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球即将毁灭,我穿越未来拯救世界》 命运交织下的刻痕 序章 人生若只如初见 “童……遥。”他喊出了那个名字。 仿若梗咽在喉咙里的什么被吐露了出来! 他猛地坐起,在下午的阳光中睁开眼睛,呼吸急促,全身都是冷汗,外面是操场上跑步的喧嚣。 讲台上,老态龙钟的数学老师抬了抬他厚重的玳瑁眼镜,正唾沫四溅的在黑板上讲解一道数学命题,他的目光神圣而庄严,那是对数理的朝拜和对知识的尊重。至于最后几排正在打瞌睡的同学,被选择性的无视了。 叶苏秦坐在窗户边上发呆。 眉头深深蹙着,明明那么真切实意的梦境,竟然在醒来后想不起分毫。 心底莫名的有一股悲伤在蔓延。 那是一种说不出来,喊不出来,道不明白的情绪。 人,或许总有那么几天会情绪低落,尤其单亲家庭长大的,那种恹恹的孩子。 叶苏秦甩了甩脑袋,将这种纷扰的情绪从心底里抹掉,对于他这种从小缺爱的小男孩来说,悲伤是再平常不过的情绪,虽然并不讨厌,但也欢喜不到哪儿去。 脑海里的思绪在漫无目的的蔓延,天马行空甚至连当事人也理不清个头绪出来,当然了,也无需理出什么头绪,整个高一高二阶段,他都是靠着这种不切实际的臆想来打发无聊的时间。 毕竟他有好多无聊的时间需要打发。 对于他这种性格恹恹的孩子,没啥野心,对未来亦不抱什么憧憬。未来的日子,大概随随便便上一所野鸡大学,然后逃课打游戏,虚度光阴,如果他考得上大学的话。毕业后出来找份工作租个房子,也许母亲偶尔想起他,催催他结婚,逼着相个亲。然后他就结婚了,生个大胖小子,然后天天打工。 高三阶段,所有人都跟打了鸡血似的斗志昂扬,像是一群即将走上战场的士兵,目光凝重中透着对未来的无限畅想。班主任每天的晨间十分钟的发言,像极了走上讲台的元首,挥手间铿锵激昂,言语带着一股煽动昂扬的热血澎湃,仿佛末日即将到来,而他们是抵抗时代的中流砥柱,且唯一的砥柱。 但这样的热烈气氛中,总有那么一两个不合时宜的家伙。 没错。 叶苏秦就是其中之一。 作为一个没什么存在感的人,有无压力,对于他来说似乎也并不是什么不可回避的话题,所以他的疲懒也就不那么难以理解了。 对于上一代的恩怨纠纷,叶苏秦知之甚少,但看那个男人一贯的作风,也就不难理解母亲把对那男人的仇恨附加在自己这个带着他唯一血脉的人身上。 毕竟他总那么疲懒,总那么不负责任还不切实际的抱着幼稚的幻想。 或许,这也说得通自己身上那股与世无争的疲懒或者也可以解释为不求上进的性格,确实也带着他基因上的捉弄。 理解归理解,但哪个孩子生下来不渴望家庭和亲情呢? 雨噼里啪啦打在窗上,操场上白茫茫一片。 下午还是晴天朗日,可随着下课铃响,眼看着铅灰色的云层从南方推过来,天空在几分钟里黑了下去。接着一声暴雷嘶鸣,橘红色的闪电在云层中游走,发出足以撼动天地的威势,仅仅几秒钟黄豆大的雨点向着大地坠落,像是天上的银河开了一个口子。 三月的天,孩子的脸,说变就变。 校园大门口的交通陷入了堵塞,黄色双闪跳灯在雨幕和雾气中杂乱无章的连成一片,死摁的喇叭声无视门口静鸣的告示牌,肆无忌惮的喧吵着。 这么险恶的天气,家长都担心自己孩子被淋着,许多原本不开车过来接的,这次也破天荒的打了出租车或者专车,或者叫人开着私家车过来接送,原本往常就拥堵的校门,今天便格外阻塞。 门卫保安们冒雨在马路上指挥交通,但常有不听劝解的家长直接在路口停下车,打着伞往校园里闯。 教学楼下,接送的大人们大声喊自己孩子的名字,而学生们则没头苍蝇一样乱转。 终于匆匆忙忙,鸡飞狗跳了半个小时,所有人都被接送走了。 教学楼和操场都变得空荡荡的,唯独几只“孤魂野鬼”在此徘徊。 教室里只剩下他一个人,灯光惨白,外面漆黑一片,仿佛被世界隔绝的孤岛。 他掏出手机拨号,在那个拨通键徘徊良久,终究没有勇气摁下去,是的,摁下去又如何?大概,也不会有人来接自己吧,如果他们俩个还想得起合伙生过一个蔫了吧唧孩子的话,在这种天气下,就算不主动汇报,应该也知道过来接自己一下吧。 如果没有,那多半也指望不上什么。 母亲大概会回电话让自己打辆车回去,可大人如果不在关注自己孩子的时候,会很“粗心”,粗心到下这么大的雨,根本没车可打的情况也被忽略无视。毕竟这么大的雨,出租司机也不想做生意。就算有那些勤劳的,多半也被人半道截胡,哪里轮的上他。 至于那个不靠谱的父亲,那个只是生物学意义上的父亲。大概,连在不在靖江,不,是还活不活着,都是无法确定的事情吧。 教室门敞着,寒风夹着雨丝灌人,凉得刺骨。叶苏秦裹紧罩衫,随手将椅子归置进课桌下面,今天他做值日,但是跟他一同值日的小伙伴已经一溜烟的跑走了。他没有走,是因为这么大的雨,他连躲的地方都没有,何况,也没有哪个长辈会为了自己,急冲冲的开车过来接送。 就这么等啊等,手机上的电池指示跳了出来,显示只有百分之二的电了,而外面的雨,丝毫没有减弱的觉悟,依然噼里啪啦下个不停。 三月的雨,就是这么顽皮爱捉弄人,下了就不再愿意停下来。 叶苏秦叹了口气,雨不会停了,也不会减弱了,正如天气预报上说的那样。 当所有希翼破灭的时候,选择也就只剩下一种。 蹲在屋檐下,看着大门口最后一辆车载着同学无声地滑入雨幕中,他站了起来,脖子歪着,脑袋耷拉着,沿着屋檐慢慢走着,一步步来到学校门卫处,在大爷们诧异的目光中,羞红着脸,脑袋一缩,拿外衣裹住脑袋,丧家之犬似的蹿进雨幕里。 校园内的师生基本走光了,除了门卫大爷,没人看到自己狼狈的一幕,这让他脆弱的自尊稍稍好受少许。 或许故意借着值日生的由头,磨蹭良久熬到最后,也是有潜意识里的虚荣心在作祟吧。 雨幕中,叶苏秦一边发足狂奔,一边脑子里还在乱七八糟的想着这类事。 一道枝形闪电在云层里闪灭,耳边轰然爆震,雨更大了。 一辆辆车子鸣着双闪在侧畔飞驰而过,不时带起大蓬大蓬的水花,劈头盖脸的浇过来。叶苏秦倒也没有去怪对方,毕竟没人觉得会有个疯子在这么大的雨天里在室外奔走。 就这么,不知道跑了多久,雨珠带走了身上的热量,冷得直打哆嗦,春寒料峭间,气温还不是很宜人,被雨水濡湿,被寒风吹拂,是个人都会感受到钻进肌肤里那揪心的寒冷。 能见度真的差到了极点,五十米外就白茫茫的一片看不清楚,竟然在大晚上起了雾气,实属罕见。雨点密集得好像在空中就彼此撞得粉碎,落地都是纷纷的水沫。 天黑得如同稠墨,比往日黑得更早,更彻底,也不知道是雨天的缘故还是其他什么,路边的路灯却不依次点亮,路上没有行人,唯一的光源是匆忙闪烁而过的汽车大灯,但是浓稠的雨幕像一道厚重的帘子,隔着几米远便看不清楚模样。 “咦!?” 一闪而过的停车牌告示,一闪而过的一抹白色倩影。 奔跑中的叶苏秦有一刹那的诧异而发出惊叹,他扭头看去,没错,隔着他十几米远的公交站台外面,有一个娇俏柔弱的女孩正茫茫无措的站在雨中,任凭雨水不断从苍白的脸庞上滑落,濡湿了外套和发梢。 实在没有想到,此时此刻竟然还有人跟自己一个遭遇!?颇显得匪夷所思! 该不会是有什么想不开的事情吧。 叶苏秦停下脚步,疑惑的朝着女孩走去,这么大雨天,连自己这样身强体壮的小年轻都被淋得直发抖,那女孩看上去柔弱不堪,保不齐要淋出什么好歹来。 许是遇到什么伤心的事情,才会在大晚上的跑出来。 失恋!? 被家里赶出来!? 或者其他什么糟心的事!? 没来由的,颇有种同病相怜的气息堵在叶苏秦的胸口上,让他不是滋味。 “姑娘……,”叶苏秦张了张嘴,抬手去拍对方的肩膀,昏暗的夜幕下,如利剑般的光柱恰如其分的在此刻闪过,一辆轿车在路旁飞驰而过,那光柱就是它的大灯。 而正是这一抹亮光,让叶苏秦吐露的后面几句话深深被一只无形的手扼住,再也发不出丝毫声响,仿佛整个喉咙被某种未知的力量纂住,勒紧。 刹那间,他看到了,看到了。 疾风骤雨拍打而来的雨水根本没有濡湿女孩分毫,因为对方根本就是一个虚无的投影,雨珠轻易穿透过她的躯体,带着一如既往的趋势,砸落进水泥板的地面上,带起丝丝涟漪。 女孩似乎听到了他的呼唤,茫然的转过头来。 手指似乎碰触到了她的衣衫,一股酥酥麻麻的感觉,没有丝毫真切的触感,却感受到格外真切的粗糙感受,仿佛触感在内心深处崩裂开来。 那是麻布粗衣的质感! 仅有的念头...... 在这种糟糕的时候,我在胡思乱想些什么?叶苏秦有些懊恼于自己此时此刻还在纠结于对方服饰的质感,巨大的晕眩感便席卷而来。 仿佛有什么在背后狠狠的拽了他一把,整个身子不受控制的往后倒去,但是身子没有动,人却在往后倒,似乎倒的不是自己的身子,而是灵魂! 身后有着无边无际,仿若吸吮世间一切的黑洞,将自己整个裹挟起来,不由分说的往后拽去。 无数的流光在身畔一闪而过,异彩纷飞。 那目光的尽头,那转过头来的少女,那天鹅绒般细腻白皙的脖颈上,那被耀眼的光芒闪烁而掩盖的侧脸,那似曾相识又看不真切的面容,那一缕垂落下来的刘海成了记忆中最后一幕的念想。 ——好可惜,没看清楚脸蛋,不知道漂不漂亮。 身子仿佛被无数纳米大小的刀刃切割着,像是一个细致专注的外科手术医师,一点一点,不留丝毫余地的下刀,像是凌迟,割下来的肉再一个细胞,一个细胞的分解,精密严谨得仿佛一台机器,但却感受不到丝毫撕裂般的疼痛,仿佛被切割的不是自己的身躯。 脑子里漫无目的的还想着那个女孩回眸过来的刹那,可惜仅仅看到一个大致的轮廓,却没看清楚容颜。 ——该死,这个时候怎么还有心情胡思乱想些这个? 叶苏秦颇觉得有些懊恼。 刹那间自己被黑洞完全吸纳,下一刻已然置身于浩瀚宇宙的中央,星辰大海环绕四周,亘古的永恒和寂寞陪伴着他,忽然周边出现扰动混沌的迹象,宇宙万物变得光怪陆离,飞速旋转,带着他向能吞噬星空的黑洞接近…… 叶苏秦站在街上只有一秒,仿佛又站了一个世纪。 感觉只是打了个盹,发了一会儿呆,然后回过神来,又仿佛经历了一场世纪交替的饕餮盛宴。 还是那条熟悉的街道,还是那个熟悉的城市。 雨停了,风歇了,一抹阳光洒落,在大地上镀上一层灿灿金光。 叶苏秦揉了揉双眼,望着面前熟悉又陌生的景象,木然当场。 ——这里是哪?我在哪里?是靖江市....不对,这里怎么可能是靖江,或者说怎么可能是我认识的靖江?还有,人都去哪儿了......? .......... 童遥茫然的转过头来,她感觉身后有人在叫唤她,但是身后什么人都没有,劈头盖脸的大雨落下来,把她打蒙了。 是雨!? 茫然无措的抬头望去,乌云密布,爆闪雷鸣,大自然以一股无可磅礴的气势摧枯拉朽的下来,雨水裹挟的磅礴的气势砸在身上清晰感受到那一份些微的痛楚。 她伸出手去,雨珠落在掌心上,明明那么真实,她却感受不到任何的真实感。 四周华灯初上,车流湍急。 一盏盏路灯依次点亮,把光明带到了世间。 ——这里是哪? 少女呆呆站在马路中央,茫然无措,身边的一切的一切都不是她认知里的世界,那么盎然,那么生机勃勃。 太假了,太假了......一切都太假了,太不可思议了。 鸣闪着红蓝相间警灯的桑塔纳巡逻警车从一畔疾驰而过,跑出去几十米外突然一阵急刹车,四个轮胎在雨水里打滑,飘出去好远,好远。然后那车突然又倒着开回来了。 车子停靠在少女身畔,贴着防窥膜的黑色车窗降落下去,露出一张飒爽英姿的脸庞,女警夏岚满眼都是怜惜和关怀,面前的少女看上去不足十四岁,在这个花骨朵一样的年华里,怎么会在磅礴大雨中孤身伫立在外面,哪个粗心的爹妈会忍心让女儿大晚上的,在恶劣气候下置身在外,还不得着急死了。 女警赶紧下车拉开后门,抱着女孩就要往车上带,嘴里不停念叨着:“你父母呢?下雨天怎么一个人跑出来了,你爸妈不得急死。” 陌生的钢铁制造的交通工具,陌生的女人。 望着快步走来揽抱自己的女人,小女孩下意识退了半步,袖口中滑落下隐秘的铁片,一端磨得锋利锃亮,在如墨般的黑夜下,依然掩饰不住那股透人心扉的杀气。 女孩眼中闪过杀意,但被她很好的掩饰了,不过很快女人的举动又让她惊慌,让她不知所措。 她能够感受到对方幼稚的善良,对方的真诚的笑容和毫不掩饰的帮助。 ——太假了,太假了,这里的一切都太假了,哪怕午夜梦回里最酣美的梦境都不敢这么做。 女孩放弃了反抗,她乖乖的坐在后座上,蜷缩着身体,肌肉僵直,看上去像个无助的猫咪,惹人怜爱。 女警毫不犹豫的脱下自己的外套罩在女孩身上,她以为她冷了。 不是的,她只是蜷缩着力量,等待蓄势待发的一击,但对方幼稚的善良又让她踌躇了。 女警夏岚一边开着车,一边掏出手提袋里的保温杯递过去,里面是热可可,附赠的还要几块巧克力和真空包装的蛋糕。 女孩小心翼翼的接过,并不打开。 她还是很警惕,陌生人的食物是不敢随意吃的,但肚子咕咕咕的叫声还是出卖了她的伪装,她面庞有些羞红,她三天没有吃东西了,不过这种也是常态,不是吗。 “没关系的,吃吧吃吧。”夏岚摆了摆手,以为对方只是矜持和客气。 在对方的热情下,女孩小心翼翼打开包装,先放在鼻子下嗅了嗅,生怕有什么麻醉致幻性的药物,但淡淡谷物的清香击溃了她的警惕,于是迫不及待的小小咬了一口,嘴里酝酿的是那一种无法言语的美妙,是甜的,该死的,是糖。 虽然她从小到大从来没有尝过糖这个事物,但入口的那一刻,她还是准确的在脑海里勾勒出了这个词汇。 所有的警惕,所有的防备,在这一刻统统去死吧。 女孩像一头饥饿徘徊许久的狼幼崽,费力又迫不及待的撕咬,将那些蛋糕面包狠狠咀嚼,然后咽下去,吞咽和贪吃得太急,差点连包装袋一同吃下去。 吃完迫不及待舔舐着手指,连一粒碎屑都不肯放过。 女警目瞪口呆望着后视镜里的这一幕,这得多少天没吃过饭了,这可怜的孩子。 一个小时后,接到电话的白婉婷姗姗来迟。 在通江街警署院里,高跟鞋在过道里急促的响起,办公室的大门被打开,一个披头散发,神色焦急的中年女性走了进来,一眼就看到了此刻正徜徉在零食海洋里的女孩。 湿衣服已经换下,濡湿的头发也被吹干,身上套着一件白色的大人衬衫,外面罩着厚实的毛毯,此刻正撒欢了的抱着大堆零食,嘴里已经塞满了各种薯条,面包之物,两侧腮帮子拼命的咀嚼,活像鼓起的金鱼。 “是白女士吧。”夏岚过来招呼。 “遥遥,你妈妈过来接你了。”夏岚转身微笑着对着埋头大嚼的女孩招了招手,只见她茫然抬头,一脸陌生的望着面前的漂亮女性。 “遥遥.....呜呜.....这下雨天你跑哪儿去了,担心死妈妈了....”女子不由分说脚步趔趄的冲过去,一把将女孩揽入怀中,痛哭流涕。 望着面前哭得撕心裂肺的女子,童遥只是呆呆站着,茫然无措。 ——这人,是谁啊!? 命运交织下的刻痕 第一章 战火纷飞的年代(上) 战争! 毁灭了一个时代,又缔造了另一个时代。 当世界还处于文明的阶段,我总是遥想,人类终有一天会毁掉自己创造的灿烂文明。 他们会自相残杀,会手足相怨,会无所不用其极。 病毒,核武器,卫星近轨武装,天候武器,甚至那些穷极所想,也窥探不了丝毫的究极毁灭之器具们。 但,很可惜! 臆想的结局没有来。 毁掉世界的,竟然....不是人类间国与国的战争! 而是个体与群体间,匪夷所思,又怪异绝伦的对抗! 就算最异想天开,天马行空的科幻作家都不敢这么畅想,这么撰写。 毕竟脑洞大开跟幼稚匪夷还是存在着巨大的鸿沟,没有人会单纯甚至无聊到这种地步去描写一个完全不符合逻辑的空洞造作的文学。 但,世界的轨迹,往往就是延续着最不可思议的方向,在所有人无法理解,匪夷所思,目瞪口呆的状况下,大踏步的行进。 十三个凡人,干翻了百亿人花了数千年甚至上万年缔造的文明,仅仅用了六个月的时间...... 太荒谬了..... 如果给这段泛人类史纂写一个序言,怕是最优秀的史学家都无从下笔吧。 好在,这样的历史也无需纂写,毕竟—— 人类快灭绝了呀。 对于一个已然灭绝的族群,还有纂写历史的必要吗?需要吗? 黑与白的序幕已然徐徐拉开帷幕。 生。 或者死。 未来的道路在哪里?我无从置喙。 ......... 纵然那条布满弹坑和年久失修到处龟裂的公路段有再多的诟病,但依然是这一段路程里最安逸舒适的,接下来布满石块,滩涂,灌木,荒凉得如同西部大沙漠的路程,才是煎熬的开始。 四周看不到丝毫绿色,刚过中午,在三月天的氛围里却异常炎热,火热炙红的太阳高高悬挂其上,仿佛要将整个世界融化般,喷射着令人厌恶和不敢恭维的热量,灼烧着大地。 两辆破旧不堪的载重卡车不住吼叫着,步履蹒跚得跟个上了年纪的老人似的,那速度仅仅比人徒步行走快了少许罢了。 用了三十多年的老货,经历过无数次大修,你还能指望它什么呢?能够上路,已然不错了。 毕竟这个糟糕的时代,有着太多糟糕的事情,而能够坐车,已然是一件非常悻然的事,你还能再抱怨和奢求什么呢? 毕竟,这车还有明天,还有后天,还有不知道尽头的日期,而你....有吗? 你甚至连明天都无法保证自己还活着,不是吗? 浑身风尘气息,裹着一件老式战术外套的叶苏秦孤零零依靠在角落里,身体随着车子的颠簸不断摆动,眼睑微微瞌着,仿佛熟睡过去,又仿佛只是小憩片刻。 手异常粗糙了,稚嫩的面庞已然被风霜取代,看上去苍老了不知凡几,原本青葱的稚脸上,布满了新旧不一的疤痕,有的已然消淡,有的触目惊心。 他的手,始终摁在一支老式的栓动步枪上,因为年代太过久远,而且保养做得非常糟糕,改造的痕迹触目惊心,早已面目全非到分辨不出具体型号,或许是奥地利斯太尔,或许是日本的三八大盖,甚至毛瑟98K,管它呢,不是吗?毕竟在这个年代,有把枪,已然是很奢侈又显得格外正常,不是吗? 卡车车厢里坐满了人,甚至驾驶室顶上也坐了个人,他们手上的武器五花八门,德械,美械,老毛子的货,比比皆是,二战的,现代的和后现代的更是缤纷繁杂,甚至手工自制打鸟的火铳都有。毕竟这该死的年代,有什么就用什么嘛,哪有那么多挑剔的毛病,哪怕是根棒头,也总比空着手强。 不过,大部分武器依然遵循着一条颠不破的荒原定律,那就是简单,耐操,弹药通用性跟普及性强的枪械。 主流的依然是流行超过一百年的AK枪族。 车厢内二十八个人里,起码有三分之一,用的都是AK47。 这些人里,青壮很少,大部分是上了年纪的老人和半大的孩子,很多认识,更多的则是不认识。认识的都是跟自己一样,是瘸腿彼得麾下的雇佣军,很多都是比自己年纪更小的童子军,有的甚至不满十岁,一个个稚气未脱的脸上带着一股成年人都未必有的沧桑和看透世间凄凉的木讷。 叶苏秦很清楚的知道,经过这次任务后,这里认识的人起码会消失一半,甚至全部。很可能,这个全部也包括自己。 至于那些不认识的,迫于生计而加入进来的蝇营狗苟。管它呢!在这个遍布死亡的时代里,谁还有心情去管那些不相干的人。 钱的意义在每个时代里,似乎未曾更改其本质分毫,古代如此,中世纪如此,现代如此,后现代亦如此,哪怕在末世,似乎也如此。 唯一的区别就是盛世会给其披上华丽辞藻的包装,而人性暴露的末世则更加简洁直接,甚至是赤裸裸的摊开摆放在众人面前。 两百元,这就是瘸子彼得给叶苏秦这条命赋予的价值,如果活下来,他可以从中抽取百分之十的提成。 区区二十元,在旧时代是一顿简单至极的餐饭,在新时代,亦如此。但饱餐一顿的意义或许跟旧时代又颇具不同,毕竟旧时代,吃饱饭是生活的基本前提,而新时代,吃饱饭则是人生语句的落款。 车篷顶上的瞭望手警觉地扫视着看上去一望无际的荒野。 这支临时拼凑起来的队伍,唯独这些能够在颠簸的卡车上稳如泰山的他们才是这支队伍少有的精锐也是最核心的尖端力量。至于那些慵懒躺在车厢内,或躺或坐的家伙们,更多的则是象征意义上的帮手和实质的炮灰。 叶苏秦的身体彻底放松,经历过几次战火的他深深明白体力在一场战斗上的重要性,所以根本没有丝毫余地浪费在路途上,哪怕去抵抗这犹如坐过山车似的颠簸卡车,都显得颇为浪费和奢侈。 他慢慢地调整着身体的状态,呼吸、心跳和体温,不断随着车辆的摆动而进行些微的调整,使其永远处于一种相对舒适低能耗的状态和姿势。至于边上那些神色紧张,擎枪的手因用力过度而变得发白的家伙们,一看就是新招募进来的“战士”。 三个月的时间,叶苏秦在瘸子彼得的营地里看到过太多这样陌生的面孔,营地内每个月甚至每星期都会有成批的,走投无路的人投靠过来。 瘸子彼得就是靠着这个生活的,将这些苦苦在末世挣扎的老人,妇女,儿童训练成杀人工具,然后贩卖。 根本不需要怎么特别训练,因为真正的技术是学不来的,也无法将一个新兵通过为期不足半个月的训练变成杀人不眨眼,战术动作标准,战斗意志盎然的老兵。 当然了,也无需过度训练,只要教会他们基本的战术动作和怎么扣动扳机就行了。 战场会教会他们剩下的一切,包括怎么活着。 如果他来得及的话。 车队依旧不疾不徐的行进着,崎岖的地面变得更加崎岖,视野中出现了山丘,倒塌的电线杆,掩埋在尘土里的硕大水箱和废弃的乡间别墅。 距离预定的目的地还有不少路程,但.......大概没有人会选择坐以待毙吧。 预警的信号没有发出,偷袭却悄然而至。 当第一声枪声响起的时候。 叶苏秦睁开了眼睛,以常人不及的敏捷,越过车厢内或躺或坐的众人,甚至因为无处落脚而不惜踩在一个躺着战士的手背上,巨大的疼痛让他腾起来大声咒骂,而咒骂的对象已经跃出了车厢,在匀速行进的卡车上一头栽下跳落在地上,轻松的一个跟头卸掉下坠的力道,眼神却在四处扫荡搜索,不曾停歇半刻,其实,在选择跳落的时候,已然找到了一个合适的遮蔽物,那是一块风化的巨岩。 嗒嗒嗒!沉闷机枪扫射的声音骤然响起。 两辆卡车身上不同程度的溅起一连串的火星,外侧挡板木屑横飞,帆布斗篷被撕裂开一个个拳头大小的孔洞,暗红色鲜血,淅淅沥沥蜿蜒而下,沿着无处不在的缝隙洒落下来,濡湿了底板,浸透了车轮,再流淌到地面上,形成一片片可怖的血潭,血腥气扑鼻而来。 车厢内大量的人员被毫无征兆的射杀,包括驾驶室里两名精锐老卒。 在骤然遇袭的打击下,在枪林弹雨下,那些所谓的精锐跟他们这些炮灰其实不存在实质意义上的差别。 指挥官跳了出来,趴在土丘后面,声嘶力竭的喊着,“该死,快趴下,趴下,狗娘养的,情报怎么泄露了,怎么可能会在这里遇到袭击?” 对方的阵地在一片陡坡上,居高临下,占据了地理优势,从枪声可以分辨出来,对方起码有三个班的兵力。 对面枪声打得非常有节奏,火力交织和切换行云流水,根本没有给对面一点喘息的机会,效果好得连久经沙场的指挥官都找不出什么方式来破解这道难题,虽然自己占据了人数上的优势。 骤然的袭击只报销了他半个排的兵力,他手上还有一个半排的兵力可以投入使用,是对面人数的两倍还多,但热兵器战争又不是谁人多,谁就赢。 仅仅靠着手上不足十人的老兵和一群乌合之众,缺乏有效火力支援的情况下,占据下对面那个陡坡无异于痴人说梦。 指挥官用眼神跟两侧的班排长交流了一下,对着那些炮灰雇佣军叫嚷道,“给我冲,该死的,起来,站起来,散兵线,给我散开来往上冲。” 指挥官挥舞着手,指挥着招募来的雇佣军武装在正面展开强攻,两侧各一支小分队则乘机借着对方精力被正面牵引,而伺机从两侧展开佯攻。至于佯攻是否会由此变成穿插渗透甚至一锤定音的起到决定性主导,则要取决于战场上的风云骤变。 战场上总是出现意外,而战场上的任何意外,又都是有端倪可寻的常态事件。 清脆的枪声在嘈杂的环境里甚至听不太真切,但对面的重机枪在短暂的轰鸣后,突然寂静了下来。 拿着望远镜的指挥官清晰的看到一枚刁钻的子弹打进了机枪手的额头,将他整个后脑勺掀翻开来,白花花的脑花喷薄而出,涂满了身后的墙壁。 那是一处被尘土掩盖的民房,重机枪布置在二楼一处窗口上,角度刁钻,山坡下的人仰角进攻,射击角被很大程度上遏制。 “干得漂亮,谁打的?”指挥官环顾四周,想把这个一手好枪法的小家伙从人群里逮出来。 战斗还在继续。 整个陡坡上,各个角落里,起码还有十几把枪对着下面的人群疯狂倾泻火力,子弹不要钱似的洒落下来,如雨点般密集。 但火力网终究被撕开一道口子。 十几把枪对于这么大一片旷野来说,就算再怎么覆盖,依然显得捉襟见肘。 雇佣兵武装们三三两两呈散兵线朝上推上去,老兵在掩体间灵巧躲避,并时不时抽空对着上面有力还击,至于嗷嗷叫着猛冲猛打的炮灰童子军和出工不出力,老奸巨猾的老年雇佣兵们,多多少少也给上面造成了一定的麻烦。 每时每刻都有人死去,每时每刻,上面的火力都在减弱。 伤亡比大得惊人,但指挥官显然并不在意,哪怕这批雇佣军全部死光,对他来说不过是再去雇佣下一批人罢了,在这里,处在饥饿边缘的流民比比皆是。而工作的机会却不多,至于工作的机会会不会送命,哈哈,拜托,这里所有的工作都会送命。 叶苏秦躲在掩体后,他每时每刻都在更换位置,这取决于后世多如繁星的战争电影给他灌输的一些基本军事常识,这些常识让他不至于早早丧命。 每换一个地方必然伴随着一声枪响,然后继续寻找下一个位置,而原来的位置,必然会受到众多火力的关注,毕竟,一个狙击手,在战场上的分量,已经无需赘述。 清脆的枪声每间隔十五秒就会响起,步枪枪口斑驳的烤蓝时不时会被窜出的火苗灼烧得越发黝黑肮脏,附近的人望过去,很难想象这样一杆老掉牙破败不堪的步枪,甚至连基本的准星都被抹平的栓动步枪,怎么会打得如此精准。 虽然至少有一半的子弹落空了,但还有另一半子弹准确的送进了敌人的脑袋里。 这样的战绩,在一堆平民武装里,显得尤为瞩目。 命运交织下的刻痕 第二章 战火纷飞的年代(下) 战斗很快结束了。 效果好得超出指挥官最乐观的估计。 当第一波武装雇佣军推过半山腰的时候,对面已经只剩下一半的火力了,这样的火力显然已经无暇顾及对面的狙击手。 有恃无恐的狙击手在安全前提得到保障的情况下,射击速度和准度无疑上了一个台阶,而这样的情况对于对面则是更深的噩梦。 惨叫时不时的响起,不时有偏僻的角落里窜出一股血泉,一个又一个的敌人在隐蔽的环境下被逮出来,一一击毙。 俘虏,并不需要。 食物、药品、枪械、子弹以及一切其他东西都比人命重要。 落在后面的叶苏秦有些惋惜,毕竟没有机会上前参与分赃,这种瓜分,某种意义上来说,变相的相当于雇主给予他们的隐性福利。 上面的狂欢还在持续,显然又发现了什么了不得的战利品。 随后是孩子的尖叫和女性的哀鸣。 以为的埋伏和袭击,竟然只是对方在其布置的一个桥头堡,而非情报的泄露。 山坡上面被挖空出一个不大不小的生活空间,大约驻扎着超过四十余名的居民,除了战士,大部分是女性和孩子。 这样子看来,福利又在不知情的状况下又上了一个台阶。 这让叶苏秦更为惆怅。 未成年的孩子可以当做货物买卖,男孩子或者长得不好看的女孩子会被像彼得这样的人渣训练成炮灰。而女人,呵,年轻强壮或者有姿色的女人,在任何时代下的作用都是出奇的一致。刚刚经历了生死考验的男性需要抚慰,这种抚慰根本没有太多年龄上的限制,无论是七老八十的老东西还是十一二岁刚刚发育成熟的童子军。 叶苏秦独自靠在载重卡车上,全神贯注的战斗带来的后遗症就是更加的疲惫和落寞。他没有上去参加对占领区域的搜刮,先上去的一拨人早已站住脚跟,基本上一根毛都不会分给后来者。强行索要的后果就是兵戎相向,而格斗却不是他的长项。 指挥官走到叶苏秦的身边,递上一支烟,非常客气的划燃火柴凑上去,给他点燃烟头。 “表现得不错,我想知道你是哪个部分的?”指挥官给自己也点燃一支烟,深吸了一口,询问道。 “瘸子彼得。” “哦!”指挥官恍然大悟,毕竟雇佣渠道太多,他并非一一能够记下他们的途径,而且大多数也没有必要,因为大部分人会死,活下来的也会解散离去,很少有机会能够在下次出任务的时候遇到。 “我会跟彼得打个招呼,从今以后,你跟着我吧,还有,你的酬劳,我会私下里多给你一百块。”指挥官咧嘴笑了笑,布满风霜刻痕的脸上酝酿着见猎心喜的欢愉,“好了,孩子,告诉我你的名字,如果你有名字的话。” “叶苏秦!” “好名字,带着一股浓郁的东方风味,如果世界不是扭曲成这样,我想,大概我们永远都不会相遇。不像现在这样出门随处能见白人,黑鬼,黄皮猴子,基本五湖四海,世界各地都凑在一块儿了,当然,也万幸,你还会一点英语。” “生存会教会我们一切,包括语言不是吗?毕竟,不会的,基本也不在了。”叶苏秦抬了抬头,说了一句富含哲理的话,唬得对方愣了愣,错愕的抓着自己的头发说,“小子,你看上去跟其他人不太一样,我指的是思维和逻辑,表述性等等,该死,我在说些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总之你跟那些只知道吃了睡,睡了吃的猪猡不一样。”他用目光朝着那些搜寻战利品而热火朝天的雇佣军战士看了一眼。 “好了,小家伙,记住,我叫泰罗。你可以叫我泰罗少尉或者泰罗大人都可以。但,必须得加敬语。” “好的,泰罗大人。” “呵,你很上道,是个好孩子。” ........ 指挥官没有执着于对任务的完成度,他的人在这次战斗中伤亡了一半,而且从火力上分析,需要扫平的镇子的战斗力出奇的强悍,远远超出了一开始的乐观估计,这不得不调整接下来的战斗配置。当然,这些琐碎的事情自然有公司的文职干部和战斗打击部的同僚去操心。 指挥官当场宣布按原路返回,并且答应他们,这次任务的报酬会一分不少的给他们。 不用再次厮杀,对于众人来说都是一个好的不能再好的消息,下面欢呼声一片。 指挥官隶属于一家叫卡特里特的公司,而这些流民武装组成的所谓雇佣军则是附近聚居点征召的临时工,至于发还报酬后他们的去向,并不在指挥官的考虑之中。 他甚至不需要当场将所有人带回去,而是就地解散,至于这次任务的尾款,自然有公司的对外运营部负责兑现。 千疮百孔的卡车再次轰鸣,有的选择继续跟随他们回去,也有人就地解散离开。 可能人少了几乎一大半的缘故,回去的路上,载重卡车的速度陡然提升了一个档次,竟然比来时更快的回到了镇子,此刻天色才刚刚擦黑。 现在,叶苏秦是泰罗的人了,对于跟瘸子彼得交涉,并不需要他在场,泰罗会搞定所有的事情,在这样一个秩序完全崩溃的时代里,一个人的归属问题其实根本无需特意过去招呼,因为当彼得收下两百块钱将叶苏秦递交出去的时候,契约已经达成了。至于叶苏秦能不能活着,或者活下来以后会不会回到彼得的训练场,都是全凭叶苏秦自己的选择。 但……很多时候,其实没有选择,不是吗!? 不光是为了拿回扣的二十块钱,更多的是,他没有寄居的住所,没有淡水,没有食物,他只能回去,不是吗?除非,他找到更好的雇主,而这个雇主也愿意长久雇佣他。 如果是寻常聚居地的首领,将人提走,也就提走了,但是泰罗不能,他是卡特里特的人,那么,他就必须讲规矩,讲诚信。什么是规矩,公司认可的就是规矩。 当然了,所谓的规矩,往往都是内部生效的,至于对待外人,去他妈的规矩。 但糟糕的是,瘸子彼得恰恰是公司下属机构的某个收容培训单位,虽然是编外的,虽然是独立运营的。但它,依然属于公司三产。 那,就得讲规矩。 如果哪天让彼得发现自己私吞了他的手下,那又是一场理不清的官司了,毕竟,彼得也不是什么善于之辈,他斤斤计较的贪婪性格可是公司内出了名的。虽然,这个出名,仅仅是其所在分部的这片区域。 吉奥拉小镇是公司最近发展起来的一个资源集中点,隶属于南方分公司。镇上已经有五六百个形形色色的人在此居住劳作。酒吧、旅馆、饭店、杂货铺和诊所都陆续开了起来。其中,百分之八十的人都是低贱的劳工,他们形同奴隶,周而复始的参与各种繁重的劳作,有的在小镇种植场做工,有的在小镇工厂上班,当然也有些手艺人会脱离出去开自己的摊子或者店铺,当然这些行为,小镇的执法机构并不干涉,只要你交的起每个月的租金和税收,你就是合法的。 然而如此,这里的劳工名额依然是抢手的资源。毕竟相对于外面朝不保夕的人来说,有一份稳定的工作,还有一份稳定的食物供给,是太多人梦寐以求的日子。 小镇中隶属公司的正式员工,一个巴掌都数得过来,他们几乎全是镇子上的权贵,也是某种意义上,这片区域所谓的“大人物”。 回到镇子后,泰罗兑现他的承诺,给了他一百元的报酬,同时也给他安排了一间独立的房间。里面有床,有衣柜,有桌子,还有厨具跟蔬果。这样的待遇,好得几乎超出了想象,毕竟这样的房子,在镇子里,也属于稀缺资源,但作为公司正式员工的泰罗想要安排,那一定就能安排出来,毕竟没有人会在这种问题上找他这个安全顾问的麻烦。 傍晚的时候,泰罗开着他那辆吉普车离去了,火急火燎,目的地不言而喻,瘸子彼得的训练基地在镇子西北方二十多公里处,哪怕考虑到路况糟糕的问题,但也仅仅只需要一个小时的车程就能到。 ——原本,他不需要这么火急火燎。 叶苏秦呆立在院子里,凝视着渐渐暗淡下来的夜空,内心中盘桓着一个想法,从种种迹象表明,他可能在这个镇子呆不久了。 或许,我可能值两千块。 叶苏秦糟糕的想着。 唯一提供慰藉的是,他现在有一百块,这个是好的不能再好的消息了。 新时代的货币非常杂乱,种类繁多,几乎不可能做到完全统一,也不存在兑换体系,公司与公司,组织与组织之间的贸易更趋于原始的以货易货。当然,也可以付钱,这个钱仅仅指黄金,白银,稀有金属和战略物资,比如油气等。旧时代的纸钞根本不在考虑范围内,那就是一堆废纸,而每个势力圈内部,也往往流行着另一套货币体系,这种货币体系发行的往往是公司内部铸造签发的硬币,这种硬币在公司范围内,具有信誉度和购买力。 至于为啥不签发纸钞!? 在这个战火纷飞,随时需要面对流弹,意外,火灾甚至劫掠的时代,不善于保存的脆弱纸钞,自然没什么用武之地。 小镇的酒吧并非在繁华的中心地段,与之并临的是镇子上唯一的诊所。但凡能够在镇子里开得起店铺的,背后往往有着与镇子权贵们道不清说不明的关系,店主人可能是他们的嫡系,也可能是亲眷。 诊所很大,足足有三层楼,隔壁的酒吧反而相形见绌。这么大的诊所,却只有一个医生,奇怪的是,却有超十一人的超大护士团队。 这些护士大多长相清秀可人,也有装扮惹火的,看着不像护士,反倒像歌厅女郎居多。 诊所里有全套手术设备,大多数的情况下,确实也是为那些枪伤,刀伤的患者准备的。至于头疼脑热甚至其他传染病之类的,大多数的时候,医生也无能为力,最多给你配点抗生素之类的药物。毕竟,医生在从事这个职业前,他是个屠夫,或者,可能还自学点兽医的技能。 似乎,无论在任何时代,医院都是个比较来钱的行当,虽然当下,大多数人基本上看不起病,无论外面的流民还是里面的劳工,首先考虑的往往是生存和食物,至于疾病,并不是一个困扰人的话题,毕竟要么硬挨,要么病死,其实也没第三条路可走,不是吗?昂贵的药物不是他们能够负担得起的。 但,饶是如此,诊所还是特别来钱。 毕竟,随着环境的变化,某种时候,业务的范围也会相对应的调整,比如这里,除了提供肉体上的治疗,其实更多的时候,也提供心灵上的慰藉。 前提当然得付钱。 不过很多人乐此不疲,毕竟那些穿着黑丝袜的大白腿护士,有着足够的吸引力。况且,它还开在酒精和荷尔蒙迸发的酒吧附近。 此刻,叶苏秦屹立在酒吧门口,三个月的垂死生涯让他脱离一开始的稚脱,从而变得跟大多数人一样,浑浑噩噩,今朝有酒今朝醉,毕竟谁也不知道有没有明天,不是吗? 那,就千万别让钱过夜。 挥霍,享受,然后期待明天的到来。 命运交织下的刻痕 第三章 兵车行(上) 外面看上去不大的酒吧,里面别有洞天。 昏暗的灯光,尽情摇摆的人们,嬉笑怒骂,不时游走在人群和荷尔蒙之间的女招待们。 疯狂激情的爵士乐,迷离扑朔的闪烁射灯,汗臭、体味、香水和酒气的混浊空气,共同构成了这间酒吧荒唐颓废的主基调。酒吧里的人很多,女人也很多,枪更多。 进去之后,叶苏秦有些许后悔,他有些不太能适应,相较于自己所处的时空,这里的装潢,这里的氛围,这里的一切都显得简陋得像是乡下低劣的KTV。但在当下,却显得尤为高档华丽,瘸子彼得的训练基地内部也有酒吧,不过那玩意更像是一个房间里放了几把椅子和桌子,与之这边完全天壤之别。 叶苏秦在吧台面前踌躇了,酒水单子上面的价格昂贵得令人咋舌,一瓶寻常的啤酒竟然卖到五块钱,该死,五块钱啊,这笔钱足够一个平民一星期的用度。而记得在彼得那儿,这类啤酒才一块钱不到一瓶,价格翻了不止五倍。 至于单子后面,那些价格在两位数的朗姆酒,威士忌和白兰地等,被他直接忽略了过去。 在酒保鄙夷的目光中,他只买了一瓶最便宜的酒,叶苏秦很清楚,钱不是这么挥霍的。他找了个偏僻角落的位置坐下,舞台中央,笔直挺立的钢管上,一个肢体纤柔,身材姣好的女人正在疯狂舞动。身上的布料少得可怜,但肢体的幅度又过于巨大,这往往酿造成大片雪白和浑厚暴露在四周惹火的目光中。 酒吧有太多太多散发着荷尔蒙的节目,大多数的表演都是免费的,当然付费的更能让人全身心的舒坦,而且基本都需要去楼上包厢完成。如果你实在有些特殊的癖好需要在楼下众目睽睽下完成,只要钱给得够多,相信很多女人其实也不会太介意。 叶苏秦换了个舒服的姿势,斜斜依靠在柔软的沙发上,单手给自己面前的酒杯上倒满琥珀色的酒水,两只眼睛则神情专注于舞台上的表演,从而未能在第一时间阻挡一只毛茸茸的手从自己面前将本该属于自己的啤酒拿走。 对方一仰脖子,咕咚咕咚,喉结耸动中,一大杯带着谷物清香和满溢着白色泡沫的啤酒统统下了肚子里。 来人意犹未尽的放下杯子,粗鲁的用袖子擦了擦嘴角溢出的酒水,大咧咧坐在叶苏秦的对面,望着面前错愕惊诧的少年,壮汉耸了耸肩膀,摊了摊手说,“嗨,小家伙,别这么小气。” 面前那个浑身堆叠起肌肉块的毛茸茸汉子,叶苏秦有些许印象,是刚刚一起出任务归来的老兵,似乎还是泰罗的嫡系手下。 “相逢即是有缘,不该请我喝一杯吗?”对方满脸恬不知耻,性格大大咧咧讨酒来喝,叶苏秦倒也不好拒绝,况且初来乍到,尤其这种可能今后成为同事的家伙,倒也不会怜惜那点酒钱,于是拿起酒瓶又在对方杯子里倒满了一杯。 这次,对方不在一口气喝完,而是慢慢的喝了起来,两只眼神透着一股说不明白的暧昧气息,这绝不是什么男男之间的激情,而是一种颇为善意的揶揄。 一直以来,叶苏秦的性格都是有些恹恹的,他托着下巴也不急躁的开口,而是等着对方说话,他的直觉告诉自己,这个老兵一定有什么事情,想跟自己分享。 一瓶啤酒很快被喝完了,叶苏秦打了个响指,招呼酒保再上两瓶。 “好了,喝过了酒,我们现在已经是朋友了,不是吗?况且还一起上过战场,并且幸运的再次活了下来,这难道不值得庆祝吗?”老兵跟他碰了碰杯,一阵挤眉弄眼,他有些自来熟。 “你的枪法真好,而且我知道,这种枪法往往练不出来,这是天赋。”老兵撇了撇嘴,“况且彼得那边粗糙的训练器材和方式也提供不了什么有效的建议和帮助,不是嘛!?” “这是好事,当然也很糟糕。”老兵惋惜的摇了摇头,“你知道泰罗为啥急赤白赖的跑去彼得那边吗?” 叶苏秦没有说话,好看的眼睛直视着他。 “你在这边待不久了,他很快会把你卖给总部的青训营。”老兵大大咧咧道,“我猜你这个身价,起码值三千五百块钱,这是一笔不菲的收入,对于泰罗来说也很可观。” “我以为自己只值两千块钱,”叶苏秦苦笑了下,似乎对于把自己卖来卖去一事,也越来越能够坦然处之。 “或许,这也不是什么很糟糕的事情,那可是青训营,相比较我们,至少你会获得一个机会。” “什么机会。” “做人的机会。” “做人?”叶苏秦忽闪着双眼,有些迷惑不解。 “对,像泰罗那样,甚至地位更高。”老兵说。 叶苏秦终于明白了什么叫做人,原来像泰罗那样,在这个时代才有资格被称作为人,那他们现在算什么?连人都不如?不过,仔细想想,确实这套说辞恰如其分。 老兵手一挥,将桌子上的空酒瓶扫落在地,咧着嘴嚷嚷道:“啤酒是给娘们喝的,来点威士忌吧,那才是真正粗糙爷们喝的酒,你不来点吗?” 叶苏秦面露难色。 “我请客!”老兵站起来打了个响指。 叶苏秦眼睛一亮。 送酒过来的是一个特别清秀的女招待,看上去只有十五六岁,纤细的食指和中指夹着两个盛满冰块的玻璃杯,小心翼翼放在他们面前,同时拿出一瓶威士忌打开,随着琥珀色的酒液潺潺倒入玻璃杯中,一股浓郁的果木清香夹杂着醉人的酒精香味在这一刻弥漫开来。 女招待穿得很少,上半身只有薄薄的一件白色衬衣,哪怕昏暗的空间和闪烁不定的流光,也能够清晰看到她里面其实什么都没穿。 她身上散发着好闻的香味,是那种淡雅清心的香水味道,夹杂着一股少女的体香,倒完酒后并不急着离开,而是侍立一旁,显然这瓶价值八十元的威士忌足够她尽心尽力的服侍。 相比较于叶苏秦的拘束,老兵则大大咧咧,一把拽过女招待拥入怀中,两支毛茸茸的粗糙大手已经不安分的攀爬起来。 一杯威士忌下肚,老兵就打开话匣子,滔滔不绝,当然大部分都是无意义的废话和闲聊,比如说哪个地方的姑娘比较火辣,哪个地方的酒比较便宜,甚至夹杂一些老兵光辉的个人战绩,当然这个战绩不是战场上的,而是床上的。 他说个不停,叶苏秦则安静的听着,他现在只是一个听众,只在偶尔关键的节点上发出一两句赞赏惊叹的语调即可。 老兵在这里待了五年了,但凡作为战士五年还没死掉,这本身就足够传奇和夸耀了,所以老兵有着丰厚的阅历和见识,对于小镇内的格局和状况一清二楚,在这样的交谈中,往往有很多不经意流露的信息和情报非常重要。如果叶苏秦打算长期在这里发展的话,这些情报几乎不能被忽略,但.....很可惜。 他只是个价值三千五的货物而已。 舞台附近爆发出一阵喧沸,似乎有什么点燃了下面炙热的情绪。本就在情欲,酒精刺激下的人们不由自主的欢呼,高叫,至于在叫什么,鬼才知道。他们纯粹只是在越来越热烈的氛围下,发泄自己无处安放的精力。 听着老兵高谈阔论从而有些昏昏欲睡的叶苏秦被这股喧哗吸引,循声望去,不知什么时候,舞台上的女人换了,一个穿着皮衣,身材惹火的女人正在上面疯狂舞动着电臀。 这是个十分美丽的少女,有着一头邪魅的浅灰色短发,单看外貌和身高,可能还没到十七岁。 少女的舞蹈,激情四射,魅惑十足,配合那一抹涂抹成紫色的朱唇和时不时咬唇,舔舐等诱惑性十足的招牌动作,完美的将青春和妩媚两种本不相融的属性经过调和,完美的展示在世人面前。 女孩足足在上面舞动了半个小时,然后精疲力尽的走了下来,那些胆大包天的猎人们已经在蠢蠢欲动,女孩却像游鱼一般,在五个围上来的大汉空隙中躲了过去,这让扑上来的几个男人懊恼不已。 周围已然响起了喝倒彩的嘘声,这让男人们更加挂不住面子。 这种情况在酒吧这种场合内见怪不怪,尤其是秩序已然失效的当下,大多数人开始将暴力和掠夺视为理所当然。而女人,更多的则是象征一种商品,漂亮的女人就是包装精美的商品,仅此而已。 女孩太漂亮了,是那种荒原里少见的漂亮,当然,更主要的还是干净。她的肌肤白皙,像洗过澡一样,没有任何污渍和溃斑,在这个时代,是不常见的现象。 知道自己身处吉奥拉,知道守规矩的男人还会拦下她询问价码,而那些看上去粗鲁雄壮,刚好手上也没有余钱的则直接围上来抢。 但是很奇怪的是,那些镇子上的居民竟然没有一个人上来哄抢,而是带着一股戏谑和嘲讽的目光望着那些外来户。 叶苏秦只是随意瞥了一眼,又把目光扭转了回来。 漂亮的女人,在这个时代往往跟麻烦挂钩,而大多数的麻烦显然以他的水平,根本摆平不了,更多的时候,麻烦也会变成致命的灾祸。 对于这种情况,叶苏秦是避之不及的,虽然他对那个女孩也颇有好感,但也仅止于嗨,这妞不错的阶段,还没到会过去为她出头的地步。 老兵也扭过头来,耸了耸肩膀说,“我刚才讲到哪了?” “镇长麦尔斯和他的三个情人。”叶苏秦托着下巴,百无聊赖的说。 “对,麦尔斯,那个跟下水道蠕虫一样肥胖糟糕的家伙竟然和他情妇的儿子.......”老兵张了张嘴,剩下的八卦说不下去了。 一股凌厉的香风裹挟而来,一窝蜂的撞进了叶苏秦的怀里,一个已经半醉的年轻少女躺在他的怀里,几乎贴着他的耳朵说:“嗨,漂亮的小家伙,可以帮帮我吗?” 正是那个先前在舞台上跳舞的皮装少女。 怀中的少女眼神迷离魅惑中带着一丝狡黠,嘴角微微上翘,呵气如兰,浓烈的酒精和荷尔蒙的混合气息不断冲击着叶苏秦鼻腔的嗅觉细胞,加上本身也喝了不少威士忌,竟在刹那间产生了恍惚。 叶苏秦正在思考着如何拒绝,几道身影已经将他面前的路堵住了,炸雷般的大嗓门在耳畔响起。 “嗨,臭小子,这是我看上的娘们。” 站在叶苏秦身前的是一个足足有两米的黑人壮汉,唾沫四溅的口水带着这个时代的常见特征——恶臭。 叶苏秦嫌弃的皱了皱眉头。 他拍了拍女孩紧致的臀部,手掌上传来的张力和弹性令他不由自主,且不着痕迹的狠狠捏了两把,女孩发出一声动人心魄的闷哼,十分乖巧的爬到沙发的另一侧,给他们留出不大不小的空间。 整个酒吧都静了下来,几乎所有人都在看着这边。大多数人抱着双臂站了起来,一副等着好戏上演的架势。 黑人恶狠狠的瞪着他,不时甩动两条粗大的臂膀,发出格勒格勒的骨节扭动的声响,活像一只准备捍卫领地的雄狮,对着进犯的同类发出宣战的号角。 对方的体型几乎是叶苏秦的两倍。 这几乎是一面倒的较量,任何明眼人都看得出来。 叶苏秦叹了口气,有时候就是这么无奈,你躲着麻烦,麻烦则往往如影随形的凑上来。 本该站在自己这边的老兵则舔了舔嘴唇,举着双手站了起来,那欠揍的表情俨然在说,不关我事,你们继续。 众目睽睽都在等待着激烈的一幕,但激烈的一幕却在众人匪夷所思下以一种撞破了所有人固定思维的方式展开。而且那么直接,热烈,血腥,以至于一开始就达到了gao潮,反而令所有人刹那间猝不及防,不知所措。 砰......砰砰砰!!! 命运交织下的刻痕 第四章 兵车行(中) 叶苏秦几乎没有给任何人反应的时间,他很清楚在这样的对抗下,自己几乎不存在赢面上的可能。所以他果断出手,什么该死的场面话,统统闭嘴。他一出手,就是以最激烈的方式。 枪口硝烟袅袅,一缕秀发垂落下来,他腾出一只手轻轻将其归拢在耳后,目光中看不到任何悲喜,一如既往的冷漠,淡然,带着一种恬静和释然。 那不是这个年纪的孩子该有的目光,但却真真切切展现在他的身上。 壮汉嘴张大,瞪圆了双眼,死死地盯着他,但那双目光中的流彩正在渐渐消散,血像止不住的喷泉,不断流淌开来,弥漫开来,浓郁的血腥味混合着整个空气里的酒精和香水,变成更加怪异绝伦且令人血脉喷张的气息。 黑人的同伙也蒙了,一个个睁大着眼睛感觉到如此的荒谬和不可思议。 虽然酒吧里的人,人人带枪,但并不意味这里没有秩序,可以随便动枪。 事实恰恰相反。 同伙们高举着双手缓缓后退,他是个疯子,不代表这些人也是疯子,在吉奥拉动枪,要么你后台足够硬,要么你脑袋足够硬,硬到足以抵抗镇子内警察部队的追剿。 无论哪一条,面前的小家伙不具备,他们这些外来户更加不具备。 有时候很可笑不是吗? 一条人命的消逝,荡漾不出丝毫涟漪,酒客们仅仅微微的愣神了片刻,随即继续该吃吃,该喝喝,该玩女人玩女人,对于发生的事件也不过是茶余饭后的谈资,供人哄笑了之。 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连那黑人的同伙也是,惋惜的耸了耸肩膀就离开了,继续他们自己的放纵,对于同伙的逝去,表现出来的冷漠甚至不如一条狗的离去。 唯一皱眉的是吧台内的老板,他得支付一笔该死的清洁费,而这笔钱,显然交战双方都不会愿意慷慨的资助。 膀大腰圆的保安们过来拖拽走了尸体,几个女招待充当了临时清洁工,扛着拖把和水桶过来。洁净的饮用水自然不可能用来拖洗,好在无法饮用的污水则遍地都是,为此清理干净的现场上又飘荡着一股令人作呕的恶臭,这么看来,似乎清理跟不清理,也没有什么本质的区别。 皮装少女眼睛发亮。 叶苏秦随手将手枪往桌上一丢,发出啪的一声轻微响动。老兵的眉头挑了挑,这该死的熟悉感,他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后腰带,果然,别在上面的手枪没了。 叶苏秦揽着少女的肩膀往外走,这次,没有任何人阻拦,连老兵都带着一股耐人寻味的笑。 叶苏秦不知道这份笑容里面带着什么寓意不明的含义,但令他不是很舒服。似乎,有什么细节被逃脱了开去,没有掌握住。 半路上叶苏秦就打发女人离开。寻常时候,节奏到了这个地步,他不介意在她身上发泄一下积存的欲望,但显然今天不合适。 他总感觉这个女人会给他带来麻烦,虽然已经带来麻烦了。而且他也没有钱,这个档次的女人,不是他手上那区区几十块钱可以打发的。毕竟这里是城镇,不是野外,野外你可能胡作非为,只要你足够强壮,但城镇里,你得守规矩。至于那些不守规矩的人的下场,这段时间,他见识过太多太多,没有个人能够跟一个城镇叫板。 但这些想法只是叶苏秦的一厢情愿。 女人没有离开,她喝了太多的酒,以致于体内燃烧的神经开始过于刺激与兴奋,眼神迷离,浑身上下散发着一股搬家的气息。她缠着叶苏秦来到了房间,进门之后就迫不及待的脱衣服,眼里是熊熊燃烧的火焰。 “我没有钱!”叶苏秦指出了问题的本质。 “这次不要钱,”女人低吼着,像一只捕猎的矫健雌豹,整个人扑了过来,将叶苏秦直挺挺的摁在床上,她一边粗重地喘息着,一边用力撕扯着叶苏秦身上的衣物。 (此处省略,大大自行脑补。) 很快男孩就缴械投降,女孩舔着朱红色的嘴唇,意犹未尽! ......... 次日清晨,阳光透过窗户洒落进来,在不断起伏的赤裸胸膛上洒落一层金辉色。 叶苏秦迷迷糊糊中醒来,侧畔的佳人早已消失无踪,不过这也在预料之中。他恶狠狠的揉了揉太阳穴,昨晚喝了太多烈酒,导致此刻脑子跟针扎一样疼。 他起身小坐片刻,等身体渐渐适应过来才在房间里走动,放在上衣口袋里的七十块钱不见了,看来被那个长相性感的小野猫拿走了。 他倒也没太过在意,能够用这样的价格玩到这种档次的女人,显然自己占了大便宜。但他并没有洋洋得意或者喜悦的情绪,而是心情非常糟糕,仿佛有什么堵在心口上,令人呼吸不畅。 那女孩性格肆意张扬,眼睛中带着侵略如火的傲慢和戏弄。这样的女人,不会是放荡的女人,跟他在外面认识的那些为了明天的面包而出卖肉体的女人不同,女孩浑身上下不光散发着一股叛逆和游戏人间的肆意,还透露出一副高人一等的姿态。 房门被粗鲁的撞开,一个高大的身影填塞了进来,甚至一度堵住了门外绚丽的阳光。 是昨晚那个老兵,此刻手上端着一个餐盘,三明治和油煎午餐肉的芳香在不大的空间内荡漾开来,惹得叶苏秦的肠胃加快了蠕动,不时发出阵阵轻微的咕咕声响。 “昨晚睡得如何?”老兵进来一阵挤眉弄眼,嘴角上翘,酝酿着一抹不怀好意的微笑。 叶苏秦的眼睛始终盯着三明治,喉咙里发出阵阵低沉的嘶吼,迫不及待的冲上去一把夺过,甚至来不及用上面配置的刀叉,就这么徒手捏起来往嘴里塞。 叶苏秦发誓,这是三个月来吃过的最美味的一顿早餐。 “那女孩叫安蒂,是镇子里最漂亮的姑娘,多少人做梦都想摸上她的床,算便宜你这小子了。”老兵找了个座位坐下来,随手从上衣口袋里摸出一包烟,抽出一根点燃。 “给我一支,”叶苏秦不由分说夺过烟盒抽出一支点燃,嘴里还在不停咀嚼着食物。 他对于这个女孩叫什么名字并不是很在意。 但老兵很快指出了问题的本质,“她是泰罗的养女!” 下一刻,叶苏秦因为被食物噎住而拼命咳嗽,他死命抓住自己的喉咙,好不容易才努力将梗在喉咙那一大块面包送下去,他抬起头来,满脸都是不可思议,甚至有些惊诧和畏惧的表情,两只眼睛里更是充满了深深的恐惧。 老兵很满意这样的效果,洋洋得意。 养女,在这个时代有个与之更贴切的含义——禁脔。 她是泰罗的女人!? 想到这里,整个后背的衬衣都被淋淋的冷汗打湿。 昨晚的记忆碎片开始反复回放,居民们那充满欲望的双眼和畏缩的表情,老兵那欲说还休又耐人寻味的笑容,所有的一切都被无形的线串联了起来,答案呼之欲出。 该死,进门第一天,就把老大的女人给睡了。叶苏秦低垂着头有些沮丧。 过了很久,叶苏秦才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说:“大早上的,难道就没有正常点的消息吗?” 老兵耸了耸肩膀,“没有,因为我接下来要说,泰罗让你吃完饭滚过去,他有事情要交代你做。” 十分钟后,叶苏秦磨磨蹭蹭的收拾完毕后,硬着头皮跟在老兵身后往村子里一幢独栋小别墅走去。 门口有两名值哨的士兵,他们收到了上面的照会,仅仅只是简单的搜查了一下就放他们进去,临行前,看得出来两名士兵努力憋着笑,一副幸灾乐祸的表情,看来这件事已经在整个营地内传开了。 该死的! 叶苏秦暗暗痛骂了一声,随着老兵走过长长的石板铺就的小径,女仆们打开红枣木制作的精美大门,彬彬有礼的管家则示意他们在客厅内小坐一会,他的主人此刻正在进餐。 进门的一刻,叶苏秦就看到昨晚那个女孩了,那个叫安蒂的少女此刻正安安静静趴在二楼栏杆上,跟昨晚性感的装扮不同,穿着宽厚的毛绒睡袍,带着长长兔耳朵的发卡,活脱脱一邻家小女孩,身上完全没有昨晚那种热辣放荡的气质,反而多了一丝端庄和典雅,此时正优哉游哉的荡着双脚,直到叶苏秦进来,眼睛一亮,远远的投去了一个性感的飞吻。 “嗨,漂亮的小男孩,”少女整个人前倾,身子探出栏杆外面,少女整个人前倾,身子探出栏杆外面,胸口两团酥软因为挤压而变得更加波涛汹涌,她大声的打着招呼,言辞间充满了火热的挑逗,甚至用纤细白皙的手比划出一个带着挑逗和隐喻的浪荡手势。 这样热辣的行为一度令叶苏秦不知所措,这让他很不适应,毕竟是老大的女人。 女佣跟管家们视若无睹,显然已经习惯了大小姐这种脱线的行为。他们安排客人落座后拿来了上好的糕点和咖啡。 叶苏秦一直都觉得这样的规格显然超出了自己这样一个下属身份的范畴。不过转念一想,自己现在可是价值超过三千的货物,有这样待遇,似乎也说得过去。 安蒂像风一样跑下来,在叶苏秦惶恐不安的眼神中像性感的小野猫一样缓缓渡步走来。叶苏秦有些害怕,害怕这个脱线的大小姐会不会在当下的场合做出些什么不合时宜的举动。 显然这样的担忧并非空穴来风,看对方热辣又无所顾忌的眼神就知道接下来的事情可能不太好应付。 好在梳着一丝不苟发型的老管家先一步迎了上去,两人在柱子后面争执了几句,女孩气呼呼的跳着脚,不过最终在管家平和的目光注视下妥协了,一步三回头的上楼,在路上还不忘抛一个媚眼。 叶苏秦正襟危坐,目不斜视,但后背早已被汗水濡湿。 这个女人也太火辣大胆了,难道泰罗老大就不管管!? 老兵拍了拍他的手背,凑在耳边低语道:“没事,习惯就好,她一直都是这个样子,你不是第一个,也不是最后一个。” “我就是好奇,之前那几个?我指的是......”叶苏秦眼神闪烁,嗫嚅着低语询问道。 老兵歪着脑袋看着他,嘴角拽了拽,带着一抹似笑非笑的表情,“你觉得他们会有好下场?” “我想也是,”叶苏秦沮丧的说道。 “别担心明天的事,”老兵笑了笑宽慰道:“你现在只是一件货物,一件价值颇高的货物,不是人,所以不要有太多不切实际的烦恼,泰罗不会去在意这样的事情,在他眼里,不过是一件物品上了他女儿,仅此而已。就像It''''s like masturbating with a dildo。没人会去真的在意一件工具。你现在需要担心的只有一件事,好好活下来,并表现出符合你价值的成绩或者更高。” “至于以后,如果你能够在青训营里活下来,一名有资格注射Valhalla的人,相信我,到时候泰罗会迫不及待将他女儿亲手送上你的床,如果你那个时候还愿意玩弄这种女人的话。”老兵见惯世故的双眸里带着一丝潮红,那是艳羡的憧憬。 饶是叶苏秦从未品尝过权利的滋味,这一刻,已然明了了老兵话里的隐喻。 要想在这个人吃人的世界里活下去,就得努力往上爬,当你爬得足够高的时候,上面有你想要的一切。 等待了大概十几分钟时间,一身戎装的泰罗在女佣的帮助下,打理得一丝不苟的走了出来。 “来了,桑伯恩,”泰罗表情肃穆的对着自己的手下点了点头,老兵急忙站起来敬礼。 “那正好,带着他跟我一起走一趟。”泰罗抛来了汽车钥匙,老兵桑伯恩在半空中一把接住,小跑着往外走,叶苏秦拘束的站起来,看到泰罗对着他礼节性的颔了颔首,同时也看到了他背后有两个佣人抬着一个大型的木箱子往外走。 军绿色的长条形箱子! 对于里面装着什么,叶苏秦太熟悉了,他隐隐有些躁动。 五分钟后,桑伯恩开着越野车驶离了吉奥拉,沿着残破的旧时代公路朝着无尽的荒原驶去。泰罗坐在副驾驶上,两条健硕有力的大腿架在仪表盘上,一只手撑在窗户沿上托着下巴,另一只手捏着一枚上好的古巴雪茄,饶有兴致的瞭望着外面的景色。车身剧烈颠簸着,让人仿佛置身于过山车中,但这样的剧烈震荡似乎对于泰罗来说没有丝毫影响,他的身子仿佛扎在座椅上,不曾波动分毫,甚至还有余地惬意的抽着雪茄跟桑伯恩唠嗑。 这绝不是常人该有的状态,叶苏秦暗暗在内心里揣测对方可能注射了某种强化类型的基因药剂或者进行了某种手术改造。 旅途十分枯燥,为此不得不谈论些琐碎来打发时光,其中不得不提及昨晚关于瘸子彼得处的糟心事。 “那家伙竟然开口问我索要五百元,该死的,他一定是得了失心疯了,这个价格他怎么好意思说得出口,你当时是没有看到他那张欠扁的脸,我当时差点就把他那流着鼻涕的塌鼻梁揍进他的颅骨内。”泰罗气呼呼跟桑伯恩说道。 “别以为雇了七八个体格健硕的保镖就可以在我面前趾高气扬,他只是一条狗而已,哪怕穿着再华丽的衣服,也改变不了他吃屎的性格。”泰罗恶狠狠的咒骂道,“如果没有公司条条框框约束着,他早带二十多个儿郎踏平他那块破地方了。” “可你最终还是付了钱不是吗?”桑伯恩揶揄道,作为他的直属部下,对于自己老大的性格,多多少少了解透彻,所以说起话来也没有什么顾忌。 泰罗像霜打的茄子一样垂了下来,“是的,该死的,是的,这是多么糟心的事情。”随即他又神采飞扬起来:“我付了他250元,就像这样砸在了他脸上,”泰罗比划着当时的动作,带着恶意和畅快的表情。 “但你还是付钱了,不是吗!”桑伯恩不依不挠的继续说道。 “好了,该死的,桑伯恩,今天的你显得特别令人生厌,虽然你一直都特别招人厌恶,”泰罗挥了挥手像是在赶某只徘徊不去的苍蝇。 眼角余光注意到缩在后排,神色有些紧张和忐忑的小男孩。 “嗨,小家伙,放松些,别那么紧张。”泰罗和煦的咧嘴笑了笑,“我们接下来要做一场小小的试验,你最好摒弃一些杂念,调整好自己的状态。记住,你可是我花了大价钱从彼得那边挖过来的,可千万别让我失望。” “好的,先生。”叶苏秦不卑不亢的回道。 命运交织下的刻痕 第五章 兵车行(下) 两个小时后,他们终于到达了目的地。 这是一块相对广袤又荒僻的区域,半人高的茅草几乎淹没了所有的旧时代公路,龟裂的大地上生长着一些奇奇怪怪,颜色艳丽的荆棘,常年徘徊于荒野中的人都知道,那些带着红色或者紫色的柔软尖刺只要沾染上一点,就足以致命。 方圆十里唯一一座略高点的山坡上,一只墨瞳色的眼球正一动不动的盯着远方,随着视线尽头的延伸,一公里外一座略显破败的聚居地展露了出来。 厚重的黄褐色毛毯裹住了全身,使他与周围的岩石完美地整合在一起。他在这边待了不知道多久,或者仅仅可能只是刹那。但却完美的与周遭环境融为一体,仿佛生来就在这里。 泰罗趴在边上,屏息静气,目光流转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好奇。 一截枪管在毛毯下以微不可查的细微间距左右挪动,那是属于旧时代俄罗斯生产制造的德拉格诺夫SVD狙击步枪。枪是把好枪,极限射程达到四公里,但往往狙击手们用它来制敌的有效距离在三百到八百米之间,再远,那是不可能射中的,除非是疯子。当然,哪怕是疯子,更多的也需要一些良好的运气和经验丰富的观察手从旁指导并附带高科技外挂辅助。 德拉格诺夫枪架上的光学瞄准具内,远处聚居地的模样显露得模糊不清,而那个套入准心的目标,一个端着自动步枪站在瞭望台上巡逻士兵,则显得只有芝麻那么大。 五百米的白光瞄准具用来应付一千五百米开外的敌人,饶是泰罗都觉得有些太天方夜谭。但是叶苏秦执意如此,他倒也不会反对,反而饶有兴致的在一旁观察。 原本的计划是让桑伯恩开车去吸引一批“活靶子”过来,但被叶苏秦否决了,在泰罗的印象中这孩子第一次神情严肃的对着他说,他想试试。 泰罗耸了耸肩膀,对于他来说,无论如何,结果没有任何的改变,哪怕打不中,该死的,基本不可能会打中。但是枪声依然会吸引来对方的注意。 他发现了一个好玩的现象,叶苏秦仅仅只用光学瞄准具概略的瞅准了方向就把目光转移,投入到机械.瞄具上。该死的,仅凭枪支自带的机械准心,哪怕一百米的距离,你甚至都未必能够打中移动中的目标。