汗躺在她身旁,许清欢这才想起来,他似乎有迷症。 “真是晦气......”许清欢嫌弃道。她直起身子想要从他身上迈过去,睡梦中的盛长安猛地睁眼,他毫不怜惜的起身双手紧紧地掐住她的脖颈,将她压在身下。 许清欢从未见过他这样凶神恶煞的神情,他紧咬牙关腮帮子都鼓了起来,他手上的力度还在不断收紧。许清欢满脸通红剧烈地咳嗽着,她尖利的指甲在他手背上抠出一道血痕。 “盛长安!放开本宫!”许清欢艰难地吐出这句话。 她的话语如一阵风,吹散了他眼里的阴翳。他双眸逐渐清明松了手,许清欢则捂着脖颈,咳得快要将肺吐出来似的。 盛长安玄色的宽袖垂在床边。他没有束发,月光透过雕花窗棂平铺在地面,犹如层层冰霜。他的发丝被光映的有些明亮,凌乱的床褥犹如此刻许清欢的心。 “合欢散明日给你。”盛长安语气淡漠。 许清欢气极反笑,又是一道惊雷打在窗边,借着苍凉的月光,许清欢看见了他瑟抖的肩膀。 盛长安听见身后人的笑声,罕见的觉得窘迫。 “没想到,蛮狠残暴的九千岁居然怕打雷。” 为您提供大神 春熙一枝花 的《清欢》最快更新 11. 星河皓月(5) 免费阅读.[www.aishu55.cc] 12. 星河皓月(6) “.....闭嘴。”盛长安长久以来的七窍玲珑面出现了一丝裂痕。他冷眸凌厉语气凶狠,伸出手攥住许清欢的衣襟,将她扯向自己。她那双让人憎恶的眼睛似有波光流转。 寂静的屋内唯有呼吸声能听见,一个急促,一个平稳。许清欢挑衅地看向盛长安说道:“一包合欢散,一包□□,还有巫毒娃娃。” 盛长安松开手,“还真是准备齐全啊。” 他的语调又恢复到以往那样,听起来像是带着笑意,实则是一片薄凉与嘲弄。许清欢默不作声,盛长安伸臂打开窗,呼啸的冷风钻了进来。他用指腹去接那片雪花,可温热让其化作他指尖一滴水,又被他捻去。 “除夕宫宴还望九千岁帮忙。” 这个伎俩,屡试不爽。 为什么要帮她?理由很简单,只不过是利用罢了。盛长安与许清欢早已心知肚明,将计就计,明争暗斗,虚情假意都是他们惯用的伎俩。他的目的很简单,夺权,以及将她除去。 翌日,许清欢认真的捞起泼墨的发,随后用红缎将其束缚。春荷一边为她梳妆,一边夸赞道:“小主的乌发真是浓密,可以挽很多好看的发髻呢。”新的宫殿离青云阁很近,起了个雅名叫眉间雪。 春荷帮她系紧衣带子后,眼里闪过一丝惊艳。许清欢这几日从盛长安那儿骗走了不少好东西,一件莲白斗纹披风,几包价格昂贵的奇药,以及一把檀香扇。 她鲜少会穿的这样艳丽。暗红绒棉海棠宫装将她匀称有致的身段衬得更加玲珑,春荷为她梳了一个堕马髻,用一根玉簪别入发间。当然这也是从盛长安那儿顺来的。 许清欢眉间的朱红花钿动人至极,她眼角漾开了阵阵笑意。 昨夜雷鸣后,伴着雨雪霏霏的晚风轻拂过窗,她与盛长安又做了一个交易。这一年一才冒了个尖,接下来的时日,且安生度过,下一年再继续斗。 原因很简单,上一世许清欢的这一年,几乎是九死一生。她若是这个时候魂断深宫,那断肠草寻不来,便制不出解药。仅凭盛长安一人,还没等扳倒迟澄,可能自己就已经毒发身死。不过他们自然也是有私心,虽说两人暂时和平共处,但盛长安还是乐此不疲地给许清欢找麻烦。 宫里的红梅开得更盛了,放眼望去犹如火浪绽放于一览无余的白中。姜慕春的銮金凤撵上嵌着几颗猫眼石,她这几日憔悴了很多,自然是因为许苏的意外离世。她并没有放弃调查,怀疑的矛头直指向许清欢。 说曹操,曹操到。 许清欢没有撑伞,而是任由白雪落满青丝。她今日心情极好,一想到即将除去两个祸害,便笑靥如花。自从重回及笄之年,许清欢也发觉自己的心性变了几分,她脸上不再是卑微的神情,偶尔也会有几分真心的笑颜。 “儿臣见过母后。”许清欢的嗓音如浸在蜜里似的甜,但这在姜慕春眼里无非是种挑衅,她冷哼一声,“本宫可受不起。” 姜慕春没给给许新欢开口的机会便继续前行,待她一走,许清欢便敛去了笑容。 她兴致好,便来到了湖心亭赏梅。冰湖似玉盘,红梅似倩影。她独坐于亭中,指尖轻轻叩击桌面,等着一个人前来。 许清欢百般聊赖地把玩着发丝,星仁明亮 “四公主?” 许清欢应声回首她盈盈一拜,弯眸似月牙。“清欢见过顺嫔娘娘。” 顺嫔冯禧,许娆的生母。先前已是怀胎五月,因喝下姜慕春送来的安胎药而流产,险些丧命。纵然如此,姜慕春巧舌如簧,又有他人作证,此事也还是不了了之。 近日来常有浓雾在晨间笼罩着这红墙绿瓦,蜿蜒曲折的羊肠小道还有着昨夜星子遗留的水纱,从远方而来的孤寂扑面而来。许清欢仄目望向漫漶的青苔,还有些日子才能到除夕。 她自记事起,便很少再过除夕。春熙总喜欢在除夕到来时打扮的花枝招展去赴宫宴,而她却去不得,只能独自待在寝宫,翘首以盼春熙能带些好吃的回来。 除了她以外的所有皇嗣皆能享受除夕夜的欢乐,而她连讨个彩头要个红包都不敢。 许清欢记得,每一次的宫宴春熙都会满载欢喜前去最后落寞而归。她一不高兴了,自己也要倒霉。 渐渐的,许清欢就不那么喜欢这些属于他人的宴席了。可如今她再一次对宫宴感到期待,每一次除夕,都可以除掉阻碍自己的人,自然欢喜。 奉天楼对许清欢总有一种难以言述的吸引,她刚要抬足就听见身后传来不轻不重的咳嗽声。 许清欢仄身,盛长安今日束起发头戴梁冠,妖异的眼眸总是带着几分凉薄的嘲意。他一袭墨色窄袖对襟衫,下罩银线滚边蟒纹裳。 “人模狗样。”许清欢在心里暗诽道。 “小主儿今日恐怕是没机会去那奉天楼了,随咱家出宫。”盛长安说的这样云淡风轻,仿佛他可以直接大大方方地把她带出宫似的。 结果就是...... 他的确大大方方地把她带出了宫。 许清欢蒙着面纱头都快埋到地里去了,她可不想让他人知晓她的身份。以免造成不必要的误会,妨碍了她以后要做的事。 “小主儿不必担心,您久居深宫无人过问,有些妃子甚至不知道您的名儿。更别说那些侍卫与百姓了。” 许清欢冷笑一声,果然,哪怕是暂且和平共处了,这阉贼也是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为了防止身份暴露,他们也改了自称以及对彼此的称呼。 “你带我出宫自然不会是什么好事,只是没想到你已经随心所欲到了这个地步,藐视南梁律法。” 盛长安开扇扇风,明明天气这样寒冷,他还能面不改色的扇风。许清欢默默地往旁边挪了挪,他们二人共乘一辆马车,荒诞。 “带你来自然是有要事,迟府与元府共办宴席,周边的百姓皆可参宴,你混进去要比我方便些。” “本宫不会出卖色相。” 她一句话就堵住了盛长安接下来要说的话,他反驳道:“难不成要我去出卖色相?” 很快盛长安便后悔说了这句话,许清欢蜷指摩挲着自己的下颚认真地端详着他说道:“我记得,那日元禾似乎看着你红了脸。” 盛长安咬牙:“许清欢!” “你既然都不愿,又为何要强加给我。”她不甘示弱地回应道。 盛长安揉按着眉心,他顿时觉得与她做交易是个错误。他现在就想将她那贱舌头给割下来。 许清欢掀开帘子探出头望了望窗外,谪阳实在是繁华,人群熙攘,叫卖声络绎不绝。 可在谪阳光无法照及之处,又有多少冻死的尸骨。 许清欢瞧见一个糕点铺子微微凝眸,“我们出来是办正事,不是让你来潇洒的。”盛长安提醒她。 “停车。” 盛长安毫不留情地踹了许清欢一脚,她痛呼一声一双眸溢满怒气。“本宫总有一天要把你这阉贼做成人彘!” 盛长安拗不过她只能黑着脸跟着许清欢一同下去,她这一世的确有些不同了,虽然还是一样的面目可憎,但比上一世那副死气沉沉的模样活泼得多。 意识到自己盯着许清欢看了许久以后盛长安慢慢移开视线,她也毫不客气,就这样把他的钱袋子顺走买了几盒糕点。 两人一同走在街道上忽而一个盲眼道士拉住了许清欢的手腕,她手里的糕点盒险些砸了下来,若不是盛长安及时出手,恐怕这二十两银子就白花了。 许清欢微怒但还是耐着性子道:“先生何事?” 那老道神神叨叨的嘴里念叨些听不懂的话,半晌后许清欢等的有些不耐烦想要抽出手,结果那盲眼老道却能清楚的伸出手指向盛长安手上抱着的糕点盒。 “呵,哪儿来的江湖骗子。”盛长安有些不耐,他就要抬脚踹开那老道时许清欢制止了他。她伸出手拿了一盒糕点放在那道士手中。 盛长安不屑一笑对于她这个举动只觉得毫无意义,一个连亲生母亲都能毫不犹豫下手的人,竟然还会怜悯他人?不过是为了给自己做的那些孽镀上一层金罢了。 那老道忽然说话就清晰了,他开口,“多谢贵人。” “贫道虽眼盲,但心不盲。您二位周身散发着的戾气正交缠在一起,贫道还看见众多围在您二位身边的怨灵。” 他们二人皆面无表情,一是不信这江湖骗子的油嘴滑舌,二是因为,本就为世间最恶之鬼,岂惧怨灵。 “二位八字犯冲水火不容,纠缠至死不休。头戴银簪的姑娘生时恰逢雷暴,既是天煞孤星却又为三奇贵人。贫道的心,能够看见姑娘周身散发的紫气。” 盛长安咂舌已经是没了耐心就要离开,那老道“看”向他又说:“公子终究会得到自己所想要的一切。” 许清欢拈起一块糕点细嚼着,桂花的香甜在口腔内四溢开来,她眼眸流转环顾着四周。“那老道的话也未必是假。”她咽下桂花糕看着盛长安道。 盛长安似乎也在思考着那老道刚才所说的话,得到所想要的一切?呵。“那老道说,我可以得到想要的一切。那岂不是意味着,这一世你还是我的手下败将。” 许清欢闻言脸色阴沉了下来,“那老道的话也不能全信。” 他们走了好一会儿才到迟府,两个人心有灵犀地停下脚步甚至是同步看向了对方。 “你进去。” “你进去。” 异口同声。 许清欢呵了一声反问:“凭什么是我进去?” 盛长安没有跟她多费口舌直接将许清欢推到门槛前,她回眸狠狠地剜了盛长安一眼才跨过门槛走进。 两边的游廊还有着梅花点缀,院中央植着一颗亭亭如盖的枇杷,青色的琉璃瓦穹顶上立着两颗虎头,迟府的人很多,后院摆放着一个戏台子似是为了饭后消遣。 许清欢在前世来过迟府许多次,每一次都是满载而来,空手而归。她想去看看那棵玉兰树,遂迈步走向后院。 迟澄身着绯红骑装,他高束着发露出饱满的额。他正与元禾在那棵已经凋谢盛满白雪的玉兰树下聊着什么。 一如当年她第一次来到迟府,他也是与元禾在这棵玉兰树下相谈甚欢。只是那时是春季,盛开的洁白花朵缀满树梢,才子佳人立于树下耳语厮磨。 许清欢至今都不明白,迟澄为何会背叛她。 成大事者若为情爱牵绊只会功亏一篑,她当初不明白这个道理,直到身体力行的感受过一遍后,那颗本就尘封的心连最后一丝微弱的波动也没了。 察觉到身后的视线迟澄转过头,身披鹤氅的少女的视线实在是太过炙热让人无法忽视。迟澄几乎是在瞬间就一个健步冲了过来,许清欢被他突然而来的动作吓了一跳本能地想要转身,结果一个石子突然打在她的小腿,钻心的疼。 许清欢闷哼一声向前一倒,迟澄眼疾手快地伸出手扶住许清欢。娇软的身子贴在他身上,还有着淡淡的檀香。 他一愣随后想要松开手,但是瞧见她煞白的小脸都生出了细汗又不敢放开,迟澄进退两难元禾瞧见后跑过来扶住许清欢。 “你是之前在宫里的那个哥哥旁边的天仙姐姐!” 虽然隔着面纱但元禾还是看出来是许清欢,她身上的谪仙气质实在是让人难忘。她扶着许清欢担忧地问道:“天仙姐姐你的腿怎么了?” “不打紧.....只是崴着了而已。” 迟澄的眼神几不可察的变化了一瞬,“四公主殿下怎可私自出宫?” 许清欢立刻佯装成惊慌失措的样子,她用力踮起脚伸出手捂住迟澄的嘴,“迟将军!你不要那么大声说出来啊。” 少女柔若无骨的手还带着桂花糕的香甜,迟澄俊眼微眯开口道:“上次公主拼命提醒臣男女授受不亲,如今到了自己身上倒是忘了个干净。” 他也猜到了许清欢应该是偷偷溜出宫,但他不知她出宫的目的,倒是元禾对许清欢颇感兴趣,十二岁的粉团子围在她身畔叽叽喳喳像一只麻雀一样可爱。 许清欢上一世与元禾接触甚少,倒是没发现她是个小话唠。“天仙姐姐,那日和你一起的玉面哥哥怎么没来?” 元禾还未出阁,不过是个天真的孩子,家里人宠着她,故而她不知宫里的规矩。许清欢听她一口一个玉面哥哥嘴角微微抽搐。 迟澄拿出帕子随后覆在许清欢的皓腕上,紧接着他将还放在自己嘴上的那只手拿了下来。 许清欢有些窘迫的垂下头,“他日理万机,没空出宫。” 元禾闷闷的应了一声随后又笑靥如花地看向迟澄,许清欢敛眸不知该说些什么,三个人站在这儿,另外两个在交谈。 还有一个干站在这儿当守护神。 为您提供大神 春熙一枝花 的《清欢》最快更新 12. 星河皓月(6) 免费阅读.[www.aishu55.cc] 13. 星河皓月(7) 又是一颗石子打在了许清欢的小臂上,力度不大,但让她恼火不已。她顺着石子飞来的轨迹朝东南侧看去,一棵雪松被风吹去了几根松针。 这样寒冷的冬日,也会有坚韧不拔的树屹立不倒。 盛长安眉下那双眸子浮着一层仿佛自云海而来的不融雪,他那缕长发像柳枝般被寒风吹起。他的目光是冷的,淬着冰,让人捉摸不透。但是许清欢能感觉到,他在生气。 她撇撇嘴转过身,“我不能出宫太久,便先告辞了。”说罢她便转过身,可迟澄忽然拉住她的手,只片刻后又松开。 许清欢不解地看着他,而迟澄微张着唇却并没有吐出只言片语。 待许清欢走远以后,迟澄垂下眼帘。 许清欢出了迟府却不见盛长安的影,她路过一个巷子时看见自己先前买的糕点全被扔在了地上,盒子也被摔烂。许清欢气的一个踉跄,“死阉贼!你发什么疯!”她对着巷子深处喊道。 一只冰凉的手抚上许清欢的下颚,冷的她打出一个寒颤。盛长安贴在她耳边,语气带着一丝危险:“许清欢,叫谁死阉贼呢?” 许清欢知道是盛长安以后已经是气得一口银牙都要咬碎了,她指着那几盒糕点说道:“这是怎么回事?” 许清欢倒是没料到她会这样,他咬咬牙继续说道:“小主儿,咱家在和你说正经事。” “难道你以为你能比这几盒糕点重要吗?你若是不赔来,休想本宫听你说话。”说罢许清欢便捂住了耳朵不去看他。 两人僵持不下,最终盛长安无可奈何走出巷子去给她买糕点。 “呵,这蹬鼻子上脸的小贱人。” 许清欢露出胜者的笑容,浑然没注意到身后有一双手,她措不及防的被人捂住了嘴。好在她反应快及时将扇子扔下,随后便两眼一黑。 盛长安抱着糕点盒回来时,巷子里空无一人,唯剩下那把他送给她的檀香扇。 他看着地上人拖拽的痕迹,回想起这地方似乎不太平。 盛长安拾起扇,嗅到了龙涎香。 许清欢醒来时印入眼帘的便是一幅幅春宫画,顿时胃里一阵翻天覆地。她猛然意识到这里是什么地方坐起身,她抬眸看见一个戴着面具的男人。他身着玄衣下罩绯裳,身长八尺。纵看不见脸,也能感觉到那股暴戾的气息。 “你就是那千刀万剐的盛长安的相好?”他声音十分尖利,是阉人才有的嗓音。 许清欢意识到了,眼前人估计就是东厂督主——魏秋衡。 “让我走。”她本想过与魏秋衡联手,但现在看来,这绝不是聪明人会做出的选择。 魏秋衡的手悬在空中停顿许久,随后他摘下面具。那张脸就这样呈现在她眼前。无可否认的是,纵她上辈子见过那么多死人,甚至是尸山血河,都不及此刻震惊。 魏秋衡左眼全白,右眼处有一道狰狞的伤疤一直延伸到下颚,他下巴尖细,瘦削的脸有着犹如死人一般的惨白。他的右眼狭长锋利,眼角处有一道像蝎子般的歪歪扭扭的疤,但让许清欢感到害怕的,是他周身阴沉的死气,她仿佛再与阴曹地府里爬出来的修罗对话般。 上一世她对魏秋衡的了解仅有与盛长安为敌和是东厂的督主。魏秋衡似是被许清欢眼里的惊惧所刺激到,阉人的自卑与扭曲让他怒不可遏,他暴跳如雷像野兽般扑过来掐住许清欢的脖颈。 “咳啊!”许清欢伸出手想推开他,可他愈发用力让她直接咳出一口血。就在意识快要涣散时,许清欢听到了一个少女的声音。魏秋衡眼里的暴戾就像被吹散了似的,立马将许清欢扯下床,旋即一脚将她踹进床底。 他慌忙戴好面具转身又恢复成刚才阴冷暴戾的模样,修长粗粝的手指拔出瓷瓶的木塞,她看着他吃下一颗乌黑的药丸,尖细的嗓音也因此变得低沉沙哑。 “咱家可没允许你随意进出,郡主。” “本郡主就是要来见你!”那少女的声音很响亮,带着几分娇纵泼辣。 “江春来?!”许清欢没想到会是她,实际上她对江春来的了解也不多,只知道她与魏秋衡同年死去。 许清欢趴在床底的样子甚是狼狈,她听见一阵声响,床榻往下凹陷了些。 江春来坐在榻上离魏秋衡极近,她骄阳似火美丽动人,一双杏眼娇俏得很。她高束着发,一身绯红骑装搭着玄色玉带,光洁饱满的额上还有着细汗。 “郡主似乎忘了自己现在的处境,旁人躲着咱家还来不及,唯独郡主不怕死的往前凑。” 她丝毫不畏说道:“本郡主被你绑来那么多日,甚是想念家里常做的那道芙蓉蟹。” 一阵寂静后许清欢听见他暗骂一声,江春来得意洋洋地笑道:“魏督主会亲手给我做吗?”魏秋衡冷笑一声,“郡主想得倒是美。” 许清欢只觉得烦躁,床底下的灰尘太多,她一个没忍住打了个喷嚏。 这一声让整个厢房变得寂静,紧接着江春来探头往床下看,许清欢与她四目相对尴尬不已。她解释道:“不是你想的那样。” 江春来水眸潋滟氤氲着雾气,她瞪着魏秋衡就像一只张牙舞爪的狸奴般。 可还没等她开口,厢房的门便被一脚踹开,盛长安眼里的暴戾似匕首般,他脸上沾染着殷红的血,眉眼间都是遮盖不住的杀意。 “你这吃里扒外的东西,是嫌命太长了吗?” 魏秋衡反应迅速,他抱住江春来侧身躲过盛长安扔来到匕首,还没等魏秋衡安顿好江春来,那把折扇便已经朝她脖颈划去,他咬牙伸出手握住边骨的匕首,顿时手掌血肉模糊。 许清欢赶忙伸出手拽住盛长安的披风,“别打了!” “小贱人,你还真胳膊肘往外拐独跟咱家作对。”盛长安一脚踹在魏秋衡的胸膛,他像一块破布被掀翻在地呕出一口血。 许清欢从床底爬出来时脖颈上的红痕让盛长安的眼神又冷了几分,可她只是咬着牙站起来拖着盛长安往后退。 “还愣着干什么?赶紧走啊!” “咱家还需要你提醒?” 盛长安暂时还不打算杀掉魏秋衡,东厂的每个人都非良善,蠢蠢欲动。他不想把时间浪费在清理苍蝇上,就让魏秋衡帮他清理门户,到时候处理完迟澄和许清欢以后,他再来整治东厂。 不过,敢动他的棋子,还真是嫌命长。 许清欢跟在盛长安身后,她沉眸揣测着魏秋衡与江春来的关系,若真如她所想的那样,只要能让江春来加入自己,那魏秋衡也不会与她为敌。 晚风刺骨,星河灿烂如缀满鲛珠的绸缎。街上已经是冷冷清清,许清欢想了想还是将心中的疑惑问出:“你怎么找到我的?” 她不会去问盛长安为什么救她,因为这个问题的答案永远都是显而易见的。 因为她尚有利用价值。 “那吃里扒外的畜生一贯喜欢用龙涎香,闻着冲鼻,一猜便知是他。” “那你怎会知晓我的具体位置?” 盛长安闻言淡漠地扫了她一眼,“他想看咱家是否会来救小主儿,自然会留下蛛丝马迹给咱家。” 许清欢听后心里泛起了一阵微弱的涟漪,“你既然知道他特地下套要你来,你为何还要来?”她终究还是问出了口。 盛长安发现,她今天的问题很多。 “闭嘴。” 有一颗种子,在凛冬时节被种下,且待春来,破土生花。 回到寝宫已经是丑时,许清欢坐在榻上满头青丝堪堪垂落,她褪下衣袍时袖中突然掉出一根簪子,是之前她在首饰摊子看中的那一款。 许清欢的手指轻抚着簪身喜爱无比。 她伸出手挠了挠脸颊,不知怎的,觉着有些痒。 春荷打来一盆热水,她视线触及许清欢的脸时惊叫一声。 许清欢的脸滚烫瘙痒,她看着镜中自己脸上的红疹咬牙切齿。 “死阉贼!” 当晚盛长安将所有的太医调去了许娆宫中,为她医治已经快好了的风寒。 他的指尖轻轻覆在刀尖施力,血珠就这样淌落在一幅画像上。画中人的下摆,被血晕染。 盛长安躺在榻上安眠,他很少做梦,但这几日总会梦见一些让他怒火中烧的过往。 月白乳烟软缎鞋踏在地面溅起泥水,倾倒而下的雨珠落在伞面。她身罩青缎比甲,又搭明黄平织裙,满头珠翠尽显华贵。一双眸被寒冰笼罩,春荷为她撑着伞,来到乾清宫前。 她的声音冷冽而轻,却能让所有人听见。“去,让那个阉贼给本宫滚出来。” 小德子简直是欲哭无泪,不论是哪一个他都得罪不了,他抱着视死如归的心颤巍巍地推开了乾清宫门。 门合上后不久,许清欢听见瓷碗碎裂的声音。她再一次皱起了眉,直到小德子出来时,她瞧见他苍白的脸色便迈开步伐径直走入。 她看见盛长安姿态慵懒衣衫半解的模样,那件玄色蟒袍还躺在地上一动不动,倒是许宸手忙脚乱地穿衣。他说话都有些不清晰支支吾吾的,“皇姐....您怎么进来了。” 一股火涌上了心头,许清欢一口银牙咬的都快吱吱作响,她几乎是砸上了乾清宫的门以免让外面的奴才看见这荒诞的一幕,若是传出去定然会对许宸的名誉造成影响。 “盛长安,你是嫌命太长了吗?”她已经是气的浑身发抖,恨不得将他千刀万剐。 盛长安那双狐狸眼还带着几分意犹未尽的感觉,他纤长的手指轻轻摩挲着下颚带着一丝调笑说道:“长公主陛下还真是会挑时候来。” “给本宫滚下来,你有什么资格躺在龙床上。” 盛长安哼笑一声慢悠悠地起身,他捞起地上的蟒袍套在身上,连衣带都不系上就这样露出纤细的腰身。许清欢偏头过去暗骂非礼勿视,他的笑容愈发肆意。 盛长安将衣带不紧不慢地系好,他披着发,像一道瀑布悬挂于腰间似的。他轻挑眉尾笑着说:“长公主陛下,咱家不过是教教皇上一些男人才懂得的东西。倒是您,就这样闯进来,真不愧是娼妇之女,毫无礼数。” 许清欢转回头气极反笑道:“男人?你这个没根的阉贼,也算得上男人?左右不过是个残缺的低贱人罢了。” 他们互相触着彼此的逆鳞,只看谁先破了防。 盛长安的脸色沉了些,许宸明明是一国之君,却比小姑娘还要怯懦。他走到许清欢身后道着歉:“皇姐,长安他的确是在教朕一些.....” “盛长安!”许清欢直接打断了许宸的话,她的视线始终落在盛长安那张妖孽般的脸上。 让人作呕! “咱家没有耳疾,长公主陛下无需那样大吼大叫,让旁人听去了,只会觉得当今的长公主就像一个乡野村妇般泼辣无礼。” “盛长安!” 又是一声带着怒气的呼唤。 他恍惚间睁开眸看见许清欢的脸在眼前放大了很多,他似是无奈又似是烦躁。“小主儿,夜闯咱家的青云阁可不是一个公主该有的样子。” 又是一声缥缈的呼唤。 他做了一个一环扣一环的梦,每一层都有她,梦的尽头也是她。 他是造了多大的孽,梦里还要见着许清欢,啧..... 又要利用她,又要除掉她。两世纠缠,梦中身仍难泯灭。 过了些时日许清欢才出了眉间雪的门,她的脸光滑发犹如瓷器,根本看不出来有过红疹,连烂印都没留下。距离除夕宫宴只剩下一日,她需得去奉天楼诵经祈福。 许清欢步入楼内恰逢一场喧嚣的风,将那窗纱吹得飘然于空中。冯禧打扮得很素净,正跪坐在蒲团上。她眉间一粒朱砂痣,又是个安静脱俗的人,倒真有几分菩萨相。 冯禧见她来了以后将一个绣的十分精致的玉兰暗金柔锻香囊递给她,“多谢公主那日所赠的红梅。” 她从小到大都不曾收到他人亲手缝制的东西,一时间许清欢罕见的有了负罪感,她低垂着眼帘微微颔首。 直到冯禧离开,许清欢都还攥着那香囊。 意料之外的事情总是很多,比如出现在这儿的魏秋衡。 许清欢这才想起来,今日东厂的人进宫复命。 “魏大人别来无恙啊。”许清欢的语气很淡,没有一丝波澜。 “咱家倒是没想到,和盛长安对食的竟然是个公主。”魏秋衡原本的嗓音总会让她想起杜鹃,凄凉尖利,但也不算难听。 “本宫也没想到,魏督主对江郡主呵护有加。”很快许清欢意识到不对劲便又补充一句,“本宫和他不是对食。” 魏秋衡说:“那盛长安对您也是呵护备至,以往他都不会为了任何人明知是圈套,还要往里跳。” 蠢货...他那是做样子骗你啊。 许清欢敛眸语气森然道:“您再不走,只怕是又要挨上两脚。” 她刚刚从窗子那便看见盛长安已经朝楼里走来,她不禁暗诽道:“怎么上哪都遇得到他。” 起初,许清欢想过与魏秋衡联手,但他太过危险,以至于她一直踌躇不决。担当她意识到江春来对于魏秋衡是个特别的存在时,她便打消了这个想法。 因为她要借用盛长安的法子对付他自己。 他当初用了一年时间都没能策反迟澄,最后迟澄徒然投敌恐怕是因为元禾。但元家满门忠烈,元禾怎会和盛长安有关系。许清欢百思不得其解,但至少,打通了江春来这条路,魏秋衡这条路也会为她开放。 虽说有一年之约,但时间如白驹,不做好完全准备,就会被他吃的骨头渣子都不剩。况且,利益与杀意是并肩共存的。她与他联手,不代表她之后就不会让他偿还上一世的血债。 魏秋衡毫不掩饰打量的目光,及笄之年的灾星公主一双桃花眼仿佛是用冰雕出来一般,星星点点的寒意与她还稚气未脱的容颜相搭显得格外突兀。皓腕上系着一根平平无奇的红绳,眼尾上扬仄目瞥着他,那是毫无畏惧且深不可测的眼神。 半晌魏秋衡才开口:“咱家能坐上这督主的位置自然也不是被吓大的,只不过咱家对您与盛长安之间的事情饶有兴趣。” 他盛长安竟然会让一个女人住进他的青云阁,纵然只有三日,也令人震惊不已。“公主若是想要寻求庇护,还是另觅他人较好,那盛长安可是个没有心的人皮怪物。” 魏秋衡在想,这清冷绝尘的公主在盛长安榻上是一副什么样?阉人对于自身的残缺大都自卑,过于自卑则生出扭曲之心,床榻上被折腾死的宫女数不胜数。更何况,是盛长安那个冷血的疯子呢。 许清欢眼里闪过一丝不耐,她将一柱香插入鼎中随后跪坐在蒲团上,她阖上眼眸诵经声略有沙哑。 魏秋衡也不急,就慢慢的等着她诵经祈福。 “魏大人不如说一说,你来找本宫所为何事。” “哟,咱家来的不是时候,打扰了小主儿和绑她还掐她脖子的人幽会了。”盛长安从身后传来,讥讽极了。 魏秋衡:“吃醋的样子让人作呕。” 许清欢:“又犯什么病?” 两种迥然不同的想法萦绕在二人心头。 “小主儿还搁那跪着做什么?”盛长安不悦地说道。 她显然没有理解盛长安的意思,“本宫祈福不跪着难不成要站着吗?” 魏秋衡的表情耐人寻味,东厂不乏心狠手辣之人,但见了盛长安都跟老鼠见了猫一样。满朝文武惧他巴结他,当今天子忌惮他却不得不依靠他。一个灾星公主,怎敢这样对他。 盛长安薄唇都快抿成一条线,他的目光停留在许清欢纤细的腰侧。那把折扇被她随手带着。 他脸色稍缓,道:“站到咱家身边来,听不懂吗?” “又要做样子给魏秋衡看?”许清欢略有疑惑,但还是走了过去。盛长安没料到她今日这般听话,心情也不由得好了一些。他弯下腰与她“耳语厮磨”。“你若是上辈子能有现在半分乖,咱家也不至于那么恨你。” 那个恨字他咬得很重,像是在告诉许清欢他恨她,又像是在告诉自己他恨她。 盛长安注意到魏秋衡打量的目光,他伸出手揽住许清欢的腰将她带入怀中,那把装着匕首的折扇抵在许清欢的后颈,带着警告意味。 随即盛长安又将目光转向魏秋衡所戴着的银白面具,他讥讽道:“生了一副□□样,还妄想吃天鹅肉。” 魏秋衡的怒气隔着面具许清欢都能感觉到,她的头几乎是埋在盛长安怀中,她不明白他这样做的寓意,不像是做样子,似乎也没带着算计。 她整理着情绪却听见身后珠帘的声响,许清欢抬起头,看见许娆与许宸走进来。 她下意识想要推开盛长安,结果他紧紧掐着她的腰低声训道:“别动。” “许娆在后面!” 盛长安的手松了手,但没完全放开。他勾着唇玩味一笑。 “咱们现在就像一对被捉奸的奸-夫-淫(和谐)妇。” 为您提供大神 春熙一枝花 的《清欢》最快更新 13. 星河皓月(7) 免费阅读.[www.aishu55.cc] 14. 长安(1) 光风霁月 许清欢听后只觉得一阵恶寒,“注意你的言行举止,盛长安。” 盛长安挑起许清欢的一缕青丝揉捻把玩,这几个动作几乎让魏秋衡确定了他们就是对食关系。他掩在面具之下的眼睛微眯,随后从盛长安身侧掠去。 他只说了一句话:“敢碰江春来,咱家就跟你鱼死网破。” 这样孩子气的威胁盛长安非但不怕反而还还笑出了声,他缓缓转过身,魏秋衡的身影已经消失不见。 不知是不是错觉,他觉得那二位看他的眼神透露着一丝心如刀割。 前一刻还对着她大放厥词,结果在瞧见这两位的眼神后,呼风唤雨的九千岁如今也有了窘迫局面。放开许清欢就像心虚一样,不放开的话,娆主会伤心。 盛长安一时间陷入两难,直到许清欢的声音响起。 “掌印大人,他已经走远了,没必要再做样子了。” 她的声音犹如一串银铃坠入雪山的冰泉般,比那黄鹂鸟的叫声还悦耳。 他的表情短暂的变了一瞬,随后才松开手。 从盛长安的怀抱脱离时,一阵风吹过。许清欢看见,挂着的经幡,悄然动了。 “娆主和小陛下方才可瞧见了?离那魏秋衡远一点,他可是头吃人不吐骨头的狼。” 这样坦然的说辞才能打消他们的疑虑,许清欢走上前下意识地想拉住许宸却被他躲开,她微张着唇,眼神有些受伤。 她堪堪收回手,向许娆行了个礼便黯然离去。 盛长安也没跟上去,他只是回首凝望被风吹得摇曳的经幡。 ...... 除夕到来时宫里热闹非凡,连那一览无余的雪地都多了几抹殷红的色彩。今日难得有了太阳,熹微的晨光搅动着寒气,风吹落几朵红梅,羊肠小道上的雪消融后留下一滩水。 许清欢倚栏望雪,她伸出手,雪花在她掌心化作不知是谁落下的第一泪。“娘娘似乎很喜欢在此看雪。”她说道。 冯禧来时肩头还有着白雪,她的乌发上也染上几点白。许清欢行礼后伸出手为她拂去她肩头的雪,那冰凉的触感让许清欢的眼睫微颤。 冯禧在豆蔻年华生下了许娆,如今成了半老徐娘却也风韵犹存。她由着许清欢为她拂雪,自从冯禧赠给许清欢那枚香囊后,她便改变了主意。 起初许清欢是要利用冯禧去除掉姜慕春,可现在她改变了主意。 她的前世未曾有一人真心待她,如今遇到了冯禧,倒是惺惺相惜。 冯禧便伸出那双柔若无骨的玉手握住许清欢冻的通红的手,她的指腹摩挲着许清欢的手才发现她本该柔嫩如葱尖的手指布满薄茧。 许清欢的手虽然纤长,但是布满薄茧与冻疮,看起来实在是不像一个公主的手。 冯禧无奈轻叹一声,“我那里有玉露膏,你拿一些去涂涂手,都开裂了。” “娘娘为何对清欢这般好?”这是许清欢一直以来的疑问,她不会轻易去相信他人对她的好,那些裹着蜜糖的刀尖才最为致命。但她不想去怀疑冯禧,便还是将心中的疑问说出。 冯禧没料到许清欢会这样问,她愈发觉得他的心思沉甸甸的,有着这个年纪不该有的老成与谨慎。 许清欢在期待着她的答复,如果她的答复出自真心,那么她绝不会动许娆,可若冯禧只是敷衍搪塞她,或是取巧,她便还是留不得许娆。她始终没忘上一世许娆对她的千般阻挠,尽管她未曾害过自己,可她坚定的站在盛长安那一边,便也是她的敌人。 “因为,公主总会让臣妾想起年少时的自己。” “也是那般小心翼翼如履薄冰,臣妾如何不心疼公主。” 许清欢闻言眼里漾开一片柔和的光,只可惜上一世她从未注意过冯禧,她笑着与冯禧朝亭中走去,忽而间许清欢觉得小臂那儿十分的冷,她瑟抖了一下却也没在意。 只是继续与冯禧朝亭中走去。 盛长安双腿交叠,他的玄色披风垂在地上,头戴梁冠腰束金銮带,他一袭暗红金丝窄袖蟒纹袍高昂着头,实际上,盛长安的衣服颜色大多都是玄色与暗红。 “你既投怀送抱,咱家也不好叫你一枕槐安,郑公公对你喜欢的紧,你有空在这儿给咱家跳这艳舞,不如自个儿剥个精光去找他。” 盛长安全程连眼皮都没有抬一下,他握着那紫毫笔在奏折上画下一个圆圈随后对身旁的陈虎说:“去把上奏的那厮解决了,带着他的手回来见咱家。” 陈虎只堪堪扫了一眼,又是弹劾盛长安狼子野心的奏折。这个月已经有四份被处理掉,他颔首领命前去。 他又拿了一份奏折来看,片刻后才懒洋洋地将那雕花红印章按在奏折上。 魏秋衡这几日并不在东厂,据说是奉命逮捕几个“妖言惑众”的有名的诗人。 “哼,不过是些玩弄文墨的家伙,巴不得天下大乱国破山河,好让他们有足够的事例来提笔写诗。”盛长安不屑地说道。 他正批阅着奏折,忽然几个小太监走上来喜笑颜开地对他叩首行礼,“干爹,今儿个是除夕......” 小太监话还没说完盛长安就将钱袋扔给他们,沉甸甸的,一打开金叶子和银两搅和在一起。 他听着他们兴高采烈的声音唇角噙着浅淡的笑意,再怎么无情阴狠,也要对真心待自己的人好些,方能让他们更加心甘情愿地为他赴汤蹈火。。 提起除夕盛长安眼前浮现出许清欢那张菩萨脸,他对这样的节日从来都没有盼头,反倒是觉得厌恶。这是他第一次感到期待,期待今晚的除夕宫宴。 他都已经猜到了许清欢会笑成什么样子,说不定连去奉天楼的路上都是喜笑颜开的。 迟澄现在虽然是个将军,但到底还是要听命于盛长安的干儿子朱策。 这个倒真的算得上干儿子,是他师父朱贺的儿子。比盛长安大了一轮,却也心甘情愿地喊他一声干爹。 盛长安看着朱策送来的密信。 短短一行字。 “断肠草已寻得。” 迟澄平定西北战事有功故而被召入宫内,离开御书房以后他意外的看见了许清欢。她清瘦的身体被莲白斗纹披风包裹着显得更加娇小,她抬起头与他视线交汇。 不知为何,迟澄总觉得许清欢对自己抱有敌意。 他大步走上前拦住她,“四公主陛下,请留步。” 本想着避开迟澄的许清欢硬着头皮问道:“迟将军,怎么了?” 迟澄不喜欢拐弯抹角便开门见山地问道:“末将可曾与公主有过节?” 许清欢欸了一声,“本宫与将军也只见过几次面,何来的过节。” 迟澄反问:“可你为何总躲着我,看见我像老鼠看见猫一般。” 当然是因为上辈子你在我的两肋上插刀了啊..... 许清欢双手交叠福身,“本宫并没有躲着将军,只是男女授受不亲,宫里的规矩便是如此。” 迟澄闻言半信半疑,他看着少女的眉眼总觉得与总是出现在他梦中的那个女人有几分相像。 从他记事起他便一直在做一个梦,梦里有一个他从未见过的女人,他只能模模糊糊的看到那女人的面貌,直到有一天,他梦见那个女人死了,因他而死。 他记得最清楚的,是梦中人眼角那颗犹如朱砂的泪痣。 许铮的龙轿不知何时停在了他们身边,许清欢见状急忙拉开与迟澄的距离行礼:“儿臣见过皇阿玛。” 迟澄收回视线低下头行礼,“末将参见皇上。” 许铮只是勾起一个笑容看着二人,“朕记得迟澄你已经年满十八。” 许清欢闻声心里喉咙里像是哽着一根刺,总不至于要给他赐婚吧。 迟澄嗯了一声,许铮见状笑意加深随后笑道:“好啊,好啊。也到了成家立业的年纪了。” 许铮没说几句话便继续让宫人抬着轿子前往延禧宫,许清欢回首看着他,他已经是面堂发黑双唇开裂,想来也只有一两年的时间了。 “迟将军,若无事的话我便先走了。”许清欢压下心里的那股异样情绪,重来一世,她不想再重蹈覆辙。 眼前的少年剑眉星宇,眼睛何其的澄澈。他是那样的光风霁月,哪怕许清欢被他背叛,不可否认的是,他仍然是一个坦坦荡荡的人。 至少要比她与盛长安光明磊落的多,百姓也需要迟澄这样的武将来保家卫国,开拓疆土。上一世,每逢冬日她都会跟着迟澄在街道上设棚施粥,分发厚衣。 哪怕她嘴上再怎么骂他,也没办法否认他的功绩。 她是手上沾满鲜血的蛇蝎之人,最后也落得一个凄惨的死法,给那些被她杀掉的人偿命。更何况,他不是还除掉了盛长安吗? 许清欢摇摇头将这些想法甩出去,可迟澄却先一步挡在她面前说道:“末将接下来的话可能多有冒犯,但是,殿下很像一个经常出现在我梦中的女人。” 他还是可以这样轻而易举地拨动她的心弦,许清欢低垂着眉眼自嘲一笑。万般皆是命,比不过元禾就是比不过。她也不想再让情爱牵绊自己。 许清欢似是想起什么问道:“迟将军可知何太傅......” 她看见他脸色一变随后问道:“迟将军?” 迟澄眼神带着探究,她一个深宫的公主怎会知晓何若愚? “何若愚几日前被仇家灭了门,朝廷也发现了他贪污受贿的赃款。” 许清欢已经找不出比这个消息还糟糕的事情了,她几乎是不可抑制地向后退了退,她都快将那丝帕绞烂了,但还是撑着表情说道:“天呐.....真是罪该万死。” 许清欢没有给迟澄继续追问的机会,她尽了礼数后便转身离开。她跌跌撞撞地走在路上,大脑一片空白。 “何若愚死了?” 这样的灭门案为何朝廷没有细查,甚至连个影儿都没有。除非有人故意压着风声。 许清欢双眼猩红,计划永远赶不上变化这句话是对的。她又改变了主意,毕竟她提前遇见了迟澄,而不是像当初从万俟玉部回来才结识迟澄。 她不信用这么多年都捂不热迟澄的心,盛长安除掉何若愚已经是要了她半条命,再接下来他定然会对右丞和太后一一出手。他就是要趁她现在掀不起风浪断掉她的每一条路。 可半晌后她终究是无助的低下头,许清欢屈腿蹲下蜷缩在红墙下,她的确不知道该怎么办。 一个是终究会背叛自己的少年将军,一个是与自己厮杀争斗命中注定的宿敌。她与谁合作都不会有好结果,就连与盛长安,都是虚与委蛇。 她与他合作,是为了对抗迟澄。可现在盛长安要毁掉她未来与他对峙的底牌。若是再次与迟澄联手,指不定他何时又往她心窝子插两刀。 许清欢的裙摆被雪水打湿,她陷入了沉思,可半天也不知接下来这条不归路该如何走。 忽然头顶传来一个声音,“喂,你蹲在这做什么?” 一双手拉住许清欢的臂弯将她从地上拽起来,她的腿因为蹲的太久而发麻,一个没站稳往前倒去。 江春来吓了一跳抱住她,“你的腿怎么了?” 许清欢没想到会是江春来,她转念一想,也对。 今日除夕宫宴还有许多朝中重臣也受邀其中,江春来是江府的掌上明珠,江精忠也是正一品文官,自然是在邀请行列里。 江春来见许清欢不吱声还以为她是冻傻了,她将手里的小暖炉塞到她手中语气带着一丝嫌弃说道:“瞧你这副样子,痴痴傻傻的。之前怎么没见你这么呆憨呢?” 掌心的温度传达至全身,那是许清欢第一次没用算计的眼神去看一个人,但她很不满江春来说她呆憨遂道:“郡主被家里人赎回去了?” 实际上江家人根本不知道江春来是被东厂的人绑走了,她平常肆意妄为惯了,江家就她一个独女,自然也是放着她去玩乐,还以为她又跑去什么地方撒野。 连许清欢也不觉得江春来是被绑架了,毕竟那日在床底下她听见那句想吃芙蓉蟹时就已经知道了嚣张跋扈的小郡主被魏秋衡养的好好的。 “嗳,你和盛长安是什么关系?你一个公主,干嘛要给太监当对食?” 许清欢攥了攥拳,随后又松开。 算了,她不和小孩子计较。 虽然现在二人年纪相仿,但她到底是比江春来年纪大。因为她的年纪停留在了十八岁,而她好歹活了二十四年。 让许清欢不解的是,为什么总有人觉得她会去给那个阉贼当对食,她就是被千刀万剐,也绝不会去当盛长安的对食。 “我和他不是对食。” “那他为什么会来救你?”江春来显然不相信继续追问。 许清欢忍无可忍伸出手用力弹了一下江春来光洁的额头,她听着她痛呼一声一开始压抑的心情倒是好了许多。 江春来眼角泛着泪花气急败坏地伸出手也用力地弹了一下许清欢的脑门,“嘶.....你!” 魏秋衡来的时候就看见她们二人互相弹脑门,还是有来有往的。他眼眸一沉随后转身离去,他这样的烂根子,哪配得上国色天香的牡丹花。 弹到最后许清欢脑门红的跟猴屁股一样,她还算能忍,江春来这个娇贵人直接疼得泪流满面非要缠着她。“本郡主要你好看!” 许清欢无奈扶额,她主动把头探过去说道:“再让你弹一下。” 江春来也毫不客气又弹了一下,只不过这次的力度轻的多。 “你和盛长安到底是什么关系啊?”江春来实在是好奇他们二人的关系,她跟着魏秋衡的那几日常听他骂盛长安是个杀千刀的,她也不是没听过盛长安的名号,故而更是好奇。 许清欢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却反抛了一个问题回去:“那你和魏秋衡呢?他对你可真是万般呵护。” 这回轮到江春来语塞了,她支支吾吾半天都说不清楚,许清欢也没打算多问,猜都猜的到。 被江春来这么一闹,许清欢的心情顿时好得多了。她继续向前走,结果江春来还缠上了她。 小郡主性子娇纵,缺心眼但不坏,有着一片赤诚。像个小太阳,能将雪山融化。 为您提供大神 春熙一枝花 的《清欢》最快更新 14. 长安(1) 免费阅读.[www.aishu55.cc] 15. 长安(2) 恼羞成怒 盛长安的衣袖破了个口子,他只垂着眸瞥了一眼随即又将视线移到那张密信上。断肠草已寻得,意味着他不需要许清欢也可以解除这鬼红蝎毒。 他起身走至窗前,那盆绿梅开的正好,清癯疏瘦,青绿的花朵沾染上白雪。他拿了一把剪子细细的修剪着,将那些开的好的全都剪去,只留下几根杂枝。 看着这压满枝头的白雪,盛长安不可避免的想起了至味,小狐狸被他喂的滴溜圆,白白胖胖甚是可爱。 今夜不是除去迟澄最好的时机,但却是除去许清欢的好时机。她不会水,便寻个机会用醉酒失足为缘由推入池里。一旦许清欢死了,他便也有更多余力去对付迟澄。 哪怕之前他们曾因为要扳倒迟澄而合作,想到这里盛长安不禁觉得荒诞笑道:“没有了许清欢,你迟澄哪怕是天之骄子,也掀不起什么风浪。” 这几日盛长安苦思冥想,只为得到一个为何自己无法扳倒迟澄还被他反将一军的理由,可他看着院子里那棵在凛风中欲折的幼竹恍然大悟。 上一世的迟澄,是上一世的。这一世的迟澄,没了许清欢为他出谋划策教他为人处世,他想捏死他,还是极其的容易。 盛长安从来不相信什么人心与真情,他信的唯有权力与自己。 他拉开抽匣瞧着里面的那枚香囊,一时间出了神。 许清欢走了一会实在是忍无可忍转过头,“你还要跟着我多久?”她实在是想不通为什么江春来这般缠着她不放,难不成她身上是有什么吸引她的东西吗? 江春来闻言只觉得自尊心受挫,平常都是别人跟着她甩也甩不掉,如今她难得一次屈尊,却被一个小小的灾星公主给嫌弃了。 “这儿又没写你的名字,我凭什么不能走!”江春来双手环胸昂着头的样子像一只骄傲的孔雀,她娇俏的容颜就像是盛开在冬日里的芍药般。 一时间许清欢有些恍惚,在如花一样的年纪死去,的确是让人唏嘘。可活下来的人,都被卷入了她与盛长安的争斗中,浑浑噩噩担惊受怕,痛不欲生家破人亡的数不胜数,倒还真不如一死了之。 江春来走到许清欢面前拦住她说道:“我之前问过阿爹有关你的事情,可我怎么看,都觉得你不像是灾星,生的一副谪仙样。这样吧,本郡主很欣赏你,你可是敢跟在盛长安身边的人呢。本郡主看你一直都是独来独往,要不,我来做你的第一个玩伴?” 许清欢只当她是被魏秋衡指使别有用心,她不会接受别人平白无故的好意,因为那大多都是充满算计的披着糖皮的□□。 “我不需要朋友。”她冷声道。 江春来闻言气的小脸涨红,她大步大步上前拽住许清欢的手腕,许清欢错愕的抬起头看着她眼里闪过一丝愠怒。江春来抬起手将自己发间的一根金簪子拿下来扔到她手上。“平常人都上赶着来巴结本郡主,你倒好!” 说罢江春来就气冲冲地跑走了,留下许清欢一人呆愣在原地,她看着那根簪子许久随后烦躁地叹出一口气将簪子用手帕包裹着收好。 踏着满地的碎琼乱玉,在柔软的雪被上留下深深浅浅的足印,许清欢继续向前走着丝毫没有注意到身后的人。 盛长安本是想抄条近道,结果在这里碰见了许清欢。她的背影在漫天飞雪中有些模糊,盛长安垂首看着那些足印,他抬起腿踩进那些印子里,顺着她的每一个脚印跟着她往前走。 许清欢走到一半忽然发现自己的簪子掉了,她急忙转过身,盛长安的手抓着她簪子上的流苏晃了晃笑道:“小主儿还真是丢三落四。” 一般情况下,盛长安这么笑基本上不安好心。许清欢接过簪子没好气地说道:“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 盛长安笑意渐深,“小主儿是狐狸,狐狸可比黄鼠狼狡猾多了。” “今晚的除夕宫宴,不要忘了你答应本宫的事情。”许清欢说道。 盛长安啊了一声,“咱家答应过小主儿的每件事不都做到了吗?” 许清欢抬起腿轻轻踹了盛长安一脚,“你敢说每件事都做到了?” 盛长安不紧不慢地回了许清欢一脚,她看着被踢脏的衣摆气不打一处来抬起手就要打盛长安,他眼里多出几分笑意,很快他意识到自己的不对劲便又敛去了眼底的情绪。 “许清欢。”盛长安开口说道。 许清欢听见他喊自己名字时有几分错愕,的确,她没有听他用这种语气喊过她的名字。 盛长安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之前明明可以痛下杀手,却又不再追求一击必杀。如今再次想要除掉她,却又忍不住喊她的名字。 称呼他人之名对于别人而言是一件司空见惯甚至是无比正常的事情。可对于他而言,却是一种让他感到恐慌的事情。 称呼她的名字,而不是喊她长公主,小主儿,或者是其他。意味着,他是在和许清欢这个人说话,而不是他的敌人长公主,和他的算计对象小主儿。 盛长安脸色一会儿好一会儿坏,许清欢只觉得他又犯了病。她伸出手拍了拍衣摆哼笑一声说道:“盛长安,你现在真是越来越奇怪了,像一个矛盾至极的疯子。” 她又不傻,怎么会看不出来。 许清欢总是在算计他,无时无刻,每一句话都掺杂着心眼。“你和上辈子简直是迥然不同,像一个自甘堕落的愚者。” 自甘堕落的愚者吗? 盛长安的眼神有片刻的惘然,那是他第一次体会到这种情绪,像飘忽不定的风,又像薄如白纱的云,无论怎样伸出手都抓不住,所以才会感到茫然。 盛长安猛地回过神来,刹那间双眸就被冰霜覆盖。 他眉眼间的不融雪被怒色晕染逐渐漾开,他险些就上了许清欢的当。 “小主儿,咱家是个阉人,美人计,没用。”盛长安坚定了心中的想法,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他起初会忌惮迟澄所以选择留住许清欢,可现在,他哪怕是再败给迟澄一次,也绝不会留着许清欢。 他可以输给迟澄,唯独不会也不能输给她。 许清欢也收敛了笑意,“看起来我们只维持了短暂几十日的平和已经变成了一盘散沙。” “谁让你,总是要作死,要惹咱家生气呢?” 许清欢仰视着盛长安,他的漆眸是她见过的最深的夜。“盛长安,你现在就像是一只炸了毛恼羞成怒的狸奴。” 盛长安的薄唇微勾,他猛地前倾掐住许清欢的脖颈将她重重地砸在墙上,她的后背磕着那绿瓦疼得龇牙咧嘴。 盛长安的手越收越紧,许清欢发不出声音只能拼尽全力地挣扎,她抬起腿用力踹在他的腹部,盛长安只是闷哼一声随后拽住她的脚踝将她摔在地上。 许清欢咬着牙抓起一把雪砸在他脸上,她捂着脖颈剧烈地咳嗽着,雪水浸湿了她的衣裳。 她觉得,他变得最多的莫过于是脾气。 七窍玲珑笑面虎变成了喜怒无常的疯子。 许清欢冷笑一声,“怎么?被我戳中心坎恼羞成怒了?” 盛长安居高临下地看着许清欢,前些时日的所有和平共处不过是浮于表面的冰,冰下依然是暗潮汹涌。 “现在看来,我们两个的所有约定,都要作废了。” 盛长安没能在许清欢脸上找到他所想要的愤怒,她浑身瑟抖着因为寒冷唇色都变得苍白,许清欢声线有一丝颤抖。 她忽然意识到,她的身体,似乎有些不对劲。 为您提供大神 春熙一枝花 的《清欢》最快更新 15. 长安(2) 免费阅读.[www.aishu55.cc] 16. 长安(3) 许清欢四肢都仿佛被冰锥刺上了一遍,那种疼痛不亚于凌迟。她浑身发冷,冷的几乎让她快要失去意识。她双唇发紫浑身颤栗着,像是有一股凛冽的寒风在她体内横冲直撞。 许清欢强撑着身子从地上站起,她扶着墙一步步往斜芳殿走去。盛长安的目光落在她打着哆嗦的腿上,不像是受了风寒,更像是中了毒。 盛长安冷哼一声转身离去。 许清欢只觉得视线愈发的模糊,她恍惚间想起上一世她曾发现自己的母妃在她身上下了一种慢性的毒,日积月累下来会逐渐生成寒气,遇冷则会加重。 寒气入体五日不散,渴望温暖,可是越温暖就会越发的寒冷,许多中了此毒的人都是死在了温暖的火盆旁。 “不应该.....明明上一世都没有发作。”许清欢的声音颤抖的不行,她双膝一软跪倒在地。她迷迷糊糊间感觉到有人朝自己跑来将自己抱起。 迟澄喊了许清欢好几声都不见她应,他慌了神抱着她朝太医院奔去。 奔走时冯禧赠予她的香囊落在了雪地上,直到迟澄的身影消失,盛长安才从拐角里走出来,捡起那枚香囊放在鼻尖轻嗅。 “蠢货。” 迟澄带着许清欢就快要到太医院时忽然被一个人截住,他看着盛长安还未来得及收敛眼底的慌乱。盛长安不瞎,看得出来这个曾经害死许清欢的男人此刻有多么慌乱。 “把她给我。” 这是盛长安第一次在迟澄面前没有自称咱家,他的语气带着不容置喙的意味。他伸出手迟澄却往后退了一步,他对盛长安怀有戒备,将怀中的人抱得更紧了些。 “盛大人,清欢需要去太医院。” “谁允许你这么喊她?”盛长安眼里一片暴戾,迟澄闻言也冷下了神色,他将许清欢掂了掂抱得更紧了些。“难不成大人要阻止四公主就医?” 迟澄垂首看着许清欢,她的呼吸都弱了几分,紧蹙着眉头身体还在不断地颤抖着。她实在是太瘦,迟澄抱着她都觉得骨头有些硌。 两个人就这样对峙着,盛长安嗤笑一声说道:“那些个废物能做什么?不过是胡乱治一通加重她的病情罢了。” 迟澄最不耻的就是盛长安这样为非作歹的宦官,他虽然不知为何许清欢会同他待在一起,但他笃定她有难言之隐。 盛长安的耐心已经被耗了个干净,“我最后再说一遍,把许清欢,给我。” “四公主的名讳岂是你一个阉人可以直呼的。”迟澄索性也不再同他客气,盛长安最忌讳的,便是被他人称呼阉人,身体的残缺始终让他感到自卑。他张开扇寒光乍现,他不介意让迟澄的血染红整片雪地。 “长安!”许娆的声音突然出现,盛长安一愣收了扇,他回过头去看许娆时迟澄已经绕过他就要走。 盛长安眸色一沉,在今日,他有了太多次破例。 他一把将许清欢从迟澄怀里拽了出来,她倒在地上像一个破碎的瓷娃娃,随后他将她打横抱起,迟澄怒目圆瞪攥起拳头,偏偏这时元禾也走了过来。 迟澄只好收手,他就要上前将许清欢抢回来,却只见盛长安垂首与许清欢额头相抵。 “小没良心的,你看,除了我,还有谁坚定的选择你呢。” 毕竟,唯有他一人至始至终都将她视为最大的敌人,坚定的选择除掉她啊。 盛长安略过了许娆大步朝着青云阁走去,大雪纷飞也压不弯梅树的枝桠,他带着许清欢穿梭在一片红梅中,几棵梅树疏影横斜,盛长安骤然停下脚步。 那万根银针最会挑时候来折磨他,紧随其后的是仿佛铁水入体般的滚烫。盛长安唇角溢出血,他的手是凉的,可是身体已经是快要融化,疼得他紧闭着双眼踌躇不前。 他或许真的是疯魔了,竟然会对许清欢产生怜悯。 那枚香囊用了寒香,散发出来的味道与玉兰无异,盛长安也知道许清欢上辈子被春熙下过春寒散,若是没有这寒香诱发,一辈子或许都不一定能发作。 这或许,算得上是敌人之间的怜惜。怜她一生跌宕起伏,也怜从未有人爱她。 只有这个理由,才最能解释他的一反常态。 盛长安一脚踹开房门将许清欢平放在床榻上,这寒香的解药唯他一人拥有。他曾经将三包寒香给了许娆,而如今,这三包寒香皆用在了那枚香囊上。 盛长安不会怀疑许娆,因为她根本没有理由去对许清欢痛下杀手,所以,也只有冯禧才会如此。 “呵,贱妇。” 他忍着痛将那粒銮金丸塞入许清欢嘴里,可她咽不下去还给吐了出来。盛长安本就是忍着剧痛,见状更是不耐烦直接捏住许清欢的脸把她的嘴撬开将药塞了进去。 “真是个麻烦精。” 总是不停的再给他找麻烦,一个麻烦才解决,剩下的麻烦就接踵而来。 那解药能解除她遇暖则冷的症状,但还需要好一会儿才能从那极寒中解脱,稍有不慎,人就冻死了。 盛长安胡乱的将药抓起塞入嘴中吃下,苦的让人难以忍受,但他始终面无表情。 止了疼以后盛长安只觉得自个身子都像是在被火烤一样,他的视线移到床榻上的许清欢身上。 她似乎很冷。 盛长安上了榻将蜷缩着身子的许清欢揽入怀中,她身上的冰凉几乎是瞬间缓解了他身上的毒热,而他也同样温暖了她。 盛长安伏在许清欢耳边说道:“别自作多情了,许清欢。我就是爱上男人,也不会爱上你。”他的神志也有些不清,在她耳边絮絮叨叨。 “不过是看你可怜,才出手救你。之后你若是妨碍了我,我还是会把你剁成碎块喂狗。” “对你好也不过是利用你罢了,别自以为是觉得我对你有情。” “我要的是权力,再者,一个阉人也不需要男欢女爱。” 他越搂越紧,似乎是体内的毒热已经彻底蔓延至全身,他将头埋在许清欢的颈窝感受着那冰凉。 许清欢是被盛长安勒醒的,她整个人都像是从鬼门关走了一遭,却又感觉到极致的温热,让她的寒冷逐渐被驱散。 她很难受,不仅是中了寒毒的难受,还有被盛长安吵得难受。 “.......闭嘴。”她咬着牙说出这两个字,声音小的就像一片羽毛拂过水面。但盛长安还是听见了。 “小没良心的,就该让你自生自灭。” 许清欢听着盛长安喋喋不休的念叨已经是烦不胜烦,可她听着听着,便生出了困意。 盛长安毒发时常会有神志不清,她听着他不断地念叨着,一会儿念阿爹,一会儿念阿娘。最后再把自己骂了一通。 她听见他说。 “我会听话的,不要丢下我。” 若只拿这一世来说,他也不过是活了十八年的人儿,甚至还未及冠。 这是她第一次,没有对盛长安产生抗拒。 没有任何算计的拥抱,也是第一次。 她阖上沉重的眼皮靠在他怀中。 “你以前过的很苦吧,盛长安。”许清欢只觉得每一次开口都像是被冷水呛了一般难受。 盛长安的手逐渐收紧,她是真的觉得要被他勒死了。他只是嗯了一声,没再说话。 “那本宫还真是高兴了,你最好是痛不欲生,求生不能,求死不得。这样才能解本宫心头之恨。”许清欢的声音带着几分颤抖,她忍不住往他怀里靠了靠,她的头靠在他胸膛,可以听见他震耳欲聋的心跳。 “你以为你还有什么资本可以跟咱家对抗......”盛长安极力按耐着想要掐死许清欢的冲动,他就不该发善心救她。 盛长安沉默半天最后才说出五个字,“小没良心的。” 许清欢纵然是虚弱,也没有忘记要做的事情,她开口说道:“姜慕春.....” “会处理好的。”他很快答复道。 许清欢微微颔首终于是呼出一口气,她实在是觉得这一切都煎熬无比,便阖上眼沉沉睡去。 两个前世拼的你死我活的宿敌如今同床共枕相拥而眠,荒诞又颇有趣味。 她又梦到了一些让她不堪回首的过往,再次醒来时许清欢只觉得浑身都像是被万马齐踏般,她口干舌燥想要起身,可盛长安劲头不知怎的这般大,她掰都掰不开他的手。 许清欢不耐烦地推了推盛长安,他不动。 她用脚踹了踹他,他还是不动。 大有一种今天就是天王老子来了也不撒手之感。 许清欢揪住盛长安的衣襟就要把他甩开,她的掌心意外的碰到他的额头,滚烫的吓人。 盛长安每次毒发后都会有一定概率发高烧,许清欢忽然回想起自己那日坠入冰湖时,也是这样迷迷糊糊的。 “本宫可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遇见你。”许清欢恶狠狠地骂了一句随后还不解气又伸出手用力掐了一把盛长安的腰。 他紧闭着双眼闷哼一声,更像一只猫儿了。 许清欢用尽全力推开盛长安,她捞起地上的外袍穿戴好忽然觉得这个场景有些匪夷所思。 怎么像.....事后呢。 这个想法冒出来时许清欢自己都吓了一跳,她摇摇头就要离开,她余光中瞥见盛长安的手无力地垂在床边。“呵,死了最好。疯了也行,为民除害。” 许清欢推开房门毫不拖泥带水的走了出去,盛长安缓缓睁开眼眸。 他再怎么样,被她那么一弄不醒也得醒。他看着她毫不留情地离开嗤笑一声,盛长安的手撑在脸边,他竟然有那么一刻幻想过许清欢会照顾一下自己。 果然还是该让她自身自灭啊。 对敌人仁慈,就是对自己的残忍。 盛长安的手臂伸直撑在榻上起身,只听见门被一脚踹开,他微张大眼睛回过头。 许清欢抱着一盆热水龇牙咧嘴的走过来,嘴里还念念有词地骂着他。 盛长安放下手,眼里一片清明。 为您提供大神 春熙一枝花 的《清欢》最快更新 16. 长安(3) 免费阅读.[www.aishu55.cc] 17. 长安(4) “本宫就知道你这死阉贼在装睡!”许清欢没好气的将手中的铜盆放在地上,她屈腿蹲下将湿帕子拧干扔到盛长安脸上。 “自己敷上。” 盛长安慢悠悠地把帕子捡起来扔到地上,他倒是悠然自得,若不是他面色潮红呼吸急促,倒还真像个没事人。 “小主儿上次生病,咱家好歹也照顾了您一番,怎的这回轮到咱家,就这般敷衍。”盛长安挂着笑容,多了几丝温情,不再是那样的冰冷与虚伪。 提起这个许清欢就气不打一处来,他估计就是趁她虚弱才那么明目张胆的出宫杀了何若愚。许清欢恨得牙痒痒,她捡起帕子重新放在水中清洗了一番叠好敷在他额上。 “你医术那么高明,干嘛不自治。”许清欢坐在床头喃喃道。 盛长安意味不明地回道:“医者不自医。” 许清欢第一次对盛长安感到好奇,以前她调查他,却只能得到一张空纸,如今她没抱着知己知彼百战百胜的念头,只是单纯的对他有了几分好奇。 “你既然医术已经是炉火纯青,为何不当个郎中,要进宫来当个太监。” 还要来祸乱人间。 盛长安感受着额头上的温度,他闻言抬起眼皮睨了许清欢一眼说道:“又要来打探咱家的底细了?” 许清欢摇摇头,“只是好奇。” “好奇心会害死猫。” “本宫是狐狸,这可是九千岁亲封的。”许清欢的指尖挑起盛长安汗湿的发为他拨到一边,突然她意识到自己这个举动似乎过于亲昵,她遂用力薅了一把盛长安的头发来掩盖。 “嘶.....没事,咱家头发多,小主儿喜欢便多薅一些。” 盛长安头皮被她扯的生疼,她也知道做过火了便松开了手。盛长安眼眸微转看着窗外的飞雪开口:“咱家的过去没什么值得细究的,在咱家这儿,知己知彼可不一定能百战百胜。” 他说着话时眼神有些黯然,许清欢更是好奇了些,她将变温的帕子取下又放入热水中泡了一会取出来,“好烫!”许清欢的手缩了缩但还是强忍着把帕子拧干放在他额间。 盛长安并不习惯许清欢的温和,试问饥肠辘辘的狐狸伪装好以后不怀好意的靠近,除了蠢人,谁会相信她的纯良。 “你又有什么阴谋诡计?”盛长安不禁问道。 许清欢的手一顿,一口银牙都快咬碎。她果然不该对这个狼心狗肺的死阉贼存有一丝怜悯,不识好歹。 “本宫对付你不叫阴谋诡计,叫为民除害。况且,现在已经是几时了,本宫还得让你闭上嘴免得你大半夜吵本宫睡觉。” “以前,咱家想过当一个悬壶济世的医者,不过后来更期盼盛世长安无人需医。”盛长安看着层层叠叠的床幔伸出手掀开,许清欢脸上还带着惊愕,被他收尽眼底。 盛长安声音有些低哑,但能听出来藏匿其中的笑意。“不相信?” 许清欢朱唇微张半天没吐出来一个字,她伸出手拍了拍盛长安的脸说道:“你是不是被夺舍了?” 许清欢的手很温热,留下的柔软触感让他无奈叹笑一声:“小主儿不会真的信了吧?咱家不过是胡诌几句搪塞您罢了,您今日的问题,还真是多。” 或许是因为烧的太过难受,盛长安的语调也比平常要温和的多,他定定地望着那张蛇皮床幔,指腹拂过表面。 “夜深露重,您一个公主留在咱家这个阉人的居所传出去只怕是对名誉有损。”许清欢听出盛长安的逐客之意,若是以往的话,她恐怕会带着庆幸毫不犹豫地转头离开。 如今倒是反过来了,当初是她想走盛长安拦着,如今她想留,盛长安却又要赶她。 许清欢起身时带走了最后那缕清香,她的身影消失在昏暗中,房里实在是寂静,静的只能听见盛长安自己的呼吸声,很不平稳。 为何那玉兰花,在心里如何都驱不散。 待到许清欢离开以后,盛长安才慢慢地起身,他体内的鬼红蝎毒最近发作的越来越频繁。他手背上的经络很分明,但药效发作实在是太慢,他还需忍耐许久。 他只能感受到疼。 许清欢小心翼翼的躲在墙角挪着步,生怕被巡逻的侍卫发现。也不知春荷会不会担心.....许清欢继续朝前走路过一处隐秘角落时,听到了细碎的窃窃私语。她隐约听见皇后二字,许清欢这才想起这回事。 “凤宁宫那位啊,若不是皇上念旧情,这等祸乱宫闱之事,定是要诛九族。只将她废为庶人,还真是便宜她了。” “还真是墙倒众人推啊。”许清欢喃喃自语道。 她的手摸了摸腰间的檀香扇,转身朝冷宫走去。临走前,她听见轻飘飘的一句话,“据说是俪妃娘娘的婢女发现的呢。” “嘶.....真冷啊。”许清欢不禁打了个寒颤。 想来,冷宫的滋味并不好受。 许清欢张开扇,盛长安题的字映入眼帘。 人间至味是清欢。 他的字不像那些只会谄媚的太监们写出来的那样,他的字会让许清欢想起曾在草原时所见的秋燕,苍沉而孤高,颇有风骨。 她更是好奇盛长安的身世,怎么看,他都不像是寒门出身。 推开冷宫门时,许清欢只觉得荒诞不已。这冷宫的侍卫成天见不着影儿,也不知是干什么吃的。 许清欢走进那间还不算破落的房里,姜慕春的皇后服制与那些珠翠皆已经卸下,她身着单薄的白色中衣蜷缩在床角,清丽的面容虽染上一丝憔悴,但仍是高傲自持。 “倒是没想到,是你这个灾星来了。”姜慕春的声音很冷却,也带着几分受冻的瑟抖。 “本宫来送送您。”许清欢自称本宫对于姜慕春而言是莫大的羞辱,因为公主只有见到比自己位分低的人时,才会自称本宫。 姜慕春从未想过自己最后见到的人,竟然是许清欢。 来送她最后一程的不是在后宫与自己明争暗斗的妃子,而是她一直都看不起的臭丫头。 姜慕春仰视着许清欢,她手执折扇,面容清冷如昙,眼角那一颗朱砂痣,反倒让她更像一个济世菩萨。 过了这么多年,姜慕春终于在这一刻意识到许清欢是一滩深不可测的死水,她有本事傍上盛长安,那自己今夜中药一事,或许并非是冯禧给她下的。 “你只不过是一个公主,还真是胆大包天。不过事已至此,本宫唯有一个请求。” “郎骑竹马来,绕床弄青梅。同居长干里,两小无嫌猜。”姜慕春浅唱着这首歌,眼里泪光闪烁。 她与温润玉本是青梅竹马,两小无猜。曾在城隍庙私定终身,无奈世事难料。温家落难,她也被迫入宫。 “皇宫就是一个大染缸,再怎么纯洁的花也会被污染。”姜慕春抬手理着云鬓,姿态优雅浑然不像一个身处冷宫的废人。 许清欢对于她的话不置可否。 “你既然是那阉人的心尖儿,可否让他去皇上那求情,放过温润玉,就说是本宫蓄意勾引外加上威逼利诱好了。” “母后您可知,您若是把所有罪责承担了下来,便是诛九族的惩罚。”许清欢语气很平淡,她本就是来送她最后一程,故而也有几分耐心。 姜慕春闻言轻嘲一笑,“本宫并非嫡女,不过是替姐姐入了宫,她和她的如意郎君长相厮守,我却要和我的意中人分道扬镳。” 许清欢的表情有了几分动容,但很快她又说道:“清欢自认为未曾对您有过不敬,也曾盼望着,能得到您的宠爱。只是,清欢明明什么都没做错,却要被你们一年复一年的羞辱欺压。” 许清欢神色不明带着几分讥讽说道:“母后啊,您有什么资格求我呢?”姜慕春做的那些肮脏事,还有对她的百般羞辱,她全都“没齿难忘。”如今她死到临头,还敢大言不惭的求她帮忙。她有什么资格求她? 姜慕春凄凉一笑,“本宫都觉得你不像及笄之年的少女,倒像一个沧桑的老妇。” 许清欢开口说道:“承蒙您这些年的关照,让清欢成为了一个沧桑老妇。” 许清欢不再与她废话,她张开扇,匕首乍现。 “看在最后是你来送本宫的份上,本宫提醒你一句。盛长安不是什么好东西,自古帝王多薄情,他比蛇还冷血,比帝王还薄情。” 许清欢眼神一眯说道:“清欢,多谢母后这些年来的尊尊教诲,没齿难忘。” 许清欢行走在昏暗的小路上,她的手还有些麻木,毕竟沾了血,总觉得恶心。奉天楼高耸的仿佛屹立于云霄之上,青瓦被云雾缭绕着。许清欢眷恋地抚摸着那被水汽浸染过的湿润的瓦片,软鞋踏在白玉阶上一步又一步走着。 她扶着雕花围栏继续向上走,殿内一片昏暗,但她早已熟知这里的每一处。许清欢轻车熟路的拿起香插在炉中,香屑未倒,还飘着浅淡的烧焦味。 这世间实在是太暗了,连菩萨都阖着眼。 “您执念太深,佛渡不了您。” 一个清冷的声音在她背后响起,许清欢回过头,烛火将一个男子的面容照亮。墨发似瀑,衣袂如雪。一双凤眸含着星星点点的笑意,完全称得上是玉面郎君,他眉间一点红,正握着一串佛珠。 许清欢在听见那人的声音时,有片刻懵怔。刻在记忆深处的,如同家一样温暖的声音已经有太久太久没有听见,她再次仄首时,不自觉地泪流满面。 “国师大人。” “微臣见过公主。” 为您提供大神 春熙一枝花 的《清欢》最快更新 17. 长安(4) 免费阅读.[www.aishu55.cc] 18. 长安(5) 许清欢转过头,枯黄的油灯闪着柔和的光,楚清澄眉眼似月,一袭月白色宽袖袍不染尘埃。他半扎的发白玉发冠,更显得气质出尘。 她上辈子行走在一条艰难险阻的不归路,被无数人辜负,也伤害过无数人。可真正让她有愧疚的,唯有一件事。 上辈子他没能救下楚清澄,他教她权谋,为人处事,琴棋书画。纵她不说,也始终将他视为老师。她曾因不懂诗文而被哄骗写下有弑君之意的诗,当时的党派之争皇位之争愈演愈烈,她是太子亲近的人,也时常会指点他功课。一旦有弑君之意,便会牵连到许宸。最后是楚清澄为她担下所有罪责,处以车裂之刑。 当然,许清欢成为长公主以后,把哄骗她写诗的黄坚剁成了肉块喂了野狗。 许清欢眼里泛着薄薄的水光,“清欢不是要夜闯奉天楼,只是睡不着,想来这静静心。” 楚清澄依然是温和的笑颜,他的嗓音就像清泉让人听起来如沐春风。他说道:“公主何故垂泪?” 许清欢一愣,随后笑着胡乱的擦拭着眼泪。她未曾在他人面前流露过多情绪,说话也是要斟酌许久才会开口,可这一次却忍不住将心里话脱口而出。 “再遇故人,情难自已。” 楚清澄幼时出家及冠还俗,后因文武双全被举荐入朝,又因为一些原因成为国师。他闻言眉尾轻挑,问:“臣与殿下才只是初见,何来故人一说。” 许清欢只是笑着摇头,“国师可知,为了这次初见,清欢上辈子在佛祖面前磕破了头,才求来这他生缘。” 楚清澄有些惊诧,他端详着眼前人,她眼角泛红,眼里却带着失而复得的喜悦,不像是说谎。他欲开口,许清欢就又说道:“方才的话,还望国师大人不要挂在心上,清欢对您一见如故,所以想要讨巧才说出来些漂亮话罢了。” 许清欢也觉得自己失了态,她尴尬的咳了一声,便站起来作揖行礼,“是清欢莽撞了。” 她行的是学生礼,楚清澄眸子微凝问道:“臣听闻公主常来奉天楼诵经祈福,一待就是几个时辰。” “这里是唯一能让我安心的地方。”许清欢神色略有慌张,“可是有打扰到您?” 楚清澄总觉得许清欢藏着些什么,她的眼睛很美,却又深不可测。可她这副慌乱的模样让他不禁联想到一个人,那人拿着不知何处采来的花送给他。八尺男儿支支吾吾红着脸。仔细想来,竟然已经过去多年。 “臣不敢。公主若是想来,随时都可以。” 许清欢轻轻颔首便要离去,忽而又转过头来。“清欢可以向您请教一个问题吗?” 楚清澄点头以应。 “若一个曾害过您的人死前放下自尊,恳求您为她护下一个无辜的人,并愿将所有罪责揽于己身,您会答应吗?”她以前也是如此,遇到了难解的问题,就会跑到奉天楼来请教楚清澄,他从不问她为什么,只会耐心的指点她,引导她。 楚清澄温声道:“公主问出的这个问题,正是答案啊。” 若真不愿帮,又怎会为此劳神询问他人? 离开奉天楼时,许清欢心乱如麻。上辈子姜慕春求她时,她毫不犹豫的拒绝了。任她一国之后下跪磕头,痛哭流涕。她也只是冷笑着送她上路。 这辈子她心软了太多次,心软者不可成大事也。 “罢了,就当是为阿宸积福吧。” 翌日清晨,除夕夜的荒唐事已经被风带去了各个宫里,从上到下,里里外外都在讨论此事。 “冷宫那位简直是胆大包天,将皇室威严置于何地!” 许清欢立于青云阁门口,鼻尖通红。 “她还在外头站着?”盛长安提笔写着一封家书。他何其聪明,几日便将内阁陈侍郎的字模仿的如出一辙。 他没抬头,语气平淡。 陈虎俯身跪拜道:“回干爹的话,欢主还搁外头站着。天寒地冻的,您看要不.....” “仔细了你的舌头。” “是.....是。儿子失言。”盛长安最近多了好几个儿子,有那么几个甚至给他添了孙子。 年十八,儿孙满堂。 许清欢拢紧了狐裘,见陈虎出来心下了然,她直接迈着步跨了门槛就往里头走。陈虎见状又不敢拦她,急忙说道:“哎,哎。欢主,您就别为难奴才了。” 许清欢睨他一眼,道:“怎的以前没见你对我这般有礼。” 陈虎一时语塞,许清欢已踏入正门。 “咱家似乎没允许小主儿进来。罢了,福来,奉茶。” 福来是仅有十二岁的阉童,他恭敬地弯下腰将茶奉上,许清欢本不想喝盛长安的茶,但看福来一直弯着腰,大有她不接就不起的意思。她于是接过茶,福来说道:“小主儿,请慢用。” “小主儿这称呼,你哪有资格喊?掌嘴二十。” 福来顿时吓得跪在地上就要掌嘴,许清欢见状赶忙拉住他的手,盛长安这才慢吞吞的抬起头。“小主儿若是心疼他,便松开手,让他自个儿打。不然坏了规矩,咱家可是要打他板子的。” 许清欢蹙眉,“喊了我一声小主儿,就要掌嘴二十,这算什么规矩。”盛长安抬起那妖孽的狐狸眼薄唇轻启:“咱家这是在教他,别小看了称呼。咱家喊小主儿,他也跟着喊。改日到了皇上跟前,皇上说爱妃,他也跟着说,那可是要掉脑袋的。” “还真是一派胡言啊。”许清欢讥讽道。 “小主儿还是说说来找咱家干什么吧,无事不登三宝殿。”盛长安瞥了一眼奏折,随即合上。 他似是故意逗弄她般,许清欢开门见山刚要吐音,盛长安便打断了她。“咱家日理万机,这事儿帮不了,况且,咱家也不会让这种废物耽搁咱家的时间。” 盛长安说罢便又埋下头。他倦色难掩,嗓子暗哑。光落在他的鬓发上,那双狐狸眼也褪了一层算计。许清欢启唇却并未溢音,福来就要扇自己时,盛长安说:“行了,公主宽宏大量,咱家便饶你一次。下次若是再口无遮拦,仔细了你的皮。” 福来连忙叩首离开。 许清欢缄默不语。半天听不到声,盛长安抬起头。 她踱至他桌前笑问:“真的不帮?” 听出她语气里的调侃,盛长安冷哼一声,道:“少来试探我,许清欢。” 许清欢不紧不慢的开口:“本宫倒是会做冰糖雪梨银耳羹,现在虽是寒冬,可九千岁屋里倒是跟五月天一样。” 盛长安这才正视她,他慵懒地靠在椅背,好整以暇地看着许清欢,声清如泉:“收买人心也得拿点好东西。” 许清欢故作遗憾地说道:“那真是可惜,本宫手头紧,银耳羹九千岁又瞧不上。那本宫,还是自个儿想办法吧。” 话音一落许清欢便转身,盛长安急忙伸出手握住她纤细的皓腕。 “咱家也没说不吃。” “帮不帮?” “.......” 许清欢见状便又要抽出手,盛长安握得更紧了些,他咬着牙一字一句道:“别得寸进尺。” “再问你一次,帮不帮?”许清欢声音里已经染上了笑意。 最后,盛长安妥协。“回来。” 寒冬暖阳,弥足珍贵。 许清欢端来那碗冰糖雪梨银耳羹时,盛长安已经伏在桌案上睡着了。她将碗放下后便转身,她还没好心到为他披衣的地步。但许清欢还是把大敞着的窗关了一些。 直到许清欢离去,盛长安堪睁眼,他舀了一勺放入口中。 他向来睡眠浅,丁点儿的声音都能让他醒来。他不许人近身,可方才许清欢靠近时,他却还趴在桌上没有动弹。 那碗银耳羹很甜,然而似乎是甜过头了,惹得嗓子更加难受,但盛长安还是一点一点的将它吃完。 春日将临。 南梁五年三月十日。 虽说春寒料峭,但天气已然回暖。许清欢的莲纹乳白云肩沾染了雨丝。她卫鬓微湿,春荷撑着油纸伞,两人朝石曲桥走去。春荷以为许清欢是想来散心,便叽叽喳喳像只麻雀一样围在她身边,说着这几日宫里的新鲜事。 许清欢笑看着她,心里却打着算盘。如果没记错的话,这几日许念与许娆闹得可谓是鸡飞狗跳。纵然姜慕春倒台,但许念是余下唯一的正宫所出,被养在了太后身边,威风不减。 许清欢知道,许娆的自尊心很强,却又是个自卑到极致与许宸不相上下的人。 “本宫将来也是高你一头的长公主!”许念的嗓门大的让还离她们有些距离的许清欢都听得清清楚楚,“真是聒噪。”许清欢撇撇嘴。 春荷胆小谨慎,闻言立马小声提醒道:“小主,这话万万说不得呀。隔墙有耳,若是让有心人听去了,念主一定会来找您的麻烦的。” 许清欢不屑一笑道:“她也威风不了多久了。” 一个多愁善感自尊心强,却又自卑到极点的人才是最容易煽动之人。因为不论你做什么,她都会幻想出许许多多的“深意”,画地为牢困住自己。 待到许念走以后,许娆独自一人坐在华亭,看着她的背影,许清欢发现她肩膀颤栗似是在小声啜泣。 这一场淅淅沥沥的雨,让那些埋藏于地底下的恶念,如春笋般冒出。 为您提供大神 春熙一枝花 的《清欢》最快更新 18. 长安(5) 免费阅读.[www.aishu55.cc] 19. 长安(6) 许娆低首垂泪,婢女秋香心疼不已正要掏出手帕,许清欢将那张从盛长安那儿顺来的丝帕递给许娆。 “二姐姐,我以前常听嬷嬷说,一忍再忍总能避过去灾祸。可我总觉得,退让只会换来他们的肆无忌惮。”许清欢的话几乎已经是摆在了明面上。 她已经无需在跟许娆藏着掖着,许念记恨冯禧又是个嚣张跋扈的娇娇儿,自然是变本加厉的欺负与羞辱许娆。她也不怕许娆不答应,再不济,也还有个盛长安可以劝说许娆。 想到这里许清欢微微一怔,她最近想起盛长安的次数,愈发的多了。 许娆的视线在触及那张丝帕时有片刻凝固,她欲言又止最后接下那张丝帕擦拭着泪珠。声音还带着一丝颤抖说道:“多谢妹妹了,我无大碍。” 许清欢坐在一旁亲昵地牵起许娆的手,“姐姐的手怎么这么凉?”说罢她便哈出一口热气为许娆捂手。许清欢低着头,没能看见许娆眼里一闪而过的晦暗。 “有时候清欢一直在想,正宫所出就那么重要吗?明明许念样貌才艺都不如姐姐,却可以那样肆无忌惮的欺负姐姐。” 许清欢眼角泛着红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样,看起来是心疼极了。 她的话是一股强劲的风,在许娆心里掀起了惊涛骇浪。她受的气与苦不比许清欢少,甚至曾被许念大庭广众之下当着一堆宫人的面羞辱。还生着冻疮的手缩在衣袖里,却已经紧握成拳。 许清欢见许娆已经有所动摇便乘胜追击:“哎,虽说唯有嫡长女才可以被册封为长公主,但是若是嫡长女犯了错触怒龙颜,或是.....香消玉殒,就会册封庶长女.....” “妹妹慎言,隔墙有耳不得胡说。”许娆的语气很严肃,她绞着丝帕眉头紧锁。 许清欢见状立刻摆出一副卑微的模样连忙道歉:“清欢知错了,姐姐莫要生气。是清欢一时口无遮拦。” 许娆这才缓和了面色,但她仍回味着许清欢那句“无心”的话。 是啊,若是嫡长女犯了大错,或是早逝。那么,就会册封庶长女为长公主。 那样的话,再也没有人会看不起她。 许清欢眼里闪过一丝狡黠的笑意,她握住许娆的手说道:“不论如何,清欢都会与姐姐站在一起。” 许娆沉默了许久,随后她回过神来说道:“我忽然想起还要去御膳房为母后拿些清淡的膳食,她这几日又犯了老毛病,胃寒疼得彻夜难眠,就先不陪妹妹了。” 许清欢闻言神色有些紧张,她轻咬着下唇犹豫片刻道:“姐姐,我先前让春荷去御膳房拿些清淡的粥,结果女官告诉我这几日念姐姐偏爱重油重辣,大部分吃食都换了,父皇这几日也偏爱这些,不如.....我做一些粥和素汤给俪妃娘娘。” 许清欢试探性地开口,她对冯禧的关切是实打实的,因为她是第一个真心实意对待自己之人。 许娆啊了一声有些错愕随后轻笑一声,“那就劳烦妹妹了。” 许铮正陪着卧在榻上的冯禧,他看着她憔悴的模样心疼不已,偏偏病态的苍白脸色还显得冯禧有几分病弱的美感。身后传来轻盈的脚步声,许清欢甜甜地喊了一句俪娘娘以后看见许铮顿时面露窘迫,她将碗放在桌上随后行礼。 “儿臣见过父皇。” 跟着一块进来的许娆看见许铮以后也跟着行礼,冯禧有些惊讶,但还是等着许铮先开口。 “都起来吧,清欢怎的来这儿了。”许铮的嗓音已经是越来越沙哑,有些时候说话都不大清楚。 许娆闻言便道:“回父皇的话,四妹妹听闻母妃肠胃不适,念姐姐无辣不欢,御膳房这几日做的膳食都迎合着念姐姐的口味,不适合母妃,清欢知晓后便想着为母妃做些清淡吃食送来。” 许清欢心里暗笑着,许娆委婉的提醒更能加深许铮对许念的不满。冯禧眸子半眯着扯出一个笑容,“清欢有心了,欸.....先前本宫给你的香囊呢?” 提到这个许清欢不禁有些心虚,她不敢告诉冯禧她将她亲手为她缝制的香囊给弄丢了便扯个谎说道:“香囊清欢挂在了床头,这几日清欢总是丢三落四的,怕把娘娘亲手缝制的香囊给弄丢了,索性挂在床头日日夜夜瞧着。” 冯禧也没再说什么只是笑着颔首,许铮倒是若有所思的看了看二人道:“欢儿倒是还挺黏着你的。” 许清欢听后罕见的羞红了脸,许铮拍了拍冯禧的手说:“朕晚些时候再来看你。” 许铮走以后冯禧笑吟吟地看着许清欢,“清儿还真是体贴入微,娆儿这个做姐姐的也该学学清欢。” ...... 御书房的红袖慌乱整理好衣裳走出,片刻后盛长安才推门而入。许铮脸上还有着未擦去的细汗,他系好衣带看着盛长安的眼神三分警惕,七分忌惮。 “万岁爷,这几日的奏折奴才都已经为您批改好了,只是有一份奏折奴才有些无从下手,便拿来给您瞧瞧。是弹劾陈侍郎的奏折。” 怒目河的水患才平没多久,又随着春日回暖闹了旱灾,百姓苦不堪言。 陈忠义为户部侍郎,是许铮的宠臣之一。随着两次兵败万和玉部国库空虚,他将税率调高乃至于百姓难以承受。 恰恰陈忠义对盛长安这个掌印宦官十分不满,时常煽动其他臣子上奏弹劾他。偏偏又是太后的亲戚,许铮也就默许了陈忠义的强行征税。 盛长安对于南梁并没有什么感情,他本就不是这里的人,怎会有故土情?他巴不得南梁覆灭,民不聊生。随后自己建立一个真正的强盛的王朝。盛长安会对陈忠义出手,也只是一个很简单的原因,苍蝇在耳边日日飞,实在是有些烦。 许铮在听见陈忠义以后呼吸一滞,他接过奏折,里面还有一封家书。 奏折的内容就是弹劾陈忠义藐视律法肆意加税征税还写下对许铮大不敬的诗句。 最引人注目的,莫过于那句:虎落平阳溪水浊。 许铮的生肖为虎,字溪。 盛长安微微侧身,紧接着许铮怒不可遏地将那本奏折扔到地上。他青筋暴起气的面部肌肉都在抽搐,盛长安将奏折拾起意味不明地说道:“万岁爷可别因为这些个恃宠生骄的逆臣气坏了身子,咱家就是来问问您的意思,该如何处理这陈忠义。” “他竟敢说朕虎落平阳,还敢亵渎朕的名字!这件事交由你处理。” 盛长安颔首笑应,随后将一个锦盒放在桌面上。 里面装着的,是一直吊着许铮一口气,也在蚕食他身子的“长生不老丸”。 许铮面色一喜可心却又沉了下去,他颓然地坐在龙椅上却又提起了一个盛长安意想不到的人。 “朕打算,把清欢过继给俪妃。” 虽说盛长安是司礼监的人,但后宫里的事务,他也常常插手,不过许多人也不解,为何他会去管后宫的事务。 盛长安的话到了嘴边,随后又咽了下去。 许铮提起许清欢并非偶然,而是刻意。他需要去试探试探,盛长安对许清欢的态度。这几日宫里的风言风语也有不少吹到了许铮的耳边,他仍忌惮着盛长安,又戒不掉这药瘾,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然则,如今迟澄在军中的威信也逐渐建立起来,迟家的忠心耿耿在这以阉为荣的朝堂,是何其的难得。迟澄受命去为许铮寻找戒药秘方,因而许铮更要去试探试探盛长安,以免他教唆许清欢行不轨之事危害皇权。 这几日许铮做的梦越来越多,越来越长。许清欢身着玄色凤袍的模样也愈发清晰,令他他隐隐不安。 “皇上怎的突然要将欢主过继给俪妃。”盛长安头都没抬一下,像是在问一件平常事似的。 罢了罢了..... 许铮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视线飘忽不定。 “欢儿如今已及笄,也是该为她挑选个好夫君了。” “此事不妥。” 一开始还没有反应的盛长安闻言突然出了声,许清欢先前舍命相救或许已经让许铮对她另眼相待,自然会为她寻个好驸马。一旦他们二人联手,许清欢这样的毒蛇,一点风都能掀起千层浪。 许铮闻言眸里翻涌着得意的光,他本就是个写诗弄词的文人,对于这些风花雪月更是了如指掌。他被盛长安压制了这么多年,总算是扳回一局。 他方才还以为他赌错了,可现在看来,他押到宝了。 “哦?为何。” 盛长安很快换上一副忠心耿耿的模样,“欢主灾星的身份闹得满城皆知,若是皇上贸然为她指婚,就拿墨小侯爷来举例,若是把欢主指给他,那墨大人定然会对皇上有怨言,为何要将一个灾星送入他们墨府。” 盛长安的话的确有几分道理,一时间许铮也看不出来他是不想让许清欢嫁于他人,还是真的觉得此事不妥。 许铮咳了一声,“你说得对,但朕是想将欢儿许配给迟澄,他一介武夫,不像那些文臣那般讲究。” 闻言,盛长安第一次对许铮起了强烈的杀意。他本想留着他等到彻底取得许宸信任时再杀掉,可现在他就想张开扇了结了这个只能吟诗作赋的无能皇帝。 可盛长安也发现了自己的不对劲,许清欢若是与迟澄成亲,则更是方便了他们扳倒迟澄。可他就是不想,不想她嫁于迟澄,或者是任何人。 他指尖微凉,随后带着几分威胁说道:“皇上的决断咱家自然是不能干涉,只是,若真将欢主许过去了,恐怕会惹出一些事端来。” 盛长安离开时迷雾已经散去,他抬颌仰望着一尘不染的苍穹。 不该如此,也决不能如此。 这辈子盛长安有了太多次破例,有些时候他都觉得自己变得不像自己了。他掌握了兵权,文武百官大多都是自己的人,民间也有他扶持的帮派。他架空了许铮的权力,本可以为所欲为,唯一做的却只是排除异己以及除掉许清欢的帮手。 他最初的愿望早已经泯灭在满天黄沙里,后来的愿望是想要登上皇位,不择手段地登上皇位。可现在,他愈发的畏手畏脚。 盛长安暗骂一声,“妇人之仁,当除。” “盛长安?” 身后人的声音让他停步回首。 许清欢懒懒地打了个哈欠朝他走去,盛长安避开许清欢伸出来的手,他冷声道:“小主请自重。” 许清欢:? 许清欢气笑了,“你发什么疯?”她不过是伸出手想去接空中飘落的那片绒羽,怎的就不自重了。 盛长安眸色冷冽恨不得将她千刀万剐般,许清欢倒是已经习惯盛长安的阴晴不定。她说:“倒是要请你帮一个忙,到时候我再给你做一碗冰糖雪梨银耳羹,如何。” 盛长安像避瘟疫似的朝后退了一步,“小主真是说笑了,咱家一介阉人,怎能帮得到您的忙。” 这下许清欢也是发现盛长安不对劲了,他对她的称呼也换了,像是在刻意想要避开她。 许清欢想要询问,但还是咽下了这句话。 反正他们目前还是同盟,只要商量大事的时候在一块就行了。她也觉得,该和盛长安拉开点距离了。 但许清欢还是阴阳怪气了一句:“也是,一个阉人,也帮不了本宫什么。” 见盛长安没有反应,许清欢更是错愕。按照以往她若是这样说他,他早就已经是青筋暴起冷笑着与她对呛。 盛长安恭恭敬敬地行了个礼说道:“小主说得对,咱家还有要务在身,便先告退了。” 许清欢愣愣地看着盛长安询问道:“你怎么了?” 盛长安没有吱声。 许清欢压着脾气再问:“本宫问你,到底怎么了。” 盛长安抬起眸,有些东西是危险致命的,一旦沾染上,就无法戒除。这会阻碍他前进,他决不允许任何人阻碍自己。 他只是像个奴才一样行礼随后转身要离开。 许清欢伸出手拽住了盛长安的衣袖,这个举动连她自己都被惊到了,她本能地伸出手,而这个本能,让她感到惊讶不已。 盛长安回首,一阵风吹过,许清欢打了个喷嚏。 “小主,请自重。” 强烈的不安感萦绕在盛长安心头,他已经许久没有感受过害怕了。 他怕,深沉而偏执的恨生出了扭曲的爱。 他们用血浇灌恨的种子,每一场甘霖都是他们之间的血雨腥风。可是,这颗埋在土壤深处的种子没有如愿以偿地开出毒草,而是开出了鲜艳的花。 为您提供大神 春熙一枝花 的《清欢》最快更新 19. 长安(6) 免费阅读.[www.aishu55.cc] 20. 长安(7) “你到底怎么了!”许清欢的耐心已经快被磨没了,她大步走到盛长安面前挡住他,一双桃花眼里含着怒气。 为什么每次盛长安都要在她做大事的时候掉链子啊!故意的吗? 盛长安薄唇紧抿,他不悦的神情让许清欢心里的火气又旺了几分。 一排排的玉兰树投下大片阴翳,银白的花朵被雨水洗涤后更加的纯洁,清香四溢开来。几缕春光流淌在花瓣的表面,抚过翠叶的纹路。 盛长安绕开许清欢要走,她一时情急直接抓住了他的手,他掌心凉的就像握了一块冰。许清欢也顾不得什么礼数了,现在是她除掉许念的大好时机,既然可以不用铤而走险,那她何必要浪费多余的时间。偏偏盛长安脑里有疾,否则为什么总是阴晴不定喜怒无常的。 “小主若是再不放手,让宫人瞧见了可是要在宫里掀起好大一阵风浪。”盛长安已经是用最为冷淡的语气,他的心乱了,若是再见许清欢几次,只怕是要误了大事。 许清欢斟酌了一会儿说道:“让本宫松手也可以,但你必须得看着本宫好好说话。” 盛长安颔首,她这才松了手。 结果盛长安转身就走,将她视为空气毫不留情地离开。 “这死阉贼到底是发什么疯?”许清欢心里暗骂着跟上前。 听着身后急促的脚步声盛长安骤然停步,许清欢撞在他的后背上吃痛地闷哼一声,他声音冷冽的就像是空谷里呼啸的凛风。“许清欢,我是不是给了你几分颜色,你就要开染坊了。” 盛长安从来都不是一个良善人,他是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恶虫,是打破吃人囚笼的利刃。他七窍玲珑,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是掩藏极深的笑面虎。他与许清欢斗了一辈子,恨意早就是根深蒂固,哪怕重活一世二人开始了合作,他也始终不会放过她。 对吧,盛长安。他这样问自己。 “本宫只是想提醒你一句,你脸上有虫子。”许清欢走上前踮起脚尖,指腹捏住那只小虫随后捻了捻一扔。 盛长安喉结滚动,他的手微微颤栗着。 这样亲昵的动作,不该存在于他们之间。 “你难道忘了上辈子自己怎么死的?”盛长安口干舌燥,心里的火不像是怒气,是一种不可能出现在他身上的情绪。 许清欢欲言又止,忽然看见楚清澄的她两眼放光,盛长安顺着许清欢的视线看过去轻啧一声,她就要跑过去,盛长安一把拉住她的皓腕又将她拽了回来。 “你干什么?”许清欢很平静的问出了这句话。她也在揣测盛长安的用意,他今日实在是有些奇怪。 楚清澄看见许清欢以后又暼了盛长安一眼识趣的对许清欢行礼后绕开他们离开。 如凝脂般的细腻触感在盛长安掌心蔓延开来逐渐传至全身,盛长安像是碰到什么不干净的东西般猛然收回手。 许清欢看着盛长安反常的模样起了调侃之心,她指尖摩挲着下颚恶劣一笑,道:“难不成,春日来了,九千岁也烂树开花了?” 她特意咬重烂这个字来讥讽盛长安,但对方仍然是面无表情,以前他好歹还会说她自作多情,可如今跟个闷葫芦似的,着实无趣。 盛长安看着白鸟展翅掠过天边,眼前的少女一脸得意洋洋,她比上辈子活泼许多,也比上辈子还讨人厌。 “哼,长公主还真是一如既往的狂妄。”盛长安不屑地说道。 许清欢松了一口气,这家伙总算是正常了。 “你今日究竟是怎么了?”她还是忍不住想要询问。 盛长安定定地看着她上前一步踏入危险距离,他弯下腰与许清欢平视,两人的鼻尖轻触在一起。 许清欢浑身血液一凝,她微张着唇惊讶的模样让盛长安想起了至味。 他还是决定提醒她一下:“许清欢,如果我忽然对你很好,好的几乎是无微不至,你会怎么想?” 她斩钉截铁地说道:“我会想方设法除掉你,突然而来的好意大都另有目的。” 盛长安抬扇轻轻敲了敲许清欢的头,“你上辈子可没有如今这么蠢。” 他已经提醒到这个份上了,她再沉浸在那掺着毒的蜜饯子里也算她活该了。 说罢盛长安便转身离开,他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今日,是朱贺的生辰日,他需得出一趟宫。 许清欢见状连忙提起裙摆跟上盛长安,她其实不需要盛长安也可以说服许娆,但她不希望冯禧知道这件事。 上辈子的这个时候冯禧已经逝去,可如今她既还健在,许娆必定不会隐瞒她,许清欢不希望自己的自己在冯禧眼里的形象变成一个表里不一心思绣密的坏人,更何况若是盛长安去劝,计划实施起来会轻松的多。 就在许清欢想的正出神时,盛长安蓦而停步。她一个不小心直接撞在了他的后背上,许清欢吃痛的闷哼一声,她有些愠怒地抬起头走到盛长安面前。 许清欢刚要发作,可在看见盛长安脸上表情的刹那间,她便将所有的话语都咽回肚子里了。 眼前长身鹤立之人还有些青涩的面孔与上辈子那个笑面虎已经有所出入,盛长安眼里的迷茫只一瞬便被风吹散。他眼底一片芒刺,随即开口道:“小主儿,别挡道。” 许秦欢半张着嘴,她微微扬眉欲言又止,最终还是下定决心说:“你可是要出宫去找朱贺?” 她记得盛长安曾因朱贺险些丧命一事。 果不其然,一提起朱贺盛长安就像被踩着尾巴的猫,他攥住许清欢的皓腕将她抵在墙上。 “本宫可以帮你一起找。”许清欢低下头试探性地说道。 她当然不会平白无故的去帮他,左不过是为了卖他一个人情。毕竟钱财易还,可人情欠下了,还起来时可谓是难如登天。 盛长安笑了一声,似是在嘲她,似是在嘲自己。 “咱家掘地三尺都找不着他,就差没去阎王殿转一圈了,小主儿又怎的能把他揪出来?” “他这样藏在阴沟里的臭虫,还是不要脏了小主儿的手为好。” 许清欢眼神微变,“你似乎心绪不佳?” 盛长安终于是不耐烦的启唇:“许清欢,你到底要干什么?” 闻言,许清欢也不再藏着掖着。她一副神情自若的模样,忽然想起什么来,便从荷包里拿出一块梅子糖,放在他掌心光明正大的贿赂他。 “我要出宫。” “真当咱家神通广大啊?” “难道不是吗?” 盛长安冷哼一声别过头去,但他还是将腰间的出宫令牌扔给她。他微微昂首,眼里闪过一丝得意,看得出来他很吃许清欢的这一套。 许清欢唇角微勾心情也好了一些,但很快她便开始思考盛长安的话。 上辈子盛长安一直坚持不懈的有两件事。 第一件事:跟她作对。第二件事:寻找朱贺。用掘地三尺这个词来形容,的确不为过。 让许清欢感到奇怪的是,那么大一个人,怎么就人间蒸发了呢? 半个时辰后盛长安斜靠在门槛上,不耐烦的说道:“小主儿是要画一个新皮吗?” 许清欢的声音好一会儿才传过来,“稍安勿躁。” 半柱香的时间过去了..... “你是在换皮吗?”盛长安推开门走进去,许清欢还坐在镜前用螺子黛描眉。他瞧了一眼,眉都描歪了。 许清欢的耐心随着最后一次描眉失败而耗尽,她将手中的螺子黛扔到桌上。盛长安叹然。他拿起螺子黛,又将一块帕子打湿给她擦眉。随后掐着许清欢的脸为她描眉。 “咱家没那么多时间给您耗。”想了想,盛长安又说:“小主儿这螺子黛又是从咱家这儿顺走的?” 许清欢没否认。 许清欢抬起眼帘,盛长安漆眸深邃,他高挺的鼻梁下薄唇微抿。她一时间入了神,而后猛地清醒过来,许清欢垂下眸有几分慌张,她不知道自己这是怎么了,只好以此来掩盖。 “小主儿不必慌张,咱家描眉的技术要比您好个把倍。” 许清欢不自然地轻咳一声,她问道:“你一个男人为什么会懂这些?还有那么多女儿家用的玩意。” 盛长安也没多想,漫不经心道:“以前给娆主.....” 他还没说完许清欢便冷笑一声,她也不顾描没描完便起身。“你还要耗多久,抓紧时间出宫。” 盛长安一怔,他手里还拿着螺子黛有几分不解。 而后他轻啧一声将螺子黛拿上跟了出去。“真难伺候。” 宝蓝色对襟襦袄搭着一件翠绿综裙,许清欢将出宫的令牌呈给侍卫看。那几个侍卫面无表情地看着许清欢,她灾星的身份先前闹得举世皆知,他们小声的嗤了一声,随后打开宫门。 许念本是来遛弯消食恰好逛到了这儿,她看见许清欢以后没有出声,反而是鬼鬼祟祟躲在一旁。 “她怎么会有出宫令牌?”许念心想。 当盛长安的身影出现时许念才恍然大悟,心中突然生出一个恶毒的想法。太监这样算不上人的东西比蝼蚁还要低贱,许清欢偏偏还不知羞耻硬要贴着盛长安,若是她告诉了父皇这件事,许清欢定会被关进思过宫! 许清欢正和盛长安拌着嘴,浑然不知回宫后要面对的狂风暴雨。 “你此次出宫是又有什么害人的伎俩了?”盛长安调侃道。 许清欢恶狠狠地剜了盛长安一眼:“本宫就不能是因为在宫里待的太闷,才出来转转吗?” 她想把上辈子的遗憾补全。许清欢唯一一次出宫,是在去往万俟玉部的和亲路上,她花掉自己仅有的那五两银子让护送的侍卫为她买了一盒桂花糕。 一边吃,一边落泪。 想到这里,许清欢不免有些怨恨盛长安。她阴阳怪气道:“你既然这么喜欢许娆,为何当初掌握大权以后不迎娶她?” 盛长安瞥她一眼,“谁说咱家喜欢娆主了?” 许清欢才不信他,他若是不喜欢许娆,为何又为她做了那么多,为她铺好了所有的道路。 “真的不喜欢?” 盛长安停下步伐,他面色淡定甚至还有些薄凉。他说道:“许清欢,你不是说过了吗?我就是个没根的披着人皮的恶鬼,恶鬼哪来的心,哪来的七情六欲。” 许清欢将一颗梅子糖放入口中,酸甜的口感让她微微弯眸。她扶着车辕上车,随后她看向盛长安,嗓音清冽。 “盛长安,我有事要同你说。” 为您提供大神 春熙一枝花 的《清欢》最快更新 20. 长安(7) 免费阅读.[www.aishu55.cc] 21. 长安(8) 盛长安没给许清欢开口的机会,“打住,咱家可没那么多时间跟您掰扯。”他不用想都知道,许清欢一开口便是又要他帮她做什么。 许清欢不死心地说:“我再给你做一碗银耳羹,你帮我去同许娆说些话可好?” 提起许娆盛长安正色看她,“绝无可能。小主儿若是想把娆主牵扯进来,咱家可不会轻饶你。” 许清欢心里窝着一股火,这股火不止是盛长安的拒绝,更多的是,有关许娆。许清欢虽心里窝火但面上还是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反正他不帮,她顶多就是多费些时间去说服许娆罢了。 只是,为何会因为许娆而对盛长安生气呢?许清欢这么多年来第一次对自己的行为感到不理解,她自己都快看不清自己的心了。 奇也怪哉。 马蹄声踏在雨后的地面溅起一片泥水,许清欢没由来的觉着心慌。她坐马车时总要掀开帘子去观察一番四周,好巧不巧的是,她一掀开帘,就看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迟澄将头发全部束起,白玉发冠闪烁着光。他的手放在剑鞘上似是在看着什么,蓦而间迟澄视线投了过来恰巧与许清欢四目相对。 他有些意外的看着她,恰好此时马车也停了下来。盛长安刚要下车就被许清欢一把拽住,她说:“迟澄在外面。” 盛长安挑眉,“在外面又如何?” 许清欢紧抿着双唇说道:“你先别下去。” 他被她气笑,“许清欢,你是脑里有疾吗?当初自己怎么死的又忘了?还对他念念不忘?有的人就是喂不熟的狼,你是还想着跟迟澄那厮联手来对付我?还是想要横刀夺了那元禾的爱。” 许清欢被盛长安冒出来的这一段话给整愣了,她简直想把眼前这个死阉贼给掐死。“死阉贼!你就不能听本宫把话说完吗?” 盛长安从鼻腔里发出不屑的一声轻哼,他扬了扬身上并不存在的灰尘昂着头就下了车,许清欢气结又掀开帘子瞧了一眼,盛长安径直走到迟澄面前“不小心”撞了一下他的肩膀。 许清欢的手绞着丝帕正犹豫着要不要下车,让迟澄瞧见她与盛长安一起只怕是又要生出什么事端。 这几月来迟澄进宫的次数越发频繁,每一次都要在御书房待上好一会儿才离开,加之先前许清欢所见的许铮对迟澄的态度,尽管有人帮忙对付着盛长安她乐见其成,但现在她与盛长安绑在了一起,他有事便会牵连到自己。 一颗石子打在了窗框上,许清欢简直是无语至极。她不动,又是几颗石子打在窗框上。 许清欢愤恨地掀开帘子下了车,她不情不愿地朝盛长安走去。 反正先前迟澄都已经看见自己了,她若是再藏着掖着反倒是欲盖弥彰。 盛长安步伐轻快走到一个小摊上买了几盒桃花糕全然不像是出来办事的样子,迟澄半眯着眸背手而立,当许清欢经过他身畔时脑海里忽然浮现出一幕模糊的场景。 周围的环境仿佛被云雾缭绕,漫山遍野的桃花纷纷扬扬,一个身着锦裙的女子也如现在般从他身畔经过,不同的是,那女子神色愠怒瞪着他,而许清欢表情如常看向盛长安所在之处。 迟澄忽而伸出手握住许清欢的皓腕,盛长安和她一同把视线放在了迟澄身上。 “迟将军,男女授受不亲。”许清欢出声提醒道。 迟澄握着她皓腕的手更收紧了一些,他问:“你为何会与盛长安在同一辆马车上?私自出宫乃是大罪。” 许清欢微微皱眉随后带着几分嗔怪意味说道:“迟将军,你捏疼我了。”迟澄听后果然手上力度松了些,但他还是没有放开她的手。 起初迟澄也没有太过在意许清欢,只将她视为公主无半分逾矩,但一个公主怎会和盛长安这样的人牵扯在一起。这已经不是迟澄第一次撞见许清欢与盛长安独处,他也曾在古书上看过公主与阉人的腌臜事。 这并不足以为奇,可真正让迟澄起疑的是除夕宫宴所发生的事情。 姜慕春被发现时唯独盛许二人不在,何太傅遇刺时迟澄也听闻许清欢被掳去了盛长安的青云阁。 加之许铮对许清欢耐人寻味的态度..... 迟澄知道许清欢在宫里过得艰难,可他第一次看见她,便从她眼里看出了两个字。 “野心。” 许铮懦弱无能被架空权力,太子又死的蹊跷。皇位无继,南梁开国皇帝亦是女儿身,不免会有人生出夺位之心。 “你为何要私自出宫?” 许清欢早有所料,她故作羞赧状低下头轻声说道:“我想去元府见元禾。” 迟澄有些意外,“为何?” “因为.....因为....”许清欢刻意地止住了话头随后就要挣脱迟澄的桎梏,结果他越握越紧将她扯向前迫使她与他四目相对。 许清欢佯装恼怒地说:“因为我想来见迟将军你行了吧!你总是往元府跑,我就想着偷偷溜出宫来去元府,说不定能遇上你。恰好遇到盛公公罢了!他好心载我一程。” 迟澄闻言耳根子一红立马撒开手往后退了一步,他的脸爬上一丝轻绯八尺男儿半天说不来一句完整的话。 许清欢也很惊讶迟澄这个反应,她总觉得自己就像一个偷人心的骗子,但这个想法只在她脑海里盘踞了一会儿便消散。 迟澄爱的是元禾,会因为她的话脸红也不过是因为他还只是个未尝□□的少年郎。 许清欢遂道:“是清欢口无遮拦了,给您赔个不是。” 许清欢的余光中瞥见盛长安,她面前的迟澄鲜衣怒马,她余光里的盛长安,孑然一身。 盛长安靠着墙欣赏这一出好戏,他时不时拿一块桃花糕放入口中,一旁的男童也是大胆直接跑到他跟前儿说道:“公子吃的是什么糕点啊,香味都快飘满整个街道了。” 盛长安低头打量着那矮小清瘦的小子,哪怕衣衫褴褛灰头盖脸,他的双眼也是熠熠生辉。 只是他面色泛着不自然的病态的红,嘴唇干燥身子也在瑟抖,应是受了风寒又不及时医治导致脸色涨红。 盛长安抬起手覆在那男孩的额上。 一个佝偻着背的老妇人瞧见以后吓得就差跪在地上给盛长安求饶了,盛长安的恶名早就已经是传遍了整个南梁,老妇人急忙把男孩拉到身边来。 “大人饶命....我家小儿他....他烧坏了脑袋,一时冲撞了大人。” 盛长安垂下睫羽敛去一闪而过的情绪,他笑道:“咱家吃的,是桃花糕。” 许清欢与迟澄相继无言,半晌,她道:“迟将军.....若无事的话,我便先走了。” 迟澄没有拦她。 许清欢绕了好几个地方才找到盛长安,他拿着那盒桃花糕递给她,一语不发。 “你刚刚是想给那男孩诊治,对吧。”许清欢拿着软糯的糕点轻咬一口,甜腻的口感让她弯起眸。 盛长安看着那片波光粼粼的湖水,一阵风动掀起阵阵涟漪,几片桃花落在水面上。许清欢站在艳阳里,而盛长安的半边身子被桃树下的阴翳所遮挡。 “我倒是在想,如果将银针刺入那不知死活的小子的眉心会如何。” “只不过还没来得及下手,他的老娘就过来了。” 许清欢捡起一颗石子投入水中,看着她的容颜在那涟漪里一点一点破碎又复原。 她转头问道:“人非草木,孰能无情。对不对?盛长安。” 盛长安闻言指腹轻轻摩挲着下巴靠近许清欢笑得一脸肆意,他说:“你先前不都说我不是人吗?又改口了?” 盛长安每靠近一点,许清欢就会又不自在三分。她只觉得天气骤然升温,热得让人脸发烫。“你非要本宫骂你几句才舒服吗?” 盛长安张开扇颇有几分悠闲,他乐颠颠地笑道:“咱家这几日没听见小主儿骂人,的确是想念得紧。” 许清欢也不客气,“死阉贼,你再靠近本宫,就别怪本宫扇你。” 盛长安忽而开口道:“咱家先前骗了你。” 许清欢疑惑不解地看着他嗯了一声,“骗什么?” 盛长安只是笑而不语,他继续望着那片澄澈的湖泊说:“水清则无鱼,越是平静,越是暗潮汹涌。” 许清欢道:“你想说什么?盛长安。” 盛长安没有回答许清欢这个问题反而是又问她:“你难道不觉得,我们两个,都变了吗?” 变得优柔寡断,妇人之仁。变得有所顾虑,也变得,所有的一切看似在按照原来的轨迹行驶,实则早已迈向了另一条迷雾重重的道路。 “我倒是不觉得我变了,你的确变了很多,有了脑疾。”许清欢毫不留情地打破了这难得的氛围。 盛长安咬牙,“许清欢!” 而在东厂,魏秋衡简直是一个头两个大。他看着坐在榻上哭的梨花带雨的江春来第一次有了不知所措的感觉。 “郡主,咱家都说了,那些个女人是盛长安硬塞到咱家房里来到。”魏秋衡堂堂东厂督主如今却要给一个在他看来只是小丫头片子的江春来百般道歉。 偏偏江春来还不理他,只是埋着头哭。 魏秋衡无可奈何说道:“郡主是咱家心尖儿上的月亮,咱家怎么敢亵渎您?” 江春来听话只听一半,她气急败坏地抬起头脸上还挂着泪珠,“你的意思是你宁愿碰她们都不肯让我摘下你的面具?” 得,白哄一通。 许清欢看着盛长安勾起的唇角略有疑问,“你笑什么?” 盛长安扇着风带着一丝恶劣笑道:“笑某个不知死活的畜生现在应该是焦头烂额了。” 为您提供大神 春熙一枝花 的《清欢》最快更新 21. 长安(8) 免费阅读.[www.aishu55.cc] 22. 长安(9) “我的小祖宗,您再哭下去不知道的还以为咱家把您怎么着了。” 魏秋衡这辈子最后悔的事情莫过于是把江春来给绑了,现在好了,得了一块狗皮膏药,甩都甩不掉。 把她送回去了,她也巴巴地跑回来。 江春来恶狠狠地瞪了魏秋衡一眼,他始终戴着那个银白的面具,声音也始终低沉沙哑。 “谁是你祖宗,别乱攀关系。本郡主才没有那么老。” 魏秋衡按了按眉心无奈道:“行行行,郡主说什么都对,是咱家不好,不该让那些个庸脂俗粉进咱家的房。” 江春来抽了抽鼻子随后问道:“你会把那些姑娘放回去吗?她们应该也是身不由己才想到这一招的。” 江春来本是无心的一句话在魏秋衡听来却像是被刀子扎了一样。身不由己才想到这一招,什么招?去攀附他们这样没根的连人都算不上的东西。 魏秋衡沉吟片刻,语气也冷了三分:“郡主既然都知道咱家是个什么东西了,为什么还要凑上来,若是让旁人知道您一个未出阁的女子同咱家这样的东西混在一块,您还想不想嫁人了。” 江春来仄首,“我本就没想过嫁人。” 斯人已逝。 魏秋衡有些意外,但很快他敛下眸隐去不该有的情绪。“您还真是缺少管教,这样的话都说的出口。” 江春来抬起头,她从站起身朝魏秋衡走去,手伸向那张面具问:“面具戴久了,是不是就会分不清原来的自己了。” 她的手在即将碰触到那张面具时被魏秋衡用力握住,她感觉到了,他在生气。 “督主大人,本郡主想去径山寺逛一逛,您应该不会不陪着我吧。” 盛长安抱着那盒糕点,许清欢想吃时他就打开盒子,她拿一块塞入口中,他便关盒。两个人就这样一路走到径山寺,她问:“有人在这里看过朱贺?可信度不大。谪阳到处都是你的人,朱贺那么大个活人怎么可能悄无声息的躲过你所有的眼线?” 盛长安却是信誓旦旦的模样,还顺带嘲讽了她一句:“你没听说过最危险之处方最安全这句话吗?” 径山寺坐落于山顶,云雾缭绕似蓬莱仙境。来这里的人很多,大多是女子。老妇来此求家人平安自己颐养晚年,其余女子多来求子或求一门好姻缘。 两棵玉兰树开的正好,许清欢一见到那些繁盛的纯白花朵心情便好了起来,偏偏有人要泼冷水:“玉兰花有一寓意为高洁,与你不般配。” 许清欢嘴角的笑意荡然无存垮着脸毫不客气地回呛他一句:“君子兰寓意有才而不骄,得志而不傲,居于谷而不自卑。怎么看你都不沾边,它若是得知你喜欢它,只怕是要连夜枯萎。” 真正的敌人就是对方的喜恶也全都要记在簿上,知己知彼百战百胜。 盛长安弯着眸浅笑,可内地里已经是咬牙切齿。 一个僧人双手合十站在门口对他们微微躬身,许清欢颔首回应随后跨过径山寺门槛,还需得走上一段路才能到寺内,沿着蜿蜒曲折的石板路逐渐能够看清隐没在云雾中的径山寺,四角高高翘起黄瓦已经有些裂痕,一尊石像面目慈悲仿佛真在看着他们二人一般。 许清欢步入寺内,她顺手掏走盛长安的钱袋将香火钱放入木箱中,盛长安冷哼一声把钱袋抢了回来重新挂在腰间。 许清欢看着那尊观世音佛像心里平静毫无波澜,她慢慢地跪下去双手合十虔诚地参拜着。 盛长安不信神佛,他来这儿也不过是为了找朱贺的踪迹,他在殿内漫无目的地转悠,忽然瞧见一个拿着木签的僧人,他带着好奇走上前。 那僧人知晓他的来意便将木桶递给他,盛长安抱着试一试的态度抽了一根签出来,恰好许清欢参拜完走过来。 那僧人看了一眼木签上的字笑道:“公子抽到的是姻缘的上上签,二位定能白首偕老恩爱两不疑。” 许清欢还没反应过来嘲讽一笑:“你还能抽到姻缘上上签?苍天无眼,也不知是谁倒了八辈子血霉要嫁给你。” 僧人笑而不语,盛长安也是似笑非笑地看着许清欢随即转头又对那僧人说道:“还望小师父再为我解一次签,方才风大没能听清。” 僧人颇有耐心,“公子抽到的是上上签,您二位定然能白首偕老,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 盛长安笑道:“这回听清了吗?” 许清欢的脸色一会儿青一会儿紫,但她没有当场发作出来,而是等到出了殿内她才说:“这僧人说的什么乱七八糟的玩意。” 盛长安执着扇抵在自己的唇边,“你不是一向敬重这些僧人吗?说了几句不中听的话,就开始原形毕露了。” 许清欢不想与盛长安多争论,她索性不动声色的避开了这个话题。“你不是要去寻朱贺吗?怎的不去了?” 提起朱贺盛长安嘴角的笑意渐渐散去,可笑容还凝固在他脸上,比哭还难看。“咱家忽而觉得,他不在这儿。朱贺是咱家的师父,道行自然要比咱家深的多,估摸着是得知了咱家要来,提前夹着尾巴溜走了。” 身后忽然传来一个男人的声音。 “见过掌印。” 这一声让两个人都顿住了脚步,许清欢本能地想要回头却被盛长安一把扯入怀中,他按着她的头宽大的衣袖几乎遮住了许清欢的脸。 陈靖宇一袭便装,玄色的披风垂到脚边。他作揖行礼,声音不大不小刚刚好让周围的人都将视线投过来。便是故意要让他人知道盛长安在这儿。 虽然盛长安“名扬天下”,但也有不少人只知其名,不知全貌。 那些人的视线投过去又慌忙收回生怕被盛长安发现小命不保,盛长安微微仄首扬起唇畔:“咱家一阉人,受不起陈大将军的礼。” 陈靖宇,除盛长安外的第二大奸臣,嚣张跋扈倚仗着陈家满门忠烈和在战场上屡建战功而耀武扬威,干的坏事数不胜数。 上辈子,许清欢花了很大的劲才把兵权从他手中收回来给许宸,但还没过几年,谪阳事变盛长安便又带着陈靖宇杀入皇宫。不过,她分明记得这两人也素来不和,陈靖宇看不起他这样的阉人,为何最后也会选择帮助盛长安谋反? 总而言之,恶人配恶人,恶的没边。 盛长安微微侧身,把许清欢挡的严严实实。 平民百姓认不得许清欢,可陈靖宇认得。 陈靖宇带着几分打量的目光,盛长安不近女色这事儿人尽皆知,还有人传他有龙阳之好,今天竟然带了个女人出来,属实稀奇。 许清欢把头埋的更深了些好让自己完全躲在盛长安的臂弯下。“啧.....偏偏遇到了他。” 盛长安薄唇微勾,他将她搂的更紧些低语道:“是不是恨得牙痒痒却又无可奈何?” 而后盛长安懒散地睨了陈靖宇一眼说:“咱家的小娘子前几日被虫蛰了脸,不好意思见人。咱家便先带她离开了,陈将军。” 谁是你娘子! 忍耐.....许清欢平复着心情随后被盛长安带离,他有意挡在她身后,身后人的视线如恶虫的黏液般让人不适,许清欢紧蹙着眉头。 本是出宫来散散心,现在直接心堵的慌。 每当许清欢想要短暂的歇息时,总会有坏事接踵而来让她防不胜防。正是因为知道以后将会发生的事情,所以现在许清欢才会觉得无比心烦。 盛长安、迟澄、陈靖宇,还有以后许宸继位那些不安分的群臣。这些人让她头疼不已,不得不从现在就开始计划着未雨绸缪。 许清欢觉得自己是很难活三十年,她幼时身体落下的病根子,还有中过的毒都在不断地累积着,哪怕一时没有发作,也终会有一天爆发。她非良善,不过是一个福薄的灾星,上天也不曾将气运给过她。 她的上一世,是在为许宸而活。这一世,也会如此。 只因为甄南临终前的一句托付,她便为许宸“戎马一生”。 细想来,还真是亏。 “在想什么?”盛长安见许清欢一直低头沉思便问。 许清欢回过神来,她欲开口又听见有人唤她名儿,而且是很大声的那种。 她回过头,小太阳正大步朝她走来。 盛长安的视线随着许清欢一同移过去,在看见魏秋衡以后幸灾乐祸的笑出声。 魏秋衡面具下的表情很狰狞,这是他第一次,有那么强烈的,想要掐死盛长安的想法。 江春来穿着谪阳最新样式的裙子,枫叶红襦裙上还绣着一朵海棠花,衬得她光彩夺目。她小跑着过来,发间的步摇叮叮作响。她来到许清欢面前张扬一笑,双手叉着腰昂首说:“你私逃出宫,这可是大罪。” 怎么每个人上来都要这么说...... 思来想去,许清欢敷衍地欠身。 一时间四个人待在一块儿,气氛有着一种说不出来的怪异。 “郡主可是要来径山寺求姻缘?”许清欢客套一问。 许清欢的话算得上是明面上的了,只有魏秋衡跟在江春来身边,她这话点破二人让人浮想联翩想要一探究竟的关系。只是许清欢本以为江春来会像之前一样红着脸矢口否认,不料这一次江春来坦坦荡荡的承认了。 “是啊,本郡主若是不求个姻缘被他拴紧点的话,他可就要跟别的女人走了。” 魏秋衡蹙眉冷声道:“还望郡主慎言。” 江春来是放在手心怕掉,含在口里怕化的美玉,她被呵护的极好,不谙世事毫无心机可言,她不知盛长安的恶名,不知魏秋衡的狠辣,亦不知眼前在她看来犹如初生牛犊般的许清欢实则也是个佛口蛇心的主。 她被宠的没了边,世人对太监的看法,和那些那些闲言碎语自然也从不在意,想干什么就干什么好生自在。 江春来遂对盛长安说:“掌印若是再往魏督主房里塞女人,我可就要带许清欢去南风馆了。” 许清欢闻言眉心一跳,敢这样光明正大说出去南风馆的女子,天下独江春来一人。 更让她没想到的是,盛长安竟然真的答应了。 “好,这回是咱家的不是,望郡主大人有大量,咱家心眼小儿,若是您带了她去南风馆的话。咱家只怕是要把南风馆的房梁都给掀下来。” 这死阉贼在瞎说什么啊。 许清欢已经是无言以对,这下好了,她和盛长安在他们眼里彻底不清不白了。 不过,魏秋衡和盛长安仇人相见会发生什么事,她倒是蛮好奇的,就像是看话本子一样,颇有兴趣。 为您提供大神 春熙一枝花 的《清欢》最快更新 22. 长安(9) 免费阅读.[www.aishu55.cc] 23. 长安(10) 回到寝殿后许宸遣退了所有伺候着的宫人,他环顾着四周又将帘子拉上随后才踱向桌前拉开最里层的一个香囊。 那香囊还未完成,绣工精致的堪比宫里资历最老的绣娘孙嬷嬷。许宸的指腹摩挲着香囊上自己一针一线绣出来的那行诗。 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 许宸轻车熟路地将线穿过针眼绑好后继续缝制着这个香囊,他特地拿了一片君子兰的花瓣放入香囊里熏味。香囊上绣满了君子兰,他记得,那是他喜欢的花。 可惜,许宸托了那么多人,也没有查到盛长安的生辰日。 只盼着有朝一日可以亲手将这个香囊送给盛长安。 忽然身后传来一阵脚步声,许宸眼疾手快地将香囊与针线收好放回抽屉里。 小太监行礼后说道:“殿下,娆主请您去一趟她的谦礼宫呢。” 许宸薄唇微微上扬,“我知道了。” 许宸来的时候许娆正亲自端着一碗阳春面放在桌上,她余光中瞥见许宸后扬起唇畔笑道:“阿宸来啦?我听说今日是你的生辰,可我也没有什么送的出手的,就只好跟着厨子们学一下这阳春面的做法。你若是不喜欢的话,我再去给你找些其他的。” 