这可笑得仿佛拿高射炮打蚊子,除非运气,不然没有人可以做到。 正在他可笑的臆想的时候,砰的一声,巨大的枪声轰鸣,他几乎是下意识拿起高倍望远镜朝着远方看去,下一秒,不可思议的一幕发生了。 镜头下,那名巡逻的武装分子胸口突然炸裂开一个碗口大小的贯穿性洞口,无数的肉末和血块在纷飞,整个人被巨大的惯性带动,朝着后方飞跌开去,后方什么都没有,婴儿手臂粗的栏杆早已被打断,于是他掉了下去,摔在地上,血肉模糊。 泰罗瞠目结舌的望着身畔这个还没到他下巴的十七岁小男孩,他被深深震撼了,脸上的表情错综复杂,久久说不出一句话来。 聚居地炸开了锅,无数手持枪械的男人从自己简陋的住所里出来,他们远远的叫囔着,爬上两辆吉普车,一左一右从营地大门驶出,他们的身后,还有更多的人从营地里出来,穿着破败不堪的拖鞋,披着脏乱的外套,大声叫嚷着,头也不回的朝着这处山丘包抄过来。 频繁的枪声开始响起。 大多数自动步枪的最大射程在一千米左右,面对超过视线外的那处山丘,胡乱射击的结果除了浪费弹药之外,根本提供不了任何的帮助。 但此起彼伏的枪声还在继续,不光两辆吉普车上的人端着枪疯狂朝着这边射击,甚至后面那些徒步奔袭过来的人也在盲目的射击。 不高的山丘上,清脆的枪声再次响起。 当先横冲直撞的一辆吉普车忽然失去了控制,车头不规则的左右摇晃了两下,顷刻间侧身倾倒下去。车上的人大呼小叫着妄图从车上逃离,有反应快的,也有反应慢的。不过在高速行驶的车辆上跳下来,在这遍布荆棘,石块,废墟的地面上,生死纯粹需要看运气。 视野中,有人落地后摔断了腿,这还是运气好的,也有人落地时候头撞在石柱上,顷刻间碎裂成一坨稀烂,更有倒霉的被翻转的车子碾压过下半身,只剩下上半身徒劳的哀嚎,攀爬,留下长长的一条血线。 吉普车连续翻滚四五圈后停了下来,成了一堆冒烟的废铁,还待在车上的人基本凶多吉少,油箱扭曲破裂,倾倒出一些汽油,遭遇明火后熊熊燃烧,将周围的一切开始烧得扭曲。 齐头并进的另一辆吉普车几乎是下意识的踩刹车,驾驶员面庞上夹带着惊愕,恐慌和不可思议的表情。但是下一秒,面前本就因为缺乏保养而布满裂纹的风挡玻璃刹那间化作无数碎屑,一颗子弹以遑遑之姿迎面而来。 倏然间驾驶员胸口多了拳头大的窟窿,正在往外面源源不断的溢着鲜血,他的嘴角不断流淌鲜血,两只手死死抓住方向盘,但眼睛里已经没有了丝毫的光泽,他死了。 子弹穿透过驾驶座椅,钻进了后面射击手的肚子里,失去冲能的子弹在他肚子里反复旋转,将他的大肠和小肠绞得一团稀烂。他的双手还扶在固定在车盖顶上的普通机枪机身上,身子则在子弹动能的带动下狠狠往后面飞去。 咔嚓! 黄铜色的弹壳从抛壳窗里飞出,滚烫的弹壳落在沙地上发出一声细微的滋滋声。 叶苏秦将一颗子弹推上了枪膛,然后扣动扳机,七百米外,一个矮着身子行进的男人应声倒下。 咔嚓。 砰! 他机械冰冷的重复着同一个动作,子弹上膛,扣动扳机,然后再次上膛,反复不断。他的表情自始至终没有丝毫变化,木讷,冰冷,透着一股病态的冷漠和掩藏在眼底深处的疯狂。 泰罗感觉喉咙在耸动,手下意识的抚摸着身畔的自动步枪。虽然荒野里总是时不时的会冒出一两个妖孽,似乎在这个糟糕的环境下,这种频率还在加快,但是设身处地的与之相处,其给人的感官的冲击性反而更加强烈,甚至还带着点荒谬的即视感。 意识到情况不妙的聚居地武装已经开始在撤退了,但回去的路,哪怕刚才最落后的家伙,现在想要回去,也得跨越至少三百米的距离。 裸露暴露在一个神枪手视野下,横穿三百米的死亡线,对于任何一个人来说,都是一个不小的考验。 “回去吧!”泰罗拍了拍他的肩膀。 叶苏秦冷静的站起来,提起枪械,头也不回的跟在泰罗身后。 山丘与聚居地之间足足一公里的距离上,横七竖八躺卧着十几具尸体,他们死状不一,不过大部分都是被狙击步枪狙杀的。 荒原上还有几个人在没命的奔跑,显然并不知晓那个神出鬼没的狙击手早已离去。 泰罗将自己的身躯塞进副驾驶位置,脸色有些抑郁,一直坐在驾驶位置上等候的桑伯恩几次张了张嘴,但始终没有说出话来。 三个人沉默的行驶在回去的路上。 “嗨,小子,”泰罗扭过头来,表情严肃认真,“我现在有些后悔了,但我依然给你两个选择。一,留下来,当我的副官,你这个水平,会在这个镇子里混得很好。当然,缺点是,也仅仅在镇子里混得很好,老实说,你留下有些屈才了,但对于我来说,我接下来的工作有了你,会轻松很多,毕竟你知道的,我是公司委派的安全顾问,任务就是确保镇子周边安全,所以我需要周期性的清剿周边的流民武装,而你的天赋,相对于我来说,帮上大忙了。” 泰罗停顿了片刻,似乎在组织语言,随后缓缓说道:“第二,则是依然按照计划将你送去公司总部的青训营,你这样的小家伙会在那边受到很好的欢迎和照顾。” “我相信昨晚桑伯恩应该跟你讲过了一些关于青训营的事,但这个家伙自身知道的其实也不多,可能并不能很详细的跟你描述清楚,那现在我就跟你好好讲讲。” “青训营表面宣称是公司用以培训建设军队中坚骨干力量的训练机构,实则不然。因为如果单纯用以培训军官队伍,没有必要拖三到五年才开办一期。” 说着说着泰罗撩起了衣服下摆,露出一身腱子肉和八块腹肌。眼尖的叶苏秦已然从纵横交错的肌肉块里发现了不同寻常的地方。 是一条条浅浅的手术刀疤。 “你应该看出来了,我的身体进行过一些改造,”泰罗颇有些惆怅的靠在椅背上,“一些简陋且糟糕的强化手术。老实说,我对今后的退休生活并不抱很高的期望,只希望它们发作的频率不要太高,毕竟吗.啡和止痛药的价格都不便宜。” 泰罗歪着脑袋有些好笑的摇了摇头,继续说道:“你应该差不多能够明白我的意思了,对,青训营就是人体改造实验室的种子地,只有经过青训营的筛选,才有资格接受公司靡费高昂的人体改造。” “当然,有一点你不用担心,不是我这样直接作用于身体的肉体机能改造,或者是效果时有时无的基因药剂,是一种更加高科技,更加安全且不附带副作用的改造,行业术语怎么说来着的,”泰罗有些焦躁的揉了揉头发,忽然眼睛一亮,“想起来了,对,叫Valhalla。” “Valhalla(英灵殿)。”叶苏秦小声跟着念叨了一句,眼睛里充满了迷惑,这是他第二次听到这个词汇。 “一种作用于人体的纳米机器,”泰罗说。 “纳米机器?!”叶苏秦努力将自己大脑里关于纳米机器的相关知识提取出来,然后发现,似乎自己认知里的纳米机器可能跟泰罗嘴上的纳米机器,两者的含义或许有着不小的出入。 “对,接受过改造之后,你会变得不同,”泰罗皱着眉头努力在自己匮乏的词汇中选择与之合适的比喻,“嗯……差不多会跟superman类似。” “超人?!”叶苏秦有些好笑又有些觉得荒谬。他实在难以想象,什么样的纳米机器会让自己变成超人? 卡特里特的科技已经高到这种程度了吗? 叶苏秦有些不敢相信泰罗的话,就算在荒野里晃荡的时间不久,也可以看出来,卡特里特虽然是一家超大型的公司,但也仅仅比旧时代的一些跨国企业稍稍多了些为了适应荒野的功能,而非跨时代的技术优势。 “所以才需要等待三到五年之久,”泰罗似乎看出了对方眼里的困惑,略微解释了一二,“公司需要这段时间来筹备资源和经费,以便于从那个该死的神秘组织里购买到药剂。”泰罗撇了撇嘴,“你知道卡特里特已经是方圆两三百里内的庞然大物了,但饶是如此,以这片广袤大地产出的资源也仅仅够公司每五年才能够攒到购买三四支Valhalla药剂的经费。” 叶苏秦有些诧异的吐了吐舌头。 “所以,能够使用它们的,必须是精英中的精英。”泰罗对着后面的叶苏秦眨了眨眼睛,“好运气的小家伙,不过别高兴的太早,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 “每届青训营都会收纳二三十名精挑细选的选手。选手,对,你没有听错,就是选手,而不是学员,因为除了你之外,任何人都是竞争对手,毕竟药剂只有那么几支,不可能分配给所有人。” “这些选手的组成非常复杂,有来自高层的精英子嗣,有公司相关部门培训的年轻一代佼佼者,也有一些从荒野上发现的好苗子,比如你。你们会在里面受到最好的教育,接受最严苛的训练,需要经历过层层淘汰,活下来的那几个人,才有资格享受最终的荣耀。” “里面的竞争非常残酷,淘汰往往意味着死亡。”泰罗直勾勾的盯着叶苏秦的眼睛说道。 “我选择第二种方案。”叶苏秦冷静的回复道,“我想试试!” “该死!”泰罗重重一拳砸在仪表盘上,虽然表情看上去很恼怒,但是嘴角却不易察觉的微微上翘。 命运交织下的刻痕 第六章 越长大,越孤单(上) 两天后,车队艰难的翻越过山麓,沿着修葺一新的公路笔直朝下行驶,叶苏秦坐在卡车车顶上俯身瞭望,视野的尽头,一座灯火通明的小镇赫然在目。 卡特里特的总部建设在旧时代废弃的城镇上,这种规模中等的城镇往往非常受新时代公司的青睐。它们不像那些大型城市受到多方关照,需要面对数之不尽的化生、怪异。你甚至都不清楚这些怪物们都是从哪个角落里衍生出来的,反正数量繁多,杀不胜杀,不胜其扰。 当然,更多的精力还在于应付自己同类从背后递来的刀子。资源富饶的城市往往也是各大团体组织的心头好,没有人会坐视不理。 反而这种规模不大的城镇,争夺就没有那么激烈了,用于建设基地再好不过。 除了少部分遭受战火的摧毁,大部分镇子都保持完好,所以不需要花费精力在建筑物的建设上,往往拿来之后简单装修就能够使用,而且虽然资源种类方面没有大城市丰富,但是对于基础建设来说依然够用,而且维护成本够低。 从规模上可以看得出来这座旧时代的城镇全盛时期,常住人口在三到五万左右,而且分布较为零散,占地面积极大。卡特里特仅仅占据和恢复了东南一角,四周依然遍布大片的建筑废墟和荒废的村落。 一道两米高的窄幅城墙阻断了文明与野蛮,也将总部大致轮廓勾勒出来。距离城墙再远些,大概一公里左右的区域则分布着一些角铁焊接的拒马和铁丝网,甚至一些空旷地带非常醒目的树立着雷区勿入的招牌。 城镇外面,十数队巡逻小队开着越野车在巡逻。 至此,由巡逻队,地雷带和城墙构建的三层防御体系共同组建成总部的对外防御模块。 进出口的公路大多已经修葺完毕,一辆辆载重卡车进进出出,出口处用沙包垒起了街垒,有几名持枪的士兵守卫着,城镇的四角,各有一座混凝土筑成、七八米高的哨塔,塔楼里黝黑的枪口无声地注视着空旷的荒原。 泰罗的运输车队于临近傍晚开进城镇,门口的哨兵似乎是老交情了,仅仅粗略的查看了下证件就放他们进去。 卡特里特的总部不算大,尤为醒目的是中央一座十八层高的双子星大楼,在这一片区域里算是鹤立鸡群,周边的建筑基本都在五层楼左右,因为地缘关系,新时代的建筑很少有这么高的。 那是总部大楼。 沿着总部大楼外侧修筑着半米高胸墙,从空中看就像一个不规则的正方向将总部大楼跟周边区域圈在里面,那是核心区域,只允许相关权限人员进出。沿着矮墙,分布着大量的摄像头、红外探测和人脸识别系统,同时一挺挺全息自动武器平台黑黝黝的枪口不断随着扫描仪左右晃动,不怀好意的盯着每个想要进入红色区域的人员。 除了红色专属区域,其余的区域则分布着旅店、酒吧、仓库、停车场等,供前来与公司交易的客户使用。并且公司自己的成员在闲暇时,也会来这里的娱乐区放松放松。 总部大楼后面,是连成一片的工厂,生产从罐头、水泥、钢材到武器装备的一系列产品。另一端则是一座提供动力的小型电厂。这里的生产规模当然无法与旧时代相比,也就谈不上什么规模经济。但在这个时刻处于动荡的年代里,要想在废墟中重建,大多数必备的物资只能自己生产。 泰罗在物资集中站里跟前来交接的官员打了声招呼,留下副官处理后续事宜。这次他带来五辆卡车的物资,主要包括稀缺的钢材,种植园出产的蔬菜、米面以及一些待加工的零部件,其中最后一辆车上还关押着差不多二十名的女性.奴隶,个个姿态妖娆,长相美艳。这些都是近期剿匪战役中的战利品,属于泰罗的私人财物,出手之后大概会给他带来差不多五千到六千的额外收入。 泰罗亲自开车,拉着叶苏秦熟门熟路的来到了位于城镇北边的军营。 叶苏秦坐在副驾驶座位上,隔着玻璃窗朝着外面瞭望,这是一座占地面积极广,现代化普及程度极其完善的军营。干净整洁的宿舍楼,平整规范的塑胶跑道,其间分布着大量的诸如篮球场,足球场,网球场等在新时代几乎不敢置信的奢侈设施,甚至包括一块平整簇新的人工草坪。 一队队全副武装的士兵高喊着口号整齐划一的从他们身畔走过,对于突兀出现的外来车辆,目不斜视,显示出了极强的纪律性。 泰罗跑了一趟办公大楼,下来后带着叶苏秦直接去了近郊的靶场。 在这里找到了负责青训营新生收录工作的主考官,也是泰罗的老熟人哈德逊。 哈德逊哈哈大笑着跟泰罗来了个熊抱,听取了对方来意后,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你要是在晚来两天,可得再等四年了。” “怎么?这次青训营提前了?之前可从来没有发生过类似的事情。”泰罗有些诧异。 “是的,出了些不可思议的意外,”哈德逊说。 泰罗的眉毛轻轻跳了跳。 “之前是我们求上门去买Valhalla,今年例外,是对方主动找过来寻求合作。” “真是离谱他妈给离谱开门,离谱到家了。”泰罗惊讶的张大嘴,吐槽了一句。 “南边不太平啊!”哈德逊意味深长的说了一句。 “来吧,让我看看你这次带回来的小家伙成色如何。” 叶苏秦跟着他俩进入靶场阵地,哈德逊听说对方是狙击手后,提供了一支精密国际出产的AT-X改良型训练用狙击步枪。 叶苏秦没用过这种制作精美,花里胡哨的比赛专用枪械,各种眼花缭乱的辅助配件和系统几乎让他茫然无措,所以只好将其当作普通步枪,动作麻利的装上弹匣,拉枪栓上弹,金属枪栓制作精良细致,行程润滑流畅,一颗小巧玲珑的铜壳子弹推入枪膛,透过瞄准镜,五百米外的一个易拉罐赫然在目。 叶苏秦几乎是非常随意的瞄了一眼就扣下了扳机,从持枪,瞄准到射击,整个过程仅仅不过十几秒钟。 枪响过后,远处的易拉罐应声击飞。 侧畔跟泰罗聊天的哈德逊猛然回头,眼神中带着一抹惊异并且见猎心喜的异色光芒。 太快了,太准了。 训练基地内,普通的狙击手只能做到三百米准确击中固定目标的成绩,略高一档次,经过经年累月训练天赋突出的或者接受过基因改造的精锐狙击手能够做到八百米。 哈德逊招来助手示意在一千米开外竖立了一个人形半身靶。他不知道是忘记了,还是有意为之,竟然没有替叶苏秦更换枪械,使用射程更远的12.7口径重型狙击步枪,而是继续让他用AT-X这种中程的轻便型狙击步枪,要知道这类枪械的子弹在飞出一段距离后,弹道会受各方面影响而变得不稳定。 叶苏秦再次扒伏在地上小心翼翼的瞄准,这次时间略长,足足过了一分多钟才扣下扳机。 但打偏了,靶子附近升腾起一股烟雾。 哈德逊轻松的笑了笑,试图宽慰对方,毕竟自己的做法显然有浓浓的刁难味道,但是还没等他靠近,叶苏秦就放下枪械侍立在一旁。哈德逊心有所动,端起望远镜看了半天忽然挥手招来副官,“去,跑一趟,去弹着点的位置看看。” 几分钟后,副官风风火火的回来了,摊开手掌,一团血肉模糊的东西躺在其上,从零碎的外形可以判断出,似乎是一只变色龙。 哈德逊脸色瞬间变了,看向对方的目光也变得怪异绝伦。而附近的从员则是一副活见鬼的便秘表情。 “好了,莱瑟特,带我们的小家伙去宿舍休息一下。”哈德逊拍了拍手,一名佩戴尉官军衔的青年越众而出,简单的敬了一个军礼后对着叶苏秦淡淡的说,“跟着我走吧。” 叶苏秦将目光投向了泰罗,只见他微微颌首,于是跟着那个年轻尉官走了,他们上了一辆吉普车,扬尘而去。 两人的目光注视着他们的离去,泰罗用肩膀碰了碰哈德逊,只见他惆怅的叹了一口气,“把他送去青训营,浪费了。” “我知道,”泰罗嘴角微微牵动了一下,“荒野来的野人,在青训营里往往沦为那些高官子弟的陪衬和垫脚石,说白了,就是花钱买来陪跑的。” “但事情总得往好的方面想,起码,青训营相比较外界那该死糟糕的环境,起码他在里面可以得到相对的公平。” “你看上去非常看好他?”哈德逊斜着眼睛看了他一眼。 “我跟他只是萍水相逢,谈不上看好不看好,就是随手从荒野里捡来的孩子。”泰罗耸了耸肩,“相比较于情感,我更看重,这孩子能够带给我的利益。” “当然了,终究是我一手送来的,他如果被选拔上了,那就是公司中层干部,对我来说裨益良多,谁不希望自己的政治优势越大越好呢。”泰罗轻松的笑了笑说道。 哈德逊对着地面啐了一口痰,痛骂道:“这就是我为什么那么讨厌政客的原因了。” “这么优秀的狙击手苗子,他的战场应该在硝烟弥漫的都市或者丛林密布的荒野,而不是某些人的牌桌上。”哈德逊说,“这孩子落在我手上,就该送他去读军校成为尉官或者加入特种作战小组做远程战术打击的中坚力量,而不是陪太子爷们陪跑。” “但他毕竟只是一个兵不是吗?再优秀,也仅仅只是一个兵。”泰罗说,“士兵就是一次性消耗品,消耗在战场上还是消耗在其他地方,其实没有差别不是吗?重要的是,这种消耗造成的成本流失是否匹配得上将要获取的利润,如果匹配得上,就该毫不犹豫投入进去,不是吗。” 哈德逊眼睛通红,有些厌烦的看了他一眼,虽然他知道泰罗说得是实情,但这尖锐刺耳的话语还是让他非常不舒服。 泰罗耸了耸肩,不置可否,“好了,接下来我们该谈谈酬劳了。” “你觉得这孩子估价多少?”泰罗换了一个轻松的姿势。 “不好说,差不多六千到八千吧,但是很遗憾,我的权限只能批复给你四千的酬劳,毕竟,总部的预算也十分有限。”哈德逊实话实说道。 “四千就四千吧,我才不想为了一两千块钱,去找董事会的老头子们理论,那感觉真是糟糕透了。”泰罗撇了撇嘴。 哈德逊从皮包里掏出一叠签单,在预付款的位置写了四千之后撕下来递给他,泰罗小心的将纸条折叠好后放在上衣口袋里,然后勾着哈德逊的肩膀说,“好了,老伙计,事情都办完了,走吧,我请你喝一杯。” 命运交织下的刻痕 第七章 越长大,越孤单(中) 落日的余晖洒落下来,投射在总部大楼的漆黑色幕墙上,泛起丝丝金色的涟漪。 里面的人自然是看不到外面恢弘耀目的景象,厚重的幕墙很好的将各种光芒过滤开去。此刻,天色尚没有完全暗淡下来,但是办公楼内部,一如既往的灯火通明,无论白天黑夜,耀眼的日光灯自始至终不曾熄灭过,在这个时代是不可想象的,因为浪费这个词,在动荡时代,是个鲜少提及的词汇。 顶层一角,有人推开了窗户,外面强劲的风似乎找到了宣泄口,肆无忌惮的涌进去,刹那间,办公桌上的文件吹得到处都是。 中年人站在窗户前,任凭高空中的寒冷烈风吹拂自己略带银色的发梢,他的目光坚定,脸上线条刚毅,透露着一股遒劲干练的气息。他上半身穿着裁剪熨帖合体的精致深色西装,下半身则简单套着一条笔挺长裤。 他站在窗前,迎着强劲潮湿的风浪,淡蓝色的双眼微微眯起,凝望着行将隐没在云层后面的夕阳。 身后的办公室大门被敲响,极目远眺的中年男子缓缓收回心神,并没有因为被打扰而展露出一丝一毫的不耐烦,而是用那种平静得如同机械般的声音开口,“请进。” “理查德先生,”一个长相清纯的年轻文职怯生生的打开房门,亦步亦趋的走来将一份报告轻轻放在桌上,“这是哈德逊先生递交的本届青训营成员名单,请您过目。” 年轻的女孩局促的站立一旁,不过很快发现了房间飞得到处都是的文件,于是弯腰下去捡拾。女孩穿着得很少,简单套了一件衬衣,而且身材足够火爆,俯身下去的一刻,由上而下,顺着白皙秀美的脖颈可以看到下面一片汹涌的雪白,而半跪的姿势又将完美的曲线暴露无遗。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衬衣领口的扣子少扣了两粒,从而将呼之欲出的汹涌展现得更加淋漓尽致。 女孩故意将拾取的时间不着痕迹的延长,但关上窗户,坐在真皮沙发上的中年男子全程没有朝她那边投来一丝一毫的目光,而是饶有兴致的将文件翻阅了几遍。 女孩怔了怔,有些不甘心的将整理好的文件放在桌上,小心翼翼的询问是否还有其他吩咐。 “下去吧。”中年男子挥了挥手,轻描淡写。 女孩眼角闪过一丝怨气,不过还是老老实实的鞠了鞠躬,走出了办公室。 中年男子用红色的笔将名单上的人员姓名圈了起来,这次参与培训的学员总共六十九名,但他的目光只落在那些荒原出生的学员身上。 他将那些人一个个圈出来,然后闭目沉思片刻,随即或画勾,或画叉。 每一份报告上面,将学员的能力,技术,受训程度和文化水平以及性格,长处都罗列得清清楚楚,并且附加一张全身照。 老实说,这批人都很优秀,每一个都是公司花了大价钱买来的,随便放在任何队伍里,起步起码都是小队长的水平。 但,人跟人之间,还是存在差距的。公司的本意是选拔最尖端的那一小撮极为优秀的菁华,那必然造成一部分相对劣质的成员被无情淘汰,这也是无可奈何的事情。毕竟,温室是长不出参天大树的,只有血肉浇灌下去,才能让其成长,所以有些人,注定要沦落为菁华的养分。 不过倒也不是所有被淘汰的人就注定会死亡。 此刻中年人的笔就在很大程度上决定了他们的生死,每一个勾都意味着教官们会在可能的情况下,尽可能保全他们。其中,又以那些拥有罕见特长的人居多。 中年男子批阅得很快,整份文件很快见底,忽然他的手停顿了一下,因为最后一页上的学员履历简洁得发指,仅仅写了姓名,专长,再无其他。 “叶苏秦.....”中年男子默默念叨着这个学员的名字,并将哈德逊附加上去关于其狙击能力评估的一项短短百余字的叙述来来回回看了几遍。 中年男子用铅笔轻轻的敲着脑袋,闭目沉思,良久之后才叩下了镶嵌在桌子上的呼叫键。 年轻的女助理再次敲门进入,并且略带疑惑,从她刚才离开,仅仅过了不到十分钟。 中年男子将一份履历推了过去,“我要关于这个小家伙的所有信息。现在,立刻,马上。”中年男子一字一句的将自己的需求说清楚,眼神带着一股上位者的桀骜和不容置疑的威严。 “好的先生,我马上办,”女助理像个兔子一样窜起来,夺过履历头也不回的匆忙离去。这是她第一次从这个一直温文尔雅的绅士身上感受到异样的情绪波动。 …….. 晚上八点的时候,有人过来将叶苏秦从部队宿舍的房间里提了出来,坐上了一辆大巴车。 整辆车子里,除了司机和陪同的一名文职人员外,乘客只有一名,那就是他自己。 经过一个小时的山路后,来到了一处十分简陋的营地。 可以看得出来,许多基础设施都是最近新近搭建的,还带着一股木头新茬的清新气息。 文职干部替他办理了入职手续,然后有专人领着他来到一座露天巨大的帐篷里,指着角落里一张空着的床铺说道,“这就是你的床位。” 来人看着明显有些紧张的他,笑了笑说,“放轻松些,小家伙,训练在两日后举行,在这个营地里,你可以随意走动,也可以离开,当然,离开意味着弃权。” “除了训练时间,其余时候都是自由活动时间,你想干啥,没有人会干涉。当然,他们除外。”来人意味深长的指了指周围一圈的其他学员,带着一股揶揄的口吻说道。 做了一些基本的介绍和讲解后,那人走了。 叶苏秦拘谨的打量着四周,他发现其他学员也在偷偷的向他投来关注的目光,不过一闪而逝,继续干自己的事情去。 用来当作宿舍的帐篷很大,有五顶,左右分布,每一顶里可以安置十五到十八个人,这期学员算上自己,有六十九人,但据说录取名额只有七名,也就是差不多有六十二人会被淘汰。 罕见的是,这批学员中竟然有七个是女孩,其中有一部分还是那种长得还挺不错的类型。 这现象让叶苏秦有些难以想象。 同帐篷的室友有十四人,整个室内透露着一股诡异的宁静,所有人孤零零的自顾自,没有任何交流和接触,独自待在自己的床铺区域。有的人趴在床上凝神翻阅着书籍,有的用磨刀石打磨着锐利的匕首,有肌肉男正在做卧推和引体向上,也有人带着耳机听着摇滚摇头晃脑。 叶苏秦孑然一身而来,除了身上穿着那件破败的战术外套外,什么都没有,他安静的躺在床上,闭目养神。他的隔壁是一个无论长相还是身材都异常隽逸清秀的少女,剃着齐耳短发,眼神带着一股不输男儿的英气,举手投足间更是夹杂雷厉风行的凌厉气势。 那女孩仅仅瞄了他一眼就收回目光,再次落在手上那本封面已经很破旧的旧时代书籍上,看得津津有味。 “嗨,你好。”叶苏秦打了声招呼。女孩直接无视了他,甚至连翻动书页的手指都不曾停顿分毫。仿佛她身侧没有人,而是一张空床一样。 叶苏秦闹了个无趣,乖乖躺在床上,闭目养神。 一晃两日过去。 万众期待的训练日让众人大失所望,仅仅只是例行的走队列和围着操场慢跑等基础科目的训练。 这让做足了准备,已然刀出鞘,箭上弦的众人有一种一拳打在棉花里的失落感。 队伍前列的教官们有气无力,嬉笑怒骂,对于麾下的学员们无论是笔挺站姿还是松松散散偷懒并不加以约束,整个过程看上去颇为松懈。 叶苏秦也有一刹那的错愕,在他预想中,这将是一场刀山血海的开始,但结果却是儿戏般的开局。 晚上是基础文化课的培训,包括一些武器的操作规范,车辆快艇等交通工具的理论操作以及一些野外求生相关知识和军队建设等操守。 课堂上有的人昏昏欲睡,有的人则听得很仔细。 叶苏秦发现那些听的认真的大多是一些跟自己一样来自荒野,渴求知识的少年。 就这样过了一周,在所有人猝不及防的霎那,地狱之旅,徐徐展开了。 第二周的第一天,清晨。 尖锐短促的哨音在营地上空突兀的响起,仅仅过了不到十秒,重机枪的扫射接踵而来。瓢泼般的弹雨顷刻间笼罩过来,在单薄的帐篷上凿出一个接一个的窟窿。 叶苏秦几乎是下意识的摔下床,一脚踢翻行军床,在自己面前组成一道单薄的遮挡物,同时两只手摸上衣柜,扯出配发的防弹背心穿在身上。 扫视了一圈,发现自己终究还是慢了,有许多人已经穿戴整齐的趴在地上,等待着弹雨的落幕。 当然,还有更多的人茫然无措,抱着脑袋趴在地上失声痛哭或者大喊大叫。 弹雨整整持续了三分钟,期间除了一个傻逼惊慌失措,四处乱窜被打成筛子之外,其余人都没事。 卷帘门被撂起,一个手持自动步枪的特战教官走了进来,对着余下的人招了招手,示意众人马上跟上。 光着脊梁的学员试图穿戴衣物,有人试图拿取头盔,一声枪响,一顶头盔被击飞,所有人都愕然,发现教官目光不善的盯着他们,手中的步枪枪口还挂着一丝硝烟。 不需要语言,不需要警告,所有人知道,如果再做任何无意义的举动,那么,下一枪,子弹就会打在身上,对方的态度表明,这不是在开玩笑! 所有人低着头,跟着教官鱼贯出了帐篷。 教官的脚步越走越快,接着是小跑起来,他一头扎进附近的灌木丛中。第一批穿戴整齐的学员毫不犹豫跟了上去。那些动作慢的,迟疑的看了看遍布尖锐倒刺的枝丫和地面上坑坑洼洼的地形,望着自身精壮白皙的脊背,脸上面露难色。 后面传来枪声,他们不再迟疑,咬着牙钻了进去。 叶苏秦用手荡开乱枝,一路追寻着痕迹向前,他的脚步不曾迟疑一下,但是最先一波的几个人与教官的距离还在渐渐拉大。 没有人告诉他落单或者跟丢的下场,但是似乎冥冥之中,他知道,下场会很严重,严重到自己无法承受的地步。 因为,这是地狱啊! 山路崎岖,荆棘遍布,一大片错综复杂的原始森林地形阻碍着所有人前进的方向。天知道,那个该死的教官怎么能够在这样的地形下如鬼魅般健步如飞,丝毫不受地形影响。 身后原先歇斯底里的惨叫现在被闷哼取代,那批没有第一时间完成着装的队友们一个个鲜血淋漓,很多人浑身上下都被荆棘剐得体无完肤,很多人疲惫得连哭喊的力气都没了,只是行尸走肉般凭借意志在行走。饶是叶苏秦这样第一时间着完装的,也受不了无处不在的乱枝,灌木,丛生的荆棘,他的脸已经被划开了数道口子,汗水滴落下来,渗进伤口里,酥麻痛痒,仿佛无数只蚂蚁在伤口上钻进钻出。 “啊!”前方传来一声惨呼,一个女学员一脚踩空翻落下山坡。 这是一个六十度的斜坡,下面全是枯朽的树枝,丛生的杂草和一棵棵形如鬼魅的黑色枯树。女学员连续十几个翻滚,衣服在石块,荆棘刮擦下变得破碎凌乱。忽然她拔出匕首,重重的插在地上,下坠的身躯微微受到阻力停顿了下来。 她在山坡下大口喘息,脸色惨白,不时有大颗大颗的汗珠滴落,她的左脚以一种不合常理的角度扭曲着,半截白森森的骨头茬子露在了外面。 叶苏秦略微停下了脚步,下面女孩也发现了他,张了张嘴,以虚弱的口吻呼喊着,“救我,救我,求你了。” 时不时有后续的人从身边掠过,他们目光冷冷的盯着下面的倒霉女孩,随即收回目光,马不停蹄的朝前走去。 叶苏秦迟疑了一下,内心纠结万分,最终咬了咬牙,扭头尾随着大部队离去。 女孩的脸色越来越苍白,最后渐渐转为绝望。 那个离去的小男孩忽然又回来了,他手里提着长长的竹竿,上面的茬口还很新,显然是附近刚刚砍伐来的。 女孩眼睛一亮,她手脚麻利的从附近砍来两截木板,撕下外套扯成布条,将受伤的左腿固定住,这样,她略微恢复了基本的行动能力。 能来这边集训的,都是意志坚毅的人。 随着上面竹竿的递下,女孩一把抓住末端,她臂力惊人,仅用一只手就将整个身躯提了起来,就这么一瘸一拐的攀爬上来。 叶苏秦则在上面拉扯竹竿,共同作用下,双方的距离在渐渐拉近,还有七八米就能够爬上来了。 两个人同时露出了笑容。 忽然女孩的动作停顿了下来,笑容也渐渐僵硬,她显得有些茫然无措,又显得害怕惊慌,最终一切的情绪渐渐消散,取而代之,是一抹惨白的微笑,她仰起头,对着上面的小男孩说了些什么,声音太小,听不清楚,只见嘴唇上下翻动。 叶苏秦眨了眨眼睛,好半天才从嘴唇的蠕动中,读出,女孩最后一个单词,似乎在说谢谢。 轰,一声巨响,炙热的火光炸裂。 女孩的半截身躯飞上了天,然后重重跌落下来,砸塌了一片灌木。 叶苏秦受到爆炸余波波及,整个人被掀飞出去,等灰头土脸从泥堆里爬起来的时候,面前就是这一幕凄惨的景象。 ——地雷!!! 四周疯长的野草被四溅的破片割倒一片,爆炸形成的陷坑上硝烟袅袅升腾而起,灌木被明火点燃,噼里啪啦的燃烧起来。 叶苏秦站着没有动,火光映彻下的目光中无悲无喜,只是就这么怔怔的看了一会儿,随即迈动脚步开始小跑跟上前面的队伍。 也不知道跑了多久,浑身上下每一个毛细孔都在拼命喷吐汗水,全身每个细胞都在撕裂,都在呐喊。丛林地形本就非常考验一个人的体能,尤其是从早上起来到现在,已经整整三个小时的奔袭。身体早已处在崩溃的边缘反复徘徊,全凭一股过人的意志在苟延残喘。 肚子由先前的咕咕抗议到现在软绵无力的抽动,身上的水分也时刻处在告罄的边缘。小腿酸胀肿痛仿佛灌注了铅水般,而寻目望去,面前依然是一片厚重的灌木。 如同绝望一般的剥开面前杂生的茅草,忽然一片开朗,是一块平整的缓坡。 早已失去踪迹的人影再次进入眼帘,平地上面,无数的人影在奔跑或者慢走。那是第一批次的队员,他们走在最前面,而身后,悉悉索索的声响传来,又有一波人窜了出来。 最远的那个已经跑到五百米开外了,似乎在尽头有个小小的帐篷,那里炊烟袅袅,有一股迷人的饭菜香味。 喉咙不自觉的分泌着唾液,本已耗竭的体力似乎一点一滴的又回来了。 脸上露出了久违的笑容,叶孤秦迈开了脚步,如同身畔无数人一样,朝着面前的帐篷跑去。但是,一阵尖锐的呼啸从头顶传来。 “卧倒!”也不知谁喊了一声。 有人迷茫,有人惊诧,有人慌乱,也有人绝望。 四周刹那间变成了火海,无数的迫击.炮弹落下,此起彼伏的爆炸声,无处不在的破片和席卷而来的冲击波。 短短一公里的路,成了火线。 要么冲过去,要么死。 选择变得极其单一。 叶苏秦看到身畔卧倒的人四肢并用,如同游走的壁虎,快速匍匐前进,有人矮着身子站起来,贴着地面快速蛇形跑动,不时躲避着随时落下的炮弹。 每个人都在各显神通,毕竟能够参与训练的,没有一个是泛泛之辈。 叶苏秦眯缝起了双眼,静静观察着从头顶呼啸而过的炮弹,心里默默计算着弹道和发射间距的时间差。 “就是现在!”叶苏秦一下子跃了起来,快速跑动起来。以百米冲刺的速度连续跑动十几秒后一个飞扑卧倒在地。 下一秒,雨点般的炮弹落下来,发出震动天地的巨响。 稍微等硝烟淡去,叶苏秦再次一跃而起。 如此反复几次,远处的军绿色帐篷赫然在目。 临近目标点,附近已经没有迫击.炮弹了,而且这其实只是一场恐吓意味十足的训练罢了,所有的落弹点,都经过缜密的计算,分布在距离学员主要跑道的外沿,虽然看着爆炸不断,声势隆隆,其实不会造成什么实质伤害。 训练的炮击,无论密度还是射击间隙都格外漫长,似乎故意开了个漏洞让学员们钻,毕竟真实的战争,炮击饱和度和无间隙射击就足够报销掉这三个班的学员。 叶苏秦颤颤巍巍的站了起来,迈步走向营地。 忽然心里一阵恶寒袭来,几乎是下意识的一瞥,远处矮丘上显露出一点反光,作为狙击手,叶苏秦再熟悉不过这种反光意味着什么。大脑还没反应过来,身躯已经飞速躲避,一颗高速旋转的子弹落在刚刚站立的地方,窜起一缕尘埃。 命运交织下的刻痕 第八章 越长大,越孤单(下) 意识在模糊和清晰之间反复徘徊,浑身肌肉肿胀酸痛得仿佛想将自己整个撕裂开来,脑袋剧烈晃动着,总感觉脑浆完全被一根小木棍给搅动起来,昏昏沉沉,眼冒金星。 叶苏秦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营地的,也不知道这一天是怎么度过去的,满脑子都是嗡嗡嗡的蜂鸣,仿佛此刻依然处在战火纷飞的训练场。 卡车载着众人在营地门口停下,下车的时候叶苏秦一个趔趄,差点跪在地上,大腿肌肉因为过于疲劳而失去了控制,全身上下每一块肌肉都热得发烫,整个人仿佛是一只刚刚从油锅里煎出来的大虾,红彤彤的。 反观众人,大家伙都好不到哪里去,一个个步履不稳,踉踉跄跄。 男人们大多惨不忍睹,浑身上下血肉模糊,衣服上涂满了各种奇奇怪怪的草木汁液,当然,那些几乎快变成布条的战术服还能够称得上衣服的话。而女孩们也好不到哪里去,有几个衣衫破碎,春光乍现,不过此刻谁也没有心思在这上面,每个人都倦困欲死。 他们是被人扛着进入餐厅的。琳琅满目,丰盛的佳肴,竟然没有勾勒起丝毫的食欲,几乎都垂头丧气趴在桌子上有气无力的呻.吟。 当疲倦达到一定程度,甚至可以遏制住饥饿,所有人只想着赶快回去倒头大睡。 几乎是用了极其强烈的意志在克服和遏制昏睡,叶苏秦咬牙切齿的将一份煎得六分熟的牛排扒拉进嘴里。什么味道都吃不出来,虽然上面覆盖着厚厚一层酱汁,但此刻味觉似乎罢工了,他只是机械式的咀嚼,然后吞咽。 放在旁边的银质刀叉根本派不上丝毫用处,此刻手臂有千斤重,而且抖得厉害,别说拿捏一根汤勺了,就是一根牙签都握不住。 所有人的吃相都很难看,此刻也顾及不上什么形象了,几乎都是手脚并用在胡吃海塞。每个人都很清楚,食物对于他们意味着什么,虽然疲倦欲死,虽然连手指头都剧烈颤动得仿佛得了羊癫风,但没有人拒绝吃饭,哪怕很多人前一刻嘴里咀嚼着食物,下一刻人已经昏睡过去。 学员们几乎失去了行动能力,吃完饭后,也是被辅兵们抬着进了帐篷。 医护人员跟辅兵们忙碌了起来,给他们检查身体,包扎伤口,清洗身体。整个过程中,学员们没有一个有反抗的余地,完全任他们摆布。甚至缝合伤口的时候都鲜少有龇牙咧嘴的,而是一个个目光呆滞,仿佛一具具行尸走肉。 经过简单清洗和包扎后,叶苏秦一滩烂泥一样被扔在行军床上,身畔有两个膀大腰圆的辅兵给他做全身肌体按摩。 高负荷的运动会让肌体肌肉的纤维产生损伤,以及大量乳酸物质堆积和血液流速不通畅造成的堵塞,如果不及时进行放松性按摩,可以预想,明天没有几个人能够下得了床。 “我看到你今天去救那个女孩了,”旁边传来说话声,隔壁面容姣好的女学员突然搭腔说道:“收起你无谓的怜悯。如果你还想活下去的话,别做无关紧要的事情,当然,你如果想死,就当我没说。” 叶苏秦扭过头去,看到的是一张面无表情的脸,对方趴在床上,侧着脑袋,脸上没有丝毫多余的情绪流露,除了冷漠,冰冷之外,不夹带第三种情绪,似乎刚才说话的不是她本人一样。 他略作思考后,咧嘴笑了笑,“我只做自己觉得正确的事情,无关其他。当时遇到了,就出手相救了,至于这个过程会不会让自己深陷险地或者会不会有意义,这不在我的考虑范围内。”随即他苦笑了一下,“这个世界已经够糟的了,如果做任何事情之前还要再考虑得失与风险,那干脆找个杳无人烟的地方自我了断好了。” 女孩的表情终于出现些许的波动,她露出淡淡的讥笑的情绪,轻轻说:“那你一定是个傻子。不,比傻子还要愚蠢。” 叶苏秦无所谓的耸了耸肩膀,忽然伸手出去做了个握手的举动,“您好,我叫叶苏秦,你叫什么?” 女孩被对方的举动弄得有些手足无措,冷冷的望着伸到自己面前的右手,仅仅迟疑了两秒钟后,将整个脑袋扭了过去,背对着她,看来是打算彻底无视这个缺根筋的白痴了。 “雅,”过了几分钟后,一个细若蚊呐的呢喃响起。 叶苏秦扭过头来,微微嘴角上扬,笑了笑,继续闭上眼睛假寐。 睡到半夜,昏昏沉沉中感觉到有一阵窸窸窣窣的声响,微微瞌开一道眼帘,只见有几个学员起来了,在黑暗中摸索着什么,随即他们结伴从营帐里走了出去,消失在外面茫茫的黑暗中。 清晨,哨音响起。 所有人几乎从床上弹起来,开始着装和整理背囊,等他们走出帐篷的时候,几个教官已经在空地上好整以暇的等候了。他们身后,一架CH-53“海上种马”武装两栖运输直升机已经在缓缓旋转螺翼,做着预热起飞的动作。 一伙人松松散散的站在空地上,没有人要求队列,所以每个人站得都比较随意。 叶苏秦站在一伙人中间,他个子不高,显得不那么惹人注目,他悄悄打量了四周,发现相比较于昨天,人数整整少了七个。 昨晚训练死亡三人,晚上自我放弃偷跑的有四人。 该死,这才集训的第二天,已经有将近十五分之一的队员淘汰了。 为首的教官点了点名单,随意的挥了挥手,示意众人上飞机。 今天的课程是跳伞。 听到这个课目后,叶苏秦等几人脸都绿了,因为他们没有受过丝毫的基础练习,仅仅只上了两堂理论课就上实践了,无论怎么看,这种疯狂的行为跟送死,没有什么本质区别。 果不其然,降落的时候摔死了两个,还有一个落在水潭里没有及时割断缆绳从而溺亡,另有两个人在落地过程中摔断了腿。 仅仅两天,十二个人被淘汰。 第三天是复杂地形障碍训练。 望着面前的训练器材,所有人脸无血色。全程超过一千米的障碍跑道,铁丝网,陷坑,独木桩,云梯,水潭。几乎每个项目上,都能够闻到一股死亡的味道。 水潭里有活动的鳄鱼,深坑里有削尖的钢钎,独木桩四周是地雷阵,铁丝网也好不到哪里去。可以看得出来,但凡只要有一点点疏忽,迎接自己的就是彻底死亡。 “Go,Go,Go…….”教官大声呼喊着,所有的学员像是出栏的迅马,以百米冲刺的速度朝着最近的铁丝网冲去,然后匍匐穿越。 重机枪开始轰鸣,手榴弹被随意丢进场区,巨大的轰鸣伴随着四处纷飞的弹片。 脑袋上的头盔不时被一颗颗爆炸飞溅出来的钢珠敲得声响,叶苏秦咬着牙艰难的爬行,时不时头顶掠过一长串的子弹。 惨叫,呐喊,呼啸和爆炸声组成了一曲死亡的交响乐,时不时有人因为力竭从云梯上跌落下来,被下面倒插的竹竿穿胸而过,凄厉惨叫。 整整三个月,所有人每天都在死亡线上苦苦挣扎。整个营地的学员每时每刻都在减员,但营地内却有整整一百多个教官,他们每天想着法子折磨他们,欲仙欲死。 第一个月的伤亡比是最高的,几乎淘汰了百分之五十的人员,后续两个月则鲜少有人淘汰,似乎渐渐的,学员们也开始熟悉套路和强度,咬着牙挺了下来。 训练强度渐渐开始回落,幸存下来的还有十二个人,他们被单独区分开来,现在开始由集训变成个人的针对性训练。 几乎每个人都会被分配到起码八个以上的教官,这些教官退役于各行各业;其中大部分昔日曾效力于国家特种作战部队,他们开始针对每个人的体质、特长、能力,以及短板进行针对性训练。 对于叶苏秦,八个教官的意见格外统一,近身格斗,伪装、渗透作战,室内CQB和特种多用途机械、器械、电子元件的组装,破解和运作原理解析。 白天训练战术、格斗,晚上培训理论、文化。 很快又是三个月过去了。 虽然是填充式教育,成果自然无法与经年累月的专业选手相提并论,但是叶苏秦还是熟练掌握了小型滑翔机,直升机,多种战车的驾驶技术,单兵战术终端的操作,基本黑客入侵手段,二十七种不同种类的无人机操控和战场激光引导系统等一系列特种装备的使用和简单维护、维修技术。 在近身格斗方面,学得比较杂驳,而且时间也非常有限,教官们除了教授应对战场环境改良的MMA(综合格斗术)外,着重在了泰拳和散打两个方面。这两种格斗技术非常适合像叶苏秦这种体型偏瘦但耐力跟爆发力尤为突出的选手。 这一天,破天荒的,上面给他们放了三天假,所有人都预感到最终时刻即将到来,而他们辛辛苦苦的这半年学习、训练,也是为了这一天做的准备。 “看押”、警戒的士兵依次开始撤离,教官们也乘坐着大巴离去,营地内的一切设施开始开放,包括武器弹药仓库。 两大间木屋里整齐排放着各式各样的武器装备,小到各种型号的子弹,特种枪榴弹,曳光弹,信号弹,大到无人机,反坦克导弹,无后坐力炮和遥控武装机器人。 架子上面琳琅满目,地库里面那些更加大型,威力更大的武器比比皆是,令人瞠目结舌。 卡特里特内部学员已经开始有计划的在挑拣装备了,他们往往会罗列一个很长的单子,然后按照各种地理地形不同,分门别类的归置一些装备,甚至一部分人已经在开始拆卸和组装属于自己的枪械模块,以及一些电子元件。 其他人也有样学样。 对于精密仪器、智能板块等等啥都不太懂的叶苏秦,其实选择则相对简单一些,他挑了一支德拉贡诺夫狙击步枪,虽然这枪在这个时代属于老古董系列,无论威力还是精度根本无法跟新时代出产的狙击步枪相提并论。但是胜在这家伙构造简单,维修方便,弹药通用性强,更重要的是耐操,能够在各种地形下发挥稳定的成绩。 其实,某种程度上来说,SVD不能算真正意义上的狙击步枪,更应该算半自动的精确射击步枪。不过考虑到当下的作战环境,一把大威力、笨重的精密狙击步枪的作用,显然无法超越这种多功能手。 近身武器方面则是选择Glock17手枪和MP5冲锋.枪。这两把武器都有很好的特点就是轻便,弹药通用,适用于复杂地形和室内作战,对于他这个精确射手来说,起到很好的火力弥补。 唯一美中不足的是,他选择的武器,威力偏弱,如果单纯用来对付人类,够用;如果是其他,这将会成为一个致命的错误。 在瘸子彼得的营地里,之前也接到过一些讨伐化生的任务,对于这种四处流荡的奇特怪物,叶苏秦并不陌生。 综合经验来看,大多数的化生,着重于诡异多端的攻击手段,本体的防御并不强悍,寻常的步枪就能够造成足够致命的伤害。如果对方无法用步枪解决,那么对于叶苏秦来说,逃跑会是个不错的选择,当然如果遇到那种连逃跑这个选项也显得奢望的化生。那么…… 经过深思熟虑后,叶苏秦掂了掂手上的C4炸药和智能地雷,毫不犹豫的扫进了战术背囊中。 叶苏秦将所需物资打包好后背在身上,拾步走出了军械库。里面机器的轰鸣彻夜不停歇,尚有几个人没日没夜的操作精密车床加工一些非标零部件。作为没有什么技术天赋和本事的人,叶苏秦也只有羡慕的份,毕竟谁都知道,一件趁手的武器和战术模块,对于自身战斗力的提高是有多么显著的作用。 这些人中,也有认识的,比如那个英气得有些过分的雅。 在刺耳的金属切削声中,雅摘下护目镜,用卡尺丈量着手上金属部件的尺寸。机油和污渍在她那张英气勃发又格外俊俏的脸蛋上留下一抹抹触目惊心的痕迹,但这丝毫没有破坏她整体的形象,反而更增添了一丝后现代颓废主义的蒸汽朋克美感。 她的十指灵巧舞动,带着赏心悦目的韵律,咔嚓,咔嚓几声,杂乱的零部件被组装完毕,一杆粗犷厚重,甚至带着点狰狞的狙击步枪成型。 庞大的枪身与娇弱的身躯显得非常不着调,虽然一些无关紧要的部位用了强化塑料材质替代,但重量仍然高达三十余斤,这个重量,就算一个壮汉单手提着也显得并不轻松,但似乎这把枪在对方手上轻松得仿佛捏着一枚羽毛似的。 周围看到这一幕的人下意识的嘴角抽了抽,心里暗暗咒骂了声女暴龙。 只见她忽然单手持枪,用左手臂做支架,临空瞄准着刚刚走出门口的叶苏秦,那一抹背影还在晃荡。 她嘴角挂着一抹不着痕迹的诡异淡笑,接着扣动了扳机。 “——杀死你,下次见面就杀死你!”雅的内心疯狂嘶吼着。 命运交织下的刻痕 第九章 “旅行”的意义(上) 复进弹簧带动发射机座在枪膛内部流畅地滑动,撞针在扳机带动下发出一声清脆的“啪”的轻响。 ——枪里面没有子弹。 雅凝视着越走越远的背影,目光中带着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以她的权限自然可以无障碍阅读所有人的资料,对于哈德逊给予叶苏秦的评价自然满腹诟病。因为,对方竟然毫不遮掩地评价说其狙击天赋远在自己之上,这让高傲的雅难以接受。 如果父亲选择对方作为“枪”。 那自十岁起,自那发掘出不错天赋的自己,那今生即以“枪”的身份为奋斗目标的自己,将何去何从? 这是不能容忍的,这是不能妥协的,这是唯一能够获得父亲正眼看待的机会,唯一一次可以以一个子嗣的身份获得青睐的机会。 怎么可以这样就被这种野地里疯长出来的,无关紧要的人剥夺开去。 完全不能容忍,完全不能当做没事发生一样。 必须杀死!彻底抹灭! 哪怕父亲明确表示过希望自己能够正视和评估对方。 这也是不能容许的,一定要杀死。 这种荒地的“野草”,不该有活下去的意义。必须抹除! 刹那间,雅的瞳孔变得通红,变得狰狞,但也仅仅只是一刹那,随即恢复成冰冷高贵的模样,继续埋头处理余下工件。 原本流露出的那一抹杀气被深深埋藏在了心底,等待着某一天,迸发出来,毁灭天地。 ......... 营地内的夜晚显得静谧。 叶苏秦独自一人孤零零的行走在道路上,除了几个固定地点星星点点的灯火之外,大部分已经完全陷入了漆黑浓墨中。 大部分工作人员已经歇息,而学员们则在为最后的时刻,争分夺秒地做着准备。 而像叶苏秦这般悠闲的已然很少。 可惜,他什么都不会,什么也不知道。 至于考核的考题,随着时间推移,总会知道的不是吗?除了以命相搏外,其实也没什么别出心裁的做法了,不是吗。 不过此刻,他还是做着力所能及的事情,虽然在走路,但脑子里一刻不停地将所有准备物件都过滤了一片,思索和排查着是否有遗落。但内心似乎总有一份淡淡的失落感,似乎有什么重要的东西忘记了。 他去餐厅吃了点东西。 若说自从进入这个训练营之后,唯一称得上满意的,就是餐厅里丰富多彩,且美味十足的佳肴。这边24小时营业,无论任何时候过来,都可以喝点小酒,吃点东西,给这苦闷的学期带来一丝略微的色彩。 之前因为过度训练,从训练场回来的时候,人已经剩下半条命了,并没有很好地享受这项福利。最近三天休假,他几乎每天有大半的时间都泡在这里。 或品茗着下午茶,悠闲地挥霍时光,或搞个火锅,胡吃海塞。独自一个人,其乐融融,竟然也不亦乐乎。 很多人,包括那些工作人员和教官们看向叶苏秦的目光都是很怪异的,因为在这个时代,像他这样行为的人,确实很怪异,总给人一种奇怪的感觉,就是这家伙身上有着与这个时代格格不入的平静。 这个时代,所有人都很焦虑。上层人焦虑着权力,焦虑着谋术,焦虑着未来,焦虑着一切看得到或者看不到的现象,而底层人则焦虑着生存。 若要妥帖地用一个词汇来形容他的举动,我想没有悠闲这个词汇更加贴切的了。 他在窗口上要了一杯饮料,一份甜品,慢慢吃着。 他似乎并不赶时间,也不在乎越来越浓重的夜色,而是在露天吧台上,慢条斯理地解决着面前的食物。他的左手边放着一本薄薄的书,并非维修手册或者技术类书籍,仅仅只是一本旧时代的短篇小说——卡夫卡的《饥饿艺术家》。 这次用餐,花费了他两个小时时间。他起身的时候,朝着橱窗后面偷偷打量他的胖大婶打了个招呼。老妇人愕然的捂住嘴巴,满脸惊慌,随即重重地将橱窗门关上,似乎面前的不是人类而是什么丑陋的鬼怪化生似的。 对于这样的反应,并不出人意料外。 基地内的人,都把他当做一个怪人。 叶苏秦并不在意老妇人的出格举动,在他印象中,这是个非常不错的大婶,尤其她的慕斯蛋糕做得不错。虽然按照旧时代标准严格来划分,她那纯粹奶油和面粉的混合物完全无法称得上是蛋糕,但是叶苏秦依然觉得她不错,毕竟在这个该死的年代里,甜品已经是一种难能可贵的形容词,而不是名词。 走出餐厅之后,似乎大脑在甜品的注入下,脑细胞也活跃了几分。叶苏秦终于清楚回忆起之前一直感觉有什么落下的问题所在。 抗生素,净水药片和急救包似乎没有携带。 他转了个方向,朝着营地内唯一一家诊所走去。 只希望他们还没有关门,不然明天早上他们就要乘坐交通工具前往最后的决战地了。 快走到门口时,叶苏秦的耳朵略微动了动。他听到小小的诊所内传出一阵压抑至极的呻吟声,还夹杂着略微的抽泣。 漆黑的夜幕下,门口有两道人影,一左一右躲藏在阴影下,虎视眈眈盯着自己。 “嗨,小子,你可以过一会儿再来。当然如果你愿意,也可以排队。”有人从阴影里走出来,双手抱胸,脸上夹带着一丝轻松诙谐。 他对着屋子里头甩了甩脑袋说,“里面正在办事,当然,时间也不会太久。”他拿出夜光表看了看,轻松地笑了笑。 接着他又摊了摊手,“我不知道你也好这口,不然刚才就该叫上你。虽然你这个小家伙似乎有点不太合群,但是如果你愿意,随时可以加入我们。明天就是考核日,你会发现,跟着我们,会比你单打独斗好很多。” “哦,是吗,”叶苏秦笑了笑,毫无征兆地拔枪,枪口对着木屋,连续扣动扳机,明灭的膛口焰连续闪烁五下,五颗子弹以刁钻的角度打出来,每一枚都准确无误地落在男子的附近。 男子跳着脚破口大骂,“该死,你疯了吗?” 他不明觉厉,更加不能理解,这个同期学员到底在发什么疯。 但是面对黑洞洞的枪口,下一秒他就乖乖闭嘴。 叶苏秦用手枪示意另一个躲在黑暗中的家伙滚出来,然后让他们俩并排站成一列。 那个先前说话的人还在恼怒地嘶吼,“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 “我很清楚我在做什么!”叶苏秦用力一脚踹开木门,里面是一幕不堪的景象。 视野越过手术台可以看到一个过分强壮的男子正在疯狂抽动,显然突发的枪声并没有打扰他的兴致。 他的体格是如此的强壮,身躯几乎是叶苏秦的两倍,浑身肌肉块堆叠,黑色的浓密毛发覆盖了全身,仿佛一层用毛发编制的盔甲。他昂扬着头,以一种不屑的目光轻蔑地盯着不速之客。 身下的女人还在哀求,她的双手被自己撕烂的衣服束缚,被对方单手提了起来,压在手术台上,头发早已凌乱,遮挡住了泪眼婆娑的面庞,只见她不断抽搐扭动,正在竭力挣扎,但是那单薄的身躯比之身后如同狗熊般健硕的男人,似乎任何的挣扎除了提供更多的欢愉之外,没有丝毫作用。 虽然看不清楚相貌,但是依然能够分辨出来,是诊所的年轻护士。作为低等的工作人员,某种意义上来说,整个营地的“上流”人员似乎并没有将其当做同类看待,更多的是玩物或者奴隶之类。 这些人虽然是学员,但某种意义上来说也是即将蜕变的大人物。 对于一个大人物来说,想要在茶余饭后找个颇有姿色的奴隶娱乐一二,似乎也是说得过去的事情。 但,叶苏秦的做法,显然破坏了这边约定俗成的规矩。 黑猩猩般的男子目光狰狞地瞪着他,嘴角还荡漾着一丝邪恶的笑,随即示威似的用力挺了挺腰身。臀部无数的肌肉线条在绷紧,然后猛然一挺,女人发出了凄惨的尖叫。 砰! 子弹划过发梢,炙热的气流扑面而来,自始自终,男人都没有眨过眼睛,深深看着枪口在自己面前闪烁火焰,然后身后传来木屑纷飞的声响。 叶苏秦眼色平静的看着他,无悲无喜,像一滩没有涟漪的湖水。 那意思很明确,下一秒,如果再不放开女孩,那么不再是警告式的开枪了,而是见血的时刻了。 “有种。”男子几乎是咬着牙齿吐出的这个词。 他将身下的女人一把推开,光着身子大踏步地走过来,用自己结实得过分的胸膛狠狠贴在还冒着青烟的枪口上,眼神凶残而暴戾。 “开枪。”男子淡淡的说道。 “开枪呀!”男子怒吼一声,随即手高高扬起。 冲突一触即发。 扳机已经扣到二道火了,只要手指微微在挪动那么几个毫米,子弹就会无情地钻出来。 面对居高临下的肌肉男,叶苏秦自始至终都是一副平静的模样,并不为其摄人心魄的咆哮而有所松动。 “不就是个低贱的女人嘛,雷科,算了算了。”先前开口讲话的男子凑过来,站在两者之间,再次开口劝架道。 “闭嘴,丹尼尔,这里没你的事,可以滚了。”叫做雷科的健硕男子扭过头来,恶狠狠地瞪着面前的小不点。 “你想找茬是吧?无论你有何种借口,找上我雷科,算你选错对手。我会让你知道什么叫生不如死。”对方用手点了点他的胸膛,力道之大,甚至让叶苏秦不由自主地往后退了退。 所有人都为这个极度嚣张跋扈的举动捏了把汗,因为谁也不知道下一刻,某人会不会受不了挑衅而开火,那无论结局如何,对于双方来说,都是足以致命的错误,而他的同伴已经上前过来拉架。 头顶传来旋翼舞动的嗡嗡声,一台无人机姗姗来迟,腹部的摄像头来回闪烁了几下,随即扩音器里传出机械的合成音,“所有人放下武器,重复一遍,放下武器。” 叶苏秦耸了耸肩膀,将手枪扔掉。 “九号,十四号,我不知道你们之间发生了什么不愉快的事情,但是我希望你们能够记住训练营的规章制度,至少在你们准备违反规程之前,可以适当考虑考虑后果。在你们还没有当上所谓的“大人物”前,请记住,现在还是我的学生,相信我,我一定很乐意在即将学期结束的当下,好好的;在最后尽心尽力地再“伺候”你们一次。”扩音器里随即传出教官压抑着怒火的低沉咆哮。 “是,阿诺克教官。”叶苏秦摊了摊手,认真的说道,随即让开了路。 周围过来围观的人越来越多,一些游手好闲的学员兴冲冲过来凑起了热闹。 雷科就在众目睽睽之下光着身子,他甚至都懒得去捡拾衣物,见到叶苏秦退却,硕大的瞳孔里满是抑制不住的愤怒,但是现在显然不是报私仇的时候。 雷科在两个手下拥簇下走出数十步,突然扭头,用食指和中指指了指自己的眼睛,又指了指叶苏秦,那意思很明确,我记住你了。 “咻咻~”人群里有人吹了一声轻佻的口哨,幸存下来的另一名女学员盯着雷科下面那一坨异常伟岸的家伙事,两眼放光。她轻轻依靠在一截枯树根上,目光随着对方移动而移动。 雷科厌恶地瞪了她一眼,她反而笑得更加浪荡了。 叶苏秦记得这个女人叫枯叶蝶,也是来自荒野,长相说不上来有多好看,但那双水汪汪的大眼睛动人心魄,自带一种天生的就能让男人心旌动摇的魅力!脸蛋上有一道淡淡的伤疤,从左颊的额头贯穿到嘴角的上摆。但并没有破坏她整体的形象,反而平添了一丝雌豹般的野性味道。 这个女人的浪荡在营地内是出了名的,但她的残忍比她的浪荡更加声名远扬。 没有热闹可蹭的众人渐渐散去,叶苏秦弯腰将自己的武器捡了起来,发现枯叶蝶并没有离去,而是抱着肩膀,嘴角带笑的望着他。 “按照雅的说法,你似乎又在自找麻烦。”枯叶蝶淡淡说道,“雷科是公司安全部部长的私生子,属于位高权重的那类,他要弄死你,跟摁死一只蚂蚁没什么区别;小家伙,你的麻烦大了。” 叶苏秦将对方的话当做耳边风。 “反正要死了,要不,这一次,便宜下姐姐。”她荡笑着舔了舔朱红色的嘴唇,“放心,姐姐可是很会怜香惜玉的。我一定会让你由内而外感受到前所未有的舒坦。” 叶苏秦没有理她,继续前行。 与此同时,卡特里特的总部对外负责区域已经在公告栏贴出了悬赏告示。公司为这一批学员每个人头上按上了三千元的赏格。 底下大厅内的猎人和佣兵们嗡的一声炸裂了。 猎杀的目标区域,是距离此处一百多公里外的一座废弃城市。 不光是卡特里特所辖区域贴出了告示,连临近的一些友好单位也转发了悬赏公告,无论是为了明天面包担忧的流民还是刀口舔血的佣兵、猎人。所有人开始摩拳擦掌,准备共赴这场血肉盛宴。 三千元,在新时代,对于底层人员来说,那简直就是一笔天文数字。 朝阳撕开云层,居高临下窥视着大地。只见荒漠的大地上卷起无数尘埃,滚滚烟龙朝着目的地疯狂驱驶。 短短两日,超过六百名全副武装的猎人进入了这座沉寂已久的城市。 血幕,徐徐拉开。 命运交织下的刻痕 第十章 “旅行”的意义(中) 清晨的光很柔和,透过薄薄的纱窗,照射进来,温柔得仿佛母亲的手,轻轻抚淌过稚嫩的脸庞。 童遥从沉睡中苏醒,一头墨色披肩长发随着起伏的身躯滑落,仿若黑珍珠般柔顺,光滑,并带着一股浓郁的少女清香。 不知不觉,来到这个世界已经整整五个月了。 少了一开始的彷徨、紧张、敌视和小心翼翼,多了一缕顺从,坦然和温馨。 她目光中有着茫然,更多的是一丝隐藏在心灵深处的窃喜。 这里的一切仿若天堂一般。 没有掠夺,没有战争,没有欺诈,温馨得仿佛童话中的仙境。周边的邻里,人都很好,而且很温柔,虽然有一些市侩和计较,但依然好得超出想象。 对于自己身上发生的事情,幼小的童遥并不能解释其原理,虽然这段时间也接触了很多这类型的电视剧,电影和小说,但依然觉得荒诞和天方夜谭。 楼下传来悉悉索索的声音,鼻翼闻动间,面包机上烤得格外酥脆的吐司散发着淡淡谷物清香,煎锅上溏心荷包蛋煎的两面已经略微泛黄。虽然没有亲眼所见,但是已然能够清晰感受到一股浓郁的,不曾拥有过的,名为家的温馨。 “起床了,小懒虫,再慢慢吞吞,可就要迟到喽。”楼下母亲系着围兜,手持着铲子,温柔地叫唤。 其实不需要呼唤,这段时间,童遥每天都起得很早,她习惯在凌晨苏醒。生存的习惯让她知道,太阳升起前的那片刻黑暗,是寻找食物的最佳时机。 可惜,在这个世界,往昔的一切通过性命累积,极其有效的经验,似乎都不管用了。打开铁质的水龙头,就会有甘甜清冽的自来水,打开冰箱,就会有满满的食物,甚至每天,还有多余的餐厨需要倒掉。 童遥努力的在习惯这边的生活节奏,虽然很多时候会出一些大洋相,但无关紧要,跟生命比起来,还有什么丑事是迈不过去的呢。 她乖巧的下楼,餐桌上丰盛的早餐已经就绪,那个名为母亲的中年女子走过来,轻轻蹲在她面前,将她凌乱的校服整理了干净,随即又手忙脚乱收拾钥匙,钱包等小物件。 “妈妈上班去了,出门的时候记得把门锁上,还有过马路的时候千万别开小差,坐校车的时候,要跟老师问好,记住了吗?”白婉婷絮絮叨叨地念叨着,主要是女儿太不让人放心了,明明已经十七岁了,按理来说已然明事理了,却毛糙得如同一个七八岁的懵懂小孩,做事总缺根筋。 “呜呜,”童遥嘴里塞着面包,拼命点头,女人欣慰地笑了笑,提上高跟鞋,摘下衣帽架上的坤包,急忙忙地摔门远去。 清晨的风略带湿气。 这里是太平洋上的岛屿国家——卡汶狄。 童遥站在电车轨道边际,漫无目的地走着,明灭闪烁的交通警示灯不断转换,呼啦一声,强劲的风吹拂而过,一辆锈迹斑驳的电车从身畔飞驰而过。 天空很蓝,偶有飞翔而过的海鸥,仰目远眺,天际间的海水波光粼粼,时不时又打过来一个浪头,夏季的阳光洒落下来,人声渐渐鼎沸,有游客安耐不住激情,大清早的已经扛着冲浪板在海滩上流连。 “童遥,呜呜,等等我!”身后传来熟悉的声音,穿过拥挤的人群,有个胖墩墩的女孩费力地挤进来,扶着膝盖大口喘息着。 “早啊,王雯雯,”她回头,嘴角露出灿烂的微笑,这一刻,她无疑是幸福的。 ........... 与此同时,作为不幸的一方。叶苏秦面沉似水地眺望着舷窗,今早大气的雾水很重,外面一片朦胧的白。 飞机颠簸得极为厉害,它们进入了积雨层,这说明目的地不远了;即将到达。 有人默默拿着笔记本在记录方位和里程,有人无声息地擦拭武器装备,也有人靠在椅背上假寐。 坐在旁边的枯叶蝶脸色发白,嘴唇哆嗦;来自荒野的人,无论心理素质多么强劲,对于双脚离开地面的运输工具,本能地有一种排斥感,不,应该说是不安全感。 实力越强的人,这种不安全感越加强烈,他们习惯于将自己的性命狠狠攥在自己手心中;这种一旦出事,连逃都成为奢望的载具,对于他们来说,能够敬而远之,就一定躲得远远的。 相反,同样荒野出生的叶苏秦则显得平静得多。 有人在角落里窃窃私语,对着这个此刻安静得仿若邻家大男孩的“怪物”指指点点。这是个偶尔会发疯的家伙,昨晚的事情已然证明;但也是个格外吸引人注意的家伙。毕竟任何时代,跟主流迥异的家伙,往往能够收获更多的关注。 不包括飞行员和副手,机舱内还剩下十四个人,两个带队教官目光锐利,一左一右坐在出舱口上,其中一人咳嗽了几声,嚷嚷道,“我最后再问一遍,有没有要退出的。” 机舱内沉默一片。 基本上到了这一步,谁也不愿意退出,摘取桂冠仅仅只有一步之遥。 虽说训练强度没有下降,但是跟往年比起来名额多了整整三个,只需要再淘汰掉五个人,就能够轻松拿下Valhalla。 所有人的目光都变得炙热。 “很好,游戏规则很简单,我们此刻脚下所在的,是一座叫做伊达尔的小城市,它距离总部,直线距离大概在112公里,以你们的体能,大概徒步行走一周就能够回去。当然,此次任务并不限定时间,也不选定方式,无论是开着车兜风回去,还是爬回去,没有要求,唯一的要求就是活着回去。”带队教官凌厉的目光从每一个人身上逐个扫过。 “整场游戏你们只要注意三个事项,第一,活下去,第二,活下去,第三,还是他妈的活下去。没有任何附加的规则,没有任何限制,一切行为都被允许。听清楚了,我再重申一遍,一切行为皆被允许。”教官顿了顿,抬起手表看了看时间,随即说道:“距离放开限制还有三分钟,三分钟后,你们依次从这边跳伞下去。记住,只要你双脚离开这块踏板,接下来的一切行为皆被允许,听清楚了吗?” “听清楚了,长官。”所有人都在怒吼。 一道闪电在侧畔打过,本就因为空气对流而颠簸的飞机更加剧烈摇晃起来,哪怕系着背带,所有人还是不由自主的双脚离地,整个人被惯性死死贴在位子上。 过道上的东西没有一件不晃动的,行李箱更是噼里啪啦撞在挡板外沿,很担心它们会不会随时从舱壁上脱落下来砸伤人员。 每次看到这些打包完毕,用尼龙网绳固定在舱尾的厚重行李,叶苏秦的眼角就不由自主地抽搐起来。虽然来的时候,明确说过,仓库里的东西但凡拿得动,搬得进来,一律都允许携带,但是这个数量,未免也太多了。 他仅仅携带了一个便携式背包,一把SVD,两把近身武器之外,再无其他。 教官站了起来,对着另一位助手点了点头,随即拉开舱门,刺骨的寒风登时呼啸而入,将猝不及防的学员们吹得人仰马翻。少数几人及时抓住了舱壁上把手吊带之类的东西,才没有被吹倒。 “到点了,Go!Go!Go!六号你先来。”教官对着众人挥了挥手,一个矮个子的小年轻顶着呼啸的风潮,缓慢挪腾过来,其他人开始依次排队。 叶苏秦饶有空闲,歪头瞥了一眼窗外,穿过积雨层后,飞机的颠簸渐渐减小,外面茫茫一片的白被郁郁葱葱的绿色植被所取代。 一座巨型城市遮掩在山丘之下,由上往下眺望,整个城市风貌一览无余。 这是一座饱受战火摧残的都市;高架桥,大厦,地标建筑悉数坍塌,大片大片的楼房上面如同泼染上去的浓墨,乌漆嘛黑,这是凝固汽油弹留下的杰作。 城市西边,无数的植被仿佛一列列整齐迈动的士兵,由南,由北两个方向呈现半弧形的包围圈笼罩过来,将几近整整半个都市完全吞噬殆尽。 看,有什么细小的物件正在移动,正在躲藏。 此刻距离地面还有近三百米,地面上的房子只有火柴盒大小,那些小东西们体型庞大,四肢着地,奔跑如飞,不断在建筑物与建筑物之间穿梭。 “十四号,十四号,该你了,该死的,你在干嘛,别磨磨蹭蹭的。”教官的怒吼在耳机里刺耳的响起,叶苏秦赶紧收拢心神,将引导伞的挂钩系在缆绳上,接着在机舱内的过道助跑起来,用力一跃,从洞开的机舱尾部一跃而下。 已经不是第一次跳伞了,早已过了当初惊恐失措的感受,任凭劲风不断吹拂面颊,仿若刀子般切割。在降落到合适位置的时候,主伞打开,轻飘飘地朝着一座高耸的建筑废墟飘去。 城市内跳伞风险很高,尤其他们这批训练尚不完备的人员,但今天运气出奇地好,他落在一幢坍塌了一半的公寓楼天台上。 双脚落地的瞬间,他收拢身体,几乎全身的力量都调动起来,他的身体顺着前倾的冲势就地倾倒,连续滚了几滚,卸掉势能,这才停了下来。 用匕首割断缆绳,脱下身后的伞包,捡起随身的战术背包,站起来,抬头看去,天空中雪白色的花朵还在绽放,有些下面系着一箱箱军绿色的武器箱。 从这一刻开始,野兽们嘴上的嚼子被取了下来,尖锐的獠牙龇露着,等待着择人而噬。 好戏似乎正要上场。 而远处,滚滚尘烟中,还有一队接着一队的流浪猎人正在马不停蹄往这边赶来。 猎杀时刻,正式到来。 命运交织下的刻痕 第十一章 “旅行”的意义(下) 入夜,沉寂了一整个白昼的城市,仿佛活了过来。 夜幕下两点萤芒,一飘忽不定的黑影,松动的砖块,墟坑微微起伏了下,有什么破空之声急促而短骤地响起,随即一声尖锐垂死的鸣叫,不过非常轻微,很快被掩盖了过去;接着,寂静的黑夜下,传来一阵喀嚓喀嚓咀嚼的细微声响。 叶苏秦躲在废墟背后,尽量蜷缩起身体,巨大的水泥预制板坍塌下来,压在一截墙根上,形成了一个仅能够容纳一人的狭小空间。 用于迷彩伪装的斗篷抖落开来,小心地覆盖在身躯上。 晚上的城市,冷得要命,但是谁也没有那个胆子点燃篝火。 战术服虽然贴身,且足够保暖,但是在零下几度的环境下,在劲风呼啸穿梭的废墟内,提供的帮助依然有限。 冻得发硬的手指缓慢而坚定地掰下饼干一角,塞入嘴中,细细咀嚼。他嚼得格外慢,格外细致,仿佛要将这半块压缩饼干碾压成粉末之后,再行吞咽。 进食是维持体温的另一种方式,当然如果有酒的话,那就更好了。 可惜,酒的味道可以轻易飘散到数米开外,但特制的压缩干粮则不会,这么一考虑,似乎驱寒的烈酒也就不香甜了。 毕竟这个时代,有超过数百种的化生,完全依靠嗅觉来捕食。某种意义上来说,它们的鼻子,甚至比受过专业训练的猎犬还敏锐。 哒哒哒...... 几枚曳光弹在视野尽头的黑暗中呼啸而过,随即是纷扰的咒骂和反击。 从脚步声能够分辨出来,那是一伙数量超过十人的雇佣军,他们穿着破败的夹克,端着老式的步枪,依托一个个有利地形开始回击。 独立的三层建筑某便利店天台上,巨大的广告牌背面露出一截黝黑的枪管,正在以恒定的节奏喷吐着火焰,两百米开外,不时有人惨叫倒下。 以学员的军事素质,绝对清楚在黑夜中不加掩饰的开火会造成多大的困扰,尤其枪口上还没有任何遮挡膛口焰的枪械组件,这会让其在黑夜中,如启明星般瞩目耀眼。 但依然还这么做的理由,就只剩下一个,是——陷阱。 阻击阵地所在的便利店在一处十字路口中央,周围都是开阔地带,附近的废墟或者略微完好的建筑物都没有超过它的,起码在五百米的直径范围内,没有更好的狙击阵地。 五百米的距离,在目不能视的漆夜,没有任何一个狙击手能够完成对楼顶射击阵地的狙杀,这也是他们有恃无恐的保障。 剩下的攻略方式,除了用人命去消耗对方弹药外,也就剩下重火力轰炸这一选项。而价格不菲的重火力,正是荒野难民们欠缺的。 新时代步枪RT-2000在三角支架支撑下,稳定地架在天台水泥墩外沿上,丹尼尔轻松地用右手操作,甚至厚重的枪托都没有抵在肩膀上,每一次轰鸣,都会令枪身整个剧烈摇晃,显然易见,这样的射击,精度完全无法保证。 枪脊上镶嵌着夜光瞄准具,绿色的视野下面,一个个白色的人影在晃动。枪身侧面的翻盖件是一个集生命探测和热感应的组合探测元件,显示屏上随着枪口的移动,一个大型的十字白线准确套住一个又一个躲藏在建筑残骸背面的目标,然后扣动扳机,发射的穿甲弹可以轻易洞穿砖石结构的阻碍物,除非运气极差遇到钢筋件。 某种意义上来说,这就是一场针对性的屠杀,或者说成鲜血派对可能更加贴切。 丹尼尔嘴里叼着雪茄,身子舒坦地靠在单人沙发上,这架沙发有些年代了,上面的表皮脱落严重,露出里面已经絮状的海绵,总的来说坐上去并不多么舒适,而且随时得担心它什么时候散架。不过这已经是附近能够找到最好的椅子了。 雷科则躺在沙滩椅上,这架可折叠的沙滩椅竟然是从营地里带来的,看他们轻松写意的表情,来这边与其说是厮杀,倒不如说是度假。 这伙人是目前学员中最大的团体,人数有五个,几乎快到参试人员的一半,谁都清楚如果不考虑背后子弹的话,抱团状况是当下最好的选择。 夜晚的风有点冷。 雷科则敞露着胸膛,他身上只是简简单单地套着一件战术背心,下身则是一条磨得发白的牛仔裤,这两样物件显然无法抵抗严寒,但他却丝毫不受影响,反而优哉游哉。 侧畔缺了一根腿的桌子在风中摇摇晃晃,上面除了打开盖子的午餐肉罐头,还有啤酒和威士忌。电热烧烤架正在发出猩红的光芒,这种自带高浓缩电池液的新时代烧烤架可以在三分钟内将上面的肉块烤熟,撒上孜然和辣椒粉,一口浓郁的热辣软糯填充整个口腔。 是的,这幅样子,他们真的是来度假,而不是战争。 丹尼尔又发出一阵兴奋的怪叫,在他的枪口下,一个吓破了胆的流民慌不择路地逃跑,被他打断了大腿,正在皲裂的道路上攀爬,身后是笔直的一滩血水。 热感应显示屏上,又有一个人影窜了出来,试图去营救那个被打断了腿的小家伙,丹尼尔毫不犹豫扣动了扳机,一枪落空,打在试图救援家伙的侧畔,土石击飞上天,随即无规则地砸落下来,那家伙显然被一块拳头大小的石块砸到了,惨叫一声,趴在地上。 丹尼尔再次调动枪口。 “嗨嗨嗨,住手,丹尼尔,住手。”瘦高个子的学员趴在栏杆外围,拿着夜视望远镜看了片刻,随即赶紧招呼他停止射击。 丹尼尔疑惑回头,只见瘦高个子舔了舔嘴唇,淫笑道:“是个妞。” “卧槽,中大奖了。”雷科一听,兴奋了起来,拿起桌上的对讲机呼道,“十八号,这里是九号,听到请回答。” “这里是十八号,有什么吩咐。” “九点钟方向,一百二十米位置有个女人,把她带回来。” “好的,请稍候。” 一楼便利店的门被撞开,有个身影冲了出去以迅捷的速度在砖石废墟间挪腾。哒哒哒,四周的阴暗处出现了几个火力点,自动步枪短促的声音响起,朝着那个一跃而出的身影扫射着子弹。 通! RT-2000的轰鸣压过了那些自动步枪的声音,虽然是新时代的武器,在静音方面做了充足的改进,但是九毫米的超大口径和远超一般步枪的威力,还是让这方面的努力变得白费。 每一声枪响,就意味着一个火力点的歇菜。 丹尼尔收起了先前玩世不恭的态度,一本正经拿起步枪射击,他的精确射击水准相当精湛,两百米内,弹无虚发,加上热感应之类的模块,那些躲藏在各种隐秘角落,自矜安全的家伙们,在他眼里不过是一个又一个的靶子罢了。 “六点钟方向。”有人轻声说了一句,那是五人团队里唯一一名计算机专家,他个子不高,带着一副宽边眼镜,头发乱糟糟的,颓废得仿佛旧时代的宅家少年。 此刻他盘曲双脚坐在脏乱的地板上,架在腿上的是一本笔记本样式的战术终端,此刻他竟然有闲暇在这玩意上玩起了RPG游戏,是一款三十年前比较风靡的《最终幻想》系列,此刻他正在绞尽脑汁地打Boss。 显示屏一角上有个实时动态影像,一伙数量足足二十人的小团队正在漆黑夜色掩护下,从一条过道进入一幢掀去了半边屋顶的老式建筑物中。 废宅少年随后摁下了电脑操作板上的红色按钮。 远处天空传来几声微不可查的嗡嗡声,一枚拽着尾焰的小型导弹脱离作为载体的无人机,一头撞进了六点钟方向的老式建筑物,它几乎是在一伙人前脚刚进房间的时候钻入的;在一扇洞开的窗户里。 沉寂的夜幕中骤然爆发出一团明亮的橘红色火球。整个建筑物都在剧烈颤抖,无数尘烟和砖石四处飞溅,升腾而起的硝烟,几公里外都看得见。 天空中的无人机盘旋了几圈,随即再次拉高高度,朝着九点钟方向飞去。其实在离开之前,腹部的摄像头上的热成影像显示至少还有七个活口。 “雷科,还有几个活口,交给你了。”废宅少年目不转睛盯着屏幕玩游戏,有气无力地招呼了一声,但是这种姿态并没有招来雷科的厌恶,反而豪迈地哈哈笑了几声,从脚边提起沉重的加特林多管机枪。 这种重量高达120公斤的重型武器,在战场上完全可以称作鸡肋,不光要负担它超额的重量,还要承载它巨量的子弹载量。 饶是如此,雷科单手提起这把充满暴力美学的武器轻松得仿佛拎起一根金属棍。 仅仅只是简单的瞄准,老实说,这类武器其实也没有瞄准的必要,每分钟6000发子弹的射速足够让它覆盖整片建筑物。雷科露出狰狞的笑,扣下了电钮,六根枪管在主轴圈联动下飞速转动,疾风骤雨的弹幕倾泻而出,裸露的建筑物外围席卷起冲天的尘土。 仅仅只是三分钟的射击,本就千疮百孔的建筑再也承受不住压力,轰然坍塌。 雷科用的是极具破坏力的钢芯弹,而且新时代在火药方面的研究有了突破性进展,子弹的威力相较于旧时代,增长了不知凡几。 雷科随手将机枪砸在地上,脚下都是弹壳,几乎堆成了一座小山丘,武器砸落下去,子弹壳飞溅。他从口袋里掏出一根雪茄点燃,舒舒服服地吸了一口,憋着一口气,让烟气充分在肺部周转一圈后缓缓吐出。 “爽,真特娘的爽。” 其余几人不置可否。其实如果纯粹为了对付几个活口,没有必要这般大动干戈,这么做的唯一的目的就是威慑,不光是为了威慑那些蠢蠢欲动者,也是为了威慑一些躲在暗处窃笑的同台竞技者。 果不其然,电脑屏幕上,安装在各处的摄像头下,十几队往这边追赶过来的雇佣兵团队迟疑地停下脚步。 超越了一整个时代的武器装备让他们迟疑了,显然再这么冒失前进,很可能前面那些家伙的遭遇就是他们将要面对的下场。 看来,这三千块钱不好赚啊。 “白痴,”视野尽头那边打得热火朝天,显然不可能不引起叶苏秦的注意。此刻他爬伏在距离他们一千一百多米的某幢高楼大厦上。 这样的距离,那边的热闹和绚丽,在叶苏秦的眼中只是几个萤火大小的点,他不得不借助高倍望远镜才能够看得清晰一些,但夜晚的环境下,所谓的清晰也就是模糊的一大片绰影。 对于一开始就闹得过分热闹的同僚,叶苏秦不置可否,但雷科那无比嚣张的嘴脸还是让他下意识地反感。 他起身端坐在水泥防护板后面,将身上的背包小心翼翼地放下,整个过程缓慢而稳定,甚至装满各种金属物件的背包在接触地面的时候,没有发出哪怕一点细微的声响。 他拉开拉链,从里面取出一个水壶,一盒胶囊,从里面拿出一枚水绿色的胶囊轻轻放入口腔中,拧开水壶盖子,轻轻抿了一口送服下去。 渐渐地,身上的体温以一种直线的方式陡然下降,心脏跳动的频率不再如先前般剧烈,手上,脸上,甚至外套上面渐渐起了一层寒霜。 『夜晚的风,冷得彻骨。』 目视着天空的叶苏秦暗暗在内心糟糕地想着,随即动作轻盈地再次爬伏在地面上,拿起那支SVD,摘下上面的弹匣,从中取出最上面的一枚普通弹,他迟疑了片刻,从口袋里拿出一枚头上标注着醒目的赤红色标示的子弹,压了进去。 SVD架了起来,冷冰冰的枪口对着外面,布满寒霜的手掌坚定,缓慢地拉动枪栓,将一枚子弹上膛,透过瞄准具,远处的地方只是一片漆黑,仅有几个火星般的光耀,他将准星对准了其中一个。 做完这一切后,叶苏秦安静地闭上眼睛,小憩了片刻,呼吸逐渐变得缓慢,大脑一片空白,足足十几个呼吸后,那双墨瞳色的眼睛再次睁开,一汪湖水被狰狞取代。 .............. 与此同时,十八号正在凭借过硬的战术动作,在废墟与道路间短途冲刺。 高速急行的十八号忽然毫无征兆地静止下来,他的面前是一条过道,而侧畔,一名端着步枪的猎人正毫无所觉地贴着墙壁走来。 两相交错,十八号猛然撞了上去。 猎人脸上还带着遭遇突发情况的茫然和失措,下一秒,他的脸色黯淡下来,嘴里呼哧呼哧地张着,但是什么声音都没有,在生命的最后阶段,看得出来,他试图发出预警,但是他的喉咙已经被切断,正潺潺地往外流淌着鲜血。 命运交织下的刻痕 第十二章 杀戮都市(上) 十八号上去一把托住他,将他缓缓朝着身后拖去,随手丢弃在一处较为隐蔽的角落里。 不远处有几声喧沸,女人的同伴将她救了回来,此刻正心惊胆战地躲在一处坍塌的房屋大厅中。 她正在用身上撕下来的布条摁在头顶被石块砸开的豁口上,血已经止住。有人在她面前正在大声呵斥她,她小声辩解两句,换来的是一记响亮的耳光。 大厅里横七竖八坐着差不多有四个人,其余几人正在擦拭枪械或者虎视眈眈盯着房屋的豁口,外面的黑暗让他们有一种深深的惧怕。 十八号迟疑了几秒,手微微贴着战术服上的口袋,几枚闪烁的寒芒的金属片裸露了出来。他深吸了一口气,猛然下蹲,然后箭一般射出去。 荒野里挣扎的人,对于危机的敏锐,迅捷得让人吃惊;就在一道黑影窜进房间的刹那,枪声骤然响起,两名枪手以极快的反应速度朝着豁口开火,子弹在墙壁上打出一连窜的火星,下一秒,枪声突兀地停止。 两名枪手捂着喉咙,闷哼着倒下,一枚尖锐窄细的飞镖正插在咽喉上。 十八号的突袭像游蛇一样,几乎贴着地面迅捷地突破进来,两名枪手发现危机的时候,枪口的射击角略微偏高了些,这也在正常人类应对危机的常识,毕竟谁也想不到有人能够以百米冲刺的速度贴着地面像壁虎般游走进来。 而十八号的飞刀,则准确得令人咋舌,在弹雨纷飞中,刹那间的出手,准确投出三枚,一下子将屋内的三名男子格杀当场。 唯一幸存的女人,呆立当场。 几乎下一秒,她反应过来,一把扑过去,在她的面前,有一把粗笨的手枪。 不过比她更快的是一只战术靴,狠狠碾压在她的手掌上。 “啊!!!”女人发出吃痛的尖叫。 鞋钉在她手上碾出一道道口子,鲜血淋漓。 十八号目光冷冽,饶有兴致地看着倒在地上做着最后挣扎的女人。 远处有悉悉索索地脚步声,女人的尖叫惊动了附近的生物,也不知道是流民还是化生。 十八号拎着女人的领口将她提了起来,一把摔在肩膀上,十秒钟后,身影消失。一队手持步枪的雇佣军冲了进去,入目所及,除了倒伏的尸体之外,别无他物。 三分钟后,十八号回到了天台上,将女人像破布麻袋般的丢弃在露天水泥板上,女人吃痛叫了一声,满脸惊恐地爬起来,神情戒备的望着四周围聚过来的几个人。 雷科一把薅住女人的头发,将整张脸对着灯光的方向看了看,大失所望,荒野里的女人根本与漂亮无缘,她们粗犷,结实,耐操,唯独跟美丽搭不上边。 从小生活优渥的雷科哪怕再饥不择食,也远远没到上这种女人的地步,他顿时兴致索然,一把将女人随意地扔在地上。 他耸了耸肩膀,“难道这些爬虫就没有过得去的女人。” 原本他觉得自己已经做好心理准备,降低了预期标准,但是看到那张脸的时候,依然发现自己还是下不了口。 周围的人笑了,“得了吧雷科大少爷,你想在这种地方搞细皮嫩肉的,只能找雅,枯叶蝶或者苏珊。当然,前提是她们愿意的话。” “其他两个人不好说,枯叶蝶肯定愿意,那个骚娘们,只要发出信号,还不撒欢了往雷科大少爷的怀抱里赶。” 丹尼尔丢来了一罐喷漆,“赶紧在大楼墙壁上喷出雷科少爷求偶信号,我想枯叶蝶一定不会错过这个良辰美景的机会。” 周围的人笑得更加肆无忌惮了。 “听说那娘们能够塞下一整罐饮料。哈哈,我们这组学员里,也就雷科能承受。” “据说那娘们饥渴起来,连变异暴熊都上。雷科,你敢吗?小心家伙事烂在她里面,哈哈哈哈哈!!!” “你们这帮王八蛋,我才不上她呢,这个疯娘们。”雷科对着地面啐了一口,唯一一次有些心虚的叫嚷道。 “嘿,雷科,你是不是被她上过,看这表情,应该是被强迫过了,哈哈。” “臭猴子,小心我揍你。”雷科佯怒。 “看来是戳到痛点了,哈哈,你一定被她强过,太棒了,哇哈哈哈......雷科被那娘们搞过,这可是大新闻,哈哈。”有人幸灾乐祸地起哄。 周围成了快乐的海洋,雷科虽然面上假装恼怒,跑去跟瘦猴帕特打闹,但谁都看得出来,他并不在意。唯独那个女人惊慌失措地缩在角落里,这里的一切看似欢徜,反而加深了她内心的惶恐。 “没人开张,那我先上了,我可没雷科少爷那般娇贵。”丹尼尔一把拽过女人,狠狠将她压在桌子上。 丹尼尔鼻端嗅了嗅,有些失望地嘟哝了一句,“臭的。”不过他还是饥不择食地开始单手解开自己腰带。 跟雷科打闹的帕特不干了,叫嚷起来,“该死,这婊子是我发现的,怎么反而轮到你先上。” 丹尼尔才不理他,狠狠一挺腰身。 “妈的,草率了。”帕特用力挥了挥拳头,随即不甘心地一把拽过女人的头发,让她面目惊恐地对着自己,左手不知道什么时候多了一把钳子。 “切,抢先也没用,我一鱼两吃。”说完狞笑着盯着女人的眼睛,“母爬虫,我要把你的牙齿一颗颗拧下来。” 其余几人抱着膀子在一旁看热闹。 女人眼睁睁地看着对方撬开自己口腔,将冰冷的钳子塞进去,女人的眼神中全是恐慌和歇斯底里的惊惧,嘴里不由自主发出喔喔喔的哭喊求饶声,但是因为嘴巴被金属工具钳塞满而发不出任何一个音调,只能单纯地呜呜地鸣叫。 惨叫,挣扎,哄笑,残忍...... 雷科在旁边嬉笑着拍手叫好,忽然心中一股恶寒从尾椎骨直窜上来,浑身寒冷得如坠冰窖,他迟疑地扭过头来,望向三点钟方向的漆黑。 下一秒,丹尼尔的动作微微停顿了片刻,随即半个头盖骨被掀飞,身躯不受控制地朝前倾倒。 骤然遇袭,所有人展现了无愧于特训营的素质,雷科一把拽过废宅专家卧倒在地,同时脚一勾,一把突击步枪飞了起来,宽厚的手掌一把接住,枪口抬起来就朝着可能躲藏狙击手的位置倾泻子弹。 没有枪焰,没有枪声。帕特脸色一片煞白,此刻死得透透的丹尼尔倒在地上,直勾勾的眼睛盯着他,看得人背后寒毛倒竖。 “是五百米开外打来的,该死。”帕特矮着身子,耳朵动了动,他清晰知道自己没有听到枪声,一般步枪的枪声能够传播500到800米的距离,如果套上消音器,则是300到500。 “是一公里外。”十八号纠正着帕特的误差。以他强化过听力的耳朵都没有捕捉到枪声,要知道以他的听力,哪怕做好了消音工作,依然可以捕捉八百米到九百米内的枪声来源,但是这次没有。 一公里外,在黑夜中准确击杀目标,而且还是一枪爆头。这故事听起来,怎么都觉得玄幻得不得了。 “不是雅就是十四号!”雷科咬牙切齿,脑子里快速搜罗过大量信息,他不相信荒野中有这么厉害的狙击手,如果有,显然看不上自己这伙人区区三千的报酬,那么,排除掉猎人和雇佣兵,唯一剩下的可能就是自己的“同伙”了。 雅不可能,她是知道自己身份的,同为高层私生子,犯不着跟自己较劲,而且雅的改装狙击步枪威力巨大,如果是她下的手,丹尼尔半个身子都轰成渣了,不会是这种精确狙杀。 当所有的可能都排除掉,剩下的哪怕再荒诞,也是真相了。 对于这个半路进来的学员,很多人对他的印象非常模糊,他的成绩并不惊艳,也就偏向及格而已,人也冷僻怪诞,不合群,行为更是令人觉得匪夷所思。 昨晚甚至因为鸡毛蒜皮的小事;一个低贱的女工作人员而跟自己一方交恶。 其实昨晚的事,虽然如同吃了一只大头苍蝇般恶心,但是雷科其实并没有往心上去,之前的恐吓和威胁,更多的则是下意识的发泄行为,并不是真的针对行为,虽然也有如果条件允许的话,不介意在这次训练中干掉对方的想法,但毕竟只是想法,并没有针对性的去实施。 因为在雷科眼里,十四号还够不上威胁。 但今天,让所有人大跌眼镜。 也不用雷科自己去找麻烦了,麻烦自己上门了。 “哈利!”雷科低沉地吼了一声,不需要太多赘述,计算机专家哈利已经匍匐过去,打开了一个旅行箱大小的金属盒子,里面躺着一架纺锤体的无人机,科幻般的金属涂层,流光溢彩,充满暴力美学极致的武器平台张牙舞爪,哪怕在漆夜中,也能够感受到撕裂肌肤的恐怖威慑。 两台喷射器发出幽兰色的尾焰,无人机旱地拔葱般笔直攀附而上,在一百多米的高空中悬停,尾部的喷射器依次点亮,巨大的动能让其箭一般的窜了出去,目标正是三点钟方向,子弹射来的地方。 .......... 大厦天台上,叶苏秦收起枪支甩着背上,提起背包就往水泥挡板外跳去,固定在栏杆上的安全绳索不断发出承受重量的吱嘎声,整个身体在越出大厦的刹那,笔直地坠落下去,直直往下掉落了七八米后,安全绳承重,拉得笔直,也将下坠的趋势停滞了下来。 叶苏秦一手攀着外围阳台,一手扣开安全绳索,然后脚步轻灵在空调外机上一跃而过。经年累月遭受风霜腐蚀的外机不经力,轰啦一声断裂,笔直砸落下去,在地面上摔得粉碎,发出阵阵巨响。 好在叶苏秦两只手已经抱住了贴在墙壁上的排水管,他顺着管道往下滑,停在十二楼的一个窗口,溜进了建筑物中。 两分钟后,两枚拽着长长尾焰的导弹尾随而来,轰的一声巨响,在大厦天台上炸出了两团橘红色火球,整幢大厦都在摇晃中瑟瑟发抖。 嗡嗡的无人机在天空轰鸣,单调而迅疾的机炮开始转动,无数的子弹瓢泼般地朝着大厦扫射过去,席卷起大片尘埃,临近天台的一排房间遭到狠狠蹂躏,子弹将水泥墙壁和幕墙毫不留情地撕裂,大片大片的残渣剥离,朝着底部纷纷扬扬的摔落下去,发出一阵阵此起彼伏的重物坠地的声音。 腹腔的电子眼反复来回扫荡,将一片狼藉的室内景象传递回终端。机身则开启热感应模式,开始由上而下扫描整幢大厦。 十二楼一扇窗户内,叶孤秦头朝上倒伏在地上,长长的枪杆裸露了一点在外面,看上去就像半截锈迹斑驳的废弃钢管。 眼睛一眨不眨,墨瞳色的眸子在微不可查的缩小,缩小,在缩小,视野中的无人机开始变得越发清晰起来。 机会只有一次,在这种高出一个时代的战争兵器面前,他只有开一枪的机会。 理论上来说,此刻逃之夭夭才是最好的选择。 但是看到这架无人机后,叶苏秦打算逗留下来看看,看看有没有机会一举端掉。 这种能够在几分钟内达到对手狙击阵地的武器,威胁性太高。 空中的无人机不规则晃动,像是一只轻灵的雨燕,显然正在操作的家伙也是个中好手,知道目前要对付的是一个潜伏起来的狙击手,只有没有任何预判的无规则运动,才能够有效遏止对方打来的黑枪。 绿色的扫描线从电子眼里发出去,由上而下地移动,大厦的内部结构快速建模在显示屏上,忽然有一个微小的红点闪过。 哈利操作的手微微停顿了一下,整个脑袋靠近显示屏,想要看得更加清晰些。 远在一公里外的无人机也微不可查的停顿了一下。 叶苏秦的枪口喷出了火光。 轰的一声,无人驾驶机腹部中弹,厚实的涂装上冒出一缕黑烟,随即无人机跟喝醉酒的酒徒一般,东倒西歪,重重撞在大厦外壁上,各种零部件纷飞,随即起火爆炸。 哈利重重一拳打在电脑屏幕上,恼怒的低吼,“电磁干扰弹,该死的,我怎么没有想到这一层。” 躲在窗户下面的叶苏秦冷静的退弹上膛,底部微不可查的传来几声说话声音,看来这边的激斗吸引了附近的佣兵们,此地不宜久留。 他站起身来,目光冷冽地盯着下面已成残骸的无人机,跟他预想的一样,对方安了个陷阱等待自己暴露,这个无人机的外壳比自己想象的还要坚硬,寻常子弹打上去,并不能造成有效杀伤。幸好自己留了个后手,用了对付电子设备行之有效的特种弹,不然这局的胜负,还很难说。 叶苏秦低矮着身子准备快速撤离现场,背后传来如针扎般的痛感,霎时毛骨悚然,几乎不假思索倒伏下去。 由上而下六十度角的位置,一枚子弹贴着房间里的排气扇钻了进来,灼热的空气呼啸而过,背部能够清晰感受到子弹旋转带动的凌厉风刃,脑门上的头发在快速地干瘪,卷曲,灼烧,化作灰烬。子弹几乎是由上而下贴着背部划过,在发梢中穿过,准确无误地击中在目前的水泥混合土建造的墙壁上。 啪的一声巨响。 墙壁直接被凿开了一个大洞,外面寒风凛凛。 脑门上细密的汗珠控制不住的涌出来,大颗大颗地滴落在地面上,眼神中全是深切贴近死亡的惶恐。 ——雅。 几乎不需要太过复杂的思索就能够锁定始作俑者。毕竟这种大威力的狙击步枪,纵观所有学员,也只有她携带了。 唯一疑惑的是?她为啥要这样做? 难道仅仅只是为了排除一个可有可无的竞争对手? 命运交织下的刻痕 第十三章 杀戮都市(中) 不敢耽搁,虽然此刻满脑子疑惑。叶苏秦快速地在建筑物中穿插,时不时的低伏,侧趟,躲避着各种各样裸露空洞的墙壁,尤其是那些窗户。谁也不知道哪个位置,就会有一枚子弹钻进来。 配发的战术斗篷能够很好地吸收热量,并且阻碍各种探测波段,自己又吃了降低新陈代谢的药丸,此刻在那些高端探测器面前,自己的热源不会比一只仓鼠更大。 但是对方还是一枪中地。 虽然自己对付无人机的那一枪暴露了位置,但不至于自己在墙体内的行动,也被对方一丝不差地察觉了呀?不然无法解释那刁钻的一枪。 叶苏秦脑门子全是问号,脚下却不敢耽搁。 忽然他整个身子一滞,想到了一个可能。 他的目光扫过自己的背包,扫过自己的武器,扫过自己穿戴的衣物,不着痕迹地低伏下身子,逐个逐个脱下来开始检查。他的手指一寸一寸地捏着衣服的布料层上,感受着里面均匀的厚度。 没有!? 他又脱下背包,用匕首在上面切割,将其搅碎成一块块巴掌大小的布片,果不其然,在一个小夹层里,两片厚薄均匀的布片里面夹杂着一个米粒大小的信号发射器。 叶苏秦整张脸顿时阴沉下来。 他脱下自己的战术靴,用力划破底邦,在强化材料制成的鞋垫里面翻找,结果又挖出一枚米粒大小的信号发射器。 原来,在走出营地之前,游戏已经开始了呀。 叶苏秦胸腔剧烈起伏,眼睛一会儿变成赤红,一会儿变得惨白,随即慢慢平淡下去。 他将所有物品归置了下,起身离开。 几分钟后,一队雇佣兵冲进了房间,在里面仔细翻找后,一声欢呼,他们从角落里翻出了一些遗弃的物品,一件崭新的战术外套,一个被扯得稀烂的背包,还有一把精致小巧的冲锋枪。 他们升起了火堆,分发着寻觅到的压缩干粮,塑料瓶装的饮用水和一些功能饮料。那些是叶苏秦留待自己整整半个月的口粮和一周的饮用水,如今全部丢弃了。 一名看上去只有十几岁的小家伙拎起战术外套套在自己身上,看得出来,这件外套还是有些宽大,将他整个人衬托得不伦不类。 不过荒野里的人从不挑剔,他兴高采烈地手舞足蹈起来。 下一秒,威力奇大的子弹直接轰穿了墙壁,夹带着泥灰把他半边胸口轰得稀烂。 染血的外套掉落在地上,从上衣口袋里,崩落出一枚米粒大小的元件,落在地上一闪一闪地发着微弱的光芒。 几百米之外,雅架起高倍望远镜朝着落弹点看去,除了那具血肉模糊的尸体外,还有几个惊慌失措的佣兵。 雅脸上闪过一丝惊慌失措,毫无疑问,这是一个将计就计的陷阱。 顾不得拿起身畔的战术终端,还有架在窗口上的狙击步枪,整个人翻身跳跃开去。 下一秒,呼啸而来的子弹噼里啪啦打在她刚刚所在的区域。 对方的射速很稳,很急,一把半自动打成了连发,连续五发子弹间隔不到二十公分,呈现一个规则的圆形落在刚刚射击之地,将狙击步枪打成了零部件。 翻滚到角落里的雅过了好久才敢起身过去收拾残局,那架费时费力制作的高精度狙击步枪已经报废了,还好,她还有备用的,虽然不及这把枪趁手。那台战术笔记本上的显示屏被洞穿,上面标示着地图的界面闪烁了几下,黯淡下去,随着它一起黯淡还有上面清晰标注十四号的红色光点。 雅整个人头皮发麻,她是唯一一个全程关注叶孤秦狙杀丹尼尔的观众,那恐怖的狙击能力,雅自愧弗如。而恰恰见识了这堪称艺术般精湛的技艺,反而更加坚定了她要除掉叶苏秦的意志。 这人留不得,不光为自己未来考虑,也为目前的生存状态考虑。 其实用作弊的手法来铲除异己,确实令人非常厌恶,但是设身处地地想想,如果不用这种手段,那么自己可能很难逃脱对方的枪口。 但现在的情况来看,结果比糟糕的还要糟糕。 一个懂得隐藏的狙击手随时环伺身畔,这个死亡体验,想必没人愿意体验第二回。 ....... 街道上,叶苏秦将一具死去的猎人尸体拖到废墟后面,将他身上染血的衣服脱下,套在自己身上。 为了躲避那种无孔不入的追踪器,叶苏秦几乎遗弃了身上所有的东西,仅仅拿了一把匕首,一支步枪和一些子弹。 吃力地将明显小了一码的鞋子套在脚上后,他环顾左右,这是一处坍塌了半边的公寓,此刻所在是一处早已面目全非的大厅,后方是断了半截的阶梯,大理石制的精美台阶悬挂在半空中,上面的楼层板开了一个大口子,由下而上可以清晰的看清楚二楼的布置。 四周都是杂乱的器具,砖石和掩埋物。 叶苏秦找了一面唯一完好的墙壁,在墙角根处扒开厚重的建筑材料,将一块块石膏板,碎砖头,破败木头一一在身边摆放整齐,如此挖掘了十多分钟,下面形成了一个小小可够人蜷缩着进去的小小凹坑。 他头上脚下的躺了进去,将一块块石板,砂泥,木块等乱七八糟的杂物轻轻盖在自己身上。 几分钟后,那本就杂乱的墙角根下,多了一处不起眼的废墟堆。 夜晚很快过去,天边第一缕晨曦照拂过来。 雷科一伙颇有些狼狈的将自己摔进一处密不透风的地下室内,在过去的七个小时里,他们不停地在黑夜中移动,挪腾,寻找着看似足够安全的场所。 面对着一个随时可以在一公里外射来精确子弹的棘手对象。所有人的脸色都很糟糕,对于这帮公子哥来说,不停挪腾的运动战虽然能有效遏制对方,也同样让自己疲于奔命,这是一个非常糟糕的开局。 哈利在这一路上,小心且不着痕迹地布置着一些小巧,但足够有效地侦测陷阱。他已经收起了一开始的玩世不恭,全程除了行走和奔跑,眼睛就没有离开过随身携带的终端屏幕上。 可惜,那匹孤狼不知道是躲过了自己精心布下的陷阱还是压根没有尾随过来,除了几个不长眼的猎人触发了警报之外,别无所获。 这就是精明猎人的狡猾之处。 身为猎物他们不敢有哪怕一丝一毫的侥幸心态,依然做着十足的准备。谁也不知道对方会不会在附近等待着他们露出破绽,所以哪怕一丝一毫的松懈都不能流露。对方可以放弃追捕他们,但他们不能放弃已成为猎物的觉悟。 咕咚咕咚,雷科一口气喝完了一瓶水,抹了抹嘴巴意犹未尽。 “少喝点,我们的储备也不多。”有人开口提醒,如是往常,这样的话一般是不会开口,可惜这次转移,他们丢弃了大部分物资,其中包括可观的补给。 每人随行的背囊中的物资,除了必备的医疗器件,弹药武器等之外,留给食物和水的空间并不充裕。 雷科有些难堪地甩了甩脸色,但终究没有发火或者暴走,而是懊恼的对着地面捶了一拳。 “接下来怎么办,总不能无休止地逃下去。” “不是逃,是寻找契机点。”有人纠正着他语言上的错误。 “太阳升起来了,白天视野更加广阔,上面不能去了,只能往下走。”帕特从上衣口袋里拿出一份纸质地图,摊开摆放在众人中央。 “这是城区的地铁线路图,我们在这边,沿着这条地下车库的道路走三百米,这边有个地铁站,我们可以从这边下去。” 帕特在地图上画了一道弯弯曲曲的线。 “两个方案,如果对方跟过来,我们就在这错综复杂的地下线路中跟对方扳扳手腕,地下区域狭小逼仄,我们可以充分发挥人数优势,他的天赋在下面会受到很大的限制。当然了,如果对方不追过来,我们就从这里,沿着214号路线走到头,从这个出站口离开,那边是城市的边缘地带,拐过两个村落后就是一望无际的荒野。我们徒步回去,如果运气足够好,在地上找到一两辆废弃车辆,就更好了。” “可这也太窝囊了,”雷科嘟哝了一句。 “雷科,游戏结束了,OK?”帕特直视着对方说道:“我们的目的是完成这次考核,陪你游戏耍闹只是额外的附加项,如果情况允许,我想大家不会介意在训练营结束的当下,好好放纵一把,但是现在的情况你也看到了,出现了意外因素。” “而且,对于丹尼尔的死,你要负主要责任。”帕特毫不避讳地指出问题点。 雷科整张脸霎那间通红,眼睛瞪得老大,呼哧呼哧喘着粗气,好半晌才渐渐平息下来,但胸口依然在剧烈起伏。 “好了,雷科,”帕特上来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我知道这样很窝囊,但是我不得不说,等回去之后,你有的是时间,也有的是资源好好教训一下这个老是破坏规矩的顽固小子,但是现在你得忍忍,至少在当下这个阶段,得听我的。” “目前的情况很糟糕,你也看到了,十四号有足以威胁到你我性命的能力。暂时的委曲求全是我经过分析后得出的最好结论,正面硬刚,不说伤亡比吧,更重要的是为了一口气,将咱们这么多人置身于危险之下,你觉得划算吗?我们的命很金贵,无论死哪一个,都是对方大获全胜。毕竟,他只是一条从荒野里捡来的野狗。这个道理你懂?” “好了,知道了,知道了,收起你那絮絮叨叨,真像个娘们。”雷科撇了撇嘴,“我虽然任性,但也不是不识好歹的人,就按你的计划来吧。” “大家没意见吧?有需要补充的吗?”帕特环顾四周。 十八号耸了耸肩膀,“我就是陪太子读书的,确保你们安全就是我的职责,能少点幺蛾子我自然举双手赞成,不过上面私下里吩咐过想要留下十四号。如果跟我们真起了冲突,除非死在你们手上,不然我还是会很大程度干预的。” 雷科猛地扭过头来,盯着十八号。 “雷科大少爷,你就算这么瞪我也没用,我不可能为了你们的儿戏,去违背上面的意思吧。尤其这件事,老爷也是点过头的。”十八号摊了摊手。确实在十八号眼里,这里的一切都是游戏罢了,他本身就已经注射过纳米机器,考核获胜不获胜对他来说毫无意义,他不过是被安插过来保护这批“权贵”的。 对于一个服役超过七年,无数次经历过死亡的男人来说,这批小屁孩的举止和荒唐行为,可不就是儿戏嘛。 坐在角落的哈利沉默不语,似在思考些什么,众人们围在一起敲定了后续计划,对于这个死宅是否参与其中也并不在乎,就在絮絮叨叨的讨论声中,哈利猛然抬头,语气急促地说道:“十分钟前,有人触发了我的警报。” “怎么回事....怎么现在才发现......”所有人几乎下意识打开枪械的保险,还没来得及抬高枪口做出警戒行为,远处传来一阵银铃般的笑声。 “抱歉,抱歉,似乎听到一些有趣的事情,没忍住,呵呵呵......”远处水泥墩样式的支撑柱后面转出一道窈窕婀娜的身影,只见对方莲步款款地走了过来。 命运交织下的刻痕 第十四章 杀戮都市(下) 雅匍匐在一处障碍物下面,楼道上传来清晰的脚步声,而且朝着这边越走越近。 她努力地平息着自己的呼吸,胸口在剧烈起伏,但是呼出的气息却格外绵长,甚至离得近些都听不到任何细微的声响。 握住匕首的手不由自主地紧了紧,青色的血管在手臂上若隐若现的起伏,这是在不断积蓄力量的特征。 吧嗒。 随着脚步声的靠近。 右手上的手枪击锤被摁下。 雅默念着双方的距离,猛然双脚用力一蹬,骤然发力让她如一只轻灵的黑猫般蹿了出去。房门口,两道身影正有说有笑地走过来,只见一道黑影从门内窜了出来,几乎没有提供任何反应的时间,其中一人被迎面而来的对方重重撞在墙壁上,甚至来不及发出一声闷哼,就软软地瘫倒下来,胸口上已经插着一把长长的匕首。 另一个人的反应不可谓不快,手中的步枪在这种狭小的空间内根本发挥不出效果,他端着末端直接当烧火棍般横扫过来。 雅屈膝的身子已经站直,根本不去管插在尸体上的匕首,而是很冷静的用手拔挡挥舞过来的长枪,同时毫不犹豫地抬手扣动扳机。 枪口顶着对方的前额搂火,子弹贯穿了他的大脑,佣兵整个身子不受控制的后仰,随即四仰八叉地跌倒在地上,血流如注。 枪声仿佛信号,楼下的脚步声骤然增多。 一队佣兵以迅雷的速度冲上了走廊,此刻一道黑影正好在尽头消逝。一连串的子弹打过去,拐角的墙壁被打得满目疮痍。 佣兵们拔腿就追,行至走廊一半,有一道矫健的身影悄无声息地从天花板上一跃而下,稳稳落在最靠后一名佣兵身后,那人仅仅来得及慌忙转身,一道凌厉的刀光已经斩开他的喉咙,鲜血喷溅。 砰——砰——砰—— 短促的枪声骤响,两伙人在走廊上猛烈交火,虽然佣兵人数较多,但是被突袭之下,措手不及,几乎一个照面就被干掉三个人。 雅打空一个弹匣,手枪空仓挂机,她闪身躲进了旁边的一处卧室,同时不忘丢下一枚手雷。 手雷轰然炸响,但没有什么建树,不过也阻住了佣兵们追击的脚步,仅仅拖延了十几秒后,一伙佣兵小心翼翼冲入卧室,只见四四方方的破败房间内空空如也,只有一根安全绳索被捆绑在一处断裂的支撑柱上。 有人走过去朝窗户下面望了望,一个穿着黑色皮装的女人矫健地在几个楼层间挪腾,很快窜入了其中一个房间里。 佣兵们围过来面面相觑。 雅落地后,差点一个趔趄,她已经逃亡了一个晚上,体力消耗严重,好在接受过训练营的强化训练,虽不至于垮掉,但有限的体力也无法支撑她多久。 为了躲避叶苏秦的追击,雅几乎在不停地转换地方,所有人都知道对付狙击手最好的方式就是运动战拖垮对方,只要不间断地转换战场,同时不忘留下一个个小巧且杀机毕露的精致陷阱,就能够有效遏制对方。 然而,雅知道的东西,叶苏秦也知悉。 这就非常糟糕了。 不停地换地方,首先遇到的麻烦就是会与各式各样的敌人不期而遇。 这是雅一路上遭遇到的第六支赏金部队,其间她已经干掉了起码二十个人,但是后续的追兵依然在源源不断地过来,像闻着腥味的鲨鱼,杀不胜杀。 这就让她几乎没有休整的机会,只能在各个战场反复挪腾,来谋求生存空间。 呼吸开始沉重,脚也如同灌了铅般难以挪动,全身上下每个细胞都在抗议,疲倦感如同潮水般席卷而来,雅狠狠咬了咬嘴唇,用痛楚和强大的意志压下去了剧烈的疲惫感。 楼上的脚步声还在此起彼伏的响起,此地不宜久留。 她转身进了隔间的消防通道。 ......... 雷科一行在错综复杂的地下通道间没命地奔逃。 事件显然已经超出了他们的认知,正在变得更加诡异和错综复杂,更重要的是,原本那颗高傲的心已荡然无存,有的只是惊恐和匪夷所思。 一道身影呼啸飞过,重重撞在月台上早已剥落大片瓷砖的承重墙上,砰的一声,四周尘土飞扬,那人影发出一声痛苦的嘶鸣,整个人软软地从墙壁上滑落下来,双脚触底的刹那,忍不住跪倒在地上。 嘴角已经流淌出一缕鲜血,十八号咬了咬牙,将涌上来的一大口鲜血强行压了下去,这令他的腹腔一阵抽搐般的耸动。 他眼睛死死地盯着前方,黑暗中,有什么飘忽不定的诡异,正慢慢行来。 他知道,那是枯叶蝶。 这个在营地里以浪荡和残忍著称的家伙,十八号对其也有些许印象,知道对方是荒野来的过客,也知道对方手段凌厉,实力强悍,但这个实力,在十八号的认知中,仅仅可以徒手干翻五六个膀大腰圆的大汉这种程度。 或许对方还有丰富的野外生存和作战经验,但也仅仅归纳在人类可行范畴之内,在印象中,确实也没有展现过出格的举动,但是如今...... 该死,她是怪物吗? 十八号不止一次这么想过。 仅仅几个呼吸,体内大部分的伤口已经被纳米机器治疗得七七八八,身上微小的创口也被缝合,血已经止住,他颤颤巍巍地站起来,两只手在裤腿上捆绑的快拔刀套上一掏,两把长匕首已经拔了出来。 十八号的眼睛已经从墨色转化成了绿莹,这是动态夜视能力启动的征兆,浑身上下每一根毛细血管都在疯狂搏动,血液运行速度成倍地增加,无数纳米机器随着血液流动快速到达指定位置,一个个加载的身体作战模块被激活。 力量得到提升,敏捷得到提升,视力得到提升,反应得到提升...... 皮肤外侧被一圈圈细密的灰色涂层取代,排列整齐的纳米机器在肌肤外围组建成了一道浅浅的防护膜,护膜上加载了磁场的共振和频动,不断往外界发射着肉眼看不到的阻力波。 此刻哪怕是一枚5.8毫米口径步枪弹,也无法突破这看似薄薄的一层金属肌肤。它会被无形的力场阻碍,仿佛撞上一堵无形的墙壁,力场会消减它的势能,失去动能的子弹不会比一颗大号弹珠威力更大,而纳米机器组成的薄薄金属肌肤,其韧度和硬度,是钢铁的五倍。 连子弹都不惧,何况一个拳头。 砰! 十八号再次被打飞了出去,一头撞进了地铁车厢内,将原本已腐朽不堪的座椅撞得支零破碎。车厢外壁被砸得塌了进去,人类迄今为止最高的杰作,此刻被某种未知力量蹂躏得不堪一击。 一切的常理似乎都在被打破,十八号的眼中也出现了惊惧和恐慌。 “超凡!!!”作为人类科技结晶的受益者,作为公司顶部那一小撮人物,十八号纵然对人类文明另一大巅峰技术不甚了解,但些许知识大概还是道听途说过一些,很快脑海中零碎信息组合起来,得出了结论。 他几乎是在落地的一刹那就弹跳起来,身子超过人类极限的诡异动作开始挪腾,上半身不动,下半身快速移动。 霎时,一道黑影落在他刚刚的地方,重重的一拳将整个车厢外壁给掀飞了出去。 “咯咯咯.....”外面响起银铃般清脆的笑声,枯叶蝶轻轻一跃跳上了车厢,通过顶部的天窗,望着里面狼狈不堪的十八号,发出了轻笑声。 “枯叶蝶,你想干吗?”十八号没有去看她,而是目不转睛盯着面前凶神恶煞的化生,这头化生拥有着迄今为止不曾见过的澎湃力量和矫健的身形,更重要的是,它竟然会人类的多种搏击术,而非常识中的那种与野兽无异的野性攻击行为。 “一个人没法接受两种改造,接受“兽”这一技术的超凡,根本无法加载Valhalla系统,你的居心何在?像您这样的大人物,怎么有闲情雅致,屈膝当个小小学员?”十八号咬了咬牙,对着猛烈扑上来的化生,挥出了一拳。 两个拳头撞在一起发出了剧烈的音爆声,硕大的拳头上面细密的毛发根根竖起,与之相比,全身金属涂装的人类拳头则显得非常薄弱瘦小,但是对方澎湃的力量似乎一点也不比那个脸盆般硕大无朋的拳头少了分毫。 “你说居心呀!”枯叶蝶好看的眉毛微微皱了皱,随即嘴角上扬,露出一副纯真无邪的模样,但是她那双妖艳的眼睛映衬下,任何纯真都被涂抹上一股浓浓的,化不开的摄人心魄的妖媚模样,显得颇为不伦不类。 “居心当然是莫须有了,只是觉得好玩罢了。”她站了起来,打了个响指。 车厢内的化生发出一股摄人心魄的怒吼。红色的光芒在化生强壮得已然过分的胸腔上不断流淌,所过之处,肌肉开始不规则地堆叠起来,浑身上下似乎有极其庞大的力量在流转,原本带着绿芒的眼睛转而化作浓得化不开的赤红。 这头看上去有七分类似猩猩的庞大化生流淌着涎液,张着血盆大口,如同饿虎扑食般汹涌扑过来。 十八号迎了上去,双刀开始挥舞,精巧的匕首以不可思议的速度在对方粗犷的身躯上斩出错横交错的斩击,如同切在钢板上一样,迸发出大片大片的火星。 对方的拳头快得不像是拥有硕大无朋体格的怪兽,不断以极快的速度与匕首交织缠绵着,每每寻找着对方匕首挥舞间的空档,探过去,沉重的拳头带着凛烈的风压,显而易见,这种拳头就算自己金属肌肤挡得住,自己的内在躯壳也承受不住巨大的冲击力而震碎成一滩糜烂的肉沫。 短短刹那,两人你进我退,搏击了十几个回合,论精巧飘逸,十八号占据了上风,但是论防御力和力量,则化生隐隐博得头筹。 双方看似谁都奈何不得谁。 化生作势一拳轰出,这次十八号竟然没有选择躲开,而是用右臂格挡,金属扭曲的吱嘎声刺破人耳膜,右臂在巨大的力量轰击下,虽然巧妙运用了巧劲卸掉了对方大部分的力道,但整个纤细的手臂依然阻挡不了澎湃而来的伟力,整个手臂以一个极其刁钻的角度开始扭曲,折断,徒留外面一层金属肌肤还连接着小臂和大臂。 十八号咬着牙忍受着剧烈的痛楚,同时右手探出,化拳为掌。 些许的意外打乱了化生的攻势,仅仅刹那的紊乱,被十八号逮住了机会,身法灵巧的他整个人如同炮弹般弹起,右手化掌为刀,无数纳米机器蜂拥般在刹那间神经元的指挥下集中到手掌上,炙热的高温在产生,整个手掌被烧得通红,周围的空气开始扭曲。 化生内心泛起强烈的警觉,然而为时已晚。 由手掌组成的炙热刀芒已近在眼前,噗嗤一声,一股浓郁的灼烤肉香弥漫开来,手掌洞穿了化生的喉咙,高温将四周的一切烧成焦炭,也使得喷涌而出的鲜血在第一时间被蒸发干净,没有涌出来。 化生呆呆地盯着面前,它的眼睛里没有焦距,轰隆一声巨响,硕大的身躯倾倒下去,砸起片片尘埃。 火热的炙芒仅仅维持了三秒,这已经是十八号的极限了,他的身躯仿佛缩水一般骤然小了一圈,肌肤干燥,干瘪,失去光泽,整个人刹那间憔悴了十几岁,连头发也变得枯燥无神,稀稀拉拉地垂在脑门上。 体力,能量透支的十八号再也撑不住,一下子跪在地上,大口喘息着。纳米机器内储备的能量已经消耗殆尽,连同身体被迫高速转换的脂肪也被分解燃烧,饶是如此,依然维持不了巨额的消耗,整个人仿佛燃料电池耗尽的机车,呆呆地伫立在车厢中。 枯叶蝶眼中闪过窃喜的欢愉,她抬手,一股无形的力场展开,瞬间笼罩下去,将十八号整个笼罩其中,一股股拉扯力在他身上反复牵引,这种拉扯力非常细小,是细胞级别的,他肌体内部的纳米机器分子正在被一个接一个剥离,仿佛无数的铁屑尘埃,纷纷扬扬地从皮肤上剥离出去,流荡徘徊在空气之中。 哒哒哒哒...... 两把机枪,一把自动步枪组成了火力网交织开来,打断了枯叶蝶进一步举动。 两架“追踪者”无人机一左一右包抄过来,枯叶蝶眉头深深的蹙着,她讨厌享受胜利果实的时候被打扰,但当下的身躯并不是成熟体,无法承受这种级别炙热的弹雨。 仅仅是刹那间的思考,她便得出了结论,身形快速朝着窄细钢轨的尽头飘去。 弹雨被力场一扫,纷纷失去了准头,像没头苍蝇般四处乱窜,开凿出来的隧道墙壁上,乒乒乓乓的被子弹扫出一个个凹槽。 纳米机器失去了力场的牵引,在神经元的控制下,再次纷纷飒飒的往十八号裸露在外面的肌肤上覆盖而去,随即像一只只小虫子般钻开肌肤爬了进去。 一个人影冲了进来,是帕特,一把架起已然重伤的十八号,跌跌撞撞朝着外面跑去。 雷科和哈利接应过来,一左一右,一边宣泄着子弹,一边掩护他们撤退。 所有人的脸色都不好看,事态的发展显然超出了他们的想象力的极限。 当初枯叶蝶杀过来的时候,众人只是神情凝重又觉得有些荒唐,毕竟初始印象里还仅仅只是当做一名普通学员来对待。但是当对方展现出那种极端非人类的战斗力的时候,众人才反应过来,随即是极端的恐怖。 十八号选择断后,相比较起来,其余三人在这种级别的战斗中,根本帮不上什么忙,徒劳送死罢了。 但事态的发展还是超出了十八号最好的估计,自己拼劲全力,也仅仅干掉了一只对方操控下的化生罢了。在整个都市里,繁衍生息的化生不计其数,这种模式的战力损失,对方分分钟钟就能补充完毕,当下一次,对方卷土重来的时候,拿什么抵抗!? “走小道,走小道.....”虽然意识已经渐渐模糊,但依然清晰感受到同伴们的救援,时机把握得刚刚好,没有那肉盾金刚,枯叶蝶也不敢只身犯险,她的肉体虽然经过强化,但是显然还是无法抵抗金属洪流的直面扫射。 三人下意识地应了一声,扭头进入了甬道内的分支岔道。 见识过对方恐怖的战斗力后,所有人都明了,自身完全跟对方不在一个级别,如今阵营内最强的战力受伤严重,就算用医疗组件进行治疗,也无法恢复到巅峰状态。 此刻对于他们来说,过于宽敞的大路会让对方飘忽不定的身法提供强有力的机动性和空间性,而狭小的空间则可以充分发挥他们火力上的密集优势,虽然不知道这样的优势还能维持多久。 遥远的甬道尽头传来两声爆炸声,所有成员的脸色俱是一暗,手上唯一能动用的两架“追踪者”无人机被对方用了一个巧妙的小陷阱给击落了。 当下众人不敢耽搁,帕特和哈利扛着十八号一路急行,雷科端着重机枪尾随在后。 ........ 枯叶蝶舒展着身躯,摇曳起舞,大量的信息素随着汗液被排泄出来,甬道内徐徐的微风吹拂而过,将这些弥漫开来的信息素吹拂到一个个无人踏至的隐蔽空间。 一两声的尖锐嘶吼传来,渐渐地,这样的非人叫唤的频率越发的频繁起来,那些蛰伏在地下空间的化生们在信息素的催化下,一个接一个徘徊过来,不一会儿,枯叶蝶身畔就蹲坐着数十只形状各异的化生。 『躲猫猫!?』 枯叶蝶窃笑了几声,她是不可能让这几个小家伙活着回去的,不然,岂不是又要被格里芬老大臭骂了。毕竟自己玩得有些过火了,展露了真容的自己,如果放纵这些人回去,那么接下来的计划自然是无法实行下去的,虽然枯叶蝶觉得比起自己发现的猎物来说,这次任务显得可有可无,但是如果能够顺手同时完成,就再好不过。 好在,为了考核的公平性,学员们没有配发通讯设备。 枯叶蝶随手捡起一把对方遗落的匕首,一头类似于鼹鼠,但体型比野猪还大的化生凑了上来,它那分叉的鼻子不断围着匕首嗅着气味,随即发出吱吱的兴奋欢叫,四个爪子不断刨着地面,像一头猎犬般窜了出去,目标直指一处隐蔽的岔口。 仿佛受到了牵引,无数的化生开始尾随着鼹鼠化生而去,它们兴奋地发出嘶吼,眼神通红嗜血。 枯叶蝶正要动身,忽然眉头一皱,随即舒展开来,她抬头凝视着隧道顶部,似有所觉。 『小家伙睡醒了吗?』 她望着面前的岔口,沉吟片刻,随即做出选择,数十只化生应该能够轻易将几只逃窜的下水道老鼠一一啃噬干净吧,相比较来说,还是上面的那位比较有趣,姑且先上去瞅瞅。 命运交织下的刻痕 第十五章 玩物(上) 土堆动了动。 一块碎石滚落下来,摔到地上发出一声轻微的响动,一头正在侧畔啃食猎人尸体的化生猛然受到惊吓,往一侧挪腾跳开,低伏身子,喉咙里发出低沉的威胁声。 几分钟后,一只手伸了出来,由左往右地将一些杂件,砖块,碎屑剥开,露出一个能够容纳一人通过的窟窿。 随后双手用力一撑,身子就爬出了废墟堆。 此时叶苏秦有些灰头土脸的邋遢,整个人没有一块是干净的地方,好看的眼睛扭转过来,正好对上化生的凶残眼眸,一人一兽,就这么安静的对视着。 几秒钟后,叶苏秦挪开了视线,低伏下身子,从翻松的废墟堆里拔出一把步枪。 全程化生都没有要攻击的意思,只是不断围着猎人尸体打转,同时喉咙发出低沉的嘶鸣,这行为看上去不是遇到猎物的见猎心喜,反而颇有种防备同类夺食的恐吓意味。 要知道,化生与人类乃是天敌,但此刻的“温馨”场景,又有些与实际不合。 叶苏秦似乎对这种状况司空见惯。确实,刚来这边的时候,他就发现了这个诡异的现状,在他因饥饿而昏迷的那段时间里,无数次有化生从身边路过,但没有一只流露出贪食的本性,而是仅仅当做同类的低鸣几声,或者过来拱他几下,甚至有怀孕的母兽,为他衔来血淋淋的肉块,这种情况一直持续到遇上瘸子彼得为止。 叶苏秦知道自己似乎跟单纯的人类有些许不同。 尤其从现代社会莫名来到这鲜血淋漓的可怖世界之后,他并没有太多的不适感,虽然跟欢喜搭不上界,但似乎也并不讨厌。 身上似乎天生就带着某种基因似的,对于常人难以忍受的事物,也并非万般抗拒的不能接受。 『但——如果能回去的话。』 叶苏秦仰望着天空,夜色已然暗淡。他裹紧了披风,从容地从化生身畔走过。 整个白昼,作为两拨人心心念念的叶苏秦并没有选择追击任何一方,而是好整以暇地找了个“洞穴”沉眠。 他并非不知道放纵对手会给自己带来的危害。 只是白天的话,他似乎也没有必胜的把握,与其如此,不如坦荡荡地安睡,补充昨晚一晚上的行动而流失的精力,此刻他精神抖擞,状态俱佳。 黑夜,在这个时代是大多数人的禁区,因为有着数不胜数的各类危机和害兽。 但对叶苏秦来说,则是天堂。 他很清楚自己的长处和弱项。 也很清楚自己带给对手的精神压力,毕竟有时候,内心假想出来的敌人,远比真实的敌人更加可怕。 荒野中走来的人,很清楚耐心的重要性,尤其他这样的狙击手。当然,耐心并不能主导胜利,智慧才是。 ....... 枯叶蝶孤零零的坐在三十楼的窗户边,冷漠地看着下方街道中小心翼翼行进着的叶苏秦。 整个过程中所有的一切,一丝不差的映入了枯叶蝶的眼眸里,嘴角不易察觉的上扬,这次似乎真的中了大奖。 那与化生的谜之亲和力。 如果这样还不能够说明问题,那么自己的知识储备和观察力也太差劲了吧。 『不过真的好脆弱哦,初生的兽。』 枯叶蝶舔了舔鲜艳的嘴唇,露出两颗锐利的獠牙。她的怀中躺着一名女学员,脸色发白,嘴唇哆嗦,浑身微微发抖,但似乎中了某种神经毒素,令她动弹不得,只能徒劳地发出呜呜呜的抽泣。 脚边丢弃着一把加装了诸多组件的步枪,此刻仿佛被巨力扭过的麻花一般,各种模块早已破碎纷飞,枪身也被扭曲,成了一堆废铁。 窗户上有过压过的痕迹,显然在几分钟前,这支支零破碎的步枪曾架在窗户上,遥遥地指着下面一无所觉的目标。 『真的好脆弱哦,似乎什么点滴的危害,都能顷刻间将你搅碎。』 枯叶蝶把玩着女学员,眼睛一眨不眨地凝视着下面,随即她想到了什么有趣的事,笑了起来,“——不过没事,姐姐会关怀备至地呵护你的,会将外在的一切威胁先行磨灭干净。虽然,有些可惜,为了你,姐姐放弃了好多好多原本很有趣的计划呢。” “不过没关系,不需要抱歉,不需要认错,不需要妥协。” “因为其它的一切,一切,在你面前都黯然失色,你才是最闪亮的明珠,是我流着涎液,惦着脸想要吞下肚子的玩偶。” “——来吧,来吧,展示给姐姐看吧,起舞吧,翩飞吧,露出狰狞吧,将你的一切,一切展示给姐姐看看,让我看看那埋藏在你身体里,埋藏在你心脏里,埋藏在你基因里的代码。” “——来吧,来吧,展示给姐姐看看,你到底是兽还是蕃,是同类,亦或者死敌!” 无可遏制的兴奋在身躯里肆意涌动,整个人都沸腾了,沸腾了,那股即将冲破欲望枷锁的兽欲在心底嘶吼,在爆炸,在升华。 啊!那是多么美妙的滋味。 沸腾的欲望令枯叶蝶控制不住的颤抖,一股令人心颤的快感在攀附而上,整个人沉浸在一股不能言说的兴奋中,她的手开始不安分地游走,怀中女学员的衣衫无声滑落,露出洁白细腻的肌肤。她的手指白皙尖锐,指甲在不可遏制地滋长,轻轻滑过肌肤留下一道道触目惊心,血肉淋漓的痕迹。 女学员眼中已全是歇斯底里到极致的恐怖。 能够看出来她想挣扎着,她想逃离着,她绝望着,然而一切的一切毫无意义,因为她无法动弹。 枯叶蝶原本人类的瞳孔被野兽的竖瞳取代,赤黄相间中裸露着一丝病态和癫狂。 “——放轻松,苏珊,很快的,很快的,我会很温柔的。”猩红的舌头不断舔舐着干燥的嘴唇,“很快的,很快的,我会将你吃得一滴不剩。” “啊——这是多么诱人脸蛋,白皙细腻,满满的胶原蛋白的弹性,好想要,好想要。你会给我的吧,苏珊,我们可是十分要好的朋友哦,啊哈哈哈......” 枯叶蝶轻抚着自己脸上那贯穿整个面颊的刀疤,眼里裸露出一丝恼恨,随即被面前肤若凝脂,吹弹可破的面颊吸引,她几次扬了扬爪子,寒光闪闪的锐利在月光下折射着星芒。 但她下不了手,多么美貌的肌肤呀,好想要,好想要! 她太怕自己的爪子一个把握不好,破坏了如此美妙的景致。 猩红的舌头反复舔舐着面庞,留下大滩大滩滑腻腻的涎液。 枯叶蝶的面目渐渐狰狞,映射在女孩瞳孔中的倒影越加清晰,而恐惧也越加浓厚,她的舌头末端毫无征兆的分裂开来,催生出无数肉须,那每一根肉须似乎带着自主意识,不断挑选着下手的契机,很快,一根肉须刺了下去,女孩明显动弹了一下,脸上露出极端痛苦的表情,整张脸都在扭曲。 肉须贴着她的脸爬来爬去,不断寻找着可口的位置,尖锐的末端刺破肌肤,从白皙的表皮上面能够清晰看到一根根触须在里面不断翻动,就像一条条蠕动的蛆虫。 原本漂亮的脸蛋正在以一种急速的模式在衰老,不断的有携带着营养成分的血肉组织被肉须吸食着,运输中,一张一弛间被运送到猩红的舌头上,然后顺着舌头上凸起的经脉朝着体内运送。 整个进食过程维持了大约不到三分钟。 女孩整张脸已经血肉模糊,干瘪不堪。枯叶蝶满意的收起舌头,心满意足的打了个饱嗝,呼出一口带着浓烈血腥味道的气息。 脸上的刀疤正在以一种匪夷所思的速度愈合,整张原本粗糙的脸也渐渐变得圆润起来,很快,一张光洁无暇,吹弹可破的脸蛋出现在枯叶蝶身上。 她满意地对着镜子照看了几下,随即收起。再次探头朝着外面看去。 咦!? 人呢?怎么不见了? 她用力嗅了嗅空气,脸色瞬间变得极度难看。 气味没有了!? 怎么可能? 几乎是下意识的,一股心悸恶寒浸染上心头,那是意识传来极度危险的征兆。 没有一丝多余的犹豫,整个人兜头朝着窗户外面摔下去。 砰的一声。 子弹打在窗户壁上碎屑横飞。 一道黑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窜了进来,正是叶苏秦,他一边打量着房间,一边脚步不停,窜到窗户边上,探身朝着外面看去,同时手上拉动枪栓,将一颗子弹推上膛。 抬枪,射击,没有丝毫犹豫。 外面黑影沿着墙壁上攀爬,上蹿下跳,并且做出不符合人体工程学的各种怪异动作,它的速度极快,如同游走的壁虎,时而在阳台外壁跳跃,时而在光洁的墙壁上挪腾。 但,无论对方怎么选择躲避或者怎么做出高难度不规则运动,身后那颗子弹仿佛长着眼睛,每每挪腾到一个点的时候,那子弹便尾随而来。 叶苏秦的眉头越皱越紧。 以他的目力,不难看出,既定轨道上的子弹总是在靠近对方的时候产生些微的偏差,从而与目标错失交臂。 弹匣内的四颗子弹已经打光,而人影也渐渐要消失在视野尽头。 退下弹匣,又换上了一个新的,再次拉动枪栓。 砰! 面颊上能够感受到火药燃烧后的灼热气息。 黑影下意识发动力场,但明显好像扑了个空,子弹轨迹竟然是偏离的。它下意识愣了一愣,身后枪声再次清晰的传来。 子弹打在裸露的钢管上,弹头快速变形碎裂,但同时不规则飞散的弹片也形成了跳弹。 第一发子弹的碎片和第二发尾随而至的子弹竟然同一时刻,一前一后,以夹击的形式到达自己面前。 黑影的脸色已经不能用难看这个字样来形容了。 啊的一声惨叫! 力场偏移了尾随而至的第二发子弹,但怎么也挡不住不规则运动过来的弹片,移动中的黑影身形一滞,身上迸裂出几朵血花,惨叫着跌落下来,重重摔在地上,发出一声轰鸣。 叶苏秦再次拉动枪栓,但是底下的身影已然消失无踪。 他撇了撇嘴,对方运气真是好到爆炸,落下去的位置下面五米处竟然有一个露天阳台,这救了对方一命,虽然按照这个状况,如果是寻常人类,那么此刻应该摔断全身的骨头,但是这种级别的伤对于黑影来说,完全不至于那么严重,但也绝不好受。 露台上已经没了对方的身影,但是哪怕隔着那么远,还是能够清晰看到一滩血渍,看来受伤不轻。 叶苏秦没有追击下去的想法,室内环境错综复杂,面对一个未知的对手,他没有必胜的把握,尤其对方的身形看似人类,但是诡异的运动轨迹则与人类完全迥异。 『看来是某种高等化生。』 叶苏秦凝视着倒卧在一侧的女学员,心里默默想着。 地板上仰躺着的女人面目全非,身上被爪子抓得血肉模糊,但叶苏秦还是一眼就认了出来,那是一个叫做苏珊的女学员,长得非常漂亮,像个瓷娃娃,跟雅的俊俏和枯叶蝶的张扬不同,她看上去很文静,虽然在训练过程中,体能完全不输男性,并且十分刻苦,但是寻常时候,依然安安静静,像个待字闺中的淑女。 