许娆也有些担心这礼物太过寒酸,毕竟谁送生辰礼会送一碗简简单单的面啊。 可许宸却是受宠若惊,整个宫里除了盛长安再无人记得他生日,连他的父皇也忘了.....可许娆会记得他生日甚至亲手为他做了一碗阳春面,他如何不珍重。 许宸鼻子一酸随后摇摇头,“阿姐送的这个礼物,比任何东西都要珍贵。” 许娆见状也是露出一个放心的笑容,她看着许宸吃得那样香心里也觉着高兴。 许宸也没有辜负许娆,还没多久就连汤都见了底。她笑着将手帕递过去给他,可惜这份美好还未维持多久就被许娆的贴身宫女小春打破。 小春本是去内务府领些银炭,却听见许念在宫里大肆嚷嚷着要告发许清欢和盛长安是对食一事,闹得满宫皆知。 许娆听见以后气血冲上心头险些一个不稳,好在许宸及时扶住了她。 “不可能,四妹妹和长安怎么可能是.....” 对食那两个字,她实在是说不出口。 许宸的眼神在那一瞬间晦暗了下去,他卷翘的鸦睫微微颤动,随即他起身说:“皇姐,阿宸忽然想起还要去乾清宫,父皇前几日说要检查阿宸的功课。” 许娆心乱如麻只颔首便由着许宸离去。 直到脚步声渐远,许娆才跌坐在软榻上。 “难道她真的......” 许清欢忽然连着打了几个喷嚏,江春来见状调侃道:“看来是有人。在背后念叨你啊。” 许清欢用丝帕轻轻擦拭鼻尖随后看着还在大眼瞪小眼的魏秋衡与盛长安,她只觉得无趣。倒不如她自己去逛一逛街市,何必要看这两个人在这儿对峙。 许清欢旋身刚迈开步伐就听见一句话。 “你也真是清闲,年年都要往这径山寺跑一趟。” 许清欢收回腿视线飘向身后的盛长安,他脸上依然是笑容,但那笑容有些凝固,更像是强颜欢笑。 他为什么,年年都要来这径山寺? 江春来也没了耐心,她拉住许清欢的手对魏秋衡喊道:“督主啊,你是年老了迈不开步子了吗?还站在那?” 许清欢下意识的想要将手收回来,结果江春来早有所料紧紧抓着她。“小灾星,本郡主都这么示好了,你再不给点回应的话,本郡主可就要生气了。” 许清欢想也没想就敷衍道:“多谢郡主抬爱。” “你这人怎么这么不识抬举!”江春来气急。 本跟魏秋衡大眼瞪小眼的盛长安蓦地回头附和,“的确如此。” 许清欢到底还是没能把手抽出来,就这样由着江春来把她往外拉,魏秋衡一见江春来要走便立刻跟了上去。 盛长安哼笑一声,“没出息的东西。” 这一路上许清欢听着江春来叽叽喳喳时不时敷衍的应一声,把江春来惹急了,便又多说几句话。 魏秋衡与盛长安第一次“心平气和”的相处,竟是因为两个女子。 江春来忽然附耳过去说:“你就这么光明正大的跟他出宫,不怕被旁人看见吗?” 许清欢一开始本没在意,可走了一会儿她突然顿住脚步。她完全忘记了这回事,宫里本就人多眼杂,虽说她与盛长安是一前一后出宫,但多多少少还是有些惹人耳目。 但许清欢只片刻就又静了下来,她特地走了偏僻的宫门,谁会闲着无事去逛宫门啊。那些侍卫对她都不甚在意,担心什么。与其自己吓自己,不如好好享受为数不多的出宫时光。 许清欢有多久没有感受过这样和煦的阳光了呢,她自己都快忘了。上一世的这时候,她不是在被禁足,就是卧病在床。再往后,就是在思过宫煎熬的半年。细想来,连她去和亲的那天,都是坏天气。 回想起和亲,许清欢心里还是有几分畏惧。她忘不了那个老可汗如干裂的松树皮般满是赘肉的脸。每回想起一次,就会隐隐作呕。有些时候许清欢觉得自己实在是能忍,在万和玉部待了两年才重回大齐。原因是迟澄带兵重新夺回了南梁被抢走的土地,老可汗本就病重又因为气血攻心一命呜呼。 那日她得知自己要殉葬时,从未有过的强烈的求生本能让她冒死逃了出去,也得益于小可汗万俟玉泽的怜悯。她走了一天一夜几乎快要脱水而死,迷糊之间终于是走到了南梁的边界。 许清欢总会回想起那时她抬起迷蒙的双眸,看见身披铁甲的少年将军,一眼误终生。 许清欢想到这里不禁自嘲一笑,她想的入神,都没注意到江春来在喊自己。 忽而,许清欢的脑海里浮现出另一个人的面孔。那人身着斗牛服,银发飞扬眼角泛着讥讽之色,薄唇微勾似是有些嘲弄之意。 在漫天的黄沙下,那一抹红格外的夺目。 许清欢回首,盛长安正漫不经心地嘲讽着魏秋衡,察觉到身前人的视线才止了声。 他懒懒地挑了眉,问:“怎的了?小主儿。” 许清欢除开在特殊情况下会说话打着弯,其余时候她都是直截了当。“盛长安,你穿斗牛服的时候,真是人模狗样。” 合着他就是平平无奇地走着路也要被骂一句人模狗样。盛长安气极反笑:“小主儿若是想看咱家穿也行。” 江春来简直是瞪大了双眼,她还以为许清欢只是单纯的在骂盛长安,不料竟然是想看他穿斗牛服。 许清欢拿着那串糖葫芦,樱唇微张皓齿咬下一口,酸甜在口里溢开。 盛长安注视着许清欢这个动作眼里竟然闪过一丝慌乱。 猝然间,一个身着布衣的男子跑过来撞到盛长安,他匆匆道歉后离去。 几人也没在意便继续向前走着,盛长安缓缓打开手中的纸条眸色一沉。 许清欢听到身后的脚步声骤然停顿,她疑惑的转过头来看向盛长安。盛长安抬起颌,许清欢瞧了一会儿,捏着糖葫芦竹签的指节因为收紧而泛白。 她果然是个灾星。 一行人慢慢地走在熙熙攘攘的街道上,许清欢咽下最后一颗糖葫芦眸里杀意翻涌。 马蹄声迅疾如风,已经是黄昏时分,落日的夕曛将宫墙映照的更加殷红。玉兰花的银白沾染上落寞的橘红,风一吹,蕊浪翻涌。 许清欢独自前往乾清宫,她面色如常跨过门框,瞥见衣裳沾染的灰尘,她云淡风轻地拂去。许清欢的视线触及跪在地上的许念,她回过头恶狠狠地剜了许清欢一眼,那眼神仿佛是在说她这次插翅难飞。 许清欢上一世见过太多大场面,血溅满脸都可以做到毫无波澜。她脸上淡漠的神情让许念恨得牙痒痒。 “看你待会还能不能这么云淡风轻!”许念在心里暗自说道。 总有人要来找麻烦,无穷无尽。只要你还是那个无权无势的灾星公主,退避三舍再到退无可退,他们仍然会用刀一点一点切割着你的皮肉。 许清欢欠身行礼,“父皇召欢儿前来可是有什么事要吩咐?” 许铮的脸色很难看,公主和阉人对食,传出去皇家颜面何在! 许铮将桌上的砚台扫下,飞溅的墨汁弄脏了许清欢的裙摆。这件裙子,她一直都很喜欢。 许清欢故作惶恐跪下,方才低下头,再次抬起时美目已经氤氲着一层水雾。 “父皇息怒!” “不知廉耻!你可知朕为何要让你来?” 许念眼里的笑意被许清欢收尽眼底,她的眸色冷冽不已。低下头时,是冷血的蛇。抬起头时,却是无辜的兔子。 “清欢惶恐!清欢不该去偷拿掌印遗落在御花园凉亭的令牌私自出宫参加赴江郡主的赏花之约。”许清欢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几滴珠泪垂下划过玉盘似的脸。 许铮还没来得及说话许念就抢先开口:“胡说!你分明是和盛长安一同出宫!” 闻言许铮的脸色更是阴沉,他气的胸口起起伏伏大声斥责道:“住口!此等事情怎可大声喧哗!” 许念被吼的缩了缩脖子收声,但她还是一脸得意洋洋看着许清欢。她就不信这一次还有人能帮许清欢,若是盛长安要帮她,更是坐实了她与盛长安有着腌臜之事。 许清欢连忙叩首哭的梨花带雨说道:“父皇恕罪!是欢儿太过想念江郡主才偷了掌印的令牌,掌印为了确定欢儿身上的那块令牌才偷偷跟着欢儿出宫。” 许铮全然不信许清欢的说辞,从一开始他觉得许清欢能够牵制盛长安的那刻起他就一直有一个疑点。究竟是什么让他有了这样的错觉?现在看来一切都已经明了。若不是因为他们二人本就有着腌臜事,盛长安那样的恶鬼怎会被一个小小的公主牵制。 “来人!把她给我带到思过宫!” 时隔多年,再次听见思过宫三个字许清欢还是会忍不住发抖。 侍卫粗暴地拉起许清欢,就在此时迟澄却出乎意料地推开门走进来。 他规规矩矩地行了礼以后看着许清欢满脸泪痕的模样心下一动,许铮也没想到迟澄会来,但他现在只想将许清欢这个不知廉耻的人关进思过宫,她是皇室的耻辱,不配为皇室之人。 迟澄道:“臣要向陛下请罪。” 许铮不明所以地问:“爱卿何罪之有?” 迟澄看了一眼许清欢,道:“末将方才在门口听见了此事,涉及皇家私密,末将犯下大错理应受罚。只是.....” 迟澄话锋一转,“末将今日本是要去集市为小妹买些糕点,恰好遇着了四公主陛下。她那时正与江郡主勾臂游玩,耳廓还别着一朵桃花。至于掌印,末将并未瞧见他在公主周围。但是,末将前往径山寺时却瞧见他与东厂督主魏秋衡正密谋着什么。” 许清欢云里雾里地看着迟澄,他.....这算不算得上公报私仇。盛长安和魏秋衡能有坐下来合作的那一天? 迟澄的话打乱了许铮的思绪,他所有的气一时间也不知该往何处发。他相信迟澄的为人,可..... 迟澄又道:“四公主年纪尚小,心智不成熟偷溜出宫自是要受罚,只怕公主被他人利用还要因此蒙怨。想来,应是盛长安为了避开宫中耳目掩盖自己谋反之心故意佯装成与四公主一同出宫的假象。况且,方才末将看到乾清宫前那名侍卫,末将询问了他一番,公主是先一步出宫,随后盛长安的影子才慢慢出现。” 许铮听后如梦初醒,盛长安那样的奸臣一心只有权力怎会想其他?或许,他真的冤枉了许清欢。许铮面子有些挂不住,遂开口:“纵然你并非与那阉人有腌臜事,偷令牌私自出宫也是大错,滚回你的眉间雪,不跪上三个时辰不准起身。算是给你一次教训。” 许念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弄得措手不及,她想要开口可是许铮明显选择了息事宁人,更何况迟澄都这般说了。 许清欢闷闷地应了一声行礼就要走,迟澄又出声道:“既然事情原委已经弄清,那么大公主也应为自己的断章取义向四公主道歉,毕竟,贞洁可是一个女子最重要之物。” 许念气上心头,偷鸡不成蚀把米就算了,她还得给许清欢道歉?! 许铮也是颔首,许清欢看着万般不情愿的许念眼神犹如碎冰。 那些碎冰,也可以刺死人。 “四妹妹,怪我没有看清楚,让你受了委屈。还望你.....原谅姐姐。” 许清欢含着泪露出一个笑容,“没关系的,清欢能够理解姐姐的关心,姐姐只是害怕我误入歧途罢了。” 离开乾清宫后许清欢等了迟澄以后,待他出来后两个人一前一后的走着,许清欢问道:“迟将军为何选择帮我隐瞒。” 迟澄闻言回过头看着比自己矮了许多的少女,他的手放在剑柄上淡淡说道:“一是因为江郡主梨花带雨地请求迟某帮助陛下,二是因为迟某自己的私心。” 许清欢怔愣,她不自觉地开口问:“迟将军的私心?” 迟澄嗯了一声,他勾起唇角露出一个浅淡的笑容说道:“迟某相信公主在街头所说的话,也因此有了想要护住您的私心。” 这是许清欢上一世穷极一生都没能得到的一句话,可这辈子,她什么都还没做,就已经得到了上辈子最渴望的东西。 她当初,用尽全力竟然只是为了一句微不足道的“我想要护住你”。 落日的夕曛落在迟澄的头顶,他英气的五官被模糊了几分多了一丝柔和。他说这话时,眼里的笑意翻涌。 盛长安在不远处的墙角看着他们二人,他知道,许清欢的心又在摇摆不定了。 “呵,小没良心的。迟澄随便几句话,就能把你哄走。当真是好了伤疤忘了疼啊,喝了一次鸩酒还不长记性。” 他可真是后悔让江春来去找迟澄了,就该让许清欢被关进思过宫,这样一来不就可以扫清他最大的障碍了吗? 许清欢樱唇轻勾漾出一片恰到好处的笑意,她微微欠身说道:“迟将军果然是怜香惜玉啊,这份恩情清欢记住了。清欢这样一个外人都能值得您冒着危险相救,那若是元禾遇到了危险,只怕将军是要发了狂拼尽全力保护她吧。” 许清欢突然提起元禾是迟澄没想到的,他的话已经到了嘴边却又咽了回去。 “时候不早了,多谢将军今日救命之恩,清欢便先离开了。” 直到许清欢的背影彻底消失在迟澄的视线里,他才收回目光。她提起元禾时,眼里有着无奈,笑容也变得苦涩。迟澄不知道那一重重梦境究竟是不是真,他每日都会梦见一个和许清欢很像的人,在梦里他看不清她的长相,只觉得与许清欢轮廓相似,他第一次做这样的梦时,梦里的情景是他抱着剑站在万俟玉部与南梁的交界处,黄沙漫天。一个身形清瘦的少女看起来摇摇欲坠。 而昨日他梦到的,是他与梦中人设下了一个计划,去引出另一个人。 许清欢本以为自己会高兴,可是她却很淡然。她以为她会伤心,可她更多感觉到的是无奈。 那份爱太深刻,也太沉重,几乎成为了她解不开的心结。这心结不断地阻挠着她,让她始终对迟澄抱有一丝希望。 可是,或许真的能逆天改命呢。 毕竟,她和盛长安的合作,不就是有力的证明吗?尽管他们是各取所需互相利用,但不可否认的是,他们改变了命运。所以,也许她这一次,真的可以感化迟澄。也可以,救下阿宸。 想起盛长安许清欢又一次停住了脚步,她想了想,最后朝青云阁走去。 许清欢回想起那块桃花糕的味道,甚甜。 为您提供大神 春熙一枝花 的《清欢》最快更新 23. 长安(10) 免费阅读.[www.aishu55.cc] 24. 长安(11) 盛长安回到青云阁时阴沉着一张脸,他自己都没有发现,原来他已经蹙了那么久的眉。 盛长安脱下大氅拉开椅子坐下,那股烦躁的情绪一直盘旋在心头,扰得他连书卷都看不下去。他手执朱笔在宣纸上画着一个又一个交缠着的圈乐此不疲,直到陈虎来报。 “干爹,欢主来了。” 盛长安心里的烦躁多了几分,“不见。” 陈虎应了一声前去。 没过多久他带着忐忑回来,“欢主......还在外头站着。” 盛长安至始至终头都没有抬一下,“不见。”依然是听不出任何情绪的两个字。 陈虎欲哭无泪又要往回走,结果许清欢先一步走了进来。她接着抬腿,一把匕首擦过她颊边的碎发掠过,那缕青丝缓慢飘落在地。 陈虎简直是心惊胆战,他总觉得自己若是再待下去,那下一把匕首对着的就不是欢主垂下去的那缕发了,而是会对着他的脸。 许清欢的腿顿了顿随后收回,她不明所以地看着盛长安只当他是脑里有疾时不时发疯。她要开口,盛长安便起身擦过她身侧要走。 许清欢眸里的疑惑又深了几分,她轻声唤道:“盛长安,你是有什么要事吗?” 盛长安冷嗤一声略带嘲讽地回首看她一眼,只一眼便收回视线要走出青云阁。 若是平常两个人针锋相对,哪怕是打烂嘴盛长安都要开口呛她几句。结果现在他就像一个被毒哑的疯子一样,一声不吱。 许清欢没了耐心伸手要拽他,盛长安倒是转身了,只不过是用力地拍开了她的手。那响声格外的清脆,连带着许清欢的手背红了一大片。她倒吸一口凉气但还是没有发作,她说:“本宫做了冰糖雪梨银耳羹。” 又是这样,想用一碗微不足道的银耳羹收买他。她是不是觉得自己特别蠢,蠢到会为了一碗银耳羹就替她做这做那? 盛长安阴阳怪气道:“咱家可受不起您亲手做的银耳羹,难不成是迟澄那厮不喜甜,小主儿找不到人吃便打算把这别人不要的东西扔过来给咱家。” 许清欢自顾自地打开食盒将一碗银耳羹拿出来,放着的红枣被泡的发软,银耳像一层层雪浪。甜腻味扑面而来,盛长安微微蹙眉。 也不知道她放了多少糖。 “放的糖很多,因为闻到了一股醋味。”许清欢冷不丁地冒出这句话。 盛长安拧着眉冷声道:“谁说咱家吃醋了?小主儿未免也太自负了。” 许清欢疑惑的嗯了一声,她堪堪抬颌不明所以地问道:“你吃醋?你闲着没事吃醋做甚?本宫做银耳羹的时候春荷不小心打翻了醋,本宫嫌味道重才多加了一些。” 许清欢一本正经的解释反倒是让盛长安窘迫了,他不自然的轻咳一声,“你又有什么坏心眼?” “我还做了栗子糕。” 盛长安微微动容紧接着许清欢就补充道:“但是实在是太香甜可口,本宫来的时候吃完了。” 盛长安的脸又垮了下来,他在这儿听许清欢说了半天,顿时觉得是在浪费时间。可接下来,许清欢就让盛长安到了嘴边的嘲讽的话被再次推回肚子里。 “本宫知道是你。” 她说了这么多,就是为了这一句话。 “九千岁若是还在气头上,本宫便先回去了,毕竟要跪三个时辰呢。” 盛长安转过头没去看许清欢就又径直地走回桌前,许清欢都已经要迈过门槛,忽而又转过身来。 她哎哟一声,“本宫差点忘了一件事。” 盛长安不知道许清欢要做什么,他还在气头上,一想到许清欢看着迟澄的那副神情他就觉得好笑。怎么会有人上辈子被杀了,这辈子还会爱着杀自己的人。 许清欢拿出一本落了灰的古医书,她放到盛长安的桌上,道:“本宫先前从库房里翻出来的。” 盛长安只瞧了一眼就收回目光,他面色平淡看不出喜怒。许清欢知道,他这样,就还是在生气。尽管她不知道盛长安在因为什么生气,但她一向是就事论事。仇人归仇人,帮了她,她自然会感谢,虽然不会掺进去多少真心实意。 不过这碗银耳羹,还是有那么些真心实意在的。 良久,盛长安终于是开了那张金口:“咱家帮你,不过是因为你还有用罢了。” “本宫知道。”许清欢也没多想,她当然知道盛长安不会平白无故地帮她。她瞧了一眼自己的衣角遂抬手拂去灰尘,说:“本宫还要回去罚跪,便先走.....” “许清欢。” 他又喊了她名字,盛长安抬起眸用手舀了一勺银耳羹送入口中。“下次少放点糖,很齁。” 不知为何,许清欢止不住笑意。那张杏脸小的仿佛一巴掌就能盖住,她泼墨的发是一道黑色的瀑布,不知悬在了多少人的心涧。黛眉舒展檀唇微勾,春日的和煦微风该是一条无形的面纱,不然为何许清欢的脸在盛长安的眼里变得朦胧起来。 “三个时辰不好跪,咱家不过是怕你跪的腿脚不便了,将来拖咱家的后腿。”盛长安挥了挥手,陈虎便心下了然领命而去。 盛长安提笔落字,半晌开口:“咱家虽然看不上你那本破旧的积满灰的医书,但毕竟讲究个有来有往。” 盛长安从匣子里随意拿了一本书扔给许清欢,她稳稳当当地接住以后定眸。 朴素的封皮上写着诗集二字。 虽说许清欢以前也的确没有那个“资格”跟其他人一齐读书练字,但她也的确不喜欢这些琴棋书画。她见过许念再怎么不情愿也要被迫学习女红的样子,她只觉得庆幸,庆幸自己不必像她们一样把琴棋书画学个精通,也不用张口便吟出一首朗朗上口的诗。 她好奇地翻了几页,只片刻羞恼的绯红就爬上了她的脸颊。 这....这这这。 “伤风败俗!”许清欢一把将书扔回去给盛长安。 那书里的确都是诗,但偏偏都是些不堪入目的艳诗淫词。她方才翻到的那一页诗名简单粗暴:房中术。 什么香汗淋漓,雪臀轻颤,柔荑轻拢上下游走! 盛长安微愣低头去看那本诗集,他眼里有怔也有慌,一时间平常的巧舌如簧也打了结。 “咱家差点忘了,小主儿上辈子还没尝到这男女之事的甜头就一命呜呼了。”盛长安慌乱,便只得将话头引到许清欢那儿。他还是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指尖却因为紧握而泛白。 许清欢简直是又羞又恼,她的素掌覆在胸口深吸一口气强行平复了心情。 “拿来吧,本宫看便是了。” 不过是本艳书罢了,岂能让盛长安看轻了她? 闻言盛长安更是意外,见他没有动作许清欢便走上前一把将书拿走。 临走前她还不忘呛他:“说得好像你体会过似的。” 盛长安抬首,许清欢的背影逐渐远去,带走一片含着玉兰香的风。她身形清瘦,但气质摆在那,远望如鹤般窈窕。旖旎月光不知是落在了地面,还是落进了他双眼。 待陈虎回来复命时,盛长安望着那月光出神。 他道:“去,派人给娆主带个信。” 他要割下那总是叽叽喳喳的麻雀的舌头。 就在盛长安思考着如何把许念的舌头干脆利落地割下时,一个人影骤然出现在青云阁门口。 许宸小心翼翼地说道:“掌印,我可以进来吗?” 盛长安微蹙眉,“许宸怎么来了?”盛长安心想着,但还是露出一个和善的笑颜起身,“小殿下大驾光临,咱家唯恐接待不周。” 许宸面若桃花氤氲着一片红霞,他走上前一步慢条斯理地为盛长安整理好有些乱了的衣襟。他呼吸一滞上一世的一些记忆涌现,倒是叫他有几分窘迫。 盛长安轻轻拂开许宸的手说道:“咱家这副身子只怕是会脏了小殿下的手。” 许宸的眼神有些受伤,他一直低着头缄默不语,就在盛长安想要询问时,许宸抬起那双噙着泪的眸。 “今日,是我的生辰。” 许清欢跪在冰冷的地面约有三炷香的时间,她本可以心安理得地用着盛长安给她的特权躲过这一次的惩罚,但正是因此,她才更需要跪在这儿清醒。 许清欢微微垂眸,她纤细的脖颈被月光照映着如一层霜雪,她低首发丝垂在香肩堪堪滑落。人总会在深夜生出许多忧愁的思绪来。 胡琴声犹如市井嘈杂之声,马蹄声一点一点的切割着许清欢的理智。她双眼布满血丝,双手紧攥着那件殷红如血的斗牛服。 “是你.....”她开口,嗓音就像是琴弦断裂的一刹那刺耳无比。 盛长安抱着许清欢走上马车,他闻声眉眼间是一片毫不遮掩的轻蔑,他俯首在她耳边轻声说道:“小主儿莫不是神志不清了?咱家倒是懂一点儿医术,您哪儿不舒服,咱家可以给您治治。” 迟澄提着剑翻身上马护送着马车回中原,他目视着前方,孤雁南飞。 许清欢只是微微牵动唇角便疼得厉害,但她还是要问:“是你,对不对?” 害我万俟玉部受苦多年的人,是你对不对? 明明知道是他,但她还要再确认一遍。 “小主儿,您此番和亲在京中早已是妇孺皆知,无人不赞扬您,能在史书上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呢。只不过是几年时间蹉跎而已,您可是博到了这身前身后名啊。” 许清欢实在是太虚弱,以至于盛长安不得不将她抱在怀中防止她在这颠簸的遥远路程中磕着碰着。 他银白的发丝在许清欢眼里却染上了一层血红,恨意犹如生根发芽的种子遍布全身。她未曾伤人半分,却一次又一次被他人所伤。 天道不公。 滚烫的泪珠从眼眶里淌落,划过鼻梁,划过太阳穴,滴落在衣袖上发出啪嗒一声。许清欢攥紧了拳,她胸口剧烈地起伏着,快要将后槽牙给咬碎似的,血腥味蔓延在口腔内。 她身子颤栗着指甲深深地嵌入掌心,许清欢唇角都因为愤怒而抽搐含着泪吼道:“我没有害过你们任何人!我没有害过你们任何人!你们为什么要步步紧逼?” 盛长安似是嫌她太聒噪,他宽大的手掌掐住她的脸将她狠狠往下压,带着几分威胁说道:“小主儿,莫要喧哗。” 这些年的欺辱与颠沛流离是一把摧毁她所有善良的刀,许清欢双眸猩红用力的抓住盛长安的手咬了下去。她听见他倒吸一口凉气咬的愈发的狠,恨不得从他手上撕下一块肉。 直到温热的血流淌在她口中,那股腥甜味刺激着许清欢的胃。盛长安也没有推开她,只是由着许清欢咬。见她咬累了,才慢慢抽出手来。 盛长安看着手上那血肉模糊的伤口,似笑非笑地问:“小主儿,您这样做有什么用吗?您的痛苦与泪水,还有怒吼又有什么用呢?它甚至没办法让您的心里舒坦点。” “因为,您还是那个人人可欺的废物。” 忽然外面传来一阵嘈杂声,刀剑相撞尖叫声不绝于耳。盛长安一把推开许清欢下了车。 “有倭寇!有倭寇!”一个士兵大声的喊着。 明明是倭寇却骑着的卢马,迟澄半眯着眼眸握紧缰绳。 迟澄眉头紧锁,“看来,万俟玉部的人也这些倭国的强盗也勾结在了一起。” 迟澄拔出剑回首大声喊道:“掌印,护好陛下!” 许清欢听着只觉得眉心一跳,她掀开珠帘恰好对上一个满脸横肉的倭寇的脸,她惊叫一声更是让那倭寇兴奋。 盛长安闻声回首神色冷峻,许清欢第一次见到长相这般狰狞的人一时间竟然吓得愣在了原地。若非盛长安及时将那倭寇斩杀,只怕他是要伸出手将许清欢拽出去了。 他似瀑的白发上沾染着还滚烫的鲜血,他侧目望着许清欢讥讽道:“看,咱家说的没错吧。您至始至终,都只是站在原地被动的接受一切。” 这句话深深地刺痛的许清欢的心,可她不能下车,她下去了也只是给他们添乱。 盛长安护在马车周边防止倭寇袭击,许清欢的手紧紧扣着窗框惊魂未定。 倭寇当中有一人最为棘手,他手持双刀五步便杀一人,就连迟澄都有些招架不住屡屡失利,凛冽的刀气仿佛都能割破风一般,迟澄已经来不及躲开只能硬生生地用剑抵下这一击,他的手都被震得发抖,竟让剑从手中脱落。 许清欢急切地看着盛长安,“你为何不去帮他们?” 盛长安却是一副有恃无恐的样子,“咱家的职责是护着您。” 许清欢惊愕不已,但很快她便发现了些许端倪。 除了刚开始的那个倭寇,其余的皆不曾靠近过马车。按理来说,马车这儿只有几个人更容易得手,那些倭寇却偏偏要与迟澄他们周旋。还有一些倭寇看似是在朝马车靠近,却在不知不觉中形成了一个包围圈。 哪怕再怎么强大,也应该挑更加容易下手的人才对。况且,马车上还有着钱财。 难不成.... !!! “这些倭寇,是你的人!”许清欢的嗓子实在是太哑了,喊出来的声音只有他们两人能听出来。 盛长安的手微微一顿,他神情变得诡异双眸幽深如一池死水。他笑道:“昭平公主,若是不想让您回程路上遭遇倭寇被玷污不堪重负自尽的消息传回谪阳,还是安分些好。” 眼看迟澄逐渐落于下风濒临险境许清欢更是焦急不已,若是迟澄死了,只怕是她也没办法活着回去。 盛长安根本就是要借此次接她回中原的机会,除掉这个迟将军。而她与迟澄,如今是唇寒齿亡。她方才道破了他的动机,只要迟澄一死,盛长安就会立马让她的尸首被黄沙掩埋。 冷汗浸湿了许清欢的衣裳,她浑身都粘腻不已,双足已经疼得没有了知觉。但她还是艰难地伸出手将马车内放着的匕首抓了过来。 盛长安感觉到后背那怨恨的视线,他略有惊讶地看着身后正拿着匕首抵在自己肩膀上还衣衫不整的许清欢。 就像是一只被拔掉了所有利齿的狐狸,用她还不成熟却也尖利的爪子对准他一样。 盛长安总算是觉得许清欢有点意思了,他仄身握住她的手腕登上马车。帘子掀开又落下,随后是什么东西倒下的闷响。盛长安将许清欢扯上前,那把匕首刺入他的皮肤,很浅,只像是被猫抓了一下。 盛长安漆眸闪过一丝戏谑,薄唇微勾说道。 “有胆子,就刺进去啊。” 许清欢的手颤抖着,她平日里在宫中连只蚂蚁都不会去踩,现在却用匕首刺伤了他人。 见许清欢犹豫不决盛长安狞笑着握着她的手腕将匕首又刺进去几分,许清欢惊呼一声松开了手,那把匕首也落了地发出清脆的声响。 盛长安居高临下地看着许清欢,他抽出手中的帕子将胸口淌出的血擦拭。 该死.....忘记带药了。 良久,许清欢低声说道:“九千岁,我们做个交易吧。” 她抬起眸,终于下定决心。 许清欢知道,她在与狼共舞,与虎谋皮。 但正如盛长安所说,怒吼与落泪改变不了任何事情。深宫里有着太多她不堪回首的过往,有着太多曾经践踏她的人,包括眼前人,都从未将她看作为人。 她不能死在这满天黄沙下,她要回去,就算是死,也要把那些曾经欺负她,践踏她的人一一除去才行。否则,她许清欢,死不瞑目。 灾星孽缘,难得欢喜。既被逆流卷袭推向深渊,不如掘地三尺,去与那最恶的鬼相见。 盛长安耳边喧哗聒噪的厮杀声,他凝眸看着许清欢。 少女长开了以后更是有几分昙花神女的模样,那是他曾经在一本话册子上瞧见的,眼角的那颗痣越发的殷红。纵然是灰头盖脸,也难当天生丽质。他淡淡说道:“咱家没有这个兴趣,与您做交易。” “我听闻掌印中了鬼红蝎毒,且四处寻找解毒方法无果。” 盛长安终于是收敛了戏谑的神色。 许清欢见状心中一喜便乘胜追击:“万俟玉部也曾有人炼制这种蝎毒,我知道用什么才能配置出解药来。” 盛长安微微有些动容,但这并不足以让他放过这个太过聪明的小灾星,他沉声道:“我凭什么相信你?” “我也相信我告诉您蝎毒的解药配置方法,您就会放过我。” 仅一句话,便是绝杀。 盛长安冷哼一声瞥她,开口道:“成交。” 在那之后盛长安无数次后悔当时放过了许清欢,但纠缠的种子早已埋入土壤,长成一棵郁郁葱葱的参天大树。 为您提供大神 春熙一枝花 的《清欢》最快更新 24. 长安(11) 免费阅读.[www.aishu55.cc] 25. 清欢(1) 这三个时辰实在是煎熬,许清欢只觉得膝盖像跪在刀子上一样,火辣辣的疼。她双手撑在腿上皓齿轻咬着檀唇。 她不许春荷陪她一起跪在这儿,也没有任何时刻的放松,实实在在地跪完了这三个时辰。她整个人就像是从水里捞出来一般,汗湿的发黏在脸上被她抬手拨开。 待到打更的太监敲响铜锣后春荷的身影便立刻出现在了许清欢的视线里,她想要扶起许清欢却发现她已经是跪的双腿没了知觉。 春荷一边擦着眼泪一边将许清欢抱了起来,以前她总是和顾时言抱怨自己力气太大完全不像一个小鸟依人的女子,可现在看来她却无比庆幸。庆幸她有抱得起许清欢的力气。 “小主,您这又是何必呢?掌印已经说过让您无需听皇上的跪三个时辰。”春荷吸了吸鼻子偏过头去不让泪水滴落在许清欢苍白的脸上。 许清欢在心里叹了一句傻孩子安抚道:“做错了事就该承担后果,而且,盛长安的好意,收了反倒是引火上身。” 春荷却还是不明白,她问:“可掌印帮了小主那么多次,情深意重啊。” 情深意重?这个词来形容盛长安? “荒谬。”许清欢轻嗤一声。 他不过是对自己有所图,除了利益二字,他们之间再无其他。 许清欢始终有一点不明白,为何所有人都会觉得她与盛长安情深意长。 春荷跪在地上用热帕子小心翼翼的为许清欢擦拭着膝盖上的血污,来来回回换了三次水。 那热帕子敷到膝盖上只觉得快要掉了一层皮,许清欢打了个颤,她勾着唇笑看春荷,又想到了什么慢慢地敛去唇角的笑意。 傻孩子,如果你知道你上一世是如何死去的话,还会这样为盛长安说话吗? 世事难料,唯有仇怨难断绝。 可..... 许清欢的手轻轻覆在心口,她喃喃自语道:“很多事情,不太一样了。” 梦醒时分,许宸没了睡意躺在榻上辗转难眠。他梦里全是那人的身影,连他自己都不知道为何会这样? 他.....就像是个异类。 他先前在青云阁向盛长安讨要了一份礼物,盛长安也大方,只说想要什么都可以。唯独在许宸指着他腰上佩戴的那枚算不上精致的香囊时,他果断地拒绝了。 “或许,是对他而言很重要的人亲手缝制的吧。” 许宸总是会反反复复地回想起俪娘娘对他说的话。 没由来的好意往往带着目的。 “许清欢,也是如此吗?” 盛长安将手中的朱笔甩在地上,他脸色阴沉的都快能滴出水来了,眼里的一片芒刺都尽数显现。 “她真的就那么跪了三个时辰?” 被问的人是眉间雪的一个洒扫宫女,也是盛长安安插进去的眼线。 小宫女年仅豆蔻,此时被吓得胆颤心惊缩着脖子答道:“是.....小主一声不吭硬是跪满了三个时辰,还是春荷姐姐把她抱进寝殿的,双膝的血都晕染成一片了。” 盛长安挥挥手让她离开,那股烦躁的情绪在心底挥之不去,越想,便越是恼怒。 就这么不想接受他的好意么? 一夜未眠。 春荷正为许清欢揉按着发肿的膝盖,蓦而听见几个太监尖利的嗓音,她回过头看见为首的盛长安正带着几个眼生的小太监抱着一堆补品进来。 “皇上知道了小主昨夜跪满三个时辰伤着膝盖后,特地送来这些补品。”小太监一脸谄媚的笑着,以前的四公主是人人可欺,可现在她颇得圣心是皇帝“最宠爱”的皇嗣,谁还敢怠慢。 盛长安的视线落在许清欢的双膝,他背手而立脸色像结了冰一样的冷,待那些小太监退下后他示意许清欢遣退春荷。 许清欢开口:“春荷,你先下去吧。” 春荷有些为难的看了两人一样随后匆匆离开,许清欢偏过头去说道:“你怎么来了?” 盛长安声音平淡的就像一池波澜不惊的湖水,“为何还要跪?” 许清欢很快答道:“为了警醒自己。” 盛长安被她这个回答气的血液沸腾,但他只在濒临失态的边缘短暂的游走了一会儿便又恢复了常态,他哼笑一声道:“小主儿方才不是问咱家怎么过来了吗?咱家现在就告诉您,咱家过来,当然是为了看看您现在有多狼狈。” 许清欢不打算与盛长安争那点口舌,她的膝盖疼得厉害,每说一句话都觉得累得慌。许清欢垂眸道:“本宫要在这个月内,除掉许念。” “她实在是太聒噪了,本宫不想再让这只苍蝇在本宫耳边嗡嗡作响了。” “哦?那,你打算怎么做呢?” 许清欢睨了他一眼说道:“首先,要去找许娆。” 盛长安听出来了,许清欢在同他商量是否要利用许娆。 实际上许清欢也没抱多大希望,盛长安那么护着许娆,自然不会允许她将她牵扯进来。她也只是象征性地问一问,没了许娆她也有法子去治许念。 出乎意料的是。 “拭目以待。” 简短的四个字,却让许清欢震惊了好一会儿,直到盛长安离去,她还是半张着嘴有些不可思议。 他果然是被夺舍了吧? 几日后,许清欢已经能下榻走动了。她有一个习惯,在做大事之前,先去一趟奉天楼。也算是,求个心安。 虽然已经能四处走动了,但若是抬腿的幅度大了些,许清欢还是会觉得膝盖隐隐作痛。她走得很慢,春荷搀扶着许清欢一点一点地爬上阶梯。 楚清澄坐在窗口前白玉的指尖轻轻拨过琴弦发出沉稳的音,他低首时纱帘被风托起拂过他的肩膀,他薄唇微抿正弹得入神,他就像是一个隐居山林的谋士,又像是落入凡尘的仙人。 “国师大人?”许清欢见到楚清澄在这儿心情更好了一些,她迈着欢快的步伐朝他走去结果牵动了伤口疼得龇牙咧嘴。 楚清澄及时起身虚扶住她,待她站稳后他便松开手朝后退一步说道:“还望陛下恕罪。” 许清欢歪着头俏皮一笑,她这般丰富的神情也唯有楚清澄能看见,她微微欠身道:“国师大人何罪之有?不过是虚扶了我一把而已。” 说罢,许清欢微微探头看着那把鹤鸣秋月琴,两侧突出的弧线犹如游鹤展翼,她回想起曾经楚清澄教她习琴时他眼里的那一片柔和。 果然,师父最好了。 “公主可是想要试一试这琴?”楚清澄轻声询问。 在许清欢的记忆中,楚清澄最为珍视之物,便是这琴。据说,是那位将军送给他的。以前许清欢也会想要一探究竟楚清澄与那位将军之间究竟是怎样的关系,后来,她才知道有些东西虽不可言说但彼此二人知晓也足矣。 有的关系,在世人看来是扑朔迷离难以理解的。但是,唯有身处于高山,才有向下俯瞰评判风景的资格。 “我,真的能试一试这琴吗?” 楚清澄的笑声实在是温柔,他本就是一个如鹤般有风骨的温润如玉的翩翩公子。 “当然,公主自便。” 许清欢走到桌前,她先是用指尖拨了拨试音。这是一把极好的琴。 “铮”的一声琴音有几分沉寂,许清欢先是轻按音随即右手提腕一拨,琴声犹如苍苍翠麓间的一棵古朴的老树。 楚清澄有些惊讶,这个年纪的女子本该是明丽轻快,许清欢的琴音却是低沉黯然的,像是将死之人微弱的呼吸。 许清欢想起少年将军如鹰一般锐利的眼眸,那年莲开的正好,小将军叼着一根狗尾巴草与她商量着一切结束后要做些什么。 琴音骤然变得哀伤,如泣如诉。 可少年将军仅仅是出现了短暂的片刻,那人身着蟒袍的样子,身着斗牛服的样子,束好的银发被风吹散的样子。 许清欢一惊,猛然停手。 楚清澄似是在教导般开口。 “心乱则音乱。” 许清欢半天回不过神来,她指尖微微颤抖着问道:“国师大人,清欢有一事终日思矣却不得解。” 楚清澄以倾听者的姿态与她对坐,道:“公主但说无妨。” “为何,佛不敢渡我呢?仅是因为执念深就放弃我,那佛祖未免也太小心眼儿了。”许清欢说罢还撇撇嘴,她还记着那日楚清澄对她说过的话。 楚清澄见眼前的少女撅着嘴一脸不满的样子只觉得好笑得紧,像个憋屈的狐狸一样。他整顿神色对她说:“纵我当初入过佛门,却始终无法领会其中真理,如今我既已还俗,便用俗人的话来说,可能会更加通俗易懂。” “出家人所追求的,皆为破除我执。公主可知何为我执?” 许清欢答道:“对一切有形和无形的事物的执着,执着于自身的缺处,七情六欲。” 楚清澄的眉微微一抬,他倒是没想到许清欢连这个都知道,他随即走到她身后与她保持着一定的距离,探腕抬指拨音。 琴鸣清脆明亮。 楚清澄继续说道:“唯有消除我执的人,才得以被佛所渡,而消除了我执,也就成了佛。说到底,其实还是自我的一种赎罪。而您,从未想过消除我执。” “圣人都不可能做到无缺,更何况是俗人。而且,在我看来,消除了所有缺处与七情六欲的人,算不上人。他们体会不到自满,自卑,与嫉妒,尝不到七情六欲的滋味。哪怕是畜生,都会有争斗。人若是连畜生都比不过,还叫什么人呢?” 许清欢的声音很轻,像羽毛拂过水面。 楚清澄微抿唇道:“这话,可不能叫其他人听了去,有损陛下的名誉。但陛下说得没错,消除了我执,人也就不再是人。所以,佛才不敢渡您。” 许清欢恍然大悟,她起身对楚清澄行礼道:“多谢先生指点。” 见她已经明白,楚清澄也只是淡笑颔首。 自渡与等待佛渡,会赢的,是前者。 盛长安这几日都没睡过一个好觉,许铮要整顿司礼监,想方设法的搜寻各个人的证据,上到督主魏秋衡,下到连一个洒扫的都查了个清清楚楚。 只怕是无中生有,都要端掉一些人来杀鸡儆猴。 盛长安知道,许铮的身体早就已经是病入膏肓,他不过是个只知风花雪月与空想的傀儡,真正为他出此计谋的另有他人。 先帝宠信他们这些宦官,也曾派遣不少司礼监的人督军,以至于节节败退。而那些人还留在军队里,许铮第一个查起的也是军队。 散发下去的军饷被中饱私囊,以至于五个将士都凑不齐三把刀。 想来,是迟澄为他出谋划策,让他从军营开始查,顺藤摸瓜。 盛长安很难静下心来,他总会想起那个曾被自己视为父亲的人,也是在这个时候,将自己推了出去挡刀。 盛长安的手微微用力,一大滩墨渍在宣纸上晕染开来。 就在此时,魏秋衡突然推开门进来。 “督主大驾光临,有何贵干?”盛长安语调轻快,尾音拖长又上扬,听起来极其的阴阳怪气。 魏秋衡冷冷地暼了他一眼,他落座后半天也不开口,盛长安也不催促他,只继续悠哉悠哉地品茶。 “你还真是有闲心,火都烧到家门口了还能在这儿悠闲自得地喝茶。”魏秋衡将一个他截下来的折子扔到盛长安的桌上,“有人向皇帝列了咱们五十条罪责,咱家方才看了一眼,除几例是真,其余皆编的太魔幻。” 盛长安翻看折子看了一眼忍俊不禁道:“督主强占民女这一条也没说错啊,那小郡主早就和承安世子有婚约。” 魏秋衡的眼神黯淡了几分,他唯会在盛长安面前卸下那银白的面具,脸上的疤痕像蝎子一样狰狞骇人,他说:“咱家什么时候强占过她?不过是之前绑错了人,之后不也给她放回去了?” 盛长安答:“小郡主的心都在督主那儿,怎么不算是强占?” 心吗?他这样的恶虫,怎配得上那艳阳。 魏秋衡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咱家在跟你说正事,私吞田产一百亩,强占民女,残害忠良这些罪名,能让咱们被庖个千万遍。” 盛长安这才正色,他把玩着银色的发尾问道:“督主的意思是,要不计前嫌来谈合作了吗?” 魏秋衡的眸色愈发冷冽道:“只是暂时,陈幽王早就是蠢蠢欲动,还有一个难缠的迟澄,先解决哪一个?” “陈幽王家大业大,想要彻底除掉他只能连根拔起,可他的根扎的太深,根系遍布各地,难除。而且,现在老皇帝是要清洗司礼监,指不定会铤而走险与陈幽王合作。” “迟澄.....”盛长安话语凝住,“目前还不是时候。” 为您提供大神 春熙一枝花 的《清欢》最快更新 25. 清欢(1) 免费阅读.[www.aishu55.cc] 26. 清欢(2) 魏秋衡轻嗤,“陈幽王不去解决,迟澄暂时不能动,那就是要咱们洗干净身子,等着被千刀万剐了?” “是啊,的确如此。”盛长安抿了一口茶,面色也微微凝重。但那份凝重只存在了须臾便烟消云散,盛长安起身,道:“不过,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 魏秋衡:“你别说这些没用的,我听不懂的话。” 盛长安捏着杯子的手一紧,强压下想将茶水泼到魏秋衡脸上的冲动。 “你吩咐几个机灵的人,去散播一些有关陈幽王在军营里藐视军规嚣张跋扈的消息,再遣人暗中给他送信,让他知道,皇帝要查他的老窝。陈幽王和迟澄向来不对付,他自然也猜得到是迟澄献计。以他那个性子,肯定是要闹到朝堂上,百般阻挠。” 祸水东引,挑拨离间。只要陈幽王闹了起来,皇帝自然会忌惮从而犹豫,那迟澄不是傻子,以他现在的能力,怎么跟陈幽王硬碰硬。靠着皇帝的信任,可皇帝都打退堂鼓了,他再如何,都掀不起什么风浪。 他了解许铮,看似是有心无力忧国忧民,实则还是在担心自己的以后,偏偏要装出一副大义凛然。明明是个贪生怕死的昏庸主,还想流芳千古? 盛长安的一杯茶很快见了底,这几日一想到迟澄,他便浑身不得劲儿,烦躁漾在心头挥之不去。不止是因为迟澄是块甩也甩不掉的狗皮膏药,还有些别的原因,让他心烦意乱。 一想起许清欢,他便更加地烦闷。她的摇摆不定本就是不信任的表现,一如他也不会对她推心置腹,一举一动都掺着算计。虽然暂且地站在了一块,但也是同床异梦。 呃.....盛长安轻咳一声,同床异梦这个词似乎不太恰当。 盛长安看向窗外的海棠,蕊浪波涌放眼望去犹如燃烧的焰火,远处的青山被薄雾遮掩若隐若现,魏秋衡顺着他的目光看去,明明是在看同一景物,可所想的却大不相同。 他纤长的指节摩挲着杯面,感受着繁琐的花纹与粗粝。 可惜,他有一个荒谬的名字。 盛世长安?他可不愿。最好是国破家亡,朱门酒臭,路有尸骨。亲子相食,天下大乱才好。 魏秋衡突然出声打断了盛长安的思绪:“万俟玉部究竟是个怎样的地方?” 久违地听见万俟玉部四个字以后,盛长安脸色微变,旋即笑道:“左不过一个犄角旮旯的地方,庄稼被南梁的铁骑如杂草般践踏,长相俊美的男人,和女人,会被剥下皮做成扇子送来这儿。” 他笑意渐深:“我倒是觉得,这都便宜他们了。” 魏秋衡眸色不明,“你不是一直在那儿待着直到.....”瞥见盛长安阴鸷的神情后,魏秋衡没再继续这个话题。 承乾宫一片烟雾缭绕,馥郁的香气如一条薄如蝉翼的纱织,覆满整个大殿。冯禧屈肘抵着额角,慵懒地侧躺在美人榻上,檀唇微张,可以瞥见小舌安然地躺在口中。她执着扇,微凉的风驱散了暑意。 她这几日心绪不佳,夜不能寐徒增病色。虽说迁了新的宫殿,又得了圣上的赏赐。但君心难测,况且她还有更要紧的事情没能解决。 许铮早朝时吐血昏迷到现在都不醒,明眼人都能看得出来,贪食丹药纵欲无度下,许铮的身子已经是被蚕食而空只剩下一副尚未枯败的皮囊。哪怕如今得了迟澄寻来的药方戒了这药瘾,也还是无力回天。 许铮后宫空虚,亦是接二连三的有皇嗣夭折,现在看来能登上皇位的,唯有许宸。 他没再立皇后,许念又是正宫所出,自然是会坐上长公主的位置。一旦她坐上了这个位置,对娆儿定然是要百般折磨。 况且.....冯禧疲惫地阖上双目,许清欢并不像她表面上的那般柔弱纯良。以前冯禧并不担心许娆的处境,因为有盛长安可以护她。可如今,盛长安身边的人已经从娆儿变成了许清欢。保不准,许清欢会对娆儿下手。 那枚香囊也不见许清欢继续佩戴。 冯禧的指腹轻轻揉按着眉心,她头疼的次数越来越频繁,每每入睡便会被魇着,太医开了好几味安神药也不见有效。偏偏白日里又极度的嗜睡,才一会儿,冯禧便又困意来袭沉沉睡去。 一个小宫女轻手轻脚地走进来,将小炉子里的香屑倒掉以后,又添了新的香料进去。香味更加浓郁,熏的人有些昏沉。 许清欢回到眉间雪时,看见伫立在门口的许娆有些意外。 “娆姐姐。”许清欢上前福身,许娆回礼以后将手中的簪子递给许清欢,白玉的雕花簪子摸起来细腻冰凉,许清欢眉眼含笑,询问:“娆姐姐是要将这簪子给我吗?” 许娆颔首道:“自然,我瞧见这簪子就觉得很适合妹妹。” 许清欢亲昵地挽着许娆的手步入正殿,春荷奉上茶以后许清欢不紧不慢地开口:“姐姐今日前来,应该不止是要与清欢闲聊品茶吧。” 以许娆的性子,若她不先开口,只怕她能一直憋着不说。 许娆怔了怔,她敛眸将眼底的情绪很好地藏了起来,换上温情似水的眼神。“妹妹这是什么话,难不成我来寻你,就是别有用心吗?” 许清欢很快接了招,故意嗔怪一句:“姐姐总不来看我,都说无事不登三宝殿,就罚姐姐今天下午都要陪着我。” 许娆温热的手掌轻抚许清欢的发顶,“你啊,平日里我怎么没看出来你这么伶牙俐齿。” 许清欢对许娆其实没有到必须斩除的地步,只不过是因为上一世自己费尽心思和盛长安斗智斗勇,明枪易躲,暗箭难防。还要分身去应付她,所以才在收拾完许念后顺手收拾了许娆。 只不过这一世,至少目前她与盛长安没有争端,也就不必对许娆出手,更何况.....她是冯禧唯一的孩子。 “听说这几日宫里有人行巫蛊之术,姐姐可有听说?” 许娆的手微微一顿,“巫蛊之术?” 许清欢接着说道:“对,先前有个宫女发现了还未烧干净的符纸,然而第二天,那个宫女就好像人间蒸发一般,找不到踪迹。父皇知道以后,在宫里大发雷霆要找出那个人,听说若是找出了那个行巫蛊之术的人,可要处以极刑呢。” 许娆的指尖微颤,一个计划在她心里慢慢地生成,她不想再去容忍许念作威作福了。 待到许娆回去后,天色渐晚夕阳西沉。橘红的残霞漾满整个天幕,渐变成旖旎落寞的烟粉。许清欢的指腹轻轻摩挲着朱印,她唤来春荷,在她耳边低语几句。 春荷领命而去后许清欢百般聊赖,她的下颚枕着臂弯,无趣地晃着手腕。 仔细想想,上一世似乎还有好些事情没做过。 她眸里盛满了落寞,蹉跎一世,看似光鲜亮丽,实则还是在为他人做嫁衣。 她原谅了盛长安吗?天方夜谭。或许这一世真的有很多都在改变,但唯一不变的是许清欢的决心。 从许铮许念姜慕春,再到迟澄,最后才是盛长安。 唯有了结了这所有恩怨,她才不算白活这一世。 恨意与利益可以共存,但不会永远。 一颗石子打在窗框上,许清欢不用想都知道谁会这般恶劣。她慢慢踱向窗边,开了窗仰头便能瞧见盛长安正坐在树上抛着石子。 他低垂着眼帘将几颗石子抛掷半空又翻腕稳妥地接住,那一抹夕曛透过叶的间隙,尽数落在他那双狡黠的眼里流转。 “青云阁与眉间雪隔的不远,除非你常年跪着,把双腿都给跪得不利索了才不能走过来,还有,如果你再用石子砸我的窗,我就扒了你一层皮。”许清欢没好气地说道。 他没有束发,在这一片暖色柔和中,他的发犹如落入春日的不融雪,格外的突兀 盛长安一只手覆在树干上,两条腿悬空漫不经心地晃了晃。他一笑,就又露出两颗虎牙。“老皇帝给你朱印,是要你转交给许宸。你可倒好,自个儿收着了。” 许清欢开门见山道:“要用暗卫做见不得人的勾当,我才不借。” 盛长安也不藏着掖着,“咱家现在可是身陷囫囵,小主儿可不能见死不救啊。” 许清欢好笑地看了盛长安一样,道:“我巴不得你早些下黄泉。” “小主儿这话可真是伤了咱家的心啊。”盛长安将那朵玉兰花摘下,指尖划过花蕊。“没有盛世长安,何来一世清欢呢?” “你往脸上贴了金也忒多了一些,盛长安。没了你,才能国泰民安。我也能,享一世清欢。” 话音刚落,许清欢就将朱印拿出来,警告道:“你可得好好记着这次欠我的人情,盛长安。若是你还能有点良心,最好是给我做牛做马——” 许清欢还想接着说下去,就被盛长安黑着脸打断:“那还真是让小主儿失望了,咱家可没有良心。” 许清欢眼里泛着一丝嫌弃之色,“罢了,我没时间陪你在这浪费口舌。” 她毫不留情地将窗关上,盛长安的目光幽深,头倚靠着树干。凉风习习却不能缓解体内的灼热,只觉得每一寸皮肤都已经腐烂生疮。鬼红蝎毒的配药失败了,明明是按照上辈子许清欢给的药方来,可这辈子却不管用了。 盛长安手背的瘀血呈一片紫黑,就在这时许清欢又开了窗,他下意识地将手藏在身后,笑问:“回心转意了?要出手相助了?” 许清欢冷冷地看着盛长安,半晌无奈地说道:“你能不能先从树上下来,树枝要被你压断了。” 为您提供大神 春熙一枝花 的《清欢》最快更新 26. 清欢(2) 免费阅读.[www.aishu55.cc] 27. 清欢(3) 听到她的话以后,盛长安却只是换了个姿势背靠着树。他的呼吸逐渐粗重,脸色也比以往还要苍白。 “盛长安......” “盛长安!” 若非许清欢及时唤出暗卫将跌下树的盛长安接住,只怕他要摔断两条腿。 ...... 许清欢俯首凝视着盛长安,他汗湿的发黏在额间,惨白的脸上覆着一层冷汗。她看着他手背已经接近乌黑的瘀血许久,明明现在提了刀,就能杀了他。 许清欢眼神复杂地看着盛长安,她从来没有忘却过仇恨,甚至乎,仇恨变成了她拖着这副羸弱身体继续咬牙走下去的唯一动力。 他欠她三条命。春荷,许宸,还有她自己。可事到如今,许清欢提刀的手却迟疑了。 他浑身滚烫,可脸依然是毫无血色。 许清欢轻声说道:“盛长安,欠我的,我会慢慢让你偿还。” 盛长安迷糊间只能听到许清欢的呢喃声,他的指尖触到冰凉,下意识地去抓。许清欢任由他握住自己的手腕,她俯下身仔细端详着盛长安。这是他第二次在她面前卸下防备,不过,也该算是被迫卸下防备。 两次都是因为蝎毒发作。 而他得了那蝎毒,竟然是因为自己。 许清欢现在也没办法配置出解药,纵然盛长安已经寻来了断肠草,但鬼红蝎毒的解药还差一点。唯有用体寒之人的血,日日浇灌断肠草的种子,直到生根发芽作为药引才能配出真正的解药,她并没有告诉他这一点。 她当初给了他用自己血浇出来的断肠草,又怎料他背信弃义还想杀自己灭口。 不过现在,时间还来得及。 盛长安似是疼得厉害了,紧蹙着眉头蜷身往她旁边靠。 “师父.....我错了...”他无意识地喃喃着,许清欢睫羽下的那双桃花眼水光潋滟,可却也蒙上一层化不开的迷雾。 随着时间流逝,蝎毒的发作会越来越频繁,从十指连心的痛,再到时不时体虚昏倒,最后是才是浑身生疮溃烂,痛痒难耐,最终只能在蜷缩着身子缓解疼痛时,呕出一口黑血而死。 许清欢伸手拨开盛长安黏在一块的发,在指尖触及他的皮肤后,心神恍惚了一瞬,旋即猛然缩手。 她怎会如此..... 殿内的银楹折射着光,香炉氤氲的烟犹如一个小云团。波斯进贡的地毯上还有着他方才呕出来的黑血,这算是许清欢第一次觉得,盛长安其实并没有她想象中那么的坚不可摧。 绣着莲花的被褥又被盛长安蹬开,许清欢遣退了所有宫人,只留春荷在一旁帮着伺候。手肘抵在膝盖上,许清欢托腮望着盛长安出神。直到春荷的一句话,再一次将她拖入疑云。 “掌印对小主的好,奴婢都看在眼里。奴婢斗胆一问,为何小主对掌印却是时好时坏。” 因为上一世的主仆情深,所以许清欢并没有责怪春荷。若换作其他人这般问她,不被打烂嘴是不可能的。 许清欢反问道:“你为何会觉得他对我好?” 春荷自知说错了话连忙跪下请罪,而许清欢只是淡淡说道:“我没有要责怪你的意思,我只是不明白,你们从何处看出来,他盛长安对我好。” 春荷瞧了一眼许清欢的神情,见她没有生气,才继续说道:“奴婢蠢笨,只是觉得掌印几次对小主施以援手,又准许小主从他那里顺东西走,还私底下为小主出气,惩戒了大公主殿下为您出气。又不让小主去跪那三个时辰。” 春荷说了一通后喘着气平复呼吸,许清欢眼里闪过一丝诧异:“惩戒了许念?” 春荷蓦地捂住嘴,方才一时嘴快将这件事给说出来了。 许清欢从乾清宫回来的时候,盛长安便已经以许铮的名义,让教习嬷嬷用戒尺把许念的手打得血肉模糊。说是皇上的意思,可明眼人都看得出来是盛长安在为许清欢出气。 许清欢摇摇头:“他那哪是为我出气,不过是因为这事儿牵扯了我和他,他受风言风语侵扰,才去泄愤。” “春荷,有人对你好,并不代表他是真的对你好。这皇宫里的好意,大都有关利益牵扯,或是本身就别有目的。盲目地相信他人的好意,接受他人的好意,便是将□□视为了蜜糖。” 春荷虽然明白许清欢所说的,却还是不解:“可掌印能从小主这儿捞得什么利益啊。” 许清欢哼笑一声,道:“可太多了。他对我的好,不过是有利可图。唯有对我的恶,才是真切的,发自内心的。” 春荷还是不明所以:“可是小主又没有得罪掌印....为何掌印对您施恶啊?” 许清欢忽然又回想起当初在那蛮荒之地,盛长安对她说过的话。 “因为我永远只能哭泣,乞求。站在原地等待他人向我施展恶意。” 荒原的沙覆了满面,也将她那些不堪的过去尘封。可每每想起,都是自揭伤疤。看那着血淋淋的一片肉,犹如被毒蝎撕咬,伴随着屈辱羞愤,将恨意与绝望无限放大。 春荷听不懂许清欢的话,只是察觉到她情绪的变化,自觉地闭了嘴。 身旁人的呼吸骤然急促,又一次蜷缩起了身子,额角凸起的青筋和咬破的唇都见明他此时的煎熬。 许清欢看着盛长安因为口干而起皮的嘴唇,一个从未有过的想法跃至心上。 她抽出他腰间别着的折扇,亮出匕首。 春荷上一秒还不明所以,下一秒在看见许清欢翻腕用匕首割出一道伤口时,惊得将手里的帕子都拽出条条褶皱。 许清欢止了她接下来的行动,道:“不可声张,退下吧,春荷。” “小主!” “退下。” 春荷眼含泪水却也只能遵命离开,许清欢看着殷红的血如珠子般从她的手上淌落,随后将手腕递到盛长安唇边。 一滴滴血珠掉在他的唇上,有的滑进他的口中,有的顺着唇角滑下来。许清欢有些不耐烦,索性掐着盛长安的脸随后将伤口覆在他微张的唇上。 “你又欠了我一桩人情。” 万俟玉册曾和她说过,鬼红蝎畏寒,若有人蝎毒发作高热难降,最简单有效的法子便是找一个体寒的人,喂血止热。 盛长安尝到那腥甜,意识虽有清醒,却也是看不清来人。蝎毒引发的燥热与暴虐让他突然抬起手,许清欢猝不及防地被盛长安扼住脖颈。 他虽然已经没了多少力,却还是叫她剧烈地咳嗽了几下。 接着一阵天旋地转,她被他忽然发力拽上榻。盛长安完全看不清是谁,只听得见耳边一声声叫骂。他眸底的猩红逐渐溢满整个眼眶,随后一口咬住许清欢的脖颈,那股腥味彻底地充斥在整个口腔。 许清欢疼得大叫,偏偏自己方才将所有宫人遣退。她总觉得在这样下去,她真的要被盛长安给咬死了。她拼命地推搡着他,也没能让他松口。疼痛阵阵袭来,盛长安终于是起身。 然而还没等许清欢喘一口气把盛长安踹下床,他又一次掐住了自己的脖颈。对上那双涣散的眼眸,许清欢喝道:“盛长安!你清醒一点!” 那种最原始的欲望再一次席卷盛长安全身,自净身后,他再也没有过正常的欲望。明明都看不清眼前人的模样,他却本能地俯下身去。 在模糊中看见她眼角那颗朱红的泪痣后,盛长安便知道了身下人是谁。 他手上的力度又重了三分,在许清欢剧烈地挣扎下,盛长安忽然扯着唇一笑:“为什么总是要和我作对,乖一点不好吗?” 他手上的力度渐松,随后俯下身去咬住了许清欢的唇瓣。 他就好像一只饥肠辘辘的狼,贪得无厌地擢取,将血腥味延伸到许清欢口中也不罢休。他强硬地挤进她的指缝与她十指相扣,随后举起许清欢的手腕,看着那道口子微微眯眸。 许清欢只感觉到一阵刺痛,她低眸才看见盛长安这荒诞的举动。 他就像初生的婴孩般吮血,舌尖顺着伤口打转。他知道她会疼,偏要她疼。 盛长安喘着粗气,随后松开手拽住许清欢的脚踝将她往下扯。 他随手撕下一块布料粗鲁地绑住许清欢的伤口,随后他目光灼灼地看着她,再一次深吻。 无师自通地抵开她的齿列,似乎这样的血吻能让他格外的兴奋。许清欢的手撑在盛长安的胸膛极力制止他接着上前,可力量的悬殊反让她被盛长安扣住手腕。 所有的话语都埋在了深深浅浅的吻中。 他就这么抓着她亲了一柱香的时间,尚未餍足。 许清欢忍无可忍地扇了他一耳光,他的眼睛逐渐清明,随后翻了个身侧躺在她身畔。 许清欢都还没缓过神来,被咬破的唇带着一丝刺痛。她胸口起起伏伏,面色涨红。 舌尖交缠的时候,那阵意乱情迷可把她吓得不轻。她脑海里不合时宜地回想起先前盛长安错拿给她的那本诗集。 那阵潮湿还未褪去,她从未尝过男女之事,却也在此时明白了何为欲望。 许清欢颤抖地伸出手,她在心底不断地告诫自己收回手,否则便是真的要与盛长安纠缠不清了。然而心底的另一个自己却跳出来反驳:“明明上一世和他就已经是纠缠不清了,为什么不能继续纠缠呢?” “他是仇敌!” 许清欢眼里的欲色褪了个一干二净,盛长安似乎又昏睡过去。她忍不住抬起手轻抚红肿的唇,随后吩咐春荷去为她找太医来。 而待在眉间雪随时听候差遣的暗卫有些尴尬地擦了擦汗,宫里任何一个角落都可以供他们藏身,用来收集信息。 可是他方才,似乎看见了什么不该看的。至少,不能让他的主子知道,他刚刚目睹了所有。 为您提供大神 春熙一枝花 的《清欢》最快更新 27. 清欢(3) 免费阅读.[www.aishu55.cc] 28. 清欢(4) 等到盛长安醒来时已经将近黄昏,他起身头痛欲裂,紧蹙着眉头环顾四周才发现这儿不是青云阁。 许清欢正卸着头上的发簪,在铜镜里瞥见盛长安以后,将手中的簪子平放在桌案上。