此刻她的双眼睁得大大的,无神地望着天花板,瞳孔因为死前的极度痛苦而睁得大大的。 饶是见惯了血腥,叶苏秦还是下意识地避开了视线。 女人身上黑色的复合材料战斗服被完全解开,紧身内衣也被随意丢弃在一旁,将上身完全露出来。她的皮肤十分光滑亮泽,虽然上面布满了道道疤痕,这是训练留下的痕迹,但完全没有破坏整个形体的美感,反而增添了一丝野性的韵味。 叶苏秦的眼里看不到丝毫猥亵的意味,他匆匆搜检着她身上所有携带的装备,然后拿了几样自己合用的东西。 小巧的战术背包不错,里面还有一周份额的补给,叶苏秦毫不犹豫地撕开包装,将块状的饼干塞入嘴中,细细咀嚼。 咦,这是什么? 他从背包里翻出两块圆形金属块掂了掂重量,随意翻看了一下,即刻确定了这玩意的用途。 是两颗高爆反步兵智能雷。 好东西。 他随手将其塞入战术背心的便携口袋内。 做完这一切,叶苏秦起身离开,他不敢在一个地方耽搁太久,无论刚才那个怪物找上门来还是其他听到枪声的佣兵寻觅过来,都是一番麻烦的事。 ——等等.... 刚抬脚走了几步,似乎发现了什么痕迹,再次折返回来,低伏下身子,捧起女学员的头颅反复查看,窗户外面的月色正好,洒落下来,他端正了下角度,将血肉模糊的面颊对准了月光。 他眉头深深蹙了起来。 借着月光,能够清晰看到女学员死前怒睁的瞳孔,上面似乎映射着某种图像,那是死前的最后一幕影像被深深刻印在视网膜上。 『麻烦了!!!』 命运交织下的刻痕 第十六章 玩物(中) 雷科右手扶在自动步枪上,侧着身子谨慎地打量着门外的世界,门外的世界一片漆黑,间或夹杂着几声嗥叫。 隧道内很黑很暗,基本目不能视物,只能感受到一丝不安的氛围在蔓延,时而,也会有几声突兀的声响,那是什么物体在铁轨上快速移动产生的动静。 血腥气息在蔓延,是那种格外刺鼻难闻的味道。与人类不同,化生的血,具有极强的挥发性和刺激性。 此时维修小屋与轨道间不足五十米的间距上,横七竖八躺着十几具化生的尸体,偶尔还有几处尚未燃烧干净的火苗,那是爆炸的枪榴弹引发的。 所有人的脸色都很难看,他们已经出不去了,外面起码有上百头化生正蛰伏在黑暗中,等待着一场饕餮盛宴。 好在,寻找的这处“安全屋”暂时还能够提供些许的保障。 帕特给十八号做了简易包扎和治疗,注射了能量剂之后,十八号萎缩的身躯渐渐在康复过来,处于宕机状态的纳米机器搭载的治疗模块开始吸收注射进来的养分,然后依次分散开来,在身体内不断扩散游走,处理一处处暗伤。 右臂已经完全粉碎性骨折,肌肉更是因为扭力拉伤损害严重,血管断裂,整只手因为充血而大了一圈。这种严重的伤势,治疗模块也束手无策,只能够先行进行简单固定,排除瘀血和进行内出血治疗,但也仅仅只能让伤势不再恶化而不是彻底痊愈,这种伤情,只能够在总部医院进行更加庞大而复杂的手术治疗。 十八号躺在杂货架子放倒做成的床上,他已经深度昏迷,此刻已然指望不上。 轰..... 屋顶再次不安分的震动起来,灰尘纷纷扬扬地洒落下来,下面两个人神情立马戒备,持枪盯着天花板,好在没有裂纹出现。 悉悉索索的脚步声中,可以感受到上面聚集了不下五只化生,正在费尽心思地想要掀开房顶。 食物和水不多了,但尚能维持几天,唯一忧虑的是弹药已经不足一个基数了,他们甚至可能熬不到白天的降临,虽然在这个地下空间内,白天跟夜晚没有什么区别。 “谁来都好,快想想办法,凭我们根本出不去。”雷科回头说话,但下一秒脸色猛然一暗,身子下意识朝后仰了仰,同时向门外空处打了一个长点射。 一道黑影沿着房屋外壁潜伏过来,在对方回头说话露出破绽的刹那,如电般在空中掠起,血盆大口中是一根末端锐利的节肢类器官,电射般激出,仅仅差了二十公分就可以深深嵌进雷科那柔软的脖子。 然而五发炽热的子弹将它的整个身子完全掀飞! 这是头足有三十公斤重的节肢爬虫类化生,它被子弹的冲击力带得飞出去数米远,落地打了几个滚后,几乎所有内脏都已脱落的它竟然还能挣扎着站起来,摇晃着向维修屋的方向发出威慑的低哮,随即紧随而来的几发子弹将它打得脑浆迸裂。 扑通!雷科重重地仰摔在地上,大口喘息着,脸色煞白,贴身的内衣被冷汗濡湿,风一吹,冷得异常。 帕特走过来将他搀扶起来,同时持枪对着门外警戒。 “哈利,我们还有多少炸药?”帕特询问道。 “C4还有五千克,微型导弹两枚,手雷十颗,智能反步兵雷五颗,但我不建议在如此封闭狭小的空间内使用,因为爆炸的冲击波首先会把我们震死。” “好的,那么请问我们还有什么手段能够干死外面那群狗娘养的?”帕特咆哮起来,“起码,用炸弹,我们还有一线希望,不然只能等死不是吗?” “我不同意,该死的,你跟雷科都强化过肉体,我没有,一旦爆炸,我必死无疑。”哈利手抖得厉害,死死护住背包,眼神凶戾。 咔嚓,帕特挪动了枪口。 雷科眼疾手快,急忙拽开,一溜烟的火舌打在墙壁上,碎屑横飞。 “你疯了?”雷科一把将帕特推倒在地,“都这个时候了,能不能别闹内讧。” 帕特眼神凶恶地盯着哈利,“我没疯,疯的是哈利,现在哪怕活一个回去也好。至少把这边的情况汇报给总部,不然大家都白死了。” “还没到最后时刻,总有办法的,”雷科颓丧地坐倒在地,喘着粗气。 门外能够看到越来越多的黑影在来回逡巡着,它们不断靠近,不断靠近,反复在试探着他们的底线。 咔嚓,哈利拿起手枪,磕开击锤,遥遥对着他们两个。 雷科急忙站起来挡在他面前。 “谁也别想要这批炸弹,谁也别想,我活不了,大家都别想活。”哈利唾沫纷飞,整个人神经质地摇晃着,不断重复着这句话。 “把枪放下,哈利,没有人会死,相信我,没有人。”雷科试图去夺取对方手枪,但哈利整个人往后挪了挪,让他的企图落空。 “你们能不能冷静点,总会有办法的,总会有。”雷科快炸裂了,他虚按着手掌,示意双方都冷静下来。 三个人面面相觑,一个个神情紧张着喘着粗气,剑拔弩张,仿佛随时一点火星就会炸裂。 “也不是没有办法,只是太渺茫了,”哈利歪着脑袋想了想,忽然语出惊人的说道。 “什么?”雷科跳了起来。 “我看到雅在十四号的背包里安装信号发射器,”哈利沉思了片刻,抬起头来说,“这个信号发射器的编程不难,我可以用单兵终端制作拟似信号,但也只能让广域范围内的学员们收到我们在这里的定位信号,没法把我们遇到的困境说出去。” “太搞笑了,有什么用?你指望那群自私自利的学员回来拯救我们?”帕特凄惨一笑,摇了摇头,显然觉得这个方案行不通。 “至少雅会,毕竟我们好歹都是公司里的人。”哈利不放弃希望的说道。 “她一个人干不掉上百头化生,”帕特撇了撇嘴,“况且会不会来救我们还两说。” “够了,”雷科怒吼了一声,“死马当活马医吧,目前的情况,我们还能够再坚持十七个小时,如果等到了时间还是没有人过来搭救我们,那么执行一开始的决定吧。” ........ 趁着夜色,叶苏秦匆匆离开了大楼,阴影中有什么浮现了出来。 枯叶蝶四脚着地从房间阴影里爬了出来,被跳弹打出来的创口已经不在流血,伤口四周的肌肤在缓缓浮动,以细不可查的速度在缓慢愈合,体内的子弹碎片被肌肉逼迫了出来,叮当一声落在地上,发出突兀的声响。 她回到中弹的那个阳台,匍匐下去,面前是之前落地时遗留下的一汪小小的血潭,她如一头野兽,一下一下的舔食着自己的鲜血,直到血潭干涸为止。 随即,她掏出一枚子弹,指甲一弹,弹头激飞出去,她将内部的火药轻轻洒落在一处处血渍上,然后点燃,幽蓝的光焰下,所有一切的痕迹都被烧成焦炭。 做完这一切,她抬头,视野的尽头,那个小巧的人儿正在尽头翻越障碍,然后拐进一处岔路口。 “——小小的幼兽啊,你可弄疼姐姐了,呵呵呵,”枯叶蝶凝望着他的离去,眼神中有着浓浓的恶趣味,还有一丝怨毒。 .......... 疲惫,极度的疲惫。 雅撞开洗手间的门,跌跌撞撞冲了进去,进去的时候同时不忘将门轻轻磕上,在后面安放了一枚定向雷。 大口喘息,她依靠着隔间的门板缓缓瘫坐了下来,双手掩面。无声的疲惫感席卷而来,她已经连续一天一夜没有合眼了,身上的装备也丢了七七八八,加上不间断的作战,各种手雷,子弹的消耗非常大,食物和水也不多了。 外面,各种零碎的枪声稀稀落落,相比较前一晚的热闹喧嚣,此刻冷清得仿佛这才是夜晚该有的样子。 十二位学员,此刻也不知道还有几位幸存。 如果没有叶苏秦的话! 她咬了咬牙,有些懊恨,如果没有他,自己多半不会这般狼狈。 走廊里传来一些脚步声,她屏住呼吸,有什么轻轻打开的洗手间的门,但是幅度不是很大,没有触发门背后定向雷,一只毛茸茸的爪子伸了进来,其次是一个黑黝黝的鼻子,小心地嗅了嗅空气,随即扭头就走,那是一只家猫大小的化生,正在夜色下寻觅着食物。 神色紧张的雅望着对方的离去,松了一口气。 与此同时,隔着两条街,叶苏秦步伐轻盈地在废墟中与一队巡逻佣兵错身而过,那边高谈阔论着,丝毫没有注意到跟他们一墙之隔的某位独行者。 他的每个落点都很轻盈,行走仿若舞蹈般,脚步快捷轻盈,且毫无声息,就这么在乱石丛生间游走,双方错身而过距离二十余步的时候,叶苏秦停了下来,靠在断壁上拉动枪栓。 几乎在子弹上膛的刹那,他闪身出去,对着对面扣动扳机。 拉动枪栓,扣动扳机,动作流畅到仿佛艺术一般,但是速度极快,一把半自动步枪被打成了连发。 第一下拉动枪栓的时候,巡逻小队已有所觉,但实在是太快了,仅仅两秒钟,就把三枚子弹送了出去,巡逻小队三人仅仅转了个身,身上就迸发出血花,踉跄倒地。 叶苏秦脸色平静如常,将步枪背到背后,矮着身子凑过去,简单搜索了一下,本想拾取一些弹药后就离开,但是却发现一名佣兵腰带上别着一把精致的女式手枪,看做工跟精细程度,以及保养水平,显然不是这些大老粗们该拥有的。 叶苏秦好看的眉毛挑了挑,将手枪收起来,随即隐没在黑夜中。 他行走的速度忽快忽慢,眼前的障碍物似乎不能让他的节奏变动稍许,耳畔传来几声远处的呼喝声,似乎那些佣兵的同伴们发现了尸体,正在四散开来寻找敌人的踪迹。 行进中的他忽然横移了一步,整个人仿佛跳着芭蕾舞般以脚踝为基准,旋转了半周,一头毛躁的熊类化生窜了出来,差之毫厘地跟他错肩而过。 熊化生落地后咆哮了一声,发现来人之后,有些悻悻,扭头走了。 叶苏秦仿若雕像般伫立在边上,冷漠地望着熊化生的离去,一只黑影蹦蹦跳跳从乱石堆中窜出来,尾随着熊化生的背影离去。 叶苏秦突然闪电般出手,一把擒住那黑影,稍稍用力在它后颈上一捏,原本正打算发出高频预警尖叫的小兽仿佛受到了某种惊吓,呆若木鸡。 黑影是一只猫儿大小的,表面光滑无毛,只有一层褶皱表皮的小兽,长得有些像跳鼠,乌黑的眼睛足有乒乓球那么大,鼻子尖尖的,上面有一个小小黑豆大小的鼻腔。 这是一种弱小的,需要依附于强大“猛兽”的食腐类低等化生。 它们行动迅捷,无孔不入,一旦发现猎物,就会发出尖锐得超出人耳能够听到的高频率信号传达给那些强大“猛兽”。听到信号的“猛兽”就会过来捕杀猎物,而它们就靠着对方吃剩下的残羹冷炙维生。 叶苏秦有些顽皮的摸了摸小兽的脑袋,对方亲昵的吐了吐舌头舔舐他的手掌,手掌上传来酥酥麻麻的微弱疼痛感,这是因为小兽的舌头上带着倒刺。 叶苏秦对于荒野中化生的了解程度,某种程度上超过了同期的学员们,甚至一度超过了那些在荒野中以此为生的老练猎人们。 在初来这个世界的头几个月里,他几乎完全依赖着它们相伴为生。 化生们并不会伤害他,但他在极度饥饿下,有时确实需要捕杀这种低等化生,吞吃它们的肉块维生。 这个世界上的人,哪怕再饥饿,也没有吃化生肉的习惯,不光是这些肉粗粝不堪,也不仅仅是化生的毛发,肌肉内蕴含着数十种足以致死的细菌、病毒。主要是化生的肉质,在基因层面上就带着“虚”的属性,能够侵蚀人类正常的组织细胞,轻则发疯发狂,重则被感染成新的化生。 然而,这些症状,似乎并没有发生在叶苏秦的身上。 叶苏秦已经越来越能够接受自己是怪胎的事实,不光是这些方面,他的适应能力更是可怕得过分,迄今为止在病毒蔓延的当下没有受到任何侵染,哪怕饮用野外那些明显蕴含着各种致命病毒的脏水也不会有事。赤身裸体在零度以下的环境里,虽然依然能够感受到麻木般的寒冷感觉,但不会被冻坏,也不会生病,仅仅只是感官上的冷,对于实际不会产生伤害。对于高温的耐性也很强,而且皮肤会在受创后,以以往更快的速度愈合。 他的听觉敏锐,视觉也比常人要看得更远,对危机的预感或者说直觉,也要比来这个世界之前更加锐利。 仿佛整个身躯都是为了在这个糟糕的世界里活下去而打造的一般。 命运交织下的刻痕 第十七章 玩物(下) 他掏出那把小巧精致的女式手枪,轻轻放在跳鼠化生的鼻翼下,只见小兽两只硕大的眼睛盯着他,缓缓凑了上去,用力嗅了嗅,随即挣脱叶苏秦的束缚,落地之后几个蹦跳,快速迅捷地朝着某个方位跑去。 叶苏秦一路尾随,在一处被炮火炸得面目全非的建筑物面前停下了脚步。 那小兽发出尖锐的叫声,一头扎了进去。 这是一处空旷地带,外面有宽阔的广场,看样式,似乎是旧时代里的商场区,附近散落着或烧毁,或坍塌的店面房和低矮建筑,两座占地面积十分巨大的建筑物横陈在当中,隐隐约约还能够看到连接两座大楼的悬桥和甬道。 小兽钻入的是左边那幢建筑,叶苏秦沉吟了下,扭头进了右边那幢建筑。 他速度很快,一步三个阶梯,整个人仿佛腾空了起来,矫健地从一楼消防通道笔直窜上了顶楼。在天台上,寻了个隐秘的位置缓缓趴下,将背囊和步枪放置一边,拿出随身携带的战术电脑。这台电脑是苏珊的,好在破译简单的开机密码不在话下,毕竟在训练营的时候专门培训过。 界面上是一片区域地图,此刻代表小兽的红色斑点正在对面建筑二楼的位置反复徘徊,似乎寻到了什么气息,对方的速度猛然开始加快,朝着五楼的方向快速行进。 安装在小兽身上的信号器不断发射着位置的变化,叶苏秦将电脑平放在一旁,一边盯着图标的变动,一边快速从背包里抽出一盒子弹开始装填。 原先几个备用弹匣里的子弹被剃了出来,随后被摁进去一枚枚钢芯穿甲弹,弄好之后,轻轻放在随手便于拿取的位置。 突然,红色的光标在一处狭小的房间门口停了下来。 叶苏秦将一枚子弹推上膛,翻身卧倒,长长的枪管对准着目标。 ........ 迷迷糊糊之中,雅似乎听到了些许动静,那个动静不大,似乎是有什么小动物在抓挠卫生间的大门。 她实在是太累了,几乎坐倒在地上的那一刻就控制不住的昏睡了过去。 但饶是如此,也没有放松警惕,整个人处于半睡半醒间。 眼睛眯开一道缝,看到一只大眼睛的小动物正在门外徘徊,智能感应雷不会将这样的目标设定为触发条件,所以它有些肆无忌惮地在附近徘徊。 这种无害的小化生,并不能引起雅的关注,她正打算无视对方,继续小憩,忽然眼睛猛然睁大,她洞察到那小兽背上似乎有某个正在闪烁信号灯的元器件。 哒...... 很轻微的一声枪响,听得出来对方距离似乎在百米之外,而且还安装压低声音的消声器,所以枪声显得有些沉闷变形。 一枚子弹以刁钻的角度从排气窗上的百叶扇的间隙里射了进来,头部稳稳当当地撞在定向雷弧形面的侧翼,巨大的冲能打得定向雷蹦了起来,在空中诡异地旋转了120度,在隔间雅满目惊恐中轰然爆炸。 那枚子弹并非寻常铜头弹,而是内部带有烈性炸药的高爆弹,在撞击的刹那轰然炸裂,连着带动定向雷一同殉爆,杀敌的弧面正好被子弹撞偏而对准了洗手间内部,无数的弹珠扩散开来,噼里啪啦地激射出去。 木屑横飞,硝烟弥漫,并排的几个隔间被打得满目疮痍,斑驳的瓷砖,布满污渍的坐便器,粗大的水管构件成了四处飞扬的瓦砾碎屑。 雅双手护头,蜷曲着身子,高声尖叫,弹珠在身畔飞驰而过,不断激射在面前的墙壁上,土石激扬。 弥漫整个狭小空间的刺鼻硝烟像一只无形的手,扼住了她的咽喉,尖细疯狂的尖叫变成了剧烈咳嗽,面前一片模糊,全是白色的浓烟,刺激得眼睛不断流下泪水。 雅趴在地上大口喘息,似是醒悟过来了什么,下意识四处踅摸全身上下,全须全尾,运气好得难以置信。 她在最后一个靠墙的隔间内,勉勉强强避开了定向雷的广域射角,面前隔间挡板已经坍塌下去,所以能够一目了然于房间内触目惊心的惨状。墙壁上,天花板全是弹孔,地面上是无数坍塌的隔板废墟,几无下脚的余地。 没有任何多余思考的时间,雅一下子跳了起来,显而易见第二波攻击随时都会到来,下次可能就不是子弹,而是高爆榴弹之类的玩意儿了,自己的运气可以躲过第一次,很难说能否躲过第二波攻势。 冲出去显然不是明智的举动,洗手间的大门正对着排风扇,以对方的精准射杀的水平,但凡自己只要露个面就是被一枪爆头。 怎么办?怎么办? 危急关头,雅的思绪飞速转动着。 顾不得拿上自己所剩无几的家伙,雅踩着坐便器直接沿着墙壁爬了上去,一把推开天花板上的吊顶石膏板,双手用力一撑,整个人引体向上钻进了天花板内,里面黝黑一片,但是依然能够感受到微弱的风,借着依稀的脆弱光芒能够看到纵横交错的通风管道,目量通风管道大小,勉强能够挤进去一个人。 管道内积着厚厚一层灰,雅此刻已顾不得这些,匍匐向前,她腰上有强光手电,但不敢用,在这种黝黑的环境下,一点光亮很可能为对方指引方向。 枪声再次响起,通风管道上凿出了一个弹孔,子弹碎片在狭小的空间内到处乱窜。 雅吓出了一身冷汗,刚刚那枚子弹好巧不巧地在自己前方二十公分处,显然对方也预料到了自己下一步举动,铁皮构造的外壁在穿甲弹面前,脆弱得如同一张纸。 又是一声枪声,这次着弹点距离自己更远了,显然对方猜到了自己的举动,但他看不到自己的身影,只能盲目射击,将希望归咎于运气。 对于雅来说,此刻她也需要足够的运气,子弹射击的速度开始加快,她不得不使出吃奶的劲匍匐前进。 这短短二十米的路径成了火线,子弹呼啸着从身畔掠过,不断在管道壁上打出一个个孔洞。 管道内的时间仿佛凝固了,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终于看到出口了,雅用力一撑,将自己扔了出去,落地的一刹那,差点跪倒在地上,她脸色苍白,嘴唇哆嗦。 那个阴魂不散的家伙还在背后,她不敢耽搁,就算疲倦欲死,也只能强迫自己打起精神快速离开这个不祥之地。 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起,身后的枪声消失了,虽然没有听到任何脚步声,但是雅的直觉清清楚楚地告诉她,他就在身畔,而且双方的距离正在逐渐缩小。 冲过走廊的尽头,沿着消防通道往下,来到二楼的时候才发现出口被大堆瓦砾废墟堵死了,只好回头步入空旷的商场内,一边快走,一边眼神四下搜寻可以下去的通道。 在一处商店的夹角,心有所觉,雅整个人止住了冲势,上身极度后仰,柔软的腰身仿佛没有骨头般,完全与地面平行。同时手一勾,绑在小腿上的匕首已经跃然于手掌之上反握。 呼啸的劲风从头顶扫过,一个身影躲在路口角落处偷袭,厚重的枪托被对方当做棒球棍般挥舞,显而易见,打在身上,能够瞬间令骨头碎裂。 雅的身子矮了下去,手上的匕首闪电般斩出,朝着对方的下体扫去。 手段称不上正大光明,确实当下最佳的应对之策,可以让对方在最短的时间内丧失战斗力。 一把乌黑的匕首角度刁钻地凑了上来,挡住了雅的攻势,顺便将对方的匕首拨到外围,对方已经彻底放弃了一击不成的长枪,而是左手化作肘击,兜头兜脑地朝着自己面庞打来。 雅右脚轻点地面,借力凌空而起,旋转半周,巧妙地躲开对方的肘击,同时一招兔子蹬鹰,重重踹在对方胸口上。 力量猛然喷涌而出,将叶苏秦踹得倒飞出去,轰然撞破身后的柜台,摔进了店铺内。 雅重重摔在地上,随即一个鲤鱼打挺站了起来,同时闪电般拔枪射击。从脚部传来的力道明显不对,看似对方被自己踹飞出去,实则根本没有造成实质伤害;对方在脚踹到胸口的时候,借力朝后倒去。 对方意图很明显,就是偷袭不成,立刻拉开距离。从训练营对方生涩糟糕的搏击水平可以看出,近身搏斗并非对方长项,远距离用狙击枪偷袭才是。 雅以极快的速度射空了一个弹匣,一按释放钮退出空弹匣,左手掏出实弹匣装上,同时脚步谨慎地朝着屋内走去。 柜台后面只有一滩凌乱的痕迹,人已经不知去向。 对手比想象中的还要狡猾! 一番鏖战,本就疲惫的身躯更是倦怠欲死,对方走的是熬鹰的套路,不断游离,不断施加压力,不断寻找可乘之机。 对于荒野上的人来说,从不缺乏耐心,而作为一名狙击手,叶苏秦在这方面,更是佼佼者。 雅很清楚,随着时间的推移,局势对自己越来越不利,但是她毫无办法。 楼下大厅传来脚步声,两人的激斗吸引来了一伙不速之客,五六个佣兵冲进了大厦,几根手电光柱不断扫荡,很快发现了二楼地雅,疾风骤雨的子弹呼啸而来。 该死! 雅痛骂了一声,身子一缩,整个人以百米冲刺的速度朝着最近的楼道跑去,还没跑出五十米,身体内一阵空虚,胸口中更是涌上阵阵腥涩的味道,几乎吸不进气去。她知道,自己最后体力已经衰竭。 身后的脚步声越来越近,雅闪身躲在消防门后面,身子一探,攀着消防门的上沿,强撑起躯体,稳稳当当游上了天花板,她双手双脚张开用力撑住墙壁,将自己固定在天花板上。 几秒钟后,有人踹开了消防门,一名佣兵端着冲锋枪走了进来,他的目光不断扫荡着这个不足十平米的楼道间。 雅轻轻的从对方头顶落下来,挥落下重重的肘击,后颈重创,佣兵没来得及做出任何动作便晕死过去。雅摘下他的冲锋枪,又拔出腰间的手雷,去掉拔销塞在对方身下。 拔出手枪对着空处虚开了一枪,巨大的枪声瞬间吸引来了余下的佣兵。自己则闪身躲进了临旁的一处杂货间。 嘈杂的脚步声后,几个人冲了进来,不小心踩到了昏过去男子的手掌,男子惨叫一声苏醒,滚动了一下,正要爬起来,忽然感觉肚子下有异物,茫然地看去,是一颗拔了引信的手雷。 轰! 手雷爆炸,碎片四溅,冲进来的三个人同时身上迸射出血花,被冲击波带得弹飞出去,横七竖八摔在外面,瞬间毙命。 躲在杂货间的雅一脚踹开房门冲了出来,端着冲锋枪就扫射,在爆炸之前,远处还有几个押后的人正徐徐走来,看到爆炸后下意识卧倒,此刻正茫然地站起来,就看到有个人影端着枪冲了出来,枪口一阵急促的火舌跳动,两人身上迸射出血花,整个人如冷风落叶般不断打着摆子。 ——呼呼。 解决掉这队佣兵后,雅再也坚持不住,颓丧地坐倒在地,浑身气力仿佛被抽干了似的。她双手撑地,大口呼吸,整个身子仿佛一滩烂泥似的,布满灰尘的手指不断挠着地板,一滴,两滴,眼泪不争气地滑落下来,滴在手背上,跟污渍和尘土混在一起,变成一条条难看的痕迹。此刻已然再也不去顾忌环伺在一侧的叶苏秦了,她像个无助的孩子一样痛哭出声。 『是那个贱人生的孩子,看,身上有感染的迹象,哈哈,太好了,果然偷男人的贱骨头,就该遭这种报应。』 『有娘生,没爹教的畜生,这里是家族学校,不欢迎你这样的孽种。』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你不是男孩子,如果你是男孩子,妈妈也不用吃苦了,妈妈也不用躲在下水道里暗无天日了,你为什么不是男孩子。』 『乖女儿,跟妈妈一起走吧,一起走吧,这个世界没什么好留念的,快点,不要躲猫猫了,快点出来,让妈妈掐死你吧,掐死你吧。』 『你不是我的孩子,我也不是你的父亲,血缘决定不了什么,如果......想让我承认你,拿出本事来,贱货。』 不知是不是出现了幻听,往昔的一幕幕排山倒海而来,雅很想歇斯底里,但是张了张嘴,什么声音也发不出来,她只是埋着头,不断反驳,“我不是杂种,我不是杂种,妈妈不是我杀的,帕忒希娅的死跟我无关,是她自己要打我的,是她要打我的,我只是轻轻推了下,只是轻轻反抗了一下,不是我的错,全部不是我的错。为什么?为什么?爸爸我不是你的孩子吗?为什么不承认我,为什么要抛弃我,为什么要把我丢弃在荒野里,为什么让我留守在难民窟里,为什么?他们欺辱我,他们欺辱我,他们拧断我的手指,折断我的手臂,我好痛,我好痛,他们拿刀割我的肉,我好痛,好痛!!!啊啊啊啊啊.........” 砰! 突兀的枪声骤然响起。 沉浸在过去苦难幻觉中的雅猛然惊醒。 『我死了!』 命运交织下的刻痕 第十八章 归途(上) 身后有什么轰然倒地,发出沉重的闷响。 雅跪坐在地上,清晰的泪痕在她污浊的面庞上留下一条条难看的痕迹,她茫然转头,一头足有一人高的化生正倾倒在地,脑袋上有一个清晰的弹孔,此刻正冒着袅袅的青烟。 怪物浑身长得像移动的肉块,肌肤外面是一层膜,可以根据不同的环境而变换色彩,哪怕在移动的时候,如果不凑在近处看,也发现不了伪装。此刻原本的伪装正在渐渐褪去,因为失去了神经元的驾驭,逐渐恢复成了它本来的色彩,灰色干褶的模样。 雅的脸色有些茫然,这是大脑反应跟不上外部变化的原因,她整个思考过程处在宕机的状态,连续几天的潜行和作战,她的体力和警觉性都下降得厉害,如是往常,视觉,听觉经过强化的她不难发现这种拥有拙劣技能化生的偷袭,但是此刻,已然精疲力竭的她,什么都没有察觉出来。 走道上传来轻微的脚步声。 雅茫然转头,一双军靴出现在她的视野里,军靴停在了她的面前,一动不动。她愣愣地往上看去,是一张冷漠到极致的脸。 对方拿起手枪顶住了她的脑袋。 她咧嘴笑了笑,终究被你逮住了呀。或许,死在你手上也不错。可惜!还没有获得爸爸的赏识.....好可惜啊,拼命了这么多年,努力地活着,努力地活着,结果还是这样.....果然.....什么事,到我手上,都是一团糟。 她闭上了眼睛,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 终于可以好好休息一下了,我好累,好累。 女孩朝后倾倒,颓丧倒地,正要与地面接触的刹那,一双有力的臂膀靠了过来。 ....... 世界仿佛被绿色的液体给盛满,视线中的一切都在水波中荡漾着,透过光波,是无数张扭曲的面孔,他们贪婪地打量着面前光溜溜的曼妙躯体。 面孔一张张在她面前浮现,嘴唇开开合合,音波冲突回荡,似乎不住地在说着什么,可惜她再努力也听不见哪怕一个字。每当一张面孔出现时,就会带给他一种完全不同的感觉,麻痒酸痛皆有,绝大多数时候,是无处不在、令他想要撕裂自己的痛! 许是听闻到了她内心的悲鸣,整个空间如玻璃般碎裂开来,无数的记忆碎片在剥离,在抽走,仿佛一块块渐渐淡去的剪影。 也有颇为顽疾的,像长在身上的毒疮,不断被剥离,却总是滋长出来,那些记忆是哪怕埋藏在心底,依然令人痛彻心扉的场景。 ——爸爸不可以,不可以,我是你女儿呀,是你女儿呀!啊......好痛,好痛。 ——耳畔是男人沉重的喘息和狼一样的嘶吼。 雅尖叫着猛然坐起,晨曦的阳光刺破云层洒落下来,星星点点照在身上,暖洋洋的,一种说不出的温馨感受。 这是某幢废弃的二楼公寓内的小房间里,样式老旧破败的沙发上面,雅茫然地转了个身,身上盖着薄薄的行军毛毯滑落下来,露出矫健,修长的身体。里面仅仅套了件内衣,身上各种擦伤造成的微小伤口和破片划出的创口已经经过了清洗和处理。 昏睡良久,刚刚苏醒的她,脑子里空空如也,并夹杂着一些间接性的刺痛。太多太多的记忆碎片需要拼凑起来,才能囫囵吞枣地描绘出当前的现状。 咔嚓。 二楼的窗户旁,叶苏秦仔细擦拭着步枪零件。当最后一个零件擦好后,他便以缓慢而又精确的动作将步枪重新组装起来,部件与组件咬合的时候,发出咔嚓一声轻微响动。 雅茫然望过去,看到叶苏秦的时候,整个瞳孔猛然一缩,所有的事件一瞬间,仿佛有一根无形的线,串了起来,所有一切都明了了。 雅张了张嘴,再次恢复到冷漠的样子,冷眼看着一旁叶苏秦,思绪了良久,终于开口,“我不会领情的。” 她有些嘲弄,看着叶苏秦发出呵的一声冷笑,“真的很想拜托你,收起你那些无谓的怜悯吧,我不需要,哪怕被你救得当下,只要有机会,我一定会毫不犹豫扣动扳机的,我劝你不要抱任何不切实际的期许。” 对于雅的毒舌,叶苏秦从头到尾置若罔闻,他将枪小心翼翼地放在身边,并用布条蒙住枪口,以防止进灰,同时拿出一盒子弹,用金刚锉开始锉了起来。 忽然感觉很无趣,雅有些疲倦地靠在墙背上,两只眼睛忽闪不断,显然也对当下的局面,束手无策。 叶苏秦一直都是个沉默寡言的人,当下的情况下,他似乎也不想要解释些什么,气氛开始渐渐变得尴尬,两个人各自不知道在思绪着些什么,唯独房间正中的那一口行军锅正在扑哧扑哧发出蒸汽扑腾的声响。 这种自热军锅不需要明火,内置高燃电池,可以在几分钟内将配置的口粮煮熟。效率和隐蔽性是它的特点,自然而然,这样便捷煮出来的食物也毫无口感可言。 叶苏秦起身打了一份口粮放在雅的床边,自己在角落里吃着自己那一份口粮。 肉沫和高热蛋白粉搅浑在一起的行军口粮吃起来像一团面糊糊,偶有的几根脱水蔬菜咀嚼起来毫无蔬菜的质感,更多的,像是在咀嚼绿色材质的塑料袋。 饶是如此,相比较压缩饼干,这仍然是不可多得的美味,毕竟这是热食。 叶苏秦细细扫荡着餐盘,他吃得很仔细,将一点点残渣也要用舌头细致地舔一遍,吃完之后的餐盘干净得仿佛洗过。 做完这一切后,他站起身来,将散乱的装备归拢收拾了一下,背在背后,淡淡开口,“走了。” “嗯?”女孩茫然抬头,难以置信。 雅身上伤势不重,仅仅只是脱力罢了,简单休息一下,基本上恢复了七七八八,以她的实力,在接来下,自保显然没有问题。 叶苏秦抬脚就走,女孩在背后张了张嘴,显然难以置信这样的家伙,就这么简简单单走掉了?难道没有任何其他的要求或者企图? 对于这个始终看不透的怪男孩,雅很难言语此刻内心的感受,因为种种事物,在逻辑上根本站不住脚。在荒野里挣扎求生的人,不可能有这种不知所谓的低级怜悯存在,野区没有善良一词,有的只是利益与利益的纠葛,有些利益摆出来赤裸裸些,有些则隐藏得深沉一些,但无论哪一种,叶苏秦似乎都搭不上边。他——之前好像纯粹在追杀自己,这个不难理解,难理解的是,最后竟然纯粹的放过了自己!? 雅觉得过往的种种价值观在此刻似乎都派不上用场了。 脚步声渐渐远去,他头也不回地走了。 雅对于这个结果依然有些难以置信和接受,似乎需要做很大的努力才能让自己吞下这个怪异的事实。 他.....似乎,真的走了。 窗花外面,人影快速在废墟丛生中挪动,不一会儿,消失在视野的尽头。 雅愣愣地坐在沙发上,似乎从头到尾,两人都没有太多的交流,一切仿佛已经十分默契了,就像朝夕相处多年的夫妻。显而易见,雅想表达,但没有表达出来的意思,对方已然接收到了,就如同雅显而易见地从他的沉默中读懂了,下次见面,就是你死我活的话语。 只是有些搞不懂,明明可以轻易杀掉自己,为什么不杀。他应该感受到了自己那股憎恨并非出自这场所谓的试炼,是的,他绝对感受到了,荒野的人,对于憎恶,对于仇杀,对于伪善背后遮掩的杀意,往往有着敏锐的直觉。 但他就这样草草地将自己放过了。 如同绅士般的优雅!该死,这令人作呕的优雅,令人憎恶的优雅,我果然还是讨厌他,发自肺腑地讨厌。 雅收敛心神开始解决面前的食物,她需要食物,需要热量,以便于自己更好地恢复。 门外传来轻微不可察的脚步声。 雅好看的眉毛微微上扬,看吧,果然折返回来了,呵,男人,都是一样的贱胚子。 雅好奇的盯着门外,脑海里组织着各种嘲讽,恶毒的词汇,准备等着那个家伙进门的刹那就毫不犹豫地吐露出来,想到对方那错愕的表情,内心就是一阵舒畅。 “嗨,雅,可爱的小小人儿,姐姐可想死你了!” 雅的表情开始扭曲,由原来的趾高气扬变成错愕,惊恐和悚然的集合体。 来人不是叶苏秦,是枯叶蝶! 雅化作一头雌豹扑过去,目标正是地上随意放置的背包,里面有一把手枪,还有手雷和匕首。在当下这种状况下,遇到跟自己同期的学员,那是一件再糟糕不过的事情了。 那背包距离自己,只有三十公分,二十公分,近了,近了,只有十公分了。 一股无形的力道激射出来,背包被推得横移几米,一直撞在墙壁上才停了下来。 雅的企图落空,有些狼狈地落在地上,几乎没有任何犹豫,她折身,一把跃出了窗户,但原本敞开的窗户,猛然间被无形的力道关闭。 碰—— ********** 清晨时分,叶苏秦坐在一座高楼的顶层,注视着城市内如同蚂蚁般走动的各形各色的人儿。相比较于前一天,佣兵们的密度下降得厉害,第一天,预计有超过千人的数量,经过几天鏖战,现在这个数量可能没有先前的一半了。 陌生的区域有着太多太多的危险,来自化生、怪异们的捕食,来自同类的黑枪,来自“猎物”的反击,还有各种各样形形色色的危机,比如因为年代久远而莫名坍塌的楼房,或者毫无征兆的地陷,无声无息的病毒都有可能杀死或者灭亡一整支队伍。荒野外面从来不缺乏意外,而且各种各样的意外还在与时俱进般变得更加繁复和多样化。 城市恰恰又是各种危险代名词的综合体,许多佣兵们见识了一晚的都市,渐渐心生怯意离去的不少,剩下的都是一伙老油条,拥有丰富的作战和生存经验,虽然很难说以前获得的经验在这个日新月异的时代是否还依然好用。但,他们也只剩下经验了,不是吗? 死亡对于他们来说,不,是对于整个时代的任何人来说,都是迫在眉睫的问题,几乎每天都在有人死亡,几乎每天都有人在考虑着自己明天是否会死亡,这是一个死亡常态化的世界。而三千元钱,很大程度上可以延长或者避免这种期许的到来。 世上不缺亡命徒,而且这个时代,亡命徒的比例达到了任何时代的最高点。 叶苏秦不喜欢在白天活动,这个时间点对自己非常不友好,但目前有个状况需要自己去确认一下。 手上的战术终端不断闪烁着一个信号,一个裸露自身位置的信号,从昨天晚上就在不停跳动。以学员的脾性,要么遇到致命的危机,要么就是陷阱。无论哪一种,按理来说,绝对不会有人去搭理的。 但他们还是锲而不舍地发送着信号。 从试炼规则上来看,目前能够活下来的学员似乎都没有互相争执猎杀的必要了,因为人数应该已经及格了。 这两天,叶苏秦不止一次发现学员的尸体,不止是苏珊,还有其他人。有被怪异杀死的,有被猎人们围猎到精疲力竭的,无论哪一种,下场多半不会好到哪里去。 当下的幸存者,报团取暖或许不失为一种选择。 可惜这个选项对于叶苏秦来说,吸引力不大,相比较于那些不太可靠的同伴,他更相信自己的步枪。 只是出了一些意料之外的变故,所以,叶苏秦也在考虑,要不要做个局或者陷阱。 无论是什么局或者陷阱,都需要一些诱饵,那些成群结队抱团的学员团体,或许是不错的诱饵,只要分散了跟在自己身后尾巴的注意力,那么自己能否逃回总部的概率无形中又上升了不少。 如今再待在这座城市里,显然没有太多的意义,需要除掉的危险已经消灭得七七八八,剩下的,嗯,我想想,貌似还有雷科那个团体,不过对方精准追击能力差了些,跟雅相比,他们几乎算不上什么威胁,他有信心在外面的荒野上甩掉他们,如果相遇的话,而且,现在连他们是否活着都是个未知数。 底下佣兵数量的减少,为离开城市提供了切实有力的契机,如果没有某种意外,叶苏秦其实考虑过在城市里生存一周甚至更久以消耗掉那些烦人的佣兵,在复杂的城市内,他有信心,但在外面一望无际的旷野上,数量众多的佣兵则会成为附骨之蛆。 很多考虑都是在电光火石之间完成的。 叶苏秦站了起来,他决定还是去看看,然后再做决定。 身后若有若无地传来一道意念,那条尾巴还跟在自己后面,没有展露敌意,没有展露情绪,就这么似有似无地跟踪着,不知道对方的企图是什么。 叶苏秦已经从苏珊的瞳孔中洞悉了对手是谁,行为上反而变得不紧不慢。 真相,往往有揭露的那一天,他不急,在荒野中,他学会了足够的耐心! 命运交织下的刻痕 第十九章 归途(中) 卡特里特总部一如往常般迎来了清晨。 今晨的风有些大,衬衣与西装的搭配在这样的环境下,并非合理的穿着搭配,但是卡特里特总部大门口外的荒野上,一群高管哪怕冻得瑟瑟发抖,依然站得笔挺,斗志高昂的仿佛一个个即将上擂台的斗鸡。 远方隐约扬起了片片尘烟,瞭望台上的哨兵发现了异样,在高倍望远镜中,隐隐可以看到烟尘里面是长长的车队,正向总部驶来。 哨兵通过步话机将这一消息汇报了上去,隐约见到楼下有士兵小跑着过去,在那群早早站在门外面的领导层面前,小声汇报了些什么,原本尚有些喧嚣吵闹的人群渐渐安静了下来。 这次来的看来是个大人物。 哨兵和后面持枪的卫兵们这样想着,不由自主地将自己的腰杆挺得更加笔直。 一辆旧时代风格的房车,一辆充满复古意味的劳斯莱斯轿车,前后各两辆履带装甲战车和装满黑色作战服的多功能多地形运兵车。为了适应根本没有公路的荒野,房车和劳斯莱斯其实都经过了改装,必要时车体底盘可以抬升至50厘米以上,强劲的马力更是可以保证它们能够穿越一切轮式装甲车可以穿越的地形。不论在哪个时代,气派都是以物质来做保障的。 加长版劳斯莱斯内布置舒适温馨,而且空间宽阔,除了有卧床外,还有一个小小的酒吧,此时后排长长的座椅上只孤零零地坐着一个七八岁的小女孩,看上去有些孤寂。女孩的妆容美到极致,就像一个瓷娃娃,五官仿佛被上帝细细琢磨过,看得出来,上帝在创造这件艺术品的时候,也是耗费思绪,企图将世间一切的美好都揉合在这件小小的作品中,以期达到至臻的效果。大大的眼睛,瞳孔是淡金色的,长长睫毛遮掩下不断忽闪着,好奇地望着面前的一切,身上穿着金丝花蕾的手工洛丽塔裙,是那种淡淡的紫罗兰色,但看上去服装的色彩与女孩阳光的气质略微有些不太符合,她手上抱着一只脏兮兮的兔娃娃玩偶,这个脏兮破败的玩偶跟女孩精致的打扮非常突兀,尤其兔娃娃的一只朱红色宝石眼掉了,在那空洞上面,用黑色的布片打了个补丁,从而显得兔娃娃怪异狰狞,尤其配合上身躯里涂满的那种污渍般黑褐色的斑点,这个斑点看上去,似乎是像陈旧的血迹。 坐在她对面的是一个知性的女人,那一双令人口干舌燥的大长腿交叠在一起,深色偏黑的光滑丝袜充分展示了线条之美,皮肤光洁滑嫩,没有一丝赘肉,好看得足以比肩这世上一切的腿模。她上身简单套了一件宽大的白色袍子,一副研究员的着装打扮,眼睛上套着一副新颖的无框眼镜,一头乌黑的长发盘起打了个简单的髻。 女人的打扮简洁但不简单,由内而外展现出一种自然的体态美,又不显得刻意,是那种仅仅站着,就可以不动声色地将男人的魂儿勾走的类型。 车子里的两个女孩,无论大的还是小的,都是这个世间难得的极品。无论新时代还是旧时代,这样的极品就该养在深闺或者豪宅内,而不是像此刻这般抛头露面。 周围不断折射过来猥亵的目光,当女孩们下车的那一刻,围聚过来的大人物们忘记了自己该有的涵养,开始用肆无忌惮的眼神打量着面前两个美丽得过分的女孩。 卡特里特的高层里,率先走出来一名老者,身体微微发福,头发已侵染霜白,浅灰色西装烫得笔挺,黑得发亮的皮鞋更是一尘不染。老人脸上好像永远都挂着微笑,眼睛虽然浑浊,但没有周围下属那样毫不掩饰的色欲,而是平静,淡雅。 “欢迎来到卡特里特,莉薇娅·埃尔梅罗女士,克里斯汀·夏娃小姐,这里已是旅途的终点。快点进门洗洗风尘,这边种植园出产的Kopi Luwak咖啡非常不错,浓厚醇香的味道会让你流连忘返,当然,不止是咖啡,还有别的,这里容许我买个关子,等会儿容我带您一一参观,我想您一定会爱上这儿的,不光是看在咖啡的份上。”老人热情的迎了上去,拉着对方的手介绍道,同时俏皮地眨了眨眼。 “您好,卡特里特的董事长,卡曼·埃斯皮诺萨先生,承蒙招待,不胜感激。” “不不不,女士,千万别这么说,能够招待来自远方的贵客,是我的荣幸,还有,叫我卡曼就行了。” “好的,卡曼先生。”莉薇娅举止优雅,落落大方,并且选择性地无视了周围炽热且大胆的目光。 城外自然不是说话的地方,简单寒暄后,卡曼应莉薇娅的邀请一同上车,准备往总部大楼驶去。 “怎么了?克里斯汀!”热情搀扶着老人坐进车里后,莉薇娅发现了同伴克里斯汀的异状,只见她微微蹙着眉头,凝视着远方。 视野的尽头是一处山丘,大概距离车队足有三公里远,莉薇娅只是个普通人,看不出有什么异样。 此刻那处只有七八丈高的山丘顶端站着一个男人,一头雪白的长发披落下来,垂在地面上,毛发晶莹亮泽,闪烁着油光。男人上身简单套了一件开衫,下面是一条破旧的牛仔裤,身材不健壮也不瘦弱,面庞俊逸,透着一股中性的美。 男人抿着嘴唇,目光怔怔地望着远处,双手抱胸摩挲着下巴刚硬的胡须,眼睛危险地眯了起来,透着一股玩弄阴谋的浓郁味道。 白色的吐息不断在身后喷射,几头躁动不安的怪异正在抓挠着地面,在风化岩上犁出一道道触目惊心的痕迹。 怪异有着人形的身躯,猿臂蜂腰,看上去又细又窄,长长的手臂哪怕直立起来,依然可以垂碰到地面上,目测身高在两米,背后是一根根露出肌肤的惨白骨刺,看不清表情,因为脸上长着厚厚的骨质面具,上面除了两个黑色的空洞之外,别无其他。 从外形上可以洞悉,这是一种极度危险的品种。 ——【摩尔柯】 在卡特里特不知道的外面世界里,有机构将这种高危品种命名为【摩尔柯】。 男人抬起手指,在某个方位上虚点了几下,指尖迸发出一股肉眼看不到的波纹,意念化作集束粒子,朝着远在百公里外的方向发射出去。 ......... 作为青训营最后的试炼之地,最近几天热闹非凡的废墟城市伊达尔的某处角落里,一只浑身雪白的小老鼠费劲地在一块光溜溜的石板上吃力地蹬着双脚,废了九牛二虎之力终于翻越了过去,倒栽葱似的掉落下来,砸在地上,爬起来后它可爱的抖了抖脑袋,把灰尘和沙砾抖落下去,两只黑黑的大眼睛盯着前方,那是一处坍塌了半边的别墅,残横断瓦,只有孤零零的立柱和半面摇摇欲坠的墙壁。 白鼠的瞳孔猛然一缩,倒映出一幅可怖的画面,那唯一完整的墙壁上面挂着一个披头散发的人影,两根一米长的钢钎将女人钉在上面,血液已经几近干涸,却也在墙面上留下触目惊心的痕迹,并且在不断滴落下来的过程中,在女人的离开地面的脚尖下,汇聚成了一小滩血潭。 立柱之上,正在低头沉思下一步玩法的枯叶蝶蓦然回首,笑了笑,“嘿,芬格尔老大,是过来视察工作的吗?放心,我没有偷懒哦。” 白鼠拟人化地皱了皱眉头,张嘴吐露人言,“你在干什么?斯卡娅。” “如您所见,找点乐子呗,毕竟实在太无聊了哦。”枯叶蝶摊了摊手。 “我有种糟糕到极致的预感,斯卡娅,我希望你没有忘记我们的计划,毕竟,按照约定好的流程,你此刻应该已经在卡特里特,而不是在这里不务正业地玩耍。” “抱歉了,遇到了点意料之外的情况,刚才正想跟你汇报来着的呢。”枯叶蝶蹙起好看的鼻子,娇俏着回道。 “是什么?” “我发现了幼兽哦!是同类哦,可能,大概吧?!”枯叶蝶点了点下巴,不是很确定地回道。 “幼兽,不可能?没听说过主在这块区域投放了其它的兽,不,也许是自然衍生或者受到启示录征召的怪异演化而成的兽,该死,问题是现在不是讨论这个的时候,你该知道,对于族群来说,一个脏子会毁了我们全部。何况我们并不了解它,人类要比我们想象中的更加棘手,尤其Samsara成员不能以寻常人类的角度来视之,我们已经失去了太多太多,比如你的兄长,就是死在于Samsara的战争中。你的愿景我已了然,但我不会同意你吸收这只幼兽进入我们家庭的,绝对不可能,你死心吧,毕竟,你也无法保证它是自然衍生的,还是人工制造的,甚至,很可能是我们的死敌——蕃神。” “不要嘛,格里芬大人好冷血,好残酷哦!”枯叶蝶咯咯地娇笑着,一点也没有把这严肃的问题当回事。 “我建议你现在就除掉它,当然,我知道我的指导意见,你多半不会听的,毕竟,你是个疯女人,这点完全毋容置疑。” “我这边出了点状况,本想着莉薇娅难得离开阿斯特学院,予以在路途中将这未来我等最大威胁因素彻底抹杀,但对方护送力度却超出了预期,该死,人类应该还没有察觉到,她的研究项目会在未来逆转形势才对。在学院里,虽然定位是康纳德博士的高级助理,但没有狂妄到需要配置这样豪华阵容的地步,简直难以置信,仿佛冥冥之中有人算到了我们的下一步计划似的。” “是了,这种该死的情况,不用猜就知道应该是那些如下水道老鼠一般活跃在各处的Samsara的所作所为。” “格里芬大人絮絮叨叨,格里芬大人是老虔婆哦。”少女的俏皮和天真攀爬上枯叶蝶的眉梢,她一边打趣,一边踮着脚。 明明是一只老鼠,脸色竟然绿了一下,看上去像个压抑着怒火的男性面孔。 “好了,我坦言我失利了,作为计划的补充部分,接下来看你的表演了。通过学员身份混进去,应该你们有很多次近距离接触的机会,比如她给你注射Valhalla(英灵殿)的时候,近距离接触,毫无防备,哈哈,多么美妙的场合。杀掉她,她只是一个普通人类,我相信你,这样简单的差事应该能够顺利的完成吧。我会在外面接应你的,一旦得手,我会让【摩尔柯】群攻击卡特里特的防御设施,吸引他们的注意力,你乘乱逃走。” 枯叶蝶点了点下巴,“可是格里芬大人,我们为什么要费尽心思在一个渺小的人类身上呢?如果真的因为对方仅仅主攻的课题是古代基因,就大肆出手,显而易见,像莉薇娅这种人对方只会培育的越来越多,毕竟人类不是傻子,看不出我们的用意。” “这个问题,恕我不能回答,因为我的妖精眼也看不透充满迷雾的未来。这次行动,仅仅主告诉我,一定要除掉莉薇娅,至于缘由,我不甚了了,但大概能够猜透出一点,主不是怕她的课题,毕竟无论破译古代基因还是福音计划,以人类当下的水平,还早一百年呢,我猜,主担心的是,因果链。害怕对方会无意之间激活某个因果链吧,当然,这些仅仅只是在下的猜测,没有实证。” “因果链,嘻嘻,这是连神都望而却步的领域啊,嘻嘻,有趣,嘻嘻。”枯叶蝶笑着拍了拍手。 “好了,斯卡娅,收起你的吊儿郎当,赶紧赶回来,莉薇娅已经进入了卡特里特总部。”白鼠催促了几声,扭头准备离去。 站在高高立柱上嬉笑的枯叶蝶猛然一窒,手下意识地揪住了心脏位置,两只原本灵动的大眼睛蓦然呆滞了几秒。 白鼠发现了异状,扭过头来,“怎么了?” 枯叶蝶假装没事般的笑了笑,挥了挥手,“安啦安啦,格里芬老大,我这就赶回去,你先忙吧,回见。” 白鼠莫名其妙的看了她一眼,嗖的一声消失在了高低起伏的废墟之中。 等到白鼠离去,枯叶蝶的脸色渐渐暗淡下来。 ******* “怎么了?克里斯汀?”莉薇娅扭头,关心地询问道。 五只【摩尔柯】,外加一人型不清楚战力的怪异物种!?该死,竟然不曾察觉,看样子跟了我们一路了。目标是谁?我?还是莉薇娅? 思绪在电光火石间穿梭而过。 克里斯汀仰起了如瓷娃娃一般的脸,洋溢着热情的微笑,“哈,没事哦,只是鞋子里进了小石子,不碍事的,走吧走吧,我们进去吧。” 莉薇娅不疑有他,笑着挽起了她的手。 命运交织下的刻痕 第二十章 归途(下) 叶苏秦小心翼翼地在幽深的隧道中走着,他的脚步轻盈而柔软,如一只灵活的猫,无声无息地移动。厚厚的战术斗篷使他的气味和体温都不会外泄,也就使得地下那些依靠嗅觉或是红外视觉捕猎的危险生物难以发现他的存在。 虽然他并不惧怕化生和怪异,但黑暗的世界中并非只有这两种危险的存在,还有那些能够在这恶劣环境下依然生龙活虎出没的野生动物们,相比较于前者,这类生物更加可怕。 他低伏着身子,不断接近着战术终端上的那个信号点,步枪背在身后,这种昏暗的环境下,它的作用不大,往往遭遇即是短兵相接的开端,步枪的长度使它无论是射击还是当烧火棍挥舞,都显得尤为碍手碍脚。 手枪是不错的选择,但PPK的威力实在太小,对付潜伏在暗处的猛兽作用不大。而且这类密封的环境下,枪声可以传出去几公里远,无疑告诉那些捕食者们,我来了。 他手里提着就地取材得来的武器,一根一米多长的钢钎,尖端磨得锋利,像一根钢铁的长矛,可以挥击可以直刺。同时特种钢打造的匕首斜插在大腿一侧的快拔套内,一米之外,钢钎可以阻挡大部分的攻击,一米之内,他的匕首耍得也不错。 隧道内的光亮很微弱,侧耳倾听,能够感受到风的流速,但是目光只能看到一两米外的事物,对于远处窸窸窣窣走动而发出声响的生物,只能看到一点移动的轮廓。 叶苏秦沿着隧道墙壁一点一滴的挪动,他的速度并不快,且足够小心。 拐过一道豁口,豁然开朗,有亮光照射过来,那是一处半塌陷的月台。有了光,就意味着危险程度急骤的下降,常年徘徊在暗处的生物非常惧光,至此大概率不会遭到一些处心积虑的野兽袭击了,而且视野也更加开阔起来,可以预知和预判更多潜在的危险信号。 叶苏秦松了一口气,大步走过去,月台上很空旷,一目了然,各种痕迹被毫无保留地暴露在他的面前,他好看的眉毛不自觉地跳了跳。 一处被撞得塌进去浅浅一圈的承重墙,支离破碎的车厢门,一头轰然倒塌,已经被啃食得千疮百孔的化生尸体。 每探查一处痕迹,叶苏秦的心脏就不由自主的跳动一下。 大片鲜血痕迹和激烈打斗造成的“创口”触目惊心,显然这边在十几个小时前发生了一场高规格的战斗,双方的战斗力都超出了叶苏秦认知的极限,或许也超出了人类该有的极限。 先前泰罗说注射纳米机器的人会变成超人,当时叶苏秦只是抱着轻松的心态听着,也将其当做了一种夸张的比喻手法,如今看来,怕是不是夸张手法,而是写实。 注射过基因强化药剂的人会很强,超过普通人数倍,这类人称之为超人并不过分,叶苏秦自己就是超人,虽然他没有注射过任何基因药剂,但是这副身躯,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穿越过来的时候遭到了时空乱流的影响,他的各方面机能要强出普通人太多,但是也远没有达到如此骇人听闻的程度。 叶苏秦在那魁梧的化生尸体侧畔蹲下,拔出匕首小心翼翼地剖开化生的尸体,这类高等化生,饶是叶苏秦这样老练的猎人,野外所遇也很稀少,无一不是某片广阔区域内的霸主,饶是他这类异类,也不敢轻易在他们面前招摇而过,大多因为这类化生已经初步拥有了智慧,不再是单纯的野兽。从内部的肌肉纤维和骨骼分布走向来看,是力量型的怪物,澎湃的力量足以轻易将一根手臂粗的合金棒折断,它的面前还有一滩血渍,看鲜血颜色,应该是人类的,难以置信,什么样的人类可以跟这种高等化生面锣对面鼓的正面对抗,而且看样子还打斗了个旗鼓相当,并且最后一击将对方杀死。 化生的致命伤是喉咙,创口附近有高温灼烧的痕迹。 叶苏秦托着下巴,皱紧了眉头,目前已知的线索还是太少,无法还原整个事件的过程,但显而易见,继续探索下去,只会让危险与日俱增。 从交战双方的手段上来看,无论哪一个都不是自己惹得起的。 叶苏秦站起身来,将染满化生血液的两块布料扔在了地上。凝视着远处幽深的隧道,陷入了沉思,不过这种思虑没有持续太久,几分钟后他睁开双眼,表情毅然。 从现场分布的各种型号不一的弹孔和两架坠毁的“追踪者”无人机可以看出,交战某一方的势力属于哪个阵营,而且,如果猜测没出错的话,可能那个发定位信号的家伙,或许还是“熟人”。 还是得过去看看。 叶苏秦下定了决心。 扑通! 有什么落在车厢顶部。 叶苏秦抬头望去,与一双暗红色的饥渴双眼对了个正着。那是一头长着蝙蝠脸却是狼身躯的化生,线条分明且凸显出来的强劲肌力和柔韧性身躯使它可以轻易地在墙壁甚至是天花板上攀爬移动,且悄无声息。 一开始,叶苏秦并没有当回事,他的体质决定不会有任何化生会率先攻击他,但是这一常理在这边狠狠的落空了,那化生仅仅犹豫了片刻,就猛然张开血盆大口扑了过来。 怎么回事? 虽然诧异,身躯已先大脑展开反应,脚跟轻轻发力,整个人横向移动了十几公分,从车厢的车门口移动了出去,同时左脚轻轻一勾门沿边缘,将失去重心的身躯稳定下来,轻轻落在车外的轨道上。 那蝙蝠化生落地后便迅猛的再次扑过来,口中涌出一股腥风,两颗锐利的獠牙折射着致命的光芒。 叶苏秦挥舞钢钎狠狠挥击,一记直抽落在对方脸上,将它整个身躯打得激飞出去。同时撩开下摆拔枪,连续击发,一个弹匣子弹打下去,蝙蝠化生那三角脑袋成了烂西瓜。 叶苏秦收敛心神,虽然突发状况让他微微有些惊魂未定,但是死人堆里爬出来的战场经验让他很快镇定下来。 鼻腔微微蠕动,一股股信息素被吸附过来,经过各个神经末梢的初步处理,显然察觉到了其中微小的差别。 化生们是依靠身躯散发的信息素交流的,虽然偶尔也靠吼叫发送一些比如简单的遇敌,危险,捕猎之类简单信号,但是复杂的交流还是需要依靠信息素。就好像蝴蝶播撒磷粉和狗随便撒尿异曲同工,只是化生们能够依靠信息素传递更多的内容,也能够传递得更远。 显而易见这是一只野生化生,不,应该说曾经是野生化生,但是此刻的视觉神经和脑域认知被某种怪异的信息素干扰了,变得有些不分敌我。 这种略带迷人香味的粉色信息素使叶苏秦脸色沉了下来,似乎在哪里闻到过这种类似的香味。 每种化生散发出来的信息素在叶苏秦经过鼻腔处理之后,往往会显现特定的色彩,虽然广义上来看它们依然是无色无味的,但是身为化生们的“异样同类”,叶苏秦还是能够贴近它们处理一些简单信息,可能因为拥有智慧的因素,自己没有受到这些魅惑的信息素干扰。 粉色信息素具有发情和狂暴的因子,这使得这些普通化生变得格外活跃和暴躁。 ——看来事情变得更加麻烦了! ........... “听,好像是枪声。”雷科突然精神一震,他站了起来,好奇地望向了隧道的尽头。 其余两人大概也听到了动静,内心重新燃起了希冀。 门口已经被密密麻麻的尸体淹没,在过去的十五个小时里,门外的化生们发动了几次如潮般的攻击,最凶险的时候甚至一度突破了大门的防御,是雷科借着自己强化过的肉体,生生用砍刀将那头闯入的化生砍了出去,才险险的化险为夷。 化生潮依然在外面徘徊不去,但门口的尸体,渐渐让它们冷静了下来,停留在道路两侧的黑暗中,这个距离上,里面的人根本看不清楚外面,浓郁的黑暗是它们最好的迷彩色和保护伞。 突围是无望的,脱离了安全屋,只需要一个冲锋便能够将他们几人撕成碎片。 在过去的十五个小时里,雷科,帕特,哈利,随机两人一组在门口守着,每两小时换一次班,轮流休息。饶是如此,体力,精神也在被逐渐消耗,几乎不敢有任何掉以轻心的想法,所以精神上的疲惫也就越加积聚。 十八号依然没有任何起色,还在昏睡,如果要突围,他就是主心骨,如今主心骨的身体状况反反复复,没有充足且完善的医疗配件下,他身体状况能否好转,很大程度上需要寄托于运气或者奇迹。这也加剧了众人内心的焦虑程度。 一道黑影划过,粗鲁地落在地上后又连续滑动几丈远,看样子是有人用力抛过来的,而且准星并不咋样,距离大门还有四五米的距离,几头犬类化生窜了出来,敏捷得就像百米赛跑的选手,铆足了一股劲窜过来,叼起黑影就走。 雷科眼疾手快,手中的枪发出一连窜火舌,帕特如猎豹般窜了出去,根本不顾忌身畔同伴的枪还没有停火的迹象,急不可耐冲到了外面一把夺过。 子弹在身畔飞舞,帕特已经拿到了物件,是一个小巧别致的腰包,微微有些沉甸,显然里面放了什么东西。 “快回来,快回来!”雷科一只手招呼,一只手持枪,黑暗中已经有几只大家伙蠢蠢欲动了,而雷科手上的自动步枪弹匣内的子弹即将告罄。 “换弹匣!”另一把枪补上了缺失的火力,雷科赶紧在对方掩护下装填子弹,同时整个人探出去,一把拽住帕特,用力一拉,整个人拖了进来。 三人同时摔在地上,对视了一眼,纷纷露出发自内心的微笑。 互相搀扶着爬了起来,哈利继续用子弹守住大门,不同于雷科,他调的是单发,枪托抵在肩头,非常有节奏地扣动扳机,一下一下,仅仅用了十几枚子弹就让外面的阴影再次蛰伏下来。 帕特手抖得厉害,情绪有些激动,小心翼翼撕开腰包的拉链,里面躺着一部黑漆漆的对讲机。 这台对讲机显然是老古董了,应该是附近就地取材获取的,外层的塑料已经老化发脆,内部元器件也不同程度蒙上了灰尘。看得出来里面有简单维修过的痕迹,外面则是粗鲁的用塑料胶带狠狠的裹了一圈。 对讲机发出了丝丝的电流杂音,竟然还能用? 哈利一把夺过,反复翻看了一下,老式的电池已经不堪用了,它的能量来源是一枚小小的微型电板,一看就是卡特里特出产的通用型配件,正负极两根铜丝一搭,看似简陋,但应急情况下来看,已经处理得非常得当。 几人对视了一眼,心里的火苗熊熊燃烧,是自己人,太好了。 哈利迫不及待摁下通话键,“喂喂喂,听得到吗?喂喂喂,是雅吗?是你来救我们了吗?” “是我。” 那声音——对讲机里传出的声音是当下三人最不想听到,几乎一头冷水浇下来,好不容易燃起的希望之火被顷刻间浇灭。 一股寒气浸没到骨子里,谁也没有想到剧情会以如此怪异绝伦的方式展开,三人的表情甚至还没有从狂喜中转换过来,就僵硬地愣在那边。 “雷科,帕特,哈利,好久不见。” 帕特气得想要一把摔碎对讲机,好在此刻那玩意不在自己手上,“你是来嘲讽我们的吗?”他几乎是从嘴里挤出了这几个字。 “他在远处观察我们?夜视仪吗?”雷科连续拉动枪栓,发泄着怒火,同时不忘扣上一个新的弹匣,将子弹上膛。 他靠在墙壁上,通过唯一的一个观察窗口注视着外面。外面漆黑一片,自然什么都看不到,哪怕目光不断流离那些可能的最佳观察点,依然什么都没有发现。 是的,叶苏秦要躲起来,凭借他们的水平根本不可能被发觉到,毕竟术业有专攻,而他,在潜伏领域,一直都是学员中的佼佼者。 但,无论是否发现对方,雷科都很清楚,对方就在自己附近,而且很近,他有这个直觉。毕竟对方准确地报出了他们三人的名字,如果不是在附近观察着他们,怎么知道他们现在还存活着几人,分别是谁。 “把你们掌握的情况,分毫不差地都说出来。”对讲机那头再次说话。 三人互相看了看,雷科有些别扭,他别过头去,帕特犹豫了一下,随即微微点头,他跟哈利与对方的仇隙不深,当下的环境下,没有必要。无论怎么说,此时此刻,对方毕竟是自己一方,哪怕他仅仅只是半只脚踏进了卡特里特,没有正式登记入册,但在外敌当前的环境下,依然是同仇敌忾的同志,是可以信赖的伙伴,虽然这种信赖连帕特自己都不信。 “叶苏秦,你听着,你可以不救援我们,但是我希望你把我接下来要说的话,原原本本传回公司总部,我们之间虽然有一些龃龉,但是当下我觉得可以先放置一边,你觉得呢。”帕特斟酌了下词汇,完全不顾及旁边眨眼睛暗示的哈利,冷漠地回道。 “你怎么可以这么说,该死,叶苏秦,你别听帕特的,你一定要救我们,无论怎样的报酬或者代价我都可以支付,什么都好商量,你一定要救我,一定要。”哈利夺过对讲机,急躁地回道。 “说,”对方只是简简单单回复了一个字,言简意赅到了极致,考虑到那个小家伙一如既往的作态,这种不礼貌的行为也就变得可以接纳了。何况己方三条小命还在对方一念之间。 帕特组织了下词汇,将他们遇到的情况原原本本复述了一遍,对讲机那头的叶苏秦认认真真地听着,不漏过一个字。 当下情况危急,帕特也没有什么隐瞒的必要,通通讲了出来,包括十八号的来历和能力范畴,毫无保留,他知道战场上任何一点微小的疏忽都有可能导致失败,尤其枯叶蝶这样的对手,任何细小的情报误差都会导致叶苏秦深陷死地,所以他不敢有丝毫隐瞒或者改动。 另一头,随着脑海中的轮廓逐渐清晰,叶苏秦听得眉头狂跳,一股不好的预感在内心反复盘桓。 “——喂喂喂,你还在吗?喂喂喂,叶苏秦,你还在吗?听到我说话了吗?” “我在,我可以救你们出去,但是得答应我一个要求。”冷冷的声音从对讲机里传出。 事情发展好得超出了在座众人最好的预估,对方竟然有能力救他们出去。不过最后对方提到让他们答应他一个要求的条件,令某人脸色一沉。 雷科压低了声音,“如果对方的要求是要我的命,——你们就答应他,没事。”雷科洒脱地耸了耸肩,一副浑不在意的表情,但是眼角的抽动还是出卖了他内心真实的想法。 帕特走过去拍了拍他的肩膀,“放心,我会说服他改变主意的,虽然我不知道这份把握有多大,但我会试试。” “没事,真的没事,你们能够活着出去真是太好了。”雷科咧嘴干涩地笑了笑。 “如果他让你们把我留下来自生自灭,你们就把炸药给我留着,如果他让你们杀了我,你们就让我体面地自尽吧。” 这话说得大义炳然,连哈利都不自觉地眼眶一红。 小小的房间内,一股生离死别的情绪在蔓延,三个人阴沉着脸,如丧考妣。不断絮絮叨叨说着身后事的安排,突然对讲机开口了,“救你们可以,但是你们得帮我带一个人走。我指的是安安稳稳地护送她到总部。嗯——我也不确定此刻她是否还活着,如果死了,那就算了,这就是我的要求,你们能答应吗?” 意料之外的要求令所有人一窒,竟然——竟然是如此简单的一个要求,难以置信。 雷科一把扑过去,夺过对讲机疯狂喊道,“你在说什么,你在说什么?”他犹自难以相信对方竟然会提这样一个简单的要求,这让其废了九牛二虎之力做的心理建设全然没了用武之地。所以他疯了一般反复重复着一句话,他想确认下,对方说的是不是实话。 命运交织下的刻痕 第二十一章 候鸟(上) “等着,”对讲机那边一如既往的简洁。 