“醒了?” 盛长安的视线还有些模糊,他也没想到自己这次竟然昏睡了这么久。还泛白的脸色算不上好看,盛长安用手撑着床勉强站起来以后,许清欢说道:“你遇上大麻烦了,盛长安。还真是老天开了眼啊,终于要收了你这妖孽。” 盛长安勉强牵起唇角一笑,“哦?小主儿倒是说说,咱家遇着什么麻烦了。” 许清欢端详着铜镜里自己的面孔,花颜何其容易凋零。“这会儿,陈幽王和迟澄应该已经要入宫去面见许铮了。” 盛长安揉按眉心的手一顿,“你说什么?” 许清欢将所有饰品卸下后才堪堪回首,启唇:“你安排在军营里的眼线,被迟澄一个一个拔了出来。他和陈幽王能破冰,还多亏了你啊。现在他们两个,估计要来告你的状,本来这几日许铮就在大力清洗司礼监。” 砰的一声。 盛长安从榻上摔了下来,许清欢一愣随即小跑上前。盛长安拂开她的手,道:“不可能,我派出去的人.....” “魏秋衡已经下了牢狱。” 且不说上一世许铮至死都没敢反抗盛长安,迟澄当初也根本没有发现他安插在军营里的人,是许宸继位后,许清欢查出来的。 许清欢话语带着几分嘲弄:“你看,我早就说过,自古宦官乱政,不得善终。” “怎么,以为他迟澄真的能把我给拽下来?现在就要跟我撕破脸皮了?许清欢。”盛长安虽是笑着,却说出咬牙切齿的意味。 许清欢的目光冷的就像一块冰,她轻轻挑起盛长安的下巴,指腹摩挲过他干裂的唇。“你能被称作九千岁,是倚靠着皇权。你很聪明,知道用丹药来控制许铮,知道用那些腌臜手段来欺骗阿宸。所以才能肆无忌惮地渗透军营,掌握兵权。但现在不同了,盛长安。” “难道你没发现吗?很多事情都改变了。迟澄本不该在这一年出现,冯禧这个时候早就已经逝去。” “现在,迟澄才是许铮最宠信的人。我也不知迟澄是用了什么法子,能让许铮摆脱那丹药的控制。” 这句话一出现,盛长安强撑着的笑容终于是挂不住了。他不可置信地看着许清欢,而她只是看向窗外那棵树。 她正等着盛长安回应,谁知他突然冒出一句话:“你脖子怎么了?” 许清欢一下子就回想起先前的种种,耳朵逐渐发烫。旋即开口:“先说正事。” 盛长安冷笑着拍了拍身上的灰尘,他仍然有些虚弱,仿佛随时都能倒下去似的。 “那我可要恭喜你了,许清欢。你的夙愿得以实现了,不是么?” 许清欢缄默了须臾,自顾自地摇首:“还未完成。” 盛长安只当她是在嘲讽,然而许清欢却郑重地对他说道:“我会救你,但是我还没想好该怎么办。” 盛长安愕了愕笑出声,他没听懂许清欢的话,或许是他身体太虚弱,听岔了。 然而她的神情在告诉他,她没有说谎。 “许清欢你发什么疯!”他突然吼出声来,本来煞白的脸也气的通红。盛长安此时的确是狼狈极了,白发凌乱地披散在腰间,干裂起皮的唇没有一丝血色。 “真以为我需要你帮我吗?迟澄那厮想扳倒我?做他的黄梁大梦去吧。” 许清欢一把攥住盛长安的衣襟将他拽向前,她瞪着他一字一句道:“盛长安,别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你还以为你像上一世那样叱咤风云吗?你的确是权倾朝野,满朝文武无不畏惧你无不想要巴结你。” “但你看一看前朝每一个像你一样的权宦,沈寂,刘穆,哪一个是有好下场?” 盛长安鲜少能见到许清欢这样的神情,他不知该如何定义,或者说他不敢妄下定论。她的关切实在是不可多得。 他扯着唇笑道:“那你倒是说说,你能做什么。去见迟澄?” 许清欢颔首道:“他们现在还没入宫,入宫以后我会让暗卫想办法分开他们,陈幽王不是一个贤臣,只要你开出的条件能比迟澄给他的更高更好,他就会与你为伍。至于迟澄,我一直有一个不明白的地方,也该去求证一番。” 许清欢起身时盛长安本能地握住她的手腕,问道:“许清欢,你在打什么算盘?这不是你除掉我的最好时机吗?” 许清欢背对着盛长安,她一袭素衣身姿纤瘦。是啊,这个时候救他做什么?没了他,也就没了所有的是非争端....吗? “你还是亲手死在我手里比较好,也算给春荷偿命。” 盛长安缄默不语许久也没有再说一个字,两人相继无言走出眉间雪。 一路上所有的宫人都瞠目结舌,不止是因为许清欢只着素衣披头散发就走出来,而且还有她身旁的盛长安,两个人衣衫不整,更别提许清欢脖颈上那鲜明的牙印。 她已经无暇去多想这些,倒是盛长安罕见地觉得羞耻,遂出声提醒道:“你是生怕那些爱嚼舌根的没有笑料可以说?” “谁嚼舌根就割了谁的舌头。”许清欢目视着前方接着说道:“迟澄之前和我说过一个匪夷所思的事情,他说他在梦里所见的人,与我很像。” 盛长安轻嗤:“这个时候了你还觉得他喜欢你?” 许清欢强压下火气,她是看在他现在大风一吹就可能倒下去的份上,才忍了这口气。“既然我们都能重来一遭,那么他会不会也能想起上一世的事情呢?盛长安。” “如果是这样的话,可就有大麻烦了啊。” 这个可能性在目前看来是最大的,盛长安说:“如果我回想起我前世曾经背叛过某个人,那么我这一世还是会杀了她,以免她之后会妨碍我。因为,能够让我背叛,就说明她有让我不顺心的地方,自然不会留着。” 一个小太监匆匆走过来撞着许清欢的肩膀,他微不可查地靠近她耳畔低语:“已经分开他们了。陈幽王在御花园偏殿,迟澄将军就在华阳宫。” “华阳宫.....”许清欢微蹙眉头,盛长安注意到她的表情遂问:“怎么了?” 或许是巧合吧。 许清欢回过神来摇摇头,“只不过是以前也会在他进宫时,叫他去那儿议事。毕竟华阳宫偏僻,往来宫人少。” 他们漫步在羊肠小道终于看见分岔的小路,阳春的海棠比什么都要艳丽,几扇肥绿芭蕉叶同修竹的影交叠在一起,升腾而起的袅袅薄雾犹如谁人眼里的水汽。 滚烫的夕曛落在许清欢白皙的指尖,不断流转。盛长安仄目去瞥她,才捕捉到她眼里一闪而过的落寞。 他脚步渐缓,最后停在原地。许清欢看他没跟上来,疑惑地回头。 “何必为伤过你的人,背弃你的人难过?” 眼前人的白发被柔和的光晕糊上一层浅金,眼尾上挑虽带着几分漫不经心,却用着认真的语气。他那身绯红的袍子也晕染了浅淡的粉霞,似乎不是在嘲讽,而是认真地询问。 许清欢答道:“你从何处看出来我在难过?想太多了吧。” 他知道她不愿承认,便也没再说什么,转身朝御花园偏殿走去。 许清欢不喜欢被人看穿的那种无措,当一个人能够知晓你所有的动机,知道你一举一动代表着什么,一个神情便能判断出你当下的情绪。哪怕是伪装,都能轻而易举地看破挑明,就好像赤-身裸-体的被丢进猪圈。 好吧,的确有过。那两种感觉,是一样的。屈辱而又愤怒。 夕阳西沉,许清欢来到华阳宫。她踏上台阶推开半掩着的门。 盛长安走进殿内,可里面空无一人。 迟澄虽年少,却已经是身长八尺。他背对着许清欢,手扣在剑鞘上。高束起的发看起来一丝不苟,玄衣软靴,闻声回首。 “长公主殿下来了。” 许清欢刚要福身行礼,在听见这个久违的称呼后双腿犹如被桎梏了一般。她昂首掩藏好眼里的惊愕,装傻道:“迟将军,你在说什么?” 迟澄似乎和先前有些不同了,一开始许清欢还能在他身上找到当年那个鲜衣怒马少年郎的模样,而今她看他,却又像是回到了那个阴冷潮湿的地牢。 迟澄噙着一抹嘲讽的笑意,朝她踱来时还能听见剑在鞘里碰撞时发出的清脆声响。他离得越近,许清欢越是觉得心惊肉跳。 如果迟澄拥有上一世的记忆,那么他无论如何也不会放过盛长安和她。 “没想到的是,长公主重来一遭,却选择和那个阉人同流合污。为了报复我,甚至不惜对杀了自己的人虚与委蛇。” 他的语气很轻快,听起来却是冰冷的。迟澄接着说道:“迟某有一事骗了殿下,我并未与陈幽王合谋前来告发那阉贼,因为我知道,不论如何,长公主殿下都会对他施以援手。殿下先前对我种种防备,我便一直疑惑不解,如今算是明了了。” 见状,许清欢也不再同他绕弯子,冷冽的眸光犹如刀片般疱了迟澄全身,有怨恨,也有无奈。“你是什么时候恢复记忆的?” “殿下忘了,无意义的问题,迟某从不回答。” 许清欢有些恼火,喝道:“那你找本宫来,有何目的?” 迟澄以前见过不少次许清欢发脾气的模样,但是她在他面前总是隐忍收敛,如今也算是得愿以偿,见了她被气的面红耳赤的模样。 他朝许清欢伸出手,一把扼住她的后颈将她拽向前,随后慢慢地俯身下去。 鼻尖相抵,呼吸交融。似警告,似揶揄。 “殿下是想和那阉狗为伍,来报复迟某吗?” 许清欢想要挣脱迟澄的桎梏,却被他扼得更紧了些,疼痛从后颈逐渐蔓延全身,对上迟澄那双幽深的眸子,一种无言的愤怒萦绕在心头。 有被背叛的愤怒,有爱而不得的痛苦,以及最后..... “注意你的言行,他不是什么阉狗。” 许清欢冷声道:“你放出假消息入宫,就是为了引我来印证,你的猜想是否正确。” 迟澄没有否认,“殿下还是一如既往的聪慧机敏。我对殿下有愧,因而最后一次提醒殿下,自古宦官乱政不得好死。与阉党同流合污的,亦是落得个死无全尸的下场。” 他始终扼着许清欢的后颈,像是野狼将獠牙刺进猎物的脖颈般,带着独占欲。 “迟澄,还是没恢复记忆之前的你,更讨喜一点啊。”许清欢的言语极致嘲讽,不知为何,从前的情意在这一刹那全然消散。只留下,难以消弭的恨。 “放开我,迟澄。” 然而迟澄仍然是没有松手,他凝视着许清欢的双眼,想要从里面寻出些什么。可他所能见的,唯有恨意。 迟澄扯着唇凉薄一笑,他反手将许清欢甩在墙上,单手便能扣住她两只手,高举过头顶。后背狠狠地撞在镶嵌着各式各样珠宝的墙上,许清欢闷哼一声恼羞成怒用力地想要挣脱。“迟澄你放肆!松手!” “你为什么要跟那个阉人狼狈为奸!”他颈侧的青筋凸起,怒吼出声。 许清欢抬起腿用力地踹了他一脚,可迟澄也只是强忍着痛继续质问着她。 “迟澄!”许清欢咬牙切齿地喝道:“你已经杀了我一次了,还不够吗!” “杀你的人是盛长安!与我何关!你宁愿和杀你的这个阉人狼狈为奸,也要报复我对吗?!” 迟澄又突兀地笑出声:“殿下,我的确是放了假消息误导你的那些暗卫,让他们以为我和陈幽王一起来,好让你用计分开我们,也方便我分开你和盛长安。” 他话锋一转:“但是,魏秋衡下狱,处以凌迟之刑。你猜,下一个是谁?况且,我虽是放了假消息,但也已经面圣。那枚朱印,还在殿下手里。皇上,也已经知道了。” “盛长安在军营里的爪牙被我一个一个拔去,我也寻到了能让陛下脱离药瘾的办法。朝臣巴结盛长安,畏惧盛长安。可他们一旦发现他已经大不如从前,对他们难以造成有力威胁以后,就会出现墙倒众人推。除掉他,要比上一世轻松得多。” 许清欢宛若被一盆冷水从头浇到尾一般,她下意识地摇首,唇角抽搐了几下。她尽可能地逼迫自己冷静下来,却不想声线还是颤抖得不行。 “你究竟要做什么?” 迟澄的指腹轻轻摩挲着许清欢颈侧的牙印,讥讽道:“殿下,您现在这副模样,不就是将自己献给了盛长安吗?” “直到现在,您都还在担心那个阉狗。” 许清欢心乱如麻,她觉得自己只怕是疯了,不仅是在担心盛长安,也在担心魏秋衡。 因为魏秋衡死了,于盛长安而言绝不是好事,更何况江春来若是知道了,只怕是痛不欲生。 “那我呢?迟澄。” 迟澄被许清欢的话问得一怔,许清欢捕捉到他的犹豫,意味不明地露出笑容:“不杀了我吗?” 迟澄闻言沉寂了许久,他很清楚地记得上一世,那颗种在心里的种子吸收了所有的雨露,却在她死时才生根发芽,等到他回过神来时。故人,已然逝去。 最后,他缓缓松开桎梏着她的手。 就在他要启唇时,身后的门突然被打开。 “还望将军,稍安勿躁。” 为您提供大神 春熙一枝花 的《清欢》最快更新 28. 清欢(4) 免费阅读.[www.aishu55.cc] 29. 清欢(5) 楚清澄的出现是许清欢所没想到的,在看见他来以后,她不屑的表情瞬间就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清晰可见的委屈。 “老师.....”她不自觉地唤他老师,楚清澄的眼神在须臾间变化,又归于平静。 “虽不知将军与吾的学生有何过节,但不论是何人,都不得将礼法抛之脑后。完全不讲究任何礼数的人,与禽兽有何异?” 楚清澄弯起眸笑眯眯地看着迟澄,踱步上前拽住许清欢的宽袖将她拉到身边。 哪怕是陈幽王那样嚣张跋扈的权臣,也对楚清澄礼让三分,迟澄更是不能在他面前继续肆无忌惮。许清欢缩在楚清澄的身后心乱如麻,又探出半个头瞪视着迟澄。 迟澄无奈只好拱手作揖,“是我逾矩了。” 楚清澄至始至终都是一副温润笑颜,轻声道:“既然如此,吾便先带走吾的学生了,将军自便。” 许清欢乖顺地跟在楚清澄的身后,余光与迟澄灼热的视线相撞,犹如冰与火的相碰。她从未在与任何人的对峙博弈中感到极度的恐慌,而这一次,只是开始。 可笑的是,许清欢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究竟是在为迟澄恢复前世记忆而恐慌,还是在为他恢复记忆后会对她和盛长安更加不利而恐慌。 “国师大人怎的来了?”许清欢回过神来才想起这事儿,只听见他清冷的声线没有一丝波动,却带着浅淡的温柔。“方才殿下还唤臣一声老师,怎的现在又突然改了口?” 许清欢顿时面红耳赤有些局促地低头看着自己的脚尖小声嘟囔:“以前没来得及叫嘛.....” 她的声音太小,也不知楚清澄究竟有没有听见,他的笑容依然是让人如沐春风,许清欢接着问道:“清欢有些不解的是,老师为何会来。” 说起这个,楚清澄正色拂了拂袖上的灰尘,道:“迟将军进宫面圣闹得沸沸扬扬,听了些闲言碎语,竟然还真在这儿见到了他。” 他仄目睨了许清欢一眼,“殿下可想要救他?迟澄如今最受圣上宠信,又屡立战功帮助圣上戒除了药瘾,九千岁的威风被煞了,底牌也被他给毁了。如今司礼监免不了一次血洗,盛长安为天下人所憎恨,估计千刀万剐挫骨扬灰都不足以平恨。” 许清欢的唇角微微抽搐,掌心生出许多细汗。她究竟在慌张些什么?用了一辈子都没能扳倒的劲敌如今大势已去,她甚至不需要推波助澜就可以让他死无葬身之地,报仇雪恨。 “他这般罪大恶极,为天下人所憎恨,万死不足惜。” 楚清澄微敛眸,“盛长安的罪状条臣也已经知晓,只是臣以为,盛长安私吞赈灾银两一事并不属实。银两要经过许多官员之手才能辗转到他手中,然后他手里却只有一万两银子,也因此被上奏弹劾。究竟是要怪他贪污,还是他拿到时,只剩下了那点。再者,最大罪是以丹药控制帝王,若圣上本就不信长生一说,又怎会食用他所献上的丹药。” 楚清澄看着宫道两侧的桃树回想起往事,眼里带上一层霜花,又道:“架空皇权罪无可恕,但先帝尚在时,酒池肉林晚节不保。再到如今的圣上,懦弱无能又无治国之道,不顾百姓生活屡次对万俟玉部发动战争,又因懦弱和自负兵败只得割让土地,白白让那么多将士流血牺牲。” 说到这里时,许清欢很明显地看见楚清澄咬紧了牙关,戾眸翻涌着强烈的情绪。但这样的失态只存在了一瞬又烟消云散,“所以,究竟是该怪他架空皇权,还是该怪圣上无能昏庸。说白了,此次血洗司礼监,也不过是为了保全自己的名节,为了自己的统治。” 许清欢听了许久,指节颤抖着。“老师,您在说什么啊.....” 那可是盛长安啊,一个罪无可恕的,该下地狱的恶鬼。 楚清澄没有回答许清欢的疑问,无奈叹了一口气:“权当是臣的私心,他当初救下了阿南,还在圣上面前举荐他,实现他征战沙场的愿望。又在与万俟玉部最后的那场必败的战争里,在圣上面前保全了他的全尸,留给他最后的尊严。” “可如今迟澄大权在握,司礼监已经无力回天,谁又能救他?” 楚清澄闻言顿住脚步,定定地看着许清欢。 良久,她领会了他的意思,拱手一拜。 “学生多谢您的指点。” “另外.....”许清欢抬起眸,“您是天下人的心之所向,连陈幽王都想要从您这里得到一句肯定,还望您在父皇面前,为东厂督主,争取活路。” 楚清澄颔首朝奉天楼走去,许清欢看着树荫下的那片让人乘凉的阴影,那些尘封朝往事犹如画卷般再一次展开在眼前。 就在她去和亲的前一年。 “你竟敢写这等大逆不道的诗!”许铮将那些宣纸从桌上扫下,许清欢看着半空中缓缓落下的宣纸,她曾为了写诗给许铮夜夜拿着楚清澄的字帖来描摹,毕竟一手好字能够更加赏心悦目。这样做的原因很简单,她只是想要得到一句夸奖。 许清欢那双桃花眼盈满了泪水,不断地叩首痛哭:“清欢绝无此意啊,父皇。” 姜慕春也起身轻抚许铮的手,“殿下,气大伤身。依臣妾看,将她关入思过宫非死不得出,要好过直接杀了她啊。毕竟,她还是您的骨肉。” 那样温柔的嗓音却能说出这般残忍的话,许清欢听了以后吓得浑身痉挛,更加用力地磕头求饶,再次抬颌时,已经是头破血流。 她拼命地想要解释自己真的不知道这句诗是这个意思,可是没有人想要再听她含糊不清哽咽的话语。一个公主被侍卫用布条堵住了嘴,头发也被扯散,换作旁人的确是已经羞愤地恨不得去死。 可是许清欢不想死,她想要活下去,拼了命也想要活下去,哪怕活得比蝼蚁还卑贱。 就在许清欢被连拖带拽即将拉出乾清宫时,楚清澄抬步走了进来。他一袭白衣,看起来犹如落入凡尘的仙鹤般,不染尘埃。 紧随其后的,是盛长安。他依然是面上带笑,说道:“奴才有事要禀告,那句大逆不道的诗句,并非是四公主殿下有意写下。四公主平日不喜读书,也厌恶琴棋书画。胸无点墨怎么写这首诗?奴才转念一想,四殿下平日总爱上奉天楼与国师大人待着,这一手好字也不像是四殿下写的出来的。奴才便私自带着人出宫,去搜了国师大人的房。结果搜出来的字帖,与这首诗的字一模一样。奴才想啊,应该是国师大人仍对当年慕南将军的死心有芥蒂......” 许清欢被布条堵着嘴剧烈地挣扎着,她一边弓着腰干呕,一边发了疯似的想要靠近楚清澄,她呜咽着半天说不出一个清晰的字。而盛长安,已经将字帖递了上去。 楚清澄被侍卫扣下时,回眸看着哭红了双眼的许清欢,用口型对她说。 “噤声。” 与以往一样,每当许清欢在楚清澄弹琴时闹他,他都会说一句噤声,可最后还是放纵着她喋喋不休。 凌乱的发丝因为泪水黏在了许清欢的脸庞,她明明有口,却不能为楚清澄说出一句辩驳的话。 她想告诉许铮,不是的,不是的!是她自己被别有用心之人送来的诗集骗了,是她自己写下的这首诗,不是楚清澄。 “楚清澄,凌迟。” 许清欢听到后,忽然觉得周围的一切都变得模糊不清,耳畔不断地萦绕着这句话,撕扯着她的心。盛长安不动声色地挪到她身后,借着众人视线落在楚清澄身上的机会,一记手刀打晕了许清欢。 等到她再次醒来时,从春荷那里得到了楚清澄被凌迟,接着挫骨扬灰的消息。 那是一种怎样的感觉,仿佛在一瞬间被扼住了喉咙,吐不出一句话。越是想开口说话,就越是哽得干呕。 许清欢想要痛哭,春荷红着眼捂住她的嘴,在她耳边轻声说道:“小主,皇后娘娘调来了好几个侍女到斜芳殿,您不能哭啊!若是被那些侍女听见告诉了皇后娘娘,您又要遭罪了!” 都是她的错,全都是因为她。因为她不喜读书,所以辨不出那句诗的别有用心,因为她非要借楚清澄的字帖临摹,才会叫别人冤枉了他,让他遭受酷刑而死。 许清欢身体痉挛着,她紧紧攥住春荷的手腕,指甲都嵌了进去。就像一个失足落水的人,不断地擢取着空气。可是胸腔仿佛被一把钝刀缓慢煎熬地撕扯开来,掏出那颗血淋淋的心,摔了个稀烂。 滚烫的泪水一滴滴落在春荷的手背上,她甚至连哭的资格,都被他们残忍地剥夺了。 等许清欢回过神来时,眼眶不经意间红了个遍。她那么恨盛长安,也是因为这个缘故。 可现在,她却要去救下这个曾经害死自己,害死春荷和楚清澄的人。 盛长安在到了御花园偏殿不久后,就被侍卫架住带去了地牢。 阴冷的牢里有一股腐臭与腥甜交织在一起的味道,刺激着他的鼻腔。 发霉的枯草平铺成一张简陋的床,脚掌大的老鼠正蠢蠢欲动。凄厉的尖叫声与求饶声回荡在这里,就像鬼哭狼嚎般。 “冤家路窄啊,在这儿都遇得着你。” 为您提供大神 春熙一枝花 的《清欢》最快更新 29. 清欢(5) 免费阅读.[www.aishu55.cc] 清欢(6) 魏秋衡脸上的伤口已经结了痂,披头散发双眸涣散,干裂起皮的嘴唇也已经是发了紫。它无力地倚靠着墙壁,连嘲讽盛长安的力气都没有了。 “要跟你一起死在这儿,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他嗓子低哑,期间每说一句话都要咳嗽个半晌,真真是一副要死不活的模样。 盛长安也没有幸灾乐祸的心思,如果真如许清欢说的那样,迟澄有了前世的记忆。那么他上一世有多么春风得意,这一世就有多么狼狈不堪。 盛长安扬起一抹冷笑,“迟澄这厮,还真是出手狠辣,把咱家所能想到的每一条路,都给封的死死的。” 魏秋衡半阖着眼眸,他将一缕发拨到脸庞,试图去遮盖那丑陋的疤痕。“事到如今,你我都已经是无力回天。” 魏秋衡似乎已经做了赴死的准备,而盛长安仍是想放手一搏。“魏秋衡,别在这儿跟咱家说这些丧气话,坏了咱家的气运。” “啧.....神仙下凡都救不了我们。” 盛长安心里也没底,若是在许清欢被册封为长公主之后下了牢狱,他还真不需要像现在这般忧心忡忡。 罢了.....盛长安回身说道:“咱家信她,铜墙铁壁都能抠出一条缝来。” 地牢里犯人的哭喊求饶声被轰鸣的雷遮盖,不知是谁打翻了桌案上的茶壶,轻缓瘆人的水滴声刺激着盛长安的耳。他绞尽脑汁也难想到一个脱身的法子,况且,许清欢愿不愿意帮他也是个问题。 虽然她先前信誓旦旦说要帮自己,可若是她知晓了自己已经无力回天,还会不会暂时不计前嫌地帮自己。 而且,他日后也肯定是会“恩将仇报”的。许清欢深知这一点。 玉兰的馥郁暂且驱散了地牢里的腥臭味,许清欢戴着斗篷就差把头都埋到地下。花了二十两银子她才开通了狱卒,偷偷来到地牢里看盛长安。 就当盛长安想要闭眼消气一会儿养精蓄锐时,突然被许清欢薅了一把头发。 她恨铁不成钢的语气倒是让人有些哭笑不得:“盛长安,我可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才遇着你这么个祸害。你为什么就偏要当个祸害?你但凡安分一点,我也不用这么费尽心思了!” 盛长安嘶了一声捂着头,他仍然是背对着许清欢,小声说道:“你怎么过来了?要是这个时候迟澄那厮或者老皇帝来了,我唯一可以指望的人就没有了!” 许清欢将斗篷扬了扬蹲下,双手把着铁杆尽可能地压低嗓音:“把你的那些死士给我!” “你莫不是被冲昏了头脑,难不成你想行刺?”盛长安激动得面红耳赤,他转过身与许清欢视线交汇在一起。很快,便看见她眼里的嫌弃。 “我又不是痴傻人怎么可能会在这个时候去行刺,不过是要让你的死士制造一些事端好让我能趁机偷溜出宫。” 他们总是在这样的事情上心有灵犀,纵然许清欢还未开口提及出宫后要做些什么,盛长安便已经猜出了个大概:“我看你是病急乱投医了!你真以为陈幽王那么好糊弄,以为你随便开点条件他就能接受吗?” “那你说怎么办!我现在也只能死马当成活马医了。”许清欢紧攥着手帕咬牙切齿地低吼出声。 盛长安手搭在膝上缄默不语,他的确是未曾想到自己有一天会被人以这样的方式扳倒。 “我也只剩下最后一招,假死出逃。” 许清欢几乎是在听到后的一瞬间摇头否定,“不可,绝对不可。若你假死出逃,才是遂了迟澄的意。你若是假死了,这世上就再也没有盛长安这个人。到时候,可能还没等你找到安身之处,就已经被清算了所有的党羽,再无翻身之可能。” 许清欢忽而眸色一暗,喃喃自语道:“还有一个办法,铤而走险的办法。” 许清欢迅速将发上别着的两根簪子撤下来递给盛长安,“拿去给魏秋衡一根,给我一点时间,这两根簪子拿给狱卒,至少能让他们对你们好一些。别以为我是无条件救你,咱俩的账,等迟澄倒了,再慢慢算。” 盛长安叹笑一声,笑她执拗,笑她蹬鼻子上脸。“调遣死士的令牌在床底下。” 许清欢注视着盛长安那双狐狸般狡黠的眼,只是此时,他眼里不再如以往般布满算计,只留下难掩的疲倦与空洞。 许清欢本能地向前靠近了一点,“盛长安,你记住,你要死,也不该是死在这阴冷潮湿的地牢,更不该是死在许铮手底下的乱世。你我都应死在盛世,以祸国殃民和越俎代庖的罪名,饮一杯鸩酒,一同下地狱。” 她非莲花,出淤泥而不染。她于烂泥之中滋生贪念与恨意,用鲜血灌溉肆意疯长。纵是恶人,亦贪恋清欢。而他毁掉她的苦心经营,赋予她恨的权力。他是恶鬼,是毒虫,企图将她从内而外蛀空。只有跨过生与死的界限,才敢在这乱世,为所有贪生者道一句不公。 直到许清欢彻底消失在盛长安的视线里,他才堪堪回首。指腹摩挲着冰凉的玉簪,“那便一同下地狱好了。” 许清欢不顾礼数地在宫道上大迈着腿奔跑,时间实在是太过紧迫,她根本浪费不起。屋漏偏逢连夜雨,许清欢仄目去看左侧时,一个不注意鼻梁便磕在了那人坚硬的胸膛。 “嘶——”她低呼一声,抬首时脸上的神情再一次被乌云笼罩。 “殿下想要去哪儿?” 迟澄俯视着许清欢,他漆眸黯淡无光,带着质问的语气。 许清欢还记得她学会的第一句粗鄙之语,便是迟澄教给她的。 “你这个狗娘养的杂碎!” 迟澄早就料到许清欢会有这样的反应,他听后不仅没有生气,反而是魔怔般笑出声:“你可知,我已经向陛下请婚,得了陛下的许可,随便挑个黄道吉日,你便要与我成亲。” 曾经在梦里无数次出现的场景,每次在神佛下都虔诚许下的愿,却在这个节骨眼,玩笑般地实现了。 “呵.....迟澄。用这样的法子来遏制我,想要将我拴在身边?你也不怕夜深时我偷偷放一把火,将你挫骨扬灰。” 越是这样的时刻,越是不能露怯。一旦生怯,便会想要退缩,便会慌不择路最终让人看出破绽一招毙命。 许清欢将碎发拢至耳廓,复而抬眸说:“我没有时间与你在这里闲扯。” 她绕开迟澄欲走,却听见他平淡如水的语气里,暗藏的杀意:“长公主殿下,不急这一时半会。只要我一时兴起,盛长安现在就能被拖出去疱得尸骨无存。” 许清欢戾眸微敛,怒气已经是萦绕在心头,但转身时脸上却挂着得体的笑容:“迟将军,今日留一物,他日好相见啊。” 迟澄将她一边拽到身边,戏谑道:“不需要留些什么东西,毕竟以后,我们岁岁长相见。” 迟澄的变化之大皆是因为他有了上一世的记忆,他对她看似没由来的恨意实则是因为他愧对于她,所以对此恐惧,忌惮。正因为知晓以许清欢的性子她一定会报复,所以才要先下手为强。而使得恨意逐步催化的,是她与盛长安的靠近。 “那么敢问迟将军的一时半会,是多久?” 迟澄看着眼前熟悉又陌生的人,那种想要将她撕碎咽入腹中的占有欲再一次作祟。他竟有那么一瞬,想过要将许清欢锁在身边。 迟澄上前一步,道:“由殿下来决定。殿下决定的时间是多久,盛长安活的时间便有多久。” 许清欢在不经意间露出那枚朱印的一角,藏匿于阴影之中的暗卫接到命令。她笑道:“本来我还想着去青云阁,把盛长安用于调遣死士的令牌找出来。如今看来,恐怕是不成了。” 眼前的少年郎早已不似先前那般意气风发,他眼里的戾气与算计,让许清欢终于意识到。 她从来都不了解迟澄。 暗卫顺着密道前往青云阁,在将那儿翻了个底朝天以后才在床下找着。另一个先前藏身于地牢的暗卫也寻了过来,将计划告知后,便前去宫门接应盛长安的死士。 许清欢仰视着迟澄,他的凝视于她而言是一种无形的枷锁,让她快要喘不过气。 “敢问迟将军,上一世究竟把我和盛长安描述成什么样的烂人呢?我猜猜.....他的话,应该就是祸国殃民的权宦,你这般在意女子贞洁,估计会想尽办法把我说成一个夺权乱政的,水性杨花的妖女。” 迟澄眉眼间一片不融的寒冰,他眼里的戾气看起来又重了三分,薄凉的笑意让人胆颤心惊。许清欢突然被他扼住手腕抵在红墙上,迟澄向前一步与她靠的更近,他腾出左手将许清欢的碎发拨了拨,说:“殿下不必刻意激迟某,这些小把戏,上一世迟某就已经领教过了。” 许清欢略歪着头,他看不出她眼里有何情绪,只看见她点朱的檀唇一张一合溢音:“有我在,就算是天帝下凡,他盛长安也死不了。” “迟澄,别太嚣张了。那杯毒酒究竟是你端上来的,还是他指使的,我想我现在彻底明了了。” 冯禧抱着食盒去到乾清宫时听见里面传来一阵莺啼燕语,她正色后迈过门槛。冯禧特地吩咐侍女给自己化了当今谪阳最为流行的桃花妆,眼尾的两片桃瓣栩栩如生。 合欢香虽甜腻,却正合许铮的心意。 盛宠下,她不必通报都可以进出乾清宫。 这是她为许娆铤而走险谋的一条路,盛长安绝对不能倒,只有娆儿还在一日,他便不可能不在乎那救命之恩,弃她之不顾。 冯禧将以往许铮常食的丹药磨成粉倒入补汤里,换上恰到好处的笑颜走进去福身:“臣妾见过陛下。” 巡视的侍卫正偷闲聊着自己喜欢的姑娘,忽而一把飞刀穿过叶隙直直刺入那小侍卫的颈侧,刹那间鲜血喷涌。 “抓刺客!抓刺客啊!” 为您提供大神 春熙一枝花 的《清欢》最快更新 清欢(6) 免费阅读.[www.aishu55.cc] 清欢(7) 宫里上下都已经乱了套,人心惶惶。唯独许铮仍然沉浸在温柔乡无法自拔,直到盛长安的一个死士闯入殿中,正搂着美人寻欢作乐的许铮吓破了胆连忙闪躲。 然而刀锋却在即将刺中许铮眉心的一瞬变了方向,冯禧咬着牙用手去挡,顿时手掌血肉模糊。 目的达到以后那死士一个闪身从窗口翻了出去不见踪影,许铮惊魂未定看见冯禧惨白的脸色,既为她不顾生死为自己挡刀感动,又因美人落泪而起怜惜。 “传太医!快传太医!把那个刺客给朕抓住,朕要把他五马分尸!” 宫里一片混乱,所有侍卫都被调离前去乾清宫。而此时,一个还有些瘦弱的人影出现在即将出宫的马车上。许宸将头掩的很低,提前买通了守门的宫人后攥着一张纸条离宫。 半个时辰前,许宸还在因为盛长安入狱心急如焚,他什么也做不到,帮不了他。 “阿宸!” 许娆焦急的声音将许宸从虚无拉回现实,她握住他的手说道:“阿宸,方才长安已经遣人送来了出宫令牌,眼下只有这一个法子能救他了。你一定要去找到这两个人,一个是新任太傅阮承,再然后是陈怀瑾。我给你写了应对他们的字条,一定要记熟了!要说服他们来帮长安!” 许宸一惊,“娆姐姐,我怎么可能说服阮太傅和陈幽王啊!” “阿姐相信你一定行,快啊!趁现在宫里大乱,赶紧出宫。我已经为你买通了宫人,快啊!” 许宸“临危受命”自然是紧张不已,可是一想到这样或许能救出盛长安,便匆忙拿起斗篷不顾一切似的跑出了门。 在瞧见他离去后,许娆的眼神渐渐暗沉下来。幸好她在许宸这里留了眼线,刚刚好截获了一个暗卫送来的令牌和字条。她认得出许清欢的字,但让许娆疑惑不解的是,许清欢为何会有暗卫。 不过眼下最重要的并不是她,许宸必然会成为太子,与他拉近关系有利无弊。况且许宸知恩图报,她这次帮了他,也为以后铺平了路。 她绝对,不会再让任何人凌驾于她之上。 她对盛长安自然是真心,但真心在乱世是最无用的。唯有掌握了权力,才有资格去谈真心。 许娆缓步走出许宸的宫殿,再走不远便是许念的寝殿。许娆唇角噙着凉薄的笑意,她还记得以前许念总爱去抢她的木偶娃娃。如今,她再送给她一个新的娃娃好了。 天色渐晚,最后那点儿残霞也消失殆尽。华阳宫两个人影相对,迟澄悠然自得地沏了一杯茶递给许清欢。 她冷笑着说:“呵,多谢将军好意。只是我怕这茶里下了□□,喝了死不瞑目。” 见她不喝,迟澄也没有强求。他自顾自地将茶一饮而尽,问:“之前殿下在宫外对迟某说的话,可还作数?” 他又搬出许清欢先前为了不让他起疑的那套说辞——想要见他 许清欢依旧保持着伫立,“那将军可还记得当初同我说的,誓死效忠?” 迟澄握杯的手一顿,敛眸不语。 烛火摇曳将她的身影不断地拉长,可仔细看,又有些缥缈破碎。星点光斑落在阴影上,像是一把切割黑暗的刀。黄梨木的梳妆台上,铜镜已经蒙上一层灰。 许清欢走上前,镜中人眼里的疲惫清晰可见。她故作漫不经心道:“迟澄,我先前一直在想,为何你有了前世记忆以后,会突然变成这样。” 她仄身,目光似是落在迟澄身上,又好像是落在他的影子上。 “现在我明白了,你本来就是这样的人。再怎么意气风发,心也比夜还黑。将军对元禾情深意重,没想到如今为了栓住我,竟不惜牺牲自己,向父皇请婚。” 许清欢走上前躬腰,呢喃道:“还真是让我对将军,另眼相待啊。” 迟澄探腕扣住许清欢的后颈,她猝不及防被他揽入怀中,灼热鼻息犹如毒蛇吐信。“迟某还记得殿下曾经说起这华阳宫的往事。” “华阳宫虽偏僻,但住在里面的三公主的生母却是集万千宠爱于一身,能让陛下每日都绕远路来看望。可她最终却落得一个挫骨扬灰的下场,只因她与她的贴身近侍有染。那个没根的东西,最终拉着德妃娘娘一起消弭于火舌之中。我还记得殿下当时,对德妃娘娘与阉人有染之事嫌恶咂舌,还特地请教迟某该用怎样的粗鄙之语来唾弃他们。如今,华阳宫虽然是重新修缮了一遍,但也被众人视为不祥之地。迟某有一点不明白。” “当初殿下对他们的行为嗤之以鼻,怎的如今殿下自己又成为了这样的人?” 迟澄的指尖有一下没一下的轻点许清欢的后颈,他左手微微施力,便叫许清欢挣脱不得。挣扎无果后许清欢索性也不浪费力气,“迟澄,你的攻心计一如既往的拙劣。你别以为你封死了盛长安的路就高枕无忧,铜墙铁壁,我都会给他抠出一条缝。等他挣脱桎梏了,你的下场,绝对不会好过德妃。” 迟澄轻哼一声,“殿下的话还是一如既往的戳心,不过也是,您可是个手刃生母的人,心狠程度旁人不可比,迟某这点拙劣的攻心计,自然是无法撼动您。” 他的指尖搭上许清欢的皓腕,抚过那道伤疤,轻声:“殿下莫不是真的爱上盛长安那个阉人了吧?明明是这般的爱美,却心甘情愿为他在手上划出一道伤疤,是为了浇灌断肠草吗?” 许清欢脸上的表情忽明忽暗,竭力隐忍着滔天的怒气。她强扯出一个粲然的笑,反问道:“那将军呢?难不成将军是弃了对元禾的情意,转而对我情深意重了?” 迟澄的指尖一颤,旋即如梦初醒般推开许清欢。她露出一抹得逞的笑,可心里还是暗暗担忧着许宸。 也不知.....他应付不应付的来那些狡诈的人。 他缄默了许久,许清欢也不及,慢慢地等着迟澄回应。他回应了,便是她赢了。他若不回应,她更是赢得风光。 可这样的赢,对于盛长安被救出,毫无意义。许清欢要尽可能地把话题往盛长安身上扯,便不得不给他一个台阶下。 就在她思考该如何抛出话头时,迟澄忽而嗯了一声:“是啊,难道不行吗,” 许宸坐在颠簸的马车上几次因为头晕干呕,他苍白的脸色如纸一般,反复地看着那张字条。他将上面写的每一条对策,如何开口,如何堵他们的嘴如何占据主动权等都看了个遍,记到滚瓜烂熟以后还要再翻来覆去看上几遍。 “殿下,阮府到了。”驾车的马夫喊道。 这句话将许宸推到更焦虑的地步,鼻尖已经渗出许多细汗。他扶着车辕踩着随从的背下来,还有些矮的个子跟一旁的马夫形成鲜明对比。 许宸吞咽一口唾沫朝阮府走去,阮府坐落于谪阳最繁华地段,他不得不将斗篷拉得更低,一个踉跄险些砸倒,所幸一旁的侍从眼疾手快扶住他。 阮承已经在门口等候片刻,这令许宸又惊又喜。这是不是说明 ,阮承有可能出手相助。 “是吾让太傅久等了,楚某待会自罚三杯。” 许宸闻声错愕地回首,楚清澄一袭白衣长身鹤立,在他身后不远处对着阮承颔首。许宸的眼睛在楚清澄经过他身侧的一刹那暗了下去,只听见楚清澄对他低语:“殿下回去罢,宫里出了事,四殿下要我来替您与他们周旋。” “宫里.....出了什么事?” 楚清澄瞥他一眼,“巫蛊之术。” 阮府的大门重重地关上,许宸攥紧了那张字条,揉得发皱。 所以,许清欢打算抢了救掌印出来的功劳吗? 穿过游廊入室,阮承沏好一杯茶推至楚清澄面前,他笑着蜷握杯柄,开门见山道:“掌印并非大势已去,墙还没倒就捞得个众人推到结果,太傅大人觉得如果掌印脱了罪,最先处置的人会是谁?又或者,掌印倒下以后。身为他的党羽,谁会不被清算?” 楚清澄并没有太多时间同阮承推拉,阮承本就是个聪明人,此时也还是摇摆不定。楚清澄轻抿一口茶水,抬起眼帘睨了阮承一眼。 阮承亦是堆上笑意在脸,“没想到国师大人会亲自为掌印奔波,明眼人都看得出来,掌印还有一张大牌。” “不必奉承,吾不过是为了吾的学生。” “学生?恕我寡闻,不知国师大人的学生是.....” 楚清澄扬唇淡笑道:“虽然太傅以后要教导的是太子,但还希望您,多多担待四公主殿下。” 阮承的心猝然一跳,人人都说楚清澄是神仙下凡,哪怕君主再昏庸,也对他不胜崇拜,太后与陈幽王更是对他礼让三分。竟然.....收了一个灾星,还是个女子为学生。 楚清澄将阮承细微的惊诧收尽眼底,又道:“还望太傅对吾的学生,多多担待。” 他此番前来阮府只为两件事,第一是让摇摆不定的阮承彻底倒向盛长安,第二是为许清欢开拓道路。 现在,两件事都已经做成,是时候该转道.....去将军府了。 楚清澄不太想提起陈幽王,曾经更是立誓绝不踏入将军府半步,如今还不到半年,就为许清欢破了誓。只能说.....天命难违。 宫外若是暗潮汹涌,那么宫内便已经是掀起了惊涛骇浪。许铮吐血陷入昏迷之中,又有先前刺客伤人更是搅和的每个人都坐立难安。恰巧在此时,许娆生了怪病奄奄一息。 甄南见她这病状实在是奇怪,便请来了法师前来宫里勘察。 最后,在许娆的院子里找到了一个巫蛊娃娃,才得知她是被人下了蛊。甄南大怒命各个人四处搜查,最终是在许念的枕头下,找到了用于下蛊的娃娃。生辰八字,和血书以及一缕发丝都成了铁证。 然而在偏僻荒废的华阳宫,许清欢仍与迟澄对峙着。她丝毫不知这次的巫蛊一事,也不知牢狱里的盛长安鬼红蝎毒再度发作。 这场肆虐的大火里,每个人都在火上浇油,又遇东风。很快,燎了杂草丛生的荒原。每个人,都无法独善其身。 “迟澄,别说这种话,听起来.....怪令人作呕的。”许清欢的话如刀子般在他心里剜去一大块肉,浑身疼痛难耐。 迟澄呵了一声,“殿下若是对一个曾经杀过自己的人动情,那么也令人作呕至极。” “迟澄。”与之前唤他的语气不同,许清欢定定地看着他,悲凉一笑。不知是在嘲笑他,还是在嘲笑过去的自己。“我唯一一次动情,就是对你。那份情一直持续到你恢复记忆为止,就像飞蛾扑火一样。你才是真正杀了我的人,难道不是么?” “当我得知你背叛的那一刻,我竟有那么一瞬,想要放弃去找阿宸。我想找到你,质问你为何要背信弃义,质问你是不是忘记了你对我立下的誓言。” 迟澄的脸被阴影笼罩着,许清欢那双桃花眼氤氲着一层水雾。一身华服被烛光勾勒,窗外的落花已经铺满地面。她从未觉得月光这般凄凉过,心照不宣地避开月光照映之处,藏起眼里的泪光。 年少时的惊鸿一瞥,蹉跎了一生都没能随时间的长河逝去。许清欢是个十分胆怯的人,从不敢让迟澄知晓她的情意。她以为,只要一直藏着,一直陪着他就好。就像她以为,只要稍作忍让,那些人便不会再对她肆意欺辱。 “我曾想与你共度一生,结发为夫妻。后来你说你心悦元禾,我便藏好了心意去为你搭线做媒。” “不过现在,不同了。” 许清欢的语气骤然凛冽,如初见那晚边塞呼啸的冷风,“情爱于我而言并非所有,甚至是可有可无。我亦不会忘却仇恨。等到你死了,我自然会再收拾盛长安。” “但是现在,你还活着,盛长安就不会如你所愿被千刀万剐。因为我要他活着,就没有人能让他死。” 为您提供大神 春熙一枝花 的《清欢》最快更新 清欢(7) 免费阅读.[www.aishu55.cc] 我心匪石(1) 迟澄的脸色算不上好看,与许清欢撕破脸是避无可避的。死别变生离,檀香依旧,故人不复。 “时候不早了,趁着现在宫门还未下钥,将军快些离开吧。” 说罢许清欢理了理裙摆便要离开,她已经迈出大门,才听见身后人幽幽的声音。 “所以,殿下是承认自己爱上那阉贼了?” 清辉的皎月当空,银光流转擦过她眼梢继而落在指尖。许清欢裙上那朵逶迤开来的莲花栩栩如生,她鲜少有被人剖开心思的时候。 唯独现在,欲盖弥彰。晚夜深沉又寂寥,耳边唯有风声呼啸。明明所有的话语都已经埋没在了黄沙之下,为何还是会被人挖掘出来。 许清欢没有回应迟澄,他也不作声耐心地等待着。越是沉寂,就越是叫她心慌。哪怕是这样凛冽如踏地之马蹄的风声,也盖不住她震耳欲聋的心跳。 许清欢又向前迈了一步。 “我心匪石,不可转也。没有盛世长安,何来一世清欢。” 许清欢发间的珠串随着她的走动不断碰撞着,若是三更前楚清澄不能回来,那她便真是黔驴技穷,只能用那最危险的法子,救盛长安出来。 踏在这石板路的每一步都犹如踩在刀尖上艰难,细想来,她与盛长安上一世也不全是针锋相对。迟澄的话每一句都狠狠地扎在她的心坎,这次是她逃跑了。因为心被人硬生生地剖开,若在不走,只会被迟澄挖出更多埋藏的心事。 他说得对,自己本是鄙夷那些与宦官有染的人。结果最后,自己反倒也成为了他们之中的一员。 许清欢自顾自地回到眉间雪,春荷迎上来时她双眼已经是困得快要睁不开。只是,仄首看向青云阁未点燃的烛火,她怎么也睡不着。 “春荷,下去吧。我想,独自待一会儿。” “……是,小主。” 待她退下去后,许清欢独坐在椅上,修长的指骨搭在扇柄上。开扇时,入目的便是盛长安题的字。 “人间至味是清欢。” 他写下这行字时,脸上应是挂着嘲讽的笑。或许连握笔都随性散漫,随意地题了一行字。许清欢已经记不清当时盛长安的神情,好像也没有过去太久。 许清欢眼皮耷拉着,在迷糊间好像看见一抹雪白,来了又去。 一夜无梦。 盛长安看着忽明忽暗的烛火细细盘算着时间,果然在丑时,一个高大的身影从阴影处踱至油灯所照映的平地。 陈怀瑾墨发似瀑,只披了一件墨氅就来。他的手扣在剑柄上,居高临下地看着盛长安道:“都落得这般田地了,还一副乐在其中的模样。” 盛长安尾音轻快讥讽:“咱家这叫做苦中作乐,也不知是什么风,把陈幽王殿下吹来这地牢了。” 陈怀瑾冷哼沉吟片刻后,才戳破盛长安的谎:“别装了,盛长安。你也真是有本事,能让楚清澄到我的府邸为你求情。” “怎的?吃味了?” 陈怀瑾被他的话一噎,额间青筋暴起:“你若是不想被熬成肉汤,最后注意着你的嘴。” 也算是托了上一世的福,当年陈怀瑾兵败望仙山濒死之际,求盛长安将他葬在楚清澄的故乡临安。 盛长安随性散漫惯了,斜靠着墙看他:“难道你不应该感谢我,是我让楚清澄破了誓,你才得以见他一面?” 陈怀瑾气得不行,奈何盛长安说的都是实话,找不到任何可以反驳的地方。 盛长安幽幽开口:“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咱家现在与你没有纠纷。若是咱家倒了,迟澄一家独大只手遮天。到时候,他岂会不向你要回那半边虎符。况且,将军嚣张跋扈的性子已经是根深蒂固,老皇帝也不会留你。留我在,还能帮你分摊一些注意力。” 陈怀瑾此番前来本就已经说明他答应帮忙,只是尚存一些不解:“你又如何保证我帮了你,你之后还能东山再起?” 盛长安像是听到什么好笑的东西,开口:“咱家的东山根本就没倒过,何需再起?” “你只需帮咱家向老皇帝施威即可。” 陈怀瑾:“现在?现在只怕是不行。我来时听宫人说,皇帝又摄入了丹药,而且用量极大,能不能挺过今晚都是个问题。对了,听说宫里还在查什么巫蛊之术。” 盛长安闻言眉梢一挑,看来娆主已经动了手,还帮他多分开了一些注意力。倒是一场及时雨,来的刚刚好。 “如此甚好。老皇帝现在就剩下许宸一个儿子,这几日估计朝里的那些老家伙们也要让他代理朝政,咱家估摸着,应该是要让阮承辅佐。” 盛长安叹了一口气,“看来,想杀掉咱家,还真是费力啊。劳烦将军这几日多多压制迟澄,好让咱家多些筹码。” “作为答谢,咱家会让四殿下在楚清澄那里,多帮将军说些好话。” 陈怀瑾眼睛一亮又觉得自己有些失态,他偏过头去轻咳一声,问:“一个深宫里的小丫头,哪儿那么大的威风让他那座冰山动容?” 盛长安笑时又露出两颗虎牙,“她啊,本事大的很。你若不信,自然可以亲口去问问楚清澄,他对他这个学生,有多溺爱。” 上一世许清欢受人哄骗写下逆诗后,是楚清澄带着字帖来到青云阁,那是他第一次求人。 陈怀瑾的脸骤然垮了下来,连个小丫头都能在楚清澄心里占据一席之地。 盛长安又提醒道:“陈将军,咱家再给您一个提醒。活人是永远无法取代死人的,更何况.....是活人,让他成为了死人。何必要在恨意里,拼命地挖掘肉眼不可见的爱意呢?这就像是你非要在荒原,等待一场甘霖。” 他最后那句话,像是在对陈怀瑾说,又像是在对自己说。 终究是镜花水月,大梦一场空。 许清欢醒来时才发觉自己已经躺在了榻上,软枕旁边的香囊绣着腊梅,许清欢懵怔地打开那香囊,里面装着的香料有清心安神的作用。还有一张纸条,她一眼便认出来是楚清澄的字迹。 许清欢迅速将纸条展开来看,上面只写了短短四个字。 “扭转乾坤。” 是日天光大好,芍药也开得艳丽。许清欢倚下眉眼垂脸,指腹的薄茧让她不敢轻易去抚摸香囊的纹路。楚清澄的话语总能让她在一瞬安心,她下榻顾不得穿鞋走至窗边,青云阁依然是紧闭着窗。 才刚舒展的远山眉又变得犹如嶙峋的沟壑,春荷正洗着许清欢那条生色细娟小方帕,见她醒了以后擦干了手就走上前,道:“奴婢来服侍小主梳洗。” “昨天小主也不知去了哪儿,都快急死奴婢了。念主.....已经被贬为庶人关进了思过宫终生不得出,据说是念主行巫蛊之术来害娆主。” 许清欢没有心思去听这些,她打断春荷的话问道:“盛长安回来了吗?” 春荷有些意外许清欢主动提起盛长安,随后又想到了什么,唇角带笑道:“掌印和督主已经获释了,旁人都说掌印才进地牢没多久,还没受皮肉之苦就又给放出来了。” “只是.....陛下又服用了过量的丹药,我听陛下的近侍说,迟将军给的药方只能奏效一次,然而陛下却不知,以为每食一次丹药都可以再靠着药方戒瘾。所以才.....到现在都还没醒过来。如今是许宸殿下在太傅的辅佐下,代理朝政。” 许清欢悬着的心终于是落下了,欣喜之色被她很好的掩盖下去。这样一来,不仅把盛长安救出来了,还能为阿宸以后登基铺平道路。 “春荷,盛长安在青云阁吗?” 春荷闻言摇摇头道:“回小主,奴婢不知。” “罢了,我自己去看看就知道了。” 走出几米远后许清欢又折返回来,“忘了梳洗了。” 牙刷子上涂上西域进贡的香露用于净齿,清水扑面。春荷今日给她梳了一个单螺髻,本想着要给许清欢别上簪子,却被她抬手制止。“那些浮华的东西,我现在不想戴。” 一袭豆绿云锦齐胸襦裙,透气的羊皮小靴穿着比绣鞋舒适了许多。 碧瓦黄墙,庭中的玉兰纷纷扬扬地落下花瓣,春将尽了。步入殿内,许清欢抬手拂开金丝绣出的海棠大红纱织,略有嫌弃道:“这纱织怎么这么花哨.....” 这一次,陈虎见了许清欢便心下了然,带她前往盛长安的卧房。 许清欢小心推开门后瞥见那人躺在榻上安睡,方才听陈虎说,到了夜深时分盛长安的毒又发作了一次,所以此时才会睡得毫无防备。 许清欢轻手轻脚地走进去,盛长安的白发就像一层雪铺在他身下。哪怕是在睡梦中,也不曾展眉。 她看着他已经堪称瘦削的下颚,脖颈处凸起青筋隐隐有些发黑。盛长安病态的苍白让他多了一分破碎,有些起皮的双唇紧紧闭合。 许清欢俯身探腕,指腹抚顺他紧锁着的眉头。 是了.....是了..... 这便是她的报应,她手上也沾满了鲜血,也曾利用他人真心为自己扫平障碍,不择手段地向上爬。 如今,让她喜欢上自己最大的仇敌,恐怕就是她其中之一的报应。 爱意与杀意就像两条交织的线,盘旋在她的心中,奇迹般地共存。 许清欢沉吟片刻便将视线转向窗外,低声呢喃道:“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 为您提供大神 春熙一枝花 的《清欢》最快更新 我心匪石(1) 免费阅读.[www.aishu55.cc] 我心匪石(2) 许清欢正要收回手时却被盛长安蓦地抓住,她瞳孔微震倒映着那人的面容。他慢慢地张开双眸,难掩疲惫与憔悴。 “这两句诗,可不能乱用。” 他的话就像一盆冷水泼在许清欢的头上,几乎是在须臾间让她清醒。“你既不是巫山,也不是云,骂你还需要管诗能不能乱用吗?” 许清欢神色淡淡,仿佛真的不知晓这首诗的寓意,只是错当成讥讽人的话而已。盛长安的目光带着点兴味,他单手撑在榻上直起身子笑问:“你是真不知道这两句的意思,还是揣着明白装糊涂?” 许清欢不着痕迹地避开盛长安投来的视线,“跟你,需要揣着明白装糊涂吗?或许我就应该让你死在地牢里。” “算我欠你一个人情。” 盛长安的嗓音还是很沙哑,他不束发时诡异地拥有一种难以言喻的亲和力,他长臂一伸将茶杯从不远的矮桌上拿过,一饮而尽。残留的茶水淌过他的颈侧洇透里衣,见许清欢还杵在这儿,揶揄道:“怎么?小主儿还要看咱家换衣服不成?” 看她还是一副愣愣的模样,盛长安哼笑着也没避讳的意思,修长的指骨解开盘扣。若隐若现的胸膛上有一道蜿蜒曲折的伤疤,许清欢瞥见以后心头猛然一颤。 那是一道旧伤,好似蝎子攀附在他的胸膛,明明是个男人,皮肤却像玉盘一样的白。那道伤疤旁边还有很多细小的痕迹,再然后才是入狱时添的新伤。 盛长安将衣服褪去后许清欢才发觉他的身子很纤瘦,尤其是腰肢,或许比她的还要更细。 “小主儿还真是不知羞耻啊,就这么看着咱家换衣服,目不转睛。”盛长安也觉得颇不自在,莫名有一种黄花大闺女被看光了的错感。 他攥拳抵在唇下不轻不重地咳了一声,许清欢仍是盯着他胸口那道伤看。盛长安遂又咳一声,拽过被褥往身上盖了一些。 “我帮你上药。” 盛长安轻轻“嗯”了一声,待他反应过来以后错愕地回首。 “嗯?!” 他试图从许清欢眼里找出嘲讽或者揶揄,但她只是不紧不慢地走到翻花抽屉前,轻车熟路地打开暗格取出药。 纤长的玉指沾取药膏后涂抹在盛长安的后背,药膏的冰凉与她指腹的温热交织,形成一种不可说的煎熬。 盛长安盘腿而坐双手覆在膝上,一声也不敢吭。 “你被夺舍了?”盛长安问道。这样的许清欢实在是太怪异,除了夺舍,他想不出第二个理由来。 “没有,就像你之前帮了我一样。盛长安,我不想欠你什么。” “不论是许念,还是姜慕春,又或者是楚清澄。” 她站在原地侧着身子去为他涂抹药膏,虽是保持了一定的距离,但也不算方便。 “咱家记得当初小主儿为了楚清澄,恨不得把咱家给千刀万剐。怎的如今又改了口?”盛长安的声音很低,他略抬颌,一只麻雀扑腾着翅膀停留在窗边栖息。 许清欢衣袖上的滚边云纹时不时会闯入他的视线,明明今日天凉,他却觉得口干舌燥,浑身滚烫。 并非是蝎毒发作,而是一只不起眼的麻雀的啼叫,都能将他的心潮扰乱。轻轻扑腾翅膀,都能掀起一场惊涛骇浪。 许清欢道:“你想好怎么应付迟澄了吗?”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后背的伤基本上都已经涂好了药,就当许清欢想要走上前帮他胸口的伤疤上药时,盛长安朝后一避。她伸出去的手尴尬地停在半空中,就要收回时,盛长安说:“这道伤流脓,会弄脏你的手。” 看似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却让许清欢唇角止不住地向上勾,在意识到这一点以后,她强压下唇角回应:“无妨。” “咱家记得小主儿可是最怕脏的人,可莫要为了不欠咱家人情,就弄脏自己的手啊。”盛长安的指尖抵在许清欢的掌心将她的手慢慢推回去,铜炉里的玉兰香已经燃尽。 许清欢也意识到此举的不妥当,微微颔首将药膏递给他。 “你不是千方百计想要调查咱家的过去吗?看在今日心情好的份上,告诉你一点儿。”盛长安抽出红绳,他将鬓前两蹙较长的白发编织成三股长生辫,复而抬眸眉眼间漾着一片笑意。 许清欢的手一抖,药膏险些从掌心滚落。 万俟玉部的皇子,皆会将两鬓的长发编成三股长生辫用红绳束起。 “去查吧,许清欢。就当是我,送了你一把可以杀死我的刀。” 许娆这几日梦魇缠身,几次夜半惊醒大叫。直到日上三竿才睁开惺忪睡眼,梳洗后许娆特地用上她最厌恶的百濯香。 哪怕用量极少,嗅到时也面带嫌恶。 往日里许娆从不敢穿明艳的服饰,素色单调让人一览无余,索然无味。而今,她终于可以换上她最喜爱的那套孔雀纹锦猩红缎面裙,珠串玉簪和金步摇一个不落,梳上灵蛇髻,檀唇点朱。玉面扑粉,螺子黛描出上挑的眉形。斟酌许久,许娆才拿起白玉芙蓉耳铛。 雪腕上的红珊瑚手钏将她的肌肤衬得更加白皙,殷红得让许娆气色也好了不少。 侍女欢儿恭敬地为许娆拿来外裳,讨好道:“小主今日真是光彩夺目,路过的鸟雀见了小主都会入了神飞不动呢。” 许娆抬指轻抚耳铛,温婉一笑:“你这丫头,还真是巧舌如簧。” “小主这是要去哪?”欢儿询问道。 许娆垂首时自然地掩住眼底的狠戾,说道:“父皇如今卧病在床,我自然是要去看看的。” 被取名为欢儿的侍女笑起来时眉眼与许清欢有几分相似,她是最讨许娆喜欢的婢女,圆圆润润得让人瞧了都觉得心情欢愉。 “陛下若是知道了小主的这份孝心,一定会很高兴的。” 许娆笑而不答,只拿上一把做工精良的扇子,她摩挲着扇面盛长安所题的字。 仅是她的名字。 思过宫是远比华阳宫要偏僻的皇嗣的冷宫,许娆花了两柱香的时间才走到那儿。乌云就像是一团浓稠的墨渍洇透了苍穹,盘旋在枯树上的乌鸦紧盯着这位“不速之客”,声声泣血的啼叫就像一首葬歌。 许娆昨日便派人打点好了思过宫的侍卫,在踏入思过宫的刹那,那种死寂便令人头皮发麻。现在分明是白日,可宫内却暗的伸手不见五指。许娆被一个丢弃在地上的西王母木偶绊了一跤,所幸她及时扶住桌案稳住了身形。 “是谁!” 女人尖利的嗓音让许娆眉头紧皱在一起,才只是一日,许念就像变了个人似的。或者说,就像是没了魂。 “这满宫上上下下,除了我,还有谁会来看你?念姐姐。” 许娆话音脱口时连她自己也没料到,原来自己也会有这样一日,用讥讽而非谨慎卑微的语气同许念说话。 她听到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旋即许念发了狂似的朝她扑过来,可又因为视线受阻,狠狠地砸在地上。 沉重的闷响让气氛变得更为阴森,许念的腿恰巧地磕在了昨夜被她打翻在地的花瓶碎片上。 “真狼狈啊,念姐姐。”许娆不紧不慢地点燃烛火搁置在桌上,这星点儿的火光在整个硕大的思过宫显得微不足道。但至少,两个人都勉强看清了彼此的面容。 才短短一个晚上,许念便已经是一副疯癫模样。她穿着那件被撕扯的破破烂烂的白色里衣,脸还有些红肿。凌乱不堪的墨发像是被刀割了一般,长短不一。 许念脸上还有着明显的泪痕,然而眼前的许娆却是打扮得如花似玉。她以往总要用西域进贡的玫瑰露来保养手指,嫩如葱尖。如今许念的指甲里满是污泥,指腹也布上了厚茧。 她嗅到许娆身上的香味后,表情因为愤怒而接近扭曲。“你.....你竟敢用我的香....这是...这是我的.....” 她双眸布满血丝,一边撑着身子想要起来,一边伸出手想要去抓住许娆的裙摆。“你不过是一个庶女.....有什么资格......用这个香。” 许娆扬了扬裙摆,居高临下地看着许娆笑道:“你以前想过自己会沦落于此吗?姐姐。” 许念蜷缩着身子喃喃自语着,许娆又回首瞧了一眼紧闭着的门,锥心道:“姐姐,再高傲的凤凰,被野鸡玷污以后,也会沦落成与野鸡同样的货色。不过您放心.....许清欢,很快会来陪你。你们黄泉下一路相伴,想必也不会太孤单。对了,今晚,我给姐姐找的人,还会再来陪您度过这漫漫长夜。您,好好等着吧。” 许念眼神涣散地看着许娆,她似乎连发怒的力气都没有了,腾得一声倒在地上,不断地抽搐着。 “不.....不会的.....我是唯一的嫡女,父皇很快就会放我出去的.....很快就会,让我出去....到时候,我一定要杀了你.....” 藏匿于黑暗中的影卫悄然无声地从窗边翻出去,避开耳目后来到眉间雪。 