另一边是几近抓狂的众人。 叶苏秦关掉了对讲机的开关,也关掉了另一头不断神经质的囔囔,凝神静气,身子微微弓起,双足积蓄力量轻轻踩在隧道顶部的墙壁边缘,此刻他通过一根安全绳正稳稳当当地悬挂在隧道顶部,脑海中不断处理着海量的情报数据,眼睛则不断逡巡。 事件的轮廓越发清晰,同时也洞悉了内心中那一抹隐隐的不安来自于何方。 突然,他双脚发力,如同兔子一般重重的蹬在墙壁上,同时解开身上的安全绳索,巨大的冲势带着他如同炮弹一般激射出去,身子在半空中不断舒展,变换着落地姿势,然后仿佛没有质量一般,轻飘飘地落在铁轨上,屈膝半蹲,同时朝前翻了几个跟头卸掉力道,再次发足狂奔。 意念集中在了一个点上,如同射击的准星一般牢牢锁住空无一物的某块凸出的岩石。 或许感受到了某种危险,某个黑影从躲避的岩石后面窜了出来,慌不择路地朝着远处溃逃。 两者距离超过一公里,在昏暗的环境下,其实双方都看不到对方,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叶苏秦还是牢牢锁定住了它。 迷宫般的地下通道中,响起一阵急如暴风骤雨般的脚步声。叶苏秦的瞳孔微微变了颜色,黑影留下的信息素虽然很淡,但在叶苏秦眼中依然准确地勾勒出了一条淡淡的轨迹线,一路笔直延伸,方向似乎是某个坍塌的出口。 叶苏秦放开速度,在这片错综复杂的通道中以超过三十公里的速度奔驰。这个速度几乎超过大部分顶尖运动员的水准,甚至可以说几乎达到了人类的极限,但是看他的呼吸很匀畅,似乎犹有余力。 对方逃窜的速度一点也不比叶苏秦慢,四肢着地,看上去狐奔鼠窜,实则非常有条理,几乎是直线朝着最近的出口跑的。 一个又一个路口在叶苏秦身边掠过,他飞速奔跑着,黑色的眼瞳中透着极致的冷静。眼看着另一个交汇路口在前方出现,忽然反向折返,一头扎进了一个分支路口。 黑影手脚并用,沿着面前坍塌形成的斜坡一头窜出了地下隧道。绿色的小眼睛闪烁过一丝惊喜,很快这抹喜悦则深深被恐惧取代。 一股前所未有的危机感令它一窒,几乎下意识侧转身子,路口的那一头,狭小的逃生通道内,叶苏秦踩着台阶一步步走了上来,他脚步看似稳健缓慢,实则极快,同时背后的步枪被他摘了下来,枪栓被拉动,上半身探出地铁出口两侧扶墙的刹那,平端枪口。 两者相距超过四百米,如此距离,双方在对方的眼中,不过绿豆那般大小,但黑影绿色的瞳孔却没来由的一缩。 看到黑影原貌的那一刻,叶苏秦脸色冷了冷,看来被他猜中了,同时他也恶狠狠地扣下了扳机。 黑影全貌是一只体态修长的白狐,能人立而起,拟人般的后肢着地行走,身上散发着浓郁的粉色信息素,这个信息素与枯叶蝶身上散发的一模一样。 无论是怪异还是化生或者其他异类,信息素等同于人类身上的指纹,从过往经验来看,没有雷同的可能性,也正是因为这一点,叶苏秦从始至终都以为尾随在身后的是枯叶蝶而不是其他。之所以没有主动揪出这条尾巴,一方面是没有必胜的把握,另一方面也觉得没有必要,毕竟对方没有流露敌意。但是此刻——。 如果从始至终跟在身后的不是枯叶蝶,那么此刻她在哪里? 一个令人寒毛倒竖的问题! 白狐先是折返往前飞扑出去,随即在半空中身子违背任何物理原则的突然直坠下去,落地后一个翻滚,前方不足半米是可以躲进射击死角的障碍物。就在这时,那白狐身上忽然溅起大片的血花,整个身体离地飞起,在空中翻滚了几圈之后,才重重摔倒在地上。 这时候,第二声枪声才刚刚传出,白狐在血泊中挣扎着,嘴里不断喷溅着血沫,眼里流露的是不可思议的惊骇。用一发子弹引起目标闪避,然后第二发子弹才是真正杀招的技艺,就算是最老练的猎人亦不曾具备,这是完全靠天赋的罕见技艺。而且对方两发子弹射击间隔只有0.5秒,该死的,这可是栓动步枪,怎么可能打得这么快,他是魔鬼吗? 白狐的疑惑注定没有答案,又一声枪声响起,白狐的脑袋炸成了稀烂。 十分钟后,叶苏秦回到了刚才的两层公寓上,小房间内有着斑驳的血渍,一路朝外延伸出去,看得出来,袭击者并没有掩盖踪迹的想法。 雅用来装武器的小背包依然完好,没有被动过的迹象,窗棂上有一点破碎的痕迹,窗沿上也有被轻轻踩踏的足迹,看大小,似乎跟雅的脚型一致。 叶苏秦仔细打量着房间内的布局与之前自己离开之后的些微差异,从而还原了小部分打斗场景。这是一场一面倒的虐杀,虽然雅的状态尚未达到全盛之时,但也没脆弱到毫无反抗余力的程度,从中可以推测出来,两者的战力完全不在一个层次上。想起之前见到的一幕,数十米高空的外墙上能够如履平地的身法,叶苏秦内心中的焦虑越发强烈了。 对方似乎有某种超人的手段,而且这种手段可能还不止一种。 叶苏秦紧了紧背上的步枪,追寻着地面上若有若无的血迹,对于他这种老练的猎人而言,这样的痕迹富裕得仿佛毫不加掩饰般,几乎不需要耗费太多的精力就可以准确追踪到目标。 大约半个小时后,叶苏秦站在一处坍塌的桥梁上面,打量着脚下的一处半坍塌的别墅。 风扑面而来,鼻尖索饶着一股淡淡若有若无的血腥气息。其实目前状态下已经不需要通过嗅觉去捕捉信息了,因为触目所及已然可以看到惨烈的一幕。 下面是一幅灰红组成了画面,坍塌的别墅只剩下孤零零的立柱和一面摇摇欲坠的墙面,有个女人被钉在了上面,饶是对方低垂着脑袋,脸部被头发依稀挡住,但叶苏秦还是认出来了,那个人就是——雅! 两根钢钎洞穿了她肩胛骨,将她牢牢钉在了上面,血已经不在流了,四肢有些不自然的扭曲,似乎肢体的形状被勾勒成了某种宗教仪式。 始作俑者的她,站在立柱上,目光宁静。 叶苏秦没有掩盖行迹,他跳下桥梁,在乱石堆里跳跃几下,稳稳地落在地面上,目光有些许复杂,但是他没有回避枯叶蝶带着戏谑的眼神。 “其实你不该来!”枯叶蝶说,她正在用一支精巧的小矬子正在打磨指甲。 “我知道。”叶苏秦说。 “你打伤了我,还杀了我的眷属,这笔账算起来,可就没有斡旋的余地了。”枯叶蝶的面目渐渐狰狞。 “眷属!?”叶苏秦嘴角勾勒了一下,脑海中的答案似乎又清晰了一些。 枯叶蝶则皱了皱眉头,显然自己无意间的话,又暴露了一些不该暴露的信息。 “这笔账,如果一开始就以斡旋的余地来算计,你倒也不用这般婆婆妈妈的辛苦了。”叶苏秦嘴上说着话,手上却摘下背上的步枪,随手丢弃在地上。 枯叶蝶好看的眉毛挑了挑,“这是打算放弃反抗了吗?呵呵,乖,姐姐会好好的,温柔地疼爱你的。” 叶苏秦没有理会对方调戏的烂话,而是认真地继续说道:“你假扮成学员,千方百计潜入进卡特里特,应该带着某种目的性吧。卡特里特这种三流公司,既没有卓越的科技成就,又没有令人艳羡的地下资源,显而易见,这样的组织不值得你们大动干戈,那么算下来,目标就呼之欲出了。应该是受到卡特里特邀请而过来的贵宾们吧。” 叶苏秦笑了笑,从对方渐渐变差的脸色中可以窥探出,自己似乎猜中了。 “但是你中途放弃了既定的任务,或者可以解释,你发现了远超你当前任务的高价值目标。”叶苏秦指了指自己,“我当过雇佣兵,也做过猎人,曾为彼得的一些客户去猎取过珍贵活体。你看我的目光,跟我看那些活体的目光其实非常相似。” “但又有些许不同,你好像在打量一件稀释珍宝,而且还是那种价格昂贵却异常脆弱的物件,如绝世的美玉,如汝窑的宋瓷。仿佛轻轻一碰就碎,却又价值无双。这就是你不惜暴露身份,也要一一处理掉雷科一伙,苏珊以及——”他对着墙壁方向努了努嘴,“还有雅的根本原因吧,因为这些人都或多或少暴露过一些想要除掉我的意思。” “哪怕有万分之一的可能,你都不会让这种危险的萌芽茁壮出来,一定会提前摁灭。我没说错吧。”叶苏秦扬了扬脑袋。 “那么问题来了,我到底是谁?不,更确切一点是,我到底是什么物种?我很确信自己是人类,但是现在,倒也不是很确信了。”叶苏秦苦笑着摇了摇头,同时将身上的背包丢弃在地上。 他舒展着身子,拔出了匕首和手枪,眼神淡漠中透着一股决死的毅然。 “你应该知道答案,那么我们的结局也无外乎只剩下两种。” 枯叶蝶从立柱上跳下来,目光炽热,猩红的长舌舔舐着略微干燥的嘴唇,满脸都是狩猎前的兴奋喜悦,“好,接受你的游戏规则,那就让我们手底下见真章吧,如果你打败我,我就全盘托出我知道的一切,反之,你则要成为我的藏品,”说着不由自主舔了舔嘴唇,眉梢是狐狸般的妩媚。 “反正,姐姐也没有后路可走了嘛,毕竟为了你,几乎干掉了所有学员,就算拿下你之后,在腆着脸皮装作什么事都没发生的样子回卡特里特,卡特里特的高层也不是傻子啊,这么明显的漏洞不可能看不到吧,毕竟他们作弊了呀,在提供“保镖”的情况下,还没有学员幸存,那就很值得怀疑了嘛,哈哈。看来这次没办法了,一定会被格里芬老大痛骂的,看来姐姐也只好在你这儿讨回点利息了。”枯叶蝶说着莲步款款朝着叶苏秦走来。 “还有一个问题,其实你没必要弯弯绕绕,一开始就可以将我拿下,虽然我没有发现你的踪迹,但是我确信你徘徊在我身侧,但是你没有下手,为什么?你好像一直有意避开与我接触,直到最后事情发展到这般地步,到了不得不接触的地步。”叶苏秦抬起头来,眼神射着寒芒。 “如果一开始就下手,我根本不是你的对手,不像现在,可以有充足的时间做着准备,而且,将我收拾了,也就没有必要画蛇添足去抹掉雷科等会暴露自己目标的存在,那么你潜伏卡特里特的计划也不会暴露。以你的智商,怎么选择,不难,为什么?” 枯叶蝶停下脚步,单手托着下巴,沉吟了一会儿,说道:“其实一开始,姐姐也很纠结。”枯叶蝶的眼神变得有些空洞迷茫,仿佛时空开始错位,眼前浮现出一个高大的身影,在荒草萋萋的野地上行走,渐行渐远。身后的女孩无论怎样追赶,也赶不上,扑通一声,一根斜生出来的树根将女孩绊倒,狠狠摔了一个跟头,泪眼婆娑地抬头,只见那人影听到身后动静微微顿了顿,随即再次头也不回地离去。 枯叶蝶的表情有刹那间的失神,眼睛里也仿佛满溢着浓得化不开的哀伤。 “毕竟青涩的果实虽然可口,但是,总会有些人,想着他们能够茁壮成长。”枯叶蝶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 叶苏秦的瞳孔微微缩了缩,“就像离群的候鸟,我大概懂你的动机了。” 他张了张嘴,轻轻道了一句,“谢谢。” 枯叶蝶则吃惊得张大了嘴,自己无意间流露的些微神情和只言片语,对方竟然能够读懂自己当初的纠结与徘徊,这细致入微的观察力和转瞬即逝的捕捉力,也未免太强了吧,简直就像一台行走的情报分析机。 『呵呵.......越来越有意思了呢,小家伙。』 枯叶蝶越发坚定了自己想要拉对方入伙的想法。 命运交织下的刻痕 第二十二章 候鸟(中) 枯叶蝶越走越快,两人狠狠撞在了一起。 在双方间距五米的时候,叶苏秦就射空了手枪的子弹,原本必中的子弹仿佛遇到无形的隔膜,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空中缓缓滞留下来,圆形的弹头被一股莫名的力量阻挡,不断扭曲变形,发烫发热,最终化作一滩金属射流。 只见对方一抬手,无数的金属射流朝着四面八方扩散;激射出去。 叶苏秦扔掉空仓挂机的手枪,拔出匕首扑了上去。对方呼啸而来,迎面感受到一股强烈的风压,那不是实质的风潮,而是如山呼海啸般的威压,来自精神层面的压制。 双方很快交手,发出噗嗤噗嗤,拳拳到肉的声响。 近身肉搏的时候,对方的防御力场没有展开,一如叶苏秦预料的那样,她的能力有冷却时间,无法做到不间隔地发动。 叶苏秦一边用手臂格挡对方雨点般的攻势,一边调整着匕首,寻找着有利的契机,很快寻了个空档,匕首贴着对方的身子刺了过去。在匕首刺出的刹那,对方的手已经牢牢捏住了他的手腕,枯叶蝶的手腕充满了力量,从外表上完全无法想象一只葱玉纤细,白皙美轮的手掌竟然蕴含着如此澎湃的力道。 叶苏秦咬着牙关试图将匕首扎进去,两人做着力量上的抗衡,反观枯叶蝶好整以暇,脸上浅笑连连,随意用另一只手拨挡着对方的反击,无论是直拳,鞭腿,肘击,膝盖顶,竟然完全凭借一只手就锁死了叶苏秦所有的攻击招式。 叶苏秦头上冒汗,近身格斗本非他长项,但这个不擅长也是看人起的,如果是寻常猎人、佣兵,受过几个月加强训练并且在荒原上苦苦挣扎练出的一身本领,足够轻轻松松放倒两三个彪形大汉,但是如果对手是老练的枯叶蝶,则完全被压制。 在训练营里,枯叶蝶就以近身搏击能力卓越而出名。 此刻两人的打斗,更多的像是一个大人和一个稚童在互相过招。 叶苏秦悟性不差,学习训练更是刻苦,但是这无法弥补实战上的差距,毕竟接受系统格斗术的训练实在太过仓促短暂,以至于在老辣的对手眼里跟草台班子差不多。 短短几秒钟,枯叶蝶数次突破对方的防御,重重在他胸口捶了两拳,打得叶苏秦一口气差点上不了,招式更加凌乱起来。其实这已经是枯叶蝶手下留情了,如果动真格的话,凭借她一拳能够打倒一颗碗口粗的大树的力道,这两拳早就把叶苏秦轰飞了。 枯叶蝶脸上的戏谑表情越来越浓重,眉梢也渐渐舒展起来,对方看上去似乎黔驴技穷,但是按理来说,叶苏秦不是这种鲁莽的人,心下微微升起一丝警觉。 似乎为了验证这一猜想,对方丢弃了手上的匕首,整个身子朝着右侧倾斜下去,同时左腿猛然抬起抽打过来。 这样一记飞踢并没有出乎枯叶蝶的意外,只见她随意抬手就可以挡下来,但心里的警觉越发清晰透彻,甚至隐隐达到了不安的程度。 有什么寒芒在鞋尖顶部闪烁,枯叶蝶瞳孔猛然一缩,反应不可谓不快,整个身体不由自主的向后方倾倒,两只脚钉在地面上稳如磐石,一招险之又险的铁板桥堪堪躲过了攻击。那是一把安插在鞋帮内可以自动伸缩的刀刃。 叶苏秦一击落空,尚来不及调整姿势,枯叶蝶脸上一寒,决定不再放水戏耍对方,而是速战速决。只见她身子还是铁板桥的姿势,伸手在地面轻轻一按,整个人横陈在半空中,双腿猛然发力。澎湃的力量喷涌而出,叶苏秦双手交叉护住胸口,但是在这股力量面前,任何防御都显得脆弱得如纸糊一般,整个身躯被踢得倒飞出去,轰的一声,摔出去好远。 枯叶蝶在手臂力量支撑下,一个后空翻稳稳落在地上站直身子,好看的眉毛跳了跳,这股力道按设想来讲足够对方爬不起来,但是在出腿的瞬间,从体表感受到的触感却远远没有达到设想的那样。 嘀嗒! 有什么东西掉落在脚旁。 低头看去,是两枚圆形金属块。 『反步兵智能雷!?』 身子比脑子反应更快,防御力场瞬间展开,将两枚智能雷弹飞出去,同时身子不断飞速向后远离。 轰的一声,两颗雷在弹飞出去不到一丈远的距离轰然炸裂开来,橘红色的光球闪烁,无数破片和内置杀伤钢珠噼里啪啦雨点般激射出去。 这种最新研制的智能雷威力不大,主要以致残杀伤性为主,有效半径在五米左右,实际可以延伸出十米开外,内置弹珠杀伤敌人为主。里面蕴藏的一千枚钢珠可以瞬间将方圆五米内的一切东西打得支离破碎,五米开外其威力也足以洞穿砖石,何况肉体乎。 叶苏秦在被踢飞出去的刹那,落地连续几个翻滚,身子快速躲进一旁翘起的石板后面,接连两声爆炸过后,雨点般密集的声音敲响着背后的石板,伴随声音的还有无数飞溅的碎石。 爆炸间隙稍停,他就窜了出来,同时手里提着两罐烟雾发生器,添加了硫磺的刺鼻黄色烟雾随着跑动在他身后笔直划出一道浓郁的轨迹。 他沿着爆炸中心“画”了一个圆圈后随手将烟雾发生器甩了进去,浓郁的雾气蒸腾开来,将方圆几十米内笼罩住,朦朦胧胧,视野受到了阻碍,而且根本睁不开眼睛,浓烟带着刺鼻的化学物质,灼烧着眼睑,鼻腔等软组织部分。 叶苏秦知道枯叶蝶没死。 确实处在爆炸中心地段的枯叶蝶整个人狼狈不堪,爆炸的余波和火焰燎得她灰头土脸,原本精致的妆容和高高盘起的头发已经荡然无存,此刻披头散发,满脸硝烟,看上去形如鬼魅,但是所幸对方反应极快,避开了大部分爆炸余波,激射的钢珠也被防御力场弹开,整个人仅仅受到了冲击波的震荡,虽然胸口依然气闷难受,但大碍没有。 可对方的招式一套接着一套。 黄色的烟雾不但让她咳嗽不停,也破了她追踪对方的最大依凭,信息素。此刻快速脱离烟雾圈才是根本,她几乎下意识的拔腿就跑,但是一到黑影冲了进去,狠狠撞在她的身上。 失去了五感和野兽的依凭,枯叶蝶的反应明显慢了半拍,剧烈的咳嗽也打断了她力场的发动,这种异能需要高度集中注意力,在一片黄蒙蒙的烟雾中,她本能地心下不安起来。 枯叶蝶被撞得跌倒在地,然后快速爬起来,此时已看清叶苏秦扑来的影子。不闪不避,硬以小腹承受了叶苏秦沉重的一拳,然后挥腿横踢,一记力量极大的腿刀扫出!虽然叶苏秦已迅速闪避,大腿内侧仍被她扫到,踉跄后退了几步。叶苏秦刚才的一拳非常沉重,结结实实地轰在枯叶蝶的小腹上,但枯叶蝶只感觉到一阵剧痛,然后就行若无事。 反观枯叶蝶,心下也是悚然,按理来说这样的场景下,自己受到诸多影响,身为人类的对方应该多多少少受到的影响不在自己之下,但是仿佛无处不在,浓得化不开的烟雾不存在似的,他每一次攻击仿佛长了眼睛,各种刁钻诡异,虽然依然能够从受打击程度感受到对方招式的生涩,但是不妨碍他在这里如鱼得水的攻势。 每次攻击并不纠缠,占了便宜就走,枯叶蝶的肉体强度和韧性完全超出一般人类,寻常拳脚打击伤不到她分毫,但是蚁多咬死象,打得多了,也得吐血。 哗的一声,胸口传来刺痛,紧身背心的背带被划开,除了长长巴掌宽的一道伤口外,还裸露出一大片雪白的肌肤和半个浑圆。 枯叶蝶大骇,仓促间手脚并用,此刻顾不得形象了,她像野兽一般四肢着地奔跑,速度骤然提升,一把甩掉在后面飞奔过来的叶苏秦。 烟雾笼罩范围随着时间推移慢慢消散,一阵风吹来,有什么破开的迷雾摔了出来,是枯叶蝶。 她狼狈地站了起来,在迷雾边缘,两只眼睛恶狠狠的瞪着这边;可惜因为刺激性烟雾的刺激,此刻两只眼睛止不住的流眼泪,使之恶狠狠瞪视的形象变得反而充满了楚楚可怜的气质。 叶苏秦跟在身后钻了出来,遥遥望着这边。 “叶苏秦!”枯叶蝶咬牙切齿,几乎是从牙齿缝隙里吐露出这三个字,可见其恨意滔天。 猛然间她的瞳孔缩了缩,她看到对面的叶苏秦再次从口袋里掏出两罐烟雾发生器,她恨得直咬牙,但是她也知道此时已经没有什么机会了,这个烟雾非常克制自己,而当下自己没有很好的解决方案,尤其体力消耗严峻,身体也不同程度受伤的情况下,继续纠缠下去,只会越来越不利。 她恶狠狠地对着地面吐了一口痰,转身就走。 看着越行越远的身影,再也支撑不住的叶苏秦猛然一个踉跄,跪倒在地,他的体力消耗远在对方之上,纯粹靠意志力强撑着,尤其身体各部位都传来的剧烈撕扯感般的疼痛。 他的伤远在对方之上。 枯叶蝶刚猛无俦的攻击对于肉体强度不大的叶苏秦而言,无论防御还是抵挡都会带来沉重的身体负担和暗伤。双方以快打快对攻良久,他的身体早就千疮百孔吃不消了,纯粹靠着顽强的意志力在坚持。 见对方走远了,他躺在地上大口喘息,浑身上下酸软无力,仿佛有无数只蚂蚁在撕咬攀爬。但他知道此刻远远没到休息的时候,他咬着牙站起来,从包里掏出一盒医疗组件,翻开盒盖,拿出一支兴奋剂注射了进去。 里面拥有杜冷丁等缓解肌肉疼痛的成分,随着药液缓缓注入静脉,原本绞痛难耐的肢体,内脏渐渐平缓下来,萎靡的精神也再次亢奋起来。 他挣扎着起身,来到被鲜血浸透的石壁面前,握住钢钎用力一拔,嘶啦一声,钉在墙上的雅细微的叮咛一声,她还没死,不过看状态也离死不远了。 尽管叶苏秦动作轻盈,但是还是给了重伤的雅二次伤害,等将她从石壁上救下来的时候,已经只有出气,没有进气了,整个人处于弥留之际。 尽管包扎了伤口,止住了血,也注射了一些促进和激发生命的药剂,但是看着脸上越来越惨白的雅,叶苏秦知道她已经时日无多了,除非能够快速赶到总部尚还有一线生机。 该做的都做了,接下来也只能看她造化了。叶苏秦不是个悲天悯人的人,虽然足够良善,倒也没迂腐到见不得一条生命的逝去。 他对雅没有太多浓厚的情感,也没有什么暧昧的情愫之类乱七八糟的事情,只能说他是从文明社会穿越过来的,在心理上虽然接受了这样那样残酷的环境,但内心之中始终留存着一片人性的柔软,这也是他三番四次不忍痛下杀手的缘故。 如今冒死做着这样那样的事情,更多的也是图个问心无愧。 雅伤势严重,不光失血过多,还有高强度作战透支了她的身体,此刻她面庞惨白,牙关紧咬,蹙着眉头,痛苦不堪。 叶苏秦带着她寻了一处隐秘的地方暂且安置下来,同时在外围布置了一些绊雷之类的小陷阱,接下来就看她造化了,他该做的都做了。 他紧了紧肩上的步枪,不再迟疑,虽然身上的伤势未痊愈,但是时间不等人,他需要去解救雷科一伙,老实说他对这一伙人没有丝毫好感,但是如今雅能不能活下来,就全看他们的了,为此倒也没有什么好迟疑的。 原路返回,摸入地下隧道内,一边快速前行,一边脑海里思索着破局之法。 围困雷科一伙的化生数量众多,凭借他手上些许器械,能不能救得了,或者怎么救,尚且还难说。 命运交织下的刻痕 第二十三章 候鸟(下) “还活着吗?” 沉寂许久的对讲机再次响了起来,坐以待毙的三个人猛然精神一震,在对方离去的两个小时里,他们仨度秒如年,内心之中的惶恐与不安可想而知。他们完全不相信叶苏秦,但又不得不相信,因为目前为止,他是唯一一个能够救他们出去的人,虽然这让人心理上很不舒服,但就是事实。 “目前还行,你再晚点,估计得在化生的粪便里翻腾我们的渣滓了。”帕特无不恶意的说。 “行了,伙计们,我查看了下附近的地形,老实说,光凭借我一人很难做到将附近化生引走,我需要你们的协助,这将是一个比较凶险的策划。” “说说你的计划。”帕特说。 “你们目前所在正是U型路段的底部,前后两个路口都有大批化生,数量不少于五十头,无论从哪个点突破,我都没有把握,而且如果发生驳火,其他路口的化生听到动静冲过来,妥妥的被包饺子,这样不光救不了你们,我也得搭进去。” “所以......希望你们能够理解,我没法正面驰援你们,能否脱困,重点还在于你们自己。我能做的就是尽可能地引开分散你们面前的化生,撕开这个包围网,露个口子给你们,能不能逃得出来,就看你们造化了。” 帕特快速在脑海里过了一遍这一方案的可行性,几乎不假思索地回道:“行,就这么来。”他没有去征询其他两人的意见,这是军事行动,所有的考虑都需要一瞬间做出,内部人多嘴杂的商量只会贻误战机。 雷科和哈利一把摊开一张白纸,在上面用线条简略地画起了路线图,一边听着对讲机里的叙述,一边你一笔,我一划地将整个逃跑路线以及需要在某个路段安排的事项一件件罗列下来,整个计划渐渐开始清晰起来。 虽然子弹已然寥寥无几,但是还有大量的炸药,智能雷和单兵导弹,这些东西合理利用起来,在恰当的位置拿来布置一两个杀伤性十足的陷阱,足以扭转当下困境,为他们的逃亡增添一丝希望。 三个人都是这方面的行家,随着叶苏秦越加详细地提供外面的状况,眉头渐渐舒展开来,说到底,化生不过是一些没有智慧,纯粹野兽本能行动的低级生物,只要有斡旋的余地,就有办法突破封锁。 “好,就这样,我先去布置一些声响陷阱引开你们面前的化生,等我回来,听我指令行动。” “明白。” 三人心下大安,各自准备装备器械,准备突围。 ......... 距离维修屋两百米开外,叶苏秦从躲藏的掩体里出来,小心翼翼沿着道路前进,这条大路主要路段是U型结构,但是依然有一些仅能够容纳一个人通过的小道和被堵死的岔路。 附近漆黑一片,时不时窜出几只小型的动物。 叶苏秦稍稍观察了一下周围环境,悄无声息地移动着,偶有几只硕大的下水道老鼠从旁窜过,被他随手逮住,拧断脖子塞入口袋里。 他徒步拐入一个小岔口,走了大概二十余步随即停了下来。借着墙壁上发光苔藓的微光可以看到不远处是一堆乱石堵住了去路。这是一条死路。 叶苏秦心里默默计算着这里距离雷科他们的距离,以及往返需要的时间,随即拿出一枚燃烧弹,拔掉弹头,又取出指甲盖大小的塑性炸药堵住缺口,在上面塞了一根延迟燃烧的雷管。 做完这一些后,将子弹压在一块石头下面,同时取出死老鼠,用匕首开膛破肚,将鲜血沿着墙壁四处泼洒。 做完这些后,随手将死老鼠丢弃一旁,身子一闪,悄无声息地消失了。 雷管的延迟时间是十分钟,这个时间段里,叶苏秦悄悄沿着化生群的外围又布置了四处这类小装置,当最后一个装置完工的时候,第一个装置引信燃烧到尽头,轰然爆炸,声音滚滚如积雷。 最开始外围的化生发生了骚动,地下密封环境里,声音可以传递很远,加上若有若无的一股血腥味,几只外围的捕食者躁动了起来,面对面前暂时无法攻破的“堡垒”,远处的血腥气似乎更吸引人。 带头几只化生快速离去,后续陆陆续续又离开了四五只。这个时候第二处装置开始爆炸!接着是第三处,第四处。 每一处声响发出,都能够吸引走少则七八只,多则十几只的化生。 原本密集的包围网,渐渐变得稀薄起来。 “三点钟方向和七点钟方向,分别九十步,一百三十步。”叶苏秦对着对讲机压低声音嘶吼。 轰轰!! 维修屋窗口上窜出两道白烟。 两枚便携式微型导弹一前一后窜了出来,几乎肉眼刚刚看到尾部橘红色火焰照亮四里,远处就爆发出剧烈的爆炸光波,两处扎堆的化生群遭到攻击,汹涌而来的火焰和四处飞溅的破片掀起一片血雨。 “就是现在,五点方向。”叶苏秦还没吼完,维修大门被踹开,雷科一马当先冲了出来,借着导弹炸出的火焰驱散黑暗的时机,端着枪就是一通扫。 帕特背着十八号,哈利端着步枪出来支援,三把步枪三条火舌,打得面前零星拦路的几只化生血肉模糊,碎肉横飞。 三人不敢迟疑,撒开步子快速奔跑,此刻对面化生群被打蒙了,包围圈撕开了一个大口子,两侧的十几只化生踌躇不前,被对方三支步枪交替射击压得一时不敢上前追击。 “你们走,我来掩护!”对讲机上面的声音还没落下,远处隧道顶部一团亮光闪起,血花在一头化生脑部绽放,将它硕大无朋的脑袋成了碎裂的西瓜。 三人很干脆,拔腿就走,雷科同时从容不迫的丢出一颗手雷,将空弹匣塞回防弹背心上的口袋,换上新弹匣。脚步声越行越远,虽然略显得凌乱,但是坚定稳健。 叶苏秦稳定的开枪射击,吸引了一波化生的注意力,给对方的逃亡增添了胜利的筹码。其实最困难最凶险的环节已经过去,化生虽然奔跑速度远超常人,但是那三个人也不是泛泛之辈,只要脱困,就是鱼入大海,虽然周边昏暗的环境在一定程度上形成阻碍和不利,但是借助地形和手上的一些炸药创造逃生良机,对于他们来说不难。何况,叶苏秦的枪声替他们吸引了至少一半的化生,这就为他们的脱困创造了有力良机。 带头十几只化生已经朝着叶苏秦冲了过来,吊在隧道顶部的叶苏秦看了看手表,他为他们创造出了两分钟的逃亡间隙,如果这都逃不出去,统统可以去死了。 他解开绳索跳了下来,面对汹涌而来的化生们,他拽出遥控器按了下去,四周都被安放了炸药,虽然不多,但是爆炸的威力足够隔开双方间隙,只要给他十几秒的间隙,凭借叶苏秦的本事,脱身问题不大。 化生追击猎物,除了视觉之外,还有嗅觉。但是他不是雷科等人,除了第一项外,第二项基本对他免疫,叶苏秦可以凭借汗液排放扰乱对方捕猎的信息素,也可以缩紧全身毛细孔,阻碍自身气味的散发,只要离开对方视野,要想逮到他比登天还难。 随着一声声轰轰隆隆的爆炸,在火光和冲击波的映衬下,叶苏秦闪身进了一处岔路。 半个小时后,在地面上,根据战术终端的指引,叶苏秦很快寻到了雷科仨人,此刻正在一处破败的坍塌公寓下面休息。 见到叶苏秦走近,三人本能的站起来,神色戒备,手上的枪支保险更是被磕开,虽然没有明目张胆直接拿着黑洞洞的枪口对准对方,但是不善的氛围还是在蔓延。 叶苏秦在距离他们十米的位置上停下,侧着脑袋打量着倒卧在地板上的十八号,颇有些无奈和头疼,四个伤痕累累的士兵拖着两个重伤员,突破上百公里火线回到总部,怎么看,怎么得不现实,但是除此之外别无他法。 “跟我走!”叶苏秦挥了挥手,示意他们跟上,三个人眼神交流了一下,最终还是妥协了,毕竟他们欠他一条命,虽然信誉在这个时代显得越来越不靠谱,但是当下情况又逼迫得他们不得不合作。 四人拖着重伤员一路前行,很快来到先前的隐蔽点,叶苏秦一马当先,拆卸掉了用来防御的陷阱,将重伤的雅拖了出来。 此刻雅的状况非常糟糕,虽然裹着破败的毛毯,依然冻得瑟瑟发抖,但脸上却闪显异样的潮红,嘴角大片大片的燎泡。 三个人脸色明显变得糟糕,但是谁也没有说话,帕特上前一步摸了摸她的额头,烫得吓人。 战场上遇到这种情况是最头疼的,荒野上的做法就是给她来一枪,结束痛苦。但是显然这个方案叶苏秦是不可能接纳的。 雅跟叶苏秦之间的纠葛,三个人不清楚也不想知道。在他们一贯逻辑中,只要是学员,没有踏入总部前就是生死大敌,活着尚且需要时时提防,何况重伤呢。况且据说叶苏秦来自于荒野,相比较于公司内部长大的雷科三人,按理来说叶苏秦应该更加凉薄冷血才是,应该不择手段踩着别人的头颅往上挤才对,但是这个小子一贯的表现总透着一股与这个世界格格不入的温情和良善。 无论雷科还是帕特都不喜欢这种格格不入的良善。身处淤泥之中的人,本能地对散发人性光芒的事物有着天然的敌意,太刺眼的光芒给他们的第一印象就是赶紧毁掉。 这是末世世界上的人和文明世界上的人相性上的不合,无关其他。 接下来怎么办? 四个人大眼瞪小眼,面面相觑。 当下时间就是生命,看雅的状态,很明显,能不能挨过这一两天都是问题,假如徒步返回公司,不说长途跋涉的颠簸和分心照顾,就是沿路埋伏着,准备随时捡漏的雇佣兵们就够他们吃一壶的了。那么剩下的路只有一条,搞定一辆车。 车在当下属于核心重资产,在哪里都受到格外保护,想要搞到,一场大战是免不了的。 众人心里清楚,但是表面上不动声色,内心则在算计这样的买卖合不合算。 叶苏秦拿出自热军锅开始煮口粮,余下三人分别找地方坐下,雷科爬到楼上一个靠窗位置,这个方向视野开阔,可以先敌一步发现状况,虽然几人看似漫不经心的休整,其实不曾放松过警觉,无论是对外面,还是对里面,都需要警惕。 三分钟后,叶苏秦将口粮分发下去,三人围在一起慢悠悠地吃着自己那一份口粮,同时小声的交流着情报,帕特脑子里装着整个废墟城市的地形图,哪里适合安营扎寨,哪里适合打伏击,哪里适合偷袭,全印在脑海里,叶苏秦懒得问对方为什么了解得这么清楚,人跟人之间其实毫无公平可言,文明社会如此,末世亦如此。连重磅级保镖都派遣了,那细枝末节的一些情报流露就显得无关紧要了。 叶苏秦用手指点了点帕特刚刚画好的简易地图,距离他们七公里外有个凹进去的小峡谷,毋容置疑,如果佣兵团过来狩猎,那么这个地方无论在距离上还是地形上都是一个很好的扎营点和补给点。易守难攻! 帕特颇显得无奈地耸了耸肩膀,相当于变相承认了对方的建议。哈利眼里还有些许挣扎,可以预见这样的一个营地有多难打,好在他们的目标是车辆,相对来说或许会稍稍容易一些,所以也就默不作声了。 身后传来呢喃声,几个人回头望去,昏睡了整整一天的十八号悠悠转醒,作为跨时代科技结晶的持有者,十八号虽然伤得比雅重,但是恢复能力完全不是一个量级别的,虽然暂时还无法动弹,但是只要在疗养一段时间,就可以恢复基本的行动能力了。 面对当前这样的一个场景,十八号显然还有些懵圈,直到帕特跟他详细解释了一下,他微不可查地点了点头,算是默认了双边的合作。 “得赶快想办法把这边的状况传递回去。”十八号低声说,他跟帕特都是军人,与其他三人不一样,他首先想到的是公司的安危和其即将面临的损失,个人性命倒在其次。 在座的众人都是公司精挑细选的天之骄子,都是脑子灵活的人,转头一想就知道枯叶蝶的目标是谁,她的目的是什么了。如果贵宾们在自己的头上出现什么闪失,卡特里特将首当其冲,那样的后果是难以想象的,他们将失去在这个地面存在的依凭,他们将消失,他们将毁灭。 “等会去偷车,”帕特言简意赅,“我知道几条不为人知的小路,虽然需要多绕几十公里路,但是安全。”他指了指自己的脑子,十八号点了点头,都是老卒,寥寥两句,对方想要表达的意思已经了解,他说你们放心去,如果有需要,我会掩护你们撤离。 多余的话不需要说,所谓的掩护,大家伙心知肚明,但凡是战争机器,往往都有自毁系统,纳米机器也不例外,为了避免身体落入敌对组织,成为反向测绘的依凭,纳米机器的载体也就是宿主可以启动自爆,其威力相当于一枚40公斤当量的炮弹,非常骇人。当然了,必要的时候,也可以当做人肉炸弹与敌偕亡。十八号想表达的就是这个意思。 帕特拍了拍十八号的肩膀,目光凝重,一切皆在不言中。 时间不等人,虽然经历过长达十几个小时的作战,每个人都很累,但是此刻不是休息和放松的时候。仅仅休息了半个小时,叶苏秦站了起来,帕特随后跟上。 他们两个作为先锋开路,哈利和雷科搀扶和背负着十八号跟雅尾随在后。 一伙人一路疾行,朝着山谷走去。 命运交织下的刻痕 第二十四章 温室(上) 废墟城市边缘。 荒凉的平原上寸草不生,只有几棵枯萎的树干孤零零地坐落在一望无际的路面上,偶有几只不知名的鸟雀盘桓其上。 后面是一处突兀的山崖,高度大约十三四丈,光溜溜的像一只拔了毛的鸡,土灰的裸露泥土和风化的岩石,除此之外什么都没有。此时一伙雇佣兵依凭简易的阑珊拒马和车辆组建了一个简易的营地,里面搭起了帐篷,人来人往地喧闹,偶尔还能够看到几个袒胸露乳的女人从一个帐篷出来钻入另一个帐篷。 两百米外一堆岩石后面,叶苏秦架着狙击枪正聚精会神观察着这个临时营地,他们没有无线耳麦等隐蔽性的短途沟通工具,只能通过望远镜和手语互相协同。他伸出两个手指并拢,高举过头顶转了一圈,然后朝着营地狠狠斩落。 视野那一头,同样一个拿着SVD的雇佣兵正大大咧咧地坐在石头上,他占据了附近的制高点,基本上可以对四周一目了然,由下往上的攻击则需要面对三十五到四十五度的仰角,非常不利于精准隐蔽地射杀。这或许也是对方有恃无恐的保障吧。 只见他时不时地对着下面大声吼叫,甚至脱下裤子朝着下面撒尿。一个合格的狙击手不会如此张扬,叶苏秦确定对方是个菜鸟。 收到叶苏秦指令的帕特拔出斯捷奇金自动手枪打开保险,又放回胸前的皮质枪套内,掰开匕首鞘上的按扣,义无反顾地向营地走去。 叶苏秦拉动SVD的机柄推上了子弹,瞄准镜的十字牢牢罩住了坐在岩石上的敌方狙击手。两百米的距离,对于叶苏秦来说,闭着眼睛都能打中,哪怕是现在这样因为射击仰角而不得不半蹲着,用手臂做支架架起狙击枪。 他不急着开枪。 一轮红日开始偏西,阳光下的阴影随着红日移动,小股的旋风掠过干燥的地面,吹起大片烟尘,帕特利用地形做掩护,迅速地向营地接近,整个人如同一只敏捷的猎豹。 借着刺眼的阳光掩护,从东面接近了营地,他靠在一堵矮墙后面,把步枪背在身后,拔出军用匕首从矮墙后面走出,悄悄靠近一个正靠在墙角抽烟的武装分子,走到他背后忽然勒住他的脖子,把刀从脖子侧面刺进去,喉管登时被割断,人软绵绵地躺下了,AK47掉到了地上。 把人拖到墙后面,他又拽出了斯捷奇金自动手枪,这把枪是70年代后期生产的APS型,枪管略有延长,枪口处有螺纹可以外接快卸式消音器,他从容地拧上消音器,冲着远处的叶苏秦做了个手势。 叶苏秦从瞄准镜中看到了帕特的手势,立刻开枪射击,一枪就报销了敌方狙击手,将其当场击毙,然后又打死了处于帕特前进路线上的几个武装分子。 枪声响起,雇佣兵们顿时警觉起来,情况不明下,他们的第一反应是固守各类物资和聚拢在一起抱团,而不是冲出去搜索敌人。这就给在边缘徘徊的帕特创造了机会。 雇佣兵们的车辆被他们拉在前面做成了第一道简易“护栏”,各种皮卡,面包车和载重卡车,头尾相接组成了个半圆。帕特看中了一辆悍马,粗犷的车身上全是密密麻麻的弹孔,长时间没有擦拭和保养,车架外的铁皮已经生锈得一塌糊涂,发动机盖更是缺了半边,大马力的油缸暴露在空气中。 趁着对方摸不清楚状况,帕特一脚跨上悍马驾驶室,发现没有车钥匙;手套箱,仪表台,挡板夹层找了一圈,没有! 不过这倒难不倒他,一脚踹开方向盘下面的塑料挡板,拽出一大堆电线,找出两根一打,马达轰轰地转动起来。 帕特一脚油门踩到底,车子停顿半秒后骤然前冲,狠狠撞在前面一辆越野车的屁股上,巨大的动能推得它朝前挪出了半米,车头狠狠撞在前面一辆载重卡车上。 踩离合,换挡,倒退,一气呵成,同时猛打方向盘,四个轮子飞速旋转,在地面上刨出阵阵烟尘。 佣兵们为了防止车辆被盗,停车的时候首尾相连,几乎不留空隙,引擎的嘶吼和车辆碰撞的声响暴露了这边的意图。 营地内窜出两道身影,一高一瘦两名武装分子,两人身手敏捷,规避动作老练,不断转换着行进路线,使之难以被狙击手捕捉到。营地距离车辆组成的防线仅仅只有五十多米,对于老练的士兵来说,只需要短短十秒钟就能够到达战场。 十秒钟的时候,不足以使帕特逃离战场。高个子武装分子一把跃起,稳稳落在一辆敞篷越野车上,扯开遮挡灰尘的雨棚布,露出充满机械狰狞感的12.7口径重机枪,沉甸甸黄灿灿的子弹链吊在下面。 距离他不足二十米的帕特惊得眼皮一跳,这个距离已经能够看到对面武装分子面庞,只见他露着一口大黄牙,发出充满恶意的笑,生死刹那间,仿佛一切都慢了下来,如同影视厅里的慢镜头回放,时间的流速变得异常黏稠,周围的景象也停顿了下来,长满长长黑毛的手异常稳健地拉动枪栓,缓缓调动枪口,黑洞洞的准星将破旧的悍马整个笼罩其中,只需轻轻扣动扳机,下一秒悍马和可恶的小偷都会被金属风暴席卷,撕成碎片。 帕特猛踩油门试图逃离,四个轮子蓦然急速转动,一股浓浓的焦糊味伴随冲天而起的尘土,悍马震栗了一下,轰鸣着冲了出去。粗犷有力的大手上青筋浮起,工程塑料制成的方向盘被握得吱呀作响。 见到惶惶如丧家之犬的“小偷”徒劳无用的丑态,越野车上的射手笑得更开心了。下一秒,笑容戛然而止! 远处石碓火光一现,子弹打在重机枪的翻盖机上,擦出一溜窜火花,承受不住猛烈撞击的金属外壳支离破碎,四下飞溅。射手立了几秒,便向后倒了下去。他的额头上,深深嵌入一块重机枪的机件。 重机枪枪口被子弹撞得偏离,黑洞洞的枪口划了一条死亡的轨迹线,长长的火舌开始喷吐,后面四五个尾随上来支援的武装分子被子弹一扫,血肉横飞。 噔噔噔!!! 重机枪的轰鸣伴随着有条不紊的步枪枪声,第二枚,第三枚,第四枚子弹相继飞来,将几个躲避在障碍物后面偷偷放黑枪的士兵放倒。 帕特呆呆望着这一幕,右手举起重重地挥舞了一下,对方有力的支援,好到远远超出自己的想象。当下不再迟疑,用力一踩油门,悍马如出栏的骏马,骤然加速奔跑。 “RPG!!!” 一簇白烟自帐篷后面升腾而起,划出一道笔直的白线,重重落在石碓处,轰的一声巨响,石碓处升腾起一团火球。 帕特惊得差点要跳起来,而第二枚火箭弹已经腾空而起,咬着悍马的尾巴落了下来,帕特猛打方向盘蛇形跑位,一声巨响裹挟着热烈的火焰炙流扑面而来,巨大升腾的黑色硝烟中,一阵马达轰鸣骤然加剧,悍马车腾空而起冲出硝烟,在重重落在地上。 帕特头上都是汗珠,眼睛红红的,死死盯着后视镜里的RPG射手和追兵,同时分神观察周边环境,不时在一处处突出的石碓,树木和建筑废墟间挪腾。 RPG7在对付移动目标时,尤其高速移动目标时,力有不逮,但是架不住对方的数量。还有那该死的运气。 有节奏的枪声再次从身后传来,帕特精神一震,好小子,还没死啊。后视镜里,RPG射手脑门中弹,整个后脑勺都被掀飞了,血糊了身畔同伴一脸。 此时距离约定好的隐蔽地点越来越近,雷科端着机枪从废墟矮墙后面窜了出来,对着追击过来的追兵就是一顿猛扫。短途交锋,比的就是谁的火力猛,一时间对面竟被隐隐压制住了。 帕特一踩刹车,整辆车朝着前面平移了十几米才险险止住冲势,“上车,快!” 哈利一手托着十八号,肩膀上扛着雅,如同二战战场上冒着炮火冲锋的救护兵,以百米冲刺的速度来到车旁,一把将雅丢上了后座,此刻也考虑不了这样粗鲁的操作会不会加重对方的伤情。 雷科边打边撤,坐在吉普车的尾巴后面,对面已经隐隐抬头,间或有几声马达的轰鸣,一辆载重卡车打头,后续两辆满载着武装分子的越野车正在缓缓倒车调整姿势,然后冲出营地。 不远处山坡上,叶苏秦一跃而下,雷科伸出手去拉他,“快,一起走。” 叶苏秦伸出手,两只手正要触碰的刹那,对方往回缩了缩,“你们先走,我断后。” 雷科愣了愣,随即明白,这是对方信不过自己一伙,不想跟他们一起走。自己又何尝不是呢,他也信不过他。虽然双方之间有过短暂的合作,但是两者之间的性格注定他们终将陌路。 点石火光间容不得思量,驾驶员一踩油门,悍马箭一般窜了出去。 叶苏秦抬枪射杀了一个冒头的武装分子,扭头就朝着侧畔小树林跑去。他的步伐轻盈迅速,每一次腾跃和落地,身体曲展的线条看上去颇为赏心悦目,然而步幅和步伐却远远超过了普通人。树林距离他仅仅只有一公里,以他的速度,只需要两三分钟就能够到达。在树林里,车就不好使了,而人,在野外,以叶苏秦的能力,人再多都是徒劳的。 ......... 卡汶狄,坐落于太平洋东部的岛屿国家,领土由黑金主岛,迪曼,离岛,三个大岛及2300多个小岛组成。总面积40.7万平方公里。总人口约8800万,主体民族为亚裔吕宋人,占据总人口的37.3%,东南亚裔马来人,占据总人口的24.6%,拉丁裔拉丁人,占据总人口的17.1%。国内实行君主立宪制,是个种族与文化为数众多,异常繁荣的多民族国家。 高荥府靖江市兰墅中学高三六班。 教室内童遥昏昏欲睡,这是下午最后一节课,四周的同学们跃跃欲试,时不时扭头盯着后面高悬的挂钟,秒针一点点地挪动,如同学生们内心的雀跃。还有最后五分钟,那些成绩中不溜的学生已经迫不及待收拾书包,只等着下课铃声响起,就以百米冲刺的速度冲出去。 讲台上的老教师咳嗽了一声,也不讲下去了,让下面自习,自己慢悠悠渡着步子离开。 老师一走,轰的一声,热闹了起来。 后桌的王雯雯拍了拍童遥的肩膀,“诗轩坊的蓓蓓烘焙今天开业酬宾,全场七折,放学一起?我请客。” 前面的话语皆不重要,童遥的耳朵里只闻到了我请客三个字,多么大气上档次啊,整个人精神一震,人也不困了。 都说人以类聚物以群分,童遥生性淡漠,且原来世界的生活刻印很深,哪怕在这文明世界,那股刻在骨髓里的防范让她几乎疏远了大部分人,至今没有什么像样的朋友,主要她信不过别人,但是王雯雯不同,她是吃货,这就够了。 对于大手大脚,且经常请她吃肯德基麦当劳的王雯雯,童遥就像闻着骨头味的小狗,被对方拿捏得死死的。王雯雯性子别看大大咧咧的,其实是个胆小软弱的人,在学校里也是边缘人物,因为家里有几个钱,经常被来路不明的不良学生敲诈勒索。作为田径队的悍将,撒起泼来自己都怕的童遥,两人可谓是一拍即合。 “要去的,要去的。”童遥举着双手挥舞,不迭声地答应。两人叽叽喳喳了一会,眉飞色舞地描述着美食的场景,这时候班长林清婉走了过来。 “童遥,爱莎老师叫你放学后去她办公室一趟。”林婉清居高临下抱着膀子,对于这个差生她是不屑于去交流的,如不是爱莎老师让自己跑一趟腿,传个信,她是不屑于搭理这两个拖班级平均分的败类的。 作为优等生的她,有着一股与生俱来,傲视群雄的骄气,她觉得跟这样的差生哪怕多说一句废话都是对自身的亵渎,所以说完扭头便走。 童遥苦着一张脸,王雯雯耸了耸肩膀表示爱莫能助。 下课铃声响起,同学们兴高采烈陆续离去。童遥整理好书包,低着头,神情纠结地迈入办公室,高三年级组的老师们都很忙,办公室里没别人,就爱莎老师一个人坐在办公桌前批阅试卷。她看到怯生生徘徊在门口的童遥,招了招手让她进来。 童遥咬了咬牙慢吞吞地走到老师面前站好,手上沾染无数鲜血,打小就徘徊在死亡线上的童遥在这个普通的高中部老师面前,像只鹌鹑一样有些瑟瑟。 “童遥啊,今天叫你过来,不为别的,这是昨晚你的试卷,这是新学期开学时的摸底测试。”爱莎老师拿出两张试卷铺平摊开在桌上,一张上面总成绩是触目惊心的七分,几乎和交白卷没什么区别,另一张则是四十九分。 童遥头低得更低了,来这个世界这么久,已经懂得礼义廉耻了,不像刚来那一会儿,咋咋呼呼。 爱莎老师和气地拍了拍她的肩膀,“看,进步很明显嘛。童遥,不要有心理负担,我们加油再努努劲,争取下次期中考试考个合格出来,可以吗?” 爱莎是个胖胖带着宽边眼镜的马来人,其实在卡汶狄,种族矛盾很严重,上升到了各个阶层,尤其吕宋人跟马来人,不光有历史遗留问题,还有逐渐矛盾的政治风向。但是爱莎老师显然没有把太多太多的外在因素掺入其中,她是个纯粹的教育事业者,孜孜不倦地耕耘这方土地。 像是童遥这种差到离谱的学生,若是一般老师,早就放弃了,何况班主任是马来人,而学生是吕宋人的状况下。 但是爱莎老师没有,一直以来都在关心关怀着她手底下的学生,以各种方式无私地提供着帮助。 童遥知道对方是真心为自己好,同时也想赶快结束这场对话,好回去跟王莎莎一起去吃甜品,不假思索地点了点头。 “那好,从今天起,你放学后晚回去一个小时;来办公室,老师给你辅导功课,喏,给你手机,现在给妈妈打个电话说明一下情况吧。” 童遥傻眼了,恨不得抽自己一耳光,“可是,可是老师,我还要参加田径活动。”童遥急中生智撒了一个谎。 “童遥,老师希望你能够分清一下主次,距离高考没几个月了,这关系到你接下来的一生,田径活动只是个兴趣班,所以我希望你能够拎得清主次好吗?”爱莎老师的语气略微有些不满。 “哦!”童遥低垂着脑袋应了下来,她走到对面的一张桌子上,拿出习题集做了起来,爱莎老师满意地点了点头。 爱莎从事了几十年的教育事业,搭眼就看出来,童遥跟王雯雯不同,王雯雯是真的笨,怎么学都学不好,家里各种补习班上着也只能维持中不溜水准。而童遥只是基础薄弱,仿佛好像第一次接受正规教育似的,但是她的进步是有目共睹的,就是这小姑娘太疲懒了,不爱学习。爱莎老师坚信这孩子哪天懂事了,知道学习的重要性了,肯定一鸣惊人。 这一学习,时间不知不觉地流走了,爱莎老师辅导了她将近一个小时,一个电话打进来,她出去接了一下,回来跟童遥说今天先到这儿,你回去吧。 仿佛得到赦令,童遥内心喜悦欢呼无比,但是表面上不体现出来,鞠躬跟老师道别后,收拾书包就往校门外走。 走到半路突然停下了脚步,疑惑抬头,“咦,这不是林婉清嘛,怎么这么晚了还没有回去?” 这时一道倩影鬼鬼祟祟从教室里出来,在校门口慌慌张张张望,看了半晌,松了一口气,朝着街边商铺走去。 就在路过一个弄堂的时候,两只手从里面伸了出来,一把薅住林婉清的头发,拽着她就往里面走,林婉清满脸惊恐,声嘶力竭地喊着,弄堂里又窜出两个女孩的身影,一把捂住她的嘴,连拽带扯地将她弄了进去。 命运交织下的刻痕 第二十五章 温室(中) 呜呜呜—— 被捂住嘴巴的林婉清满脸恐惧,不住挣扎,一个画着浓重眼彩的小太妹照着她的小腹重重掏了一拳,人立马老实了。 此时已过了放学时段,兰墅中学高中部坐落在郊区,四周基本没什么人,只有两个开小卖部的大妈走出来搂了一眼,心下了然。她们才不会给自己寻麻烦呢,这种校园霸.凌,隔三岔五就会上演。她们就当作不知道,眼不见为净,反正双方都不是什么好学生。两大妈互相招呼了一声,扭头回去继续打麻将。 童遥心下疑惑,尾随了上去,远远的就闻到一股呵斥怒骂,嬉笑玩闹的声音。 只见巷口内,七八人个围着一个跪着的女生,轮番上来把她踹倒,踹倒一次就嘻嘻哈哈地命令她自己爬起来,跪好,然后换下一个人踹,女生面颊红肿,衣服上都是鞋印。 旁边还有几个男生嘻嘻哈哈地围观,还拿着手机拍。 被打的女生不敢大声哭,用手捂着脸低头抽泣。 领头的小太妹是隔壁班的吴曼云,她举着手机兴奋地拍着,尤觉得不够刺激,嚷嚷道:“把她衣服扒了!来个高清无码版的!” 四下里怪叫着群起响应,那个女孩惊恐地尖叫着,死命护住胸衣扣子,但抵不住人多,挣扎着,裙子还是被扒了下来,女生用手去遮挡下身,上衣又被六七只手撕烂、扯了下来。 林婉清只穿着内衣,缩在地上拼命哭嚎着,旁边一群女生兴奋尖叫着,连那几个男生也都兴奋得不行,举着手机拼命往前凑。 吴曼云笑眯眯的,举着手机蹲下来,笑道:“林婉清,我不止一次警告过你,梵天浩是我吴曼云的人,就你这个小逼犊子也敢跟我抢,也不撒泡尿照照你自己,一个贫民窟的臭妮子,不就是仗着学习好点,真把自己当金凤凰了?” 她邪气地轻笑着,用手拍了拍林婉清的脸,“敢跟我抢男人,老娘有一百种方式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哼。把我说的话当耳边风是吧,觉得我在说笑是吧,觉得在学校里我奈何不了你是吧,行,你可以以为我在说笑,但这种话我从来只说一遍。” 吴曼云扭过头,笑嘻嘻地吩咐道:“你们几个,把她手脚都按住,你们几个,把她彻底扒光,我要高清无码版的,把她脸掰过来,对着摄像头。” 林婉清惊恐地嗷的一声,扑过来,抱着吴曼云的小腿,痛哭流涕,“云姐,我错了,我真的知道错了,求求你放过我吧,我再也不敢了。” 几个小太妹才不管她的哀求呢,冲过来按着林婉清的手脚,那帮毛都没长齐的小男孩齐声聒噪起来,一个个兴奋的不得了,生怕吴曼云心软,一下答应对方的求饶,蜂拥了上来,不管林婉清如何绝望的扭动,动手就要将她仅剩的内衣撕光了,小巷中只剩下少女绝望的尖叫声,声嘶力竭。 其中一个男孩尤为兴奋,按捺不住了,跃跃欲试。一块砖头凌空飞来,啪的一下,脑门子被砸开一个豁口,血光四溅,人嗷的一下瞬间蹲在地上哭得撕心裂肺。 异变突发,所有人都愣住了,扭动着目光往巷口看去,下午西沉的阳光洒落下最后一丝余晖,照耀在来人的身上,光彩夺目。 所有人都被震慑住了。 吴曼云像踩住了尾巴的狗,跳了起来,“我认识你,高中三年六部的童遥。” 所有人都回过神来了,只见对方只有一人,一个个面色不善起来,抱着膀子一摇三晃地走过去。 听说过高中三年六部极品差生童遥的传说,典型的高能低分,据说田径比赛里还夺过市三等奖,但是这又如何,虽然听说过这小妮子极度凶悍,昔日放倒过几个同年级段的男生,但是好虎架不住群狼,自己这边七八号人,难道还嘘对方一头? 其实里面大部分人都不认识童遥,只是隐隐听说过这凶悍女生的传说。如今见到真人不由得一愣,在印象里还以为是那种五大三粗,个子高高,异常凶戾的粗犷女生呢,没想到是个个子矮矮瘦瘦,模样好看的小妮子。 高三,孩子们的身体已经长开了,无论男女一个个小大人模样。只是童遥因为营养不良,人偏瘦小,个子也不高,看上去不像是高中生,倒像是个国中生。 众人心下大定,男孩们更是眼前一亮,脑海里想着一石二鸟之类颇为龌龊的念头,个个摩拳擦掌准备再斩一血。 面对这样的一幅场景,童遥觉得很无聊,不只是事情无聊,连这些孩子也格外无聊。她是刀光血雨里见过大场面的人,完全看不上这种小孩子过家家的打闹。 也没见其怎么动,一道虚影划过,一记大鞭腿,冲得最快的男生直接飞了出去,撞到墙上,然后滚落在地,抱着肚子抽搐着,眼泪鼻涕流了一地。 后面一圈的男男女女都吓呆了,吴曼云也吓坏了,又惊又怒,但是她作为大姐头没法退啊,必须得撑起场面来,只见她咬了咬牙,掏出一把折刀,“啪”地打开,朝着童遥就刺过来。 童遥眼都不带眨地,伸手出去,似缓实快,轻轻扣住对方拿刀的手,一扭一带,咔嚓,手腕脱臼的声音在此刻格外刺耳,吴曼云从小到大娇生惯养哪受过这种罪,人一下子就疼得不行了,嘴唇哆嗦,痛得连叫都叫不出声音来,佝偻着身子跪倒在地上,鼻涕眼泪大把大把地往下掉。 童遥弯下腰又狠狠一记捣在吴曼云肚子上,这回干脆两眼一黑,抱着手腕,捂着肚子,蜷缩在地上直抽搐。 大姐头被对方轻描淡写一下放倒,剩下喽啰轰的一声作鸟兽散,撒腿子就跑,甚至还有个猪队友直接打电话报警。 童遥懒得管他们,捡起地上的衣服递给林婉清,林婉清感激地接过,穿了起来。 “没事吧,还能走吗?”童遥居高临下,目光炳然地看着她,林婉清乖巧的点了点头,麻利的整理了一下衣物,尾随着童遥亦步亦趋地离去,全程不敢看倒在地上抽搐的吴曼云。 两人走出没两百米,呼啸的警车将二人截停,两人面面相觑,只好跟警察走一趟。 安庆道警署祀水分署内,女警夏岚转着手上的圆珠笔,哭笑不得地望着下面一帮子小屁孩。连队里的卫生员将吴曼云脱臼的手接上,大圈上了药的绷带里三层外三层包得严实,只见她蹲在长椅上目光躲闪。无论之前怎么嚣张跋扈,到了局子里终究胆怯得很,毕竟只是一个没长大的孩子,骨子里还是非常畏惧制服人员的。 事情的整个过程其实很好查,稍稍语气严厉些,那些小屁孩就竹筒倒豆子般全招了,一些鸡毛蒜皮,争风吃醋的小破事,正警们懒得管,丢给了他们一帮实习警察。 夏岚望着自己面前密密麻麻的几页笔录,准备打电话给他们学校叫人领走批评教育。一个电话打到校长办公室,没人,于是翻了下内部网的联系方式,又打了一个电话过去,这次是校长的私人电话,电话那头呱噪喧哗,筹光交错,显然在某种宴席上,老校长喂喂了两声说自己知道了,就把电话挂了。 老校长高度重视,事关学校名声,但是这个宴会规格很高,一时走不开,于是一个电话打给了教导主任,教导主任又把这个烂摊子丢给了爱莎老师。此刻爱莎正在市中心一家高档的西餐厅里跟男友约会,四十五岁的爱莎老师好不容易焕发第二春,一个电话就打断了她的甜蜜。电话那头教导主任声嘶力竭地怒吼,爱莎忙不迭的应承,足足被骂了三分钟才结束,爱莎抬起头来,一脸无奈和尴尬。在某集团旗下工作的男朋友倒是大度,摊摊手让她先忙工作,她歉意地站起来道了声抱歉就匆匆打车离去。半个小时后,一个浓妆艳抹的中年妇女扭动着水桶腰走了进来,一把坐在爱莎的位置上。 在等待的时间里,警察们也没拦着,该叫爹叫爹,该叫妈叫妈,唯有童遥和林婉清不为所动,一个家里只有老迈的外婆,一个家里是不着调的老妈,基本上纯属放养型,此刻遇事不用想着找家长了。 吴曼云对着电话一通哭诉,电话那头不耐烦传来一个粗犷的男声,“行了,我知道了。”说完就挂了电话。 吴曼云的父亲没有她吹嘘的那么牛逼哄哄,不是什么靖江地界的黑道大哥,仅仅只是一个给企业家开车的司机兼职打手。 此刻正蹲在马路牙子上抽着闷烟,一旁叫强子的同事递过来一支烟,“咋了,老吴。” “女儿让人给打了,现在关局子里呢。”吴大刚有些郁闷地说。 “呵,那还不赶紧捞人去,你走吧,我替你一会儿。”强子满不在乎的说道。 “那怎么好意思,”吴大刚摆了摆手,推脱了两下,正准备应承下来,天上人间会所的大门开了,老板在两个西装革履的保镖护持下,黑沉着脸走了出来,一看就是事情出了些状况,老板正生闷气呢。两人不敢马虎,丢下烟蒂赶紧迎上去。 天色擦黑,一轮若隐若现的弯月悬挂其上。 天上人间,作为本市最有名的高档会所,坐落在皇后大街66号地段。江景旖旎,树影婆娑,霓虹与灯光交相辉映,偶有豪华游船缓缓驶过,一两声低沉悠长的汽笛声衬托着夜的宁静。整条大道靠南岸一侧,鳞次栉比的大酒店,高级会所,洗浴中心,酒吧等,灯红酒绿,纸醉金迷。按理来说此刻正是夜生活的开端,无数衣着靓丽的男男女女走上街头,无数的豪车来来往往,领口开衩的迎宾的小姐和衣着端庄,梳着一丝不苟大背头的门童迎来送往。 本来,自己也该是这场夜景的参与者,老板每晚都会在这边宴请好友或者生意伙伴,吃饱喝足往天上人间一带,自己顺便也能沾点福气,偶尔捡个漏,但是今晚明显没戏。 厚重沉闷的关门声显示出老板的心绪有多糟,两个不敢言语,默默开车。拥挤的人群,闪烁的尾灯,高高其上的路灯,在视野中一路向后飞驰。 前面路段有点堵,吴大刚暴躁地摁了喇叭,裤袋里一阵音乐响起,电话响了,他随手摁灭,没几秒,又响了,吴大刚有些懊恼,有完没完了,但他又不好当着老板的面发作,只好继续摁灭。 “咋了大刚。”老板发话了,吴大刚支支吾吾,还是副驾驶的强子替他说了事情的来龙去脉。说她女儿被拘了,正蹲局子里呢。 老板很和善,抬起手腕看了看时间,黄灿灿的镀金劳力士手表在夜色下熠熠生辉,他开口说道,这里距离安庆道的警署不远,大刚,开车过去领人吧。 吴大刚忙不迭地道谢。 十五分钟后,车子开到了警署门口,吴大刚对着后座点头哈腰后,摔着车门下来了,径直往警署里走。 一改之前唯唯诺诺,耷拉着衣服,敞开着胸膛,浑身戾气满满,眼神凶悍,加上一身刺龙画虎的纹身,更是平添一丝恶相。 一进门就咋咋呼呼,两名正在值班的警察眉头一皱,都是当了多年警察的老油子了,搭眼一瞧就知道对面是什么货色,别看样子凶悍,也就是不入流的小青皮。有个人往里面指了指,“103审讯室,进去吧。” 吴大刚甩开膀子,装模作样大摇大摆地走进去。 房间里面有七八个孩子,乖乖巧巧老老实实坐在椅子上,一个女警手里端着咖啡老神在在地跟一个四十多岁的肥胖女人聊天,时不时用手指着这边点了点。那女人一个劲地说着对不住,对不住,给你们填麻烦了,回去后我一定严厉批评。 那女人正是童遥跟林婉清的班主任,爱莎女士。她也是刚刚赶到,夏岚倒也不难为她,说了几句注意加强校风建设之类的场面话就准备放人,这个时候一个膀大腰圆的男人挤了进来,她脸色登时一黑。 “爸爸,”吴曼云开心地尖叫一声,从座位上扑了过来。 “咋了闺女?谁把你打成这样子的。”望着闺女手上厚厚的纱布,吴大刚怒了,愤恨的眼神挨个扫过去。 “你好,是吴曼云爸爸吧,我是她的老师,爱莎。事情是这样的......”爱莎的话还没说完,就被对方重重推了一把,劈头盖脸就是一顿骂,“你是怎么做老师的,我们将自己宝贝女儿送到学校,你们就是这么给我们看管的?你看看这手,伤得多重啊,不行,我要起诉你们,赶紧把校长叫过来,不然今天这事善不了了。”吴大刚怒气冲冲。 爱莎张了张嘴,真是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我们还没追究你女儿的过错呢,你倒是追究学校的责任了。 夏岚不擅长和稀泥,站在爱莎老师一面义正言辞,但是那老痞子油盐不进,撒起疯来,几个实习警见不是状况,纷纷过来劝解,但是没用,对于吴大刚这种烂人来说,此刻就是天王老子来了都没用。 正一个个焦头烂额,走廊传来一阵脚步声,闹得不可开交的吴大刚立时不吱声了。是老板带着强子等人过来了,只见强子手上提着两条高档烟拆开,挨个分发下去,一个劲赔礼道歉,老板笑呵呵地在一旁说着好话。 俗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众人得了便宜也乐得息事宁人。 到了金尼这种境界,哪会像吴大刚这般锱铢必究,胡搅蛮缠,冷冷瞪了一眼他,低声呵斥道,“发酒疯回家去发,也不看看这里是哪里,是你撒野的地方吗?” 吴大刚像踩了尾巴的狗,气焰立时消下去了,忙不迭地在一旁赔笑。 众人也乐意见到事情圆满,简单签完字后就准备放人。 老板金尼和闻讯赶来的警署领导说了几句客套话,握了握手,事情到这里算是掀过去了。因为都是学生,本着治病救人的原则,警方并不打算深究,口头教育一顿了事。 学生们挨个放了,一群半大小子担惊受怕许久,获得赦免,撒腿子就往外跑。童遥和林婉清挽着手一同离开,恰巧从金尼旁边走过,带起一阵香风。 金尼贪婪的深吸一口,眼神中带着一股见猎心喜的欢愉。 强子何等样人,立刻心领神会。 那矮小的妮子还没发育起来,宽大的校服套在身上不伦不类,剪着飒爽的短发,整个人英气十足,又透着一股子青稚的味道。 强子知道老板吃惯了各种大餐,想是贪恋上这种小清新了。 人都走得差不多了,跟警署领导也聊得差不多了,两人握了握手告辞。领导一直送他们到门口,坐上了轿车。 吴曼云有些迟疑,见强子不由分说地坐上了副驾驶,无奈只好坐上了后座,跟老板金尼并排坐着,她是个懂事的人,察言观色厉害,甜甜地叫了声金尼叔叔。 这一声青春无敌,带着淡淡发嗲的娇嗔,叫得老金尼心花怒放,忙不迭地应着,招呼对方坐下,从饮料箱里拿出一瓶水。 “来,拿着,喝口水。”对方乖巧接过,但是并不喝,放在胸口位置。 老金尼嘿嘿一声,谈笑风生起来,他阅历广泛,各种话题信手拈来,哄的女娃娃倒也咯咯咯笑个不停。右手看似无意地轻轻覆在少女的大腿上轻轻磨蹭,少女光滑细腻的肌肤几乎滑不留手。 这一幕通过后车镜,被老吴看在眼里,只见他眉头抽动似的跳一跳,但什么都没说。 “老板,我就这里下车吧。”强子笑了笑,给了老板会意的眼神,金尼默不作声微微点头,没头没脑说了一句,还是老地方等你。 “的嘞,您老慢走,老吴,夜间开车小心些。”说完下车,站在路边挥了挥手,目送着他们离去。 命运交织下的刻痕 第二十六章 温室(下) 强子下来兜了一圈,没找着人。不过这倒难不倒他,一个电话过去。他的层次上去了,学校里一些小打小闹的事情,基本已经不参与了,但是他人脉广,知道兰墅中学是莱曼的地盘,直接电话给了莱曼。 莱曼是混这一带的小痞子,收了一帮高中生做小弟,前呼后拥在附近招摇过市,主营的是一些上不了台面的黑网吧,小卖部和台球场,偶尔也给一些有钱大佬牵线搭桥,介绍些学生妹之类的赚取些中介费。也算是混得较风生水起的一类人。 这个时间点,莱曼正在附近酒吧里摇头晃脑,电话那头是震耳欲聋的背景乐,他扯着嗓子吼着,“喂喂喂,强哥这么晚找我有事吗?.....你等会,这里吵。”大概过了三分钟,电话那头再次传来声音,“强哥找我啥事啊?有事您说,能帮的,一定给你安排到位。” 强子说:“我想跟你打听一个人,兰墅中学高中三年六部的童遥你认识吗?”先前他借着由头偷瞄过警署内的笔录信息,所以对于要找的目标心下了然。做老大身边的马仔,就得事事考虑到前头去,这不,金尼刚流露出一丝兴趣,他就把对方底细摸清楚。 整个兰墅一千多号学生,莱曼哪能个个都认识,也就知道一些不三不四的小太妹和不学好混黑道的马仔罢了,但是道上的路数不能这么讲,直说不认识那就是愣头青。莱曼假装沉吟了片刻,说道:“认识,认识,我熟,咋了哥?有点想法咋滴,要不要弟弟帮忙安排下。” 强子点了点头,“我有个哥们看上了,想认识认识交往一下。”他自然不能明说自己老板,谎称是一个认识的哥们托他办的事。 “行,强哥,给我一两天时间,保证安排妥妥的。”对话那头信誓旦旦。 强子自然不会把希望完全寄托在一个地痞流氓身上,能搞定最好,无外乎多花点钱,如果不能搞定,自己也有其它方法,于是他又打了个电话给局子里的同事。 ........ 童遥送林婉清到家后就回去了,一个人蹦蹦跳跳往家赶。此刻林婉清孤零零一个人站在昏黄的路灯下,望着那抹娇俏的身影越行越远,脸上神色复杂难明,此刻很难说清楚她内心是一种怎么的情绪,羞愧有之,彷徨有之,害怕有之,更不足为外人道的是内心竟然第一次产生了一股妒忌。 林婉清的家坐落在老小区里,这里鱼龙混杂,污水横流,街面上到处贴满各种情色的小卡片和大幅搔首弄姿的海报。明明距离市中心只有几条街,但仿佛有一条无形的界限,文明与黑暗在这里泾渭分明。一边是上演着霓虹灯光的夜市狂欢,一边是没入黑暗的沉寂古街。 老式筒子楼墙壁上爬满了蔓藤,大片大片的墙体剥落,裸露出一抹抹灰色的砖头,年代久远的台阶缺着一个个口子,水泥剥落严重,踩上去吱嘎吱嘎地响。 林婉清家住二楼,几乎才刚刚踏入楼梯口,就听到有人在呵斥怒骂,各种难听的话语充斥其间,楼上一户的八婆正站在自己楼道口往下望,手指指指点点,嘴里不干不净地骂着。她的指尖下面是一个佝偻着身子的老太,提着一蛇皮麻袋,隐隐有一股难闻的味道。麻袋里装着老太刚刚从外面垃圾桶捡来纸板、塑料瓶等能卖钱的废品。 “你个死老太婆,跟你说过多少遍了,别把外面捡的垃圾往家里塞,你看看这好好的楼道全是臭哄哄的味道,跟个猪圈似的,你自己是个猪猡没事,别人不住啦。”那八婆横眉冷目,身材健硕,大晚上穿着豹纹披肩,眼影漆黑,新纹的眉毛如同两条细长的黑虫子趴在三角眼上,一看就不是善类。 林婉清低垂着脑袋快走两步,帮着外婆将厚重的麻袋拖进家里,同时忙不迭回头鞠躬致歉,说自己等会会打扫的,不会给邻里们添麻烦之类的。 看到小女孩放低姿态,那八婆更起劲了,说你这个姑娘家也是个不懂事的,看着长得还不错,怎么脑子就这么轴,家里这副穷酸样,读个屁的书,跟你那些小姐妹一样,往床上一趟,两腿一张,你外婆托你的福也可以安详晚年了,何必像现在这样搞得大家都不好做人。说完好像自己被自己逗乐了,充满恶意地放声大笑起来。 林婉清懒得理她,打开门帮着外婆将废品放在角落里。整个房间逼仄得要死,全部算进不到三十平米,其中大部分还被各种整理捆扎好的废报纸,瓦楞纸和塑料瓶占据,只有一张桌,一个小厨房和卧室。 卧室是林婉清的,虽然只有五个平方多一点,但是布置得很温馨,外婆睡在外面客厅过道上,也没有床,在地板上摊了一床被褥垫子。 房间太小,放满了杂物,几乎没有落脚的地儿。林婉清轻车熟路在各种杂货间里挪腾,走到厨房开始洗菜淘米做饭。她从小就跟外婆相依为命,母亲死得早,在她六岁那年得了重病离开,本来是可以看好的,但是父亲把家里的存款全挪走了,一分也没给母亲剩下,最后她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母亲在病床上咽气。外婆为了给女儿看病,将家里能卖的全卖了,但是她年老昏庸,仅剩那点救命钱还被一个江湖骗子以帮忙安排专家为名给骗走了。母亲走了之后,父亲也彻底失去了音信,爷爷奶奶更是不认她这个孙女,一副老死不相往来的姿态。后来听附近邻里说,父亲在外面重新组建了一个家,生了个儿子,一家人其乐融融。 每每想到这些,林婉清便痛不欲生,原来她也有一个温馨的家庭,也有一个百平米的大房子,有个布置着好多毛绒娃娃的小房间,有个疼她爱她的母亲,有个撑起家里一切的顶梁柱父亲,但是,现在什么都没了。 每天行走在无数充满恶意的目光下卑微而苟且地活着,唯一的寄托,就是能够考上一所好的大学,彻底摆脱现状。 但高三阶段非常卷,她买不起教材,上不起补习班,很多知识课堂上仅仅轻描淡写一笔带过,纵使足够刻苦,纵使足够聪明,那又如何,真的能够填平阶级之间不见底的沟壑吗?真的能够跨过教育资源上不公正的均摊吗? 林婉清不知道,也不想知道,她就像一头被狮群困住的角牛,只能做着最后的垂死挣扎,要么沦落为雄狮的午餐,要么就在荆棘中杀出一条属于自己的路,哪怕不择手段,她也要上岸。 叮铃铃,客厅里传来一阵刺耳的电话铃声。 家里用不起手机,要不是为了给外界一个接通的方式,其实连电话也是不想装的,一个月十块马郎,对于她们这样的家庭来说,都是一笔难以言喻的负担。 外婆正坐在小马扎上,带着老花镜一板一眼地组装着一些小产品,用以补贴家用。听到铃声,艰难的想要站起来,从厨房里出来的林婉清摆了摆手,示意自己来接。 “喂,您好,请问有什么事吗?” “是黄秀丽女士家吗?我这边是社会物资保障局的。”黄秀丽是外婆的大名。 “对,是的,请问有什么事吗?”林婉清警觉起来,心里有一股不太好的预感在蔓延,作为低保户,家里每个月可以从保障局里领取五百马郎的补贴,虽然不多,但足以支撑下去这个家。 “你们之前提交的单子有些地方没有达标,今年三月份国内重新更替了新的低保户保障管理办法,如果以你们现在提交的资料,明显够不上低保户的标准,要么你们在最近七个工作日内提供新的证明材料和符合规定的资料,要么,下个月开始停掉你们的补助津贴。” 林婉清心里咯噔一声,忙不迭说:“之前不都好好的,怎么现在就通不过了?” “女士,请你冷静些,我们也是照章办事,你最好跟你所在区域街道办事处沟通一下,尽快补齐材料,就这样,祝您生活愉快,再见。”啪的一声,对面挂了。 林婉清与外婆两人四目相对,两两无言,完全摸不清楚状况。 第二天上午,林婉清请了半天假去了街道办,管扶贫办的是一个上了年纪的热心大妈,她把自家资料和遇到的问题说了一遍,大妈眉头一皱说你们家这种状况,无论政策怎么改,都不影响才对,然后将她的资料里里外外整理了一遍说没问题呀,怕保障局的人员刁难,又写了一封证明信让她带着。 林婉清马不停蹄又赶到市里保障局,无论她怎样苦口婆心解释,还拿出街道办的证明信件,但是对方就是不当一回事,一个劲说她的资料有问题,对方也不明着给你指出哪里不对,就是模棱两可的说着不着边际的东西。 林婉清毕竟只是个高中生,缺乏应对社会关系的手段,无奈之下只好又回到街道办,这回街道办主任嚼出味道来了,她小心翼翼将她拉到一旁,问她最近是不是招惹什么不该招惹的仇家了。 林婉清第一时间想到了吴曼云。 ......... 兰墅中学高三年级教学楼过道上。 一排学生顶着书包在罚站,童遥也赫然其中。 这些都是昨天闹出事端的一波人,校方严厉批评了他们,今天早间操场上,当着全校师生的面挨个上去批评。但是学校考虑到肇事人员年纪还小,又是高三这么重要的阶段,本着治病救人的原则,同时降低学校负面形象的需求,给了每个人一个内部记过的处分。 吴曼云依然气焰嚣张,她赌童遥不敢在学校里乱来,明目张胆对着她吐着舌头,放着狠话,一个一米七几的大姑娘,顶着个书包靠着墙角骂得直跳脚。周围几个喽啰看到大姐大这么神勇,一个个又满血复活了,直到办公室的门被打开,爱莎老师夹一捆学习资料目光严肃的走过来,这边才偃旗息鼓,不敢吱声。 爱莎老师看也不看他们,径直步入教室,不一会儿,里面传来授课声,接着是全体朗读课文。童遥正无聊,两只脚踩着蚂蚁玩,爱莎老师无声息的出现了,目光带着威严,逐个看过去,轮到童遥的时候顿了顿,甩了甩下巴,“进去上课。” 童遥得到赦令,灰不溜秋低着脑袋跟在爱莎老师屁股后面进去了,留下身后一地羡慕的眼神。 刚坐下,有人就拍她肩膀,是王雯雯,她压低声音:“童遥,你又出名了,昨天办这么大的事怎么不叫上我,太可惜了,你知不知道,你现在是学校的风云人物,大家都在议论你。” 随即一脸神秘,“不过最近你小心些,风头无两虽好,但是屁股后面麻烦也不小,隔壁班吴曼云放出狠话了,说今晚要办你,据小道消息称,她叫了一帮社会上的混混要放学后堵你,你悠着点。情况不对就撒丫子跑,反正你是田径运动员,没人追得上你,再不济就报告老师........”接下来的话王雯雯说不下去了,因为讲台上爱莎老师的目光正扫射过来,她赶紧竖起课本挡在脸上。 童遥才不在乎这些呢,爱咋咋的。 目光流转,看到班长林婉清的座位空着。 上午十点半,正是第三节课末尾,林婉清踩着课时的尾巴回来了,整个人看上去有些恹恹的,脸也没洗,头发蓬糟糟的,一脸颓相。 课间休息,作为班长,林婉清挨个过来收缴作业,路过童遥的身边,怯生生地说了声谢谢,随即一改表情,又恢复到往常那副谁也不鸟的冷冰冰形象,头也不回地继续收缴后面几个人的作业。 作为普通高中里也排不上什么名次的兰墅中学,位于郊区相对偏僻的地段,学校提供免费午餐,但味道不尽如人意,学生们都是走读的,有些路远的中午会在附近吃个咖喱饭,茶骨汤或者法棍之类的,在教室里休息一下接着上下午的课。 午休时间,人都出去吃饭了,教室里只有三个人没动,王雯雯从桌洞里掏出一个精致的小食盒,他们家请有菲佣,王雯雯从不去食堂吃饭,都是自己带小灶来,以前是一个人,现在顺带带上了个大胃王童遥。 王雯雯家庭条件好,他爸是开公司的,按理来说应该送她上好一些的学校,但是这人打小就性子活,那些高档学校竞争激烈,她这种差生连个能讲话的人都找不到,只好重新回来这边读,反正他爸也不指望她多好多好,毕竟家里还有一个天之骄子,她弟弟。她也乐得清闲 童遥倒是不挑食,无论食堂还是其他,只要不花钱的都是好的。 闻着饭菜香味,童遥食指大动,饭盒是叠在一起的,一式两份,打开盖子除了满满的白米饭,还有煎炸得刚刚好的鸡胸排,菠萝鱼,爆炒猪肉沫,花椒牛排。菲佣知道王雯雯是食肉主义者,基本上除了一些配菜外,满满的都是硬菜,与之搭配的还有保温壶里热着菲律宾酸汤。 童遥顾不得烫,伸手抓起来就往嘴里塞。旁边王雯雯悄悄碰了碰她,她疑惑抬头,然后顺着王雯雯的目光过去,看到了坐在一旁,趴在桌子上的林婉清。 昨晚的事,按理来说伤害最大的还是这个班长,但是大家浑然没有当回事,只是当做小孩子间的打闹,而林婉清无父无母,也没什么后台,被众人选择性的遗忘了。往常她都会去学校食堂吃饭,估计今天怕遇到别人问起昨天的事尴尬,索性就不去吃了。 虽然大会上,教导主任避重就轻说只是一起打架斗殴事件,但是底下的人都明白,学校这个地方,信息传播速度极快,一传十,十传百,对于昨晚发生的事情,大家心里都了然。 童遥提了一份猪扒饭过去,王雯雯拉了拉她的袖子,用细弱蚊蝇的声音说,“管她干嘛,你都把她救了还想咋的,之前她可是一直看不起我们的说,还给我们小鞋穿,经常跑到老师那边打小报告,她这种人,活该。” 小孩子的世界其实很单纯,善恶分明。虽然高中生一个个身体上都长大了,其实心智还不成熟,眼里看到的,嘴里说着的都带着自己的稚嫩色彩。 相对来说,童遥要老辣很多,给了她一个没事的眼神,提着饭盒走过去,轻轻放在她桌子上,然后又走了回来。 林婉清愕然地抬起头,扭头过去,只见童遥和王雯雯埋头没心没肺吃得酣畅淋漓。 一切皆在不言中,林婉清苦涩笑了笑,拿起猪扒饭,用力扒了一口塞入嘴中,狠狠咀嚼,眼泪顺着眼角不争气地流淌下来,被她用力狠狠擦掉。 命运交织下的刻痕 第二十七章 纳米机器(上) 童遥粗中有细,看似没心没肺跟王雯雯吃喝打闹,实则顾全了林婉清的脸面。她这样的孩子,内心非常敏感脆弱的。 吃完饭,收拾了一下餐具,往桌上一趴睡了个囫囵觉,下午一点准时上课。 下午的课程是物理,生物和政治,枯燥乏味。台上老师的魔音仿佛带着催眠的属性,下面一个个东倒西歪,昏昏沉沉。来这边上学的都是什么货色,都是底层劳苦大众的孩子,老师也就完成任务似的走马观花一通讲,也不管下面的人听没听懂,理不理解,到点就走,也不拖堂。 很快放学的铃声响起,同学们高高兴兴相伴着往外走。最近爱莎老师因为情感问题,破天荒没有叫童遥留下补习,这个时候班长林婉清自告奋勇,爱莎也乐得清闲,将这两个差生委托给了学习积极分子,自己拎起小坤包就走,一路上心不在焉,时不时打开坤包看看里面的物件,里面是一叠叠的现金用橡皮筋捆扎着。路口一辆出租车驶过,她急忙招了招手。 放学路上,与往常一样,三五成群好友吊儿郎当地结伴并排往前走,占了几乎半条街的路面,时不时有些下班早的家长骑着摩托车呼啸而来,那些皮猴的同学们就收敛了摇摆幅度,灰溜溜地钻进摩托车里,面带羡慕地看着那些没人接送,想去哪儿就去哪儿玩的同学,呼啸着离去。 童遥和王雯雯两人形影不离,王雯雯一点也没有大小姐该有的矜持和教养,甩开两膀子,神气活现地大摇大摆走着,以前有管家会过来接送,现在改接送弟弟了,王雯雯倒也乐得自在。 “等等我!”林婉清气喘吁吁跑上来,跟在她们一侧并排走着,说爱莎老师托付我辅导你们功课,我们去公园长椅上吧,那里宽敞,幽静,适合学习。 林婉清藏在心里没说的是因为那里免费。 王雯雯不喜欢林婉清,连带着看向她的目光隐隐带着敌意。原本和和睦睦的闺蜜团硬挤进一个优等生,而且还是格外令王雯雯讨厌的优等生,她满心不忿。按理来说此刻应该心照不宣,毕竟林婉清的家庭状况大家都清楚,但王雯雯存心恶心她,摇了摇头说,“不去不去,这都快傍晚了,去公园喂蚊子吗?我们家童遥皮肤那么嫩,哪能受这种罪,我们之前放学后都是一起去爱丽奢包个包间学习的,怎么,大班长,要一起吗?” 爱丽奢是一家附近小有名气的小资咖啡馆,里面随随便便一杯咖啡顶得上林婉清一个月的生活费,王雯雯财大气粗,这么说纯粹就是恶心她。 林婉清满脸尴尬,去也不是,不去也不是,最后还是童遥来解围,带着两人去了二十四小时营业的便利店,那边二楼有沙发和桌子,而且无论消不消费,人家也不会过来赶你。 王雯雯点了甜甜圈和奶茶,她跟童遥是并排坐的,故意将小点心放在两人中间,而且奶茶也只是点了两份,目的不言自明。 林婉清倒也坦然,从小到大受到过的冷落多了,见怪不怪,翻开书包拿出今天布置的作业就埋头写起来,还跟她们两个说,遇到不懂的就问她好了。 童遥假装没有看到王雯雯给她点的吃食和奶茶,慢悠悠的上来,手里提着一份慕斯蛋糕和水果茶,然后故作惊讶的说王雯雯你给我点好了呀,我没注意呀,又去点了一份,然后顺手就把奶茶和甜甜圈挪到林婉清旁边说,婉清你吃吧,不然浪费了。 王雯雯和林婉清才不会被对方拙劣的演技给糊弄,自然知道怎么回事,一个气得牙痒痒,感觉自己的闺蜜快被那个不要脸的绿茶夺走了,另一个则满怀感激。 三个人交头接耳互相学习了一阵,老实说同龄人辅导效果远比老师们要好,哪怕不爱学习的王雯雯也收敛了脾性,乖乖地写作业,遇到不懂的就问另外两个人。林婉清发现童遥这人无论是领悟能力还是学习能力,非常惊人,几乎遇到不懂的,她随口一说,对方就懂了,不像王雯雯,怎么教都不会。 咣当一声,楼下玻璃门被粗暴地推开,随即楼梯口传来嘈杂的脚步声,一身刺龙画虎,染着黄毛的社会人带着两个吊儿郎当的高中生走了上来,上楼后随手倒拖着一把椅子往她们边上一放,大大咧咧地坐了下来。 王雯雯和林婉清同时心下一紧,这是吴曼云叫的援军找上门来了! 来人不是别人,正是混这一带的大痞子莱曼。莱曼昨晚喝嗨了,把强子吩咐的事情早忘到九霄云外去了,睡到大中午才醒来,这时候强子又打来电话问进度,他信口胡诌,巴拉巴拉说了一通,言下之意就是这事儿难度不小,风险极高,现在到处都是摄像头,但是我一定尽最大努力,把事情办得漂漂亮亮的。 强子哪还不知道这些老油条的路数,明摆着要钱来了,于是麻利地转了五千马郎过去,说事成之后,再给他转两万。 有钱就有了动力,莱曼决定亲自出马。 四下打听了一下,若是寻常学生,尚要颇费些周折,但是在兰墅中学童遥名头太响,想找不着都难。据说这小妮子是单亲家庭,只有妈妈一人,白班夜班连轴上,根本无暇顾及。莱曼心头一喜,这种人是最好对付的,属于社会弱势群体,寻常的话也简单,如果女生爱玩爱闹的,就游戏点卡充着,迪厅舞厅跳着,啤酒烧烤喝着,等混熟后,下个套子等对方自己往里头钻就行了。如果是文文静静的乖宝宝,就从她身边人下手,这个阶段的女孩都是爱攀比,没脑子的,少有人间清醒的,各种化妆品奢侈品一怂恿,然后乘势借点钱,利滚利,还不乖乖到碗里来。 但是无论哪一种都比较耗费时间,显然强子等人没有那么多的耐心。但毕竟法治社会,你不能明目张胆地抢人。 但好在瞌睡有人送枕头。手下小弟说了吴曼云与童遥之间的恩怨纠缠,便计上心头。 他假装自己是吴曼云的叔叔,上门寻仇来了,翘着二郎腿好整以暇地说:“你把我闺女的手臂都打折了,这件事怎么合计合计?” 他斜着眼睛看她仨,俩小女生吓得瑟瑟发抖,童遥倒是没怎么,面不改色,莱曼估计这小妮子比较轴,事情发生太突然,脑子没转过弯,于是继续说,“现在摆在你面前有两条路,一呢,是跟我走,去我侄女那边磕头认个错,这件事就当是揭过去了,不然,哼哼!”说着抖了抖胸口两块大胸肌,威胁的意味不言自明。 莱曼想得简单,只要把人带走,搓圆搓扁,就任自己拿捏了。事后要么威逼利诱一番让对方妥协,如果比较轴,非要跟自己死扛,那自己就一口咬死是吴曼云指使的,反正可操作的空间大,而且人是强子要的,等人到了他手上,自然会由他擦屁股,跟自己其实关系不大。 轻轻松松做个掮客,左右一倒腾,大两万五的进账,这买卖可以。 莱曼嘿嘿笑着,脑海里意淫着,全然没有注意面前的女生动了。也是经验主义犯了错,这种事情莱曼不是干了一回两回了,寻常高中生,吓唬两句就会乖乖就范,但是童遥明显不寻常。她端起水果茶的茶杯就砸了过来。那茶杯是实心玻璃做的,砰的一声,与对方那张猥琐的脸庞近距离接触,一下子碎得稀烂,玻璃碎渣四处飞,一道血箭飙出,还夹杂着几颗门牙。 莱曼一仰头,四仰八叉地摔倒在地上,疼得呜呜叫。还没缓过劲来,下体就被人狠狠踹了一脚,那酸爽,疼得连叫疼的力气都没了,捂着下面直打滚。 事情发生太突然了,不光莱曼那两个跟班懵了,连自己这边两个女生也张大着嘴巴,半晌说不出话来。 见过生猛的,没见过这么生猛的,这可是社会大哥啊!直接放倒?开什么国际玩笑。 童遥才不给他们反应时间,上去一脚踹翻一个跟班,另一个薅住头发,朝着心窝口轰了两拳,别看这小妮子身材瘦瘦弱弱的,力气大得要死,两拳下去,人直接白眼一翻,晕了,那是被疼晕的。 望着身后两个呆若木鸡的同伴,童遥吐了吐舌头,“溜了溜了,再不溜就麻烦了。”说完上前快速整理好书本资料,一股脑塞进书包里,背起来就跑,王雯雯、林婉清顿时醒悟,也急忙撒丫子跟着跑。 跑出好远之后,三个人扶着墙,累得上气不接下气,互相看了看,不由自主大笑起来,笑得那叫一个开心酣畅。 马路对面,一辆奔驰车停在那边好久了,只见镀着黑膜的车窗缓缓升上来,渐渐遮挡住了一张阴鸷的脸。 “强哥,去哪里?”司机扭头询问道。 “回去。”强子淡淡说。 ....... 卡特里特员工宿舍楼。 朝阳透过云间的缝隙,给这座城市镀上一层柔和的金黄色。这是一个罕见的阳光明媚的早晨,几乎已经很久没有看到这么美丽的早晨了。 叶苏秦站在落地镜前,仔仔细细,一丝不苟地系着制服上衣的纽扣,熨烫笔挺的制服非常贴身,这里的裁缝技艺高超,仅仅凭借着手感和眼睛,没有借助任何测量工具,就在短短三天时间内给自己做出了一套大方得体,且舒适的制服。 他现在算正式入职,单位挂靠在卡特里特陆军部,军衔暂定是中尉,后续看搭载Valhalla(英灵殿)的型号和具体功绩,还会在往上波动一二。 卡特里特的陆军常服颜色偏灰,样式仿造精美的德式军装,穿在身上即落落大方,又突显成熟干练,走起路来,仿佛都会夹带着一股凌厉的劲风。但设计师显然没有预料到会有一个小小少年,在某一天会穿上这种突显成熟韵味的军官制服,从而使得叶苏秦那张稚嫩的脸和身上贴身的制服显得格格不入。 叶苏秦是距离雷科他们回来之后,晚一天回来的,身体过于匮乏,以至于一走到大门口就摔了下去,好在卫兵们认识他,急忙送他去了急救室,后来又在疗养院待了两天,昨天才正式办理了入职手续。这几天顺道也去探望了一下雅和十八号,雅的情况比较凶险,住进了ICU,不过好在控制住了伤情,现在只需要时时观察并疗养一段时间,基本就可以恢复,但是这次事件对肉体的伤害已经是不可逆的了,想要完全治好躲藏在肌肉深处的暗伤,只能寄希望于治疗费用昂贵的纳米机器。而十八号则没什么大问题,他体内的纳米机器治疗元件已经先一步控制住了伤情,后续只要接受专家团队们的手术,把断掉的骨头接上,坏死的组织器官切除就行了。 卡特里特高层对于他们冒死带回来的情报十分重视,如今整个城市内的警备等级拨高了一筹,内卫部队二十四小时执勤,将贵宾所在的独栋豪华庄园里三层外三层的保护起来。 同时由三名注射过纳米机器的高级军官带头,麾下聚集包括生物专家,电子战专家,高阶猎人以及二十名精锐士兵组成的调查团出发去了枯叶蝶所在的聚居地。 那是集团下属的一处附属聚居地,里面的首领按照往常一般选拔各种技能型人才输送到集团里,枯叶蝶就是通过这一渠道进入公司总部的。调查团们搜捕了与枯叶蝶相关的所有人员,并对她曾经的住所进行调查,原本也就是尽到该尽到的职责,事情过去这么多天,什么有价值的情报都不会剩下,但是偏偏就出现状况了。 士兵们在床下面的土层里发现了一具高度腐烂的尸体,经过生物检测,确定是枯叶蝶本人。也就是说有人假冒了她进行渗透作业。 聚居的首领暗松一口气,只要不是自己的人出问题就好,不然他这首领也就当到头了。 卡特里特高层收到情报后开会进行了讨论,目前情况来看,显然事情的层次超出了他们公司的能力范围,这纯纯是上面神仙打架,他们犯不着也不想得罪任何一方,于是主动找莉薇娅女士吐露了实情。而莉薇娅则作为时钟塔一方,对卡特里特的情报支持给予肯定和感谢。没错,这批贵宾就是来自欧洲一个叫做时钟塔的跨国家跨区域组织。 五天后,欧洲总部方面发来了调查报告,袭击他们的是一伙叫做荒原之兽的使徒组织,这次袭击事件的敌方参与人员有两名,一名是叫做格里芬的怪异驯化师,照片上能够看出来,是一个让人见一面就难以忘怀的帅气男子,有着阴郁的双眼和一头如雪的白发,无论哪一种,对于少妇来说,都杀伤性十足。另一名是叫做斯卡娅的女性,身体经过“兽”的改造,主能力是超能异术领域的原力屏障。能够随心所欲地在身体四周形成矢量力场,棘手程度很高,不光是对方的超能异术,她还是个高级猎人,精通各种渗透作战,丛林作战,城市作战,属于多功能手,逮捕难度极高。 而所谓“兽”的改造,乃是人类迄今为止在超凡领域研究,继纳米机器之后的另一突破口,乃是将高等化生的异能组织器官强行搭载到人体上的杰作。 卡特里特这种乡下小子自然不知道什么是使徒组织,但是莉薇娅懂,所以她勃然色变。 命运交织下的刻痕 第二十八章 纳米机器(中) 仿佛又回到了训练营的课堂生涯,叶苏秦正襟危坐在椅子上,面前是个巨大的投屏,上面密密麻麻罗列着大片大片不知名的公式和一个放大无数倍,呈半剖状态的纳米机器图文示意图,用三个醒目的红色箭头分别标识出了该机器的内部三块区域,分别是核心智能区,工作区和保护层区。 卡特里特的培训班坐落在功能大楼的第九层,为此特意征调了一间宽敞的会议室给他们上课。 考核成绩通过的学员都被叫到这里接受为期一周的纳米机器理论培训,这属于售后服务的一部分,主旨是让这些即将搭载这一人类划时代兵器的士兵们充分且系统地了解整个兵器的运作原理和维护方法,以便于在战场上能够更快更好地适应其节奏。 上课的是一个两鬓斑白的中年老学究,跟随莉薇娅一伙来的其中一人。这个名叫奥廷加的男人拥有在纳米机器这一领域浸淫三十年的工作经验,其理解的深度和广度完全不是这伙新丁能够比拟的,况且此人授课风格独特,为人风趣幽默,PPT也做得简单易懂,且趣味性十足。 下面一伙人听得倒也是认真。 本次通过考核的就他们五人,十八号不算,他只是个“保镖”,因为雅还在重症室观察,所以很可惜的也没有参与进来,只有他们四个人,坐在柔软的沙发上聚精会神做着笔录。 纳米机器,21世纪就盛行的新兴的机器人工程学科技,属于“分子纳米技术(Molecular nanotechnology,简称MNT)”的范畴,它根据分子水平的生物学原理为设计原型,设计制造可对纳米空间进行操作的“功能分子器件”。 但直到2020年,依然只是一个学术设想,虽然当时制作出了一大批各领域的所谓的纳米机器人,但是精细结构及其功能性上依然只能够进行简单的单向性工程作业。比如深海作业,比如人体医疗,在那些人类无法够及到的极端环境下做着简单重复的工作。 但是拿来作战,尤其是对抗化生怪异这类超自然现象,还是过于妄想。 这个课题直到2033年,在北极冰层下发现的古代基因断码——Hand of God后才有了突破性的进展。 奥廷加在讲台上滔滔不绝地讲授着,“人类在探索身体潜能的道路上已经走过了两百多个年头,从德意志第三帝国惨无人道的人体试验,人兽杂交实验到后期M国的变异生物实验,在各类影视剧和文学作刊上,你们应该也接触过各种可行或者不可行,天马行空的创作。哈哈,其实这些作品我也沉溺其中,但是事实证明大多数都是不可取的,比如基因强化科技。” “基因强化科技是二十一世纪最具争议和期待的项目,它旨在细胞层面上通过编辑基因代码从而获得超脱当下人类的极限,将人塑造成一个个不老不死的超人。当然了,乐忠于投资这个项目的那些财阀老头子们,看重的并不是什么超级士兵或者飞天走地的蜘蛛侠,哈哈,而是看重了这个项目是否能够延年益寿,增加寿命。当然,事后证明他们的眼光还是相当独特的,这种技术有其局限性,我想在座的各位多多少少也接受过基因药剂的注射吧,确实,某种意义上来说,这些药剂却有增强肌肉力量,身体协调性和专注力,精神力的奇效,但是.....对,凡事就怕但是,它的增幅非常有限,完全无法将人化作superman,它没法超脱人类的物理极限,只能无限接近这个上限,打个比方,博尔特能跑9秒69,你接受药剂后经过跟他一样的训练,最后或许能够跑到9秒71或者72,对,无限接近,但不能超脱。说白了,就是个特效性十足的高档保健药品罢了。” “所以说,对,毫无意义,哪怕你成了人类中跑得最快的人,你也跑不过猎豹,这是人类生理的极限,无法超越,所以你还是会被吃掉,没得办法。” “所以我刚才说了,那些财阀老头子们的眼光还是具有相当独特的前瞻性。是的,这项技术可以帮助他们无限接近人类的极限寿命,这么想想,这些钱似乎也没有打水漂,虽然后续的成果,他们一个都没享受到,没办法嘛,世界大战爆发了嘛,大家都死翘翘了嘛,哈哈。”教授说了个风趣的笑话,下面的人配合着呵呵干笑了两声。 “那么这条路不通,是否拥有另一条相对可行的路呢?”教授问道。 “纳米机器。”几乎所有人都给出了相同答案。 “对,不过这些都是你们倒果为因得出的结论,其实当初我们一开始的设想从来没有将纳米机器作为课题。无论是在外骨骼装甲,还是生物芯片,乃至人体改造都比纳米机器要有可行性,要靠谱。当初最疯狂的时候,甚至有个疯狂科学家提出设想,要将人体内的骨骼替换成以钛金属为主,具有可延伸性,高硬度,高密度的合成材料,把肌肉用塑性材料替换,经络血管神经用相性优异的导管和电子线路取代,从而制造出替代性质的超级战士。这个像什么呢?对,1984年上映由施瓦辛格州长主演的终结者原型,不知道大家伙有没有看过,我可是很推荐你们去看一看的哦,哈哈。当然了,耗费大量经费和预算后,所有的课题又进入了跟基因技术一样的死胡同里。” “每种方案看着似乎都可行,但目前看到的极限也就仅仅提高一点身体的基础数值,却无法超脱血肉的范畴,成为刀枪不入,飞天遁地的超人。那么问题来了,仅仅提高一点身体素质,其实战意义是什么?让士兵们多负重几枚子弹,几枚炮弹?那么这些高科技的意义又何在?或许在于人与人之间的自相残杀中或有奇效,但与之庞大的生产成本比较起来,在战场上多杀死一两个敌人根本毫无意义,因为这些事情,我成本一美分的子弹同样做得到,而且廉价。”教授说到这里顿了顿,拿起桌子上的矿泉水喝了口,润了润嗓子。 底下所有人都陷入了深深的思考。 教授抬起眼皮瞅着下面,时间一分一秒过去,见时机差不多了,敲了敲光屏,上面的图案一变,变成了一个灰暗色的大型轮廓,里面似乎用某种仪器照射过,浅浅显示出一个不伦不类的经络图案,但是很浅,看不清晰。但饶是如此,一股血脉中蠢蠢欲动的执妄在熊熊燃烧,一股带着隆重庄严的精神冲击悄无声息蔓延。 那图案如同王者居高临下的眺望,饶是离得远远的,还是能够清晰感受到从图片里张扬而出的霸气以及高等生命体天然的威压。 那是灵魂的尖叫,那是生命的悸动,那是渴望被消灭,被撕扯,被融合的天性。 “Hand of God,本世纪最伟大的发现!”教授眼神炯炯,闪烁着类似信仰的光芒,令人不能直视。 “你们现在看到的,就是神之遗骸。其实原件并不长这样,但是没办法,祂是不可视的存在,以我们当下的技术,发现其存在已很勉强,测绘其原貌,更是不可能,天方夜谭,毕竟是神啊。现在你们看到的,是我们借助一些仪器展现的零碎边角,这是通过断层扫描仪搭配多维空间技术展露的影像。从图像上你们应该能够感受到,像某种东西是吗?对,很像我们组织内的细胞,老实说,你们看到的就是神的最小组成单元——神基片段。” “所谓神基片段,一个通俗的理解方式,就是相当于我们体内的各种细胞,我们目前捕捉到的也就是这类物质,别问我神长啥样,抱歉,我也没见过。你们或许会调侃说,你们都发现对方细胞了,反向测绘一下不就知道原貌了嘛,哈哈,我也想啊,但是这个反向工程的运算量,粗略估计,用一千万台银河级计算机,也需要不眠不休工作一百年,而我们现在连十台都拿不出。”教授苦笑着摊了摊手。 “你们看这边,”教授对着图案上面一个狭小区域画了一个圈,这样的狭小区域在整个图案上,密密麻麻有无数个,看上去像个无数延伸出来的枝丫,末端带着一个囊。粗略猜测大概类似于人体的细胞质或者蛋白载体。 “看到这个类似神经元末梢的器官了吧,对,这个囊,这是一个文字符号,对,你们没有听错,这是一个无限折叠的文字符号,不是器官,里面每一层蕴含的信息量,相当于十个大英图书馆的窖藏,而这样的文字符号,整个神基片段里有七万多兆。” 所有人都被这个骇人听闻的数字给惊呆了,一个个张大着嘴,仿佛在看什么西洋镜,吃惊不已。 教授用教鞭将整个类似神经元上画了一个大大的圆,说道:“整个囊体,以及连接囊体的长得像神经纤维的连接体,以及其后面的髓鞘。这三个元件,组成了一个最小的功能单位,也就是我们今天重点要讲的东西——权能!” 教授抬起手来,掌心中窜起一团明灭不定的火焰,火焰快速增长,以几何级速度膨胀,最终化作一个小太阳横立在对方掌心中,隔着三四米远,澎湃的灼烧感烘烤着所有人的面庞,一股股刺鼻的焦糊味从头发,眉毛,以及浑身上下的汗毛上流溢而出。 所有人下意识朝着后面挪了挪椅子,同时望向教授的目光变了,变得肃然又畏惧。没想到这个外表看上去斯斯文文,弱不禁风的中年男子,竟是个能力者。 教授看似漫不经心地挥了挥手,手上的太阳随即湮灭,他笑了笑说,“为了让你们更加直观,我展示了一手,刚才我的行为,即是我要讲的东西——权能。” “所谓权能,如要细分起来讲,那就说来话长了,估计说上三天三夜也只能粗略介绍个轮廓,好在你们并不是以学者的身份来研究这些玩意儿,那就简单了,你们可以草率地理解为一种超能力。生成火焰是一种权能,生成寒冰就是另一种权能。”说着抬手,掌心一团寒气在聚集。 “好了,讲了那么多,现在在座的各位应该多多少少猜测出一些纳米机器的轮廓了吧。”教授笑了笑,“我们又要再次将目光回顾到我们的纳米机器结构上。”说着再次敲了敲光屏,一幕放大无数倍的纳米机器元件解剖示意图闪现了出来。 “我们之前讲了一些其它超能领域的研发,都不可遏制地进入了一个死胡同,这个死胡同就是所有的机械单元,它本身不够智能,更确切地说,是没有智慧。所以,在这一主题上面,我们进行了突破,也就是你们现在看到的Valhalla(英灵殿)这款产品。” “所谓Valhalla,是组建纳米体系里很小的一个区块链,但确是至关重要的一个区块链,也是整个体系里最核心的部分。也是科技难度最大,最昂贵的一部分。” “用直白的话来讲,Valhalla就是一个武器平台,它本身不具备任何作战能力,它就是一个平台,但是任何武器的搭载,都少不了这个平台。打个比方,你想要你的左手能够发射电磁波,那么就得加载相应的搭载电磁波功能的纳米机器,但是这个纳米组件无法直接搭载到你左手上,你必须通过一个导管,一个平台,将它的能力作用到你左手上,但是它的机械插口却不能在你左手上,不然机器元件搭载在你左手上,一个电磁波发射出去,你的手先承受不住能量,炸成粉末了,那就本末倒置了。” “而Valhalla提供的就是这样一项服务,好比一台旧时代的智能手机,你可以根据需求下载各种样式的APP,但手机本身并不具备这些APP上的功能,它只是一个平台。这么讲,不知道大家理不理解。” 所有人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很好,那么我们接下来讲讲Valhalla的工作原理。” 命运交织下的刻痕 第二十九章 纳米机器(下) “我想大家应该多多少少已经猜到了。Valhalla的核心智能区,其原型,就是Hand of God,也就是神基片段里那个称作权能的神经末梢组织。当然了,目下我们不可能照搬全抄地将整个Hand of God搬进去,因为其本身是不可视的存在,是超脱了物质和精神之外的第三类体系,目前我们在这一领域的探索几乎为零,所以暂且不去管它。说白了,我们并不能搬运,创造和解析祂,但我们能够模仿,对,Valhalla的核心智能区里包裹的类似细胞核的中枢区块,就是我们将Hand of God物质化的一种体现,虽然是一些零碎边角的具现化,但是具备划时代意义,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我们让机械呆板的机器拥有了“智慧”!” “Valhalla进入体内之后,会在我们脑部神经,也就是我们皮质层上面安营扎寨,并将我们整个大脑对外指令进行筛查,过滤,提取和强化,并在脊椎神经元上布置第二道中转站,也就是搭载平台。” “这就是一整个中枢区块链的搭建和形成,同学们注射第一针Valhalla会感受到剧烈的疼痛,这是正常现象,这个疼痛值大概在75左右,临床表现为有人拿针在扎你大脑。这可比孕妇分娩的痛楚轻多了,对于在座的各位来说,应该算不上大麻烦吧,哈哈。” “整个Valhalla中枢搭建,大概要打三针,这取决于个人体质,有些特别迥异的,还需要打第四针,除了第一针需要间隔一个小时,余下几针只要间隔半小时即可,加上留床观察时间,整个过程大概会持续三到四个小时,大概一个下午就能够搞定。” “打完这三针后,你们接下来需要考虑自己的发展方向了,说白了,就是挑选武器的过程,侦查方向的,可以选择拟态伪装,动态视觉,听力强化等等纳米模块,擅长搏斗的可以选择肌肉强化,钢铁之躯,快速愈合等等诸如此类。” “所有战斗或者辅助模块,其实跟Valhalla的构造异曲同工,区别在于普通纳米机器是没有核心智能区的,它的智能区里面就是一个运算元件和神经搭载系统,不是Hand of God,Hand of God只有Valhalla具备,所以在价格方面自然是断崖式的便宜,因为很多模块都是一次性产品,在战斗中遭遇损毁,故障可以直接弃用,在战场上重新打一针补充就行了,废弃的模块会随着小便,大便自动排泄出体外,不会对人体造成任何伤害。” “好,现在我们讲讲在战场上,纳米机器遭到打击和破坏后,如何快速维护和应对复杂环境下的维修........”讲台上,奥廷加教授滔滔不绝地述说着各种机理和知识。 .......... 与此同时,一场高规格的内部会议正在总部大楼会议室里展开。 “我反对!”理查德敲了敲桌子,沉声道,他原本端正着坐姿,此刻微微侧身倾斜,水蓝色的眸子紧紧盯着坐在首位的董事长,也就是自己的亲哥哥——卡曼。 底下的经理们噤若寒蝉,一个个眼观鼻,鼻观口,口观心,沉默不语。 作为公司实质上的二把手,名义上的三把手,理查德和他哥哥卡曼之间的矛盾已经复杂到不能简单归咎于某一方面,他们在各个层次决断公司生死的决策上面都产生了严重的分歧。不光是理念,不光是现实,青壮派的理查德更加激进,更加雄心勃勃,如同执掌罗马的凯撒,妄图将公司无论在经济层面还是战略层面,都希望在拨高到一个新的高度,而不是这般苟且。 但年逾古稀的卡曼似乎更乐忠于保持现状。毕竟发展意味着风险,意味战争,意味着流血,意味着一步踏错后的毁灭。 理查德是组建公司的昔日几位元老之一,在公司内部具有极高的权威性和合法性,在这样的高端会议上也只有理查德敢明目张胆当着众多公司管理层们的面出言否决董事长的决策。 “如果仅仅提供一两个维修工,技术工,哪怕是在座的诸位,”理查德剑锋一般的目光逐个扫过底下的众人,下面人脸上是一片灰暗,“我都不会反对,相反,还会很赞成,但是如果要我们提供一个这么优秀的适配体,这就......太令人惋惜了。”他用力敲了敲桌子上的档案,上面照片上是一个穿着破旧迷彩服的小年轻的半身照,照片里的人,目光胆怯,彷徨,带着一股死气沉沉地压抑。 “这样一位优秀的学员,其价值,我想在座的诸位都心下了然了,对方具有极强的穿透作战能力,渗透破坏能力,独立无援军无补给情况下持续作战能力以及超脱视距的超远程打击能力。这样优秀的人,在搭载上合理优异的纳米机器,我简直不敢想象,他会成为什么,你们知道吗?会成为公司战略级储备里,最令人忌惮的一把利剑,其战略威慑价值远超与其自身能力的价值,你们竟然想着要将这样优秀的苗子贡献出去,去讨好一个远在天边的上位组织。拜托,大家都是荒原里长大的人,能不能不要这么天真,这么一个浅显的道理难道都不明白,拿到手里的利益才是自己的,别人画的大饼,永远只是大饼。” 下面依然鸦雀无声,看上去就像对方在唱独角戏。 “你说得很有道理,”卡曼发话了,“雷科,帕特,以及霍纳森少校提交的报告我也通篇阅读过了,不可否认,这个荒原来的小子,确实足够优秀,优秀到谁也不能无视的地步。但卡特里特现在最缺的是什么你知道吗?不是武力,不是资源,不是人才,而是上位渠道。” “我们两眼一抹黑,像个乡下小子,耕耘着自己一亩三分地,外面风起云骤到了何种程度,你不知道,他不知道,我也不知道,我们甚至不知道哪天会有一颗核弹落下来,就在我们的头顶上。”卡曼摘下金丝眼镜,拿出绒布小心擦拭着,浑浊的目光中透露着一股老成持重的威严。 “沉寂了三十年了,我们在这块土地上安安稳稳了三十年了,世界缩在角落里,舔舐上次大战的伤口已经三十年了。”卡曼目光如炬,仿佛下定了一个很大的决心。 “该活动活动了,该舒展筋骨了。你们知道我在担心什么吗?我在担心这个!”卡曼直视着对方缓缓说道:“世界在变,在变得比之前更加错综复杂,在你们不知道的外面,已经打成一团浆糊了,之所以还没有波及到我们这里,纯粹是因为位置太过偏僻,尚来不及顾及到,但是,早晚会顾及到的。我们没有退路,我们也不存在退路。” “时钟塔与伦敦的交锋,Samsara与人类的战火,人类与神明的战火,Samsara与神明的战火,该死的,一团浆糊!”卡曼用力敲了敲拐杖。 “时代变了,先生们,老的一套逻辑不够用了,先生们,必须改变了,先生们,而我们却无从下手啊,先生们。”卡曼连续用了多个先生们做结束语,咬字很重,一次比一次重。 “公司的未来在哪里,你们的未来在哪里,安扎在这块土地上的人民的未来在哪里,你们有没有认认真真考虑过,那么现在,还有人再站出来反对吗?”卡曼目光迥然地直视下面,久久没有人说话。 理查德站起来来回踱了几步,又亲自过去倒了一杯咖啡捧在手上慢慢喝着,眉头紧皱着,显然内心正在进行激烈的算计,他不发话,底下的人就只能这么僵坐着。 他不住绞着双手,过了半天,才沉重地叹了口气,说:“哥哥,也许你是对的,毕竟在对待时钟塔这一问题上,自始至终都是由你亲自在负责着,或许在我们看不到的远方,正在发生着各种各样意义深远的事情。在这件事情上,我不准备退让,但我尊重你的决定,就这样吧,我不打算坚持下去,让整个会议陷入泥沼之中,但我持保留态度。好了,先生们,会议结束了,该干嘛干嘛去吧,给我们兄弟俩留个私人空间,谢谢!” 所有与会人员慌慌张张从座位上站起来,慌不择路地逃离。 见人都走得差不多了,理查德站起来,轻轻关上会议室的大门,又走到会议桌前坐下,身子向椅背上靠了靠,随意地说道:“我希望你是对啊,但你有没有想过,在他们这种庞然大物手里,我们很可能会被当做过河的卒。” “我只希望我们能保持独立,而不是去依附谁或者沦为附庸。” “这也正是我所期望的,理查德,我老了,未来的路在哪里,我希望你比我更有资格去引导他们,我能做的,就只剩下这些了。”卡曼从口袋里掏出一张折叠的皱巴巴的纸条推了过去,纸条在光滑的桌面上划过,稳稳当当落在理查德的面前。 他拿起来摊开随意瞄了两眼,说道:“这就是我们的诉求?” “是核心诉求,当然,漫天要价坐地还钱,这方面,你比我更专业,不是吗?”卡曼抬起手表看了看,笑笑说:“我们的朋友该进场了,理查德,准备准备措辞,接下来的商谈会很激烈。” 五分钟后,走廊起响起了高跟鞋踩踏的声音。 卡曼站起身来,亲自拉开会议室的大门迎了上去,“莉薇娅小姐,贵安,今天的你看上去依然那么的光彩夺目。” “您太客气了,卡曼董事长,谢谢你的盛赞。” 在一伙人的拥簇下,莉薇娅和卡曼并排走进了会议室,随后整个会议室响起了激烈的交谈。 .......... 四天过去了,叶苏秦每天的节奏就是上课,下课,去食堂吃饭,然后回宿舍睡觉。 这样平淡的日子竟然让他有些许岁月静好的错觉,让他偶尔忘了这里是危机遍布的末世,而是鸟语花香的文明社会,过着一如既往的青葱岁月。 早上八点有一节大课,叶苏秦简单洗漱了一下,抬头看了看时钟,七点二十五,他还有大半个小时可以去食堂吃顿早餐,然后慢悠悠的踱步过去。 然而走到门口的时候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多了两名荷枪实弹的士兵。 “早上好,叶苏秦中尉。”旁边的战士打着招呼,“您这是要上哪儿去吗?” “培训中心,我上午还有一节大课。”叶苏秦如实回答。 “很抱歉中尉先生,您的课时取消了,其他候选人也一样,都取消了。昨晚接到公司管理层下达的一项指令,从现在开始所有人员禁止外出,抱歉,您的早中晚三餐,会有特别陪护人员替您送过来,这两天请您在房间里静坐,好好养足精气。毕竟我听说种植纳米机器不是什么好受的事情,希望你好好养护身体,静待上面通知的下达。” “另外你如果有其它特别的需求或者服务,尽管差遣小人,小人会替你安排得妥妥帖帖。”士兵诌媚地眨了眨眼睛,意味深长的说道。 叶苏秦转身便走,回到自己房间后,故意打开电视机,将音量开到最大,然后贴着墙来到窗户边,微微撂开一角,对面楼层上有一丝不寻常的反光,底下人来人往,一队队维修工,清洁工,安保人员的动作凌厉划一,肃然端正,但显得不够专业,他们都是很优秀的士兵,但显然不是很好的演员。 回身,贴着桌子,地板,床头柜和沙发,甚至连床单也不放过,仔仔细细一寸一寸的捏过去,很快在一个插座里找到了针头大小的摄像头,在床头柜底下发现了一个微型监听器。 叶苏秦的耳朵动了动,如捕食的猎豹窜了出去,但是身体落在实木地板上却没有发出一丝声响,他猛然拉开房门,一道倩影踉跄了一下,差点摔倒,随即稳住身形,是个穿着保洁制服的妙龄少女,领头开得很低,下摆是直到大腿根部的短裙,推着一辆保洁车正停靠在门外,她一脸尴尬又羞涩地问道:“中尉先生,需要打扫房间吗?” 这个打扫房间具有两层含义,恰巧,两层含义叶苏秦都通透。 他怔怔地盯着她,足足持续了十秒钟,看得对方举措不安起来,随即移动目光有意无意扫过她握着拖把的手而不是她高耸的胸部,食指第一节和虎口有着细不可查的老茧,这是常年握枪的手啊! “不需要!”砰的一声,叶苏秦重重叩上了房门。 命运交织下的刻痕 第三十章 凶情(上) 午间休息时间,林婉清鬼鬼祟祟走出校园,钻入路边一辆加长版的奔驰轿车中。车内烟雾缭绕,林婉清受不了刺鼻的烟味,不受控制的咳嗽了几声,用手在面前扇了扇。 “看来你应该慎重的考虑过了,怎么样?愿意跟我合作吗?”后座上,强子咬着雪茄吐出一口浓烟,微微笑着询问道。 “我帮你们,是不是就会放过我?” “Of course,必须的。” “保障局那边。” “放心,我会打招呼,不会再为难你。” “最后,最重要的一点,你们能保障童遥的安全吗?” “卡汶狄是情色行业发达的国家,你看,连法律上都没有明文禁止。没办法,风情行业每年给这个国家带来超过1.2万亿马郎的收入,占据全年GDP收入的百分之十七点三。有相关研究表明,在这个国家出生的单亲家庭,有超过41.7%的女性会在成年后,接触或者从事风情行业。”强子顾左言他道:“没有办法,其实我也向往那些文明开朗,安稳和谐的国家,而不是这种处处布满肮脏交易和种族冲突的无序国家,但是没得办法,我们没有选择权,谁叫我们出生在这样糟糕的国家内呢。” 强子摊了摊手,“你其实在帮她,这个国家上升渠道已经封死了,被垄断阶级掌控了,你们上不去的,像你这样学习好的,尚且还有一丝希望,读个好大学,或许还能够找个好工作,嫁个好人,但是童遥不行,她太烂了,接下来要么进一些廉价的劳动力工厂天天打工,拿着微薄的收入,要么就从事我刚才说的行业,大部分人怎么选,我想你这个从底层过来的人,比我更具有发言权吧,你那个小区里那些早早辍学的孩子们,她们如今过着怎样的日子,你应该比我更清楚吧。” 林婉清咬了咬嘴唇不说话,她就是为了摆脱这样一种既定的悲惨命运,才会奋不顾身的学习,毕竟,学习是她唯一能够摆脱命运最卑微,也是最无奈的选择。 “她长得蛮漂亮的,人也清新单纯,最后结局怎么样,我不用多说了吧。你这是在帮她,既然早晚要走这一条路,为何不一开始给自己标个好价钱呢,而且万一运气好,榜上一二大款,你也算是对她的人生有了一个交代了,您说是不。”强子谆谆善诱道。 “再说,你是吕宋人,我也是吕宋人,童遥也是吕宋人,我们一个民族的人,我再差劲,再流氓,再不是人,难道会拿自己亲族下手?放心,我安排的路子,对她,对你,都是最好的一条。”强子继续说。 “我考虑考虑,”林婉清很纠结,理性告诉自己对方说的都是实话,但是内心又在警告自己,童遥对自己这么好,难道自己已经下贱到这般地步了吗? “你还有选择吗?”强子冷冷说了一句。 轰的一声,林婉清脑海炸起了一声惊雷,是啊,自己有选择吗?自己的家庭有选择吗?你甚至都不清楚自己下一顿饭是否能够吃得上,却在考虑别人的生死,太可笑了吧。 强子从手提袋里掏出爱马仕钱包,拉开拉链,从里面抽出一叠两百元面值的大钞,硬塞了过去,林婉清愕然的接过,痴痴地盯着上面红蓝相间的图案,仁裕皇帝手持权杖,臃肿痴肥的半身像此刻透着可爱迷人的人性光辉。 “拿着,给自己买几件像样的衣服。”强子说。 林婉清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下车的,也不知道奔驰车是什么时候离开的,她整个人浑浑噩噩,脑海里不断有两个小子在打斗,一会儿是小天使占了上风,一会儿是小恶魔。 ........... 下午的阳光从天窗照进来,洒在满满当当的篮球场上,口哨声,尖叫声,欢呼声,有人影在球场上呼啸来往,运球,下蹲,深呼吸,投篮,漂亮! 童遥高举着一只手,食指上扬,比着再进一球的手势往回跑,她的队友们欢呼雀跃,反观另一边死气沉沉,鸦雀无声。 望着始终占据不了上风的比分,梵天浩拉过领口狠狠擦了擦额头上的汗,不无打趣道:“童遥这假小子,看着瘦瘦弱弱的,没想到打球这么猛,完全是一副不要命的架势。” “操,不讲武德,田径队竟然派一个女人上场,这要是战场上,他们妥妥的都是逃兵,只配躲在女人裙子底下的懦夫。”身穿五号队服的高个子黑人不忿道。 “得了吧,哈曼,如果篮球队连个女人都对付不了,我们就等着沦落为全校的笑话吧,不,是全市校体队的笑话。” “这样才刺激,好了伙计们,是时候表演真正技术了。”梵天浩拍了拍手,第二轮比赛开始。 “我盯着她,”赛场上,两边人马你来我往,就像古不列颠战场上嗷嗷叫着挥舞战斧的诺曼人与队列整齐的撒克逊人的肢体对冲,双方体质都不差,篮球队占据了身高的优势,但是这样的优势并不绝对,篮球运动上,除了运球水平和投篮技术,身体素质的对抗也格外明显。但还有一点不能忽视,那就是体能的耐久性。 田径队员们脚步稳健,无论爆发力还是持久力,明显稳稳压对面一头,虽然在运球技术上要略差些。 但如今这块短板被一个小个子给补上了。童遥,这个被田径队寄以厚望的控球后卫,凭借着游鱼般的敏捷身手,在人群中快速穿插。篮球队都是一批人高马大的家伙,对于只到自己胸口的矮个子,应对起来非常吃力,尤其对方异常精准的三分,防控压力不是一般的大。 “再来两个,快,盯着她,操,突破了,该死的,你们在干嘛!”伴随着一声声怒吼和呵斥,童遥漂亮的一个假动作,甩开两名冲上来的敌方队友,随手一抛,球被传到了篮下,个子高高的队长一把接过就是一个扣篮。 啪! 球在空中打着旋,飞出了禁区。 落地后的田径队队长还不敢相信这一幕,表情都有些呆滞,愣愣地看着随后落地的对方主力,指尖传来的细微疼痛感清晰告诉他这一切都是真的。对方起跳比自己晚,竟然后发先至,一把打掉了他手中的篮球,干净利落好比决斗场上的蔷薇骑士,挽了个剑花,优雅得要死的,装逼得要死,收剑回鞘,一气呵成。 场外爆发出阵阵尖叫,那些女生疯了般靠在栏杆上使劲摇晃,“梵天浩,好帅哦!梵天浩,我爱你!” “漂亮!”队友们狠狠挥舞了下拳头,简直教科书式的盖帽。 裁判吹响口哨,红方发球,对方毫无疑问把球传给了梵天浩,蓝方压力剧增,对面摆出了三一一进攻队形,纯纯的打算全面压进,挤压对方生存空间,靠着强大的运球力和控球力来一决胜负。 这一下打中了蓝队的罩门。 蓝队的主力是队长和童遥,这是纯纯的烂队打强队标准范本,直接喂球就行,剩下三人就是挡箭牌加人肉犯规机。打得好,确实能够逆转双方技能差,打不好就纯纯一锅炖了。 二十分钟后,比赛结束的哨声响彻整个室内体育场。比分78比82。田径队教练龇着一口大白牙对着篮球队教练一个劲傻笑,篮球教练扭过头,权当没看见。 校职队被业余队逼平比分,这个够羞耻的。 红队没有胜利的喜悦,一个个喘着粗气,瞪着对面,反观蓝队,虽然输了,一个个振臂欢呼,场面热烈的就像是美国宇航局宣布登月成功的瞬间。 “打得不错,有兴趣来我们这边吗?”梵天浩倒不在意比分,小跑着过去,与童遥并肩走着。 “没兴趣,你们打得太烂,我不去弱队。”童遥吐了吐舌头,梵天浩愣了愣,随即哈哈大笑,动手将她的头发搞得一团糟,跟个鸡窝似的,嘴里念叨着:“贱人就是矫情。我还不稀罕呢!” 童遥作势欲打,梵天浩笑着逃开了。都是一个校体队的,经常课后,放学后一起训练,虽然隶属不同项目组,但校体队里本来女的就少,长得好看的就更少了,作为田径队队花,其他队里少不得有人会过来搭讪玩闹。童遥这人没架子,大大咧咧跟个男人婆似的,众人也喜欢跟她玩,很多时候也没把她当女人,更多的是当兄弟。梵天浩跟童遥一个队里本就熟识,互相玩闹打骂也不是一次两次了,所以两人开起玩笑也没心没肺。 童遥的篮球技术还是私底下梵天浩教的呢,只是当下这个情况,他也不好去声张,毕竟当师傅的打不过徒弟,有够丢脸的。 好在这只是一场寻常不过的友谊赛,篮球队一开始虽然轻敌,但确实也没拿出全盛阵容来对抗,多多少少算挽留了一张遮羞布。 两队人互相推搡笑骂,追逐打闹,本来就是经常一起训练体能,互相之间熟络得很,虽然教练黑着一张脸,但是不妨碍这些小屁孩们打闹。 篮球队走下场的时候,乌压压一大片女生围了上来,一个个递毛巾,端饮料,看得田径队的眼睛都直了,一个个羡慕嫉妒恨。 梵天浩接过吴曼云的运动饮料,拧开瓶盖后再拧紧,然后甩了出去,“接着。”他眼睛笑眯成一道弯月,看着几米远的童遥,全然没有听吴曼云絮絮叨叨的话语,气得她插着腰,跳着脚,却无可奈何。 观众台的角落里,林婉清手上拿着一瓶矿泉水,缩在阴影里,望着下面被人群包围起来的梵天浩,那张酷酷的脸上洋溢着青春的笑容,四周全是女孩,她甚至连近身的资格都没有。 手上的矿泉水是给梵天浩买的,此刻似乎也用不上了。 梵天浩身边不缺女人,尤其不缺漂亮的女生。她跟吴曼云一样,不过是倒贴上去的备胎,不,连备胎都算不上,虽然偶尔会被搂肩拥抱,但性质完全不同,就像雄狮麾下无数的母狮,不过是为了彰显自己雄性魅力的工具。 但就算知道,那又如何! 爱需要理由吗? 哪怕不被需要。 她就是喜欢梵天浩,喜欢他酷酷的样子,喜欢他打篮球潇洒的样子,喜欢他的一举一动,哪怕被别人背后指指点点,被人误会,被吴曼云欺负,那又如何? 可是—— 当梵天浩搂着童遥将她的头发搞得一团糟的时候,当两人嬉笑追逐打闹的时候,当两人像个情侣一样,她坐在他肩膀上旋转的时候。 心里有什么东西在狠狠撕扯,皲裂,破碎,一塌糊涂! 她童遥只是个门门挂科的差生!她童遥只是个连胸都没有的假小子!她童遥只是个不起眼的单亲家庭!她童遥.......凭什么!!! ——凭什么! ——凭什么她可以跟他在一起!!! 命运交织下的刻痕 第三十一章 凶情(中) 强子推开烟雾缭绕的窗户,一缕夜风吹拂过来,宿醉的晕眩感稍稍好了那么些许。高档包间内噼里啪啦的麻将声此起彼伏,时不时有人大喝二饼,胡了! 金尼一把推倒面前的牌,“哈哈,大四喜,给钱给钱。”他今天心情不错,手气也挺好。 胡律师和察答看也不看手上的筹码,拿起一刀纸钞就丢了过去。到了他们这种层次,钱不钱的其实无所谓了,玩的只是一个闲情,一个由头,主要还是过来碰个头,商讨一些近期公司运营上遇到的棘手问题。 最近道上不太平,金尼明面上经营着一家日贸公司,实则手底下有三条船,四十多号人,十七八杆枪。卡汶狄水路纵横,岛屿众多,走私猖獗,政府屡禁不止。很多像他这样的企业,明面上打着做贸易的幌子,实则损公肥私,干着违法乱纪的买卖。 如今道上出现了一波新人,原先划好的势力范围多多少少受到了冲击。如是往常,倒也没什么,江山代有人才出,狠的,凶的,玩命的,金尼活了大半辈子什么玩意儿没见过,打一顿,然后讲讲数,该分的利益分出去,不该分的坚决不让。大家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说白了都是为了钱,但凡是钱的事情,基本都好解决。卡汶狄水域这块蛋糕很大,容得下所有人。但这次不同,这次对方不是冲着钱来的,这就头疼了。 一想起那帮嗷嗷叫往前冲的小年轻,金尼的头不是一般的疼。 “要我说啊,这事说难也难,说易也易,他们不是人多是嘛,不是船快是嘛,直接联络另外几家,拉上几百号人把港口一堵,往死里打,打死了往海里一丢,大不了花点钱摆平一下海管局。”察答满不在乎,他是金尼手下专管脏活的白手套,公司能打的一伙都在他麾下,做事往往喜欢脑子一热,是一条铁骨铮铮的厮杀汉子。 “小鬼易除,阎王难缠。”胡律师撇了撇嘴,不屑道:“这批就是过来打前哨的,弄死他们,还不把全世界的绿盗们都招引过来,你想死,自己找地方去,别拖累我们。”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你说怎么办?”察答斜着眼睛看他。 世界绿色组织,一个国际性的非政府组织,成员遍布世界各地,总部设在荷兰阿姆斯特丹,是个致力于保护地球环境,积极应对气候变化的极端激进环保组织。人送外号绿色海盗。 “老板,说来也怪,你说咱们这儿即不生产粮食作物,又不是渔业大国,哪有什么转基因大豆啊,大米啊给他们查,而且又不是南非,也没啥珍稀动物走私,更没人干猩猩猴子这类买卖,咋滴就把这批活菩萨给招惹来了。据我所知,绿盗主要活动范围在欧洲,非洲一带,离我们最近的远在HK一带,咋突然就在我们脚底下蹦出来了呢,而且这些小家伙都是流窜作案,从来没有听说过在一个地方长期逗留的,这事儿,透着古怪。”胡律师翻起一张牌看了看,随手打掉,“七万。” “你的意思是?”金尼伸手摸了一张牌打了出去。 “项庄舞剑意在沛公。”胡律师笑了,拱了拱手,“抱歉抱歉,单听四筒。” 金尼把牌推倒重来,若有所思。 “他们啊,属刺猬的,牙口再好,也刺你一嘴的血,食之无味啊。”胡律师继续说道。 “那就这么放弃了?”察答肉疼那每年一千八百万马朗的进项。他们就是搅屎棍,虽然伤不了你筋骨,但是足够烦,在海面上乌央央一片围着你,跟着你,海警哪怕瞎了眼,也没法装作看不见啊。每天跑海管局交罚款,交保释金就够了。重点是老是麻烦上面的领导,你让人家领导怎么想,还能不能好好合作了? “别呀,他们有张良计,我们有过桥梯啊。”胡律师胸有成竹摆着牌,一点也没将其当回事的云淡风轻。 “老胡你就别卖关子了,看把察答急的。”金尼显然知道胡律师的计策,洒脱地笑笑,挥手打出一张西风。 “对啊对啊,老胡你倒是说啊,”察答心痒难耐,一脸猴急。 强子笑了,调侃,“你在女人肚子上办事,都没这么猴急过。” “那能一样吗?女人如衣服,公司才是家。我得把这家看好,我能不急吗?”察答说着烂话,冠冕堂皇,大家伙浑没在意的笑了,其实每个人都懂,他在猴急每年分到手的两百万红利。 “附耳过来。”胡律师招了招手,铁骨铮铮的汉子当真乖乖凑了过去,满脸诌媚,惹得众人又是一阵笑骂。 察答脸皮厚,浑不在意,反正自己就是个粗人,玩闹过后,胡律师对着他耳语几句,察答的眼睛猛然睁大,“还能这么玩?你们这些文绉绉的读书人,心咋比我老察还黑。” 作为小团体里的狗头军师兼职金牌律师,胡律师笑而不语,一副高深莫测状。 强子什么样人,情商极高,不然也轮不到在老大身边当值,急忙竖起大拇指当捧哏,“高,实在是高,咱胡律师的水平,那是绿茵广场上的双子塔,都快戳破天了。” 胡律师得意的捋着自己胡须。 众人又说说笑笑一阵,忽然强子不知道想起了什么,咧嘴苦笑,对着金尼说,“金爷,您老是喜欢黄荆柴呢,还是小乔木。” “啥!?”金尼一愣,没反应过来。 “负荆请罪啊,我也好先去买好,登门拜访。”强子说着,无奈的摇摇头道:“那女学生有点棘手,怕是短时间内还搞不定,金爷,你说怎么罚吧,我都认了。” “呵,你倒是说说怎么个难搞法?”金尼布置下去后,浑然没有当回事,虽然之前强子空手而归报告过一时不好搞定之类的话语,但也没上心。如今提起,倒也引来了兴趣。 “莱曼被打住院了,是那个女学生干的。”强子扶额无奈道,“是个辣妞,脾气火爆着呢。” “我有点担心啊,金爷,要不咱换个别的,我担心您老年纪大了,未必降服得了这匹小野马,别到时候把腰扭了。” “去去去,你金爷我腰好着呢!”