许清欢刚巧从青云阁回来,在听完暗卫的话以后,她拿着银针的手悬在空中半晌,无声地叹了一口气。 “让她体面地离开,然后,许娆找来的人,不必留。” “对了。”许清欢话锋一转,将那枚许娆送给她的簪子取下交到暗卫手里,“把这个,扔到思过宫里去。” 倘若许娆步步紧逼,那她不得不违背承诺。只是.....盛长安那里不好交代。 “不过......那又怎样?”许清欢笑着拿起朱笔,在纸上意味不明地画着圆。 为您提供大神 春熙一枝花 的《清欢》最快更新 我心匪石(2) 免费阅读.[www.aishu55.cc] 我心匪石(3) 她不合时宜地回想起先前在青云阁与盛长安的对话,遂将朱笔搁置在一旁,单手托腮眺望着窗外宫墙处伫立的鸟雀。 “看你现在这副模样,我还真是担心你活不过二十。”许清欢一边沏茶一边用余光瞥盛长安,茶叶竖在水面,淡香扑鼻。 盛长安指抵脸庞歪头一笑,道:“小主儿不是一直盼望着咱家死吗?当初是谁说要让咱家死无葬身之地,要把咱家挫骨扬灰,丢到阴沟里去的?” 他没有提及药方失效,像以往一样以讥讽的语气调侃许清欢,眉眼弯似残月,可却看不出丁点儿的笑意。 许清欢回过身,一字一句道:“看在这一世你帮了我很多的份上,我会留你一个全尸。” 盛长安已经换上那件朱红直裰,学着她平日在许铮面前装乖的语气,故意嗔怪:“小主儿还真是心善如佛啊。咱家真是要对您感恩戴德才行,不对.....做牛做马无以回报。” 许清欢剜他一眼道:“如果你不能好好说话,我现在就走。” “行了,咱家知道小主儿日理万机,万般不情愿踏入这青云阁也是想确认咱家这害虫,死没死而已。现在看来,让您失望了。咱家不仅没死,还生龙活虎得很。” 许清欢宽袖下的手一紧,她猛站起身启唇,可又矛盾地将到了嘴边的话咽回去。她的失态只出现在肉眼不可见的瞬间,起身的刹那便已经换上了以往平静的神情。 “是啊,就该让你死在地牢里。” 许清欢又缓缓坐下,将未饮完的茶送至唇边,轻抿一口,苦得让人眉头发皱。 盛长安笑道:“咱家这儿的茶可没有小主儿喜欢的,它们都跟您一样尖酸刻薄,苦得很。” 许清欢虽不喜苦茶,但还是将其咽下,眉头仿佛被一根绳子牵引着往中间聚,蹙得极紧。“所以,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的意思究竟是什么?” 她询问着,吹散茶上氤氲着的热息,等待盛长安的回应。 其实许清欢明白这两句诗的意思,只是她想听他说出口而已。 盛长安眼尾泛着嘲笑之色,雪白的长生辫用红绳束缚令人难以移开视线。他刚要开口,可话音迟迟没有落下。他脸上的笑容收敛了几分,说道:“咱家不懂这些诗的意思。” 许清欢难得见到一次盛长安的失误,明明先前还对她说这两句诗可不能乱说,现在又说自己不懂其中深意。 许清欢也不知是该笑还是该拉下脸来,似乎哪一个都不是最上承的选择。她不是个强求的人,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有些话,哪怕千方百计逼迫对方,也难从口中得到半句。 一杯茶很快见了底,许清欢也找不到继续留在这儿的理由。 谁知盛长安突然问起一件被她抛之脑后的事情:“咱家听说,迟澄那厮向老皇帝请婚,要小主儿同他成亲?” 坏了......她都忘了这件事。 旋即,许清欢脸色阴沉的仿佛能滴出水来。“他不过是想用成亲来将我锁在他身边,监视我的一举一动。就像给金丝雀打造一个极尽华丽的鸟笼,让它慢慢地失去生存的能力。” 盛长安看她视线落在笼子里那只金丝雀上,轻笑低语:“那我亲自放了这只金丝雀,满意了吗?” 许清欢压不住上扬的嘴角,索性不再掩藏。可盛长安话锋一转,又道:“要放,就自己去放。” 她忽然脱口而出一句:“那不是你的东西吗?” 盛长安神色淡淡,说道:“不属于任何人。” 许清欢踱至鸟笼跟前,她拿出门栓,将静心打造的笼子打开。那只金丝雀先是愣在台上一瞬,随即张开双翅飞出牢笼。 盛长安抬眸将许清欢的背影收尽眼底,她盘起发,用木簪束起。明明木簪连宫里品色最差的簪子都比不上,可别在她发间,硬是让他看顺眼了。 “你当真要嫁给迟澄?”盛长安的语气听起来就像是在小心翼翼地试探,许清欢将笼子的门重新闭合以后,轻声:“我为何要嫁他?于公于私,都没有理由嫁与他。” 盛长安哼笑着睨她,“我还以为,我们的长公主殿下仍然痴心不改。” 许清欢轻咬下唇,有些不悦地对上盛长安玩味的眼睛。“盛长安,或许你是真的觉得自己活的太长了。” 盛长安无所谓地耸肩,“的确如此,毕竟就算是死,我也得把你一起带到那阴曹地府,黄泉路上总得有个伴。生不同寝,死却同棺。让我想想.....你在史书里应该会被写成一个甘愿委身于阉人的女子,指不定会成为后世女子不安分守己的一个警示。” 许清欢瞪他道:“你说什么?” 盛长安慢悠悠地启唇:“为了更好的桎梏女子,帝王与史官自然会想尽办法地将你不‘恪守妇道’的下场描绘的惨不忍睹,以此让那些凡夫俗子与之产生可耻的共鸣。实际上,所谓的不贞,不过是为了更好地画地为牢,锁住世间所有女子。” 他又接着说道:“许清欢,你以为你上一世掌权后很风光吗?当然没有。你早就已经被他们钉死在了贞节牌坊,成为了一个有权的疯子。” “不过......”盛长安笑着用舌尖轻顶左腮,“你应该死在与我的斗争里,而不是死在他们的笔墨中。” “所以,我只要还活着。任何人,都没办法让你嫁给迟澄。” 窗外梨花若雪,随风掀起翻涌夺目的蕊浪。凝眸时,宛若看见梨花洒满城墙的石阶。她昳丽容貌胜过春日,眼里漾起的光细碎凌乱。就像被泼洒在艳阳下的水,折射出来的光斑。 玉面丹唇,双眸顾盼生辉。 许清欢乱了心神,又恐被盛长安看出端倪。“嗤.....嘴上说得倒是好听。不过是忧心我又对迟澄生出不该有的情意,还一副大义凛然的模样。” 盛长安凝眸道:“不是担心你对他有情,我不希望你与他成亲,仅此而已。” 他堵住许清欢即将脱口的话,继续说道:“成亲后,你会永远被锁在后宅里,相夫教子。这听起来,比迟澄登基还要让人胆颤心惊,不是么?我不希望你,最后成了一个随时担心夫君纳妾的,糟糠之妻。” 仿佛有一颗石子丢进平静的水潭,惊起一阵又一阵的涟漪。难以平复,不愿平复。 “妹妹想什么这般出神?” 许娆的声音将许清欢拉了回来,她如梦初醒地摇摇头,起身行礼道:“姐姐怎的来了?” “听闻迟将军向父皇请婚,想要与妹妹成亲。我自然是要来贺喜妹妹一番,也好沾沾妹妹的光。” 听到迟澄,许清欢的笑容微不可查地敛了敛。“娆姐姐可真是折煞我了,如今父皇尚在病中,谁知那婚约是否还作数呢。” 许娆眼神深了几分,笑道:“太后娘娘亲自下了懿旨,下月十五正逢红鸾星动,宜嫁娶。” 许清欢本是在饮茶,闻言呛得直咳嗽。她眼尾泛着泪花,心里已经是恨得无法。 怎么偏偏是那个日子。 许清欢强撑着笑容,用方帕擦拭唇角的茶水说道:“的确是个好日子.....” 许娆笑说:“母妃听到消息后连夜为妹妹织了一个求子香囊,里面还放了求子符。我还同母妃闹了一阵,怎的这样的好事轮不到我呢。” 许清欢心里暗诽道:“这么想要这桩好事儿,怎么你不去嫁他。劝人生子,迟早横死。” “妹妹可知,念姐姐才在思过宫待上一晚,便痴傻了。”许娆收敛了神情,故作悲哀地看着许清欢。 她将方帕仔细叠好后仰首道:“只待了一夜,便痴傻了?” 许娆点点头道:“思过宫竟这般的骇人,一晚上便能叫人性情大变。” 这一点是毋庸置疑的,尽管许清欢早在上一世就体会过思过宫的可怖,可现在想起来,仍然会觉得浑身起鸡皮疙瘩。 现在想来,能让她在思过宫撑过七日的,是对于生的渴望,以及对那些人的憎恨。 许清欢意味不明地说道:“姐姐可信神佛?” 许娆猜不出许清欢说这话究竟有何深意,浅浅地摇头后问道:“妹妹信神佛吗?” 许清欢沉吟片刻,说道:“自然是信的。信神佛赐福于我,信神佛救我于苦难之中。信神佛会让我得偿所愿,不必一生蹉跎。” 然而,神佛不曾赐福于她,不曾在苦难之中拉她一把。没有让她得偿所愿,让她一生为他人做嫁衣,万事蹉跎。 许娆一时接不上许清欢的话,只好就着神佛继续问下去:“那妹妹除却神佛,可还信些什么?” “以前我不信命,现在我信了。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 上一世的所托非人,这一世的所爱不仁。 万般不甘最终都会掩埋在黄沙之下,湮没于长河之中。就像将所有码牌推翻重开,孑然一身。 许清欢其实撒了谎,或许上一世的许清欢痴信命与神佛。然而这一世,她只信自己,与那万恶于一身的邪魔。 为您提供大神 春熙一枝花 的《清欢》最快更新 我心匪石(3) 免费阅读.[www.aishu55.cc] 我心匪石(4) “你来做什么?”魏秋衡此次入狱伤了筋骨,左腿被打断,以至于哪怕之后盛长安为他诊治,他此生也只能当一个受人讥笑的瘸子。 江春来听着他冷漠疏离的语气欲言又止,眼里的心疼快要溢出来了一般。 魏秋衡仍是戴着面具,明明他们离得那般近,可江春来却觉得仿佛有一条渡不过的长河横跨在他们二人之间。 “这就是你不肯见我的原因?魏秋衡。”江春来瞒着所有人从府里偷跑出来,还被那黑心的车夫骗了一半的钱财,只为看看魏秋衡的伤势。 比起盛长安,他受的伤要惨烈的多。魏秋衡的手掩在被褥下,紧攥成拳。青筋暴起,指节都捏得泛白。 为什么不能让他如愿以偿一回,每每狼狈不堪时,总会让最不想见的人瞧见。 “郡主,自古乱政的宦官不会有好下场。盛长安是,魏秋衡亦是。”他终究是舍不得对她历声训斥来赶她走,只能无可奈何地叹一口气。 江春来吸了吸鼻子,笑道:“才不是.....你本就没有乱政。你不贪钱财,不搜刮名器美人,在外的府邸都没有那些个大臣的气派。你做的每一件在天下人看来罪无可恕的事情,都不过是再为皇帝收拾烂摊子。有了好事,便是君主英明。办了坏事,便是东厂心怀鬼胎。” “郡主!慎言!”魏秋衡双手抵在床榻上艰难撑起身子,他不知道自己府邸里,那些别有用心之人会不会安插了眼线。哪怕是让他们发觉江春来看望他,都好过让他们以此来参江家一本。 “我不是什么郡主!”江春来突然朝魏秋衡吼道,她颤抖的声线和眼里积攒的泪水让魏秋衡到了嘴边的话又很没骨气地咽了回去。 他缄默了一瞬,低下头。 “我这样一个半人半鬼的走狗,不值得你三番五次袒护。” 豆大的珠泪从江春来眼眶里滚落,一滴又一滴。她越是这样,魏秋衡就越是不敢看她。他知道自己是怎样的污泥,怎敢去玷污那未被脏水洗涤的白莲,那炙热的艳阳。 “当年,魏府满门抄斩,唯有长子魏时衍寻不到尸骨。他们都说他死了,死在后院的那场大火里。是吗?” 魏秋衡身子一震,掩藏在面具之下的脸浮现出的恨意与惊恐几乎叫他快要意识涣散。 她知道了吗?不.....不能让她知道。 江春来一步又一步地走近,是她主动打破了魏秋衡在他们之间设下的屏障。每一步,踩在木板上细微的声响,都像一把刀在切割着魏秋衡的神智。 那场大火,和阿娘在他脸上亲手刻下的,丑陋狰狞的伤疤,让他得以苟活于世。因为大火而致使一只眼睛失明,左臂与腰腹的烧伤痕迹并没有随着时间而流逝,反而愈发深刻。每每到阴冷潮湿时,都会像万蚁噬心般痛苦难耐。 江春哽咽道:“魏时衍,你还要骗我到什么时候?” 魏秋衡已经许久没有感受过那种钻心的痛,满门抄斩的刻骨铭心,自己的不得已“死去”,还有所爱之人在面前,可他与她这辈子终究无法相守的切肤之痛。它们不断地交织凝聚,最后化作他眼眶里落下的一滴泪。 “罢了.....罢了......只当我们是有缘无分。过几日,府里会办赏花宴。我很快,就会嫁给迟澄,成为他唯一的妻子。” 魏秋衡的瞳孔不可置信地震缩,一刹那周围静的只剩下努力搭建的理智骤然崩塌的声音。 “为什么.....要嫁给他?”魏秋衡话音一落便惊慌失措地起身,顾不得疼痛抓过桌案上的药。方才药效已经过了,他不能用这样刺耳可笑的声音同她说话。 “魏时衍,我心匪石。或许,你我此生注定无缘。” 在盛长安出狱的半个时辰后,江春来便接到一封密信。 想要扳倒迟澄,光靠盛长安与许清欢是绝对不够的。他需要一个棋子,安插在迟澄身边。哪怕迟澄对她有戒备,也没有关系。他只是需要这样一个人,待在迟澄的身边。 并且,唯有江春来能毁掉迟澄打得这一手好算盘。 太后最为疼爱的女儿嫁给江煜沉三十余年,而江春来更是从小养在甄南身边陪伴她,直到近几年江夫人身子不大好,江春来才回去侍奉母亲。论家世,也是迟府高攀。只要江春来去闹一闹,求一求甄南。便能让迟澄只娶她一人,从而帮许清欢逃离迟澄的掌控。 一开始,盛长安还担忧不能说服江春来。谁知送信去没一会儿,他的死士便带回了江春来的回应。 她自然是答应他。 因为,迟澄野心太大,父亲在官场上与迟家为政敌。其次,他曾想杀魏秋衡,还对许清欢不利。 江春来走后,魏秋衡才敢将面具摘下来。镜子里倒映着他曾经吓哭过孩子的面容,也将他的泪流满面收尽眼底。 ...... “对了,我先前送给妹妹的簪子呢?怎的不见妹妹戴着了?”许娆半眯着双眸,话里的侧面敲打亦是一种危险的讯号。 许清欢从善如流地撕开许娆的试探,笑道:“簪子就在妆奁里呢,昨天梳洗后不小心摔到了地上,可心疼死我了。生怕再摔一次,便放了进去。毕竟,这可是姐姐给清欢的一片心意啊。” 许娆眼神深邃了几分,淡笑着啜饮一口茶水道:“妹妹这是哪儿的话,若是妹妹喜欢,过几日我再差人送些过来,多拿几个,就不怕摔了。” 许清欢笑着颔首问道:“不过,清欢一直有一点不明了,还望姐姐能为清欢解答。” “别人都称掌印为九千岁,他们有的人敬他,有的人畏他。世人亦分为两拨,一拨为他前仆后继,阿谀奉承。一拨对他笔墨讨伐,或是像迟将军一样弹劾进谏。可掌印却只为姐姐一人折腰,当真是和话本子里的英雄难过美人关一样啊。掌印,莫不是喜欢姐姐?” 许娆本来已经做好许清欢给她挖坑的准备,岂料她却问出这么个叫人琢磨不透的问题。许清欢也察觉到许娆似乎并不喜欢别人说盛长安对她有情,不过想来也是。她一向自恃清高,哪怕她对盛长安有情,也惧怕这世俗,和那些闲言碎语。 “妹妹说笑了,掌印不过是待我好,又怎么会牵扯到男女之情。况且,现在妹妹才是掌印身边最重要的人,不是么?” 许清欢问出这个问题实际上也不过是想要探探口风,盛长安究竟对许娆抱有怎样一种感情。可是看她的回答,许清欢更是坚信,盛长安对她好,不过是因为他们是盟友。他对她的好,总是掺杂着利益。而他对许娆的好,却是发自内心。 许清欢心里虽苦涩,可面上依然带笑,叫人看不出任何差异。 “这样啊,承蒙姐姐吉言。” 许娆一开始还以为是自己听错了,但看见许清欢认真的神情以后,心里惊愕不已:“妹妹.....你方才说什么?” 许清欢不慌不忙地加茶水,说道:“姐姐对掌印无情,可我对掌印,情深意重啊。” “恨不得每一日都能与他待在一起,希望他的眼睛里只有我。我想与他成亲,与他长相厮守。” “你再说一遍?!”许娆突然厉声吼道。 她猛地站起身,可很快就从这样荒诞的失态中回过神来,故作恨铁不成钢地说道:“妹妹!你糊涂啊!长安他哪怕只手遮天,也不过是个阉人!更何况身为女子,怎么能将这些情爱直截了当地说出口!” 既然要做戏,不如做个全套。她在给许娆心里埋下的那些种子一个破壳的机会,她虽曾因为冯禧立誓不伤害许娆,但那是在她不伤害自己的前提下。盛长安那边的确很棘手,可若是许娆对她出手遭反噬,他也没办法去真的怪罪她。她,也不会欠他什么。 “姐姐,我知道掌印是阉人。可那又如何!难道就因为他是阉人,就不配和常人一样娶妻生子吗?我就是心悦掌印,而且我也是做好了被万人唾骂鄙夷的准备。” 许清欢一边说,一边还不忘讽刺许娆一番。 看着许娆颤栗的肩膀,一种恶趣味在许清欢心头蔓延开来。她早就知道盛长安在眉间雪布满了眼线,反正盛长安也清楚她说这番话不过是为了刺激许娆,所以她哪怕说得再怎么惊骇世俗都无所谓。但是许娆说的话,却会一字一句地传达给盛长安,并且能让他明白,他珍视之人对他的真正看法。 也算是许清欢对盛长安微不足道的一点报复。她说过,等到迟澄死后,她才会慢慢跟盛长安算账,但现在让他伤心一番未尝不可。 许清欢强忍着唇角噙着的笑意去看许娆,她眼里的怒火反倒让许清欢更忍不住想要讥讽。许清欢自个儿也意识到了,这一世的自己不像上一世那般死气沉沉,或许.....像江春来那样的人,并没有什么不好的。 两人话不投机半句多,没过多久许娆便拂袖而去。恰好许清欢也有些困意,便躺在榻上小憩。而在青云阁,正提笔写字的盛长安听完先前安插在许清欢那里的婢女所说的,许娆的话以后。连停顿都不曾有,“接着说。” 那婢女似是有些难以启齿,最后还是红着脸兢兢业业地把许清欢说的话一个字不落地说给盛长安听。 本是规整的字越写越凌乱,再听见那句想要与他成亲时,盛长安终于是手一抖,在宣纸上划出一道长痕,墨洇透了整张纸,将除却巫山不是云这句诗,覆盖的完完整整。 为您提供大神 春熙一枝花 的《清欢》最快更新 我心匪石(4) 免费阅读.[www.aishu55.cc] 我心匪石(5) “她当真是这么说的?”盛长安将墨染的宣纸折叠,修长的指骨夹着纸张边角递到烛火上。很快,火舌吞噬纸张,被他随手扔到地上,化作灰烬。 这婢女向来是不敢直视盛长安,打着哆嗦说道:“回掌印的话,小主她.....的确是这么说的。” “嗤,估摸着是故意说给咱家听,好让咱家去怪罪娆主。”盛长安指节轻叩桌面,表面上云淡风轻甚至有些不屑,可泛红的耳尖还是被婢女偷看瞧见。 “行了。”盛长安一挥袖,“下去再好好盯着她,她若是有什么小动作,全都要告诉咱家。” 婢女福身离去后不久,只听见一阵略有急促的脚步声。盛长安不必抬头,都知道会在这个节骨眼找他的人是谁。 他已经习惯了许清欢身上的檀香,道:“小主儿还真是无事不登三宝殿啊,平日里不见您来青云阁来得这般热枕,一遇着事儿了,便来找咱家。莫不是又想用一碗银耳羹来收买咱家?” 许清欢发间的步摇缀着的珠串摇晃碰撞,她出声道:“这次连银耳羹都没有。” 盛长安被许清欢气笑,嗤了一声看她道:“空手来?小主儿还真是两袖清风啊。” 许清欢随意寻了一处位置落座,在许娆走后不久,一个暗卫便给她送来了密信。让许清欢感到不可置信的是,这封密信是江春来派人给她的。 “所以.....你看了信的内容吗?”盛长安蜷指抵着头扫她一眼。 许清欢摇首回应道:“尚未。” “那根据小主儿的意思是?” 许清欢将信拆开来看,江春来的字迹小家碧玉,清新娟丽。与她时不时会有的狂草不同,这也是许清欢第一次意识到,这样的字似乎更好分辨些。 楚清澄虽是清风明月,但字迹却不是正楷工整,反倒是像天上翱翔的雄鹰,不羁狂放。许清欢一直临摹他的字帖,故而也学到了几分精髓。 许清欢看完后沉默许久不只一语,她向来敏锐,遂询问道:“盛长安,你莫不是疯了?” 盛长安早就料到许清欢会是这么一副神情,他尽可能地忽视她眼神投射来的锋芒,说道:“一个愿打,一个愿挨。咱家只是给那小郡主提了个无伤大雅的建议,采取与否全看她个人。” 许清欢怒极反笑道:“哦?你把刀递给了别人,本身的意思不就是拱火吗?” 盛长安闻言声音也冷了几分,道:“许清欢,别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你若是真嫁了迟澄,就是坏了我的好事。不仅正中他下怀,你自个儿也要被迟府那些条条矩矩束缚成一只蔫巴的趴儿狗。” 许清欢气得一跺脚,盛长安懒懒散散地睨她一眼,顿时怀念起上一世那个清冷如谪仙的女人。怎的到了这一世,性格差了那么多?莫不是被夺舍了? “倒是咱家难为长公主殿下了,毕竟咱家不过一介阉人,擅自主张帮您也是咱家的罪过。是咱家妨碍了您这辈子洗清孽障,重新做人。”盛长安拖腔带调地说着,嘴上一口一个罪过,实际上把许清欢给贬得面红耳赤。 盛长安认真地看着许清欢,问:“长公主殿下,究竟是真的想要帮那小郡主,还是为了自己能少一些负罪感?” 以往,许清欢若是听见旁人唤她长公主殿下,都会觉得脸上多了几分光。她乐衷于看那些人对她俯首称臣的模样,唯有盛长安,总能把这个称呼喊得让她浑身有毛虫爬过般不自在。 “再说了,长公主殿下凭什么认为江郡主不能应付迟澄那厮?她可是跟在魏秋衡身边的人,论手段,或许比起您还差了一点。但若论头脑,殿下您的学识,似乎都还没——” 许清欢沉着脸看人时总有不怒自威的感觉,明明只是表情略显阴沉,就已经堵住了盛长安接下来的话。 实际上,经过方才盛长安的话,许清欢也已经冷静了下来。 即便她担忧江春来,可这是她自己的选择。想要将眼线安插在迟澄的将军府可谓是难如登天,但若是江春来嫁入迟府,哪怕是迟澄对她万般防备,这世间也没有不漏风的墙。 那张紫檀雀纹翘头案上摆着一套精美的茶具,盛长安随手拿了一个芙蓉白玉杯给许清欢,他微微昂首靠在椅上。今日才回到东厂,许铮怠惰朝政又逢重病,政务全都堆积在了他的桌子上。 许清欢虽理解了盛长安的意思,但还对他说自己胸无点墨一事耿耿于怀。她遂取来朱笔,将一张发皱的纸认真抚平。 到底是多年的死对头,盛长安一眼便看出来许清欢这是要自证。他双手环胸忍俊不禁,等着她写出来的诗。 狻猊香炉的袅袅白烟缭绕在殿内,碧瓦雕甍,缸内的睡莲似乎因为夏时未到,含苞待放。缕缕碎光透过雕花窗棂一齐倒落在桌案上,许清欢与盛长安对坐,提笔托腮,构思着。她微垂的桃花眼仍能看出一些盎然的生机,胜过上一世那双深邃无波,让人永远无法探及到情绪的眼睛。 她垂首写字时,好似所有的光都落在了她头上。倒真一副菩萨样,只是.....盛长安仍然觉得缺了些什么。 许清欢撂下笔抬眸,只见盛长安修长的手蜷握着笔杆。接着,额头微凉的触感让她始料未及。 笔尖红墨点朱砂,惟道凝眸胜春华。 盛长安将手移开时竭尽全力地抑制颤抖,良久的沉寂围绕在他们周身。这样匪夷所思的举动让许清欢的心宛若停了一瞬,风拂过时也变得温和,将香烟吹散开来,檀香的味道就这样充斥在整个青云阁。 “你以前用的香,好像不是这个。”许清欢没由来地冒出这句话,朱笔触额的一瞬间,所有的不可言说都在心里生根发芽,蔓延全身。 盛长安的呼吸愈发急促,再怎么努力地去克制也无济于事。 眼前人与他纠缠了整整一辈子,他最憎厌的这张脸,也无数次随着潇潇细雨一同搅扰他的梦境。纤长而浓的鸦睫下,犹如桃瓣的双目熠熠生辉。檀唇雪腮,延颈秀项。 疯了.....真是疯了。 盛长安低下头逃避似的不敢去看许清欢,他本就生了个雪白皮肤,脸颊上宛若醉酒的酡红也愈发明显。这几日的天气凉爽,根本没办法用炎热来当理由。 或许是觉得这样太过显眼,盛长安故作无事的抬起头拽过许清欢写诗的那张纸。 香肌玉露凝脂,檀郎笑,红鸾帐垂。花落竹影摇曳,软榻动,莺啼娇笑杨柳羞。 盛长安腾地一下起身将那张纸扔到一旁,咬牙切齿道:“你.....” 许清欢反倒是淡然得多,将纸捡起来轻声道:“我觉得我写的很好,毕竟你给我的那本诗集只有这样的诗。” 瞧见他涨红的脸以后许清欢才反应过来盛长安应该是在害羞,这一新奇的发现叫她得了趣。许清欢背手而立一副审视的神情,“盛长安,你莫不是想到了什么不干不净的东西?” 许清欢的话不大不小,正正好好戳进盛长安的心坎儿。他竟有那么一瞬间,想到了那旖旎香艳的画面。 盛长安连反驳都反驳不了,许清欢拿着纸走到他身侧,面无表情地读道:“香肌玉露凝脂,檀郎笑,红鸾帐垂。花......” “住口!”盛长安恼羞成怒地厉声吼道,还不忘挪动身子与许清欢拉开距离。 许清欢实在是不明所以,一开始她刚瞧见那本诗集时也会有所羞赧不解,可看多了,也就习以为常。盛长安既然有这本书,怎的比她反应还大? 许清欢不合时宜地回想起上一次盛长安蝎毒发作时的癫狂,当时也不见他像现在这副扭捏样。 蝎毒..... 闹了许久,她终于回想起来正事。 盛长安偷摸着去看许清欢时,才发现她脸上的表情不大对。他很快旋身,问:“怎么?” “断肠草的种子,你应当是有的。你想活命,就把种子给我。”许清欢敛下睫羽,声音轻飘飘的。 她翻腕看着自己手上还没完全消退的疤痕,哪怕用了阿胶膏也不见效果。恐怕,这道伤疤要跟着她一块儿入土为安了。 许清欢看着盛长安良久,不禁为自己爱上他这一事实感到荒诞。若是以前的她知道的现在的自己,无可救药地爱上宿敌。应该会气得吐血三尺吧? 艳阳高悬,不少高门贵妇都执着扇子在游廊乘凉。江府庞大而又金碧辉煌,雕栏绣柱,阁道涂满了鲜艳夺目的颜料。 江春来一袭玉兰色滚边锦袍,飞霞妆让她多了几分妩媚。只是那张以往明艳动人的脸蛋,如今染上了掩不去的黯然。 迟澄被父亲强压着来到江府赴宴便一直是垮着脸,许多女眷想要上前与当今圣上跟前的红人交谈,也被他冷冽的眼神震慑的不敢上前。 江春来敷衍着那些人的阿谀奉承,目光在环顾四周后终于找到了迟澄。他手执茶杯,无心赏花。 江春来遂起身,咽下所有的苦楚换上恰到好处的笑颜。春光落在她娇靥,她缓步走上前,吴侬软语道:“不知迟将军可否赏脸陪我去一旁赏花?” 迟澄听到她的软语后眉头紧蹙,但一想到江春来与许清欢关系密切,终究还是舒了眉点头。 “能陪郡主赏花,乃迟某之幸。” 为您提供大神 春熙一枝花 的《清欢》最快更新 我心匪石(5) 免费阅读.[www.aishu55.cc] 我心匪石(6) “春日宴,绿酒一杯歌一遍,再拜陈三愿。一愿郎君千岁,二愿妾身常健,三愿如同梁上燕,岁岁长相见。” 桃之夭夭,灼灼其华。江春来的指尖轻轻划过花瓣,拂去一滴水珠。她眼尾的红妆远远遥望,不知道的人还以为她哭红了眼眶。 迟澄一身玄色对襟袍,一阵风过将他额前的碎发扬起。“郡主可是有思慕之人?”迟澄随意地扯出一个话题,目光却随着飞走的鸟儿远去。 江春来轻轻“嗯”了一声,呢喃道:“有,不过也不会再有了。迟将军一战成名,又是貌比潘安,只怕整个谪阳,没有多少女子不愿嫁给您。” 迟澄眼波深邃,滚嗓溢音:“郡主谬赞了,迟某不过一介粗野武夫罢了。” 江春来微抬眼帘,“那,迟将军可有心悦之人?” 她本以为迟澄会回避这个问题,不料他却大方地承认:“自然是有的,只不过,迟某终了一生,也难博她真心笑颜。” 江春来疑惑道:“为何?” 人压抑的久了,就会变得隐忍克制。从出生在迟府的那刻起,他就注定一生不得做自己。加之那些错综复杂的前世记忆,明明该是个鲜衣怒马少年郎,却活的像八十岁老翁般沧桑无望。 “若要说实话,其实我也不知。”迟澄微不可查地轻叹,仰首见苍穹飞鸟之自在。他眼睑下有着一圈淡淡的乌青,薄唇紧抿都快成一条线。“人总有自己必须要去做的事情,我有想要实现的抱负,而我所心悦之人,却生来便是要与我对立。” 江春来扯着唇轻笑一声道:“果然是伤春悲秋啊。” 半个时辰过去后,对弈投壶的人们好生热闹,江春来抬扇掩面勾唇,笑意却不达眼底。婢女秋水正拿着茶盘,被江春来唤过去以后俯耳,一闪而过的惊慌被拥挤的人群遮挡。 秋水匆匆离开后,江春来看着娇艳的桃花,浅浅地勾起唇畔。 她认真地估算好时间后,寻了个得当的理由悄然离开趋炎附势的人群,朝后院最偏僻的厢房走去。 江春来每走一步心就又悬了几分,这事儿若是让爹爹知道了,指定是要打死她。手里的丝帕被攥得发皱,汗珠顺着额角淌落在颈侧。江春来咬咬牙,才走到门口,果不其然听见里面的闷响。 江春来将手搭在门闩上,牙齿都在打颤。该不该拉开门.....迟澄以后是一定会成为江家政敌的,江春来毕竟常常跟在魏秋衡身边,官场权谋的肮脏她并非一无所知。再然后,迟澄对魏秋衡下死手,便是想要削弱东厂势力。他看似是博得皇帝欢心,实则是去学曹孟德挟天子以令诸侯。 江春来心一横,将门闩拉开,素掌覆在门上轻轻一推。才只是略微抬颌,就已经对上了那双野兽般猩红的双眸。 迟澄在喝下那杯茶后不久便觉得浑身不适,脸颊泛起一点薄红,身子滚烫得都能煎蛋。恍然间只记得自己的小厮搀扶着自己,由一个侍女领去了厢房。 他身子一震险些跌坐在地,拼命克制着体内翻涌的邪火,一字一句咬牙道:“江郡主,迟某身体不适,还望您作回避。” 不得不说,迟澄生的是极好,只一眼便足以叫人魂牵梦绕。然而江春来却只扫了他一眼,便故作担忧地走进屋里。 她那双柔荑轻轻覆在迟澄的肩膀上,水眸潋滟,娇艳欲滴的檀唇更是让人想要一亲芳泽。“迟将军?您这是怎么——” “啊!” 迟澄拽过江春来的手腕将她反压在榻上,意识就快要濒临涣散。就在他俯下身去时,那张娇靥忽而变做许清欢清冷的容颜,还有萦绕在耳畔的两句话。 “你可愿以你的性命起誓,永远效忠我。” “澄只此一生,不负大齐,不负百姓,唯负一人。” 宫门将要下钥之际,那辆黄金马车递了令牌。马夫扬起鞭子,缓缓驶出宫门。 盛长安手持书卷研读,许清欢则是继续捧着那本“诗集”学习。以盛长安的话来说,便是她在学习一种颇为新颖的诗。 “所以,你又得到朱贺的消息了?”许清欢眼都没抬一下,专心致志地品读着书中的黄金屋。 盛长安沉吟片刻颔首,许清欢又道:“又是径山寺?你去了那么多次,找出他了吗?” “不曾。” 他今晚的情绪很不对劲,许清欢能感觉的出来。好像自出狱后,盛长安便一直是这样的疲态。月明星稀,银光流泻。马蹄声踏破了一地的清辉,斑驳的竹影若隐若现。 “那如果这次去了还是没寻到他呢?”许清欢问出心里的疑惑,盛长安究竟是想要找到朱贺,还是不想要找出他。 盛长安闻言放下手中的书卷,嗤笑道:“接着找,天涯海角,都要把他找出来。” 许清欢窥探到他语气里的不对劲,试探地问道:“若真要找,何不去一趟阴曹地府。” 她这句话听起来是打趣,可更多是在小心地探出一些关于朱贺的信息。 “想让我死直说,许清欢。” 盛长安很好地避开了许清欢的问题,握拳撑着颧骨,一声叹息若有若无。 “我当初险些死在除夕,被朱贺捡取净了身入宫。他教我读书写字,教我明是非,辨善恶。我也得知,这个让无数人艳羡的秉笔太监未入宫前是一个悬壶济世的医者。我习医时,不知用银针扎过他多少回。他提拔我,栽培我,将我视为亲儿子。后来,朱贺受他人栽赃,我只得去炼丹来献给老皇帝,以求护他周全。嗤,谁知之后他为了保全自己,推我出去挡刀。再然后,老皇帝给了他一条活路,我却被打了二十大板,去刷恭桶,清茅厕。” 盛长安回忆了片刻,接着说道:“后来,我得罪了姜慕春,寒冬腊月跪在雪中,奄奄一息时得娆主所救。自那以后,我便发誓要不择手段地往上爬,也要找到朱贺,把他千刀万剐。” 他在说千刀万剐时,声线是那样的颤抖。许清欢的半张脸被阴影所遮挡,她知道盛长安说的是实话。但是,实话不全。 他先前告诉她有关万俟玉部的事情,许清欢才猛然回想起,上一世待在万俟玉部的时候曾听万俟玉册说过,当年万俟玉部的单于的一个婢女诞下一个孩子。 那孩子出生后,生母难产而死,单于也因为打猎摔下山崖毙命。雷鸣一连连着三日昼夜不分,之后又因为白发被视为不详。在许铮未继位之前,万俟玉部大败南梁,随后将他送入南梁作为质子,之后被囚在恭亲王府。 不会.....那么凑巧吧。 可如若真是她所想的那样,那么盛长安架空皇权作威作福,祸害南梁的原因便是因为身为质子所遭遇的所有不公。 “我倒是没想到,这天下还有你找不出来的人。”许清欢偏过头,“你现在这样,真像是自欺欺人。” “呵.....论自欺欺人,谁能比得过你啊,许清欢。” “青出于蓝胜于蓝,在自欺欺人的方面,你比我还要炉火纯青些。” 许清欢不甘示弱地怼回去。落花洒满车顶,暮色迟迟。盛长安许久没有出声,更像是为那段不堪过往镀上一层沉重的色彩。 “真找着他了,你又要怎么办?”许清欢的声音也低了三分。 又是许久的沉寂。 “如果能找到的话,再说吧。” 突然,一支箭划破夜的沉寂,正中车夫的眉心。马受了惊撅起双蹄,颠簸使得许清欢惊叫一声。还未来得及做反应,又是几支箭刺破车帘钉在盛长安的耳畔,在他太阳穴擦出一道血痕。 许清欢双膝狠狠地砸倒在地上,酸痛感从膝盖逐渐转向全身,惹得她眼尾泛红痛呼一声。 手腕忽然被那人攥住,许清欢被盛长安带入怀中,一滴血珠滴落在许清欢的鼻尖。 “估计是冲着我来的。”盛长安屏息凝神,不知道下一波箭攻会什么时候来。没了车夫,受惊的马漫无目的地乱跑着。盛长安的下巴抵着许清欢的发顶,双手紧紧抱着她。 “要不是带了你这么个累赘出来,我一个人就能解决他们所有人。”盛长安埋怨着许清欢不懂武功,一边嘴上不饶人,一边又将她抱得极紧。 “若不是你,我也不会遇到这种事!”许清欢怒气冲冲地吼回去,但还是在担忧他的伤,哪怕只是一个小伤口。 “杀盛贼,得安宁!除阉狗,南梁兴!” 为首的男人嗓音粗犷,举着火把大喊着。其余的江湖义士也附和着他,正所谓一腔热血只为兴南梁。 可他们殊不知,南梁的根已经烂了,没了盛长安,也会有陈幽王。没有陈幽王,也会有千千万万个反贼,恶徒。 一个人投掷飞镖割断了束马的缰绳,马车失去重心朝前倒去。 盛长安轻啧一声眉眼染上不耐,他以前不是没有遭过他人正义凛然的刺杀。若只有他一人,哪怕没有死士也能轻松地除掉所有人。可偏偏带上许清欢这么个病秧子,但出乎意料的是,让盛长安感到后怕的,不是自己会被连累。而是,他担心他们会迁怒于许清欢,又或者有人认出了许清欢,让她从此被钉死在与阉人有染的耻辱柱上。 盛长安呸了一口,他拿出一个骨笛凑到唇边吹响。夜晚的沉寂更是凸显了骨笛的刺耳声。刹那间,先前街巷里几个看似醉醺醺的地痞突然就有组织地朝那几个江湖义士冲去。 “当心他的死士!” 只见一道黑影,方才射箭的男人脖颈便多出一道蜿蜒的血痕。喷涌而出的鲜血溅了盛长安满脸,就像是沾到了什么脏东西一般,他厌恶地抬袖擦拭。听到身后的脚步声,他本能地弯腰躲过劈来的砍刀,他猛一抬腿踹在那男子的下巴,屈肘猛击他的眉心。 他抬起手扼住那人脖颈,一发狠,便听见骨骼碎裂的声音。那男子登时没了气儿,双腿无力地悬在空中,又被盛长安托着砸向其他想要杀他的人身上。 许清欢隔着窗看向盛长安,他雪白的发上也溅上了血,就像是被夺目殷红浸染的雪被。他眼里杀气腾腾,不同于以往带着戏谑的杀戮,而是恨不得斩之后快。 “就是因为有你们这样的苍蝇,我才见不到他.....” 盛长安喃喃自语着,将扇匕刺入一个人的胸膛。鲜血很快洇透了那身粗布麻衣,他身边的死士也将其余的人尽数解决。 一个人站在房顶见了这一幕惊恐万分,可他分明记得那黄金马车里不止盛长安一人。他大叫一声搭起弓对准马车,射出的箭被一把投掷过来的刀打偏。 盛长安一袭青衣鲜血淋漓,他握着扇柄每一步都带着极大的压迫感。盛长安如鬼魅般来到那男子身后,轻声说道:“咱家的人,你有几条命去动?” 只一柱香的时间,所有行刺的人都已经毙命。盛长安烦躁地挥手示意死士处理尸体,他的手拂开一点帘幔,又松手由着帘幔落下。 他身上全是血,很臭,很脏。 盛长安低垂着眸子,低声说道:“我派人送你回去。” 他在等着许清欢的回答,尽管他已经知道她不会答应,但他还是要浪费一点口舌去问她。 “现在怎么去径山寺?”许清欢声音幽幽,从马车里传来。 她永远都是这样,偏要与他唱反调,偏要与他对着干。盛长安觉得这样的情感甚怪矣,他发自内心的觉得,这一生血污会成为许清欢好几日的噩梦。明明以前最盼着的,就是许清欢梦魇缠身,郁结于心。 “你就这么喜欢同我作对吗?许清欢。”盛长安好似又回到他们尚未联合的那段时期,语气冷淡,又嫌弃她。 马车里的人良久没有吭声,但当许清欢掀开帘幔扶着车辕走下来时,月光都落在了她脸上,那张脸美得不可方物,犹如无暇的羊脂玉。 “我们本就是宿敌,现在.....徒步去径山寺,还是看看附近有没有车夫。” 为您提供大神 春熙一枝花 的《清欢》最快更新 我心匪石(6) 免费阅读.[www.aishu55.cc] 春将尽(1) 月华如水,蛐蛐儿的聒噪声顺着风挤入耳道。许清欢注意到盛长安被刀割破的袖口,他顺着她的视线往下看,摆摆手道:“破个口子罢了。” 他们两人挨得近,但又保持着一定的距离。盛长安用清水洗涤过手后,才为许清欢拂去肩上的残败落叶。 两人相继无言,打更人为他们指了路。被笼罩在一片沉寂中的径山寺,借着月光看起来是那么的祥和。许清欢的鸾凤带上系着一根孔雀翎羽,清冷的容颜被月光镀上一层银边,远远望去好似薄雾缭绕在脸庞。 夜深露重,径山寺的大门紧闭着。盛长安轻盈地跃至墙头稳稳落下,良久不见许清欢的影子,遂问:“难不成还要我抬着你上来?” 在墙另一边的许清欢应声道:“好。” 盛长安无奈又翻回来,许清欢也没有什么避讳的,直接张开双臂等他抱着自己翻墙。 反倒是盛长安,看着她张开双臂朝自己走来顿感无措。“啧.....男女授受不亲这句话,你究竟听到了哪里去?” 话虽如此,但盛长安还是上前一步将许清欢捞到怀中打横抱起。许清欢本能地搂住他脖颈,见他轻松越过墙以后问道:“这些,又是谁教你的?” 盛长安唇角扬出凉薄的弧度,“又想来打探什么?” 被戳破心思的许清欢也不觉窘迫,反笑道:“以前也不见你这般不喜我调查你。” “以前是以前,现在是现在。” 将许清欢放下以后盛长安摸着黑走向大堂,许清欢跟在他身后时不时会被一些小石子绊一下。然而盛长安却丝毫没有这样的困扰,想来.....他对径山寺的所有布局了如指掌,不像是只来过几次的样子。 盛长安轻车熟路地从门侧的草丛里寻出一把铜钥匙,锁孔扭转,推门而入。 “干爹!” 正忙着批红的朱贺闻声抬首,见盛长安匆匆跑来虽是面无表情,眼里却是带笑的。他温声训斥道:“没规矩!这要是在陛下面前,非得扒了你的皮不可。” 年仅十四的少年还稚气未脱,连发都不好好绑便朝朱贺跑来。如雪的长发似瀑垂在腰侧,一双狐狸眼呈着骄傲。 “干爹,今日我得了陛下的赏赐,我也用不了这上好的羊脂玉,倒不如给干爹您。” 盛长安还套着不合身的绯红蟒袍,似是要炫耀般围着朱贺转了一圈。笑时露出两截虎牙,远比往后那副不变的笑颜要温暖的多。 朱贺头戴紫金乌纱帽,一边用朱笔在奏折上批阅圈点,一边抬手将盛长安递过来的羊脂玉推了回去,正所谓是两手不误。 “这东西库房里随便挑都是,咱家用不上。圣上给你的赏赐,你便好生收着。这几日咱家叫你学的诗,可有背熟?” 一听朱贺提起诗,盛长安便面露窘色佯装没听见,默不作声。 朱贺被他给气笑,抬腕就在盛长安的脸上画了一个圈。“今日若是背不完,你可别再想吃那芙蓉蟹。” 盛长安见状赶忙缴械投降,快步坐在朱漆雕花椅上有模有样地捧着书。朱贺嘴上还念叨着他,实则早就已经吩咐了厨子去做芙蓉蟹。 前两年在宫外捡着盛长安的时候,朱贺一直觉得他活不过一月,岂料盛长安命硬得很,撑过了高烧和净身。 此后,他身边就有了第一个叫他干爹的人。 “去把手洗净了,以免又出个什么毛病。”朱贺边笑边对盛长安说道。 朱贺对盛长安抱有很大的期望,他天资聪颖,阅书过目不忘。又是个机敏懂得看眼色的,只要自己还在一日,便能庇护他直至弱冠。 朱贺与军营里的颜太尉关系密切,自从发觉盛长安骨骼惊奇后,便时不时带他出宫,让他跟着自己行医,跟着颜太尉习武。 他虽是冷面,但心肠却比旁人热的多。那时的司礼监也还没有像现在这般只手遮天,朱贺便是安分守己,还会帮宫里的小太监小宫女医治。 然而好梦不常有,好景不长留。何若愚当时身居内阁,上书弹劾司礼监滥用职权谋私。 先是将泄洪致使大批良田被毁,百姓流离失所的罪名安在朱贺部下的头上,又将被侵占的三十亩田归到朱贺名下。 就在盛长安为朱贺奔波劳碌,想要证明他清白时,两个锦衣卫突然将在宫外的他抓捕进北镇抚司。受尽酷刑也未能叫他吐出一星半点朱贺的不好,直到盛长安奄奄一息被带到乾清宫。 朱贺将所有的罪名都推给了他,把自己摘得干干净净。 盛长安的眼睛在听到朱贺与自己撇清关系的那一刻猛然睁大,他忽而就像发了疯的野兽拼命地挣扎着,眼里的恨意如刀刺向朱贺。 死罪可免,活罪难逃。那一通乱板几乎要将盛长安的魂打散一半,在寒冬腊月里,他身下流出的血将那一小块雪地染得殷红夺目。在万俟玉部倍受欺辱,不得不以质子身份来到南梁。在恭亲王府人人可欺,活得不如一只狗。本以为得了上天的恩赐,遇见朱贺。 殊不知,他才是彻底将自己推入囚笼之人。 自此,朱贺被遣出宫宛若人间蒸发。而盛长安也从未放弃过寻找他,嘴上常说着若是找到了朱贺,有百种方法叫他生不如死。 可每一年前往径山寺,都是无果而归。 漆黑中,镀金的大佛盘腿而坐,身畔的观音慈祥温润。风声聒噪,佛龛上的一盏莲花灯被盛长安点燃。微弱的光芒让许清欢勉强能看清盛长安的容颜,他耷拉着嘴角,黯然神伤。 “所以,究竟是你的暗卫寻到了朱贺的踪迹,还是你只为寻一个来此处的理由?” 许清欢心里已经猜到了个大概,当年朱贺究竟是否真的是要用盛长安来挡刀,她持以否定。私吞田产的罪行足以让盛长安挫骨扬灰,怎么可能只打他几十板子就轻描淡写地带过。 “你的问题太多了,许清欢。”盛长安的语气淡淡的,连眼皮都没有抬一下。 许清欢从未见过盛长安拜神的模样,她记得他曾对她信仰佛陀而嗤之以鼻。而如今,盛长安却露出从未有过的虔诚,屈膝跪在蒲团上,问她:“我从不信神,也从未拜过神。你们都说心诚则灵,不过在我看来,佛祖应该是不会去听我的愿望了。” 许清欢听他自嘲的呢喃,心里生出一丝不该有的怜悯:“既然知道佛祖不会去听你的愿望,还跪在这里做甚?你的死士不是说,朱贺就在径山寺里吗?” 盛长安望着巨大的佛像良久不吱声,望眼欲穿,也看不透神像慈悲面下的心。 佛陀怎会聆听邪魔的愿望。 “是啊,他就在这里。可是.....” 一刹那,流转的月光就像一层薄纱笼罩在径山寺上。在那盏莲花灯的照映下,他瘦削的下颚被阴影所勾勒,许清欢难以移开视线,她不确定她是否花了眼,否则怎会看见盛长安泪流满面。 “我找不到他了。” 盛长安连落泪都是无声的,他的语气与以往没什么两样,平平淡淡毫无波澜。甚至没有抽噎,或者是吸气。仿佛此时此刻泪水夺眶而出的人,不是他一样。 南梁一年春 朱贺替许铮揽下了这私吞田产的罪责,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但许铮从农民手里夺走的这三十亩田地,造成了一个村落的人吃人。诸侯蠢蠢欲动,煽风点火企图制造□□。唯有推出一个替死鬼处以极刑,才得以平民愤。 何若愚本就与朱贺不相对付,又奉许铮命令,弹劾上书。偏偏盛长安为朱贺奔走,竟在短暂时间寻到了为朱贺脱罪的证据。许铮怒上心头欲处死盛长安,最终朱贺以全部身家和甘愿削弱司礼监权力为代价,与何若愚许铮达成了交易,留下盛长安一命。 而他也在那一天偷溜出宫,为盛长安铺好以后的路,最终被锦衣卫刺死在径山寺最偏僻冷清的厢房里。 上一世盛长安苦寻无果,却在这一世,在许铮服用丹药的梦呓里听到了有关当年之事的只言片语。 他每每来到径山寺又不做寻找离去,只是为了留给自己一层浅淡的希望。或许朱贺还活着,只是他在他来找他时,逃走了。待他走后,他又会回到径山寺,秉持最危险之地为最安全之地。只要盛长安找不到朱贺,那他就还有活着的可能。 然而今日,死士前来报告,在那间最破旧的厢房里,找到了朱贺的绝笔信。 所有的希望在这一刻被击碎,支撑盛长安寻找朱贺的恨意也在得知此事时荡然无存。只剩下无尽的懊悔后怕,和痛彻心扉。 盛长安不知在蒲团上跪了多久,他通红的眼眶再一次积满沉甸甸的泪,可最终只是仰起头,来抑制泪珠落下。 “许清欢,恨远比爱要更深刻,纯粹。”他嗓音暗哑,无望地摇摇头。 许清欢抿着唇,眼前人此时就像一个空洞的人偶,他终于卸下了那些让她生厌的假笑,取而代之的是无尽的怅惘。 她轻声说道:“盛长安,承认爱,远比放下恨要难。” 推开那扇尘封的木门,年久失修致使脚踩在木板上时发出刺耳瘆人的嘎吱声响。盛长安提着油灯,橘黄的暖光将这间禅房照亮。 在木头都已经腐烂的抽屉暗格里,盛长安弹去指尖沾染的灰尘,将那张泛黄折叠的信纸展开。 这是一封字迹潦草的信,甚至连见字如晤都没有。 信上的第一行字是:万俟玉檀,当你看见这封信时,我的尸身或许都已经被虫蛀空。 我此生跌宕起伏,福祸相依。我亲手种下苦果,最终作茧自缚。伴君如伴虎,君心难测,官场权谋更是防不胜防。 我曾为你起名为盛长安,是期盼着盛世长安。我虽是一介残缺的阉人,但亦知善恶,明是非。 从这开始,朱贺的笔迹便越发的凌乱,每一个字都挤在一起,叫人难以辨认。 我知你半生艰苦,也知你并非至纯至善。你背着我向陛下献药,拉拢权贵,攻于心计。子不教,父之过。自古权宦难得善终,我非先例,却是警醒。 我已经在宫外帮你打点好了一切,过几日会有人将你带出宫,偏安一隅也好过在那虎狼之地勾心斗角,艰难求生。 游鹤虽逝,玉檀依旧。 在往后,朱贺的字迹便无法再辨认出来。信被封存在暗格里太久太久才被发现,而今他已经一条路走到黑,再无回头的可能。 盛长安紧咬着下唇才勉强能不恸哭出声,他就像一个犯了错的孩子般颤抖着,等待父亲的教训。可是,他的生父不要他。他的养父,早已长眠于黄泉之下。 在一片泪眼朦胧中,盛长安的眼神却越发的狠戾。他要颠覆南梁,要让南梁的根被毒虫啃噬。唯有屠戮整个皇族,方才解他心头之恨。 他本就是活在阴沟里的邪魔,憎恨众生,欲斩佛陀。 为您提供大神 春熙一枝花 的《清欢》最快更新 春将尽(1) 免费阅读.[.aishu55.cc] 春将尽(2) 一股凉薄的晚风将烛火熄灭,整个佛堂又坠入了无边的黑暗。径山寺后山成片的桃花被月光洗涤得更加艳丽,就在许清欢心疼之际,盛长安已经擦去泪起身。 她听着他起身时衣摆拂过地面的细微声响,漫漫长夜,人的感官总会无限地被放大。让她察觉到了盛长安身上的不对劲,许清欢蹙眉唤他名字道:“盛长安?” 他没有给予回应,只是重新点了灯。 灯光的阴影描绘着他根根分明的鸦睫,抬眸间眉宇一片阴鸷。盛长安将那封朱贺的绝笔信拿起,在火舌即将舔舐那本就泛黄脆弱的纸时,许清欢冲到他面前将信一把夺下。 盛长安猛地回首,眼里杀气腾腾。许清欢将信放在身后,质问道:“你又在发什么疯?盛长安。” 她的声音驱散他眼底的阴翳,而阴翳散去后,是更为浓烈的恨意。盛长安宽大的手掌扶着额,弯着腰疯魔般狞笑。 许清欢眉头紧锁,她不知道信上的内容,也对盛长安态度的突然转变而感到不解。 “许清欢。”盛长安淡淡地唤出她的名,“你喜欢我?” 他的话语像一把刀,正中她心扉。 许清欢试图从盛长安的语气里找出以往的调侃,很可惜.....并没有。 她对接下来即将发生的事情隐隐不安,却没有一丝畏惧地回答了盛长安的问题。 “是啊,喜欢你。” 得到她的回答后,盛长安并没有流露出太多的神情。一个人的转变,与她最接近的人是可以直观地感受到的。 许清欢仍然将那封信护在身后,她在等待着盛长安即将向她投掷来的利刃。 “哈.....你真是疯的不轻。喜欢上,一个杀过你的人。” 许清欢一时语塞,她曾高高在上地指责那些与宦官对食的妃嫔与宫女,而今自己却也成了后人口中的笑柄。 盛长安漫不经心地整理着衣裳,笑问:“许清欢,我们何不如敞开天窗说亮话,这样.....也好决定我们之后还要不要继续站在一起去扳倒迟澄。” 凉薄调笑的话语盘旋心头,比起那微不足道的苦涩,许清欢更在意的,是盛长安后半句话的意思。她沉声道:“敞开天窗说亮话?你想要听什么?” 盛长安高大的身影几乎挡住了所有的光,“你说你喜欢我,那若是我要毁了大齐,杀光皇室所有人,包括你呢?” 尽管许清欢一早就想过有一天他们终将面对这个问题,但是她没算到的那一步偏差,是爱上他。 “天下苦盛党已久,自然是斩草除根。”许清欢低着头,语气幽深。 “哈哈.....”盛长安早料到许清欢会是这个回答,他质问道:“那你有什么资格说喜欢我?” 没有资格。 的确。 她没有资格替那些死去的人原谅盛长安,也没有资格以皇室的身份去喜欢他,更没有资格,浪费重来一次的机会。 或许真是她被那一时涌上心头的情愫冲昏了头脑,竟拿天下来与盛长安博弈。 盛长安背过身对着她,低语道:“许清欢,我帮你,救你全是因为你尚有利用价值,不曾掺杂过一丝真情。别忘了,上一世你是如何杀掉我最在意之人。” 许清欢的表情在听到这句话以后终于有所动容,“若不是许娆作茧自缚要来害我,我怎会对她下手。” “既如此,若不是春荷三番五次受你指使坏了我的好事儿,我又怎会杀了她?” 一刹那,心中的万千愤慨被勾起盘旋于心头,许清欢仍能保持着面上不显,说道:“看来我们为数不多的平和也终于破碎了。” 盛长安倏忽间扬起唇畔,他走向她,“现在,还喜欢我吗?” 温热的鼻息点洒在耳垂,盛长安微侧首,故意用唇轻触许清欢耳畔。他眸色不明地挑起许清欢的一缕发丝在指尖轻捻把玩,唇瓣往下厮磨着许清欢的颈侧。 “你想要从我身上,得到什么呢?得到虚伪的爱意,得到因为蝎毒常年冰冷的怀抱,还是想贪图那不同寻常的鱼水之欢?”盛长安就像蛊惑人心的狐妖,话语亦是刺的人疼痛难耐。 回应他的是她的无言,盛长安也不急,自顾自地开口:“你知道我最恨你什么吗?我最恨你这副正义凛然的模样。明明是因为私仇才与我作对,却要说是为了社稷,为了许宸。不过我倒是没想到,你竟会因为甄南的一句话,心甘情愿地护着许宸直到死。” “可是.....”盛长安轻咬着许清欢的脖颈,听她倒吸一口凉气的声音,将帝王家最肮脏的一面,活生生剖开在她面前。 “你以为许宸会留你吗?他当然不会。帝王怎会允许一个手握大权的人伴在自己身侧?许铮不就是最鲜明的例子吗?而你,却还是痴傻地为他奉出自己的一生。” 盛长安的话虽然是将许清欢的心活生生地撕成了两半,却没有半句虚言。 “你会败,是因为你太相信真情。相信迟澄,相信许宸。男子本就薄情,帝王更甚。这世上,除了自己,没有任何人值得你相信。真是可怜啊,许清欢。最信最渴望真情之人,身边却无一人真心。” 许清欢心头一震,指甲快嵌入肉里也不觉疼。“你的攻心计,未免太浅显了些。”她被盛长安虚抱着,只能接着月光仰首望佛像。我佛慈悲,却又一次将她推向命运的交叉口。 如今,她是该叹一句命运无常。 漫天的银光坠落在许清欢身旁,那双眸子里方才还有些不知所措,被这场突如其来的寒风熄灭。直到盛长安的手扶住她纤细的腰肢,许清欢才堪堪启唇:“这是你的怜悯?” 他不作回答,她也不追问,只是将双手攀附上盛长安的肩膀。 华裳渐落,佛龛下身影交织。所有的话语都湮没在密密麻麻的吻中,指甲抓出的痕迹深深浅浅。许清欢仰首时看见的,是被囚在地牢里等死的自己。她止不住的颤栗,低喘出声。 盛长安鼻尖淌落的一滴汗,恰好的落入许清欢干涩的眼眶。指尖沾染的血污很快被洗涤,他将她翻过身来。 究竟是谁不敢去面对谁。 夜色朦胧,又是一阵花枝乱颤。良久,云雨初歇。 回首时见幡,只此一眼后,幡动不止。 待许清欢离开后,盛长安仍待在佛殿徘徊。她方才潮红的媚态,和眼里的清明都让盛长安不禁在想,究竟是谁疯了。 不过,这也是盛长安下的一步险棋。如若他们二人一直联合在一起,才是中了迟澄的计。公主与祸乱天下的宦官同流合污,只会让那些见风使舵的蠢才对他群起而攻之,赔了夫人又折兵,让迟澄捡着一个便宜。 他当然知道许清欢能明白自己的意思,细想来,被她讨了一个大便宜。 想到这里,盛长安耳尖又红透了个遍。其实许清欢从听见盛长安说起许宸时,就已经明白了他的用意。 他本想着点到为止,谁知许清欢得寸进尺,偏勾着他继续。 那封信被许清欢拿走,盛长安并没有什么意见。利益与杀意共存,虽说他前一会儿还说要杀光皇族,但换个角度想想,许清欢也可以不算作皇族吧。 至于许娆.....盛长安知道她在利用他的庇护来向上爬,他并不介意。况且,许清欢也向他立了誓,倘若许娆安分守己,她自然不会动手。 “嘶.....怎么还是这么热。” 宫门下钥,许清欢本想着随便在外找一间客栈暂且住上一晚,谁知先前戴着的香囊遗落了,银票也全都放在了里面。 “同我住吧。” 楚清澄的声音让许清欢的心在一瞬间提到了嗓子眼,她半天都不敢转过身去面对他,直到楚清澄开口:“不转身吗?是我。” 他还以为她没认出来自己的声音,便又补充道:“你的老师。” 许清欢像个做了错事的孩子般转过身,前些日子她总跟着楚清澄习琴练字,又听他说起以前为僧的故事。 色即是空。 她知道此话的意思并非平常那些文人用来开玩笑的美色,但经过方才的事情,许清欢也不可避免地明知其意还要曲解。 她忍不住轻咳一声道:“老师.....” 楚清澄走上前替她将衣领往上拉了拉,盖住那些引人侧目的痕迹。 “胆子真是愈发的大了。” 推门而入黄梨木的茶几上摆着两盏未饮完的茶,软烟罗帐似有被撕扯过的痕迹。安神的熏香让方才劳累过的许清欢眼皮沉了几分,她咬了咬口腔内侧的肉试图清醒一些。 “老师怎的会在这儿?” 楚清澄难得迟疑了一会儿,“见一个讨厌的人。” “既然是讨厌的人,又为何要见他。” “反正避而不见也会被找上门来,不如直接面对面说清楚为好。” 许清欢颔首落座后,楚清澄又重新给她沏了一杯莲心茶。 回想起盛长安的话,许清欢选择走上一条与前世迥然不同,迷雾重重的路。 那人伏在耳边的低喘声甚是好听,嗓音带着一丝沙哑问她。 “许清欢,你敢在佛像下发誓,你无意逐鹿吗?” 为您提供大神 春熙一枝花 的《清欢》最快更新 春将尽(2) 免费阅读.[.aishu55.cc] 春将尽(3) “过几日的围猎,吾猜你应是要去的。”楚清澄蜷指握着瓷杯抿茶,从许清欢正式成为他学生的那刻起,他的自称也就因此而变。 许清欢有些拘谨地坐在软垫上,似是还在因为脖颈上鲜明的红痕而窘迫。“清欢自是要去的.....” 楚清澄闻言瞥她一眼道:“怎么去?” 围猎虽也会有后妃与皇嗣参与,但大都是宠妃与嫡子。许清欢若是想去,在许铮那儿肯定是过不了关。她啜饮一口清茶道:“总有办法去的。” “还真是无法无天.....”楚清澄叹了口气,他当然猜到了许清欢前去围猎场的目的。或者说,他猜到了大多数臣子前往围猎场的目的。 许铮今日虽已经能下床,但先前的日夜纵欲和服用过量丹药已经将他本就不算健壮的身子掏空。倘若许铮不是一国之君,那么他会是名扬四海的诗人。可偏偏,他是个不称职的皇帝。 贪图享乐前往围猎场,若是出了什么事情,自然是会被归为意外。 楚清澄探腕指尖轻触许清欢的眉心,薄唇微启:“自古以来,女子诞育生灵。而世间所有的战事与死亡,皆由男子所引起。故而阴阳交合,此消彼长。你诞生于世,命格不详。灾星孽缘,本该是此生都难得欢喜。但吾看过你的命盘,所有的线路纵横交错,形成一张复杂得让人眼花缭乱的网。” 一缕月光斜映在楚清澄的鼻尖,他纤眉下的星眸如蕴春水。“天命难违,可吾却发现你的一切都与天命背道而驰,命线分岔。出乎意料的是,你的星宿却是心月狐。一生跌宕起伏,最终立于万人之上。” 许清欢听得云里雾里,只明白了楚清澄的最后一句话。 她以后,可能会当个皇帝。 楚清澄的这一番话,与盛长安对她说的话交连在一起,形成一股无形的力量,推动着许清欢走向一条未曾踏足的路。 “老师.....”许清欢的指腹不断地摩挲着杯面的花纹,“我并非良善。” “嗯,我知道。成大业者,皆非至纯至善。乱世需邪魔开道,成王败寇。” “自古英雄难过美人关。”楚清澄意有所指地看了许清欢一眼,继续说道:“你若要留在深宫,儿女情长就是你此生最牵挂之物。若你志在九重天,儿女情长便是随时可舍弃之物。” “我已还了盛长安的人情,也答应了阿南,带着他去看看盛世的众生繁华。” 楚清澄的脖间的红绳金铃,那铃铛被摘去了铜舌无法发声。亦如这天下无数被堵住唇舌的人,等待着一次畅所欲言肆意笑骂的机会。 许清欢从不觉得自己适合成为皇帝,或是说,从未有人告诉过她,女子亦可称帝。 盛长安从未回应过她的情意,他与她缠绵厮磨,是因为她的主动,和人欲。待到迟澄死后,他们仍然会再次站在对立面,机关算尽,明枪暗箭都不过是晚些来罢了。 她方才在前往客栈的路上已经看完了那封信,她知道盛长安绝不会因为任何一个人,而动摇他覆南梁之心。 自古男子多薄情。 许清欢不禁失笑,“这世间,利用他人真心的人实在太多。” 楚清澄不语,凝眸看她。 许清欢将茶饮尽,说道:“老师,我从不信命。我不会因为自己命格不详,灾星孽缘而郁结于心。也不会因为星宿为心月狐而沾沾自喜。我亦是手上沾满鲜血,利用他人真心,勾心斗角的人。我做不到像圣人一样至纯至善,只是今日受您指点,明确了前路。一盘菜吃久了,终归会腻。这龙位,也该换女人来坐。” “只是.....”她的声音低了下去,“我对盛长安,情深意重。” 他杀了春荷,我亦杀了他的挚爱。他默许迟澄为我送上鸩酒,我亦会在迟澄死后,让他付出应有的代价。 但是,即便如此。 “我没办法欺骗自己,他是我的心之所向。” 她知他罪孽深重,亦知他曾想悬壶济世。她知道他才高八斗,有勇有谋。他是笑面的虎,卸下笑皮却是空洞木偶。他机关算尽,他天真幼稚。披着人皮的恶鬼是他,不断失去从未如愿以偿的人是他。受万人奉承追捧的是他,孤身打马不得善终的,也是他。 “他孑然一身,不会有人坚定的选择他,陪伴他。他至死,都是孤身一人。所以,我想短暂地陪他走过一段艰难的岁月。” 楚清澄有些意外许清欢会这样说,他眼里的惊诧还未来得及褪去,微张着唇:“你.....” 谪阳楚郎舌灿莲,也会有哑口无言的时候。 良久,楚清澄才叹笑一声道:“有些时候吾觉得你真不像一个及笄的女子,更像是花甲之年沧桑的老妇。” 许清欢笑而不语,没有反驳楚清澄的话。 半晌后,许清欢又开口道:“还望老师能再帮清欢一件事,仅此一件。” 楚清澄:“但说无妨。” 许清欢斟酌了一会儿才开口:“我想恳请老师,为我赐字。” 这是许清欢未了却的遗憾之一,当初她满心欢喜地等待着过几日楚清澄为她取字,可尚未等到那日来临,灾祸便找上了门。 楚清澄闻言神色认真起来,许清欢补充道:“若是能今晚得您赐字,清欢往后余生无憾。” 她实在是害怕,像上一世一样,满心欢喜地等待,最终全都落了空。 楚清澄并没有怪她心急,微微颔首后便沉思。 一柱香都快要燃尽后,楚清澄突然开口:“吾本想用佛经来为你取字,后来一想,似乎并不妥当。” 又是半柱香的时间过去,楚清澄才提起笔在纸上写下两字。 “许辛。” 许清欢听后歪着头疑惑不解,“辛苦?” 楚清澄淡淡地饮了一口茶道:“看来往后还得叫你多习书。” “辛,为秋的代表,秋日万物成熟。又代表辛辣,代表痛苦,亦有罪恶之意。然而这并非吾为你取这个字的本意,辛字在古语里,意为刀。” “许辛,当你羽翼丰满时,便会化作撕破天地的刀刃,撕破腐朽昏暗的天地。然而化身为刀,沾染鲜血,终要犯下罪孽。塑刀身的过程,艰辛而痛苦。” “但你非任人宰割的鱼肉,而是为世人道一句不平,为受辱者,苦苦挣扎者开路的,锋利刀刃。” 为您提供大神 春熙一枝花 的《清欢》最快更新 春将尽(3) 免费阅读.[.aishu55.cc] 春将尽(4) 许清欢听楚清澄这一番解说下来不禁多了几分欢喜,若是别的人来解释这个字的寓意,估计是长篇大论用词华丽,而她也会听了半天依旧不懂其中深意。 可楚清澄的解释用词精炼,字字珠玑,叫她越想越是欢喜。 “莫要高兴太早,既要羽翼丰满,那便不可忽视才学。有谋无略,竹篮打水。况且,自古以来博学之人所能看到的东西,也更深更远。”楚清澄打断了许清欢的欣喜,正色教训着他这个胸无点墨的学生。 许清欢其实很想为自己辩驳一番,她写诗也.....罢了,还是别提比较好。 楚清澄提到了才学后,许清欢忽然想起先前许宸念过的一首诗。她遂双手托腮问道:“老师,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究竟是何意?虽然我知道心悦君兮君不知,但是为什么前一句诗要说山有木兮木有枝,这两者有什么联系吗?” 楚清澄眸光闪烁了几下,反问:“你从哪儿听来的这首诗?” 许清欢如实答道:“先前听阿宸念过这首诗。” “今夕何夕兮,搴舟中流。今日何日兮得与王子同舟。蒙羞被好兮,不訾诟耻。”楚清澄低吟浅唱着,温润的音色实在是悦耳。 “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 楚清澄犹豫了一瞬才说道:“越人歌,唱的是两个男子之间的情谊。” 尽管许清欢本就是个惊骇世俗的人,但在听到两个男子之间的情谊时还是惊讶地张开嘴。 她脑海里涌现上一世许宸登基夜所发生的事情,起初她以为是盛长安丧心病狂到要用这种腌臜手段来控制许宸,但现在,她却意识到事情并非如此。 在盛长安领兵叛乱的前一周,许宸便软磨硬泡非要她去游玩散心。再然后,她才走没几日,盛长安就得了兵权。 况且,在叛乱纷争开始后,叛军在两个时辰内就攻破了重重防线逼宫。 该不会是.....许宸给了盛长安兵权,甚至要将整个天下送给他吧。 一股无名之火窜上心头,尽管这只是许清欢没有任何证据的猜测,可这种怒气还是不断地萦绕着她。 结合盛长安在佛殿与她说的话来看,哪怕迟澄没有叛变,最后许宸都会为了把天下送给盛长安,而给她与迟澄安上一个莫须有的罪名处死。 “发什么愣呢?”楚清澄的声音将许清欢的思绪拉了回来,“现在你最先要去做的,是充实自身,绝不可荒废学业。明日回宫后正午你便要准时到达奉天楼,吾会教你读书写诗,研读兵法与权御之术。” 许清欢一听这句话顿时面露难色,楚清澄瞥她一眼道:“学无止境。况且,在吾看来,女德女戒此等书籍,实为糟粕。学这些糟粕,何其愚蠢。” “对了,琴也不可不学。明日吾会为你找来一把适合的琴,从今往后的每一日,你都不可忘却学习。” 许清欢的唇都快抿成一条线,她试图抗议,但又觉得楚清澄说的没错。最后,她只好闷闷地低下头说道:“学生知道了。” 楚清澄见她一副蔫了吧唧的模样不禁联想到家里那只狸奴,给点甜头就恃宠生娇无法无天,教训几下就埋着头闷闷不乐。 细想来,那只狸奴还是阿南.....罢了。 楚清澄敛眸,将话引回正题上:“你与迟澄的婚事,恐怕出了点变数。” 许清欢了然,询问道:“太后娘娘改变主意了?” 楚清澄颔首又摇头:“应该说,不得不改变主意。” “迟澄与你的婚事天下皆知,然而那日迟澄去往江府赴赏花宴,许久不见人影便有人去寻找。最后,是被江春来的一个姨娘给寻着了。据说当时那女人经过一间偏僻厢房,听见交织的喘息声。一开始还以为是小厮和婢女,结果听见了迟澄和江春来的声音。” 楚清澄起身,“想来应是她与她那个姨娘关系不融洽,那女人不顾家丑大叫寻来人,一穿三三穿百,最后所有赴宴的人都知晓了此事。再然后,便传到了太后耳朵里。” “太后虽气恼,但向来将她视为掌中珠,为了保全她的名声,改赐婚迟江二人。本来有人说,让迟澄迎你为正夫人,江春来为侧。但太后也是怜爱你,觉得迟澄弄出这等丑事,你嫁过去名誉也会受影响。” 听了楚清澄的话,许清欢眼神黯淡了三分。她始终记得江春来对魏秋衡那看起来荒诞让人无法理解的情意,记得她少女怀春的神情。自己虽是个恶人,可也明白谁对她是真心实意。 “她的一生都要蹉跎在迟府,明明是明媚的艳阳,却被关在了后宅,掩去了光芒。”许清欢低头喃喃道。 这是她欠江春来的。待到扳倒迟澄时,她一定会亲自去向江春来道歉。哪怕是打她,她也心甘情愿。 楚清澄叹了一声道:“这天底下,被困在深宫宅院的女子,实在是太多了。” 许清欢垂睫默认。 楚清澄仄首看向窗外树上流淌的皎皎月光,谁牵动了谁的心呢?许清欢无法确切地说明楚清澄此刻的神情,纵是她这般懂得察言观色的人,也难以从楚清澄的眼里瞧出些什么来。 纵然有两世,许清欢仍然是看不透楚清澄。他比任何人都要聪敏,知世故而不世故。君子坦荡,傲骨无双。可他,仿佛也被什么给困住了。就像是画地为牢,作茧自缚。 “那,老师又被什么困住了呢?”许清欢问道。 楚清澄一怔,旋即粲然一笑道:“世人皆是被困住的。有人为了那几两碎银一生劳苦,他们为钱财所困。有人为情所困,有人为愧所困。你呢?你觉得自己是被什么给困住了呢?” 这个问题显然问住了许清欢,她支支吾吾半天也答不上来。连她自己都想知道,无形中牵绊自己向前的究竟是什么?是情吗?是权力,是皇宫吗? 似乎都不是。 “这个问题,吾也没法为你解答,唯有你自己在这兀长的一生里,去慢慢探究了。” 楚清澄将发带扯下,墨发如瀑垂下。“夜深露重,该歇息了。明日吾会想办法避开眼目,送你回宫。” 他用银剪将烛芯剪断,轻关上门离去。 而在江府,祠堂的灯火彻夜通明。 “夫君不可啊!囡囡的身子骨如何受的住那二十鞭!”吴夫人哭的撕心裂肺要去拦着手握戒鞭的江戎,眼睛通红一片,脸上泪痕未干。 “我江家怎会养出你这不知廉耻的女儿!你可知整个谪阳都在拿你做笑料,你把我们江府的脸面置于何地!现在整个天下都知道你江春来干了什么好事,你真是胆大包天!” 江春来跪在祠堂已有一个时辰,只觉得双腿都快没了知觉。 “平日里.....平日里你不习琴棋书画女红,去学男子一样骑射本就是天方夜谭,这些我都忍了下来,可你竟敢跟皇室抢人,我.....我打死你!” 江戎推开吴夫人大步上前,只听见扬鞭时带起的风声,落在江春来背上。上好的布料都被这一鞭直接抽烂开来,她整个身子不受控制地往前一倾,火辣辣的疼痛直接逼出了江春来的眼泪。 “唔!”她紧咬着下唇才勉强抑制住痛呼声。 江戎气得面红耳赤胸口起起伏伏,他抬手捂着胸口只觉得一口气上不来。“你....你可知错!” 明明是在质问她迟澄的事情,可是江春来却觉得江戎在问她,爱上魏秋衡,可知错否。 有错吗? 郎骑竹马来,绕床弄青梅。同居长干里,两小无嫌猜。 有错吗? 他教她骑射,告诉她,女子不止是能嫁作人妇,也可以去云游四海,可以经商,甚至可以扮男装逛青楼。 他说,她不必学琴,不必让自己成为后宅的金丝雀。 也是他说,她是翱翔于天际的鹰。 魏家满门抄斩,带走了她心里的光。后来她发现,那束光只是改头换面。是不是阉人有什么关系, 只要他还活着就好了,哪怕魏时衍变成了魏秋衡,哪怕他永远都戴着面具,拒她之千里。 有错吗? “我没错。”江春来的尾音因为疼痛而颤抖着,可语气却是无法撼动的坚定。 江戎一懵,不可置信地又问:“你说什么?” 江春来强撑着身子直起腰,一字一句地说道:“我爱他,我没错。” “学骑射,玩六博,男装逛青楼,弃女德,破女戒。我,无错。” 江春来红了眼眶,咬牙切齿地说道:“我善妒,将情爱挂在嘴边,浓妆艳抹,都无错。” “我不知廉耻跟在魏秋衡身后,也无错。” 江春来嗤笑一声抹去眼角的泪,“既然你们男子可以做,我为何不能?你宠妾灭妻,巴结权贵。嘴上说着阉人牲畜不如,却又巴结盛长安,巴结魏秋衡。你既然可以,我为何不行?” 江戎的身子朝后一个踉跄,吴夫人听见自己女儿的这些大逆不道的言论又痛又怒:“囡囡!你疯了!” 江春来那双星眸早已是泪水波涌,她一笑,仿佛就能融化冰冷的雪。“三从四德,夫为妻纲,全都是歪门邪理!你休想......”江春来哽咽一声,“你休想再继续用这些歪门邪理来抹杀我!” 江戎怒目圆睁地将再一次扑上来拦住的吴夫人踹开,他提起鞭子抽在江春来身上,每一下都用尽了全力,将她抽的皮开肉绽,鲜血洇透衣裳。 “呃啊!”江春来痛的浑身痉挛倒地,江戎宛若失去了理智般怒骂道:“我江家,没有你这个大逆不道的女儿!与其看你继续这么疯魔下去,不如我打死你!” “夫君不可啊!囡囡她只是一时口无遮拦……” “你给我滚开!”江戎转过身怒斥道:“看看你养出来的好女儿!” 就在一片混乱中,祠堂的门忽而被推开。微凉的夜风全然涌了进来,还有那人冷到极点的声音:“太后娘娘有令,请郡主入宫。” 江戎听见魏秋衡的声音后身子不住一颤,哪怕是戴着面具,也能轻而易举地感受到他此时滔天的怒气。 不等江戎开口,魏秋衡就径直走向江春来,他屈腿蹲下将她抱起,手上的湿润感和鼻腔的腥味让魏秋衡眼眸戾气沉沉。 “江戎,你好自为之。” 马车太过颠簸,魏秋衡便一直将江春来搂在怀里。他不敢全抱着她,害怕触及她的伤口。江春来埋着头,说道:“你.....还是不肯摘下面具吗?” 良久的沉寂后,魏秋衡说道:“我抱着你,怎么摘?” 江春来苍白的脸上浮现出一片笑意,她探出手将那块面具摘下。入她目的狰狞伤疤是魏秋衡最不愿向他人展示的一面,他害怕江春来会因此而厌恶她。可她只是用那双柔荑轻抚着自己的脸庞,仰首虔诚地吻着那道伤疤。 “这道伤疤,属于我了。” 他闻言呼吸一滞,忍不住收紧了手。 江春来肩膀上的湿热感让她眼尾又一次泛红,她轻轻拍着魏秋衡的后背,就像以前一样。 翌日。 许清欢发觉盛长安似是有意在避着她,在御花园的凉亭恰好遇见他同许娆对弈,许清欢还未来得及说什么,盛长安便先起身以要务在身离去。 许清欢暗自咬咬牙。 “过几日要去围猎场,东厂事务繁多。长安走了,我便只能缠着妹妹来陪我对弈了。” 许娆似是心情很好,眉眼间一片脉脉笑意。许清欢用余光暼了一眼已经只剩下残影的盛长安,随后笑着应约。 许清欢在围棋上资质平庸,可在五子棋上却是炉火纯青。但许娆却不喜五子棋,她便只能一局输,局局输。输到最后,许清欢干笑两声道:“妹妹棋艺不精,倒是让姐姐都觉着无趣了。” 许娆勾唇,“哪有的事儿?妹妹肯陪我下棋,我本就是欣喜若狂了。” 欣喜若狂.....?许清欢眨了眨眼。 “妹妹陪我去一趟奉天楼可好?” “自然。” 奉天楼重新修缮后少了几分典雅,鎏金镶嵌着波斯进贡的猫眼石的柱子上涂了椒兰,镀上金装的佛像仿佛也多了些世俗。 许娆手执三炷香,跪在莲花蒲团上盈身一拜。她阖着眸,檀唇微翕。 许清欢棠梨色滚边宫装将她纤瘦的身段衬得有些丰腴,在许娆跪下拜神时,许清欢那双桃花眼里倒映着那三炷香。浓密鸦睫下的眼眸如淬了冰,面若观音,心如蛇蝎。 她都快忘了自己有多久没有把心思放在这些琐事上了,以至于苍蝇不停地围绕在耳畔,嗡嗡作响,叫人心烦。 许清欢很少会发誓,因为她从不会遵守誓言,也怕因此而遭天谴折寿。所以,为了能够遵循誓言一次,她决定将耳畔的那只耀武扬威的苍蝇,斩成两半。 毕竟她发的誓,是倘若许娆对她出手,她才会回击。 她早就知道许娆绝对会按耐不住,所以才发了那样一个誓。说到底,也没有违背。 “暗卫.....还真是好用啊。” 接下来只需要等到围猎那日,便可以永绝后患了。 大雨初歇,垂挂在雕红朱甍上的雨珠还不时地敲打一番肥绿的芭蕉叶,月色渐浓烛影摇曳。许清欢盯着手里的书昏昏欲睡,每每看了几行字,那股倦意就铺天盖地的袭来。 白玉桌案上摆放着墨笔,她几次困得垂首,险些让额间多了几道墨渍。 许清欢用手拍了拍脸颊想要让自己清醒过来,明日楚清澄还要抽查她的功课,若是写不好,又要罚抄个十二十遍。 等等...... 她今天似乎就被罚了。 已是丑时,若是要抄完这二十遍,只怕她今夜都不必睡了。 这样一想,许清欢总算是有些清醒了。细微的脚步声从屏风挡住的门外传来,许清欢长睫微掀,怔了一瞬。 “你来做甚?”许清欢带着重重的鼻音问道。 盛长安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只是将一大卷本子扔给她。 许清欢垂眸一看,发现是她今日被罚抄的内容。整整二十遍,一字不差。甚至连字迹,都与她的极为相似。 许清欢面上虽不显笑意,可心里却是笑浪阵阵。 至少,不必她来抄了。 “还真是受宠若惊,九千岁亲自为我誊抄——” “哼,咱家哪有那个时间帮你抄这些,自作多情。不过是昨日把你.....”盛长安话音一顿,“咳.....还疼吗?” 许清欢也知道了盛长安是在说什么,她单手托腮意味不明地笑了笑,道:“不疼。” “那今日?”她又问道。 盛长安的指节都还在发颤,他将手背在身后用力擦拭着指尖的墨渍。“小主儿还真是个没脸没皮的,这样的话都说的出口。” 许清欢一听便蹙起眉头,反驳道:“这种事情你情我愿,怎的我便成了没脸没皮?总不至于是你不行——” 盛长安语塞了片刻,旋即上前一步扼住她后颈将她带上前,“小主儿.....咱家是来跟你谈正事儿的。” 初尝云雨得了趣,许清欢眼波流转地看着他。她忽然觉得,自己拆了自己的台,真是一件十分丢脸的事情。 上一世将阉人贬得一文不值,尤其是对盛长安,她亲自赐名给他盛狗,如今..... 解起他衣带来,倒是熟练得很。 为您提供大神 春熙一枝花 的《清欢》最快更新 春将尽(4) 免费阅读.[.aishu55.cc] 春将尽(5) 和亲的花轿在路过市集时迎得无数人拍手叫好,粗布麻衣的百姓一边忙活着自己的事儿,一边毫不吝啬地赞美许清欢。 而她独坐在花轿上,腿已经坐的又麻又涨。她将仅剩的钱给了一个跑腿的,为了买一盒自己从未尝过的糕点。 然而百姓的赞美不是在赞美她,而是在赞美那个把灾星送到万俟玉部,不仅帮他们止了战乱,还能祸害万俟玉部的万岁爷。 轿子外的喧闹声戛然而止,许清欢本想再掀开帘子来看,不过后来一想,这些事又与自己何干。她收回手,看着轿子里喜庆的红漆,多像用无数个去和亲的女子的血涂抹上的。 盛长安会出现在这儿是旁人没想到的,他走在最末端,却没有人敢忽视他的存在。为许清欢跑腿的侍从拿着糕点回来看见盛长安时,心都快要吓跳出来,急忙跑上前请罪。 “九....九千岁,奴才是奉了公主的命令去给她买糕点....您看,这糕点可还要——” 他还未说完盛长安便截了他的话:“蠢才,她既想要,给她又何妨。左不过一个和亲的棋子,满足她的愿望,也算是慰籍。” 盛长安的视线飘向花轿,看着那帘子被掀开一点儿又合上。 就像奉天楼的经幡,被风吹起一个微小的弧度,又堪堪回原位。 所有人都伫立在原地大气不敢出一下,除夕每个宫妃皇嗣,官居三品以上的人都要跟随皇帝来奉天楼祈福。皇帝作为第一个祈福者,会受到上天的庇护。 然而许宸身着龙袍头戴冠冕,却不敢贸然上前。他低着头,用余光去瞥盛长安。 一袭绯红对襟蟒袍,袍身宽松下垂延至双膝,头戴冠乌纱描金曲脚帽。腰系着御赐的玉带,鹿皮絮棉软缎靴。 他半束着发髻,只用一条朴素红绳绑住发。盛长安素来不喜过多的配饰,只觉徒增累赘。 他不动,就无人敢上前半步。 盛长安背手而立,也没有只言片语。 就在众人心慌慌地等着他迈上前一步时,许清欢却坦然地将手中的细娟扔给春荷,拿了三炷香便跪在蒲团上盈拜。 许宸看得出来她在生气,气他对盛长安畏手畏脚。 众人见状倒吸一口凉气,可是又不得不承认,这天底下敢这样对盛长安的,也只有这位长公主殿下。 盛长安的表情果不其然地冷了下来,他轻哼一声走上前,撩袍而跪于蒲团。 他本就不信神佛,随手拿了一炷香便讥讽道:“长公主殿下为了这神明的庇护,还真是煞费苦心。” 他们各占一个蒲团,却没有人再敢上前在他们身侧。许清欢声音清冷,毫不掩饰语气里的嫌恶:“与你一起,当真是污了本宫的眼睛。” 盛长安起身将香插在炉里,又重新覆下来说:“长公主殿下,你看咱们方才跪在这儿,像不像一对乞求姻缘美满的佳侣?” “像是像,不过不是佳侣。更像是向神明乞求让对方先死的怨偶。” “这个说法,咱家很喜欢。” 是黄沙漫天时充满怨恨的重逢,是奉天楼看似无心的戏谑。也是合作时,仅有的片刻温情。 元家曾有一次惨遭灭门的经历,元荀屡次上书进谏,天下苦盛许二人久矣。 如今天下战事虽平,可盛长安依旧是“站着的皇帝”。而许清欢,则是众臣眼里藐视礼教伦理,不守妇德的妖女,揽权于身又四处拉拢人心,还去经商,一身铜臭味。 元家截了许清欢的货物三次,又派江湖义士在她出宫时行刺,侥幸捡回一条命后,她才将怒火发泄出来。 盛长安来的时候,一块墨砚不偏不倚正好砸在他脚边,溅起的墨汁弄脏了他的衣摆。可盛长安不怒反笑,道:“长公主殿下怎的发了这么大的脾气?” 许清欢看见盛长安以后似乎并不意外,她沉声道:“何事能让九千岁大驾光临?” 盛长安上前,俯身在她耳畔道:“自然是来助长公主殿下,一臂之力。” 他温热的吐息喷洒在许清欢的耳垂,过分的酥麻。 喷涌而出的鲜血溅了许清欢一脸,她面无表情地俯视着抽搐了几下便彻底没了气息的女人。 “娘!”元禾撕心裂肺的哭喊声打破了整个元府的死寂。 对于元禾,许清欢是有愧的。哪怕自己所爱之人心悦她,许清欢也不曾对元禾有过嫉妒。她是个温情似水的女子,也曾温暖过许清欢的心。 “抱歉,但是顺我者昌。况且,元府功高盖主,大肆兼并土地。” 许清欢的声音比以往要低很多,她不敢去看元禾,不敢去看她怨恨的表情。 “许清欢!你就是个没有心的怪物!你就该被千刀万剐.....” 即便是家破人亡,元禾依然说不出更恶毒的话语。她抱着母亲冷下去的尸身,哭得撕心裂肺。 就在许清欢动恻隐之心时,一只手忽然环上她的纤腰,将她带入冰冷的怀中。 “如果你再不把你的手拿开,别怪本宫给你剁下来,盛长安。” 盛长安依旧是面上带笑,“那咱家可真是害怕啊。不过,在剁下咱家手之前,不如先剁了她的脑袋,以绝后患。” “罢了,她是迟澄的心上人,本宫留她一条命。” “荀则。”她唤出一名暗卫。 元家庭院里的佛龛里供奉着观世音,许清欢遂轻抚手里的檀香佛珠,虔诚地跪拜。 “啊啊啊啊!” 元禾凄厉的叫喊声听得许清欢直蹙起眉头。 荀则很快来到许清欢面前复命:“殿下,已经剜去她双目了。” 许清欢微微颔首,又想起什么来着,遂开口道:“本宫险些忘了,今日之事不能叫迟澄知道。元府被灭门,是仇家所为。” 她递给盛长安一个眼神,他便心领神会。 盛长安笑道:“也不知道你的人聪不聪明,怎么得也得让她不能出去乱说,乱写吧。” 许清欢补充道:“其余人,皆如此。免得他们出去,败坏了本宫仅剩的那点好名声。” 荀则会意,遂将元禾连拖带拽地拉到屋子里。 许清欢知道,这儿肯定还藏着一些人和老鼠。 她接过盛长安递过来的帕子,细细地擦拭着脸颊上的血。 不带一丝感情地说道:“处理干净,所有老鼠。” 许清欢走出元府时脚步虚浮,一个不稳就像前倒去。盛长安眼疾手快地抓住她的手,这时候还不忘嘲讽她一番:“旁人都说长公主殿下生得一副菩萨相,又娇弱如纤柳。啧啧,谁知殿下佛口蛇心,手上沾满鲜血。” 许清欢咬着牙回道:“本宫现在没力气与你扯皮。” 盛长安哼笑一声:“咱家知道,所以,让您一回。” 被盛长安背着往回走时,皎洁的月光倾泻下来,将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盛长安说道:“如果咱家是你,绝不会留元府任何一个人。你留下的人,不止是元禾吧。” 许清欢淡淡启唇:“不过是留下几个老弱病残苟延残喘罢了,能掀起什么风浪?荀则会处理好一切的。” 盛长安最大的错误是留下许清欢,而许清欢最大的错误,则是留给元府喘息机会。他们双双殒命那日,普天同庆。 元府百人被杀至仅剩五人,却依然能跟着迟澄掀翻盛长安这座看似屹立不倒的大山。 然而就在迟澄登基之夜,本该是与皇后元禾共度良宵。可他却没了踪影,满宫上下急成一锅粥,最后是一个小太监在华阳宫找到喝得似醉如痴的迟澄,看着他泪流满面眼眶通红的模样,一时间忘了言语。 新皇登基当晚无影无踪,最终在华阳宫被奴才寻见。向来一丝不苟的迟澄,在那晚哭得犹如一个孩子般,嘴里不停地念着一个人的名字。一个,亲手被他杀死的人的名字。 重来一世,许清欢最初的目标是杀掉盛长安与迟澄。如今,却也变了很多。 落在地上的衣裳交缠在一起,盛长安看着许清欢皓腕上的条条疤痕,他没有多问。 他只是吻着那些伤疤,许清欢感到一丝酥麻。檀唇轻启,还未来得及吐出些什么话,盛长安便俯身下来吻她,唇()舌()交缠。 良久唇离,许清欢抬手轻抚着盛长安的脸庞,可一要启唇,他便又压下来,细吻好几遍。 最后,所有的话语都被堵在口中,帐内鸾凤颠倒,将她的呻(防和谐)吟也一并堵住。 一个时辰后,云雨才歇。 有些滚烫的水对于许清欢而言却是刚刚好,她双手撑在桶的边沿,盛长安便着一袭浴衣步入可以容纳两人的木桶里。便为她清理,便说起正事:“过几日围猎,应是有人要对许铮下手。” “许铮还不是该死的时候。现在他死了,正中那些人下怀。到时候,定会有大批人给你加上弑君之罪。” 盛长安闻言舌尖轻顶口腔内侧,笑意攀上他眼梢:“我死了,不就正合你意吗?现在迟澄那厮喜欢你,我就算死了,你也有个好归宿不是么?” 盛长安本还想继续说下去,被许清欢一个眼神给瞪了回去。 “不会说话,就闭上嘴。” “想让我闭嘴,也拿出点诚意啊。” 许清欢半天才反应过来盛长安的话,遂回首环住他的脖颈,她的脸不断地凑近,阖上眼吻着他。盛长安搂着她腰肢的手逐渐收紧,一吻终了,他嫌不够,便又吻咬着她细颈。 许清欢微微仰起头哼了几声,他们这样罪无可恕的人,也会贪恋某一不能长存的时刻。 意乱之际,许清欢又听见盛长安说:“许清欢,我真是两辈子,都栽在你手里了。” 他的话叫她浑身一颤,盛长安双手捧着她的脸啄吻,许清欢自己都没发觉,她说话时声音是何其的颤抖。 “你说什么?” 盛长安又吻了她,声音有些沙哑地说道:“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 “许清欢.....再来一次好不好。” 为您提供大神 春熙一枝花 的《清欢》最快更新 春将尽(5) 免费阅读.[.aishu55.cc] 春将尽(6) 婢女快步走向桌案,又要小心着不发出声响。这几日许娆心绪不佳,罚了好几个奴才的月钱。秋儿紧抿樱唇,颤巍巍地打开炉盖。 “这几日的香似乎与之前的不大一样,味道浓了几分。”卧在榻上的许娆虽是阖着眸假寐,声音却没有半点的困意。 秋儿吓得手一抖,急忙回复道:“是盛公公听闻小主这几日睡不好,便让奴婢加几味安神的药材进去。” 听到盛长安后,许娆才微睁开眼道:“这样啊,这香的味道甚好,以后每日都点这个香好了。” “是,小主。” 自从许念死后,许娆虽是快活了一段时间,可慢慢地,她梦里总会出现许念那张血淋淋的脸。一开始,她还只当是噩梦,可接连不断地梦见许念,更像是梦魇缠身。 “哼.....不过一个愚蠢善妒的草包,也想扰我的梦境。”许娆拿过一旁的扇子,春日将尽,天气也热了起来。才只是躺在榻上一会儿,便浑身是汗。 聒噪的蝉鸣声更是叫许娆烦不胜烦,紧握着扇柄眼神一凛。 哪怕许念已经不会阻碍她了,可她现在却还是那个无人在意倍受冷落的公主。许清欢有救驾之功,又与盛长安来往密切。本该由她受着的欺辱,全都落到了她头上。 “真是个灾星,但凡与她靠近一点儿,都要沾染上晦气。” 不过很快,她也能把许清欢给连根拔出。斩草若是不除根,春风吹又生。 “我让你带来的东西在哪?”许娆侧首询问贴身婢女夏荷。 夏荷躬身道:“回小主的话,奴婢已经寻来了。” 许娆满意地颔首说道:“不错,且让我这个四妹妹再好好地享受一段无忧无虑的时光罢。在这深宫里,谁最终都会变得面目全非,倒不如我帮她一把,让她永葆这美好的年华,带着一颗蠢得可笑的真心,去投胎到一个好人家。” 仕女屏风后一个人影身子颤抖了几下,便悄无声息地离去。 许清欢醒来时,已是日上三竿。 她本能地伸手向旁边摸去,却反被那人抓住手腕,调侃了一番:“小主儿是觉得昨晚还不够尽兴?” 许清欢侧过身揉了揉惺忪的睡眼与盛长安四目相对,柔软的指腹意味不明地摩挲着盛长安的手背,说道:“你这几日,还真是悠闲得很啊。” “身子抱恙,怕万岁爷的病气让我身子更加不爽。况且,东厂还有魏秋衡打理。” 许清欢知他把所有事务都扔给魏秋衡以后忍俊不禁,在盛长安的印象里,许清欢似乎很少会有这般开怀的笑。她的笑,除却冷笑与假笑,便是唇角淡淡地勾起一个弧度。 她的笑靥如花,胜过窗外的暖阳,更叫他觉得欢喜。 盛长安将许清欢又往怀里带了带,他敛去眼底的黯淡,轻吻她的额角道:“那,再陪我休憩一会儿可好?” 许清欢点头,随后闭上眼睛。 盛长安从小就明白一个道理,好梦不常有,好景不长留。短暂的欢愉会像侵入体内的毒一般,让人失去思考的能力,从而放松警惕,最终难逃死于非命。 春日尽,就会是他们再一次站在对立面的时候。 盛长安不是一个为情所困的人,许清欢更甚。她看似有情实则无情,莫说是自己,就算是上一世的许清欢,只要知道了迟澄有叛心,都会毫不犹豫地将他一并埋葬在元府。 他在佛殿给她的所有提示都已经是仁至义尽,故作冷漠时,盛长安能看穿许清欢眼里掩藏好的哀伤。与她缠绵时,他也能看见她眼底的欲望。可即便是有了肌肤之亲,也难以琢磨她的心。 过几日的围猎,会是许铮的断头台。盛长安并不打算出手,因为等待着这个机会的人,实在是一只手都数不过来。 顺其自然,船到桥头自然直。 只是,许宸继位后,许清欢也会如何呢? 或者说,自己又该当如何? 她从不是一朵养在后宅深宫的娇花,也不是软糯的兔子。她是一把锋利淬毒的刀刃,让人心生畏惧。 许清欢是多灾多难,百姓处于水深火热之中的南梁的土地神。而他,却是要颠覆南梁天地的,十恶不赦的邪魔。 守护与颠覆,犹如水火不可相融。 爱意与杀机此消彼长,盛长安凝视着许清欢没有戒备的睡眼,她自然垂下,犹如蝶翼的长睫被他轻轻吻过。白玉似的脸庞和未点朱却胜如血的檀唇,在故意地牵引着他,前来擢取。 盛长安俯下身将吻印在许清欢的颈侧,手也将她的寝衣推了上去。 迷迷糊糊间醒来的许清欢被堵住了双唇,她察觉到盛长安的情绪不大对,却也没有多说些什么。只是环住他的脖颈,双腿犹如灵活的蛇般缠住他的腰身。 他慢慢地向下,只听见她含糊不清的话。 “轻点咬.....别.....” “小主儿,当真是个水娃娃啊。这可比咱家喝过的所有琼脂玉液,都要甜。” 五日后。 许铮身着玄色龙袍头戴冠冕,垂下的珠串被风吹得微微晃动。此次祭天于奉天楼,少数臣子与宫妃皇嗣伴君身侧,盛长安没来,便成了魏秋衡伴在许铮身边。 许清欢跟着众人三次叩拜,心却隐隐不安。她不知他出宫是为何,只知他蝎毒发作,此时定是蜷缩着身子隐忍极大的痛苦。 “四妹妹!到你去祈福了!”许娆小声地在她耳畔提醒道。 许清欢如梦初醒接过许娆递来的香,仄目去看已经长高了些的许宸。 她似乎从不了解她的皇弟。 许清欢上前一步双手微躬握着香,先是站行拜礼,再屈腿跪在柔软蒲团上,执香三叩。 “一愿国运亨通,众生繁华。二愿逐鹿天下,登高台万人之上。三愿吾爱.....能得善终,相伴到老。”许清欢在心里默念着,突然一只箭从她脸侧擦过,直直地射向许铮。铁箭掺毒,直穿胸膛。 伤口渗透出一滴血,淌落在地上晕染开来。 “大事不好了!盛长安反了!” “护驾!护驾!” 两种声音掺杂在一起,搅乱了许清欢的思绪。 回眸时,迟澄也向许清欢投去视线。 她的胸口忽然涨得生疼,只见迟澄扬起得逞的笑容。 他将当初,她与他联合陷害盛长安的计谋,用在了这一世。 只是这一次,没有许宸能帮盛长安平反。只有借机争霸的诸侯,与迟澄一起,对盛长安群起而攻之。 为您提供大神 春熙一枝花 的《清欢》最快更新 春将尽(6) 免费阅读.[.aishu55.cc] 大风起(1) 人群惊慌失措地逃跑,许清欢被一个身强体壮的太监狠狠撞了一个踉跄。她才一站稳,迟澄的手便已经来到面前。 他用力扼住她脆弱的脖颈,看着许清欢因此而涨红脸挣扎。所有人都在一边叫喊着一边逃跑,根本没有人注意到眼前这一幕。 迟澄低眸用左手撩开许清欢的领子,上面未消的吻痕刺痛了他的眼睛。迟澄加大了手上的力度,咬牙切齿地说道:“殿下还真是舍得啊,让自己被阉人那样亵玩。” 许清欢自被他掐住脖子的那刻起,胸口就闷得快要撕裂般,疼痛难忍。她每说一个字都要费劲全力,却还是能露出挑衅神情道:“现在,你要杀了我?” 迟澄闻言心中怒火更甚,他拽住许清欢的衣襟将她扯向前,惩罚似的用力咬住她的唇。他用牙撕扯着她的唇肉,听她一声痛呼,还是不能平复心里那股肆意疯长的嫉妒。 “许清欢,你以为是盛长安设计让江春来嫁与我。但是你不妨转换角度去想一想,我们上一世遭到过多少下毒刺杀?当时.....你还教了我如何判断饮品里有没有下药。”迟澄以禁锢的姿态将许清欢整个拢在怀中,轻咬她耳垂低语:“是你,亲手把你在意的人,送到了我手上啊。” 一个可怕的念头横生,许清欢瞳孔微震手心也渗出许多细汗,她几乎是下意识地拔出腰间的扇匕,迟澄也早有所料地按住她的手反扣在墙上。 他牵起唇角噙一抹残忍的笑,道:“长公主殿下,息怒啊。这可是您当初教给迟某的另一个道理,兵不厌诈。” “现在,请您屈尊,到迟府小坐片刻。” 迟澄一把夺走许清欢的扇匕,开扇时发现上面那行字。 人间至味是清欢。 转身后迟澄又变回了那个不苟言笑淡漠疏离的人,迟来的情意生根发芽,却开出了极致的恨与占有欲。他从来都不是个意气风发的少年郎,他是枯木,是坚冰,是最阴险的豺狼。 只是余光中瞥见许清欢,心中仍会抽痛。 有时候迟澄也会这样想,如果上一世没背叛她的话.....恐怕也不会有这一世了。 在与一人擦肩而过时,许清欢不着痕迹地撞了那人的肩膀,俯耳低语。 “杀了许娆。” 既是有刺客,那便是刺客杀了许娆,与她又有何干。倒也不用浪费她调制的“香料”,去让许娆失心成疯了。 许清欢回首看了暗处的楚清澄,向他递以放心的眼神,随后便转过身,跟在迟澄身后准备离宫。 被侍女掺扶着往殿里跑得许娆还有些惊魂未定,许铮遇刺时,她就在他身侧。许娆清清楚楚地听到箭穿过血肉的声音,犹如夺命梵音。 正是因为清楚地听见了箭支飞来的风声,许娆才会本能地弯下腰因重心不稳倒在地上。膝盖被打破致使她眼尾泛红,但也因此躲过那致命一箭。 许娆惊恐地回过头看见一个脸上戴着面具的男人正持着箭对准她的眉心:“要怪就怪你,包藏祸心,作茧自缚。惹到了,不该惹的人。” 树桩后的那一抹衣袂如雪在听见许娆咽气声后缩了回去,砸落在地上的泪珠洇透了贫瘠的土壤。 “可以回去向欢主交代了。” 这句话一字不差地落在了许宸的耳朵里,少年郎明明已经吓得浑身发颤,却还是执拗地想要迈开步伐冲上前为许娆报仇。 温迟眼尖地发现许宸,他顿住脚步刀锋寒光乍现,又回想起许清欢的嘱托,最后只轻哼一声离开。 时隔多月,再一次来到迟府,却有一种恍然如梦之感。明明前几个月才来到这儿,可许清欢却觉得像是有好几年不曾来过般。 她仍穿着那身祭服,说道:“弑君夺位的同时,还可以除去盛长安这个心头大患,这一招,还真是一箭双雕啊。” 身前的迟澄步伐迈得很大,小厮瞧见自家主子回来后兴高采烈地挥手去告知他人。他们似乎还不知道外头已经掀起了一阵血雨腥风,江春来还未彻底入门,可迟府已经布置好了她的房间。 迟母走上前拉住迟澄的手笑靥如花,在看见许清欢以后怔了一瞬,转头问迟澄道:“澄儿,她不是.....” 许清欢眨了眨眼,记忆中的迟母是个温柔良善的妇人,尽管接触不多,可每次当她来到迟府与迟澄谋划时,她都会端上一盘她喜欢的桂花糕。 世事难料,鹤唳华亭。 迟澄没有跟迟母解释,只是强硬地拉住许清欢往后躲的手,带着她走向后宅。 走过两侧种着玉兰树的游廊,翠绿的叶与洁白无暇的花是一幅赏心悦目的画。犹记当年她叹世态炎凉时,面上讥讽,眼里落寞。雕花的木门上镌刻着清欢二字,那是他从不许任何人进入的房间。 迟澄推门而入,里面的布置叫许清欢凝眸轻叹。 那是她曾经同他说过的,她喜欢的房间。 从紫檀珊瑚立柜到流苏荷花纹床,珐琅炉琉璃灯。甚至连碗具,都是她喜欢的莲花盖碗。 若说心里不触动,是不可能的。但是,他人之蜜糖,于她为□□。 许清欢自嘲一笑,笑声中夹杂着丝丝无奈与悲凉。 她在这一瞬,竟想过与盛长安偏安一隅,不为世事无常所搅扰。 他此刻蝎毒发作,该有多痛。迟澄的人找到他了吗?他又身在何处? 许清欢是个领地意识很强的人,可若是能有与盛长安长相厮守的那一日,她会在翘头案上放着盛长安的墨砚。她会一边说他自以为是,一边将他的书画挂在墙上。偶尔也会用他喜欢的香料,会在床上放安神的香料。 “你带我来看这些做甚?”许清欢敛了情绪,神情滴水不漏。 囚笼之中,困人者亦是困兽,困兽亦是观望者。盛长安自以为困住了许清欢,最终也成为了困兽,与她注定纠缠至死不休。可困兽又是观望者,在笼子里看着笼外人,一瞬间的转换,囚人者被囚,被困者挣脱牢笼,一如迟澄与许清欢。 如此循环,永无止境。 “这一次,你还怎么去救盛长安?弑君谋反,我逼他带兵抵抗,可他一旦带兵,就坐实了谋反。不带兵,更是为鱼肉,任人刀俎。”迟澄的手很修长,轻轻地点了点许清欢的脸颊,复而笑道:“长公主殿下有远见,一早就悟出了权宦难得善终的道理。” 许清欢垂手,本是想扬他一耳光,细想来,实在是不值。 她没有理会迟澄的激将法,淡然自若:“想杀掉盛长安,可不是一件易事。” 迟澄颔首道:“的确如此,只是,我派人四处传言,您已被我带走。现在,不正是检验盛长安对您是否真心的时候吗?再说了,迟府盛长安安插了那么多眼线——” 啪—— 那一耳光几乎用尽了全力,以至于许清欢扇过去以后手都在发麻。 “你怎么敢!”许清欢额角突出的青筋与怒目足以证明她此时情绪的不稳,迟澄被扇得偏过脸去,脸上的掌印清晰明了。 “上一世是我对不住你,所以这一世才会叫我回想起那段记忆。许清欢,我会给盛长安一条生路。我会挑断他的手筋与脚筋,废了他一身武功,让他从此只能瘫在床榻上。这样,他才不会再威胁到我。” 许清欢气得浑身发抖的模样属实少见,迟澄竟还能笑起来,道:“这可都是和你学来的本领啊,当初你和盛长安屠戮元府时,不也是这样对元禾的吗?最开始,我觉得你残忍。现在,这一招实属高明。” “但是,放过他还有一个前提。嫁给我,或者跪下来求我。” 迟澄知道许清欢是多么高傲的一个人,他知她宁折不屈,也知她恨自己。他一直都知道,可是这样也好,有恨,总好过什么都没有。 可是,他得不到她真挚的爱,也得不到她纯粹的恨。这两种极致的情感,她全都给了盛长安。因恨生爱,爱之扭曲,恨之真切。 这也让迟澄知晓,爱与恨可以共存。 但是,哪怕能得到她的一点点的纯粹恨意,也好。 许清欢闻言缄默了许久,“你敢对天发誓,绝不食言吗?” “自是如此。” “你敢以你的性命起誓,绝不食言吗!” “迟澄,以性命立誓,若有食言,不得好死。” 许清欢如释重负地呼出一口气,窗外种的玉兰与桃花,都是她所喜爱的。落花铺在土壤上,遮住了才冒尖尖的小芽。是谁浣尽了那些相伴的过往,又是谁与她跨过生与死的界限。 许清欢的动作很慢,却没有一丝犹豫。她屈腿,跪在地上的刹那长剑出鞘,削断了她的一缕发。 斩青丝,斩情丝。 那缕乌发承载着她与迟澄所有的过往,所有爱与痴念。 冰冷的刀尖抵在许清欢的脖颈,划出一道血痕。迟澄的面部肌肉似乎都在因为愤怒而抽搐,他握着剑的手却是在颤抖。 带着一丝乞求,带着一丝不可置信。最终所有的情绪,都化作了滚滚怒气。“你宁愿这般折辱自己,也不肯嫁给我?” 许清欢被剑气的寒冷逼得身子一颤,可还是高昂着头,不卑不亢地说道:“折辱?这于我而言可不是折辱。我这一生,跪过多少人,就连菩萨,都得我跪拜好几次。下跪于我而言,并非折辱,仅仅只是一个身体的本能动作。” “可若是嫁给你。”许清欢浓密长睫下,一双桃花眼凉薄至极。“那才是真正的折辱自己。” 少年将军所有的意气风发只是她年少时的一厢情愿,他从来都不是她的救赎。任何人都不是她的救赎,就连她自己,都不曾明白这个道理。 唯有盛长安,一次次地用实际行动来告诉她。许清欢,才是许清欢的救赎。 许清欢肱臂,右手于左手之上与额持平。她埋头躬腰,向迟澄行大礼,三次叩拜。磕头声之清脆,一如他心碎。 “许清欢,恳求迟将军留盛长安一命。” 她再次叩首,“许清欢,恳求迟将军留盛长安一命。” 三叩首,“许清欢,恳求迟将军....留盛长安一命。” 所有的怒气在此刻化作扭曲的嫉妒,迟澄一把攥住许清欢的皓腕将她猛地扯起来,她额间已经有用力磕头出现的淤青。 迟澄用力扯开许清欢衣襟时,她只是淡淡地说了一句:“果然,你从不是我那意气风发的少年郎。” 迟澄的手忽然就悬在了空中。 “我此生第一个心悦之人,姓名为迟澄,字无疾。我也曾满心满眼是他,将自己的一腔情意化作丝线,绣出与他般配的竹。初见他时,黄沙漫天,倭奴凶狠,可他在,我便意外地安心。” “我记得他教我说的第一句粗话,记得他打马时扬起的鞭子,仿佛能划破天。记得每一次商量时,他都会为我端上一盘桂花糕。” 许清欢的声音很低,像是在叙述一段久远的事情。实际上,的确如此。毕竟,都是上一世的事情了。 “所以我忽略了他的野心,自以为我在他心里,不及元禾,也尚有一席之地。所以最后,不是盛长安杀了我,也不是你杀了我。是我的痴心,杀了我。” 迟澄的嘴唇微不可查地颤栗着,那抹悲伤攀上他的眼角,他似是有些哽咽,低下头时许清欢清楚地看到落下的那滴泪。 这滴泪,就是救盛长安的关键。 在乱世里,真心是最不重要的。许清欢压下微扬的唇角,利用他人真心,往往能得到意想不到的机会。 男子都是如此,让他对你愧疚了,自然也就能从他身上讨得好处了。 迟澄良久才启唇:“答应你的,我不会食言。” 反正,只要不是他杀的,便也不算作食言。 迟澄离开后,许清欢试着去推了一下门,锁的死死的。 “也不知老师什么时候来....” “小鬼!” 一个清冽的男声从她身后的檀木柜里传出来,许清欢拿着茶杯的手哆嗦了一下,这声音.....怎的这般耳熟。 “小鬼!快过来帮我一下,我卡住了!”那男人不禁催促道。 许清欢连忙放下茶具快步走到柜子前,正要拉开柜子时才发现栓子卡得死死的。 她攥着栓子用尽全力往外一拔,柜门被男人一脚踹开,许清欢瞧见那人的脸以后,心咯噔一下。 “陈怀瑾?!” 戴着眼罩的男人还有些狼狈不堪,用力挣扎几下后才从柜子里翻出来。直起身时,整整高了许清欢两个头。他生得颇为妖艳,眼尾还故意用朱砂印上三点。铁盘叩,大红的鹿皮裳下是一件玄色的里衣,腰间拴着几串银饰。高束着发,容貌比女人还要昳丽,甚至该用妩媚来形容他。 腰侧的剑鞘上还镶嵌着一颗夜明珠,见了许清欢后便摩挲着下颚弯腰,抬手捏住她的脸左右一转,仔细端详了一番。 “楚清澄还真没说错,长得一副菩萨样,谁知这般胆大包天,看着就不省心。”他的声音本就是清冽,但总是拖腔带调,听起来总有一丝蛊惑。 “你可知你要救的人是谁?” “盛长安。” “废话,我当然知道是盛长安。我是说,你可知你要救的人,是什么样的一个人。” 许清欢轻啧一声,难怪楚清澄不喜欢陈怀瑾,她也不喜欢。不过这么看,他的确是生得一副好面孔,上一世败给盛长安时,据说是因为毁容而乱了心。 许清欢小声嘀咕道:“你和他不都是乱臣贼子吗?” 陈怀瑾耳朵比狗还灵,眼前的许清欢背过身说他坏话,被听得清清楚楚。他遂伸出手一把提起许清欢,这一举动才是真惊住了许清欢。她从未见过敢这般对待她的人,他揪着她的衣领,勒得她快喘不过气。 “会不会好好说话?嗯?难不成还要我教你怎么和长辈说话吗?” “你若是不放我下来,老师只会更讨厌你。”许清欢一句轻飘飘的话就叫陈怀瑾黑了脸,又将她安安稳稳地放到地上。 陈怀瑾耻笑她道:“就你这弱不禁风的样子,还想当皇帝?” 许清欢不紧不慢地回怼道:“弱不禁风都能当皇帝,您这五大三粗的糙人,不是更没用了吗?” 陈怀瑾紧扣着剑柄的手已经是青筋暴起,“等你当了皇帝,老子第一个反。” “那我就在还没当皇帝的时候杀了你。” 许清欢说这话没有开玩笑的意味,陈怀瑾亦是如此。忽然想起现在还需要依靠陈怀瑾的人马,许清欢有软下了态度:“但是如果你肯皈依我,我把我的老师许配给你。” 陈怀瑾倒是没想到许清欢轻而易举地看穿了他的心思,他微蹙眉头,随后又把许清欢从椅子上提起来。 “走,救人。” “你知道盛长安在哪?” “不知道,乱找。” 许清欢: ....... 那匹高大的千里马和许清欢差的实在是太大,最后是陈怀瑾忍无可忍将她抱着上去。他翻身上马,还不等许清欢做好准备便扬鞭御马。 马儿受痛昂头叫了一声便撒开蹄子疾跑起来,许清欢被颠得险些摔下马,一把搂住了陈怀瑾的腰。 混杂着呼啸风声,许清欢听见他说:“啧,小鬼和小鬼的老师,真是同样的麻烦。” 跟在陈怀瑾身后的兵马犹如乌云般“弥漫”在路面,马蹄踏碎了南梁最后的安宁,撕破了繁华的假象。 由此,一场乱斗就此拉开序幕。 许清欢坐在马背上只觉得五脏六腑都快要被颠了出来,这一世的确有很多不同。那些不好的事情终究会来临,所以她想尽可能地留住那些不可多得的美好。 这是一个机会,有楚清澄,她便能有陈怀瑾。有江春来,就能有魏秋衡。陈怀瑾与魏秋衡的势力分布之大,足以与迟澄对抗。 但这并非是许清欢的王牌。 许清欢真正的王牌,是在乱世犹如浮萍的百姓。 南岭蝗灾泛滥,她早已与盛长安商讨,派人前往施粥建棚,以许清欢与盛长安的名义。得民心者,得天下。 虽说是诸侯服从迟澄,可此时却是各个诸侯在谪阳互相争斗。许清欢在赌,赌盛长安能在两个时辰内,不被迟澄找到。 现在,是她夺得民心的最佳时机。 因为诸侯争斗受伤的百姓数不胜数,陈怀瑾一边骂着许清欢分不清孰轻孰重,一边又帮她打下手去煮药,其余人马也跟在身后帮着那些受伤的百姓。 许清欢拿出银针为那受伤的男子挑去腿上水泡,又用刀子为他剜去血肉,她在心里暗自计算着时间,用纱布为男子包扎好腿以后,陈怀瑾走过来将她拽开。 “迟澄往径山寺去了。” 许清欢猛地一抬首,咬牙道:“走!” 佛殿里,盛长安再向金佛叩首一拜。他脸色煞白得就像是死了几天似的,径山寺里的僧人告诉他,烽烟已起。 盛长安这次出宫,并非是被迟澄所骗。他已经中过一次计,又岂会再上当。迟澄千算万算,唯独算漏了一步。 他知道许清欢重来这世间一遭,却不知自己亦如此。只当许清欢为了报复他,才与他联合。 “哼,蠢货。” 他这次将计就计,是为了让陈怀瑾皈依许清欢。说来也真是奇怪,上一世的陈怀瑾不近人情,最终却是死在情这个字里。 不过想来也是,上一世的楚清澄,死的太早。 云涌风起,弹指间流逝的时间让盛长安第一次渴望自己能活久一点。 当初,自己是真的没有察觉到哪杯酒有问题吗? 或许自己当初惊讶的,不是调换以后的酒有毒,而是他还是选择了那杯有毒的鸩酒。 在得知许清欢死的那一刻,并没有大仇得报的快意,也没有余生无忧的感触。更多的,是一种怅惘。宿敌之死本该让他高兴,可感受到更多的,却是无尽的落寞。 悟彻站在盛长安身畔双手合十:“玉檀,迟将军的人已经围满了径山寺。” 盛长安扯着唇一笑,卖许清欢一个人情,也是为了方便以后两人再度针锋相对。况且,陈怀瑾皈依许清欢对自己并非是坏事。所有的诸侯都怕有人一家独大,一旦他们得知陈怀瑾皈依了许清欢,自然也会把注意力都放在许清欢身上,也算是让她帮自己分担一点那些人的敌视。 “她若是知道我这次骗了她,应该会气得发疯吧。” 盛长安偏过头去问悟彻,悟彻仍然是平静地笑着:“想来,陛下的确会生气。” 盛长安揶揄道:“她还没当上皇帝呢,你便喊上陛下了。” 悟彻摇摇头:“她还未生您的气,您便已经开始设想了。” 合着,自己还被反呛一句。 “玉檀,到时候了。” 盛长安一袭素衣,没有束发。他推开沉重的大门,迈过门槛。雪白的长发曾是不详的象征,却是于许清欢而言最特别之处。 迟澄将整个寺院围得水泄不通,他骑在马上桀骜地抬起颌睥睨着。 “除盛狗,天下安。”他嗓音冷冽,鹰隼般的锐利双眸狭长杀意波动,玄色的披风被凛冽的风吹扬着。 盛长安唇角噙笑,俨然一副慵懒无畏样:“迟将军杀我一个阉人都要这般大费周章,还真是窝囊啊。” 迟澄对盛长安的嘲讽不以为然,身后所有的将士都在高喊。 “除盛狗,天下安。” 一些闻风而来的百姓也加入其中,都说天下苦阉党已久,却无人知阉党为皇帝的盾牌。或许盛长安的确十恶不赦,但若是没有许铮的昏庸,他也的确没办法达成他的心愿。 毁南梁,灭皇室。 盛长安听着他们正义凛然的口号,耳边还回荡着一些百姓的叫骂。他一人站在那,心如荒漠,也包揽了莫须有的罪名。 “除盛狗,天下安!除盛狗,天下安!” 长弓齐刷刷地对准盛长安,就在箭要脱弦时,迟澄瞳孔一震厉声叫停。 一个纤瘦的人影提着长剑从寺院后走来,一步接一步,没有丝毫的犹豫与畏惧。她就像是在狂风中摇曳的幼竹,明明随时都可能被折断,却还是要坚定不移地走向那个本该被千刀万剐的邪魔面前。 春日尽,清欢至。 她提着剑,为他将千军万马挡在身前。 为您提供大神 春熙一枝花 的《清欢》最快更新 大风起(1) 免费阅读.[.aishu55.cc] 大风起(2) 迟澄紧攥着缰绳死死地瞪着许清欢,“许清欢,你疯了。” 她并没有否认迟澄,粲然一笑道:“在这乱世里,谁人不疯魔?细想来,疯子过得都比我们这些半疯不疯的人好得多。” “所以.....”许清欢低眉,道:“要杀他的话,就顺带捎上我一程,让我在这乱世解脱,可好?迟将军。” 他双眼染上一丝猩红,俄而笑出声来。迟澄深吸一口气,只觉得胸膛涨得生疼。“许清欢,你不过是仗着我对你的真心,和愧疚。” “我可从来没有说过,得你一次次放过是靠我自己。但是,你那点微不足道的真心与愧疚,只是极小的一个原因。你杀了我,也就意味着与陈怀瑾,楚清澄及整个东厂作对。亦是与江家结仇,与江党的人结仇。” 许清欢虽是直视着迟澄,可余光里却是身后那人。只要再过几日,就可以用断肠草做药引,解了盛长安的蝎毒。 “你竟要护着那阉人!呸!不知廉耻!”一个距离许清欢较近的男子还扛着锄头,看她的眼神犹如在看猪猡。 许清欢厌恶极了这样居高临下的眼神。 她嗤笑着回首,充满攻击性的眼眸直勾勾地盯着那男子,说道:“毁堤坝引得洪水的人,不是东厂。大水漫灌导致你们庄稼被毁,流离失所。而做着一切的人,是你们眼里光风霁月的甘洛,甘洛....是内阁的人,亦是迟将军的友人。” 许清欢迈步上前,剑尖在地上拉出一道浅淡的白痕。“而设棚施粥的人是你口中的阉党,南岭蝗灾,派人前去赈灾的,是东厂。而提出这个建议的人,是你口中不知廉耻的我。迟澄掀起叛乱,诸侯借机争霸,是我行医救人。” “而你.....又做了什么?”许清欢句句诛心,那男子气得面红耳赤朝她脸上吐了一口唾沫:“你这灾星,若不是你,我南梁也不会这般多灾多难。你身为女子,却不守妇德在外抛头露面,还侮辱我们这些农人,你他娘的算什么——” 只见寒光一闪,那把锋利的长剑从男子粗壮的脖颈上划过去,喷涌出温热的鲜血,将她的衣衫染红。 男子扑腾地倒在地上抽搐了几下便没了气息,盛长安见状从口袋里拿出一块方帕,仔细为许清欢擦拭脸颊上的脏污。 两人鼻息交融,许清欢轻声开口:“别以为我被冲昏了头脑,猜不到你打的如意算盘。这事儿解决完了,咱们再慢慢地算账。” 好吧.....她的确很生气。盛长安无畏地耸耸肩。 无数人持弓相对,却始终没有人敢让箭脱弦。盛长安便笑着缓解气氛道:“我可是心甘情愿做你的踏板,对你俯首称臣啊。” 许清欢敛下眸子掩去对盛长安一闪而过的杀意,“你当然想现在就让我坐上皇位,帮你分担所有的针对,而你养精蓄锐,等到时机一成熟,又要像当初那样,伙同迟澄反咬我一口。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 “啧.....你还是傻一点的时候可爱。” 许清欢愤恨不平地用力踹了盛长安一脚,又转过头暗骂道:“我还费这么大的心思来救你,就该让你死在这儿!” “长公主殿下,可舍不得让咱家死。” 许清欢强压下心头的怒气,继续与迟澄对峙:“迟澄,你的确是把所有的路都想好了,乱世出枭雄,等到诸侯争斗两败俱伤,你一网打尽。又可以剿灭阉党,外加上你的赫赫战功,会比许宸更加适合登上皇位。” “但是,你们男子的劣根性,便是自大狂妄。” 径山寺被乌云笼罩,呈现出一片肃杀与沉重。而在人心惶惶的宫里。甄南手持着珐琅暖炉,她的身子实在是太弱,哪怕是这样的炎日,她也觉得浑身发冷。 不得不承认,她的确小看了许清欢。 早在祭祀大典的前一日,许清欢便前来拜见她。她对许清欢,可是打从心底地喜欢。尤为喜欢她敛藏锋芒不露破绽,以及旁人不可比拟的勇气。 自盛长安架空许铮皇权的那日起,她便一直在暗中培养势力,重用外戚来削弱盛党。垂帘听政早已让她感到厌倦,她想要掌权,可如今,盛党一家独大,而迟党与内阁也勾结在一起。一个朝堂,也就那么大,却有无数的党派在暗中竞争。 她需要一个合适的契机,但迟澄却找出了她的破绽,将她死死地压制。 而在祭祀大典的前夜,许清欢披着斗篷压低身子以避耳目,于丑时来到慈仁宫。 她跪在地上行礼,开门见山道:“清欢此番前来,是有事要与您商谈。” 甄南本是要遣她回去,却见许清欢将一个精致的檀木盒递给她,道:“这里面装着的蛊虫,名为牵机。可以在短时间内,通过下蛊人的话语来掌控被下蛊人的行动。” 甄南不笑而威,问道:“你给哀家这样的邪物,难道不怕哀家将你关进思过宫。” 许清欢将盒子呈上去,恭敬道:“自然是怕的,不过清欢更怕几日后的围猎。倘若父皇出了事,那么清欢也不会好过。” 许清欢从上一世便发觉甄南在自己宫里安插了眼线,这也是为何在甄南临死前,她会恳求自己用一生来庇护许宸。她施以许清欢小恩,她却用一生来回报她。 甄南知道自己有能力护住许宸,而许清欢至死也不知,为何甄南这般看重许宸。可如今,却是明了了。 这么一想来,许宸不愧是流淌着他母妃血的人。一个磨镜之好,一个龙阳之癖。 那日温迟来向许清欢禀告时,她都惊了一瞬,许久才缓过来。 她虽有意逐鹿,但若是自己登上皇位,不仅要面对迟澄和一众诸侯,以及那些迂腐的儒臣。还要面临甄南的内忧,以及外戚干政。 倒不如让许宸先来面对诸侯的群起攻之,自己养精蓄锐。 然而,有这个想法的人不止她一个。 到底是宿敌啊,竟连算盘,都打得一模一样。 从盛长安在佛像下质问自己时,许清欢便察觉到了不对。但被爱意冲昏了头脑,也就忽略了盛长安狡诈的本性。 盛长安语气也没有丝毫歉意,只是问道:“你既然知道是我设下这个局,又为何还要上钩呢?” 面前是曾经的意中人,身后是机关算尽的爱人。许清欢怒气冲冲道:“盛长安,看来咱们只做的成怨偶,当不了佳侣。” “小鬼,在战场上你若是说这么多无用的废话,早就被一箭穿了心,被马蹄踏的面目全非了。” 蹲在草丛里陈怀瑾实在是听不下去许清欢的絮絮叨叨,他起身拍了拍衣摆沾染的灰尘,径直走到她身后。 如果说一开始迟澄还在权衡杀掉许清欢的利弊,那么在看见陈怀瑾出现时,所有的一切便都被打上了“弊”字。他虽官职与陈怀瑾相差不大,可权力却大不如陈怀瑾。况且,陈怀瑾那二十万堪称“阴兵”的精锐,令人闻风丧胆。 陈怀瑾嘴里叼着一根狗尾巴草,放荡不羁地说道:“做了这一番闹剧,结果先皇在临终前,却是将许宸立为太子,轮不到你来当这乱世枭雄了。” 迟澄闻言心仿佛在那一瞬间停住,浑身的血液凝固。就像是被万蚁噬心,紧攥缰绳致使指节泛白。 “怎么可能.....”他低喃出声。 那一箭正中要害,箭上还掺了毒。不出半个时辰,许铮便会死去,甚至中毒后全身麻痹根本不能动。他怎么可能有那个力气与时间去立太子! 陈怀瑾一身匪气,嘲笑道:“你那点如意算盘扑了空,太后娘娘可是亲自守在先皇身边,为他拿来朱笔。” 盛长安懵怔了须臾,旋即心下了然。 果然当初不该用牵机戏弄她,反倒被她发现了这牵机的用处。 陈怀瑾又道:“现在,诸侯借势叛乱,还望迟将军随我一同前去平叛,也好在新皇登基前,立下护国的战功。” “等等!”许清欢突然开口。 陈怀瑾眉头都快蹙成川字,没好气地问道:“又怎么了?” 