金尼笑骂着砸了一块牌过去,被对方接着,笑嘻嘻放入桌子上。 几个人关系极近,适当偶尔开些无关痛痒的玩笑,反而拉近了彼此,活跃了氛围,胡律师和察答几人也来了兴趣,饶有兴致的听着。 强子说了一些他听闻的消息,几人啧啧称奇,莱曼虽然是底层小喽啰,但是被一个女高中生放倒未免也有失水准。 金尼吃惯了各种口味,什么小鸟依人,热情放荡,温婉贤淑,知书达理,哪怕是黑妞,北妞,大洋马,俄罗斯大长腿也不知道尝过几回了。但是这么泼辣的女人倒是头回见,不由得心里有些骚动。 强子眼睛多毒,哪还看不出领导的心思,他之所以这么说,完全就是吊老板的胃口。交代的事情,真三下五除二地做得圆圆满满,那不是一个合格优秀的助理,助理的目的是揣摩老板的心思。没困难制造困难也要上,不然怎么让老板另眼相待。 老实说,真想搞定,以强子的资源,分分钟钟的事情,之所以拐着弯抹着角,这些都有他的考量。 真抓过来了,也就金尼一哆嗦的事情,弄过之后也就厌烦了,那他费时费力的目的在哪里?他在金尼的心中也就是个能干的角色,能干的角色随时都可以被别人替代,但是揣摩老板心意的人呢,让他百爪挠心,爱而不得,然后再一哆嗦呢?前者跟后者看似没有区别,实则里面学问大着呢。 强子添油加醋,先抑后扬一顿说,众人也颇觉这件事的棘手,无脑的察答大大咧咧直言开一辆面包车去校门口,见人直接拽上车就是了,哪那么多婆婆妈妈的事情,为此被胡律师一顿奚落。 金尼老神在在的打着牌,几十年的风云阅历不是凭空得来的,他知道手下人打着什么主意,但是他不会去拆穿,反而很鼓励,他知道强子接下来会把事情办得漂漂亮亮的,于是摆了摆手说,“不急,慢慢来,老话说心急吃不了热豆腐,这样也挺好的,起码这段时间多多少少有点乐子可做,也挺有趣的。咱们现在层次不一样了,不比的当初底层,脑子一热不管不顾,现在该讲究品位了,是不。” “老板这话说得大气!”所有人一竖大拇指,拍马屁道。 楼下酒吧内,霓虹闪烁中,一个满脸络腮胡,穿着匡威鞋和牛仔裤的马来籍男子孤独地喝着威士忌。 仅仅十七个小时前,他还在马来西亚的巴生南港畔的小树林子里跟一伙穷凶极恶的当地黑帮火拼,端着自动步枪足足射空了三个弹夹。 面前的一瓶XO已经下去了大半瓶,他拿起来摇晃了一下,琥珀色的酒液在惺忪睡眼间摇晃,泛起淡淡涟漪,酒保递过来一块热毛巾,被他随手拍飞在地上,酒保耸了耸肩,决定不再搭理这个醉汉。 斯基特趴在吧台上,周围是热辣火爆的歌曲,今天人来得有些少,四周嗡嗡的交谈就像天边的呢喃。他烦躁地挥了挥手,像是赶苍蝇似的想要把四周的喧嚣赶走。 “先生,你的酒!”年轻娇小的侍女走过来,将他最后那点威士忌倒入盛满冰块的酒杯中,然后放在托盘上,同时将一瓶满满当当的威士忌放在一旁。 斯基特将埋在两支粗厚雄壮手臂中的脑袋抬起了稍许,抬着厚重的眼皮睁开一道缝看去,是个身材玲珑有致,长相乖巧甜美的服务生,他挠了挠脑袋;他是这里的常客,连老板都认识,但是竟然没注意到这位新来的服务员,她看上去很年轻,十分年轻,就像.....就像一个即将步入中考的国中生。 或许是过来兼职的学生吧,斯基特这么想着,或许得给老板打个电话要那女孩子的电话号码啥的。 对于充满荷尔蒙的水手来说,这种年幼娇俏的女孩,拥有足够的杀伤性,他们就喜欢蹂躏这样的女孩,来满足自己长期漂泊大洋而孤寂的心。 口袋震动了起来,斯基特接起电话喂了两声,电话那头是一个冷漠的声音,仿佛地狱的使者,压抑低沉,“九号街美妙人生,新进货源,个个火爆热辣,保证给你贴心至极的欢畅,尤其是刚来的四号,容貌娇羞,身材火辣,有兴趣吗?老板。” 这样的沙哑的声音,说着这样另类的招嫖电话,就好比一个穷凶极恶的黑帮去参演一部幽默感十足的家庭喜剧一样突兀,斯基特不禁莞尔。 这不是什么无孔不入的颜色小电话,而是接头电话。 做这一行的,手机号码早被监听了,为了不妨碍日常和工作之间交接,往往会明暗双语地联络。卡汶狄是不禁情色的国度,对于随处可见,无孔不入的颜色电话,监管部门没那个精力也没那个时间去追本溯源。用来当做联络暗号正当其所。 “是四号吗?上次去了,成色可未必有你说的这么好。”斯基特一扫颓相,斜靠在吧台上,饶有介事地询问道。 “您放心,这次绝对个顶个的好。” “还是之前那个价格吗?” “这次四号的颜值颇高,价格上略微有些浮动,需要四百马郎一晚,老板觉得合适不?” “贵了这么多?” “我们也没办法,最近这口饭越来越难吃,竞争太激烈了,啥啥都涨,人工,租金,水果茶饮,我们想不提价都难,老板见谅则个。” “行吧,本周五,晚上十点,我过去一趟。” “谢谢老板赏脸,谢谢老板。” 想想那张黑俊的老脸,高大魁梧的身材和杀人不眨眼的恶性,此刻竟然讲着这么谄媚的话,斯基特不禁觉得有些想笑。 命运交织下的刻痕 第三十二章 凶情(下) 相安无事的过了一天,叶苏秦躺在床上却怎么也睡不着,被人全方位监视的感觉并不好受,更加令人惶恐的是捕捉不到事态的发展。 叶苏秦的直觉告诉他,受到如此款待估计只有他一人,起先还能够在整个宿舍大楼活动,随即在下午就被勒令只能呆在房间里,门口被安插了几个持枪的侍卫,黑色的面罩下是一张张冷漠的脸,这跟之前遇到谄媚地看大门的士兵不同,是真正的直属部队,级别很高,战力也很高。 在午后阳台晒太阳的时候,看到了昔日的教官,呃,现在要叫他霍纳森少校了。他在楼下路过,抬头,矜持地对着他点了点头,叶苏秦报以微笑,但是两张笑脸后面深层处,都埋着阴翦。 牵扯如此庞大的战备资源,仅仅为了看管自己这么一个小人物,自己真的是何德何能。 到底发生了什么?自己又无形中牵扯进了什么?叶苏秦想得脑子都快炸了,却毫无结果,毕竟手头上的情报太稀薄了,不足以推算出线索和逻辑。 “你干嘛?”霍纳森少校将直冲冲走来妄图冲抵关卡的雷科拉到一边,不满地询问道。 “你在这边干嘛?”雷科反问。 “这种时候,能不能别给自个找麻烦。”霍纳森少校瞪了他一眼。 “什么叫找麻烦,你给我好好解释一下,霍纳森少校。”后面五个字,他咬得格外重。 “就是字面意思!”霍纳森少校恼怒地一推,竟然发现对方纹丝不动。 块块肌肉像注入氯气的气球,一下子吹大了起来,撑起黑色的条纹背心,要整个炸裂开来。无数暗灰色小黑斑在皮下组织内快活地游动着,就像一只只勤劳的蚂蚁,正在往各处输送着物资。 这是纳米机器启动的征兆,也是对方蓄势发动能力的征兆。 霍纳森少校瞳孔猛然一缩,虽然知道计划提前,三名学员提前注射了纳米机器,但是没想到雷科的适性这么优良,竟然短短一天的时间就已经掌握了纳米机器的精髓。 “能不能别闹。”霍纳森少校苦口婆心道:“他只是一条荒野里的野狗,没必要,而且还是来自最高层的旨意,犯不着啊雷科,犯不着拿自己的前程去涉险。” “何况对方跟你有过节,忘了丹尼尔是怎么死的了吗?”这句话,像一柄重锤,重重打在雷科胸口,他微微怔了怔。随即摆手说道,“之前是考试,规矩如此,由不得他,现在不同了,他跟我们一样都是公司的职员,我们怎么可以拿刀子对自己同事下手?” “同事!?”霍纳森少校笑了,“他也配?你有跟那些在后面工厂里那些肮脏的劳工们勾肩搭背探讨同事这一话题吗?” “别犯傻了,孩子,他跟我们永远都是两个世界的人,他有价值,我们认可他,他可以当我们所谓的同事,一起共事,但是这终究只是所谓,不是真的他就跟我们是同类人了,他来自荒野,这就够了,他终其一生,也就是一条狗罢了。”霍纳森少校言辞锐利,让雷科一时之间竟然不知道怎么反驳,他说的是实情,也是一直大家都认可的事情,但不知道为什么,有什么东西梗在心口上,令人难受。 “可他救过我们的命啊!我们怎么可以.....怎么可以就这么袖手旁观。”雷科有些气馁,低沉着嗓音说道。 “那又如何,猎犬偶尔也会奋不顾身地解救被狼群困住的主人,难道我们为此就要高看它一眼,把它当做同类。别执迷不悟了,人跟人是不一样的,出生不同,阶级不同,价值不同,有时候人跟人的差距,比人跟狗的差距还要大。你从小就在这种环境下长大,按理来说,这种道理不该是我来教你才对。”霍纳森少校皱着眉头,娓娓说道:“他救过你们,我们感恩于他,如果是一般性的事情,多多少少我也会帮助一二,毕竟在这个公司,我说的话还是有点分量的。但是什么事情最怕的就是牵扯到高层,你没用,我也没用,你那管理安全事宜的部长老爹来了都没用,何况你只是个私生子,上不得台面。” 当面揭人阴私这种事情颇不厚道,雷科怒目而视,虽然对方的话语冒犯了他,但是对方说的恰恰是实情。 霍纳森少校抱着膀子,站在他面前直视着他,一点没有退却的意思,那表情很明显,这件事,没有选择的余地。 “不能上去看看他吗?” “你们有共同话语吗?别给自己找不自在。” 雷科瞪着眼睛直愣愣地看着他,最终在对方更加凌厉的目光下败下阵来,灰溜溜地扭头准备离开。 “也未必会死,”霍纳森少校忽然有些心软,喃喃道:“我听那个女人说过,实验体活下来的概率,大概在17%以上,兴许没事,毕竟那小子的运气从来没差过。” 雷科扬起手挥了挥,示意知道了。 霍纳森少校笑了笑,骂了声臭小子,扭头往回走。 雷科没有走远,绕着宿舍大楼外围走了半圈,在几个监视人员不注意的死角上忽然甩开臂膀用力投掷,一个小小的纸团划过优美的弧线,准确无误地落在十三楼的阳台上。 按理来说寻常人无法做到这种事情,但是对于一个搭载了人类巅峰科技的超级战士来说,则显得异常简单。 雷科目光复杂地瞅了一眼那幢宿舍楼,目光里透着一股淡淡的悲伤,正如霍纳森少校所言,他爱莫能助,这样的举动,多多少少也只是聊胜于无的心理安慰罢了,接下来,真的如上校所言,只能听天由命了吧。 “我这是怎么了?”他自嘲地笑了笑,或许傻瓜会传染,他摇了摇脑袋,把一切复杂情绪从脑海里剔除。 ——或许,傻瓜真的会传染吧。 ——或许,这似乎也不差。 雷科心里这么想着,脚步不由自主地变得轻快了些许。 ....... 长长而冰冷的走廊,白色的墙壁,白色的天花板,白色的瓷砖,什么都是白色的,入目所及,一切的一切。 刷着白漆的铝合金大门紧紧关闭着,一股酝酿着不安,恐惧,无与伦比痛苦的感受袭扰着每个经过这里的人。没有人说得出缘由来,但是所有人的感受却惊人的一致。为此,不知怎地,以前无数次走过的回廊,这次走得格外心惊胆颤。 那厚厚的房门,阻隔了声音,阻隔了视线,阻隔了两个世界! 惨叫!凄厉的惨叫,透着歇斯里的的极端痛苦和垂死的茫然和不甘。 空白的房间里,空空荡荡,只有居中一台充满时代科幻感的天蝎式座椅,穿着白色病囚服的男子躺卧其上,四肢被塑胶绑带束缚,他的脸上透着恐惧,这里空无一人,连个护士也没有,呼吸的声响被内心无数倍的放大,能够清晰从中感受到内心快要疯掉的呐喊。 天蝎座椅底座下,几根远程操控的机械臂伸了出来,主干类似伸缩水管式的材质,透着惨白的银色光芒,顶部是一枚锥形自带针头的口器,长长的针管有三公分长,看着就令人心生恐惧。 座椅头部大概半米位置是一个容器,无数的红绿指示灯在跳跃,玻璃罐内,绿色的营养液,黄色的消炎液,白色的镇痛剂随着导管一点一滴地在透明管道内流淌。 机械臂旋转着,游荡着,不断换着方位,像是一个饕餮客正踌躇着下刀的位置,随即它似乎找到了一个好的位置,然后闪电般刺出。 脊椎十二指节,脑门囟会,天冲,前胸心脏,胰脏。机械臂像捕食中的大王乌贼,毫不留情地将猎物整个包裹起来,一枚枚针刺入对方要害内,男子甚至感受不到痛苦,因为速度太快,脑神经甚至来不及反应。 首先注入的是润滑剂,肌肉松弛剂,这在极大程度上会放松肌理,也给纳米机器下一步入侵的血管甬道做好进一步的清理和润滑作用。 白色的镇痛麻醉剂随即补上。 随着机械臂的摆弄,男子发现自己失去了对身体的控制,甚至感受不到丝毫的感觉,仿佛身子已经不是自己的了,只有两只眼睛随自己的想法而移动,只有自己的意识在天马行空的游荡着。 左侧墙壁上,巨大的单向玻璃几乎占据了一堵墙的位置,隔壁房间里莉薇娅站在一个高两米,长近四米的巨大悬挂屏幕前,手支着下颌,凝神观察。 巨大的悬挂屏幕上大大小小有几十个画面,居中是隔壁病房男子的正反两面全身裸像,周围数十个小画面中全是男子身体内各个器官的特写镜头。许多画面都在旋转着,展示着这些器官或者是组织的三维图像。而且这些图像都是活动着的,完全把器官在男子身体内的活动情况给展示出来。 莉薇娅拍了拍手,这个房间比隔壁实验用房间大了四倍多,一排排电脑后面是一个个穿着白大褂的研究员,他们神情肃穆,眼神紧紧盯着面前的屏幕,不肯放过哪怕一个细节。听到掌声,才微微抬头,把目光投向他们的引领者。 “各部门注意了,准备注射nibelungen(尼伯龙根)。现在三十秒倒计时!” nibelungen(尼伯龙根)是莉薇娅主导的科研项目,是纳米机器无数代更迭中具有划时代意义的一次改进。是莉薇娅呕心沥血的首创和十数年心血的浓缩。 同时,也是个看不到希望的失败品! 纳米机器问世已经几十年了,在这一条产业链上,已经非常成熟,早早步入量产,虽然受制于高精技术和原材料的原因,产出还十分稀薄,但是整个生态体系已经非常完整。 时钟塔贩卖给卡特里特的只是基础版纳米单兵作战机器,这类纳米机器的优点是安全,特效,可靠,完全没有任何副作用和危险性,除了极个别一些搭载单元可能具有排他反应,但是这类型的搭载也仅仅只要做个类似青霉素试剂般的匹配性测试就能够换算出结果,结果好就搭载,结果不好就放弃,很方便简单。 总的来说注射基础版的纳米机器没有任何风险。 nibelungen(尼伯龙根)与Valhalla(英灵殿)不同。Valhalla的核心智能区是将Hand of God进行仿造的人工产物,是将其具现映射进普通细胞内的部分人造的神之片段。总的来讲,还是人类的细胞。但nibelungen却是通过某种方式将Hand of God直接植入核心区域内。高等位面生物的组织细胞,直接植入低等位面的生物体内,想想都是个疯狂的举动。毋容置疑,低等生物根本无法承受高等生物的回路,死亡将是一件尤为庆幸的事情,最大的痛苦是消亡,连同肉体,连同灵魂,连同世界的一切痕迹,狠狠抹除。 没有人看好这个疯狂的举动,连同接手这个项目的莉薇娅都觉得过于天方夜谭。但是.....世间最怕的就是但是二字。位于世界之外的神,位于世界之内的人,除此两种形态之外,世上存在着迥异于两者的第三种超脱物质与精神,却糅合物质与精神的存在——Demigod(半神)。 当莉薇娅接手这个项目的时候,时钟塔的隐秘也悄悄为她揭开一道缝。组织位于巴黎总部地下冰窖中匿藏着一具完整的半神遗骸。 半神,这一粘合神之相性和人之相性的存在。躲藏在那尘封已久的历史夹缝之间,位于神代古老的谜团,在这一刻悄然揭开。 半神身上的古代细胞,即像人类细胞那样具有具现性,物质性的基础,也带着神虚无缥缈的映射,即能观察到人这一物种的低劣愚昧,也能窥探到神之一族的恢宏渺茫。 如果把Hand of God包上半神细胞的外壳会怎么样?莉薇娅不可遏制地这么遐想着,这种窥探世界本源的秘密令她兴奋难耐,寝食难安。 但这样的工程并非表面上看的那么简单,这里涉及到很多复杂的基因工程,力学工程,神学工程等等。 但,似乎并非不可能! nibelungen(尼伯龙根)这一试做型,历经十年坎坷,终于问世。 但是,另一个麻烦随之而来。 普通人根本无法接纳这样一种带着上位基因的兵器,哪怕那细胞外壳上面包裹着厚厚一层绝缘层和铁皮也不行,神是不会接纳凡人的,哪怕是死去的神,祂有着祂的高贵,不容亵渎的高贵。 唯一勉强能够搭载的,只有半神的后裔。 而这样的后裔,经历时间的沧桑,很难说还剩下多少拥有稀薄血统的人类。 莉薇娅创造出了一种检验半神后裔的试剂,仅仅只要一滴血,就能够准确快速测算出。在整个时钟塔控制区内百万人口中,只有寥寥数百人被检测出带有古代半神的血统。而这些人被统一安排起来进行搭载测试。 437名应试人员,只有寥寥不到四十人活了下来,而这些人无一例外,全部成了废人。这与研发的初衷似乎背道而驰。 欧洲这一块适配性人种几乎被竭泽而渔,最新一批还是人工培养皿里的克隆人,时间上根本来不及。莉薇娅不想等个十年二十年,等那批克隆人成熟之后才出成果。她需要大量的实体数据,以便于调整各项基础配方,从而揭开神与人共处的秘密。 四百多例的临床试验,也不能说没有效果,配方变动中最新实验数据表明,生还率在逐步上升,已经达到17%多,且致残率在下降,已经有七八例全须全尾的人活下来,但是似乎并不能发动异能,他们体内的纳米机器似乎陷入了某种沉眠。 在于卡特里特的合作中,适配体检测竟然检测到三个人具有古代后裔血统,而这仅仅只是总部,下面的各个分区和聚居地,还不知道会诞生多少实验素材,还有广阔领域之外的一些大大小小的公司。她相信,只要自己开口,这些大大小小的公司会求爷爷告奶奶地求上门来。 而她仅仅只要开口赋予一些若有若无的权限即可,比如军火买卖的渠道和非制式武器的供应等等。 “倒计时开始:30,29,28......4,3,2,1!” “注射!!!” 莉薇娅目不转睛地盯着面前的屏幕,三维图像中一连串红色的涓涓细流开始从四面八方涌入人体。 过程很顺利,对方表情淡漠,冷静,没有不良排他反应。 纳米机器细胞开始附着其脑部细胞上,一根根只能显微镜才能看到的机械触手从纳米机器细胞的表皮中延伸出来,准确无误刺穿对方脑部神经线,将一缕缕信息素注射进去,这个过程会异常痛苦,但先前已经注射了麻醉剂,对方的表情麻木,没有痛苦的哀嚎,显然过程顺利。 “与神经线路的搭载正常,”有人激动地挥舞着拳头。 “身体机能正常,没有不良反应。”助手汇报着。 “脊椎上的链接口搭载正常,已经跟脑部神经区域的纳米机器单元进行信号链接,链接正常,可以使用。” 工作人员们忙碌地汇报着情况,手指噼里啪啦地在键盘上跳舞,谁都看得出来,大家神情亢奋,表情微笑中带着淡淡的自信。 红色的警报突兀地响彻全场! 所有人猝不及防。 “怎么回事?发生了什么事?”莉薇娅茫然抬头,映入眼帘的是单向玻璃那头,一幕惨绝人寰的崩坏正在发生。 命运交织下的刻痕 第三十三章 左手的权能,右手的法理(上) 红色的警报器呜哇呜哇的在闪烁。 整个悬挂屏幕被红色取代,那涓涓细流般的纳米机器标识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快速朝着男子整个躯干部位蔓延,接着是四肢。 这种现象超出了正常值,按理来说纳米机器会沿着既定的轨迹,进入人体后朝着大脑和脊椎聚拢,而不是沿着无处不在的经络四处蔓延,四处破坏。 或许是镇痛剂的效果,躺卧在天蝎椅子上的男子没有看到身体上的变化,甚至感受不到丝毫痛楚,注射完针剂后,只轻微感受到一股股冰冰凉凉,滑腻腻的流体沿着自己的血管朝着头部攀登。 眼睛能够看到血管在一张一弛,银色的一股涓流逆着青色的静脉血管而上。脑海中微微有些刺痛,这是纳米机器占据脑部扩张造成的。在被公司警备队控制之前,在沦落为实验材料之前,男子是一位机械工程师,像他这样的人,在卡特里特算是混得比较好的一类,有稳定的薪水,有稳定的住所,还有一个美丽的妻子和蹒跚学步的女儿。 像他这样服务公司将近十个年头的老人,多多少少知道一些关于纳米机器的事情,也知道自己这次被拉过来,往身上注射的是就是纳米机器。虽然很多事情上,他这种基层人员没有选择,但是昂贵的纳米机器的价值还是了解的,虽然慌张,但内心尚有些许窃喜。 对于不知道事情全貌的人无疑是幸福的,对于无需经历残酷的考核就能获得纳米机器使用权限,公司的人是这样告诉他的,他的血型非常匹配最新研发的特种纳米机器,需要他配合进行注射,他哪里有不答应的份,当然他不答应也没用。 但这样的窃喜和侥幸,渐渐被恐惧所取代。 首先,映入眼帘的极致恐怖是从手掌上开始的。指甲,肌肤,指尖,一点一点,仿佛被火焰点燃蜡烛四周的油蜡,渐渐融化,滴答滴答,像水一样滴落。 接着是脸部的瘙痒,眼皮仿佛有千斤重,不受控制的滑落下来,他能够感受到自己全身都在融化,正在化为血水,但是他感受不到丝毫痛楚,这个过程很漫长,也很恐怖。 整只手掌都融化了,接着手骨开始消融。 明明打了麻醉剂,明明打了镇痛剂。 男子的面庞开始扭曲,嘴里发出嘶嘶吼吼的声音,舌头声带已经消融,所以只能发出低沉喔喔喔的声音,虽然听上去有些滑稽,但是谁都能感受到那滑稽声音背后带着怎样的撕心裂肺,那不是恐惧的声音,那是痛到极致的嘶吼。 全身上下的感觉仿佛一下子都回来了,先前还在抱怨麻醉剂的男子再也抱怨不起来了,全身每个细胞都在崩解,都在发出痛彻心扉的剧痛。 按理来说,人体机制在痛觉达到一个极端阈值的时候,人就会昏死过去,这是人体的保护机制,但是今天似乎不起作用了,不,应该说失灵了。 男子怒睁着双眼,他现在只想一死了之,以前看到生不如死这个词汇会发出嗤笑,以为这就是个形容词,今天明白了,世上真有生不如死的时刻,现在就是。 啊啊啊啊啊—— 莉薇娅冷冰冰地看着男子在束缚座上扭动,像一只肥大的蛆虫,浑身上下血肉如雨一样洒落,每一次扭动就代表的大片大片的肉块脱离,滑落,在地上崩解,化作无数死亡的汁水。每一滩汁水都意味着成千上万的细胞分解成了最基本的脂肪酸,甘油水和枯死的细胞核。 这是何等触目惊心的场景,饶是莉薇娅这种将自己塑造成冷酷机器的人,也不由得动容,身后隐隐传来呕吐和低声尖叫的声音。 这样的过程持续了十五分钟,对于男子来说则漫长的仿佛一个世纪,他逝去的时候,连最后一抹狰狞的表情都没有留下,人痛到极致,面部表情其实做不出与之相应的样子。 头顶天花板的水雾器旋转起来,喷洒下大片大片的生理盐水,冲刷着座椅,仪器以及医疗机械臂,无数的血水在地板上汇聚成一滩,朝着带着金属过滤网的地漏涌去,在上面打着旋儿,如同红色的龙卷风。 这样的冲洗持续了五分钟,天蝎座椅和机械臂,仪表盘,透明玻璃罐被洗刷一新,簇新得仿佛刚刚出厂似的,仿佛那男子的痕迹不曾存在过。 他确实不存在了,连个尸体也没有。 血水会经历过滤,剔除杂质之后,重新被收集,里面的纳米机器翻新后还可以继续使用。 实验又失败了,这是今天的第二场,已经有两个人牺牲了。 只剩下唯一一名适配型材料了。 原本的计划是明晚在进行,因为连续两次高强度的劳作,手下助理已经疲惫不堪。但可惜的是这两次实验,几乎没有收集到像样的成果和数据,这令莉薇娅有些厌烦。 她招了招手,一名卡特里特的校官胆战心惊地走过来,询问对方是否有什么吩咐。 “把最后一位实验体也带过来。” “可计划!?”校官说到一半,选择性地闭嘴了,因为他看到对方凌厉的眼神扫射过来,如刀子一般。 “好的,请稍等。”校官敬了个军礼慌慌张张地离去了。 这该死的地方,这该死的实验。 他边走,边小声嘟哝着,诅咒着这里的一切! ........ 阳台上传来细微的声响没有逃开叶苏秦的耳朵,在这寂静的夜,什么样细微的声音都会被无限极地放大。他起身望了望,发现阳台上面多了一个不起眼的纸团。 伸手捡起,展开来看去,上面是一行潦草的英文。 “这是个阴谋,快逃,他们要杀死你!!!” 末尾的三个感叹号足够体现这件事的紧迫性和危急性。 其实以叶苏秦的性子,多多少少已经窥探到事情的迫切性,虽然无法还原事件原貌,但刀子抵触肌肤的感觉已然深刻起来。这个纸条的到来,其实更多的只是将一些猜测变成了现实,然而,毫无意义。 不过叶苏秦内心却不知怎地,微微有些意外和欣然,他在这边没有朋友,敢冒险飞鸽传书的人多半来自那些熟识的人,他隐隐猜出是谁,所以越发惊讶,没想到,自己的死敌,竟然会帮助自己,哪怕这样的帮助微乎其微。 可——这边的安保措施仿佛铁桶一般,饶是叶苏秦也不知道该如何下手。 他几乎不可能指望有任何外援。 房间里金属器具基本被拿走,他几乎找不到一样趁手的装备,何从谈起在武装到牙齿的警卫队手中那每分钟五百射速的微型冲锋枪枪口下逃出生天。 叶苏秦继续躺卧在床上,脑海里反复回忆着整个卡特里特总部的平面图,一条清晰的路线被标识出来,那是通往卡特里特左边雷区的,从正面大门逃离,几乎不可能,两条腿再怎么厉害也跑不过四个轮子,只有翻越围墙从雷区离开。 雷区的外围是废墟和树林相结合的地形,地形于他有利,这样,逃出生天的概率起码提升到30%。剩下的,只能听天由命了。 咚咚咚! 门被敲响。 叶苏秦抬头朝侧畔的床头柜看去,上面镶嵌式时钟上,数字指示着12:15。这么晚了,是谁在敲门? 咚咚咚。 敲门的声音稍稍比刚才响了一些,也急促了一些。 叶苏秦起身披了一件衣服,抬手从床垫下摸出一把尖端磨得锋利的金属汤勺,这是他吃饭的勺子,显然没有人想到有人会把一把三公分长,厚度只有薄薄0.5厘米的勺子当做武器,它连夹克都切不开,刺不透。 叶苏秦手一翻,金属汤勺消失在了手掌中,他慢慢悠悠起来,嘴里念叨着来了来了,大晚上的,于是一把拉开房门。 门外是两个穿着黑色西装的魁梧大汉。 “什么事?大晚上的。”叶苏秦神色戒备,他知道该来的终于来了,只是没想到竟然是深夜,时机不是一般的好。 “上面吩咐今晚注射纳米机器,叶苏秦中尉,跟我们走一趟吧。”黑衣男子冷冷回道。 “大晚上?有没有搞错?算了,给我一点时间,我换身衣服。”叶苏秦仅仅穿着一套睡衣,趿拉着拖鞋,一副没睡醒的样子,十分具有迷惑性。 “来不及了,设备已经预热完毕,人员也已经到齐了,我们时间很赶。”对方不管叶苏秦的抗议,一把拽着他往楼下走。 楼下停着一辆黑色奥迪商务车,疝气大灯开着,如同两柄斩落星辰的光剑,刺破面前一望无际的黑暗。 另外商务车前后分别还停着两辆轿车,俨然防范着对方跳车逃亡的架势。 叶苏秦拉开车门正要坐上去,黑衣男子从后腰带上拔出手铐,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一把扣住他拉车门的手,然后顺势一带,将他另一只手也扣上。齿茄咬得很紧,勒着肉了,不是一般的难受。 叶苏秦望着银色的手铐,眉毛跳了跳,“这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等你到地方了就知道了。”黑衣男子冷冷的一把拽过对方塞进了车厢内,两个人一左一右把叶苏秦夹在中间,后排座位空间本来就不大,两个大汉一坐进去,空间就更加拥挤了。 整个行驶过程中叶苏秦没有说话,他知道说话也没用,这些硬汉没有一个会搭理他的。 叶苏秦双眼躲闪,身子微微发抖,整个人流露出一丝惧怕和畏缩的样子,两个黑衣男子见他一副怂样,内心讥笑,但是面子上不流露出来,还是一副冷脸冷面的表情,注视着前方。 对方的表现,让叶苏秦心里有底了。特勤部门的人,专搞自己人,没上过战场,一辈子都在办公室里钩心斗角,对付对付寻常士兵,还行,对付他这种过江龙,差点火候。 叶苏秦目视着前方,默默计算着路程。 忽然,叶苏秦头一歪,整个人抽搐起来,嘴里喷溅着白沫,两眼一翻,昏死过去。 夹着他坐的两个人立马发现异状,只见犯人两眼上翻,呼吸急促,整个人一颠一颠,怎么看都是因为紧张过度造成的神经系统紊乱,促发了癫痫症状的发生。 做这一行的基本都学过急救知识,两人心里暗骂他是个怂货,手脚倒是极快,将人放倒躺平,同时打开车窗户,让新鲜的空气吹拂进来。 其中一人扯下一截衣服就要塞进对方嘴巴里,防止他咬到舌头,没想到突然之间,紧闭的双眼猛然张开,嘴角挂着一丝讥笑。 两人脑海轰的一声炸裂了,上当了! 电光火石间叶苏秦凌厉的出手,原本的镣铐已经不知道被丢到哪里去了;在刚才假装发病的刹那,已经悄无声息地从西装男身上搜出了钥匙,打开了手铐。 手一翻,一枚顶端磨得尖锐的汤勺到了掌心中,照着右侧男子的脖子上就捅了进去,血滋滋地往外冒,那人两眼怒睁,双手握着喉咙,一脸不可置信的表情。 左侧西装男子反应不可谓不快,拿出腰间挂着的电击器,照着叶苏秦的腰就捅来。 前方驾驶室里的男子拔出手枪单手上膛,看也不看后面状况,抬枪就往后面射。 事情发生的太突然了,但是双方的反应速度几乎都不慢,应急处突能力也在水平线之上。叶苏秦的手仿佛没有骨头般一百八十度扭转,一把擒住西装男握着电击器的手,头部带着蓝色火花弧线的电流噼里啪啦地响,明明距离对方的腰部只有不到一寸的距离,但是这一寸距离仿佛咫尺天涯。西装男子咬着牙,额头上冒出丝丝汗珠,拼尽了全力,但是就是挪动不了分毫。 只见叶苏秦手一带,咔嚓,骨折的声响,那西装男的手臂以非人的角度扭转着,嘴里发出痛彻心扉的大喊,那电击器被带偏了,一头扎入前座扣动扳机的手腕,一股焦糊味夹杂着便溺的味道,弥漫在这狭小的空间内。 驾驶员头一歪,电晕过去,手上的枪都不知道掉到哪里去了。 叶苏秦回身,狠狠一拳掏在西装男胃部,对方有着娴熟的格斗技巧,但是健身房和训练场里得来的技能并不能在战场上发挥效力。尤其时刻变化着的狭小空间内,更是束手束脚,脑子里乱得嗡嗡叫,一片空白。 叶苏秦没有手下留情的想法,一拳把对方打得蜷缩起来后,直接双臂有力的擎住对方喉咙,用力绞着。西装男子不断用手抓绕着他的大臂,脸红得像煮熟的大虾,呼吸变得急促起来。 随着用力一扭,整个人软了下来。 前方的车辆还没发现异状,若无其事的超前开着,只见一阵急促的油门轰鸣声,中间的奥迪商务车头一歪,直愣愣地拐出车道,一头扎进了旁边商铺的玻璃幕墙上,稀里哗啦的玻璃落了一地。 出事了! 所有人脑子里冒出这么一个念头,两辆车急忙一个大甩尾,堵在商铺门口,一队黑衣男子端着手枪就冲了下来。 叶苏秦一把推开车门,奥迪商务车撞在承重墙上,整个车头都凹陷了下去,发动机嗡嗡轰鸣着,一股股白烟升腾,机箱都烧坏了。 外面是黑压压几个人影压过来,叶苏秦抬枪就打,这么近的距离,以他的枪感,一枪一个,对面确实也发出了惨叫,但是叶苏秦反应过来了,一把蹲在车门后,退出子弹匣一瞅,心脏猛地一缩。 竟然是橡皮弹头,不是实弹!!! 叶苏秦气得扔掉手枪,冒着弹雨一头撞破旁边的窗户。 窗户外面是一个乌漆嘛黑的巷口,所有卡特里特的小路都在叶苏秦脑海里,只见他一头扎进错综复杂的小道,左挪右窜。 后面的追兵竟然一时之间被他甩掉了。 他一直往北面跑,只要在穿越三公里,会看到一堵醒目的围墙,高度大概在两三米左右,以他的能力,可以直接翻越过去,外面是雷区,到了那边,“越狱”算是成功了一半。 突然之间,他的脚步猛然一滞,眼角余光扫到一批身穿战术背心,头戴漆黑战术盔的士兵从四面八方涌出。 手持的泰瑟枪,黄黑相间的武器尾部一股气流喷射,正负两根脉冲电线像一张张捕鱼的网兜笼罩过来。 叶苏秦避无可避,浑身抽搐着倒地。 命运交织下的刻痕 第三十四章 左手的权能,右手的法理(中) 眼皮似有千斤重,脑袋晕晕沉沉,好像被无形的手塞入了一大堆杂乱无章的数据,胀得要死。眼睑费尽全力剪开一道缝隙,入目的是一片白,瘆人的白。 这是一间空无一物的房间,雪白的天花板上无数LED灯亮着刺目的光芒,就像“救世主”尼奥与最终BOSS会面的纯白之间。 这种命运完全不由自主的感觉糟糕透了。 叶苏秦捕捉不到整件事情的走向,但他大概知道自己要死了。 他动了动手脚,发现纹丝不动,四肢被固定在一架躺卧式的摇椅上,这个科幻感十足的摇椅看上去像一头蛰伏起来的巨蝎。 他张了张嘴,发现需要费尽全力才能勉强发出呜呜呜的声音,舌头已经不听指挥,大概是麻药的效用还没过去,想到这里,不由得苦笑,把自己电晕后,还注射了药效惊人的麻醉剂,至于嘛。 鼻翼闻了闻,虽然经过了处理,也喷洒了浓郁的香水,但是那股浓得化不开的鲜血味道实在太醇厚了,像一杯窖藏了十几年的波尔多五大酒庄的玛高,口感醇厚,果香浓郁。 叶苏秦甩了甩头,觉得自己太无聊了,竟然恶趣味到将鲜血与红酒类比,太恶搞了。 有时候知道太多未必是好事,比如现在,如果普通人,大概就不会浮想联翩,他们闻不到空气中不安的氛围,也闻不到浓稠的化不开的血腥气,只要傻傻等待命运的降临即可。 房间内没有摄像头,但是叶苏秦知道自己一定被无数人围观着,他此刻赤身裸体,干瘦的身躯上裸露着一条条丑陋爬虫似的伤疤,看上去不光没有增添一丝男性的彪悍,反而显得像个丑陋的乞丐,扭曲着干瘦的身子。 这么想想,叶苏秦又有那么点颓靡。 “咦!” 单向玻璃另一头,有人轻轻吃惊地咦了一声,莉薇娅不悦地扭头,女助理捂着嘴巴小声说,“按照我们给予的剂量,麻醉效果起码还有两个小时才消退,他醒来得比预定时间还早。” “是吗?”莉薇娅嘴角翘了翘,或许这个小家伙会给自己一个惊喜呢。 “工作组还没准备就绪吗?”莉薇娅不悦地扭头询问道。 “快了,最迟五分钟就可以就位。”助理报告道。 叶苏秦抬头仰望着天花板,脑海里浮想联翩,大概是要死了吧,大概回光返照了吧。从幼儿园开始的糗事一件件一幕幕在脑海里回放,想着国中时候戏弄过的实习教师,想着高中时候追求过的女孩,想着床底下那些带着颜色的杂志报刊,不知道会不会被老妈整理出来,毕竟从小到大,在她眼中就是个木讷老实的人,或许会翻到藏在书架底下的日记本,里面写着的一些离经叛道的行为,是否会让母亲悚然而惊,从而觉得自己孩子的内心世界怎么会扭曲成这个样子,从而觉得原来自己一直忽视了孩子的成长。 还有,发现自己失踪的母亲会怎么样?她好可怜,一直支撑着,一直支撑着,强颜欢笑,自从父亲走后,一直如此,活得好累,好累。如果连唯一的精神支柱也消失了,那该怎样的可怜。 来到这个世界后一切都很糟,虽然努力在适应,虽然努力在求存,但真的很糟,好讨厌这个世界,好讨厌为了适应这个世界而变得冷漠乖离的自己,一切的一切都好讨厌! 好在,终于可以解脱了。 轻微马达轰鸣,三组机械臂自座椅底部延伸出来,在灯光下闪烁着寒芒。 叶苏秦表情木然,呆呆地望着它们刺入自己肌肤内,不断地将各种物质传输进来。起先是凉冰冰的,接着就是一阵瘙痒,仿佛有无数小蚂蚁沿着血管往脑袋上爬。脑海中涌出无数的金线,那些正在机械,呆滞,努力攀爬的小小机器们忽然集体抬头。 该死! 一定出现幻觉了,一定出现臆想了。他竟然看到那些小小机器竟然人性化地抬头,明明它们圆圆滚滚的身躯上,根本没有脑袋,但是这一刻,竟然如此真切地感受到它们抬头了,目光中流露着恐慌和畏惧。 它们是在害怕我吗? 不! 它们在害怕某种存在,而那种存在深眠在自己体内,在自己基因内,在灵魂最深的奥妙内。 一股澎湃的神威降临,整个身躯,整个肌肉,整个细胞都在颤栗。 叶苏秦疼得面容都扭曲了,身上仿佛有无数的烙铁在各个细胞层面上招摇而过,烫出一缕缕触目惊心的焦黑。 体内的纳米机器疯了,叶苏秦也疯了。 就像一场嗨得过头的party。每个细胞,每个纳米机器都疯了,像嗑了药似的,舞动着身躯,在血管,在神经脉络,在每个可以到达的地方疯狂热舞。 “怎么回事?”莉薇娅傻眼了,这种状况前所未闻,在历次实验中从来没有出现过。 “不知道,纳米机器失控了,失去跟中控电脑的联系,这个样子,感觉就像被黑客入侵窃取了支配权一样。”男性研究员抬了抬厚重的玳瑁眼镜,一脸的不可思议。 “对象目标的体温正在急速攀升,45摄氏度,47摄氏度,该死50了,再不采取措施,人会烧死的。”助理慌忙抬头汇报。 “快快,注射生理盐水,人工降温。” 一群穿着隔离服,白大褂的医务人员冲了进来,手里拿着浸透着酒精的棉球,就像救火的消防员,以百米冲刺的速度冲到叶苏秦面前,搓澡似的擦拭身子。 此刻已经顾不得对方会不会不适或者难受了。 这孩子的身体,滚烫得就像煮熟的大虾,原本黝黑的皮肤全都燎起泡,红红的,里面泛着浓水,看着像是重度烧伤患者。 表面不断有燎泡无症状的破裂,流淌出大量浓稠带着臭味的汁水,这是身体行将崩溃的征兆,有经验的人已经了然之后会发生的事了,看来这次实验也没有达到理想的程度,不过确实提供了可靠的数据,比之前两个要好多了。 所有医护人员已然做着尽人事的本分工作,小心翼翼用酒精棉球擦拭身躯,试图将体温降下来,但是这样的行为他们也知道是徒劳的。但还是低着头,认认真真,一丝不苟地完成着自己的工作。 谁也没有看到,原本痛得昏死过去的实验体,眼睛突然睁开,那是一双难以形容的双眼,好像有光影流转,有什么金色的字符深深刻印在瞳孔内,不断旋转,不断发出耀眼的光芒。 也不知是光芒太耀眼,还是确有其事,他眼睛的瞳眸竟然是两个的,交叠在一起,也不知谁在前,谁在后,或许只是幻觉,或许真实存在,眸影交叠,时间停了下来。仿佛有一道无形枷锁,所有的一切都被上锁了,维持着之前的那个动作,定格在了那一秒,哪怕是一只苍蝇,一只飞蚊。 叶苏秦站了起来,在空荡荡的房间内。 这里是纯粹意义上的空无一物,那台蝎子座椅都消失了,头顶是纯白,没有丝毫瑕疵的白色天花板,连LED灯也消失了。 按说没有了光源,屋里会很黑,但是没有,虽然并不明亮,但也不刺目,光的亮度刚刚好,很温柔,像母亲的手,轻轻拂过。 叶苏秦茫然四顾,举足无措。 这里是死后的世界吗? 天地一片白,要在这里度过头七,还是一直孤寂的存在下去? 这么想想,内心微微有些慌张。 听说过一个人待在绝对寂静的房间里,三天就会受不了,七天就会疯掉,如果待一辈子,甚至永远,叶苏秦不敢想象。 眼前有什么小黑点在放大,叶苏秦凝神望去,似乎那黑点还会晃动,眼前有点晕,不知道是不是死后的后遗症,眼睛花花的,像是带了一副上千度的近视眼镜,看得整个脑子都晕晕的。 费了好些劲后,终于看清楚,那是一个人,一个小小的人。 还有别的人在这房间里? 没来由的,叶苏秦内心闪过一丝窃喜,只要不是自己一个人孤零零待在房间里就行。 “喂——”他试图去喊对方。 对方没有回应。 他踱着步子走去,离得近了才发现,是个小女孩,长发披肩,穿着白色的病号服,个子刚刚到自己大腿,看样子,应该是个三四岁的小娃娃。 好可怜,这么小就死掉了,还没来得及享受这世间的一切美好呢。 女孩蹲在地上,手摆弄着,像似在玩堆沙子游戏,又像是抱着洋娃娃在玩过家家。神情是那么的专注,以至于没有发现身后多了一个人。 “喂——”叶苏秦再次叫了一声,伸手去推对方的肩膀。 这次女孩有反应了,她茫然扭头。 没看清楚相貌,首先映入眼帘,令人一眼难忘的是一双瞳眸,她的眼白是浅灰色的,如同洁白的蓝天上忽然笼罩进了一朵乌云,压抑深沉,带着一股至高无上的俯视。瞳孔是两个交相叠影的金色眸子,里面有着各种繁复的字符在流转,明明不认识,但是一眼望去,好像每个字符的含义又都通透,这些字符的含义是——没有含义。空洞,无上,缥缈,蕴含世间万物的一切。文字到了极致,其实不在赋予含义,而是一眼就懂得了想表达的东西,但本身毫无意义。这么说有些自相矛盾,但是当他看到这一幕的时候,似乎什么都明白了,又似乎什么都不明白。 重瞳! 葛洪《抱朴子·微旨篇》:“眼有方瞳,耳长出顶,亦将控飞龙而驾庆云,凌流电而造倒景。” 如果说方瞳碧眼是神仙的标志,那么重瞳则是——! 轰!女孩伸手,轻轻推了他一下,他整个人倒飞出去。流光溢彩在身畔纷飞,该死,又回到当初那个感受,身后仿佛有什么黑洞在吸吮着,又仿佛什么都没有,人一直在倒退,退啊退的,仿佛这辈子永远定格在这样的节奏中,逃脱不出。又仿佛横向跌落永不见底的永恒洞窟。 高荥府靖江市某小区楼层内。 童遥在床上翻来覆去,她的眼睛闭着,整个人扭捏得像一只不安分的小泥鳅,蜷缩,伸展,抱膝,不断变换着睡姿。 明明在室内,温度适宜,但是口中呼出大团大团的热气,就像寒冬腊月在室外呵出一口白色雾气。整个人滚烫滚烫,像煮熟的大虾,光滑细腻的肌肤上溢出一层层汗水,如同断流的小溪,不断往外溢出,濡湿了被单,打湿了被子。 皮肤异样的红,像上了蜡一样折射着光泽。 这个样子活像被放在蒸笼里蒸的东土大唐来的大和尚。 女孩若有若无发出呻吟,咿咿呀呀,压抑着,痛苦着,却仿佛声带被掐掉的老母鸡,叫不出,喊不来,只能发出闷闷的声响。 时间在渐渐流逝,滚烫的红皮肤慢慢消停下来,童遥豁然睁开双眼,大口喘着粗气,她做了一个非常恶劣的梦,不是梦境有多骇人听闻,多惊世骇俗,而是平淡却透着一股令人心碎到极致的悲伤。她在梦境里看到了一个人,一个个子小小的小男孩,他在茫无边际的白色沙滩上堆着浮雕,一座美丽到极致的城堡。 赤脚走在沙滩上,能够清晰感受沙子被阳光照过带着的些微温热感,她一步步走过去,每走一步,一股巨大的悲伤仿佛要从胸口满溢而出,那是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仿佛遭受了永恒的折磨,仿佛经历了世间最悲情的故事,梗在喉咙里,喊不出,叫不来,莫名伤悲。 眼泪止不住地从脸颊滑落,从嘴角流淌而过,咸咸的,涩涩的,仿佛如爱情,仿佛如命运! 童遥从床上爬了起来,眼角的泪珠拭去了,又出现,明明感受不到任何情绪的波动,但是泪水却不受控制的流淌。 她愣愣地回想着梦中的一切,却发现什么都记不起来,只是依稀见过一个人,一个男孩,但记不住他的相貌,记不住他的身材,只记住了一双眼睛,蕴含着世间一切温柔的双眸。 她起身褪去衣物,裸身站在镜子前,说不清楚为什么要这样做,似乎理所当然地需要如此,就做了。 窗户旁的落地镜里是一个淡淡的人影,被窗外月色笼罩下,可以依稀看到一个消瘦的身影,配合着眼角的泪珠,似楚楚可怜般的惹人怜爱。 镜子里的自己,消瘦,凄美,温婉。 她抬手想要触摸。 对面也抬手,手臂穿透时间的阻隔,穿透物质的界限,从水纹荡漾的镜面中伸出来,那是一双矫健,浑厚,又格外温柔的男性的手,他将她轻轻笼罩,拥抱,沉溺。 命运交织下的刻痕 第三十五章 左手的权能,右手的法理(下) 静,死一般的寂静,只有屏幕电子音在沙沙作响。 所有人都被面前一幕震惊到了,甚至忘了呼吸。 红色的警报器响了又响,最终归于平静。小小的房间内,男子裸身躺在科幻感十足的摇椅上安详入睡,睡姿慵懒,脸上夹带着一丝惬意的温柔。 “成功了?失败了?怎么回事?”莉薇娅用力抓着头发,显然无法解释面前见到的一切,此刻真希望自己的导师就在身畔,为她答疑解惑。 就在五分钟前,屏幕上完整的3D剖视图上清晰表明对象全身器官不可逆转的衰竭,大量肾脏细胞崩解,从字面意思还是基因层面,都是大崩坏的前兆,如同上次那位一样,唯一不同的是,纳米机器进入体内后的表现,非常具有参考价值,但,也仅此而已。 虽然不清楚为什么纳米机器突然失控。但这种灾害性的突发意外事故足够让男子死上一百遍,毕竟每一个纳米机器内核安装的东西,换算成能量,足够将其炸得尸骨无存,溢出的辐射甚至能够将整个房间内的所有生物杀死。 但—— 一秒钟前还处于失控状态,一个个杀气腾腾,神挡杀神,佛挡杀佛的纳米机器单元,一秒钟后就如同被牧羊人甩了一鞭子的绵羊,乖乖巧巧,老老实实按着预定轨道行进。 莉薇娅看了计算机专家一眼,专家摊了摊手表示跟自己无关,“机器单元完全失去了联系,中控电脑发出的指令根本传达不到。” “那你能给我解释一下,在没有主机母脑的指挥,它们这些没有智能的机械单元,为啥像个上小学六年级的乖宝宝似的,乖乖按预定程序走?预定程序仅仅只是我们设想的,难道这些机器已经牛逼到把我们脑子里的想法真实还原到指令上了吗?” “见鬼,没法解释,超自然现象!?”计算机专家挠着没几根毛的脑袋,困惑地回道。 “你可以去死了。”莉薇娅捂脸。 纳米机器在主动跟宿主脑神经链接之前,全部的流程都是远程主脑遥控指挥的,毕竟毫微米级别的单元不可能给它加载智能体系,一台手机都无法完全加载人工智能,何况比尘埃大不了多少的纳米机器。 纳米机器说得高端大气,其本质还是一套机器,一套齿轮精密的机器。就像那些大型起重机一样,操控的永远都是人类,你可以让起重机变着花样玩,可以拿它书写精美的毛笔字,但它本身不蕴含智慧,不存在这类复杂的技能,只是一个操作平台。 主脑启动安装仪式,后续将指挥权限下放到宿主的脑神经,也就是宿主脑神经支配了机器,变成了身体上的一部分组织器官,可以让它动,就动起来,让它跳,就跳起来,但是本身纳米机器不具备这类自主功能,全靠脑神经操控。 但是现在这一理论正在被打破。 “宿主情况稳定,生命体征稳定,正在进入深层次睡眠中。”女助理胆战心惊地汇报这一匪夷所思的状况,就在刚刚,暴走的纳米机器几乎将宿主的身体当做战场,炮火纷飞,硝烟密布。各个层面的细胞几乎在承受着超出自身能够承受的极限冲刷,而变得支离破碎,崩溃瓦解。 眼瞅着宿主即将步入前者,全身崩溃性瓦解,忽然机器不闹腾了,身体各个机能也活跃了起来,快速修复着各处战场,血小板等组织细胞拼命运送着糖和氨基酸,完好的组织细胞分裂出新的细胞来替代已经死去的细胞,打穿的血管薄膜,切断的神经脉络,连同掉落的体毛都在以匪夷所思的速度生长修复。 而主导这一切的,竟然是沿着脑部而下的纳米机器,它们主管了宿主的大脑,代替他发出各种匪夷所思的指令,然后全身细胞仿佛打了鸡血似的动了起来,组织明确,每一个细胞,每一条电子流都有明确的去向,明确的任务,这种运算量,几乎以每秒几亿兆次级别,堪比那些超级计算机。 “我们好像打开了一扇神之门,又好像没有。”不知道什么时候闯进来的克里斯汀说了句烂话。但所有人感同身受。 “很奇怪。”有人轻声嘟哝,“对象体内的纳米机器全部盘踞在脑部区域,一百四十万七千六百个单元全部都在脑部,将宿主脑部每一个沟壑都填满了,这个量已然超标,按照正常流程,起码有一大半需要沿着脊椎往下,构筑插件平台。” nibelungen(尼伯龙根)是个全新的方向,与老式的Valhalla(英灵殿)完全不同,所有人按照老式的观念认可着Valhalla的运作原理。大脑中枢负责指挥,脊椎平台负责搭载作战单元,这样只要大脑单元发出简单指令即可,脊椎中枢会根据脑部接收到的生物电子信息自动安排并丰富各种详细的作战指令,这样可以在战场上进行快速机动和反应。好比五角大厦下达进攻某国命令,太平洋司令部细化任务,分配人员,组织动员和制定作战计划,这是一个完善的体系。如今看nibelungen的架势,没有太平洋司令部什么事了,也没非洲司令部什么事了,它一个人全权担起所有流程。 这样就显得有些可笑。 要知道,随着作战单元的加载,以几十、上百万级别的作战机器会被注射进身体内,要指挥如此庞大的一个群体,运算量几乎以几何级上涨,这是要烧坏大脑的节奏吗? 这个问题显然没有人能够回答。 莉薇娅忽然觉得有些累了,那是来自精神层面的,她疲倦地挥了挥手,“今天就到这儿吧,辛苦大家了。” .......... 叶苏秦没有想到还有再次睁开眼的机会。 特护病房内,整洁宽敞,偌大的病房只有他一号病人,微风习习吹来,窗户没有关,可以看到外面湛蓝的天空和随风起舞的白鸽。 当他的意志再次降临身躯的时候,一大堆杂乱无章的数据立刻涌了过来,都是他身体各个部位传回的状况报告,他还没有醒悟过来自己竟然可以以毫厘的分差去操控自己的身躯。他意识在长长的晕眩过后,处理速度慢了许多,脑子里嗡嗡的,像是有无数台小马达在夜以继日的转动。叶苏秦总算从无穷无尽的破碎意识中抢到了一点资源,想起了自己是谁。 他现在完全没有时间的概念,只是感觉不断传来的数据纷乱无序,许多本应是来自同一源头的数据却是相互之间各不关联,说明那部分肌体组织已经完全失去了控制,甚至丧失了和其它组织协调的能力。 等等! 叶苏秦悚然发现自己竟然能够对身体的掌控精确到细胞级别。 他在脑海中下达了一道命令,大腿中枢的几枚红细胞接受命令,随着几条静脉血管快速到达一处失去控制的肌肉组织内,几枚红细胞成了他的“眼睛,”能够清晰感受到一处瘀血结块正阻塞在两条神经交叉位置,生物电子的传输被中断,如果放任不管,周围一大片组织器官都会坏死。 他控制周边区域的每一丝肌肉纤维,挤压,舒缓,将那淤血结块缓慢绞碎,就像挤压一口脓疮。无数破碎的血痂被各种身体细胞捕捉,排泄出去,渐渐的血液开始通畅,神经末梢的传输信息变得正常。 略微扫视了下身躯,这样失去控制的身体组织,全身上下还有几百处,这是上次大战留下的隐患。 叶苏秦感觉到身体周围的环境似乎有些异样,他暂时放下对身体内部的探索,努力转动眼睛。首先占据了视线的是灰褐色柔顺如水的发丝,这个发色微微有些熟悉。是雅。 叶苏秦安静地看着如流泉般扑洒下来,盖住了他小半段手臂的头发,心情也沉静下来,思绪慢得如同古木上攀爬的老藤,许久才形成了一个问题:“她怎么会在这里睡着了?” 房间是柔和的乳白,顶灯洒下一团团淡黄色光晕。叶苏秦仰卧在一张大床上,浑身赤裸,仅仅在胸口盖了一层薄薄的空调被,室内的暖气开得很足,倒也不会觉得冷。 浑身上下,每一寸肌肤上裂着一张张小口,伤口不深,大约只到肌肤表层,看上去密密麻麻就像干旱后皲裂的大地。不清楚是实验造成的,还是后续加上去的,上面涂抹着一层白色的药膏。在叶苏秦没有恢复意识前,这些药膏只是象征意义地涂抹在上面,没有发挥任何效力,因为大脑终端的纳米机器自动当作不被需要的外物而阻止皮肤吸收药物。如今他恢复意识了,仅仅一个念头,那些药膏就像烈阳下消融的冰雪,一丝一缕地渗入进身体里,原本狰狞的小创口也在以惊人的速度愈合。 雅坐在椅子上,伏在叶苏秦的身边,倒头呼呼大睡。这个姿势,让她穿着的短裙向上收起,几乎将两条雪一样的长腿尽数露了出来。 不得不说,雅拥有一副好身材,尤其比例欣长的大腿,足够令所有男人偷偷吞咽口水。 今次明显特意打扮过,原本常年不离身的战术服被修身小西装代替,里面是一件纯黑色抹胸,带着花边,将一对傲人的特征挤压得更加波涛汹涌。 “之前怎么没察觉,雅竟然这么大。”叶苏秦脑海里浮想联翩。 似乎感受到了外界的异动,雅抬起头来,睁开惺忪睡眼,惊喜道:“你醒了?”随即又察觉不妥,喜悦惊呼的表现似乎跟一直以来的人设不符,急忙扳正脸色,对着他淡淡点了点头。 叶苏秦挣扎着试图坐起来,但是可耻的失败了,浑身上下每一个细胞都在抗议着这种会加剧伤情的举动。 “别动,你还没好利索。”雅俯下身来,按住了他。 “你怎么来了?”叶苏秦问,他可不觉双方关系好到这种程度,雅不是那种被人救几次就会不计前嫌的好女孩,她的主观意识非常强,就像她之前说的,我并不会因为你救过我而不去杀你。 “过来看看你,”雅端正着坐姿,重新坐在椅子上,目视前方,冷艳淡漠的表情再次攀爬上她那张俊美的脸庞,“听说在我昏迷的几天里,你过来看我了,谢谢,我很喜欢那一朵野菊,听医护人员说,这是你送的。” 叶苏秦微微愣了愣,没想到对方的关注点在这么不起眼的小事上,他很想白烂地说一句,小野菊是自己当下唯一能够找到的花,毕竟这玩意到处都是,不用花钱,但拿来送病人似乎不妥。他记得雷科来的时候,捧了一大束香水百合,他说雅从小喜欢素雅的物件。 得,在对待女孩子的问题上,叶苏秦显然不够格。他仅仅只是路过的时候,随手折了一朵小野菊。 他就是这么白烂的人,从小到大都是,烂到骨子里的烂人。 两人陷入了沉默。都是不擅长表达自己情感的人。 雅剥着指甲,神情有些尴尬,没话找话道:“C5联盟商贸权限,这是你们三个拼死得来的。自此,我们可以平等地在时钟塔购置包括但不仅限于海马斯火箭系统,T-15阿玛塔重型战车,V-22鱼鹰直升机,甚至一千当量以下的单兵制式核弹——胖子。” 都是旧时代较为尖端的兵器,拿到这个时代,依然是区域霸主级别的装备,重要的不是武器,而是购买渠道,有钱也不会有人卖给你。叶苏秦表示理解。 “他们觉得有必要派个人跟你知会一声。如果你没有挺过来,倒也免了这个步骤,但是你活下来了,他们觉得需要告知你一声,当然如果得到你的谅解就更好了,他们找到了我。”雅说。 她歪着脑袋笑了笑,“其实我不是当说客的料,但是既然被推举过来,也只好照本宣科,公司给那两位牺牲的员工家人一笔不菲的补偿费,考虑到你只是单身一人,所以自作主张,将你中尉军衔调高半级,并每月多支付八百元的薪酬,这是特别贡献奖励金,一直可以拿,拿到死为止,如果你有了女人,生了孩子,可以免费上公司的学校,也可以内部安排工作,这辈子,你的下一代都有了保障。”说着说着她笑了起来。 “抱歉抱歉!”她摆了摆手,“没什么特别的意思,就是觉得好想笑,感觉开出的价码不像是安慰被公司背后捅了刀子后员工受伤的心,倒是把一毛不值的荣誉拿出来说事,我讨厌这样。你看,这个糟糕的地方,出卖了自己的员工,还想着自己员工的子嗣们能够继续被他们剥削,直到死,想着想着,就有点灰色幽默的感觉。” “已经很好了。”叶苏秦摆了摆手,“这种事情发生在外面,可能还不如这边。没有人会在意弱者的生存。不,弱者都没有生存的权利,他们只是长着一副血肉的工具罢了。” “你倒看得开。”雅说。 叶苏秦摊了摊手,这年头,看不开又能如何,拿把刀跟公司拼了?别异想天开了。 “你注射纳米机器了?”叶苏秦忽然问。 “嗯,”雅微不可查地点了点头,她神情有些沮丧,“为了应付肌肉脾脏内的暗伤,只能注射治疗型单元。” 每个中枢能够搭载的纳米模块有限,搭载了治疗模块势必会减少一些作战模块的加载,对于立志要当一名狙击手的雅来说,受损的不光是战斗力,还有内心。 “上面为了战术序列的考虑,希望我能考虑转支援型角色,毕竟七个搭载舱位里,三个都是跟治疗有关,剩下四个舱位如果搭载作战模块,会显得不伦不类,这已经不是浪费不浪费的问题了,是赤裸裸的送死。” 让一个常年摸枪的人,去做护士的工作。对于雅这么倔强的一个人来说,无异于架在十字架上被示众。 “挺好。”叶苏秦不知道怎么安慰,白烂地说了一句够欠的话。 雅倒没有在意,最近几天似乎也走出阴霾,渐渐接受自己新的身份了,“别光顾着说我,倒霉的又不止我一个,你也搭载了纳米机器,呵呵,虽然九死一生,但是听说你那个是最新研发的高级货,跟我们大众货还不同。” “当然别高兴太早,虽然因祸得福,但是我听那个一脸性冷淡的妞说,这方面的领域她们从来没有触及过,所以你这个人形小白鼠还得继续工作,虽然没有解剖啥的这么严重,但是三天一小检查,五天一大检查是少不了的。”雅幸灾乐祸地说。 叶苏秦仰了仰头,这样的氛围让他感觉轻松。雅絮絮叨叨地念叨着,从认识以来,她似乎从来没有这么吧嗒吧嗒地说过这么长的话。 忽然雅停了下来,她站起身来,眼神复杂了看着他。 “我欠你两条命。”她说。 “嗯?”叶苏秦疑惑抬头。 “我可能再也上不了战场了,就算上,也是大型的阵地战,我们就像行走在两条不再交集的平行线上。” “——我还不了了。” “会一直欠下去,这让我很难过,毕竟,我这么骄傲的人。”两行泪珠从脸颊上滑落,雅泪眼婆娑地望着他,不知道在述说的是欠命的事,还是为她再也不能成为狙击手而流泪。 命运交织下的刻痕 第三十六章 超越时代(上) 离开医院后,雅并没有回宿舍,而是直接去了总部大楼。前台漂亮小姐姐一脸错愕地望着一头扎入大门的雅,显然也是第一次看到雅如此非正式的着装。在过往的记忆中,对方永远只穿着一件洗得发白的战术服,脚踩着厚重的战术靴,而不是现在这样,一双中邦白色小凉鞋,在平滑的大理石地面上踩出嘚嘚嘚有节奏的声响。 穿过回廊,刷开门禁,在一扇红枣木的房门前站定,也不敲门,拧开门把手推门走了进去。 里面是一间略微宽大的办公间,分成前后两部分,前部分占据了整个空间的百分之七十,有一排镶嵌式的书架,上面琳琅满目地放满了各种领域的书籍,精致昂贵的小牛皮封面,纸质精美白皙,一看就知道价格不菲。而且主人似乎很爱惜他们,整个书架上整洁有序,一尘不染。 梨花木的茶几坐落正中,两侧放着复古昂贵的重枣木沙发,意大利贵族风格,轻奢曼妙,设计简洁,但隐隐透露着一股历史沉淀的沧桑感。 里间是个小隔层,空间不大,十来个平米,一张大班台就占据了空间的一半,理查德坐在老板椅上翘着二郎腿,他是个时刻注重形象的人,此刻却有些放浪随性。 他手持话筒,正跟人聊得眉飞色舞,看有人进来,微微有些吃惊,因为公司内竟然有人敢不敲门,不征得许可就擅自闯入他的办公室。但看清楚来人后,随即释然,捂着话筒匆匆说了几句后挂断。 “咖啡还是红茶?”他站起身来,走到橱窗边,随手翻开一个精美敞口陶瓷杯,动手泡了两杯红茶端了过来。 雅站在门口,有些拘谨。 “大人。”面对递过来的红茶,她微微低着头接过,愣愣的站着。 理查德眉头跳了跳,假装不悦道:“我说过,在没有外人的情况,叫我父亲。” 其实这句话他从没说过。雅猛然抬头,今天父亲对自己的态度,......格外温柔。 “爸....爸爸。”她有些生涩,从出生开始,这两个字就没有吐露过。 理查德笑了,点了点头,坐在沙发上示意对方过来跟自己并排坐,温柔说道:“你今天的打扮,很漂亮。” 他轻轻抬手,将少女额头的一缕秀发朝后捋了捋,别在耳后。 “嗯,”雅像个小女生,低着头玩弄着衣摆,脸有些发烫。 “去见过他了?” “嗯。” “情况怎么样?” “看上去不太乐观,我询问了医生,医生也说体内多处暗伤难以愈合,或许会影响他今后出任务。”雅老实回答道。 “其实当初,老头子打算将他们三人让出去的时候,我是不答应的。其他两个无所谓,死了就死了,叶苏秦关系到我们接下来的伟业,至关重要。但是我说服不了你大伯,他很固执,他或许在外面看到了一些不一样的风景,其实我都懂,乱糟糟的,你方唱罢我登场,他总以为抱上这些大腿,就可以让卡特里特衣食无忧。” “他把卡特里特当作自己的孩子,我又何曾不是。抱上大腿,搞好周边形势,就可以高枕无忧了?我看未必。” “实力,只有实力才是硬道理,这个道理,你大伯既懂,又不懂。”理查德站了起来,在房间里来回踱步,看上去踌躇满志。 “时钟塔离我们太远,太远。在汪洋隔绝的这块土地上,外面的世界离我们太远太远。外面打得天翻地覆,对我们的影响有多少?这个都需要反复考量的,而不是被别人说两句,忽悠一顿,就觉得天要塌下来了。诚然,那些高高在上的大组织,无论科技水平,制度方面还是其他领域都远远甩我们不止几条街,但是我们毕竟离他们太远太远。他们的手伸不过来的。” “搞研发,搞新事物,那个女人过来,我们全力配合,这是应尽的职责,毕竟小势力只能四处讨好才能够存活下来,这个道理,七八岁的小孩都懂,我又岂能不明了。他们对那个叫nibelungen(尼伯龙根)的很重视,是一块全新的领域,要我们提供适配体,当作实验材料,给了就给了,无所谓,但是明明知道一名很优秀的学员,我们其实可以包庇下来的,对方想要,开出条件,我看得出他们很迫切,不放过任何一个可以做素材的实验体。其实里面可斡旋的余地很大。”理查德说,“让我痛心疾首的,是你大伯的态度。” “每一名学员都是公司宝贵的财产,那个叫莉薇娅的女人,跟我们交代过nibelungen(尼伯龙根)细节和原理,虽然对方有所保留,但大概意思我懂了。他们自身没有把握,需要不断收集素材进行试验,好比收购一大堆小白鼠,并不会因为少了一只小老鼠,他们的实验成果就会推迟或者出不了,不是这样的。但是你大伯还是将卡特里特能够搜罗到的小白鼠都递交了出来,这是赤裸裸的在损害公司利益。更让我无比失望的是,在这次事件中,我们并没有获得任何实际利益。那个女人,仅仅只是科研部的小小主管,她没有替时钟塔发声的权利,她没有丝毫权限,她给不了我们什么,跑来耀武扬威,我们就得跪着听她发号施令,这真是......太糟糕了。” “其实我本不愿意为一个荒野来的臭小子跟你大伯怄气,实在是最近他越来越偏颇的政治策划,他在把卡特里特推入深渊。” “最近几年他老是这样,不断地,不断地,在政策上面偏离初衷,他越来越盲目迷信外面的力量,从而忽略了自身的优势,这太糟糕了。” “可卡特里特毕竟是他当家,他说一不二,我甚至越来越感觉连反驳的余地都在消褪。他还能再活十年,二十年,甚至更久,但是......卡特里特已经没有十年,二十年的时间了,我甚至不知道,明天,这个我们奋斗一辈子,呕心沥血的结晶,是否还能够存续。”理查德痛心疾首,捏的红茶杯吱嘎作响。显然他内心激荡,久久不能平息。 “那就让他死。”雅站起来,冷冷地说,“父亲,我存在的意义,不就是为这一天准备的嘛。” “对,”理查德说,“我暗暗培养你,就是为这一天准备的,但他毕竟是你大伯,是我的亲哥哥,我不想事情走到这一步,我试图挽救,但是......但现在看来,已经没有回头的余地了,可惜。”