许清欢凑上前踮起脚尖在陈怀瑾耳畔说道:“我再嘲讽他一番。” “啧,麻烦的小鬼。” 许清欢全程都不再给予盛长安一个眼神,她脸上挂着胜者的骄傲。“迟将军,这般大费周章,光是连筹谋都用了好几日。却不曾想,几个时辰就被打回原形。那句话怎么说来着....”许清欢想了半天,转头问比她还胸无点墨大字不识一个的陈怀瑾道:“有竹篮的那句话怎么说来着?” 陈怀瑾和盛长安同时说道。 “竹篮打水一场空。” “竹篮打鱼一场空。” 许清欢像是没听见盛长安的话一般,对迟澄说道:“竹篮打鱼一场空。” 陈怀瑾似是察觉她与盛长安之间的不对劲,但这毕竟不关他的事情。 盛长安的眼神晦暗不明,幽深的目光犹如一口枯井般。他没有把视线从许清欢身上移开,可她从陈怀瑾来了以后到现在,都不曾再给他一点眼神。 余光都没有。 迟澄倒是没被许清欢孩子气的嘲讽给激着,他盯着她半晌,被气笑了。 “你本可以伙同陈怀瑾以谋反之名来诛杀我,可你却没有这样做。许清欢,你以身犯险来搭救盛长安,对他的确是情深意重。只是,既然这么情深意重,为什么还要留着我来牵制盛长安,还要推许宸上位呢?” 许清欢冷笑道:“这样拙劣的挑拨离间,真是惹人发笑。” “所以,你一直都不曾信任过我,也想过要杀掉我?” 身后的盛长安声音冷到了极点,许清欢和陈怀瑾皆是微睁大双眸。 她慢慢回过身,只见盛长安那张素来不流露假笑以外的情绪的面具,出现了一丝得以窥见真实情绪的裂痕。 他这一回,当真是气到了极点。 为您提供大神 春熙一枝花 的《清欢》最快更新 大风起(2) 免费阅读.[.aishu55.cc] 大风起(3) “嗯?”许清欢是实打实地疑惑了,她本以为盛长安是阴阳怪气迟澄,直到陈怀瑾暗中杵了杵她以后,她才意识到身后人似乎不是在开玩笑。 “迟将军,还杵在这儿看戏,到时候军功可就要少你一半了。”盛长安明明是一副笑颜,却说出了咬牙切齿的意味。 两柱香的时间过去后,禅房幽静的让人头皮发麻。许清欢不说话,盛长安亦是金口难开。又是半柱香的时间过去,许清欢樱唇微抿。“盛长安,吱一声行不行?” 盛长安闻言沉吟片刻,冷然道:“说什么?” “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盛长安,你这也忒没道理了吧?” 他的火气本是稍微缓和了些,一听许清欢这样说,阴冷的笑又攀上脸庞。他嗤笑道:“是,我利用了你,但我可从未想过要杀你。可你呢?你敢在佛像下发誓,你对我没起过杀心,在我们第一次有了肌肤之.....” “我知错了。” 许清欢很坦然地向盛长安低了头,速度之快几乎让盛长安一时语塞,不知该说些什么。他盯着许清欢那张毫无认错之意的脸,气极反笑道:“错?咱家一介卑微烂根子,怎么受的起长公主殿下的歉?” “长公主殿下是九天翱翔的凤,和咱家这烂虫子比,是云泥之别。咱家怎么敢让您给咱家认错?应该是咱家现在跪下来,涕泪泗流地感激您施恩,救了咱家。” 盛长安装腔作势地说着这些话,一边说还一边往旁边挪身子要与许清欢拉开距离。 她无可奈何,只好攥住盛长安的衣袖,又认一次错:“九千岁,我知错了。” 盛长安复而回首,然而许清欢脸上依旧是半点愧疚之意都没有。她本就没觉得自己做错,不过是为了哄他,才这样敷衍地道歉。 “倘若长公主殿下愿意让脸上愧疚的神情多一点,咱家也不至于更生气了。”盛长安额上青筋突显,用力地掰开许清欢抓着自己袖子的手。 许清欢强忍着想要将桌上香炉砸到盛长安脸上的冲动,温声道:“盛公公,不要挑战本宫的耐心。” 盛长安闻言扬高了声音:“哟,长公主殿下现在是威风了,见咱家落了势,连称呼都开始变了。一口一个本宫,多得意啊。” 盛长安深邃的眼眸底泛着阵阵冷色,宛若刀光翻涌般,他双手环胸,等待着许清欢开口。 “盛长安,我知错了。” 他仍旧是不理会她,偏执地转过头。 “长安?” “玉檀……” “盛长安,别挑战本宫的耐心,蹬鼻子上脸。”许清欢的脸色沉了半分,拽着盛长安的袍子要将他扯过来。 盛长安慢慢回首,脸色阴沉地能滴出水来:“行啊,咱家今天就是要蹬鼻子上脸了,能接着过就过,不能过就拆伙。咱家就不信,没了你还弄不掉一个迟澄了?” 许清欢紧咬着牙关将字一个一个地从牙缝里挤出来道:“盛长安,是谁先利用谁的?你敢对着神佛发誓,你可曾全心全意的信任我?你敢说你对我并非虚情假意?” 盛长安拂袖起身,厉声道:“那你呢?你对我起了杀心,你敢否认吗?我的确利用了你,但我可从未想过要杀你!” “那就拆伙啊!把至味给我!”许清欢不甘示弱地吼回去。 盛长安冷声道:“凭什么要把至味给你?是我给它起的名,它的吃食住行也全都是我在管。你又凭什么把它要回去?当初这狐狸是你要救的,可最后不都还是我在管吗?” “说到底,你还是不敢发誓你对我不是虚情假意!” 两个人剑拔弩张对峙着,谁都不肯退那一步。 “呵……你这个小没良心的,当初除夕夜就该让你冻死在雪地里!” 许清欢将桌上的茶水一扫而下,“盛长安,你可真是个狼心狗肺的人,若没有我,你上次蝎毒发作的时候就该被活活痛死了!” “当初若不是你一直要与我作对,哪还有这一世那么多事?!” 许清欢的手紧攥成拳,盛长安接着说道:“重活一世你还是这么自以为是,那冯禧给你的香囊才是诱发你体内寒毒的缘故,你却还当那冯禧是菩萨!活该你上辈子死在地牢!” 许清欢闻言一怔忪,不可置信地开口道:“那枚香囊?” 盛长安冷笑道:“也不知你的医都学到了哪里去,竟发现不了那香囊的问题。” 他一边往死里嘲讽着许清欢,一边转身要走。可余光中瞥见那人脸上的泪珠时,盛长安的脚步一顿。 珠泪从她清冷的眸子里不断地滚落,眼里的雾气不断地凝结,淌落后又再度凝聚。抬袖时腕上的伤口已经变成了一道肉粉色的浅淡疤痕,贝齿紧咬口里内肉。 “啧.....哭什么?”盛长安实在是不明白许清欢此时的泪水究竟是因为什么,不过是个背叛了自己的人。上一世,这一世,多得一只手都数不清。 许清欢一边擦着泪水一边自嘲笑道:“你赢了,盛长安。同样是命格不详,可朱贺爱你,许娆爱你,连阿宸都不顾一切地爱你。可我只有一个对我真心相待的人,现在,这个人也没了。” 她带着哽咽的话语堵住了盛长安所有的嘲讽。 盛长安无可奈何地叹了一口气走上前,他温热的手掌覆在许清欢的脸庞,用指腹拭去她眼角欲落的泪。 “左不过一个恩将仇报的人,杀了便是。江春来不是真心吗?楚清澄不也真心待你吗?我虽不曾回应你,但也是真心相待,不是虚情假意。你若不信,我大可现在就去佛像下发誓。若有一句虚言,不得好死。” 许清欢低头垂泪时也不会嚎啕大哭,努力地憋着所有的哽咽,他也分不清,她此时究竟是在装模作样,还是真情实感了。 盛长安微微躬腰吻去许清欢眼角的泪,双手捧着她的脸颊细吻着。安抚的吻落在她的眉心,再到鼻尖,脸颊和唇角。最后才是她诱人采撷的樱唇,轻舐唇珠,柔吮。再是抵开贝齿,指尖也轻轻拨着她的耳垂。 他有些干涩的唇在她颈侧辗转时,惹得她一阵颤栗。左手环住许清欢的纤腰,将她抵在镜前。指节摩挲,又故意不给她准备,突兀地抵达桃花源。 只见游鱼在那荷塘深处扑腾翻涌,四溅的水花打湿荷叶。盛长安伏在许清欢耳边低声道:“你知道怎么研磨胭脂吗?我来教你......” 他的指腹在胭脂上按压,打旋。胭脂的粘腻却能叫盛长安更好地研磨。 “这次就原谅你了,但是还得多教教你如何研磨胭脂才好。” 天启一年,先皇遇刺崩逝。临终前立独子许宸为太子,新皇登基,改国号为天启。先皇子嗣单薄,故破例册封许清欢为长公主,封号慎和。 陈怀瑾与迟澄因平定战乱有功,又让万俟玉部节节败退,故册封为护国将军。 司礼监掌印盛长安,得帝亲授金銮带,赐良宅,黄金万两。为帝近侍,可常住宫中。 夜深露重,盛长安不免回想起上一世被召去乾清宫时发生的一切。距离上一世许宸召见他,还有半个时辰。 许清欢身着月华色莲纹比甲,下罩朱红百褶马面裙。楚腰卫鬓,脸上扑了一层铅粉,用螺子黛勾出弯月眉,涂上口脂的双唇又用香露涂抹,水润欲滴。 上一世的这一夜,他们针锋相对恨不得将彼此拆分入骨。这一世,虽是仍有利用与算计,却也多了几分真心。 许清欢掩唇轻笑道:“还有半个时辰。” 盛长安也为此而苦恼,这也是许清欢第一次见他这样窘迫的神情。他轻啧一声道:“咱家身体有恙,就不给长公主殿下行礼了。” “哟.....九千岁一朝翻身,连本宫都不放在眼里了。” 盛长安被她的话给逗笑,至味晃着尾巴轻快地跳到他腿上。许清欢伸出手抚过至味柔顺的皮毛,感慨着弹指一瞬间流逝的光阴。 盛长安揶揄道:“慎和长公主,深夜来一个阉人的住所,若是被旁人看了去,还怎么担得起慎和二字?” 许清欢早已习惯了盛长安的贫嘴,他们都是奇怪的人,上一刻或许还吵着让人觉得匪夷所思的架,下一瞬便又抱在一起。 “这几日迟澄也还算安分,只是......春来嫁进迟府,我始终是在担心她。” 盛长安揉着至味的头,说道:“人各有命,她既选了这条路,哭着,便也只能走下去。” 许清欢没有反驳,尽管话是如此,可她依旧是止不住地担心。 青云阁一切如常,只是多了一些别样的色彩。例如玉兰树的木调,以及炉子里焚制的玉兰香。盛长安没由来地问了一句:“你可曾有悔?例如,没办法拥有自己的孩子?” 许清欢疑惑地“嗯”了一声,她坐下后至味又从盛长安腿上跳下,两只清洗干净的爪子把住她的裙摆。“我不喜欢孩子,以前.....老师就告诉过我,女子生育,无疑是从鬼门关走一遭,我可不愿。” 盛长安哑声一笑,又道:“过几日的南巡,可要做好准备啊。” 许清欢正色看他,颔首道:“自然,许宸现在还不能死。” 为您提供大神 春熙一枝花 的《清欢》最快更新 大风起(3) 免费阅读.[.aishu55.cc] 大风起(4) 夜色阑珊,夏日至,银光与风坠入荷塘漾起涟漪。在夜里,荷叶都染上了一层墨。荷花还暂未绽放,唯有粉红的花骨朵。中通外直,于淤泥之上。 清辉的月光在许清欢的裙尾逶迤开来,她抬起手臂,露出一小截皓腕。腕上多的那一条银铃红绳,是盛长安亲手编织给她的。 石拱桥上的鹅卵石容易叫人打滑,又是夜晚,盛长安便伸手搀扶许清欢。她有些意外,打趣道:“你何时变得这般贴心了?” “我一直都这般贴心,只怪殿下从前满心满眼的人不是我,自然是不知我贴心。”盛长安扶着许清欢的手,渐渐地,他的指节挤进她的指缝。起初只是试探,许清欢感受到温热的触感后,便也蜷指与他相扣。 从一开始的搀扶,再到现在十指相扣并肩而行。许清欢仰首凝望星河,问他道:“许娆的死,是我没有预料到的。现在看来,曾经的敌人都已经先我一步离去,只差一个迟澄了。” “别忘了还有咱家啊,长公主殿下。迟澄一倒,咱们也就拆伙了。”盛长安尾音轻快上扬,不难看出他此时的心情也很好。 许清欢有些无语地白了他一眼,她握着他的手又紧了几分,仿佛一松手他便会消失不见。许清欢叹出一口气,声音染上星星点点的落寞:“说到底,人来这世间一遭,就是来受苦的。这样看来,或许死后,你我都要在阴曹地府受罪。” 盛长安笑出声,他的脚步渐渐慢下来,薄唇轻启:“这有何可惧?不过是多受点苦罢了。身后事不是现在该想的,现在该想的,是南巡时你要怎么提防迟澄。我听说,这次去的地方可是洛水啊。这不就是他迟家所在的地方吗?” 然而许清欢却和盛长安不对调,等了半天还没等到她开口,盛长安疑惑地转过头说去看许清欢。 她只是偏过头去看荷塘里的游鱼,看得入了神。盛长安索性也不再提起这个话题,陪在她身畔。良久,许清欢开口询问他:“你可想过,迟澄死后还要去做些什么?” 盛长安很快答复道:“迟澄死后,不就到了我们两个吗?风水轮流转,福祸相依。到最后,终究是我们二人的抗争。” 许清欢缄默了许久,她才回想起一个被她抛之脑后的,最重要的一点。 盛长安和她,都是靠着仇恨才活下来的人。她的恨,是恨所有人都逼她走上不归路,是恨去万俟玉部和亲的那几年,恨的是自己痛苦不堪,可真正的恶人却逍遥自在。 如今早了这么多年,除掉那些曾让她堕入深渊的人,可许清欢却没有感到一丝快意。 而盛长安恨的,是从小视他为不详将他送来南梁做质子的万俟玉部,和肆意折辱将他踩进烂泥里的南梁。他要颠覆南梁,毁掉南梁的根。而她要做的,却是守护南梁,重塑南梁的根基。 这也就意味着,到最后他们之间是不存在谁放下仇恨,谁被感化的。等到所有阻碍都一一扫除,他们的纷争也就此正式拉开了帐幕。到最后,注定是拼得你死我活。因为,不论哪一方留下来,于对方而言都是埋下了祸根,一时的心慈手软,换来的会是满盘皆输。 “盛长安,你似乎从未说过心悦我。”许清欢声音很低,若不是盛长安离她离得近,还真不一定能听出来。 他有些无奈地问道:“之前不是说过了,对你是真心实意吗?” 许清欢摇摇头,盛长安本以为她又是想了个什么法子来和他闹,可目光触及许清欢郑重的神情后,想说的话怎么也说不出口。 “为什么你一定要执着于这个呢?这可不像你啊,许清欢。” 他的目光似刀绞着她,许清欢凝音半晌,撂下一句轻飘飘的话:“不知道,就是想听。这就像是一个承诺,能叫我安心。” 夏夜最常见的便是蝉鸣与蛐蛐儿的叫声,盛长安随手拾起一块石子砸入水中。明明用了十足的力气,可落水时却只溅起星点儿的水花。那点儿水花在夜色里,也几乎看不见。 “这天底下最不可信的有两样东西,一是帝王情,二便是承诺。尤其是男子的承诺,他们在对你立誓时,或许是真心实意的。可是之后,他们无法履行誓言,甚至背叛誓言也是真的。许下誓言时的浓情蜜意,和发现对方无法履行的失望会形成巨大的落差。” 他一口气说了很多,说到最后,始终是没有说出那句许清欢想要听的话。她不是个难缠的人,盛长安这么一说,便也点通了她。 盛长安又道:“士之耽兮,犹可说也。女之耽兮,不可说也。” 许清欢这几日也看了许多书,能知晓其意。她双手撑在石栏上,垂眸时纤长的鸦睫恰到好处地为她掩盖住了那一抹落寞的暗色。 她这几日的确是耽于情爱,竟然连正事都忘得一干二净了。虽说许宸是她推上位替她分担诸侯压力的工具,但也不能让他任人鱼肉,以免留下更多的烂摊子更她解决。 许清欢将额前碎发撩往后,又恢复到以往的平静里。“南巡最终是要去洛水,想来许宸也不是不知那地方的凶险。他更像是被迫去那个地方,只是现在,群臣大清洗,我们也不知道有多少人是迟澄那一派的。虽说你得许宸青睐,但他就算有心把天下送给你,也无法付诸行动。” 提起许宸,盛长安多少还是有些尴尬的,只听他道:“洛水易守难攻,是得天独厚的宝地。当地的百姓也都敬仰迟澄。嗤,这么一看,咱们可真像话本子里十恶不赦,最终被正道所收的恶人。” “我有些时候常常会想,你夜里睡觉,难道就不怕春熙化作恶鬼来梦里向你寻仇吗?” 许清欢笑着将凌乱的碎发拢至耳廓,声音犹如淬了冰:“怕?我怎会畏惧她。生而不养,为一罪。心怀恶念,为第二罪。第三罪,便是我给她机会,她还要逞一时嘴快。她来一次,我便再收拾她一次。她若口不择言咒骂我,我便在梦里拔了她的舌头。倒是要看看,究竟我是恶鬼,还是她是。” “九千岁不是说了吗?我们都是十恶不赦的恶人。话本子里写的从来都是合家欢,如今也该换一换胃口了。说不定在这之后,话本子里写的就是我们这样的恶人囚了所有的良善,自立为王。” 盛长安哑然一笑,将她揽入怀中。他的手一遍遍抚摸许清欢柔顺的墨发,亲了亲她的耳垂,温声道:“嗯,自立为王。” 许清欢忽然感觉脖颈一凉,她垂首本是随便一瞥,却再难移开视线。 上好的羊脂玉磨成观音像,又在观音眉心点朱砂。不同的是,那小像的衣物是观音,可脸却是照着许清欢雕琢出来。 “天启一年夏至,余所爱者已至十六,然亦年二十五。余与爱之,针锋相对一生,双石俱命,今得来,惟愿爱之,皆无忧,所愿皆成。” 他的话混杂在这风声里,却宛若定海神针般将许清欢所有的不安一扫而空。她自个儿都忘记了,原来今日是她生辰。上一世,从十五岁开始便再也没有过生辰。她记不得的,盛长安都在帮她记着。 是她十六岁生辰,亦是二十五岁生辰。 焰火直冲云霄,在皎月身畔桀骜绽放。仰头望见的,犹如漫天铁花。焰火此起彼伏,流光溢彩。将御花园的漆黑不断地照亮,像是一棵棵拔地而起的火树,将前半生所有的黑暗与不堪驱散,哪怕焰火转瞬即逝,却在她心里留下深至骨髓的烙印。 史书记载:许清欢,前半生孤苦,置宫中处处排,人人可欺。十五虽救驾之功,难逃悲苦也。年十五后,便如仙人指,风光无限。却终身未嫁,亦不识其钟情之人,不复识其钟情者。 天启一年,夏。五月十五。 镶金的窗牖前是精美的葱绿丝绸制成的帘子,车内平铺着波斯进贡的绒毯,许清欢坐着软垫,却还是觉得腰疼的不行。车内闷热,纤纤玉手掀开帘子,触了外边儿毒辣的阳光后又瑟瑟地收回来。 “春荷.....我估摸着我可能还没到南岭,就得先热死在这车里。”许清欢浑身热得慌,汗水浸湿后背,更是粘腻的叫人心烦意乱。 春荷有句话不知当不当讲,一开始她便告知了许清欢,这几日恰逢酷暑。可许清欢执意要穿那件大红团滚边衫,再搭上那件略有些不合季节的的八幅裙,怎么可能不热。 许清欢靠着内壁,哪怕是春荷手都酸了,扇的风都还是不能叫她得半点清凉。 她们乘坐的马车排在许宸后面,不知怎的,马车越行越慢,最后直接停了下来。一个人掀开帘子躬腰进来,面上一副早有所料的神情。“你去后边的马车,顾容时也在那里。” 一听盛长安说起顾容时,春荷便涨红了脸乖乖地应了一声离去。许清欢仰靠着墙壁,没好气地说道:“好歹收敛一下你幸灾乐祸的表情,盛长安。” 盛长安忍俊不禁道:“我可是提醒过你,谁让你非抱着这两件衣服不肯撒手。” 许清欢面露嫌色,“你知不知道这两件衣服是当今谪阳最难抢的款式。” “但是现在已经是酷暑时节了。” “但是它们……”许清欢不吱声了,盛长安将冰块塞入她口中,刹那间冰凉席卷全身,驱散了酷热。 “我给你带了换的衣物,你若是还穿着这一身,不等迟澄动手,你便要先他一步登天了,长公主殿下。” 盛长安手里捧着装冰块的碟子,身后的那套衣物也还算入的了眼。 “你要坐在这儿看我换?” 盛长安遂背过身去。 就在许清欢褪去中衣时,听见盛长安开口道:“你不是觉得身上热吗?恰好这儿有冰块,有一个办法,能帮你驱了这热意。” 为您提供大神 春熙一枝花 的《清欢》最快更新 大风起(4) 免费阅读.[.aishu55.cc] 大风起(5) 冰块触及肌肤时微疼的刺激感让许清欢忍不住打了个寒颤,她抬起手反扣在盛长安凑过来的脸,说道:“白日不可宣-淫。” 盛长安握住她的手腕往前一扯,将许清欢带入怀中。冰块上滴落的水珠在她手臂上向下流淌着,他轻咬她耳垂,询问:“意思是,入夜即可?” 许清欢身子一抖,“夜里的事情,便在夜里说。你在我这儿待的时间太久了,盛长安。” 他闻言低笑一声道:“怕惹人耳目?但是你想想,哪怕你我各在天涯海角,他们也能说得天花乱坠。既如此,何不多待在一起。” 听盛长安提起这个后,许清欢靠在他肩膀上疲惫地阖上眼睛,声音略低:“你这么一说,我倒是想起来那个老道。妖言惑众,三人成虎呐。” “他这几日不是四处传道,说什么牝鸡司晨,只怕我成为第二个万俟玉音。” “万俟玉音?”盛长安弯眸一笑,“我小时候倒是听过她的事迹。” 见许清欢来了兴趣,盛长安便清了清嗓。他的嗓音好似杳霭流玉的清晨般,她以前怎么就没有发现,他的声音于她而言才是安神药。 “我知道的不多,当初各个部落混战,万俟玉部好不容易统一,百废待兴,就被当时还强盛的南梁大举进攻。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南梁铁骑踏破庄稼,在万俟玉部做的一切,相当于今日的屠城。万俟玉音因为生得妖艳绝色,最终万俟玉部被迫将她与中原和亲,才幸免于难。” 视线交汇时勾起的本能让许清欢又往盛长安的怀里靠了靠,她摆摆手说道:“打住,我是想知道她之后是怎么掌权的。” 盛长安明眸淬火,笑音轻快:“怎么?这么快就想着要取而代之了吗?那你干脆和我说说你要如何揽权,还方便了迟澄死后我们两个再续前缘呢。” “如果你的再续前缘是指继续和我斗得你死我活,那我现在便可以将你直接踹下马车。”许清欢拨弄着耳铛,掀开帘子后瞧见不远处的荷塘开得正好。 翠绿的荷叶上还有着蛟珠般的露水,荷塘水浅能看见游鱼嬉戏,缭绕的薄雾就像昨夜流转星河落下的纱织,马蹄声踏破了宁静。 “这荷塘里的水还真是浑浊。”许清欢说。 盛长安的目光也顺着她的视线落在开得最好的那株荷花上,先人所说的中通外直,不蔓不枝,便是如此。粉红的花瓣毫无羞怯地展示自身,绽放风华。 他的吐息太热,被许清欢伸手推向后。“水清则无鱼,不是么。” 盛长安的话让两人之间的旖旎烟消云散,许清欢回过身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的确,这几日的风平浪静就像是一种慢性毒药,指不定哪一日就会毒发暴毙。并非是针对你,而是针对于我。” “尽管不愿承认,但我在看人这方面,的确不准。自以为在迟澄心里有一席之地,最后落得个地牢惨死。”说起地牢,许清欢意味不明地“剜”了盛长安一眼。 他面露窘色握拳干咳。 “再然后,便是阿……许宸。你那日说的没有错,人们总以为自己是独一无二的,不可替代的。认为对对方有恩,对方也不会恩将仇报。实际上,在我还因为你攻破谪阳心急如焚时,许宸早已经想好了如何脱身,再引我前来自投罗网。只不过他没想到的是,我还没到谪阳,就因为迟澄的背刺叫你抓了去。” 许清欢表情有些幽怨,一旁的盛长安则是偏过头尽可能地避免在此刻与许清欢对视。毕竟若眼神能伤人,他早就是被千刀万剐。 “所以你还要不要听万俟玉音如何掌权的故事?”盛长安把话头引回一开始的万俟玉音,许清欢实在是了解他的性子,冷嗤道:“干嘛要扯开话题,我们不过是就事论事罢了。” 她接着之前的话说:“迟澄现在不针对你,是因为许宸偏袒你。而许宸现在面上虽唤我一声皇姐,实则心里指不定想将我斩草除根。本以为远离了皇宫,就远离了勾心斗角。实则,现在的平静是因为他们二人彼此需要,所以相互妥协。只看许宸和迟澄,谁先按耐不住要出手。况且,现在杀我,或者杀你,都不是好时机。” 许清欢重新坐在软垫上屈肘撑着头,斜睨他道:“想好要怎么做了吗?南巡起码要用上一月,现在还未到洛水,便已经是暗藏杀机了。” 盛长安眉梢一挑,满眼促狭地睇她一眼道:“你现在就像是任人刀俎的鱼肉,莫说是洛水了,你能在南岭毫发无损地待上几日,都是万幸。” “哦?”许清欢正色道:“那九千岁倒是说说,本宫会在南岭遇到些什么呢?” 听着许清欢阴阳怪气的腔调盛长安也不恼,“别介,咱家可担当不起长公主殿下一句九千岁。咱家不过是皇上的狗腿子,怎么算得上九千岁。” 这样熟悉的对呛已经许久未出现在二人之间,许清欢指捻发丝辗转道:“那你何不将这九千岁全分给我,我常常听他们对我说一句长公主殿下千岁,你将你那九千岁分给我,下次他们该说的,便是皇上万岁。” 右脸忽然一疼,许清欢闷哼一声被盛长安揪住糯米般软的脸,他黑着脸说道:“这天儿都还没暗下来呢,长公主殿下就开始做梦了?咱家若是把那九千岁都给了你,你当了万岁,第一个要杀的便是咱家。” 许清欢强忍着脸颊的疼痛咬牙道:“松开你的手,盛长安。” 她的威胁不仅没有让盛长安松手,他反而还掐的更用力了些。“长公主殿下和咱家可是知根知底,莫说是同床共枕了,连佛殿的地板上——” 盛长安突然闭上了嘴,许清欢也敛下眸子。 “莫不是要伪装成山贼拦路,让我有一个好理由暴毙?”许清欢的手轻抵着盛长安的脸,在他耳边低语。 他摇摇头道:“南岭山穷水恶,的确是有山贼出没。但这条路,莫说是山贼了,狗都不愿意来。应是许宸派人来监视你。” 许清欢不由自主地说道:“你耳朵可真是比狗还要灵,怎么练出来的?” 盛长安: ...... 相较于南岭的炎热,谪阳这几日却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站在魏秋衡身侧的小太监一边帮他研墨一边用余光瞥着魏秋衡纸上写的东西。 “再乱看,当心你的眼睛。”魏秋衡的性子相较于盛长安的圆滑要显得冷漠的多,阴雨连绵的天气闷热的叫人心烦意乱。魏秋衡本是想随手写几句诗,心里却乱成一团。 再过几日江春来便是彻底要入迟府了,自上次私自把她带走后,她便一直赖在他的府邸不肯走。每日好吃好喝地供着,还得变着法地哄她开心。 他对迟府森严的府规早有所耳闻,一日二食,讲究清淡。而江春来却是喜欢大鱼大肉和辛辣。嫁入迟府后,且不说迟澄很可能对她不利,江春来再也无法那般随心所欲地敞开-双腿骑马。 “督主,督主!”小太监弯下腰凑到魏秋衡身边大喊一声。 “本督没聋。”他冷冷地暼了那小太监一眼,那孩子也是实诚,直截了当地说道:“可方才奴才喊了您好几声。” 魏秋衡终于是放下笔目光森然,“有事说事。” “这几日的开销大了很多,尤其是在招兵买马的方面。” 魏秋衡也没多在意,“那万俟玉部还在边疆蠢蠢欲动,陛下自然是要养兵千日,用兵一时。” 小太监闷闷地“哦”了一声,似是想起了很重要的事情又大声喊道:“督主!” 魏秋衡才拿起笔又烦躁地撂在桌上睨他,“有事说事!本督没聋!” 小太监被他吓得身子一缩,颤颤巍巍地说道:“就是,奴才听说最近这长公主殿下啊,骄奢淫逸,在宫外她的府邸里养了十几个面首。还有一个皇上敬重的道士说,长公主殿下命格不详,会让南梁多灾多难。您看,先前的诸侯混战,还有南岭的蝗灾,洛水也才刚经历过洪灾。” 魏秋衡眼眸微转,冷然道:“注意着你的舌头,长公主殿下岂是你一介奴才说得了的?若非这儿没旁人,你年纪尚小,本督定然是要扒了你这小滑头一层皮。” “督主!督主奴才知错了.....奴才不该对长公主殿下出言不逊。”说罢那小太监就抬起手要打自己耳光,魏秋衡无奈叹了一口气制止他:“罢了,以后管住你的嘴。对了,你说的那道士是谁?别是什么江湖骗子出来招摇撞骗。” “据说那个老道士是神仙下凡,虽是疯疯癫癫的,还是个半瞎子。但是他说的东西全都是真的,连皇上都对他颇为敬重。他都快赶上咱们的国师大人了!” 魏秋衡听后若有所思地沉吟片刻,“你既然将他说得如此传神,可知道他在哪个地方?本督也有想要求问的东西。” “回督主的话,那道士云游四海,从不会在一个地方待上过长的时间。奴才也不知道那道士究竟是何方神圣,只是宫里的人都信服那道士,听说还有人掷千金让那道士为自己改命。不过,奴才道士听说那道士最近又去了一个地方。” “他去了何处?” “南岭。” 为您提供大神 春熙一枝花 的《清欢》最快更新 大风起(5) 免费阅读.[.aishu55.cc] 大风起(6) 许清欢蜷缩在盛长安怀里睡了约莫两个时辰后,车轮碾过碎石一阵颠簸。她睁开惺忪的睡眼,一抹斜阳柔和的让人心生忧伤。 盛长安依旧是抱着她,他的头轻靠在墙壁上,墙上铺着的皮草实在是恰到好处。本该是瑞雪的白发却被视为不详,她在想,他们还未遇见时,盛长安究竟过着怎样的日子。 饥寒交迫?或是每日都在担惊受怕,挨饿罚跪。入宫前是人人可欺的质子,入宫后是拖着残缺身子艰难苟活的奴才。 许清欢的指尖拨开盛长安颊畔的碎发,他同她一样,在睡梦里也总爱皱着眉头,像拧紧的绳结一样。 盛长安均匀的呼吸声让许清欢才刚清醒不久便又多了几分睡意,她轻轻拍着盛长安的后背,桃花眼里盛满了夕曛,映出一片哀婉的柔和。 许清欢不禁回想起盛长安的调侃,他们都像是话本子里罪无可恕的恶人。一个是架空皇权祸国殃民的权宦,一个是不恪守妇道献身于阉人高度集权的公主。而迟澄,无可厚非的是,他的确是一个好人。 没有任何人比他更适合成为皇帝,他若登基,自然是勤政爱民,弱水三千只取一瓢饮。 许清欢的思绪很乱,越是珍惜这来之不易的平静,之后要面对的大风大浪就越会摧人心性。许清欢向来考虑的长远,比起迟澄,她更在意的,是之后与盛长安。 的确,他如今势力被削弱了许多,可保不准他只是做表面功夫,暗地里也在壮大势力,等到她将所有阻碍扫清以后,盛长安也就没了忌惮的人,到那时才是真正的血雨腥风。 许清欢无奈叹笑,“我何时变得这么多愁善感了......” 正是因为将心交付给了对方,所以才要步步为营。哪怕盛长安对她说了无数甜言蜜语,或是他眼睛里无数次只倒映她一人身影,许清欢仍旧是不敢全然信任他。也因此,更是多疑,每日被繁琐的思绪搅扰,变得畏手畏脚。 马车已经驶入南岭城内,相较于谪阳的繁华,南岭要冷清的多。残阳如血,湖面映出一片火烧云。布衣百姓有的提着菜篮,有的则推着小摊车,没精神地吆喝着。一些老百姓窃窃私语地猜测着马车里是大户人家还是官人。 “摇啊摇,摇走饥寒交迫。摇啊摇,摇走坏心眼蝗虫。摇啊摇,摇走门口饿死鬼,路上冻死骨。”孩童稚嫩声音唱出匪夷所思的儿歌,现在明明已经是酷暑,何来饥寒交迫冻死骨。 许清欢不得其解,掀开帘子的刹那与一个孩童对视,顿时脸色煞白。那孩子瘦的已经是皮包骨,眼窝深深凹陷下去,可肚子却是鼓起来的。 “为何会如此......”许清欢不可置信地喃喃自语。 她明明在之前就派人来过南岭赈灾,为何还会如此。 一个面色蜡黄头戴布巾的女人眼神空洞地走过来拽住那个小孩子,与那女人对比起来,许清欢面若桃花头戴珠钗,一袭华裳。 她几乎是不受控制地起身就要喊人停车,盛长安一把抓住许清欢的手腕将她拽了回来,冷声道:“你若是想死,便下去。” 许清欢的唇瓣微不可查地颤栗着,听闻身后人冷漠的话语以后仄首,声音也是挟霜带雪:“盛长安,我记得那些赈灾的药品与食物,还有银两,有一半经过你手。” 盛长安笑问:“你莫不是真觉得我会贪赃?” 许清欢抿起双唇,“那你为何不让我下去?如今已到城内,我若要下去,许宸也管不了我。” 盛长安眼眸一眯,折射出寒光。似乎他们二人意见相左时,总是喜欢这样冷冽地针锋相对。他双手枕在脑后一副懒散样:“你可知为何已经到了南岭城内,马车却不停?” 许清欢怔忪须臾,等着盛长安继续说下去。 “南岭城内分为两个区域,一个知府和地主所居住的北面,另一个,是贫民居住的地方。换言之,除了知府和地主,其余皆为贫民。闹了蝗灾,我们派去赈灾的所有物料,大多都落在了他们手里。你现在若是下了马车,指不定要被抓走。见你细皮嫩肉,估计他们会真的把你剥皮抽筋,慢慢品尝。” 盛长安的语气凉飕飕的,让人浑身起鸡皮疙瘩。许清欢头皮发麻地打了个寒颤,她只知道南岭闹了蝗灾,不知道已经到了人吃人的地步。 她沉吟片刻,抽出那把扇匕。 盛长安盯着她片刻,只觉得头疼无比:“你啊......怎的就不能安分一点。难不成你当真是不怕死?有时候,比天灾更可怕的,是人自己。别说是你一人了,就算是我陪着你去,指不定我们两个会遇到些什么失心成疯的人。” “那我便自己去。” “许清欢!”盛长安腾地坐直身子,“你的慈悲心太泛滥了一点吧?难不成在这里,你遇到一个贫民就要救一个?他们要你割块肉,你便割块肉?” 许清欢不是没听过易子相食的故事,在动荡的乱世,人吃人的现象远比想象中的要恐怖。甚至,一些穷困潦倒的农民会在自己和孩子身上标出哪块肉要多少钱。 那些原本只在史书里看过的,觉得太过夸张的故事,如今便发生在眼前。 被栓起的帘子微垂一些,许清欢很清楚地看见那些面黄肌瘦的人看待她的眼神。那眼神是在看待食物,看待牲口。而不是看待,一个活生生的人。 南岭的消息闭塞到甚至不知先帝驾崩,唯有北方的达官显贵知晓许宸南巡,设好宴等待圣驾光临。 “正是如此,才更要下去。”许清欢顿了顿,“别看这些人瘦的仿佛风一吹就会被拦腰折断,他们才是可以覆舟的水。” “况且,这些人远比那些达官显贵要好收复的多。你只需要给他食物,和一块地,他们就会拼了命为你前仆后继。” 盛长安愉悦地眯起双眸,问:“南岭的贫民户口为一万五千人,你难道有这么多粮食,这么多地?” 许清欢瞥他一眼,道:“我带的东西,只够分给极小一部分的人。但是你,却能分给他们,一块土地。” “长公主殿下还是把话直截了当地说出来比较好,弯弯绕绕,听起来怪叫人不舒服的。” “许宸赐给你的那些土地,你便全部分给农民。盛长安,我的意思是,让你把土地白送给他们。毕竟想要洗刷你一身罪名,得靠他们。而南岭这边,我们的确无法分给他们足够的食物土地,但是我们可以让他们自己去夺。” 许清欢重新坐回来,盛长安便习惯性地长臂一伸将她揽入怀。“敢怒而不敢言,便足够了。那些地主,甚至知府,不都还得看你脸色吗?你可以叫那些地主提高土地的佣金,再让他们欺男霸女。而我,会说服其中一个地主把他的土地平等地分给那些农民,不收租金。随后,你再让那些地主继续欺压他们,强行夺走他们的土地,收取高额的租金。” “而我,也会派人去煽动他们。百姓之所以不敢反抗,是因为官官相护,与地主同流合污。但若是此时,一个有实权的人站在他们那一边,被煽动的怒火就会肆意疯长,吞噬一切。叫他们去反抗,起义......让天下人瞧见许宸的无能。既可以得到这些贫苦老百姓的支持,又能坐实许宸无能不顾底层百姓死活。” 盛长安听完以后缄默了许久,“还真是坏事儿都让我做了,好事儿全让你占了。许宸年幼,心智也不成熟。诸侯与东厂虽有所削弱,却依然是许宸现在无法解决的难题,更何况......内阁的权力日渐扩大。他无能,但并非不爱民。你这样,是要置他于死地啊。” 许清欢闻言微张着唇半天合不上,上一世她对许宸,也是真心实意的。为他踏入官场权谋,为他披荆斩棘。哪怕最后,许宸对自己动了杀心,她也始终没有真正的对许宸动过杀心。即便嘴上常说着什么时候除掉许宸,可心底始终是有所不忍。 而今,她步步紧逼,已经是要将许宸逼到悬崖边缘。可她,竟然未发觉自己的每一步,都让刀尖离许宸越来越近。 “哈......”许清欢胸口的起伏逐渐变大,“盛长安,不是你说的吗?对敌人仁慈,便是对自己残忍。我不杀他,日后死的便是我。” 盛长安静静地看着许清欢没有说话,半晌,他轻吻她的眼睛。“我没说不让你杀他,只是,你不能让一个为民着想只是被群狼环伺无能为力的人,被他所想要庇护的百姓杀死。” “他可以死在冰冷的权谋中,但是绝不该死在,他一心想要守护的子民手下。就好像......”盛长安声音低了下去,“将军可以为国战死,但不能死在君王冰冷的猜忌中。否则,往后的史书里,你的所有功绩都会因此被抹除,背上这样一条罪状,遗臭万年。” 盛长安一针见血道:“难不成你以为你的计策,那些有识之士会看不出来吗?” 许清欢的心摇摆不定,实际上盛长安说的没错,兵不厌诈,可那是在战场上。在权谋场上 ,人理应遵守最后的底线。 盛长安见许清欢犹豫后才缓缓道来:“你太急于求成了,许清欢。功高盖主,会让你死的更快。现在,那些儒臣还是维护着许宸。你的方法可取,但有一处应当改动。这个恶人我来做,而你要将功劳,让给许宸。” 许清欢拧眉:“你的意思是,让我去与许宸商量,做他的谋臣?” 盛长安颔首道:“不错,这样,你既能得到民心,又不会功高盖主。那些想要揪你辫子的老儒臣也就找不到理由骂你了,不是么?要知道,唾沫,是可以淹死人的。” 一只手突然从窗外伸进来,若非许清欢躲得及时,只怕是要被拽出半个身子。那人神情癫狂,不断地跟着马车跑。 盛长安冷冷地皱起眉头,就在他要动手时,许清欢拦住他:“你若是动手了,只怕所有人都会围过来。” 许清欢随手将自己带来的糕点扔出去一盒,糕点盒落在地上,散落的糕点染上灰尘。不出所料的,周围人一看见有食物便全都冲了上去,甚至是大打出手。 许清欢看着这一幕心里五味杂陈,南岭现在,也只是换了一个新的被掌控的君主,所有的一切都没有改变。蠢蠢欲动的万俟玉部,等待时机的诸侯,天灾人祸,国库空虚。 “如今又逢旱季,不止是南岭,接下来恐怕连谪阳,都会出现易子相食。许清欢,你不是要下去吗?现在?” 许清欢回想起方才那群人为了几块糕点打得头破血流的模样,浑身发悚。 盛长安嘲笑了她几句,“你看,你的确适合当个谋臣。发号施令后,再由其他人去完成。” 一个小姑娘突然出现在许清欢的视野里,周围的一切都是黯淡的色彩,可她却穿着鲜红的衣裳,即便那只是粗布麻衣。她一双杏眼含着泪,灰扑扑的小脸都皱在了一起。 她紧握着手里的木偶,站在路中央。许清欢探出头,周围盯着那女孩的视线,贪婪而瘆人。 那女孩虽是清瘦,可相较于许清欢先前看见的孩子,她要好得多。也正是因此,才会更吸引人。 “盛长安!” 许清欢还未喊出这一声时,盛长安已经掀开马车前帘出去。买通了驾车的马夫后,马车渐渐停了下来。许清欢扶着车辕下车,一个瘦骨嶙峋的男人扑向那孩子,被盛长安轻而易举地掀翻。 许清欢也借此机会冲上前抱住那个女孩,盛长安本想直接杀了那个男人,可许清欢咬着牙摇摇头。 盛长安暗骂一声走上前挡在许清欢身后,周围几个男人本来还凶神恶煞,但在看清他的面貌后顿时如趴儿狗般跪下。 那个先前扑上去的男子见了盛长安如见了鬼般,他爬上前不断地磕头求饶道:“是贱民扰了九千岁的兴,九千岁开恩!” 他额头磕的极响,一股骚味涌入鼻腔,许清欢嫌恶地拿起帕子捂住小女孩的鼻子。那人竟会被盛长安吓成这副模样,或者说.....这些人竟然会害怕他们到这个地步。 ...... 许清欢牵着女孩的手走进小巷,回头问道:“他们虽是消息闭塞,可你九千岁的威名还是传遍大街小巷了啊。你究竟是做了什么,才能家喻户晓,让所有人都惧怕你。” 盛长安本不想提起这个话题,但看许清欢一脸好奇,刚要开口,那小女孩便截了他的话头先启唇:“以前九千岁来这里的时候,被几个醉了的地痞缠上了。九千岁生得貌美,便被他们错认。然后,九千岁便派人把我们这里的所有人喊了过来,就在南边的祭祀台上,生疱了那几个人。” 许清欢听了脸色一僵,脑海里浮现出画面时捂住肚子干呕。那小女孩却毫无惧意,接着说道:“之后九千岁把他们都拿去喂了狼,所以大家都很害怕九千岁。我本来以为,刚才九千岁也会疱了他们。” 许清欢一阵反胃,盛长安的眼眸也幽深了几分。 “因为长公主殿下在,不能让她见了血。”他淡淡地说道。 那小女孩看起来也就十岁有余,却看遍了这世间的残酷。 许清欢的嘴角耷拉着,心里泛起一阵酸涩。 “阿娘病得很重,我本来是想找大夫,可是没走多远便发现钱袋掉了,多谢九千岁开恩。” 盛长安的语气听不出什么情绪来,“要谢,便谢长公主殿下,不必谢我。” 到了破落的房子前,许清欢嗅到一股臭味,她紧蹙着眉头拉开门。 盛长安及时伸出手挡住了那女孩的眼睛。 一个脸色发青,舌头都耷拉在外的女人悬在房顶上,天气炎热,很快便发臭。 而另一个男孩看起来才只有八岁,抓住那女人的腿,不断地摇着。 “阿娘,我饿。” 许清欢不忍直视这一幕,她偏过头抑制住哽咽。 那女孩似是知道了什么,隐忍了许久的情绪终于在此时崩溃,嚎啕大哭。 桌上只留下一封信。 实际上,那封信的字迹很潦草凌乱,还有一大滩乌黑的血渍。 是阿母无能,将你们带到这残酷的世间。阿母这副身子已经病入膏肓,若是再为阿母寻医治病,只会让你们也万劫不复。 对不起,是阿母的错.....下辈子,你们一定要投到一个好人家。你们会衣食无忧,幸福安康,阿母不会再耽误你们了。 许清欢眼眶通红地蹲下抱住那个女孩,女孩身上的布料磨的她的脸颊生疼。本来还在抱着女人腿的男孩突然走出来拽住盛长安的下袴,手上柔软的触感让男孩天真地询问道。 “您将云穿在了身上吗?” 为您提供大神 春熙一枝花 的《清欢》最快更新 大风起(6) 免费阅读.[.aishu55.cc] 大风起(7) 放眼望去,他们身后的小巷还有被撕破的粗布。一只瘦弱的黄狗颤巍巍地拖着身躯朝外走,烂泥里腐烂的柿子被碾得汁水四溅。枯枝上站着一只乌鸦,瞪着眼睛注视着盛长安。 许清欢将门关上,转头看向盛长安问:“要带他们走吗?” 他的沉默是最好的回答,许清欢眼里浮现出一丝不忍。盛长安将一个香囊扔给那女孩,沉甸甸的香囊里装着的银两够他们生存一阵。他屈膝与女孩平视,伸手拨开她额间的发。 “这枚香囊给你了,若有人要欺负你们,你就和他报我的名字。” 在南岭这样消息闭塞的地方,盛长安的名字便是最好的傍身之物。他抬手拍去女孩衣裳上的灰尘,转头对许清欢说:“走吧,我们停留的时间太长了。” 出了巷子,周围的人神情各异。他们挂在许清欢身上的视线就像毒蛇吐出的信子般,又碍于盛长安在,不敢太过肆意张扬。 “这些视线真是让人不舒服。”南岭要比谪阳闷热许多,许清欢却无端觉得冷。 “我们要怎么去陈知府那里?”许清欢问道。 盛长安又漾起笑,“我们自己纵马去,和坐马车去,你可以选。” 翻身上马时路边的男子异样的目光又落在了许清欢身上,盛长安凉薄的眼神扫过去,他们便又行色匆匆地干着自己的事情。许清欢疑惑道:“怎么了?难不成这天下的男子都这般无礼,喜欢盯着女郎看?” 盛长安攥着缰绳夹紧马腹,“或许在他们看来,你才是那个异类。不侧坐马鞍而是敞开双腿。若是不喜他们这样的眼神,下次便挖了一个人的眼,杀鸡儆猴。” “罢了,杀那样的人,脏我的手。” “抱稳。” 许清欢应声环抱住盛长安的腰,不得不承认的是,他的腰当真是细。甚至,比她的腰还要细一些。 马蹄扬起尘埃,速度均匀。许清欢看着周边形形色色的人们,他们都像是被摄了魂没有意识的行尸走肉。以前在宫里,许清欢从未想过南梁竟还有这样死气沉沉的地方。 若要反,便要点燃怒。可仅仅是一个南岭都已经是这副模样,其他更小更偏僻的地方,恐怕已经是…… 许清欢不敢再深想下去,原本晴朗的天气忽而刮起了大风。许清欢不知怎的,心里一直隐隐不安。 苍穹之上已经是乌云密布,却不见雨滴。愈发凛冽的狂风肆意吹刮着,一些人嚷嚷着要下雨急忙奔走相告。 许清欢下意识地环顾四周,看见瓦顶上一个满头白发疯疯癫癫的老头。 “妖女祸南梁!” 那老者的声音像是有穿透的能力般,隔着那么远的距离都能掺杂着风声传进许清欢的耳朵里。 几个身着黑袍的人突兀地出现在街道上,许清欢看着一支箭穿过落下的树叶,像一道白光刺入她的胸口。意外的,没有感觉到痛楚。可耳边始终回荡着那老者的话。 “妖女祸南梁。” “妖女祸南梁?”正在一旁练剑的迟澄闻言停下了动作,少年郎高挺的鼻梁悬着一滴汗珠。许清欢倚靠着树桩双手环膝,“啊,是。我记得我去万俟玉部前,在思过宫听守卫说过。” 双十之年的许清欢眉眼间已经染上了一层无法消融的冷霜,哪怕是这样的艳阳天,也叫人不寒而栗。她单手托腮,午后的困倦让许清欢半阖着眼。 迟澄看着她,不禁联想到家里那只总爱露着肚皮睡觉的狸奴。 “哈......谁说你是妖女了?” 许清欢懒散地打了个哈欠,盯着迟澄慢吐字音:“那个忘尘大师,我觉得先帝尚健在时,便是他领着他那一帮弟子入宫,害我被迁去斜芳殿。如今阿宸继位,才不久,南岭便闹了蝗灾,东阳也是百年难遇的大旱。本来已经止戈的万俟玉部现在也开始蠢蠢欲动,我都觉得,或许我真是个灾星。” 迟澄利索地收起剑撩袍坐在许清欢旁边,相较于以前的沉默寡言,如今迟澄倒也是话多了起来,尤其是与许清欢待在一起时。 他双手抱着剑不屑轻哼:“不过是一群妖言惑众的江湖骗子,这事儿我只和你一人说,你可千万不能和旁人讲。” 许清欢捣蒜似地点头。 “以前我十六岁的时候,我爹每日都要请一帮道士来府里,想要让他们帮他羽化成仙。那些道士便日日给我父亲丹药,直到有一日,那些道士全都不见了。我爹还在纳闷,我娘亲便告诉他,肯定是那些道士招摇撞骗,骗够了钱财也就离开了。自那以后我爹便再也不信这些江湖骗子,实际上,是我吩咐下人把那些道士全扔去尘缘江喂鱼去了。” 迟澄还滔滔不绝地说着,忽然感觉肩膀一重。他有些懵怔地偏过头,许清欢正靠在他的肩膀上,呼吸均匀。胸口起伏的很小,恰好此时一片桃花瓣落了下来,明明是落在许清欢的发间,却仿佛落在了他的心上。 迟澄吞咽了一口唾沫,伸出左手将她发间的落花撷起,吹一口气扬去。 “怎么今天的天气这么热......”迟澄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脸颊,感觉到一片滚烫。 那日艳阳高照的午后是少年郎未曾察觉的美好,树荫下他甚至不敢多动一下,害怕吵醒靠着他的许清欢。一尘不染的苍穹就像他曾经观海时,所瞧见的那般蔚蓝。 四年后。 迟府一向看不惯东厂那帮狗仗人势的阉党,无奈的是,当今圣上有心无力,宦官的权力非但没有削减,反倒是直冲云霄。 迟澄听着他们一口一个九千岁只觉得厌恶至极,他才班师回朝,便得到了盛长安的下马威。入宫时,推开宫门的刹那,落下的狗血淋了迟澄一身。 又听闻许宸新修了一座汤泉行宫,重新修缮奉天楼,还修筑了一座金佛殿。 劳民伤财的不止是许宸才发动的,对万俟玉部的战争。每座金碧辉煌的宫殿的瓦片都是边塞掩埋将士的黄沙,国库空虚,内阁与东厂就像是一个肚子无底的吞金兽。在迟澄行军的路上,他才明白内阁与东厂大搞土地兼并。可东厂兼并的那些土地,有一半都归为了太后的外戚。 况且,迟澄不是第一次听说,许宸有龙阳之癖,对盛长安情有独钟。所以,他与许清欢那次引蛇出洞最终会失败。 一个无能懦弱还纵容阉党的皇帝,南梁并不需要。 迟澄去离得最近的华阳宫洗掉一身血污后,才披上衣袍便看见伫立在门口的盛长安。 “哟,咱家本是想过来这华阳宫乘乘凉,没想到在这儿碰见了迟大将军啊。听闻将军在战场上奋勇杀敌,让万俟玉部的那些野蛮人都对您闻风丧胆了。” 迟澄正要去拿剑的手一顿,回身时,盛长安手持着拂尘看他。明明是个男子,他却生得比女人还要艳丽,谪阳红袖楼的花魁采儿都艳羡的一张脸,若是女子打扮,只怕旁人也认不出来。 盛长安滴水不漏的神情让人难以猜测他此时又在想些什么,迟澄眼神冷冽,话音也已经携风带雪:“一个没根的东西,说话哪来的底气。” 盛长安的笑容微微一凝,继而绽出更灿烂的笑颜:“迟将军,我想您现在一定很不解,为何元府好端端地糟了仇家报复。” “您不妨仔细想想,近期元府惹了什么人?” 元承元基父子二人三番五次上书,用词犀利,将许清欢骂的狗血淋头。说她妖女,不守妇德,惑乱朝纲。在迟澄出发边塞前,许清欢还曾和他提起过此事。 “将军若是不信,大可以亲自去问问元禾姑娘。那日我出宫,恰好碰见咱们长公主殿下大开杀戒。挑了元禾姑娘的手筋,剜眼毒哑她。那元禾姑娘就像一块破布被扔在元府门口,若不是我大发慈悲,您也见不着她了。当然,元府还有些奴才也被咱家给救了下来。若是不信,您自可去青云阁一问了之。” “或者......您可以去金佛殿亲自问一问长公主殿下。” “元禾在哪?”迟澄双目猩红,一字一顿道。 盛长安幽深的双目闪过一丝算计,笑道:“咱家在宫外有一处宅子,也算是让元禾姑娘暂住一段时间。毕竟,元家灭门,她也无处可去。” 盛长安踱步至迟澄身侧,语重心长道:“咱家早有所耳闻,迟将军您对元禾姑娘的一片痴心。知道为什么长公主殿下要大开杀戒吗?不止是因为元家人屡次损害她的利益,元家功高盖主,为了保证她那个不中用的弟弟的统治安稳,这样残忍的事情,她自然也是要硬着头皮做下去。” 迟澄冷声道:“离我远一点,盛长安。你究竟想说什么?” 盛长安弯眸一笑道:“这两年,将军可是为长公主殿下赴汤蹈火啊。咱家费尽心思都没能让您有二心。可是现在,南梁在许宸手下有什么转变吗?不过是让国力越来越孱弱罢了。咱家想要的,只是覆灭南梁罢了。都说乱世出枭雄,随便一个人覆灭了南梁政权,重新让这片多灾多难的土地改头换面,咱家自然是不介意的。毕竟,许氏欠咱家一笔血债。” 盛长安握住壶柄倾倒茶水润喉,而后接着说道:“您不会真的以为,长公主殿下会容许您将许宸这个无能的君主,拽下皇位吧。” 才一步入金佛殿,檀香便四溢开来。珈蓝菩提下,一人身着浅绿襦裙,虔诚地跪在蒲团上诵经。 “我不是说了,任何人不得入殿吗?”许清欢冷淡的嗓音有些沙哑,迟澄沉吟许久后才开口:“殿下,我回来了。” 话音一落,许清欢合十的手便慢慢分开。她猛然转过身,脸上的欣喜之情哪怕是戴着面纱也遮掩不住。 “殿下何故以纱遮面?” 许清欢整理好衣裳后起身提着裙摆走上前,听到他的话以后又有些羞于启齿,难耐地说道:“先前吃的糕点让我过了敏,所以才佩戴面纱。” 迟澄微微颔首,他睫羽微颤,握着剑的手收紧又松开。垂首时,一缕碎发落在额间。“殿下有没有话想要告诉澄。” 那是他第一次在她面前自称为澄,许清欢自然是高兴,可这份欣喜冲昏了她的头脑,让她没有察觉出来迟澄的不对劲。 “怎么了?的确有话想要同你说,这几日我见宫里的昙花开了,虽然只有那一瞬,可昙花一现,惊艳寰宇。我身边的宫人说,可以对着刚绽放的昙花许愿,我便希望那昙花能让阿宸的病早些痊愈。竟然,真的实现了。” 迟澄闻言眼底最后一抹光被吹灭,他突然伸出手将许清欢拽入怀中,下巴抵在她的肩膀上。他抱得很紧,仿佛一松手许清欢就会消失不见。 “怎么了?你可是哪里不舒服了?” “不会。” 再也不会了。 江春来才嫁入迟府没几日,迟澄便领命奔赴边塞,他仰首望着掠过天际的孤雁,唇上的胡须越蓄越长。 此次去往边塞是秘密行事,所有人都以为迟澄会在洛水等待南巡的车马,前去接驾。但不为人知的是,在许宸绝定南巡的当晚,他便受召秘密入宫。 他对这里的记忆实在是太深,许宸无疑是对自己抱有戒备,因而将自己调往边塞。但迟澄对这个安排,并没有陈词。万俟玉部屡次越界,为保边塞安宁,自是要如此。 “报!将军!有一封圣上亲笔的密函呈给您!” 迟澄本还在发呆,闻言立即跪在地上伸出双手去接。 展开密函,只有寥寥几语。 “待许清欢和亲途径此地,设法将其诛杀。” 刀光剑影,喷涌而出的鲜血惊起树上的麻雀。孩童的啼哭声以及妇人的尖叫混杂在一起,盛长安眼里溅入粘稠的血,他轻啧一声偏过头去,又将抢来的剑举起,以此来抵挡落下的砍刀。 那妖道还在瓦顶疯疯癫癫地笑着,许清欢坠下马时幸得摔在了一人推上前的小摊上,她胸口中了箭,被那个小贩拖着到了一旁。 那小商贩害怕被牵连,急匆匆地跑走了。无数个尘缘道的信徒从各个角落涌出来,哪怕盛长安再怎么神通广大,双拳也难敌四手。 他不仅要留神许清欢,还得分一部分注意力在那些疯一般的信徒身上。一个不留神,刀尖擦破盛长安的皮,拉出一条蜿蜒的血痕。 盛长安暗骂一声,就要挥剑时,突然呕出一口黑血。紧接着,身子犹如被无数毒虫噬咬,胸口本已经好了许多的伤又开始溃烂流脓。以往只是十指穿心的痛楚,如今,却像是万箭穿心,如坠深渊。 盛长安强忍着痛躲开那一刀,余光中却瞥见有人已经袭向许清欢。 千钧一发之际,一把刀掷过来打飞那个信徒手里的匕首。 魏秋衡抬腿踹在那信徒的胸口上将他击飞数米,走水路要比走陆路快的多,所以他才能及时赶上。魏秋衡看着许清欢发紫的唇瓣对盛长安大喊道:“带她去医馆!我们的人足够的!” 从那个小太监告诉魏秋衡,那妖道离谪去南岭时,魏秋衡便起了疑心。但若是他贸然离开,自然会引起那些安插在东厂的眼线的注意。他本可早些到来,也因此被绊住了手脚。 有了魏秋衡的人帮忙,盛长安才有空脱身,他两步并一步跑到许清欢的面前,他顾不得那些所以然,将她直接打横抱起。那些信徒还想要去追,又被魏秋衡的人给拦住。 盛长安不敢耽搁时间,可迈开步子于他而言就像是踩着刀尖一般。他记得南岭有一家巫医馆,寻着记忆里的路向前走,可背上的许清欢又咳出一口血,血顺着他的后颈往下流,洇透了他的衣裳。 他早就知道这次来南岭要面对的东西肯定会更加艰难,可盛长安没想到的是,对许清欢出手的人不是迟澄,而是一个疯疯癫癫的道士,和他那群失了心智的信徒。 “好疼......”许清欢无意识地喃喃自语着,那把竖插在她胸口的箭还掺着她的血。 盛长安知道这样抱着许清欢只会让她更加痛苦,但他已经别无他法。 “撑一会儿......马上就能找到那家医馆了,许清欢。那家医馆,据说是死人都能给医好。”盛长安的声音颤抖着,一个不稳跌倒在地。许清欢脖颈的青筋暴起,不断地咳血,但她咳出来的血实在是太多,乌黑的血渍估计就算是医者来看都会觉得触目惊心。 许清欢的手微微一动,然而下一瞬,她的手无力地垂了下来,呼吸也在慢慢地停止。 盛长安一愣,不可置信地哭笑出声:“别睡.....不过是一点小伤,鸩酒都杀不了你,更何况这个。” “许清欢,我把我那九千岁全给你,让你当这个万岁爷。我呢.....你赐死我也好,留着我给你当洒扫太监也行,封我做皇后,或者是让我给你宽衣暖榻,都行。” “快到医馆了,你可是有一万岁啊,我化成灰了你都还在。” “盛长安......安静一点。”许清欢有气无力地说道。 “我死不了,胸口垫了一本书的。刚刚只是要装出这个样子骗一骗那妖道……” 盛长安一愣,刚要落下的眼泪又收了回去。“那你吐的血又是怎么回事?” 许清欢慢慢扯开衣襟,把那本名叫盖世英雄的话本子取出来。这本书,厚得就像冬日的棉服般。 那把箭,也只是划破了她的一点皮肉。 许清欢猝不及防地又吐出一口血,强撑着想要起身。 “老毛病罢了.....” 为您提供大神 春熙一枝花 的《清欢》最快更新 大风起(7) 免费阅读.[.aishu55.cc] 人间月(2) 许清欢双手撑在地面,黑血不断地从口内淌出。仔细看,便能发觉她现在身子已经颤栗的快有重影。 “刚到南岭的时候,我就发觉一直有一个疯疯癫癫的老头躲在人群里。”许清欢胸口一阵绞痛,良久才回过神来。 “蝎毒发作了吗?”她问。 街上的厮杀声哪怕离了这么远还是能听见,许清欢摇摇晃晃地站起以后,盛长安才艰难地启唇:“我怕是……真要死了。” 他的话就像一道惊雷打响在许清欢耳畔,她下意识地捂住嘴,污血不断地渗过指缝,一个踉跄又狠狠地砸倒在地上。 “咱们还真是身残志坚啊。”许清欢强忍着膝盖的疼痛拽着盛长安一同靠在土墙上。凌乱的发丝垂在颊畔,身旁的盛长安闷哼一声朝许清欢倒去。 他枕到一片柔软,许清欢抬袖擦拭着唇周的血渍,任由盛长安躺在自己的腿上。她有气无力地说道:“魏秋衡能解决吗?” “不知道.....” 盛长安的胸口起伏越来越大,青筋发黑。 滋啦—— 扇匕划破布帛,许清欢指尖颤栗着将布叠好递到盛长安唇边:“咬住。” 前些年的伤病累积到了一定程度,让许清欢时不时就会呕血。她没有带药,如果没有人将她抱起,几乎不能行走。 咬住布料以后呕出的血又倒流,盛长安身子震颤双眼猩红。许清欢见状费劲全力才将他拖拽起身,以免因为呛血而窒息。 盛长安的的血与唾沫混杂在一起,胸腔宛若被一双无形的手撕裂。就好像有一根巨刺横在身体里,五脏六腑都被搅得稀烂。血珠从耳畔淌落,就连鼻腔也止不住血。 断肠草的种子还未破壳,而盛长安已经是有五窍在流血,再过三日,便是蝎毒的最后一次发作。浑身腐烂,七窍流血。以万箭穿心的痛苦,惨烈地死去。 盛长安眼神涣散地伸出手轻抚许清欢的脸庞,道:“看来老天都站在你身边了啊,迟澄动了心,你就永远……永远有和他博弈的底牌。那些诸侯,上一世,你怎么帮许宸收拾的,如今照做便可。楚清澄与陈怀瑾都站在你这边,有了他们二人……兵权,神权也就都攥在手心。” 眼前的许清欢已经变成一片血色,模糊的重影让盛长安看不清她此时的神情。 “万俟玉册。”在盛长安听来,许清欢的声音也微弱了几分。 眼前身材高大的少年披着斗篷,万俟玉部的人与中原人的相貌差异很大。深邃的五官宛若工匠仔细雕琢出来一般,赤发碧目,鹰钩鼻和厚唇。万俟玉册生得极美,上一世许清欢与他初见,都错把他认成女郎。 万俟玉册一眼便看出盛长安是蝎毒发作,而那个用他们的语言说出他名字的女子,总觉得似曾相识。 “他中了鬼红蝎毒,只能活三天了。”万俟玉册屈膝蹲在盛长安身畔,把住他的脸晃了几下道:“如果想救他,你就必须答应我一件事。” “这几天,中原皇帝要与我们联姻,说是将你们中原的长公主嫁给单于。我们本是已经签订了和约,可你们的皇帝临时毁约,屡次派人进犯我们的疆土,还要反咬我们一口,说是我们先越界。” 少年的声音还很稚嫩,眼神却已经如狼般充满掠夺性:“第一,如果你敢泄露我的行踪,我就割断你的喉咙,第二,告诉我你们的皇帝在哪。看你的打扮,应该是皇亲贵族。” “没有第三吗?”许清欢开口问道。 “什么?”万俟玉册反问。 “没有就好……”许清欢松了一口气。 耳边只听见呼啸风声,脖颈处便感到一阵寒气。许清欢垂眸瞥见架在自己脖颈上的刀刃,说:“杀了我,你们单于只会降罪于你。” 万俟玉册回想着先前看到的画像恍然大悟,他收了刀,紧盯着眼前这个浑身是血还泰然自若的女子,冷声道:“你们中原人最为狡猾……” 万俟玉册的两条长生辫随着他的身体幅度晃动,许清欢不紧不慢地说道:“我知道,你们不想开战。这几年万俟玉部遭遇太多天灾人祸,叛乱,干旱,和其他部落的战争劳民伤财。如今,南梁虽败了前几次的战争国力减弱,但若是南梁与万俟玉部开战,其他部落便会趁虚而入。我并不认为,万俟玉部有着同时作战的能力。” “你!” 许清欢抬眉,“我也知道,你也厌倦了老单于的昏庸暴戾。你们都知道,皇帝被压制,形同虚设。但是,兵权在我手上。发不发兵,只在我一念之间。南梁最不缺的,便是壮丁。” 万俟玉册不可置信地看着许清欢,明明她与自己年纪相仿,还是个瘦弱多病的人,怎会有兵权。 “你别以为你能唬住我!”万俟玉册厉声道。 许清欢抬手挡开万俟玉册的刀,许宸现在就要让自己去和亲,只怕不是想要将她“流放”。而是,要让她在去万俟玉部的路上,被万俟玉部的暴徒玷污杀害,不仅除掉了她,也有了开战的理由。 那个在他背后给他出谋划策的,估计就是那个看似疯疯癫癫的妖道。 “我身为长公主,少帝年幼,权归太傅。太傅,早已是我的人。而拥有兵权的将军效忠我,群臣不得不屈服我。第二个权势滔天的人,就在我旁边。你说,我有没有权力发兵。” 万俟玉册就像一只狼崽子般把牙咬的嘎吱作响,许清欢轻叹一口气。当初在万俟玉部,若没有万俟玉册帮她,只怕她早已死无葬身之地。之后,也是他放了她一条生路。 许清欢摸着万俟玉册的头发,说:“我本意并非是要开战,相反,我想止戈。你说的那些,我都可以答应。但,我这里有更好的交易。” 许清欢也不给万俟玉册接嘴的机会,轻轻拽了拽他的辫子,咬字清晰:“第一,我要你救他,因为你们随身携带治蝎毒的药丸。第二,我要你陪我做一场戏。作为回报,我能让你当上万俟玉部的新单于,同时……屠陵会划分出来,里面本就是不服统治的羌族人,划出来,作为万俟玉部与南梁的分界。隔着屠陵,也能减少万俟玉部与南梁的摩擦。” 万俟玉册懵怔地微张开嘴,听到这里的盛长安用尽全力打了许清欢一下,道:“你疯了,那么一座城池就分出去了。” “计较一城一池的得失,难走长远。屠陵本身富饶,只是羌人不服统治,屡屡闹事。分出去,不禁减少了开支,而且,面临南梁与万俟玉部,他们也不敢轻易造次。况且,屠陵最大的作用,是缓解万俟玉部与南梁的摩擦。”许清欢低声说道。 “这些,就是我的诚意。前提是……”许清欢清了清嗓,“得等我当上南梁的皇帝。这便是,我与你的交易。我要你做的那场戏,便是要等到我前往万俟玉部的那一天。” 许清欢松开手擦去唇角的血渍:“你可能会不信任我,我会给你两天的时间考虑。或者,你现在便可以跟我走,看一看,我与皇帝,谁有实权。” “当然,以你谨慎的性子,自然是不会铤而走险跟着我。所以,两日后,在这里碰面。对了,我不会泄露你的行踪,所以你也该答应我,给他治疗蝎毒。毕竟,中原的习俗是礼尚往来,你可要入乡随俗啊。” 万俟玉册死死地瞪着许清欢一会儿后,从口袋里拿出一个瓷瓶,他倒出一白一黑两颗药丸粗暴地塞进盛长安的嘴里。活脱一只炸毛的小狼,逗得许清欢紧蹙的眉头终于舒展开来。 “你若是再碰我的头一下,我便砍了你的手。”万俟玉册的话语听起来毫无威慑力,许清欢一边帮她整理着斗篷下乱蓬蓬的发,一边勾起唇畔。她的笑音犹如一颗银铃坠入万俟玉部的天池般,万俟玉册心想着。 “呢册,谢谢你。” 呢册是许清欢在万俟玉部给万俟玉册起的小名儿,她总觉得他们的名字太长,不好记。当时也不读诗书,便只能起一个让人摸不着头脑的小名。 万俟玉册的身子一僵,好像也曾有人用这样的语调称呼他。许清欢收回手环膝,实际上方才她说的话,有一半是在唬万俟玉册,一半是唬自己。 阿宸啊阿宸,你怎么还不如一个异族人对我好呢? 事到如今,是你先将我逼上这条路。愿你下辈子,莫要生在帝王家。 万俟玉册倏尔出声:“他就是万俟玉部那个不祥之子,对吧。” 服用解药后盛长安似乎因为疲惫昏睡过去,许清欢“嗯”了一声,盛长安的身子一歪,不偏不倚地倒在她腿上。 “能帮他把身子扶正吗?” “嗯。” 万俟玉册又问:“你为何会与他一起?” 许清欢眸光闪烁了几下,嘴角浅浅地勾起一个小弧度。 “他......应该算得上是我的驸马。” 万俟玉册不是没听过万俟玉檀去到中原后,被切掉了子孙根入宫当奴才这件事。当时所有的贵族都在拿此事做笑料,而他当时和他年龄相仿。一个吃着喷香的羊肉,一个在宫里讨着狗食。 万俟玉册呼吸一滞,问道:“可他不是个残缺的人吗?” 许清欢摇摇头,声音是从未有过的温柔。仿佛,一池波澜不惊的春水。她低下头说道:“因为我们在一起,所以他不再残缺了。” 为您提供大神 春熙一枝花 的《清欢》最快更新 人间月(2) 免费阅读.[.aishu55.cc] 人间月(3) 盛长安做了一个很长的梦,梦里的十年跌宕起伏,犹如蝼蚁在巨兽群中艰难偷生。没有人期盼着他的出生,哪怕是许清欢,在未出生时,也曾被春熙期盼过。 盛长安自有记忆起,便是被关在牛棚里。无论是宴席还是祭祀,他都不曾得到赦免,离开牛棚。每个给他送饭菜的仆人都嫌弃他身上的臭味,偶尔也会有疯子进到牛棚,他生得比女人还要貌美,虽是生活艰难,却意外的细皮嫩肉。 被疯子活生生咬下一块肉时,一只通人性的老牛救了他的命,吓跑了那个疯子。从此,盛长安便在牛棚里,像个疯子般和那些牛对话。 好景不长,那只救了他的老牛也被宰杀。那是盛长安第一次相信仆人们口中,灾星孽缘的自己。 从万俟玉部到南梁,不过是换了个地狱。盛长安时常想,自己的心愿究竟达成没有。上一世,他的确毁掉了南梁,哪怕最后死在迟澄手里,南梁也已经改朝换代,杀光了许氏。 如今,毁掉南梁还是他的愿望吗?盛长安不禁思考。 醒来以后,他徒步几里后独坐在桥头。两条腿悬于空中,向下俯瞰幽深的潭水,一缕银光斜照在水面,风吹过漾起层层涟漪。如今玉兰已经凋谢,是荷花盛开的时节。 雪发全部束起,白玉发冠上多了一道划痕。连他自己都厌恶极了这头发,若是没有这惊奇的发色,或许在万俟玉部,他也会是个鲜衣怒马的少年郎。 他厌恶别人提及他的头发,旁人也就小心翼翼不去触这个雷区,唯独许清欢,一副孤傲神情对他,语气里的嘲讽是真,夸赞他头发好看也是真。 仔细想想,上一世结仇,好像就是因为许清欢回宫后,夸了他头发好看。 曾经的针锋相对如今看来,倒像是别样的调情。盛长安抬手,掌心覆在胸口。以后,再也不会因为蝎毒而感到疼痛。 盛长安已有许久不曾梦见朱贺,但是先前在马车上熟睡时却久违地梦见了故人。他仍和从前一样,嘴角勾起一个浅浅的弧度,对待奴才便是温和,对待主子便是恭敬谦卑。 不可否认的,是他的确在摇摆不定。 是要放弃复仇,还是要继续。 曾让他难堪的人,对他肆意欺辱的人都已经死去。无论是谁取代许宸,南梁都会改朝换代。 盛长安猛然抬首,下颌紧绷着。或许是被那浓情蜜意冲昏了头脑,让他竟然忘记了,许清欢和他之间无数的仇怨。哪怕两情相悦,她也不是个会因为情爱而放下仇恨的人。 她的确说过,等到扳倒迟澄以后,再来同他算账。如今,朝堂再度分为盛许两党,与从前无异。只不过,是她将对他的清算放到了最后。自己却真的,险些陷入这糖衣漩涡。 盛长安怎么敢去拿自己的性命赌,如若他是许清欢,必然是要等自己放松警惕,再一招制敌。她的真心是真,恨意也是真。 如今,许宸按耐不住想要让许清欢去万俟玉部,或许是听从了某个老糊涂的建议,想要来一个一箭双雕。而迟澄驻守边疆,许清欢无论如何,都死不了,甚至还可以借此机会除掉迟澄。即便他先前因为体力不支昏睡过去,但盛长安也猜的到,许清欢和万俟玉册达成了共识。 若真如此,许清欢的权力便已经大过了自己。楚清澄,陈怀瑾,还有魏秋衡与阮承。这三个人是她制胜的法宝,那么……自己如今便只能先利用许宸,外加上…… “真不想拜访那两个混账家伙啊。”盛长安无奈叹道。 非要说的话,如今他们二人若要对峙,都只占据了五成的把握。 真心,在这乱世里,最不可信。 宴席上的人们屏息凝神,全都一动不动地看着剑拔弩张的两人。 显然,许清欢搬出来的典故要更具备说服力。许宸的脸色难看了几分,李洲更是气得面色铁青。 许清欢面上不显,心里却已经是洋洋得意。很快便有人出来打圆场,又叫了几批美妾出来歌舞。许清欢接连喝了几杯酒,脸上逐渐染上一丝酡红。 酒的后劲一上来,许清欢便是坐都坐不稳当。她起身以不胜酒力为由提前离开宴席,一出门便被阵阵微凉的晚风裹挟全身。 四处寻不到盛长安,许清欢便漫无目的地乱逛着。 不知不觉中,许清欢好像走到了一座桥上。她摇摇晃晃地走着,忽而哼唧一声,脚一打滑朝后倒去。 就在她以为自己要砸个半死时,一双手环住她的腰身,许清欢稳稳当当地靠在那人怀里。 她甚至没有回头,呢喃道:“长安,你怎么在这里。” 那是许清欢第一次这样亲昵地唤他,见身后人没有反应,许清欢又道:“玉檀?掌印?九千岁……盛长安你是哑巴了吗?” 身后那人发出无奈的一声叹笑,许清欢转过头去,盛长安那双盛满碎光的狐狸眼浸染了一丝落寞。他的手环着许清欢纤细的腰肢,说:“瘦的跟个竹竿一样,该多吃些。喝醉酒了还敢往桥头上跑,也不怕摔下去。” 怀中的人雪腮酡红,一双翦水秋瞳盈盈波光荡漾。她的确像是个偷喝了蟠桃酒,误入凡尘的仙子。 盛长安想了想,应该是蛇蝎仙子。 许清欢裹挟着迷离的双眼倒映着盛长安的面容,喝醉了才会变得坦诚的人转身抱住他,将头埋在盛长安的怀里蹭了蹭。盛长安的手轻抚着许清欢的发丝,带着些责怪意味说:“小骗子。” 许清欢还埋着头,含糊不清地说:“我怎么骗你了......信口雌黄。” 盛长安温热的掌心捧起许清欢的脸庞,他垂下睫羽凑近许清欢。指腹不断摩挲着她的唇瓣,他恐怕是真的,陷进去无法自拔了。以前,还会恶趣味地用指腹狠狠碾过许清欢的唇,如今,是舍不得弄疼她一点。 先前还不停地告诫自己,要及时抽身,想办法转变自己现在的劣势,以防之后许清欢过河拆桥。 可一见了她,便只想与她享受片刻的温存。 飞往空中的孔明灯满满当当,橘黄的火光点亮了暗沉的夜色。一条河蜿蜒曲折地盘旋在此处,上游的达官贵人在大办宴席,在孔明灯上写下期盼与心愿。而下游的百姓,拾起路边饿死鬼的骨头。还有人,抓住同样瘦骨嶙峋的人,又或是抓几只老鼠来充饥。 何时人间月才圆? 为您提供大神 春熙一枝花 的《清欢》最快更新 人间月(3) 免费阅读.[.aishu55.cc] 人间月(4) 竹笛声被风裹挟着,若不竖起耳朵来听,只怕是一点儿也听不清晰。塞外的落日格外的壮美,一片火烧云下还有残留的晚霞。孤雁振翅掠过头顶,迟澄吹着笛子目光所至是一片荒凉。 悲凉的笛声唤起一些士兵的思乡之情,隐隐能听见啜泣声。 迟澄遂放下竹笛,风沙在他脸上留下几许沧桑的痕迹,忽而间听见驼铃阵阵。迟澄很快拔出腰间佩剑,身后的将士也粉粉起身。 “南梁地域,外族人不得踏入。”迟澄冷冽的嗓音就像被风肆意吹刮许久的磐石,骆驼蹄翻起沙土,头戴纱织的男人眉心点着一粒朱砂痣,他一牵缰绳,让骆驼停了下来。那男子的中原话极好,若不是长相太过妖艳,或许迟澄真的会把他错认成中原人。 “将军这是何意?单于派我们来赴你们中原皇帝的约,怎的还不能经过此处呢?”他尾音轻快,似乎并没有恶意。 “赴约?”迟澄冷笑一声,“若是皇上有令,我自然会放你过去。” 那男子手执着孔雀翎羽扇,听着迟澄的话干脆利落地从骆驼身上下来,他一边扇着风,一边笑道:“将军若是不信,自是可以看看这封中原皇帝的亲笔信。我等赴约前往南梁,也是为了尽早把还留在中原的,万俟玉部的新娘给接回来。” 许铮新来的一封信里说了,已与万俟玉部的大皇子商讨,待南巡结束后,由他们亲自前往中原来接和亲的花轿。在路上,会有一批人出来灭口。事后将责任推给万俟玉册,将许清欢与大皇子的死栽赃给他,一举两得。 迟澄只需放万俟玉挛过此处便可。 见迟澄磨磨蹭蹭的模样,万俟玉挛咂舌说道:“快让我们进去!你们的长公主嫁过来以后,估摸着很快就要去服饰下一任夫君,毕竟......老单于这个身体嘛,应该也撑不了多少。啧啧.....早就听说那女人像朵高岭之花,我倒是真想看看她放--荡的那一面啊。” 这种口头上的羞辱也是让人“没齿难忘”,迟澄抬手拦住身后冲上前的士兵,晦暗不明的眼神凉飕飕地一瞥,说:“还望殿下下来,给我看看那封信。” 万俟玉挛也未多想,不过就是让他看看信。他轻盈地从骆驼身上翻下来,洋洋得意拿出信的一刹那,迟澄攥紧拳头砸向他的脸,带起一阵微弱的拳风,又停在他的鼻腔前没有彻底地落下去。 “入乡随俗,还望殿下到了南梁以后,谨言慎行。” 万俟玉挛额间的碎发微微扬起又落下,他止住了嘲讽的话头,吞咽一口唾沫又飞快地回到骆驼上继续前行。 直到万俟玉挛一行人走远了,迟澄才不甘地转过头。现在这样,并非是他想要的。如此轻易地放万俟玉部的人入南梁,哪怕只是几个兵,都让人心生不满。 “将军......”一旁的小兵看迟澄脸色不好关切地询问,迟澄这才收敛好表情,摆手示意他无事。 那天与许宸的信件一同送来的,还有许清欢手写的信。他看着她与楚清澄极为相似的字迹,拈着纸的手微微用力。 惜字如金这方面,许清欢与许宸倒是像。 “我要称帝。” 信件上的四个字让迟澄不禁深思,这般惜字如金,有花银两写信的必要吗? 迟澄家风严格,自幼接受圣贤书洗礼,对娶过门的新妇江春来更是层层盘查。着重去查她的家风以及曾与何人来往,守宫砂更是重中之重。 在得知江春来与魏秋衡关系密切时常往来时,迟父顿感蒙羞,把自己锁在屋里一连着骂了一个时辰。 迟澄从小亦是觉得,女子就当多才多艺,三从四德相夫教子。哪怕遇见了许清欢,他也一直把她视为另一类的贤内助。 皇帝的贤内助。 因此迟澄在得知许清欢所想以后,第一个反应是违背天理,牝鸡司晨。第二个才是她若登基为帝,自然不会放过自己。 迟澄不明白许清欢寄这封信给自己的意义是什么,可每当回想起上一世当皇帝后的那些日子,迟澄便是更加的摇摆不定。 当皇帝从来没有旁人想的那么光鲜亮丽,坐上皇位后,他也渐渐地失去了许多曾经无比珍视之物。 甚至迟澄曾这样想,他根本就不适合成为一个好皇帝。 良久,迟澄扬起唇畔自嘲一笑,取来纸笔写下一个“嗯”字。那信使瞪大了双眼,似是没想到一个字的信竟然也有。他甚至有些不好意思去收迟澄给的银两,迟澄瞥他一眼道:“拿好这些钱,纯当赏你的。” 信使的身影远去后,迟澄又将视线投向远方。比起成为皇帝,他如今有更想去做的事情。至于盛长安......如果许清欢真的想要称帝,应该不会留他的命。 洛水风景宜人,十里荷塘上有蜻蜓点水,水上游桥两侧的芭蕉叶肥绿养眼。许清欢一袭石青色纱罗海棠纹短袄,下身一条软烟罗裙。她轻提着裙摆迈上台阶,环顾四周的荷花心情愉悦。 盛长安一身骑射时才穿的暗红窄袖短袄,领口袖口都有着流云纹的滚边,腰间一条金银错犀牛带钩,那个不算手艺精湛的香囊还是当初许清欢为了骂他而给他绣的,如今也是片刻不离身。 许清欢走在许宸身后,盛长安则是跟在许宸的身侧,听他谈古论今,时不时附和几句。 许清欢虽是视线不曾离开过荷塘,可耳朵却是竖起来去听许宸与盛长安的谈话。听了半天不见许宸说一些有用的,倒是和许铮一般,怀古伤今,吟诗作对。 真是有其父必有其子。 许清欢越发的不耐烦,就在他们走到桥的尽头时,许宸突然顿住脚步回身说:“拿下。” 几个侍卫突然押住春荷的肩膀,她一脸懵怔地看着许宸,随即神色慌乱地大哭起来,直道:“皇上饶命!皇上饶命!” 春荷甚至不知自己犯了什么错,只是在被押住的那一刻本能地求饶。她哭的梨花带雨被那些侍卫粗鲁地用手帕堵住嘴,这一突然发生的变故让众人都不知所措。 许清欢的眼神一暗,出声询问道:“皇弟这是何意?怎的突然要扣押春荷?” 许宸虽是年少,可个头已经赶超了许清欢很多,他仍是一个天真的少年,天真的近乎残忍。 “朕知道皇姐的疑虑,只是前几日的宴席之前,由于人手不够,她便自告奋勇地去帮忙打下手,而她负责做的那几盘菜里,都下了鹤顶红。皇姐先前不是还疑惑吴副都御史怎的没跟来吗?那次宴席上,我因不喜那道芙蓉蟹,便分给了吴副都御史。皇姐离开以后,他便吐血毒发,请来太医时,已经回天乏术了。” 许宸的这句话透露出几个信息。 第一:下手的是她的人。 第二:她离开以后吴副都御史毒发身亡 第三: 吴副都御史是坚定的守皇派,也是骂她骂的最凶的那批儒臣,与她关系恶劣。 第四:那道芙蓉蟹有毒,凑巧许宸不爱吃,分给了他,造成惨剧。 一来二去,就差将她想谋反的帽子直截了当地扣在她头上。 “陛下,奴婢没有下毒啊!奴婢只是按照厨子的吩咐在一旁加了些菜料。” “春荷,噤声。”许清欢的声音响在耳畔,春荷便是再畏惧,也还是强忍着哽咽安静下来。 许清欢心里很清楚许宸的意图,她用余光暼了一眼身后的李洲。她实在是厌烦了这只嗡嗡作响的苍蝇,定是要车了它的翅膀和腿,再拦腰截断方可解气。 “皇弟的意思,是觉得我想要谋反?”许清欢不紧不慢地反问道。 盛长安紧锁眉头,这李洲的确是打得一手好算盘,压下吴昊泽的死多日,待到他们离开南岭以后才重新提起。 然而许宸并未回到许清欢的问题,只是自顾自地继续说道:“皇姐的确是好手段,煽动南岭的农民去与地主,还有知府抗争,倒还真是夺回了一些土地。只不过,还有一些流民,瞧见皇姐与一个万俟玉部的人,在深巷里密谋什么。” 许清欢的眉心一跳,那日她谨慎排查了每个角落都不见有一丝人影,加之魏秋衡的人守在巷口故作闲谈状,怎会被什么流民瞧见。 除非许宸在诈她。 眼下,盛长安本是不可出言来帮许清欢的。倘若他出言替她辩解,不仅是坐实了他们二人“对食”一事,而且还会引来许宸嫉恨,更是为许清欢雪上添霜。 “陛下当真是明察秋毫,只不过......南岭下游距离上游尚且有百里,下游的流民大多穷困潦倒,也付不起去上游一趟的车费。只怕是有人故意歪曲事实,意图挑拨您与长公主殿下。”盛长安淡淡启唇,他换了一种欲抑先扬的说法,赞同许宸的话,但又提出漏洞,以为许宸好为理由,听起来便不会像是为许清欢辩解。 况且,盛长安一开口,许宸自然也是会给他几分面子。 “皇弟可有亲自面见那个流民?”许清欢问。 李洲暗自咂舌,一下子话头就被许清欢给牵了过去,不过就算不能再给她加上一条叛国之罪,谋反也已经是板上钉钉。 李洲上前一步行礼道:“九千岁的话的确有几分道理,陛下。应该是有人想要借此机会挑拨您与长公主殿下的关系,但是.....那下在芙蓉蟹里的鹤顶红,又该如何查起?以臣的拙见,不如即可返回谪阳,将这不知天高地厚的奴婢打入北镇抚司诏狱,严刑拷打。” 许清欢眼眸戾气沉沉,杀意渐现。 好你个李洲,当真是该千刀万剐。 许清欢那双螺子黛精心描绘的远山眉下,桃花眼弯了起来,她噗嗤一声笑出来,众人皆屏息凝神。 许清欢弯下腰已经不在意是否失态,她笑得眼尾泛起了泪花,可抬颌时,笑容渐渐地褪下去,取而代之的是如覆冰霜的冷面。 “我看谁敢?” 为您提供大神 春熙一枝花 的《清欢》最快更新 人间月(4) 免费阅读.[.aishu55.cc] 人间月(5) 许清欢的声音很平静,一个简单的问句却止住了所有人的行动。许宸对上许清欢的双眸,明明年龄差距不大,可他总会不由自主地畏惧许清欢。 李洲拉下脸厉声道:“带走!” 那几个侍卫又开始拉扯春荷,粗暴地拽着她的头发往后拖。许清欢的脸色很难看,盛长安一眼便看出来,她此时在竭力隐忍怒气。 “今日,谁把春荷带走了。来日,本宫定不会让他有好果子吃。”这样赤裸裸的威胁让那几个侍卫又顿住了手脚,若不是许宸还在此处,李洲早已是暴跳如雷。 许清欢上前一步走至许宸身前,她从未认认真真地观察过自己曾经看得比命还重要的弟弟。许清欢的指尖轻抚着许宸还有些圆润的脸颊,在他耳边说道:“为了扳倒我,不惜被李洲给利用吗?你要继续重用他,让他去祸害百姓。这,便是你说的,想要国泰民安?” 许宸脸色一白,他自然是知道李洲在利用他为自己谋利,可他信任他,或者说,除了他没有别人可信。一个唯利是图的小人,只需要给他想要的权与钱,再对他平日做的小勾当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可以让他长久地听命于自己。 朝中这样的人,占据了将近一半。 许宸却没有像许清欢所想的那样畏惧,反而是嗤笑出声:“那皇姐所说的呢?皇姐说的话,不也是一字不落的背叛了吗?皇姐曾在父皇的面前说,希望国泰民安,皇姐又做到了吗?” 许宸一把抓住许清欢的肩膀,声嘶力竭地吼道:“皇姐杀掉娆姐的时候,又何曾想过自己会有这一天?哦对了......我忘了,我的皇姐是个连亲身母亲都下得去手的人,又怎会体会我们这些人的心情。” 此话一出,周围人皆神色俱变,尤其是李洲,第一个走上前指着许清欢的鼻子骂道:“你可当真是毒妇,杀母杀姊,天道不容!” 许清欢冷冷地看着指着自己的那只手说:“如果你再敢用你这烂蹄子指着我,别怪我来日把你的手臂一点一点给疱了。” 李洲权当许清欢是死到临头还要放狠话吓唬他,刚要开口一道身影挡在李洲前,朝许宸一拜。 盛长安笑起来时就像一只狐狸似的,语气也变得多了几分讨好:“陛下英明神武,终于抓到了许清欢漏出来的尾巴。奴才也有事要禀报陛下,这几日奴才假意投诚这毒妇,竟发现她与陈怀瑾狼狈为奸,意图等陛下从洛水回谪阳后发动兵变。照奴才看啊,陛下就该提前回到谪阳,再叫许清欢写信给陈怀瑾,说是要与他见面商讨。这样,不就可以把这对狗男女一块儿给抓了吗?” 李洲目瞪口呆地看着突然冒出来的盛长安,似是没料到他会突然整这一出。眼看着功劳要被抢走,李洲又想着要让许宸解气,便是一耳光扇在许清欢的脸上,将她打的一个踉跄。 “微臣早就知道,任何一个不相夫教子安分守己的女人,都是包藏祸心的蛇蝎。陛下,九千岁说的没错,我们应当即可回到谪阳,再把她关起来严刑拷打,让她说出更多有关陈怀瑾的信息。” 盛长安看着许清欢脸颊上泛红的掌印眼里闪过一丝薄怒,随即又拱手道:“陛下不可,奴才前几日便听许清欢说,宫里安插着陈幽王的眼线。若是让他发现了我们扣押许清欢,他一定会有所防备。我们应当放许清欢回到她的寝宫,无诏不得出,偶尔也让她去奉天楼烧香拜佛,以免陈幽王起疑,最后再让她写信给他,之后便可以随意处置她。” 盛长安说的不无道理,许宸点头应允后拍了拍他的肩膀。“长安,你思考的很周到。你可有什么想要的赏赐?” 盛长安的表情滴水不漏,笑道:“能为皇上分忧便是皇上给奴才最大的赏赐。” 少帝的心在此时又一次的砰砰作响,唯恐露出羞态让周围臣子瞧见,便故作平淡地应了一声。 “李大人还要陪着陛下,就由奴才亲自守着那毒妇。” 回谪阳的马车上,盛长安颇为心疼地看着许清欢红肿的脸,一边拿着冰块为她敷脸,一边说道:“别气了,气大伤身。” 车夫被买通以后早已对两人的对话司空见惯,他目视着前方,扬鞭马儿受痛跑得又快了一些。许清欢冷笑道:“你一口一个毒妇,喊的倒是亲切。” 盛长安无奈只得说实话,“其实我老早就想这么喊你了,听起来难道不是别有一番情-趣吗?” 本来是想化解一下尴尬的气氛,被许清欢瞪了以后盛长安索性换个话题。“之后打算怎么收拾李洲?” 这的确是许清欢感兴趣的话题,“骨醉,凌迟,我都觉得不过瘾。在我看来,应当把他削成根棍子,然后扔到蛇窟里。或者是,把他变成一个八条腿的东西,永远只能在地上爬。” 盛长安失笑,“喊你一声毒妇也没错啊。” 许清欢恶狠狠地剜了盛长安一眼以后他决定再也不提起毒妇两个字。 “如今许宸自以为抓到了可以扳倒我的把柄,本来我还想再等几天,等我收拾了那两个诸侯王,再发动一场不流血的权力交替。可他偏要用最坏的一种方式,那我也不会顾忌他如今只有十几岁。” 话虽是这么说,可盛长安还是从许清欢眼里看到几分受伤。“你这样又是何苦?一边说着要杀他,机关算尽。一边又可怜他,难不成到时候他把刀架在你脖子上了,你还会对他心生怜悯?” 许清欢低垂着眼帘,“我并非是怜悯他,只是有些感慨,自己挑人的眼光,实在是太差。竟为了这么个恩将仇报狼心狗肺的人,搭上一生。” 盛长安自然也是被归在眼光不好挑的人的那一类,他有些不满地撇撇嘴,双手枕在脑后倚靠墙壁说道:“是啊,的确眼光不好。” 许清欢听着盛长安的阴阳怪气转头,问道:“难道你可以保证,你对我全然信任了吗?对我交付真心了吗?” 盛长安被她堵的没话说,又反抛这个问题回去:“你不也一样始终防备着我吗?” 良久,两人不约而同地笑出声。许清欢无奈叹笑道:“或许彼此担心对方会不会背叛自己,就是我们两个相处的核心了。” 盛长安耸耸肩,待许清欢消肿以后才轻轻捧起她的脸颊细吻一遍。他微挑眉梢,眼里的不羁和张扬映入许清欢的心。 “是啊,看来我们二人,也担得上一句佳侣良配。” 许清欢毫不留情地说道:“只是怨偶,不是佳侣。” “怨偶佳侣也好,仇敌也罢。我们是不是应该庆幸,跨过了生与死的界限,彼此还在身边?”盛长安调侃道。 许清欢轻轻靠着盛长安的肩膀说:“你怎的突然开始说那些话本子上矫揉造作的话了。” 盛长安透过车帘的缝隙瞥见那还未凋零的桃花,“或许是因为,我们终于要做一个了结了。” 为您提供大神 春熙一枝花 的《清欢》最快更新 人间月(5) 免费阅读.[.aishu55.cc] 人间月(6) 许清欢听到盛长安的话以后指节微蜷,她强撑着笑容问道:“怎么个了结法?继续像以前一样你死我活吗?那还不如我一回去,就杀了你。” 盛长安斜靠着窗框睨她一眼,说:“不是我和你了结,是我们和这所有的一切都了结。迟澄也好,许宸也罢。什么陈幽王,万俟玉部,都要了结了。” 许清欢看盛长安欲言又止的样子,替他问出他最想脱口的那个问题:“在那之后呢?所有的一切都结束了以后,我们又该怎么办呢?” 盛长安半眯着眼眸慵懒地打了个哈欠:“你登上皇位,成为南梁第一个女帝,做到万俟玉音没能做到的事情。” 他没有提及自己,盛长安在等待许清欢,为他安排一个结局。是死,那么便从现在开始继续困兽之斗,是活的话......盛长安还真没想过这个结果。 许清欢也陷入了长久的静默,到最后盛长安打破沉寂说道:“罢了,以后的事情,便以后去想。现在重要的是,你要把一部分暗卫调到眉间雪,剩下一部分用于搜寻消息和监视许宸。万俟玉部的使者,应该比我们晚到一周。” 许清欢揶揄道:“每次一想起和亲,都恨不得把你给宰了。” “不过,还没南巡的时候,也就是先帝崩逝的那几天,冯禧来找过我。她求我让她免于殉葬,我当时和她说,我视她为我的母妃,也会像对待我的母妃那样对待她。” 盛长安听着许清欢这个玩笑浑身恶寒,“你这个笑话,可真是吓人啊。” 许清欢把玩着手里的折扇,眸光渐渐地变得幽深。她出声问道:“以我们的行径来看,在话本子里就是最后会被凌迟处死的恶人。但是我时常在想,评判恶的标准是什么?是嫉妒和陷害,还是下毒放火杀人。李洲说我毒妇,蛇蝎心肠。可我做这一切都是为了自保,还有将曾经他们带给我的伤痛加倍奉还而已。” “反倒是李洲,他虽然没有过大错,可我却觉得他是个恶盈满贯的人。” 盛长安没有开口,只听着许清欢说。 “迟澄也是个好人,哪怕是上一世他背叛我,也不曾有过一件真正的错事。可我也觉得,他罪不容诛。他有勇有谋,一心向民,正义凛然。” “实际上,你说的这些是以你的角度来看,他们便是恶人。以他们的角度和立场来看,我们也是恶人。这东西,看的都是立场。你站在谁的立场上,谁就是对的。”盛长安十指交扣,又道:“所以,道不同,不相为谋。我们安心地当着恶人中的好人,他们也当着好人里的恶人。如此一来,大家本就是殊途同归,都是为自己想要的东西做出努力。” 许清欢闭着眼睛颔首,忽而又想起什么似的,问道:“疼吗?” 盛长安一时间没反应过来许清欢说的疼是什么疼,许清欢的视线从盛长安的脸上逐渐往下移,最后停在一个地方。 盛长安许久没有觉得脸烧的这么厉害,又不想回答她这个问题,便道:“许辛,注意你的视线,不要乱飘。” 他们也有过几次同床共枕,可每一次都是熄灭烛火,盛长安也不曾褪去他的衣裳。直到那天情浓时,她不小心触到了他的胸口。她能摸出来那道狰狞歪歪扭扭的伤疤,如果扯开衣裳看的话,一定会很恐怖。那道伤疤一直延伸到下胯,许清欢不是不知道净身是如何个净法。 当时她问他,“你胸口的这道伤疤,怎么来的?” 许清欢没有接着问那道伤疤往下的那处,只是单单询问胸口的疤。当时,盛长安随口找了个理由搪塞她,许清欢见他不愿意说,也没有多问。可如今,她却十分想要知道,为什么会有那样的一道疤。 “你怎么知道我的字?” 盛长安说起这个便觉得好笑,楚清澄为许清欢取完字以后,逢人便是一句:“你怎的知晓吾为吾的学生取字了?” “辛这个字,的确取的好。寓意为刀,寓意硕果丰收。” 许清欢略有尴尬的转过头,原来不知道“辛”的意思的人,真的只有她一个。 “上一世和这一世,好像都没见你过生辰。”她很少过生辰,但幼时春荷也从御膳房偷过长寿面给她,为她庆贺生辰。但盛长安,似乎都没听他提起过自己的生辰。 盛长安思考了一瞬,“生辰日……”他轻笑出声,“自我有记忆起,便被扔到牛棚去了,每日里除了和牛打交道,就是几个给我送饭和水的家伙,那些家伙长得便是一副痴呆样,怎么会知晓我的生辰,牛呢……它们或许知道,但是开不了口。自然而然,我也就不知我生辰是哪一日了。” 他轻描淡写地说出这句话,一副没心没肺的模样,也看不出哪里伤心。盛长安正把玩着脖颈上的坠子,许久不见许清欢回应,便抬头。 那双桃花眸很红,眼眶里打转的泪水像一把刀狠狠地剜了盛长安的心。许清欢很少哭,除去假哭的时候,这样真情实感的流泪实属难得。那是一种发自心底的难受,就像曾经,她知晓一首诗的前两句,只觉得无比美好,后来得知了全诗,窥见了全貌,才发现如此的残酷。 好歹曾经,春荷也会为她偷来长寿面,为她挂上长命锁。 盛长安急忙伸手去为许清欢拭泪,滚烫的泪珠落在指节又淌至地面,晕染着木板。 “这有什么可哭的?过一次生辰便老一岁,还不如不过呢。” 忽然许清欢伸出手,盛长安落入一个温暖的怀抱。泪珠一滴一滴砸在他的颈窝,又慢慢地摊开流入衣内。 盛长安神色黯然许久,双手抚上许清欢的后背轻轻拍着:“你这一世,和上一世简直判若两人。怎么变得这么爱哭了?嗯?” 两世的牵绊,所有的前尘往事没办法随风而去,许清欢也做不到一笑泯恩仇。她自诩无心,可也会在听到盛长安那番话时,不可抑制地落泪。 “你会长命百岁的,盛长安。”许清欢带着哽咽说出这句话,手上的力度加紧。 盛长安叹出一口气,声音轻柔地哄着她:“嗯,我们两个都会长命百岁。不是有一词,叫做遗臭万年吗?你当上皇帝以后,流芳千古,我再把我那九千岁给你。我呢……除盛狗,天下安。我自然是遗臭万年,看,这都不止是一百岁了。” 见了南岭的苍凉,再看谪阳的繁华,只觉得是金玉在外而败絮其中。盛长安撩开车帘,恰好与一个稚子四目相对,那孩子年岁尚小,可能都还不知眼前人是谁,便咧开嘴笑着,手里握着一串糖葫芦。 盛长安心里像是有什么东西就要破壳,瘙痒而刺痛。他回首看向熟睡过去的许清欢,轻声喊停车夫以后从马车里走下。他环顾着四周,那孩子已经被妇人牵起离开。 盛长安下车后,有人认出他的脸,顿时佯装没看见,绕着他离开。 盛长安也不在意他人看自己的眼光,毕竟自己在这里待了那么多年,留下的都是些残□□佞的形象。 他在谪阳待了十多年,似乎从未好好的看一看这地方。在马车上与许清欢说的那些话,促使着他向前走。集市里无人不识他,盛长安将每个人惊慌失措的眼神,不屑憎恨的眼神,还有孩提纯洁无瑕的眼神全都收进眼底。 他们畏惧自己,憎恨自己。时而又想要谄媚讨好,或是别有用心。仔细想来,想要得到那一世清欢,需得盛世长安。除掉了盛狗,天下才能长安。 盛长安脸上浮现出一个意味不明的笑容,推门走进拐角巷子里的一个房间。 许清欢醒来时已经是傍晚,从马车上下来以后,她便正式被囚禁在眉间雪。 她百般聊赖地拿出先前才做完的长命锁,虽然大部分都是楚清澄先前帮她弄的,但最后那一点,比如盛长安的名字,却是她一点一点刻上去的。 未曾有人给他庆祝过生辰,他也从未吃过长寿面,得过长命锁。那她,就来做这第一个好了。 许清欢拿着长命锁爱不释手,忽而一个小太监尖利的声音不大不小正正好贯入许清欢的耳朵里。 “盛狗死,天下安!长公主殿下杀了盛长安!” 许清欢手里的长命锁随着她的脱力,落在柔软的毯子上。若是曾经还得势时,怎敢有人喊出盛狗二字。 “春荷!外面是何人在喧哗!把他带进来!”许清欢几乎是吼出这句话,春荷听到那小太监的话以后也不可置信地看着许清欢,毕竟从马车上下来的时候,就没有人看见盛长安。 她急忙跑到殿外去拦那个小太监,许清欢瞳孔震动着,忽而胃里一阵翻腾倒海,她捂着嘴干呕了好几声。双膝因为脱力致使她砸倒在地,许清欢的唇瓣颤栗着,想要开口却又仿佛被什么堵住了嘴。 她猜到了,她猜到他想要做些什么。 消息很快从宫里传到宫外,许清欢的大名也彻底地响彻四海,百姓奔走相告,每个人的脸上都挂着欣喜的笑容。 他们都在等待盛长安死去的这一天到来,一时间,百姓扎堆在一起高呼:“盛狗死!得清欢!” “盛狗死!得清欢!” 为您提供大神 春熙一枝花 的《清欢》最快更新 人间月(6) 免费阅读.[.aishu55.cc] 人间月(7) 盛长安的死就像是一颗火种落在了粮仓,很快便燎了所有人心中,荒草丛生的原野。 许多百姓自发地带上锣鼓上街,热闹的犹如除夕佳节。而在寂静无声的宫里,许清欢只是伫立在窗边,曾经只要略微一抬头,就能看见盛长安伏案写作。时而会有鸟雀飞到桌案上,似乎青云阁的鸟雀松鼠都不怕人,尤其对盛长安亲昵。 许清欢忽然觉得有什么东西在蹭自己的左腿,她垂眸去看,才发现是至味。雪白的皮毛不知又是去哪里滚搓,染上一层灰。许清欢放在至味腋窝下将它抱起,像是在哄孩子一般呢喃道:“至味,要去青云阁转一转吗?” “皇姐还真是有恃无恐啊。”许宸的声音在背后响起,不难听出他此时语气里的愤慨,倒是也好笑,许娆死时也不见他像现在这般愤怒。许清欢一边给至味顺着毛,一边转过头去看许宸脸上的神情。许清欢忽然就回想起曾经面若桃花的少年这样问自己:“阿姐,宸儿是不是拖累你了?” 她也曾因为眼前人落得遍体鳞伤,为他甘做马前卒。 “有恃无恐?”许清欢毫不掩饰自己对许宸的不屑与轻视,"皇弟莫不是误会了什么?” 许宸双眼通红,看起来像是才哭过一般。过去她总调侃他像个小孩一样总爱哭,如今才发觉,这双眼睛实在是太具有欺骗性,让她在不知不觉中,被他骗了那么多年。 “我能够有恃无恐的原因并非是有陈怀瑾做靠山,而是不论是楚清澄还是陈怀瑾,亦或者是其他人,他们的底牌都是我。是他们需要我,而非我需要他们。” 在许宸看来,许清欢这番话无非是一种狂妄与自以为是。连万俟玉音这样几乎毁掉王朝根基的女人最终都难逃一死,那许清欢又有什么本事在必败的局里起死回生? 说到底,许宸从不相信女人能掀起什么风浪。他的母妃自幼便告诉他,要让他好好对待他的妻子。她们柔弱,温顺如绵羊,一生最重要的一件事便是寻个好夫家,再生下一个健康的男孩相夫教子。在许宸看来,女人不过是只能待在皇宫与后宅的玩物,哪怕曾有人试图破开先辈定下的规矩,最后也会以失败告终。 许清欢实在是太了解她这个弟弟,他视女子为自己的附庸品,却又..... 许清欢眉眼间泛着一片轻蔑与讥讽,“皇弟一定是觉得,女人不过是依靠男人的一种附属品,能做出什么大事?可你,为什么又那么想成为一个女人,真是奇怪啊。” 舌无骨,却比刀伤人。 许宸被那一把把刀将心划的血肉模糊,那些他拼命掩藏的东西,不愿让他人知晓的心思,就这样暴露在许清欢的目光下,被她以玩笑的形式说出来,不仅是一种极大的伤害,还让他倍感屈辱。许宸脑海里浮现出李洲同他说的话,忍耐只会换来对方的变本加厉。 他气的胸口剧烈起伏,一直以来伪装的温顺表面也半挂不挂在脸上,难看至极。他的指甲都快要嵌入肉里,却浑然未觉。许清欢见状遂继续字字戳心地激怒他:“怎么?皇弟是被我戳中心坎恼羞成怒了吗?皇弟可知先帝还在时,为何会发现你宫里的水粉胭脂与铜镜吗?” 许清欢也不给许宸开口的机会便继续说道:“因为啊.....”许清欢故意不将话说完,戏谑地盯着许宸。攻心,看的就是谁先破防。 一阵风忽然吹灭蜡烛,整个眉间雪都陷入黑暗中。 “啊!”年幼的孩子畏惧黑暗是一件再正常不过的事情,许宸的视野里一片黑暗,根本看不清许清欢在哪儿。 许清欢缓缓走到许宸身后,他只感到颈侧一凉,扇匕就这样划破他的皮肤,许清欢不曾用力,也只是落了几颗小血珠,不一会儿伤口便会自主愈合。她在他耳畔温声道:“如果方才我对你起了杀心,你现在已经倒在地上了,阿宸。” 许清欢上一次离许宸这么近时,也是身处于这样的黑暗中。她双手环住瘦小的孩子,在他耳边说着安抚的话语,殊不知,其实她也很怕黑。 而今,再次离得这么近时,却是用扇匕抵在他的脖颈上。世事难料这个词,许清欢真是又爱又恨。爱它的反复无常,很它的反复无常。 “现在,能好好的听我说话了吗?阿宸。” 许清欢侧首看着皎洁的月光倾泻在树梢,也顺着叶尖淌进窗内。喜鹊扑腾着翅膀,许宸惊诧于许清欢会抱住自己。 刀尖仍然是抵在许宸的脖颈上,所以他才不敢轻举妄动。许清欢的手逐渐收紧,抱住许宸的那一刹那,许清欢才发现他的怀抱从来都是冰冷的。 这个拥抱承载着太多意义,可最终代表着的,却是决心。 许清欢闭上双眼沉吟许久后,以禁锢的姿态将许宸圈在怀中。欲成佛陀,先做恶鬼。 “你难道就没想过,自己被那帮人利用了吗?”许清欢的声音回荡在安静的殿内,被不断地放大,每一个字音都震的许宸心慌不已。 “你的挑拨离间,对朕而言没有任何用!”就像偷吃的孩子被抓到以后,急切地想要证明自己,却又欲盖弥彰。 许清欢呵笑一声道:“那为什么来的人,只有你一个?李洲呢?陈兵呢?他们不都是你的心腹吗?” 许宸慌乱道:“是朕自己要来的!” “他们让你来的目的无非是想要让我对你痛下杀手,你一死,他们就有理由来杀我。以弑君之罪除掉我以后,也没了你这个障碍,渔翁得利。而你,却还傻傻的任由旁人将你当作刀子使。阿宸呐,皇姐对你很失望。” “不过也是,你也才是个涉世不深的孩子,又怎会知人心险恶。” 她翻腕一转,扇匕又在许宸脖颈上划出一道浅浅的痕迹。这次甚至连皮都没有破,只留下一道淡淡的痕迹。 殿里的熏香愈发浓郁,许宸在失去意识的最后一刻听见许清欢说:“好好睡一觉吧,我不听话的蠢弟弟。” 买通侍卫以后温迟扶着许清欢上了马车,他鹰隼般的眸子寒光一闪,“主上,属下先去将老鼠除尽。” 许清欢浅浅地应了一声后拽下斗篷,在温迟要走时,许清欢忽然拉住温迟的衣袖问道:“信送到了吗?” 温迟对上那双寒意沉沉的眼眸,只见他用力点头。 马车驶出宫门时圆月被云翳遮掩,不见一丝光。一群乌鸦盘旋在车棚上,凄厉沙哑的叫喊声让人只觉得瘆得慌。 许清欢无端地心悸,又不放心地掀开车帘,周围寂静无声,连狗的影子都见不到。 或许只有死过一次,才能有这种生命受到威胁时的痉挛。瓦顶上,一个戴着面具的人举起弓对准车夫。 箭脱弦的一瞬间仿佛势不可挡,穿过叶的间隙划破凛风,车夫还未来得及开口,便被这支箭穿了喉。 许清欢意识到危险时已经是为时已晚,失去车夫控制的马又被箭支吓到横冲直撞,许清欢不得不用双手撑在墙壁上稳住身形。帘子被掀开的刹那,跑马也发出撕心裂肺的呼啸。 暗箭冽冽,只见刀刃一闪而过。 “呃啊啊!”哪怕许清欢躲得再快,那把刀也硬生生地捅入她的左眼,就在她忍着痛要拔出腰间匕首时,那人扼住她的手随即用力一折。 许清欢连声音都来不及发出,就因为疼痛昏死过去。 血腥味弥漫在整条街上,车夫和跑马的死状惨不忍睹。 而在塞外,竹笛声阵阵。暮色沉沉,放眼望去是一览无余的荒凉。迟澄靠着那棵枯死的树,每至夜晚,被勾起的思乡之情都在牵引着他来到这棵树下。据说,这棵树是大梁时期种下的,种在边疆,以示两族友好。然而近几年,因为战乱频繁没有人去管这棵树,久而久之,便也已经变作枯木。 迟澄的心在方才抽痛了一瞬,他捂着心口紧蹙眉头,再抬眸时,却见许清欢一袭红衣站在不远处。那是她自创的落梅舞,也只为他一人跳过。周围的黄沙变作皑皑白雪,而她在红梅的簇拥下翩跹起舞。 那件交领的红裙层层叠叠,裙摆呈出莲瓣模样,腰间的玉带上拴着银铃,宽大的衣袖上绣着的却是白梅。 迟澄的竹笛声骤然停止,他不可置信地揉了揉眼睛,可眼前的一幕也发生了巨大的变化。方才还在起舞的许清欢白衣染血,清冷的面孔依旧带着她独有的桀骜。 心就像是被一把刀不断地搅和,一阵狂啸的风裹挟着黄沙湮没了许清欢的身影,迟澄身体突然脱力跪倒在地,疼痛犹如发芽的种子般蔓延全身。 许宸独坐在眉间雪与自己对弈,黑子吞吃白子,白子损失惨重却依然杀伐果断,试图破围。 他知道许清欢谨慎,便做了一场戏,让她误以为自己是受他人指使。她的谨慎让她错失了唯一能够杀掉他的机会,“真是可惜啊,皇姐。黄泉下,还请一路走好。” 许宸握着茶杯倾倒在地上,烛火点燃了床帘,很快火舌便肆虐在拔步床上。许宸咳嗽两声,似是嫌太呛,便走出眉间雪。 机关算尽太聪明,反误了卿卿性命。 为您提供大神 春熙一枝花 的《清欢》最快更新 人间月(7) 免费阅读.[.aishu55.cc] 人间月(8) 滴答.....滴答.....许清欢虽说是意识模糊,却还能听见滴水声。一滴水落在她的手背,半睁着的眼睛看见的却是一抹夺目的鲜红,粘稠的血顺着左眼流下,洇透了她的衣裳。左眼近乎折磨的剧痛让她既无法彻底晕死过去,又没办法保持清醒。 \"江大人,可要直接杀了她?”许清欢难受地呻-吟一声,江戎转过身时眸子已经是携霜带雪,江家本就是靠着盛长安才能在朝堂有立足之本,如今盛长安一死,那许宸自然会清算盛长安的党羽。全都是因为许清欢! 在得知盛长安死讯后的半个时辰,江戎便快马加鞭地赶到皇宫,跪在乾清宫前整整一个时辰才得以见那个曾被他骂作黄口小儿的帝王。他不敢去细究许宸通红的双目,扑腾一声跪在地上以后江戎便自述罪行恳求许宸开恩。然而令他意想不到的是,许宸不但没有追究他的责任,反而还表示能够理解他,愿意给他一个戴罪立功的机会。 而许清欢就是这个功。 他在南街等了许久终于等到许清欢的马车,许宸的命令是一旦许清欢现身,就地格杀。但出于私心,江戎将许清欢带回了府邸关押在祠堂。他并非是要对许清欢手下留情,江戎早有所听闻许清欢在想方设法的将江春来从迟府带走,那可是有护国之功的迟澄!江家本就因为那桩丑事名誉扫地,沦为整个谪阳的饭后笑柄,自己的女儿也是大逆不道不知羞耻地去喜欢一个阉人。如今盛长安因许清欢而死,她还想要带走江春来,让人上奏弹劾自己毁掉自己的仕途,江戎如何不恨她。 \"确保她不死就行,其他的不必去管,你们在此好好给我守着我们尊贵的长公主殿下,可别让她寻到机会逃跑了。对了......”江戎转过身看着给许清欢医治的医师询问道:\"她那只眼睛可还保得住?” 许清欢感觉到有人走近自己,那医师检查了一番以后便对江戎摇摇头:\"她的左眼被划伤以后因为在路上耽搁了太多时间,淤血布满整个眼眶,已经是无力回天。” 江戎轻嗤一声道:\"呵,她那眼珠子都还在,就这样失明了?” \"虽是保住了眼睛,但淤血过多堵塞.....” \"不必多言,她哪怕是两只眼睛都失明了也无妨,我的目的只是留她一口气,让那个逆女能给我安安分分地待在迟家,偏偏迟澄现在又去了边塞,也不知她何时才能怀上一个儿子,能与迟家联姻,实乃我江家之幸。” 左眼......看不见了。 疼痛就像一把涂上盐水的钝刀不断地切割着神智,既不让她痛快地昏过去,也不让她保持隐忍克制。破碎的呻-吟艰难地从齿缝里挤出来,落在江戎的耳朵里,就像是一种承认落败的示弱。 他闻声回过头,曾经的江戎也曾可以挺直背脊,如今那个身长八尺的男人鬓角也多了一些白霜,为民除忧的愿望也已经在祠堂里发烂发臭。许清欢眼睛被一层血垢蒙住后难以睁开,人在看不见的时候都会本能地感到恐惧。 \"殿下莫要怪罪下官,世事难料,谁让盛长安早死不死,偏偏挑在这个节骨眼。下官也只不过是皇帝的一条狗,您到了黄泉下没办法瞑目的话,记得去找陛下,莫来寻下官啊“江戎像是在对许清欢说,又像是在对他自己说。 \"江戎.....你以为你帮许宸杀了我,你就能有好结果吗?“许清欢猝不及防地咳出一口黑血,她本就体弱,这次的伤快要了她半条命。\"你们这些文臣,难道不是最懂权御之术吗?怎么都看不出来呢?难道你觉得,许宸会放过你吗?他年纪尚小或许没有那么心狠手辣,可是李洲呢?你觉得他会留你吗?“ 许清欢喉咙里哽着一口血,声音沙哑的就像边塞的风卷携起黄沙。\"就算李洲留了你,迟澄也一定会杀了你。“ 许清欢勉强睁开眼的瞬间就被一耳光狠狠打在脸上,她被扇的偏过头去,喘息都虚弱无比。打她的那个家仆五大三粗,一掌下去没用多少力都已经让她左脸变得红肿。江戎斥责了那个家仆一句后掐住许清欢的下颚将她的脸扳正,许清欢红肿的左脸满是灰尘与鲜血,腥甜味充斥在整个鼻腔,令人作呕。 江戎一个文臣不像武将习惯了血腥味,这股难闻的味道让他猛地起身在一旁干呕。许清欢现如今就是靠着疼痛强行吊着一口气,她在遇袭时扔下了留香珠,循着这股加深的血腥味,温迟那个狗鼻子指定能找到她,不过是时间问题。但偏偏问题也出在时间问题上,许清欢能感觉到自己已经是快到穷途末路,最多只有半个时辰,她只能再撑半个小时了。 \"许清欢!“这一声呼唤把许清欢涣散的意识拉了回来,江春来的声音听起来是如此的缥缈,许清欢鼻腔涌出的血染脏了她的衣领。江春来挥舞着鞭子打在拦着她的家仆身上,许清欢没想到的是,没等来温迟,却等来了江春来。 江戎在看见自己女儿进来以后怒发冲冠,\"拦住她!来人!把她给我带回屋里去。“ 许清欢只听见吵闹声和推搡声正盘旋在耳畔,她也想站起来,可左眼的疼痛让她此时连保持清醒都做不到。道道刺眼的白光呈现在眼前,慢慢地构出一个熟悉的场景。走出臭味四溢的小巷后,低矮的草房每一座都挨得很近,因为这里是如此的小。粪便和污泥让人无处下脚,拉开破旧无法遮风的木门,悬挂在房梁上的女人正被稚子抱住腿,身旁的女童嚎啕大哭,稚子尚不知何为死,只当母亲是睡着了。 许清欢以前总觉得自己是世界上最悲惨的人,直到走出那座冰冷的皇宫,她才发现这世上的苦命人太多,他们都是不起眼的蝼蚁,被人一脚踩死也不会有人注意到他们。因为,他们比尘埃还低贱。 不知道那两个孩子怎么样了..... 她想做的,不过是让人间月圆,再无这样的惨剧上演。 许清欢伸出手拔下发间锋利的簪子,她早就养成一个习惯,在发上别一支锋利至极的簪子。 她双手撑在地上几次没能站起,就像是被万箭穿心般的疼痛让她双膝一软又砸倒在地。江春来从小便偷偷跟着魏秋衡习武,如今也是派上用场。她灵活的就像蛇一般躲过要抓她的仆人,她看出来许清欢没有力气站起来,便直接将鞭子甩过去,将江家的所有牌位打翻在地的同时,鞭子落在许清欢的手边。江春来就算是拖,也要把许清欢拖出江家。 许清欢却是没能握住鞭子,她的喘气声越来越急促,身体就像是浸泡在弱水里不断地被溶解,使不上一点力气。 江春来心急如焚也因为分神被一个武侍反扣住手腕压在地上,江戎一边唾骂着江春来一边朝许清欢走去。他俯下身看着倒在地上不省人事的许清欢,刚要伸手去探她鼻息许清欢就猛地睁开眼将手里的簪子刺入江戎的脖颈。 锋利的簪子刺破皮肤深入血肉,许清欢将整个身子的重心都往下压几乎挂在了江戎的身上。他歇斯底里的叫喊声被打破窗户翻进来的温迟所遮掩,那名武侍已经冲到许清欢的面前,那一脚直直地踹在许清欢的心窝,她犹如一块破布被掀翻在地,殷红的血分别从鼻腔和耳道里涌出,许清欢就像是落在地上的一条鱼般,无力地挣扎了几下。 温迟拔出刀与武侍缠打起来,江戎蜷缩着身子在地上痛苦地爬行着想要离温迟远一点,他颈侧的伤口还不算太深,江春来从地上爬起来时双腿瑟抖了一下又险些摔倒。她俯视着这个曾经在她眼里无比高大的父亲。 多少女子艳羡江春来的郡主之位,又有多少男子惋惜自己不曾出生于江家。夫子们批判她离经叛道,名门望族将她作为反面例子,警告自己的女儿要知书达理,不得如她一般。宠妾灭妻,私结党羽。贪赃枉法,徇私舞弊。这是她曾经无比畏惧的父亲,她畏惧江戎以女德女诫驯化她,畏惧江戎以至亲来束缚她。年幼时,她最畏惧的是父亲的戒尺与鞭子。年岁渐长后,她畏惧的是无法割舍的血亲。 可直到现在,江春来才发觉,原来江戎是如此的矮小。他只能靠巴结权贵,私结党羽来往上爬,只能用女德女诫压制她。在得知江戎为了立功而亲自向皇帝献计灭魏家满门时,为了中饱私囊而剥削去南岭的赈灾银两时,哪怕不为死去的魏时衍,活着的魏秋衡。也要为了南岭饿死的每一个灾民。 身为江家人,她住的屋子是用死去的灾民的尸身堆砌而成。她用的口脂是因为父亲而死的魏家人的血制成的。她能当上郡主,是因为江戎巴结的奸臣。如此,江春来与每一个江家人,哪怕是江家的狗都有罪。她曾听说,弑亲之人,不得好死。 江春来拔出那把魏秋衡亲手给她打磨的匕首,江戎惊恐地看着一步步逼近的江春来吓得浑身痉挛。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恶臭味,江春来看着失-禁的江戎,一时间有些恍惚。 \"逆女!我是你的父亲!你的血亲啊!“ 江春来紧握着刀柄捅入江戎的心窝,他的尖叫声快要震破天际,指甲在江春来的手背抓出条条血痕。江戎瞪大了双眼嘴里不断地咒骂着江春来和她死去的娘亲,因为血,江春来手滑的几乎握不住刀。 从此,偿还魏家血债。 温迟杀掉武侍以后抱起昏死过去的许清欢,路过江春来身侧时许清欢的其余暗卫也满脸带血前来会合。他只问了她一句:\"可有悔。“ 江春来垂下一滴泪:\"无悔。“ 一个暗卫压力打向江春来颈侧,随机抱住昏倒的她将她慢慢平放在地上。温迟瞥了一眼后说道:\"在她身上添点血,江家灭门,一人重伤幸存。“ 偌大的谪阳,哪怕是一家灭门也不过是往水里扔了一粒沙般,过不了多久便又恢复万籁俱寂。一场大雨洗刷了血腥,楚清澄手持着茶杯看着眼前马尾高束一脸桀骜的陈怀瑾。他甚至不愿敛去眼底的厌恶,嗓音冷淡:\"如今万俟玉部蠢蠢欲动,你却私自回朝,如此行径,当真可耻。“ 陈怀瑾剑眉下一双鹰隼般的眸子泛着浅淡的怒意,\"可耻?若不是那小鬼给我写信求我回来,你以为我愿意来你这里受气?“ \"呵,朽木不可雕也。“ \"你竟这般说你的学生?“ 楚清澄闻言神色不耐地抬头,\"我是说你,仍然和当初在书院时一样,朽木不可雕也。“ 陈怀瑾双手抱臂靠着椅背冷笑道:\"是是是,不过,我再怎么朽木不可雕也,你心中光风霁月的慕南也还是死在我手上。“ 陈怀瑾早有所料楚清澄会掀桌,他及时起身避开滚烫的茶水双手扣住楚清澄的手腕将他翻身抵在墙上咬牙笑道:\"老子不是来和你吵架的,小鬼的暗卫来了信,说她瞎了一只眼,现在躺在医馆奄奄一息,问我们下一步怎么做。“ 楚清澄神色微变,在听见许清欢瞎了一只眼时只觉得心口抽痛,自己的孩子瞎了一只眼,怎么会无动于衷。 一日为师,终生为父。 \"怎么会......她在哪里?!“楚清澄从未在陈怀瑾面前如此失态过,他几乎是一瞬间红了眼眶便转过身攥住陈怀瑾的衣襟说道:\"你为何不去帮她?!“ 陈怀瑾任由楚清澄揪住自己的衣襟,他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目光深沉:\"楚清澄,我一开始帮她,是因为她是你的学生。你这般待我,我还帮了她多次已经是仁至义尽。“ 但话一脱口陈怀瑾又重新说道:\"我也是才知道出了这些事情,我不知道她为什么去了江家。小鬼的眼睛.....真的瞎了?“ 楚清澄黯然垂首缄默不语,半晌他松开手靠在墙上,陈怀瑾轻啧一声披上大氅说:\"老子现在就把这小皇帝从位置上拽下来。“ 楚清澄剜了他一眼道:\"别去添乱,万俟玉部的使者推迟了时间,明日就该到来了。可许清欢若是不在,也无法去现找一个人充当长公主。万俟玉部的人狡诈,这些使者又颇懂中原的礼仪,就算是临时寻一个奴婢充当长公主,自然是会被看出来。“ 楚清澄的眉头越皱越深,忽然他想起一个人。陈怀瑾垂眸看他,两人想到了一起。 或许许宸突然对许清欢痛下杀手,不是因为盛长安的死迁怒于她,早在此之前许清欢便已经写信给陈怀瑾将一切与他说明。按理而言,许宸再怎么蠢笨也不会在万俟玉部使者即将到来前杀掉许清欢。 除非他也才得知,万俟玉部的使者已经来不了了。 只是,杀死万俟玉部使者团的人也不会想到,这一举动会促进许宸对许清欢下手。那人特意伪装派万俟玉部的信使送信给许宸推迟时间,就是为了拖延时间不让许宸知晓,可是却意外的被他人告密,让许宸得知。 陈怀瑾问道:\"你觉得那个会告密的人,是谁。“ 楚清澄沉思了一会也没有得出结论,陈怀瑾看着楚清澄叹了一口气,声音低哑地问道:\"她会死吗?“ 楚清澄很害怕陈怀瑾问他这个问题,他不敢说许清欢挺不过去,也不敢说她一定能挺过去。 看似静谧的夜晚实则早已充满杀机。 \"呃啊啊啊啊!“ 许清欢被捆住双手,嘴里咬着一块布。那医师也慌乱说道:\"殿下忍一忍啊!小人必须要为您把左眼的腐肉挑出来。“ 许清欢额角青筋暴起,冷汗淋漓浸湿了床褥。刀子割肉的疼痛从左眼蔓延至全身,许清欢蜷缩着脚趾下意识地想要去躲,哪怕是咬着布嘴里也满是血腥味。许清欢右眼早已盈满泪水,哪怕是用了麻沸散她也仍然痛苦不堪,只怕没有因为失血过多死去,反而被活活痛死。 许清欢只觉得自己的胸腔仿佛也被撕裂一般,从胸腔深处往上喊出的声音凄厉而痛苦。 她快死了.....这样的疼哪怕是上一世鸩毒发作都不曾感受过的。温迟这样刀尖舔血的人见了这一幕也有些不忍地转过头,许清欢哭喊出声一边求着医师住手一边浑身痉挛。她几次晕死过去又被痛醒,许清欢带着一丝哭腔艰难地说道:\"温迟.....给迟澄写信,就说是你代写的,我临死之前想要对他说的话。“ \"欠我的,让他用江山来还。“ 温迟应了一声,随后又安抚道:\"主子,你不会死的。“ 许清欢已经是痛到没有了知觉,也因此有些暴躁地说道:\"我知道!但你不和他说我死了,怎么骗他回来帮我夺位!“ 温迟明白了许清欢的意思以后又说道:\"如果盛长安知道主子现在这样的话,一定会心疼死的。“ 许清欢再度昏过去之前大声说道:\"他疼什么?! 我才是真的要疼死了!“ 为您提供大神 春熙一枝花 的《清欢》最快更新 人间月(8) 免费阅读.[.aishu55.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