他望着雅,神色有些寂寥,“你似乎已经不适合再做那个合适的人选了。” “父亲!”雅急了,“我虽然没法接受纳米机器关于狙击领域的能力,但是我的身手没有消退,我还是合格的,请给我一个机会,父亲,我会证明自己是最优秀的,我一生都为了这个目标在成长,在训练,我不希望.......” 理查德摆摆手打断了她的话,“你误会我了。” 他的脸上全是爱怜,他上去深情款款的抚摸着自己女儿因为风霜而略微有些粗糙的脸庞,“你是我女儿,这个天下哪有不爱自己儿女的父亲,当初是没得选,你的那些兄弟姐妹,包括我暗暗培养的那些杀手都太让我失望,你一枝独秀,我没得选。现在不一样了,现在有叶苏秦。” “可是,我哪一点比不上他,为什么?我一辈子都在为这个目标奋斗,如果连这个目标也被别人抢走了,我不知道我活下去的意义是什么?”雅颓丧地说道。 “一切都是有意义的,活着比什么都有意义,雅,我的女儿,听着,我想你活下去,这是一个父亲的期望。”理查德目光炯炯,饱含温柔。 雅彻底沦陷了,眼泪夺眶而出。 理查德轻轻将她拥入怀中,轻抚着她柔软的秀发。“刺杀卡曼,就意味着你必须死,这是我不能接受的。” “可是爸爸,我一辈子都想得到你的认可,我想帮你,发自肺腑地想帮你,哪怕去死。”雅哽咽着说。 “不,你不需要得到任何人的认可,你本身就是最优秀的。”理查德笑了,笑得很和煦,“你会帮我的,哪怕你不愿意,我都会拉着你的,我希望接下来的每一天都能够看到你,我有很多事情想跟你一起去完成,我不想你死,孩子。” “父亲....”雅泪眼婆娑地抬头凝望着面前这个虽然过百,但依然俊朗谦逊的绅士。 “我听说,在最后考核的时候,你试图刺杀叶苏秦?我记得我提醒过你,让你尽可能保全他。”理查德幽幽说道。 “我....”雅张了张嘴。一根手指堵在了她的唇边。 “我知道,我全都知道,但是我不希望还有下一次,雅,我是认真的,你还很幼稚,看不透父亲的布局,这很正常,但是我希望你遵守,希望你按部就班顺着我的指挥棒来,可以吗?”理查德默默注视着她的眼睛。 雅嘟哝着,她刺杀叶苏秦就是害怕对方取代自己,害怕自己失去父亲的信赖,害怕失去唯一获得父亲认可的机会,成为边缘人物,她害怕自己不被需要,哪怕去死。但是这正是理查德想要的。 “让他替代你去死,”理查德认真地叙述道,“让他爱上你,我的孩子。” “对于一个女人来说,你应该明白你最大的优势。”他伸出一根手指,轻轻勾住雅的低领,往下一拉,露出大片雪白滑腻。 “这是你的武器,孩子,好好利用好它,它会让你无往不胜。” 雅用力点了点头。 “感谢上帝让他活着,感谢上帝,我不会为此失去挚爱的亲人。”理查德笑了笑,拍了拍手,“好了,你不能在这里待太久。待得太久会让人生疑。” “是,父亲,”雅鞠了鞠躬,转身握住门把手,忽然回头,张了张嘴,细弱蚊蝇的道:“父亲,请你一定要保重身体。别工作太晚了,注意休息。” 理查德笑了笑,接受了她的好意,然后挥了挥手。 雅退了出去,轻轻将门关上,缓缓靠在墙壁上,心情久久不能平静,今天的父亲,看上去格外温柔,虽然他平常也很绅士,但是那种温柔透着疏离感,而不像今天这样。 或许一直以来,父亲都有着他自己的苦衷。雅傻傻地笑了笑,如果这样的场景能够一直持续下去该多好,该多好。 对了,刚刚父亲说了什么,说想要跟自己过接下来的每一天。 一股浓郁的幸福填塞满胸膛,她回去的脚步格外轻快。 走廊上的脚步声渐渐远去,房内,始终挂着温柔笑意的脸庞猛然间阴鸷了起来,眼角闪烁着噬人的阴狠。 ......... 如此过了几日,叶苏秦已经能够下床走动了,这一发现令他的主治医生惊讶不已,按照过往经验,这种伤势他起码还得再躺上半个月。 莉薇娅的团队过来给他做了全面检查,惊诧地发现,体内的暗伤已经好了七七八八,这有点匪夷所思,因为叶苏秦身上的纳米机器仅仅只安装了一个中枢系统,没有加载任何治疗单元。某种意义上可以解释为中控系统的纳米机器正在操控宿主的神经,发出治疗体内伤情的命令,并发出加速愈合康复的脑波。 在脑神经领域,就算是现在,依然是涉足未深的领域,通过脑波控制细胞加速愈合,在理论上是可行的,只是谁也没有做到过。 如今,这个似乎可以当作一个经典的案例载入历史。 研究员们都很兴奋,看向叶苏秦的目光好比看动物园的大熊猫。这虽然不是目前为止第一例成功搭载并活下来的例子,但是却格外特殊。因为他让他们看到了人类搭载神灵细胞的可行性。 实验体的康复比预想中更快,那么一些实验计划也可以落实下去了。 除了收集各种血液,体液,脊髓样本外,研究员决定启动第二项流程,给叶苏秦加载迟来的作战单元。 所有的能力方案都经过审核,当然这一部分的费用由莉薇娅的团队全权承担,在数百种现有能力搭配上,研究员们反复斟酌,倒不是为了给他制定量身定制的能力配方,主要也是考虑他身体的特殊性和稳定性。 莉薇娅敲板,先实验性质地给他植入最简单,也是蕴含纳米机器最少的能力——听觉强化。整个能力单元里只有区区几千枚纳米机器单元。这个能力非常无用,完全可以被基因药剂替代,在强度上也是强的有限,可以辅助宿主听到半公里内,强度60μPa以上的声音。 鸡肋,彻头彻尾的鸡肋,当初研发的初衷,也是为了特殊工程人员可以听到钢材内部的空洞声响或者其他需要借助高分辨听觉却无法安装探测机器的环境。 落地宽大屏幕前的研究人员们满怀期待,目光凝凝,都在等待着见证时代的奇迹。 单向玻璃对面的房间内机械手将数千只强化听觉能力的纳米机器单元注入实验体体内,仅仅三秒,叶苏秦发出凄厉的惨叫,整个屏幕被红色警报填满,通过透视仪器可以清晰看到实验体体内情况,大脑部分的nibelungen(尼伯龙根)几乎在对方进入身体的刹那,就条件反射般从沉眠状态启动,仅仅分出一小部分冲过去,惨烈的厮杀就此展开。 这一幕无论是谁都未曾预料到的,不止听觉强化机器人没有战斗能力,连nibelungen(尼伯龙根)在制造的时候也没有加装任何战斗能力,它的定位是中控中枢,是指挥系统,不是准备踏上战场的士兵。但是这一幕,该死,这一幕是怎么回事? 那一个个泛着银金色光泽着圆滚滚机器单元活脱脱就像一个个提着菜刀四处追砍路人的疯子,屠夫,从街头杀到街尾,留下一片大片被砍成两瓣的机器尸体。 莉薇娅目瞪口呆。 命运交织下的刻痕 第三十七章 超越时代(中) (尼伯龙根)分工明确,精密到就像流水线上干了十几年的熟练工人,它们圆滚滚的身躯里探出无数条触手,在接触入侵的纳米机器后,四五个单元包围住一个“入侵者”,触手纷飞中,原本精密的零件被拆卸得支离破碎,然后会有几个听到命令的血红细胞过来,搭载着那些被拆毁的纳米机器,运送往大肠位置,它们会被当做排泄物排泄出去。 这样激烈的战斗,作为宿主的叶苏秦当然并不好受,几千上万的机器人在自己内体的血管内,神经内横冲直撞,杀声滔天。就好像有个孙悟空在身体内施展拳脚,那滋味并不好受。 好在这样的战火,持续的时间并不长久,仅仅维持了三分钟,战斗就结束了。 叶苏秦在天蝎椅上大口喘着粗气,浑身汗如泉涌,脸色苍白。 反观另一头,众人也是脸色苍白,仿佛也经历了跟他一样的苦难。三万多的经费,就听了个响,这是众人一时难以接受的。经费倒在其次,假如对方无法搭载任何作战单元,那么这就是一个精致到极致的废物,那么,这个实验项目还要存续下去的必要吗? 众人不知道,也不想知道结果。 莉薇娅的脸色有些发白,死命地咬着嘴唇,不甘心道:“再换一种能力配方,我们再试一次。” 一个小时后,叶苏秦被送进了重症监护室,心脏起搏器里正负两个脉冲发生器不断在他的胸口位置狠狠贴入,一阵阵冒着蓝光的电脉冲在体内游走。对于体内安装有各种精密纳米仪器的叶苏秦来说,使用大功率电脉冲产品并不合时宜,但是除此之外似乎别无他法,实验产生的剧烈疼痛让他心脏骤停。 主治医师擦着额头冒出的涟涟冷汗,神情焦虑慌张。他的冷汗不是来源于面前的病人救不活了,而是脑袋上顶着的枪口。 握枪的手很稳,食指扳到了二道火,谁也不怀疑,如果心率仪上微弱起伏的绿色线条变成直线的那一刻,就是血染病房的时候。 持枪的人是个穿着黑色风衣的冷酷男子,纵横交错布满伤疤的脸上写满了我是暴徒的字样。大有一言不合就搂火的态势。 十几秒,时间在这个阴冷空白的房间里走得格外漫长,仿佛凝固住了,不再动弹。 护士们跑进跑出,忽然抬头,惊喜地发现病人的心脏终于恢复了功能。 主治医师长长舒了一口气,忽然感觉腿有点软,歪歪斜斜躺倒在椅子上,半天站不起来。 心率仪有节奏地缓缓跳动着,从一开始大片直线中才有的一个小尖包,变成了无序的心电图。病人的状态说不上有多好,起码暂时没有生命危险。 全程莉薇娅都站在玻璃窗后面看着,不发一言。 见到对方各机能开始稳定,扭头就走,小助理小跑着跟在后面,慌慌张张,忽然被什么绊了一下,手上的资料文件掉了一地,急忙俯下身捡拾。 有一只鞋子踩在了档案资料上,小助理浑然不觉,下意识去捡,手穿过那只穿着藏青色西装裤,遒劲健硕,线条分明的小腿。 那分明是一只虚幻的腿,腿的主人俯身下来,捡起地上一张戳着红色印章的文件,精致无框眼镜背后是一双蕴含着整个世界深沉的双眸,那眸子平静无波,一扫而过,重新又将文件放在小助理的怀中,全程对方浑然无所觉。 “等等我,呜呜呜!”小助理匆匆忙忙捡起文件,小跑尾随着那道雷厉风行的人影而去。 男人扶额笑了笑,不再搭理她们,而是默默站立在玻璃窗外面,时不时有护士一阵风儿似的从他身畔而过,掠过的风带起他的下摆微微摇摆。 从细节上来看,对方似乎又是实质的,不然风吹不了他的衣摆,也吹拂不了他的发梢。但是从身畔走过的人,视若无睹,仿佛对方不存在一般。 男子抬起手,轻轻按在玻璃上,透过反光,可以在玻璃倒影上清晰看到一张略显苍老的面庞,温文儒雅的面庞,成熟稳重的气质。其实男人看上去一点也不显老,可以看出平常也是个注重保养的人,但岁月在他额头和眼角留下浅浅的纹路,从而暴露了他真实的年龄。 那男子五官俊朗温润,隐隐间,竟然与叶苏秦有五分相似。 叶苏秦毫无征兆地从病床上睁开双眸,艰涩地扭过头颅,朝着玻璃一面望去,那里空空如也,什么也没有,只有一个白雾打湿的水迹。 病房里的暖气开得很足,里外温差不大,如今正是九十月份,远没有到隆冬酷冷的日子,窗户上怎么会起雾呢。 ......... 这样的日子又过了几天,定时服用各种各样没有名头的药物,然后就是全身检查。负责此项操刀的人选,超出所有人料想,莉薇娅披挂着简简单单一件白大褂就走了进去。自从枯叶蝶事件后,莉薇娅实质被保护了起来,谁也担待不起意外造成的损害,尤其这些来路不明的学员,双方几乎不会有近距离接触的可能,况且因为实验过程造成的不愉快,更有理由隔离双方。 但莉薇娅很固执,执意自己担当。 检查的项目极度繁琐,长达两个小时的高强度检测中,需要操控十七台各种用途的医疗机器,整个房间内除了莉薇娅没有其他人,也就是说,原本需要一个五人团队完成的作业,莉薇娅一个人就顶替了。 她的动作很流程,但是高强度的工作,还是让她额头布满了细密的汗珠,她甚至没有空闲伸手擦一擦。 望着打印机里吐露的实验数据,她的眉头深深蹙起。 这些数据一度颠覆了她曾经所坚信的某些科学论断。 实验体有过几次毫无征兆的全身机能骤发性衰竭,无论出于什么理由,她都可以认定对方死定了,确实对方的身体经过几次不计后果的实验,已经千疮百孔,伤痕累累,任何时候突发性猝死,都不会让莉薇娅感觉意外,但是对方就是顽强地活了下来。 这种结论,只能归咎于奇迹或者神迹,毕竟这超脱了现下固有的理论框架。 到的现在,莉薇娅反而不愿对方死掉了。 死了,只是一具无用的实验素材,活着才有更多的价值。为此不惜动用了昂贵的细胞修复药剂。 所有人对这一提案都在反对,唯独她一意孤行。 被束缚带控制在病床上的叶苏秦面无表情,任对方在自己身体上施为。那是一个非常美丽的女医生,叶苏秦并不认识莉薇娅,只是简简单单当做一个寻常的医生。宽大的白色袍子丝毫掩盖不住曲线玲珑的身材,可是脸上的表情却是冰冷得让人非常不舒服。 那是一种没有任何人间烟火气的古板面孔,虽然她长得异常美丽,是那种任何男人都会拜倒在石榴裙下的美艳,但是衬托那副万年不变的呆板面孔,什么样的欲望似乎都被打了折扣。 她眉头紧锁,眼神直盯盯的看着手上的资料,似乎陷入了某种不确信的怀疑中。是的,她好像不太相信机器给出的结论,于是亲自动手摸了叶苏秦全身的骨骼,然后脸上的惊诧更浓烈了。 “他们给你做了一期调查问卷,对于你身体的状况,你似乎没有说实话。”莉薇娅盯着裸身躺在床上的叶苏秦询问道。但对方眼皮一翻,没有想要搭理的意思。 “你似乎有所保留,这很正常,不过没有用,任何谎言都瞒不住我这双眼睛。”莉薇娅瞪了他一眼。 这几天,大大小小无数次试验,无数次检查下来,对于nibelungen(尼伯龙根)的一些数据收集,基本上已经差不多了,现在进入了一个死胡同,就是nibelungen(尼伯龙根)似乎自成体系,完全无法搭载英灵殿的能力系统,也就是说需要重新开发属于nibelungen(尼伯龙根)的搭载系统。当然,这一切也只是猜测,或许尼伯龙根根本无法搭载任何能力系统,这是最糟糕的情况。 另一个比较振奋人心的是,尼伯龙根对于宿主身体机能上的辅助远远要超过搭载能力模块的英灵殿体系,它可以越过宿主意识,自我修复或者激发身体潜能,这是英灵殿系统无法做到的,也是众人无法想象的,这说明尼伯龙根具有基本的意识体系,也就是说具有微弱的智慧。 这个情况到底是好是坏,目前下结论还太早。还需要更多的实验素材来佐证。 “呜。”叶苏秦发出细微的声响,莉薇娅在检查身体的时候,小心仔细地观察了他的生殖器,她对对方全身上下任何一个部位的反应都不放过,冷冰冰的手轻触在其他位置尚还好,但是碰到敏感部位,叶苏秦不得不发出微弱的声音表示抗议。 “你能让它硬起来吗?”莉薇娅问,“我想看看尼伯龙根在加强你身体的时候,是否会加强你的性欲和持久力。” “这跟你们的研究项目有关联吗?” “没有,但是我需要详细的数据,任何一方面都不想放过。” “去死吧,婊子。”叶苏秦痛骂。 莉薇娅耸了耸肩,眼神冷冷地望着那缩成一小团的一坨,嘴角发出啧的轻蔑声响。 这种带着浓浓鄙视意味的声响,尤其从一个美艳的女人嘴里发出,对于任何一个男性来说,都无疑在挑战他们的底线,叶苏秦出离了愤怒,剧烈挣扎了一下。 吧嗒 束缚带毫无征兆地断裂开来,叶苏秦整个人一下子坐了起来,他坐起来的时候,连他自己也吓到了。 女人刚好洗完手回头,两人的距离不到一米,呼吸隐约可以闻到,气氛一度尴尬到了冰点。 “断了?”女人茫然不知所措的问道。 “断了!”男人面目渐渐狰狞,“你刚才弄我,弄得心满意足的样子。那么,现在是否可以轮到我了。” 莉薇娅从房间里出来的时候,头发有些凌乱,衣服也有大片褶皱,但是整张脸还是那副万古不变的冷淡,她手里捧着一堆数据资料,步伐急促稳健,匆匆而去。 房间内,叶苏秦给身上套了一件外套遮挡裸体,几分钟后,几名护士匆匆而来,望着完全失去束缚的叶苏秦,一个个愕然当场。 ........ 兰墅中学高中部。 望着面前的试卷,童遥翻来覆去地看,上面67的赤红色大字跃然在纸上,她花了几分钟才确信上面的名字没有写错。 身后有人捅了捅她。 今天是周五,下午的课时氛围比之前几天,活跃了不少,同学们一个个在低着脑袋嗡嗡嗡地私语着,四五好友一起,或半蹲着,或坐在课桌上,或仰靠在椅子上。商讨着明后周末的去向。 好巧不巧,明天不光是周末,还是卡汶狄一年一度的祈活节。这个节日对于卡汶狄的居民来说,无异于圣诞节对于西方。这一天,他们的先祖在海上漂流四十七天后,在淡水枯竭,食物耗尽,身虚体弱,即将步入绝境的时候,船只意外飘荡到了脚下这片土地。 这是很有纪念意义的一天,喻示着新生,曾经一度立法为卡汶狄的new year。 这是所有亚裔都值得纪念的一天,但是他们的狂欢,对于某些人来说则意味着刺痛,意味着重新揭开封尘的伤疤。毕竟卡汶狄是多民族国家。 当亚裔踏入这片土地伊始,对于当地土著来说,则是侵略的丧钟敲响的时候,无论后人对于那段历史怎么粉饰,都无法掩盖赤裸裸杀戮和侵占的浓郁味道。 之前有过节日狂欢的时候,一些土著后裔们持刀砍人大肆破坏,影响极其恶劣,最终政府方面不得不顾及其他民族的自尊心,将该节日从官方层面剔除。 但是私底下的举办和庆祝还在继续。 童遥扭过头去,王雯雯双手托着下巴,一脸贱笑。 “晚上去游街吧。”她说。 “好啊,带上林婉清。”童遥歪着脑袋朝着前排望过来的目光挤了挤眼睛,那一边林婉清一脸迷瞪。 命运交织下的刻痕 第三十八章 超越时代(下) 三个女孩迎着人流前进着。 童遥和王雯雯都穿着传统民族服饰,卡汶狄的传统民族服装看上去就像一截五颜六色的布披挂在身子上,下摆的裙边是开衩的,缀着一些零零碎碎的小物件,走起路来丁零当啷的响。 王雯雯扭动着臃肿的身材,她有些胖,而民族服饰则显然没有考虑她的身材,一截截地裹在身上,不光没有迷离曼妙的美感,反而限制了她的步伐,颇不方便,但是王雯雯显然不这么认为。 她穿着主色调是绿色的服饰,看上去就像一头裹着树叶的毛毛虫,吃力地在枝丫上扭动,一点也不好看。 反观童遥,虽然服装有些陈旧,且略微显得有些小,但是穿着身上有一种玲珑紧致感,虽然身材并不婀娜曼妙,丰盈俊秀,却透着一股小家碧玉的温婉,盈盈走动间,一股少女的体香飘散而过,经久不散,过往路人无不纷纷驻足。 林婉清是被她们强拉过来的,原本这种节日她是从不参加的,有这个时间,不如在家帮外婆做些小产品挣挣学费,或者待在房间里复习下功课。 她还是一体常年不变的校服,跟在两个花枝招展的女孩后面,像个灰溜溜的小跟班。 运河上客轮,游艇穿梭如织,河流两岸灯火通明,人们穿着各种各样的民族服饰走上街头,有的手里提着灯笼,有的拿着小扇子,流萤在人群中飘飞而过,密密麻麻像是迷离夜色的点缀之笔。 热闹与狂欢要持续一夜,此时城内的街道上都是人头涌涌,吃完晚饭不久的时间点上,人们从各家各户走出来,朝着滨江大道,海天盛府,市中心商贸街等最为繁华的街道过去,道路上花灯如织,如同浩浩荡荡的不灭的流火,小贩们高声叫嚷,舞龙舞狮的队伍走过,敲锣打鼓,也有杂耍卖艺的表演者聚集街头。 地铁口上人挤着人,连同几个路边摆着帽子,唱着流行歌曲的流浪艺人也被人潮带动着往边上挤兑开去。小年轻们穿着新潮的衣服,画着稀奇古怪非主流的妆容,有的带面具,有的带礼帽,有的爆炸头,不一而足,热热闹闹,群魔乱舞。 这是从一个片场跑到另一个片场的潮流一族们。 热辣的妹子穿着热裤裹胸,画着烟熏火燎的浓妆,跟着人流卖力嘶吼,尖叫。每个人看上去都很兴奋,每个人看上去都很快乐。 三人并肩走在流光中,童遥左手持着薯塔,右手捏着糖人,边走边啃,身后林婉清端着一碗瘦肉丸正在费劲跟滚烫的汁水较劲。似乎这两个没心没肺的人越来越对于现成的提款机变得适应了。只有王雯雯挤着一张包子脸,脸上的褶皱都快挤做一团了。这一路下来,全程都是她在买单。 路上小吃摊繁多,就这样她们从街头一路扫荡过来,每一样都只买一份,三个人叽叽喳喳用着一次性的叉子或者筷子浅尝即止,有说有笑。 作为岛屿国家,晚上的风还有些冷,但架不住四周蒸腾的热情。舞龙舞狮,灯会杂耍,各个摊贩的火炉中升腾起来的热气。 王雯雯吃不了多少东西,买了一个小仙女的发光棒提在手里乱挥舞,“五班的诗文跟三班的楚杰走在一起了,可是诗文那么可爱,那么优秀的一个女孩,怎么会跟丑丑的楚杰在一起呢,想不明白。” “楚杰不丑吧,只是脸上痘痘多罢了,青春期难免的,以后消退了,就是酷酷的一个帅哥,而且听诗文说,楚杰可温柔了。每天的爱心便当就是人家大早上起来做的呢,而且约会从来不迟到,逢年过节还会记得送小礼物。还有.....”林婉清左右望了望,压低声音说,“楚杰有八块腹肌,痞帅痞帅的,许多小女孩追求着呢,还是诗文眼光老道,先下手为强。” “是吗?”王雯雯诧异地扭头,“看不出来,这个鸟货竟然这么值钱?我还以为是楚杰家里的原因呢。” “楚杰家里怎么了?”林婉清费力咽下一个章鱼烧,满脸八卦地探询道。 “你不知道?楚杰家里做生意,做得很大,两家有生意上的来往,据说还是世交,楚杰的爸爸跟诗文的妈妈还是大学同学哩。”王雯雯吐了吐舌头,“我听我爸说的,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林婉清的眼睛里有星光在闪烁,“楚杰家很有钱吗?” “已经不是有没有钱的概念了,那是钢材生意,垄断行业,懂吗?剔下来边边角角就够子孙万代不愁了。” “可是...可是,既然那么有钱,怎么还来我们这种学校?”林婉清不解的问道。 “这你就不懂了,楚杰成绩不是很好,去到贵族学校,中不溜偏下,想搞到一个好名额,比登天还难,但是转校到我们这边,就是人中翘楚。” “哦,我懂了,升学率,保送名额。”林婉清羡慕地说道。 “冰果,”王雯雯弹了弹林婉清额头,“答对了哦,但是没有奖励哦。” 随即扶额望着大快朵颐的某人,怒斥道:“童遥,能不能不要总是吃吃吃,校园内的风流韵事,你不感兴趣吗?不八卦吗?总感觉你像不落尘间的仙女,但是你那副齁齁齁吃东西的怪相,又一点跟小仙女不沾边,你是被天庭扫地出门的猪八戒吗?还是母八戒。” “可是这个炭火叉烧真的很好吃呀。”童遥茫然抬头,一脸呆萌的说道。 “没救了。”两个人扶额摇头不已。 又往前走了一段路,王雯雯望着面前的十字路口,迟疑地扭过头来跟其余两人商量着,“接下来去哪?商贸广场看喷泉表演,还是去海天盛府看露天演唱会?” “两个都好想去哦,”林婉清有些惋惜地说。 “哪个好吃得多,就去哪?”童遥嘴里塞满着叉烧,说话含糊不清。 “你就知道吃。”王雯雯跟林婉清伸手弹她额头。 三人打闹了一下,忽然一道身影从旁边人群窜了出来,一把将胖滚滚的王雯雯抱住,拦腰抱起来,原地转了半圈。 “哈,雯雯,你在这儿呀,好巧。”来人是个精瘦高挑的男孩,一头染成棕褐色的飘逸短发,挂着黑曜石耳坠,穿着铜钉夹克,内置一身紧身黑色背心,翻盖大头鞋和破着洞洞的机车裤,一脸乖戾桀骜,活脱脱一个暴走机车党的形象。 等等! 虽然一身男装打扮,从身畔一阵风卷过去的时候,依稀还是闻到一股好闻的女士香水味,而且对方虽然穿着豪放,但是胸口位置依稀垫了些什么,有些微微凸起,大概是乳贴之类的,毕竟背心比较单薄。 “雨涵,你怎么回来了?你不是去国外了嘛。”突然被大帅哥袭击,王雯雯一开始还惊慌失措,但是扭头看到那张有些熟悉的脸,又快活了起来,脚尖一踮一踮地。 “刚回国,爷爷住院了,被我妈三令五申叫回来的,不然我还不想回来呢。”机车女孩嚼着口香糖,一脸豪迈。 “左爷爷住院了?严重吗?我都不知道。”王雯雯紧张地问询。 “屁事没有,年纪大了,难免各种这病那病的,身子硬朗着呢,再活个七年八年不成问题。”机车女孩摆摆手,满不在乎。 “哦哦……对了,介绍一下,这是我闺蜜加死党,住我家隔壁的左雨涵,左大小姐,咱俩读幼儿园就穿一条裤子,可惜,国二的时候她出国留学去了。这是童遥,这是林婉清,都是我同学,走得近的那种,老要好了。”王雯雯拉着机车女孩说道。 “你好,”左雨涵伸手跟两个同学握了握,豪迈得一塌糊涂,林婉清有些胆怯,望着不光伸手,还要上来揽抱的女孩,下意识退了半步,有些尴尬,两颊也羞得通红。 童遥望着手上满满的零食,三口两口吃完,不忘吮吸下手指,腾出手大大咧咧跟对方握了握,左大小姐的手很软,温润如玉,带着丝丝凉凉,怡人心脾。只见左大小姐脸上闪过一丝诧异和嫌弃,轻轻碰了一下就触电般缩了回来,不着痕迹地在裤子上擦了擦。 “你们站路口干嘛呢?添堵?”左大小姐扭头问王雯雯。 “没考虑好去哪里玩,既想看商贸广场的喷泉表演,又想去海天盛府看露天演唱会。”王雯雯说。 “幼不幼稚,这种大众娱乐有什么乐趣,难道看下灯光秀后就散场回家?”左大小姐点了点她的额头,看上去就像个姐姐教导着不成器的妹妹。 “跟我走,今天姐姐教你什么叫做娱乐,什么叫做嗨皮。”左雨涵二话不说,拉起王雯雯就往滨江大道跑。 童遥跟林婉清对视一眼,只好跟上去。 “锵锵锵锵!!!”左雨涵双手做着推荐的手势,口里有节奏地唱着登场的音乐,一副卖力推销的架势。背后是缀满霓虹灯的凯旋门,整块汉白玉石雕刻出的仿罗马雕塑形象,浮雕上的士兵、将军、马车跟背后糜音霏霏,灯光流离,人影如织的形象大相背驰。 Summer afternoon! 三层仿古建筑顶部,突兀地用流光灯勾勒出一排英文字母,看样子是这家酒吧夜场的名字,夏日午后。 名字听上去像是轻奢型酒吧。 这种现代时尚和古典轻奢结合,又恰到好处地互相衬托。即立体感十足,又不缺乏曼妙轻盈,古意盎然。光是创意,就令人眼前一亮。 穿着红马褂的侍应生挂着职业性的微笑,对着每一个路过的人点头致意。大厅内穿着薄纱吊带的女招待们笑脸盈盈,怎么看,都透着浓浓不菲的味道。 遇到这种场景,林婉清下意识就打退堂鼓,这种级别的高档会所不是她敢想的,这里满溢的氛围,洋溢而出的奢靡都令她胆怯,令她望而却步,令她惶恐不安。 饶是财大气粗的王雯雯也愣住了。 岛内的寻常百姓人家的女子,骨子里还是清规戒律得很。左雨涵不同,她在国外待久了,性子已经刻印上西方年轻人潮流印记,回到国内,非常不适应当下的环境,与以前的那些循规蹈矩的同学、朋友也交流不进去。反而跟一些同为留美留法的海归人员走得很近,加上家世都雷同,共同话语又多,回国之后,很快融进了这个圈子里。 此刻低着头正在跟她那群狐朋狗友联系,看到三人没有挪动脚步的意思,大概猜测出她们的顾忌,豪迈地一挥手,“尽管玩,今天姐请客。” 王雯雯有些跃跃欲试,脸上粉嫩的雀斑都变得红彤彤的。她虽然是个富家女,但性子里还是循规蹈矩的乖宝宝,从来没有这么出格地玩过。寻常碰到也就心里暗暗幻想一番,可不敢进去的,现在有东道主左雨涵陪着,心下胆气就旺,很想试试。 但她不敢一个人进去,拉住了童遥的手。 林婉清左顾右盼,低声说,“你们先进去吧,我去给外婆打个电话,告诉她今晚可能要晚点回去。”说完头也不回跑到街对面一部电话亭旁。 视野那头,同伴们对着她招了招手,左雨涵双手放在嘴巴上做了个喇叭状,大喊着卡座303之类的话语,于是她也挥了挥手,示意自己知道了。 看到几个人的背影渐渐消失在华丽大厅内,林婉清心情复杂地从口袋里拿出一张褶皱的纸条,上面龙飞凤舞地写着一串电话号码。 “喂,哪位?”电话那头是一个低沉的男音。 “我,林婉清,我们现在在Summer afternoon的门口。”林婉清有些紧张,说话带着颤音。 “很好,没事,别紧张,听我安排就行,现在过去吧,别让你的朋友们等太久了。”男子说道。 “可是可是....”林婉清急促回道,却被对方无情打断,“没事,一切有我,照我说的办,不会连累到你的。” 嘟嘟嘟—— 一阵忙音,对方挂断了电话。 林婉清怅然若失,轻轻挂上话筒,依靠在电话亭的玻璃幕墙上缓缓坐了下来,整个人有些失魂落魄。 命运交织下的刻痕 第三十九章 来自彼方的应援(一) 音乐声震耳欲聋,舞池上,形形色色的少年少女们在光怪陆离的灯光下尽情挥洒,尽情热舞。远远看着,群魔乱舞。 这种场面,两个乡下仔似的纯情宝宝何曾见过,既兴奋又胆怯,灰溜溜地随着人流往卡座上走。 忽然台上画风一转,一个哥特式黑色真皮矩阵风衣的男子大踏步地走了上来,他梳着飞机头,尖端一小撮被染成了醒目的红色,倒提着一把贝斯,就像恶魔猎人但丁的开场,浑身洋溢着准备大开杀戒的气势,整个空间内空气为之一滞。 喧闹的大厅,刹那间落针可闻。 男子走上舞台足足停顿了一分钟,大家伙屏住呼吸,像是在等待什么似的驻足远眺。 哗! 男子横过贝斯,手指在上面轻拨出一个音符。 下面顿时一片欢腾,有人尖叫,有人狂吹口哨,有人高举双手左右摇摆热舞,舞台上男子疯了似的拨动贝斯,一个个激烈狂暴的音符冲击波似的扩散开来。机车夹克上亮闪闪的钢钉和铁链哗啦哗啦作响,他的脚上好似按了弹簧,在台子上走起步子跳跃不停。 “Are you ready!”他一指台下,顿时欢声雷动,无数青年靓女瞬间打了鸡血似的,扭动身子尖叫连连。 门被悄悄打开一道缝,林婉清蹑手蹑脚走了进来,看到她的童遥站起来挥舞着双手,她急忙加快脚步窜了过来。 整个卡座连同旁边两个都被财大气粗的左大小姐包了下来,不时有认识的人凑过来,也有陆陆续续听到招呼赶来的,一群人穿着时尚,热情澎湃,互相握手,捶胸,打着招呼。 不一会儿,整个区域坐了十七八个男男女女小年轻。互相认识的交头接耳,也有相伴前去舞池热舞的,有玩起游戏哐哐哐将酒水摆满桌子的。 童遥三人不是很适应,除了左雨涵,其余人一概不认识。划拳玩骰子不懂,喝酒不会,喧闹的环境也没法聊天。反观左雨涵如鱼得水,她很享受这种氛围,一边甩头一边轻摇身子,手里拎着酒瓶,是不是抿上一口。 随着时间推迟,没了一开始的新鲜劲,三个人暗暗打起了退堂鼓,夜场的激情在于酒精,异性和尽情摇摆的身姿。这三样对于她们三人来说,一个都不沾边,还不如外面的音乐喷泉更具有观赏性呢。 林婉清站了起来,走到吧台要了几瓶饮料,调酒师从柜子上拿下三瓶Moscato d’Asti推过去,225毫升玻璃小瓶装的。林婉清拿起就走,结果手拽了拽,发现饮料纹丝不动,她疑惑抬头,看到酒保一手摁在玻璃瓶上,眼神戏谑。 他轻轻扳开林婉清的手指,在她眼皮底下将一瓶Moscato d’Asti拿走,换了一瓶新的放在边上,盖子微微松动,看得出来已经拧开了。 酒保扬了扬下巴,一切尽在不言中。 林婉清拿着甜酒往回走,一颗心脏扑通扑通地跳个不停。 “受不了了,受不了了,没有想象中那么好玩,就扭动扭动屁股,有毛意思。”王雯雯悄悄附着童遥的耳朵念叨道,“还是出去广场上玩吧。” “毫滴。”童遥将面前一份烧烤吞下,又挪过来一盆果盘,噎得直捶胸,林婉清走过来,递过来一瓶饮料,她拿过就咣咣咣整瓶喝了下去。 “我去上个厕所,等我回来,我们就悄悄地离开。”王雯雯扬了扬眉毛,对着林婉清和童遥吩咐了一句,拎起小坤包往一侧的洗手间方向走去。 眼前灯光迷离,耳畔的音乐全成了噪音。 “童遥,童遥!” 有人在身畔叫她,好似天边,眼前的景色忽闪起来,像是无数光影在流转。 林婉清用力摇了摇她,只见她嘴里的哈密瓜滑落,流了一沓子哈喇,脑袋歪歪斜斜靠在她肩膀上,人已经陷入了迷茫状态,对着她说话也没有任何反应。 “怎么啦?”有两个男孩走过来,一左一右搀扶起她,看上去好像一同来的同学或者朋友,搀扶着往外走。 十分钟后,王雯雯回来了,转了一圈没看到童遥,问道,“童遥去哪了?” “应该是人不舒服,先走了吧。”林婉清说,“我是听他们说的。”她指了指一同坐着的两位男性,他们是被左雨涵招呼来的,热情地站起来说,“你们在找那个穿着粉红色民族服的女孩吧?嗯嗯,刚才她说自己人不舒服,这里太热太闷,留下话让我们通知一下你俩,说自己先回去了。” 王雯雯将信将疑,“你不是跟遥遥一起吗?” 林婉清焦急回道:“我刚才内急,也去跑了一趟厕所,回来童遥就不见了,然后听他们两个说起,才知道她先回去了。” “是吗?”王雯雯生性大大咧咧,倒也没生疑,“那行吧,我跟左雨涵说一声,我们也回去吧。” 隔壁酒店三楼内某个房间里。 四仰八叉躺在柔软豪华大床上的童遥猛然睁开双眼,眼神清晰透亮,一点没有“酒醉”的痕迹。她无声地卧坐起来,挪动到电话机旁,轻轻咳嗽了一声,随即拿起电话拨打客服。 樱桃小嘴里吐露的是一个压抑低沉的男音,“喂,六楼保健部吗?还营业吗?叫一个下来。” 走廊过道上响起了脚步声,大腹便便的金尼带着两个保镖走在柔软的地毯上,这里是豪华包间层,外面有供人暂坐的休闲区域,有柔软的沙发和24小时供应的咖啡。 保镖送他到门口,眼睛瞅了一下里面,玻璃幕墙下,雪白大床上,女孩四仰八叉睡得死沉,抬头看了看走廊尽头的摄像头,上面跳跃的红色跳灯熄灭了,机头微微下垂,看来被“故障”了。保镖们放心的点了点头,目送金主进门,关门,然后好整以暇的坐在大厅沙发上,拿了一份杂志看了起来。 仅仅几分钟,屁股还没坐热,扑通一声重物落地的轻微声响引起了两人的注意,急忙站起来,轻轻拍了拍房门,“先生?金先生?一切安好吗?” 门无声息地划开,两人神情戒备,但也没有太过上心,正跨步走进去,打开的大门后露出一个小脑袋,这个脑袋还不到两人的胸口,上面是一张清纯天真的脸蛋,努力抬着头,笑容满面地瞅着他们,瞅得他们脊背发凉。 下意识拔枪! 女孩动了,速度快到只看到一抹残影,左手翻腾间,一把削水果的折刀跃然在指端,狠狠划过,这种水果刀的刀口并不锋利,削水果还行,削肉明显力有不逮。但是左侧的保镖还是眼睁睁看着它划入自己脖子,仿佛是经过某种计算机精密计算,刀口划过的正是人体薄弱部分。 鲜血喷溅,保镖死死盯着她,视野在蔓延,越过女孩的头顶,看到了背后一幕,他的金主,老金尼软软躺在精美驼毛地毯上,头诡异地一百八十度旋转,眼睛瞪得死死的,就像脱水的鱼。 另一名保镖扣动扳机开枪,但是发现扳机扣不动,低下头去看,只见满手的鲜血,食指不知道什么时候被斩断了,但是他毫无痛觉。 女孩一跃而起,身子在半空中诡异倒转,两只脚剪住脖子用力一勒,双手撑住地面,旋转,对方整个身子被带动,重重摔在地上,女孩八爪鱼似的缠住他,勒紧,保镖不断拍打着她遒劲有力的大腿,真是见鬼了,看上去这么瘦弱的女孩子,双腿的力道好似两根钢筋混泥土,任你百般掰扯,任你抓挠捶打,就是巍然不动。 肺部好像灌进去了一把炭火,灼烧得厉害,每一口空气就要拼尽全力才能够吸入一丝丝,脑子已经来不及思考和转动了,整个世界浑浑噩噩的。 随着咔嚓一声。 男子软软地捶下了手臂,身子一滚,躺在地毯上,两眼怒睁,愣愣盯着雪白的天花板。 远处走廊上,花枝招展的保健部服务员踩着高跟鞋一步一扭胯地盈盈走来,今天因为节假日的关系,生意爆满,已经连续接待了好几个客人,饶是久经沙场,也有些吃不消,走起路来也带着些虚浮。 “喂,您好,315房间的客人吗?”服务人员敲了敲门,发现门是虚掩的,于是推门进去,还没看到里面光景,脑袋被人重重削了一下,两眼一抹黑,重重摔在地上,即将身体与地面接触的时候,一双纤细有力的双手稳稳托住。拽着她进门。 大门无声息地在服务员身后紧紧关拢。 啪嗒一声。 门又开了,童遥从里面走了出来,她外面套了一件浴袍,头发濡湿,看上去就像刚洗好澡的客人准备下楼去品尝一下夜宵和甜点。 她没有选择坐电梯,而是走消防通道,楼梯上空无一人,拖鞋踩在水泥板楼梯上发出吧嗒吧嗒的声响。浴袍很大,披挂在她身上,全身连带脑子都罩住了。 下到一楼,进了餐厅,好心的服务人员贴心的问候需不需要帮忙点餐,被她客气地回绝了,全程罩着脑袋的浴袍就没有挪动过,所以服务员也没有看清楚这个发出稚嫩男音的家伙竟然是个瓷娃娃般精致的小女孩。 在自助餐台上拿了一份甜品,在角落里耐心地吃着,吃着。一名游客从桌旁的过道上走过,遮挡住了服务员若即若离的目光,在谁也没有注意的时刻里,女孩起身离开,沿着墙角走到僻静处,推开偏门走出去,独自一人走在热闹的大街上。 白色浴袍下伸出一只手,将一双白色透明塑料手套准确无误地投入垃圾桶中,这里距离背后的酒店,不到三十米。 ........ “今晚有得累了,先休息一下,休息一下。”李恢拎着两个大号袋子从外面走了进来,“伙计们,吃点宵夜解解乏。” “好香啊,是卤煮,”带眼镜的警员跳起来,食指大动,饿狼扑食似的夺过,打开一开,满满当当都是烫着滚滚红油的食材,猪脚,腐竹,香干,卤蛋,一个个用大号的塑料食盒装着,叠成了一座小山。 一群人闻着香味聚拢过来了,个个咽着口水食指大动。两大袋卤煮放满了一张办公桌,一次性筷子,调羹随处丢着,还有各种茶饮果汁。“乖乖,李警官今天这是有喜事啊?买彩票中奖了,还是升职加薪了,平常轮到你请客,不是鱼蛋面就是便利餐,今天竟然看到荤腥了,不得了了。” 几个要熟的同事神情夸张地打趣。 “有那么不堪吗?”李恢撇撇嘴,“我说张大头,美食都塞不住你那张喷粪的嘴,偶尔给大伙提高下福利,还得被你奚落两句。” “的嘞,我的锅,自罚三杯。”被唤作张大头的警员嘿嘿一笑,拿起饮料又放下,过去夺他手上包装精美的奶茶。 “干什么干什么!”李恢用力拍打那只不请自来的“咸猪手”。 “什么干什么,我拿杯饮料咋滴了?难道这不是给我们买的。”张大头嬉皮笑脸,故意夸张。 “那是人家给女神买的。”有人探头探脑道。 “哦,给女神买的呀!”雅号张大头的警官表情故作夸张,拉扯嗓子尖细地说道。 “去去去,少掺和。”李恢踢了他一脚,那人也赖皮,嘻嘻哈哈抱着自己的卤煮走了。 夏岚羞红着脸,对着屏幕目不转睛,假装认真工作,那个不识趣的李恢腆着个脸走过来,一把坐在她办公桌上,情深意切,“岚岚,下楼路过SweetyDoll,顺手买了你爱喝的椰果可可。还有寿司和彩虹甜甜圈。” 李恢把热可可和卡通纸盒装着的寿司、甜甜圈放在鼠标垫旁,一脸宠溺。 “哟,岚岚呀,叫得多亲切啊。”后面几个人不干了,故作捣乱,捏着嗓子阴阳怪气地说,“看看人家,又是奶茶又是精美零食的,可不比得我们这些粗人哟,只配吃大排档里的卤煮。” 夏岚羞得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她知道李恢对自己有意思,在追求自己,但是架不住她脸皮薄,就算交往也是偷偷的,根本不敢在大庭广众之下有些啥。她捂着羞红的脸一把推开可可和甜甜圈,“我....我我不饿,你给莹莹去吧。” “这有莹莹啥事啊,这买给你的,岚岚,我的心意,难道你还不懂吗?除了你,其他人在我李恢眼里就是草芥。”李恢是个爱情愣头青加钢铁直男,直来直去,搞得夏岚更加窘迫。 “哟,小李子,寻常看不出,咋吃着碗里的,想着锅里的,连咋档案室的莹莹也上手了,这可让其他还单着的同事可怎么办呢?” “是呀,可怎么办呢?”一个眼色过去,几个人立马起哄起来。 李恢没皮没脸惯了,“去去去,咱哪哪都有你们,这么大碗卤煮都堵不住你们的嘴吗?” “咳咳,”背后一声咳嗽,莹莹抱着档案走了进来,“大老远就听见有人叫我名字,咋了?” “还能咋,我们李大官人要跟你拍拖。”有人起哄,这是嫌事不够大。 “哟哟,没想到老娘还风韵犹存啊,可以呀老李,下班一起吃个饭,开个房。老娘也开张一回,难得吃口热乎的嫩草。”莹莹插着腰没心没肺的笑着。 “去去去,哪来回哪去,咋哪哪都有你参与的份。”李恢说着跳下桌子去玩闹似的推搡了几下莹莹。 莹莹反而笑得更加灿烂了,都是一个部门,平时嬉笑打闹惯了,说话也肆无忌惮,身后几名小年轻嬉嬉闹闹的站起来,张着嘴正准备说些什么出格的调笑话语。 “李恢!”有人门口大喊,几个人正推搡玩闹,他立马一个立正,大喊:“到。” “署长找你。” “好。” 署长办公室就在旁边不远,李恢小跑过去,也不敲门,推开走进去嚷嚷道:“师父,你找我啊。” 时志龙将一份文件丢在桌上,拧了拧太阳穴,“兰泰国际的董事长,金尼先生今晚在金海湾大酒店客房内遇害,连同一起遇害的还有他两名雇佣的保镖。现场探员已经进行了初步勘测,我想让你跑一趟。” 命运交织下的刻痕 第四十章 来自彼方的应援(二) 金海湾大酒店坐落在滨江街道中段位置,繁华地段,车流、人流如织。又是盛典,又是节假日,又是繁华地段,车辆排起了长龙。 手表上的指针挪到了11:42。正是一波午夜小高潮的时候,街道上全是横穿马路的行人和时不时出现管控的交警。 车速慢了下来,一辆跟着一辆慢慢往前摸索。前面车喇叭声响成一片,好像煮沸的水壶,无数刹车灯的红光刺透了夜幕,好像是堵住了。 李恢猛打方向盘,前轮卡着绿化带从消防甬道上驶了过去,几辆公路赛卡在辅道中央骂骂咧咧,李恢懒得跟他们啰嗦,反手将一个闪着红光的便携警报器扣在车盖上,对面立马偃旗息鼓,灰溜溜挪车让出通道。 紧赶慢赶,到达案发现场的时候,已经12:14分了。酒店门口拉起好大一截警戒线,几辆警车停在警戒线外面,三五成群穿着制服的警察往来逡巡。大部分都是黑人,一个个缩着脑袋,懒懒散散。 卡汶狄警察系统内,这些黑人协察属于最低一档,也是体积最庞大的一批。人均工资不到正式员工的三分之一,却承担了大部分巡街、管控、驱离和警戒任务。 他们大部分没有执法权,只负责最低端,巡街跑腿的工作,因为黑人天性的缘故,为此往往还会搭配上一到两名监督的正式员工。 最先赶到现场的也是这一批编外人员。 李恢带着两名部下摔门下车,午夜后的海风有点急遽,带着阵阵腥味。李恢在寒风中缩了缩脑袋,他刚从暖气开得十足的办公室出来,身上就套了一件多功能警服,刺棱的寒风一下吹拂过来,饶是年轻火气旺盛,微微也有些吃不消。 “恢哥,鬼佬!”张郄拿胳膊碰了碰李恢,低声说道。 只见两个体型高大的拉丁裔白人正在门口指手画脚。三个人脚步慢了半拍,不由自主微微蹙着眉头,这些白人是警察总署的人马,要知道,总署跟祀水分署的人不对付,李恢的师父时志龙就是昔日靖江总署的一把手,后来因为一些政治风向问题被迫退居二线,于是两波人的梁子也早在几年前就结下了。 要怪也只能怪卡汶狄是多民族国家,上到朝堂,下到黎民,种族之间的矛盾早已刻到骨子里了。 无事不登三宝殿,对方兴冲冲把手伸到祀水的辖区里,摆明是奔着功劳来的,如果案子不棘手,毫无疑问他们会把案子接过去,如果棘手,就顺理成章又推给分署的人,里外捞好处。 此次事件的受害人是兰泰国际的董事长,兰泰国际是靖江的纳税大户,上面很重视,况且死者在当下这个时间点出事,实在太过蹊跷。要知道金尼不只是明面上的企业家,还是深耕靖江官场二十年的老饕,最近因为海港事件纷纷扬扬,给这起案件披上了神秘的面纱。 无论是黑道还是白道,对于这件事的兴趣异常浓厚,好在事情刚刚发生,很多道上的或者非道上的还没有接收到消息,不然今晚还指不定要闹出多大动静。 李恢弹了弹烟盒,甩出一支烟递过去,“格奥夫探长,案件探查得怎么样了?可以跟我讲讲吗?” 来人正在跟属下小声交谈分析案情,被身后突兀的话语打断,扭头过去,看到一张人畜无害痞笑的面庞。格奥夫探长嘿笑两声,虽然两拨人马不对付,但都是私下较劲,尚不至于挪腾到台面上来,对方笑容满面,格奥夫探长也就顺势接过香烟靠着对方的火机点燃。 “死了三个人,血淌了一地,初步判断是他杀,杀手很精明,没有留下什么值得留意的线索。两保镖一个被割喉失血过多而死,一是被人锁喉拧断脖子死的。被害者金尼应该是第一个被害者,被人扭断脖子,180度旋转,不是专业的,干不出这种手笔来。” “从现场初步探测来看,大致还原过程应该是嫌疑人先潜入酒店房间内,在被害人金尼不设防的状态下,突袭杀死对方,但是因为杀害过程中,被害人发出声响导致门外两个保镖察觉并赶了过来,为了不泄露自己的身份,又躲在门后突袭进门的两个保镖,将其两人残忍杀害。” “那两个保镖的身份查到了吗?”李恢吐出一口烟圈,询问道。 “我知道你想问什么,都是正规安保学院里出来的,履历干净,而且跟着金尼已经七个年头了。”格奥夫探长说。 “我可以进去看看吗?”李恢抬头,凝望对方铅灰色的瞳孔。 对方耸了耸肩,做了个请便的手势。 “小黄你留在下面吧,我跟大头上去就行了。”李恢紧了紧衣领,带着张郄一人往楼道上走。 现场外面拉着黄色警戒线,一路上不时遇到一些忙忙碌碌的同事,技术科的人已经在里面干活了,拿着变色手电筒正在逐寸逐寸地寻找线索。李恢掀起警戒线钻进去,打量了下周围环境。 助手递过来脚套手套,穿戴整齐后,先去看了一下白布蒙头的受害者尸体,跟格奥夫探长叙述的情况雷同,都是一击毙命,手法老道干练,显然是职业杀手所为。 他又在房间内兜了一圈,伸手随手拦下一名技术科人员,“有找到什么有用线索吗?指纹,头发,体液之类的。” 技术人员摇摇头,“没有,收拾得很干净,什么都没有留下。” “案发时间呢?” “大概在两个小时前,目前还不好下结论,还得看下尸检报告。” “我进门的时候看到走廊有摄像头,里面的录像备份了吗?” “有就好了,该死的,今天刚好设备报修。” “设备报修?”李恢笑了,他从警十多年了,里面的道道门清,大佬们要做些抬不上台面的事情,就会设备维护或者报修。今天看来也不例外。 “角角落落搜仔细点,对了,窗户外面查看过了吗?”李恢推开一扇窗户,下面乌漆嘛黑一片,只有点点荧光,那是街上玩手机的人群发出的屏幕光芒。 这房间背面是个小巷,有一根排水管直通下面。 “重点排查一下。”李恢拍了拍技术人员的肩膀,转身,看到一个浓妆艳抹的小姐坐在长廊上,旁边安排了一名女警正在开导,只见她脸无人色,恍恍惚惚,下意识地点头或者摇头。 “她是怎么回事?”李恢指了指那个小姐。 “案发的时候,她就在房间内,被人敲晕了,四仰八叉躺在床上,衣服袜子都脱了。”一侧的同事隐晦地笑了笑,这个笑容大家都懂。 “查清楚身份了吗?”李恢夺过女警的笔录翻看了一下,对方是登记在案的酒店服务人员,隶属六楼保健部。 “瓦莱丽亚女士,我是隶属祀水分局的高级警司,李恢,我现在有几个问题想要向你了解,请您充分客观,且无保留地予以回答,任何瞒报,谎报和知情不报的行为都构成犯罪事实,希望你想清楚后再回答。可以吗?” 对方抬着头,双眼茫然,努力往后缩了缩。 这是遭遇重大变故后普通人的正常反应,毕竟一觉醒来,脚下躺着三具尸体,任谁都会被吓得亡魂大冒。 “给她倒杯咖啡或者可可。”李恢扭头吩咐了一下女警,随即蹲下身子细声细语地问询起来。 “你还记得你是怎么来这边的?” 女人微微点了点头,“有人打电话到总台,说313号房需要服务,那时我正好下钟,就赶过来了。”女人捂着脸,嘤嘤的哭。 “来之后,是否跟金尼,呃,也就是房主产生“交易”。我指的是....”李恢比划了一下。 “不记得了,脑子乱乱的。”女人哭丧着脸,“好像有,好像没有,进门的时候,眼前一黑,后面什么都不清楚了。” “你被人打晕了?这种现象,我指的是这种状况常见吗?” “不怎么常见,但是有些变态的鬼佬或者国外的金主,一些取向比较偏激的会有各种各样意外发生,之前遇到过一些,但是很少。”女人如实回答。 李恢点了点头,卡汶狄是比较包容开放的国家,所以孳生出一些离经叛道的家伙,这样的案件在往常也并非少见,什么样的手段都见过。把服务人员敲晕后进行迷奸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卡汶狄每年这样的案件要发生几百起。这还是涉及报案的,不报案的海了去了。 “你见过这个人吗?”李恢掏出手机,翻出一张金尼的照片询问道,女人点了点头,又摇了摇,随即挎着一张脸,有些茫然无措。 “今天节假日,从下午五点开始接客到现在,真的记不得了。”女人带着哭腔说。 李恢拍了拍她的肩膀,示意旁边女警将她带回去,“给她做个全面检查,尤其是yin道位置,看看有没有残留的jing液。尤其是被害人的。” 望着尾随女警离去的服务人员,李恢皱着眉头,陷入沉思,对于金尼这样的大腕,如果纯粹发泄一下欲望,招个小姐上门,这些犯得着连同摄像头一起关掉。毕竟卡汶狄是不禁情色行业的国家。怕影响风评和企业家正面形象?似乎又有些说不过去。 “头,”张郄递过来一支香烟,他拍了拍他,示意出去抽。两人来到阳台外面,点着烟吞云吐雾,一边互相交流分析着案情。 “这件事麻烦了,不好搞,你看,鬼佬都打退堂鼓走了。”张郄指了指楼下,几名白人探长钻进车里一路驶离。 “主要涉及了金尼,”李恢有些惆怅,他终于明白为啥师父要让他亲自跑一趟了。 “你一直跟踪的,代号‘红斑鳐’的案子?”作为体制内的人,张郄依稀有些耳闻。当年如不是为了这件案子,时总督也不会被一撸到底。这里面的水深得很。 李恢摇了摇头,斟酌了一下,捡了些能够透露的说:“当年,师父太急功近利了,你也知道他的性子,疾恶如仇,这里面牵扯到的事情很多,比如财阀,比如政客,牵一发动全身。” “我接手之后,走了曲线救国路线,这段时间,我跟你们不是一直在追踪九号路线的面粉来源嘛,当时通过线人跟边角料的情报,大概摸清楚了一些细节,金尼是其中绕不开的一环,原本打算先从他手下察答入手,先重点布控,然后缓缓捞起。没想到......” “你觉得本次事件是对方察觉之后先下手为强。”张郄问道。 “先看吧,有的闹了。”李恢苦笑道,“金尼一死,他的手下犯罪集团就会闹腾起来,这段时间辛苦一下,重点布控,防止事态发展超出我们的预期,要做好防控手段,不能让波折波及到附近百姓们的正常生活作息。” “嗯。” 手上的烟烧到了烟蒂,随手摁灭在阳台护栏上,转身准备下楼,“晚上风大,回去吧。”张郄先拉开防盗门,李恢抬脚正准备迈入楼梯口,眼角余光似乎瞄到了什么,瞳孔不易察觉地猛然缩了缩。 楼底下,一个拖着麻布袋的老婆婆趴在垃圾桶上,吃力地往里面捡塑料瓶和废报纸。她个子矮矮的,背佝偻得厉害,整个上半身踮着往黑色半人高的垃圾桶里探,仿佛随时整个人都会一头栽进去。 这原本是寻常的一幕,生活所迫的底层劳苦大众大晚上起来捡盛典结束后随处丢弃的垃圾,如果不赶早,等会就会被起来扫大街的大妈们捡走。 ——垃圾桶! “垃圾桶!”李恢猛然大喝,吓得张郄一个踉跄,差点摔倒滚下楼梯。 “干嘛呢,一惊一乍。” “快,快组织人手,排查方圆两百米内的所有垃圾桶。不管是衣服,玻璃瓶,手套还是其他杂七杂八的玩意儿,但凡觉得可能跟凶杀案牵扯的物件,统统给我带回警署做进一步分拣。”李恢匆匆吩咐道。 命运交织下的刻痕 第四十一章 来自彼方的应援(三) 祀水分署内,李恢小组的成员,一共六人在一楼大厅对着摆满整个地面的各类垃圾进行二次分拣和归类。一时间原本干净整洁的警署大厅乌烟瘴气,臭气熏天。 “头,过来看看。”一个刑警招呼道。 李恢放下手中碎了一半的雕花瓶,甩了甩手上的污渍,大踏步地走过去。只见那组员手里提着一对手套,是那种非常常见的塑料透明手套,上面沾染着大片大片斑驳的污渍,那组员用手电往其中一块一照,突显出几个一粒粒的暗色斑点。 ——是血渍! 李恢一把夺过,放在手上仔细查验了一番,招呼来一个女组员,“拿去做检测。比对一下几个受害人的血液样本。” “是,组长。” 十五分钟后,检测报告出来,李恢接手过报告之后,整个人都是晕晕乎乎的,上面清晰地表明,塑料手套上的血渍斑点确系为其中一名被割喉的男性保镖的血液。 上个世纪,遇到这种案子或许抓瞎,如今精密设备普及的当下,提取塑料手套内的指纹并非一个难点的项目,经过提取指纹后,输入档案库搜索。原本这个举动也只是例行公事,要知道胆敢犯下这种通天案子的,从手法上来看,国外职业杀手的可能性极高,卡汶狄的公安系统可没牛逼到把国外所有在籍杀手统统编辑入册的程度,所以根本没指望能够获得什么有用信息,但是系统检索了一番后跳出了一个信息页。 斯基特,弥尤岛巴塔村人,1978年生人,马来籍,现今入职莱巴顿国际贸易公司,担任国际关系公共处理部门部长的职位。有过犯罪记录,是刑满释放人员,曾因为故意伤人罪,走私罪和非法渔获罪被分别判处有期徒刑三年,一年,三个月。算是三进宫的老人了。 弥尤岛巴塔村是个沿岛小渔村,全村人口不足两百,世代捕鱼为生,李恢对此有点印象,之所以有印象是因为这个村出了名的穷,与之穷对应的是当地人的穷凶极恶,不服教化和层出不穷的走私活动。 ——莱巴顿国际贸易! 这一行字眼深深刺痛了李恢的眼睛,金尼的兰泰国际算小打小闹的话,这个被层层关系网庇护的庞大跨国集团,则算是真正潜伏在深渊里的巨鳄。而斯基特毫无疑问,则是该公司在卡汶狄安插的高级打手。 牵一发而动全身啊。 李恢内心毫无破案后的喜悦感,反而深深忧虑。 事情的级别程度显然超出了他的职权范围,他决定上报。 咚咚咚。 署长办公室的门被敲响。 “请进!”时志龙此刻还没下班,坐在大班台后面翻着今天的早报,这份报纸他已经翻了几遍了,捧在手里,其实眼睛没有焦距,思绪早已涣散出去,牵绊着外面的一举一动。 “师父,金尼的案子告破了,这是调查结果,我过来申请通缉令的。”李恢将一份调查报告摔在大班台上,对方随手拉过来,翻了几页看了看。 “莱巴顿国际!?”时志龙抬头,玳瑁眼镜后面浑浊的目光透着一股诧异。 “是。”李恢点了点头应道。 “这么巧?”时志龙笑了,笑得意味深长,“你刚调查九号路线的面粉来源,这就有人急赤白赖地把你要的给你送货上门?还非常善解人意地在礼物上打上了蝴蝶结。” “对,疑点重重,又顺理成章。”李恢苦笑道。 “都是老对手了,你觉得他们会犯这种错误?”时志龙用手指敲了敲档案,说道。 “可能是自演自导的陷阱,也可能是借刀杀人,师父,搞不搞?”李恢询问道。 “这案子疑点很多,时间太短促,很多东西还没有很深入地去了解跟排查,但是,不得不说,饵很诱人,人家这是打到了我们的七寸啊。”时志龙拿起大茶缸呡了一口浓茶。 李恢挠了挠头,“师父,你跟我一样,都是纯粹的刑警,涉及到一些政治方面的事情,我们其实非常被动,所以......” “那就遵守入警时的誓言,做一名纯粹的警察。”时志龙站了起来,“小李,我知道你跟着我受了这样或者那样的委屈,我看在眼里,但是不管大环境怎么样,这个世界都需要希望,需要我们这样捍卫人民根基的底线存在。如果连我们都开始计较得失,退一步,再退一步,明哲保身,那么谁来保障我们的百姓,谁来捍卫那些先辈们用生命夺下来的信仰。” “是,师父。”李恢挺直脊梁,立正行礼,目光炯炯中散发着一股朝气。 时志龙挥了挥手,“这事按你的意思进行吧。” “是,师父,那我先下去做事了。”李恢又敬了一个礼,转身大踏步出去。 “等等。”时志龙叫道。 “师父,还有其它吩咐?”李恢停了停,转身询问。 “注意安全,一定要注意——安.....全。”时志龙站了起来,庄重敬礼。 “是,”李恢眼中闪烁过泪花,被他倔强地挤了回去,急忙再次回礼。 回到办公室后,李恢叫来组员开起了碰头会。 所有成员心事重重,抽烟的抽烟,喝茶的喝茶,一个个眉头紧锁,扫略地看着面前一份简报,一言不发。 整个案子从立案到破解,用时不到四个小时,如果往常案子以这样的神速,确实值得上称道一番,说不定还要上报表彰一番。但是当下谁也没有这个心情。 这案子很诡异,因为一切的过程太流畅了,太正常的,事出无常必有妖。 首先,金尼如果需要买春,何必让金海湾大酒店的安保人员切掉走廊等一些要道的摄像头,除非他在从事某种不可告人的事情。 什么事情? 所有人脑海里第一个印象就是非法交易,利益谈判或者势力圈的划分和妥协。无论哪一种,涉及到以千万为单位的利益纠葛,谈判破裂,怒而杀之不是不可能。但是疑点在于金尼也是老江湖了,如果涉及这类规格的碰头,仅仅带两名保镖会不会太大意了,除非对面只有一人。 一人!? 难道那两个保镖的死,也是经过伪装的?看着不太像。 所有人狠狠揪着太阳穴苦思。 逻辑上的疑点太多了,除非找到当事人。 而且仓促间能够做到抹除大量痕迹,可见对方一开始的动机就是杀掉金尼?那么约人谈判只是噱头?这份布置,如果按照刑警的推论,那么巧合的成分很大,毕竟再怎么布置杀人现场,要做到滴水不漏,看上去不容易,况且金尼老奸巨猾,想要钓他上钩,难度也不是一般的大。 至于垃圾桶里的手套,是大意还是巧合还是陷害,难说得很。 李恢敲了敲桌子,“案情发展无外乎两种走势,一种就是斯基特约金尼去酒店房间内谈判,因为涉及一些敏感的东西,而且金尼跟斯基特私交不错,对对方完全信任的情况下独处交流,支开了保镖。可能斯基特得了某种命令,一开始的出发点就是杀掉金尼,也有可能是因为谈判中双方触及了各自的底线,怒而杀人,总之斯基特将金尼杀掉了,伪装抹除了自己的痕迹后逃之夭夭。因为大意将手套脱下来丢弃在路边垃圾箱里。” “第二种就是有人潜伏进金尼的房间,实施了杀害,作案完成后,将染血的手套丢弃在垃圾箱里,伪装成斯基特干的。这里的一个难点就是提取到斯基特的指纹,当然,这些对于职业杀手来说,不难。” “巧合的是,我们正在追查九号路线的货源的来源,结果重要节点的金尼死了,这在一定程度上妨碍了我们原本安排好的计划,结果柳暗花明又一村,斯基特被人当做礼物,捆上蝴蝶结送到了我们桌上。要知道我们排查九号路线,矛头对准的就是斯基特背后的跨国犯罪集团——莱巴顿国际。” 张郄挠了挠脑袋说头,你这绕来绕去的,把我都绕糊涂了,你说这幕后黑手这是帮我们呢,还是害我们呢? 李恢说这些都是基于目前情况罗列出的设想,可能里面的水比我设想的还要深,当务之急就是抽丝剥茧找出有用线索,当然斯基特这条大鱼,无论对面基于什么原因,我们都要牢牢掌握在自己手中,现在开始分布作战任务,此次突袭行动我已经委托兄弟单位UIA(注:卡汶狄的武装警察部队)协助,他们会出动一个中队的人,我们负责抓捕,他们负责清理可能遇到的抵抗行动。这次要点只有一个,就是快准狠,必须在对面反应过来之前,抓捕到人,突击审讯,争取在对面展开行动之前挖掘出有用的线索,为后续行动铺平道路。 ......... 叶苏秦嘴里叼着草茎,仰卧在山岗间的草坪上。身子下的草不是那种柔软的人工草坪,而是坚硬顽强、种类繁多的野草,许多都叫不出名字,只感觉杆径粗硬,叶片锋利如刀。上山的路早已荒废,荆棘遍布,野草丛生,四周景色毫无宜人之感,反而狰狞粗狂,歪曲枯朽的树木,阴暗择人的陷洞,以及不时能够在路边看到被虫蚁啃食得只剩下骨架的旅人尸骸。 不过这些对叶苏秦来说,都不是能够影响心情的事情。 有时候真的很奇怪,哪怕在荒野僻乡之中,只要心情保持愉悦,哪怕荒凉凄凄的景色也变得怡人多彩起来。天空很蓝,是那种怡人心脾的蓝,白云化驹,变化多端,时不时一缕清风吹过,像恋人深情的爱抚。 周边很静,偶有沙虫滋滋作响,偶有风吹弯草茎沙沙作响。山岗是这片区域唯一的制高点,视野开阔。前方是茫茫草原,一望无际,但是景色和色彩都十分单调,依靠辽阔空间本身带来视觉冲击。空中浮动的云层始终是低垂的,置身其中,仿佛亘古以来,世间便是这幅模样。 确实,地球45亿年来,天空永远那么清澈微蓝,仅仅自人类工业革命开始,才被蒙上了不到两百年的灰色面纱,但是很快,战争洗涤下,重新的一切都回归了原始,只是族群的命运,是一个望不到头的旅行。 人类的命运该如何,这个课题太沉重,偶尔午夜梦回,叶苏秦也会遐想片刻,但终究不会深究下去。现在,他只想享受这难得的当下,放空一切,尤其是脑海中繁多的思绪。 未来如何,他已经不太想过多关注了。 轻松悠闲的日子,对于叶苏秦来说是难能可贵的。坚持了一周后,莉薇娅终于放弃了,宣布了此次实验的失败,不过众人似乎也理解,这种跨时代的产物不可能一蹴而就。大家情绪都很低落,唯独叶苏秦为此吃了整整两大碗米饭,他摆脱了继续沦为实验素材的命运,虽然后续的安排不会好上多少,但至少不用每天被人当做猩猩一样,脱光衣服,赤裸裸的被人观察,有时还会毫无尊严地被要求硬起来,以便观察生殖能力是否进步或者退化。 莉薇娅是个忙人,他们的项目组有太多的事情需要做,根本不可能为他一个素材停留太久,最近一段时间他们下了基层,卡特里特虽然核心公司成员不到三千多人,但是控制着超十万人的外围的群体,许多人就像依附在庞然大物上的工蚁,孜孜不倦地给这个怪物提供着各种各样的养分,这样庞大的群体,自然也会产生一部分与尼伯龙根适性的素材。 第一轮筛查已经发现了十几例。 叶苏秦忽然觉得十分荒谬,他竟然隐隐有些羡慕起那些在实验过程中死去的同僚,至少,他们走得体面,而不像他这样,连最后一块遮羞布都被那些混球毫不犹豫地撕扯下来。 他隐隐有些后悔,当初不该答应泰利来这里,当初太想爬上去,因为底层的生活,人活得不像人,但是爬上来后发现,山顶上的风景或许并非是自己想要的那种。 现在又能如何? 要么跌下来摔死,要么继续往上爬,除此之外,似乎好像也没有其他路可以走了。 世界从来不会去考虑某个人的感受,而是照常运转,正如太阳每天都会升起。这片大地上,周而复始的运转,每天有人劳作,每天有人死去,世界不会为任何人停留一会,哪怕这片土地上的悲惨已经满溢而出。但——那又如何,太阳照常升起,悲剧照常发生。 这么算来,人活着的意义又是什么? 命运交织下的刻痕 第四十二章 来自彼方的应援(四) 叶苏秦突然听到了脚步声!那是清脆的鞋跟敲击路面的声音,踏着稳定的韵律,悠悠而来。 虽然半瞌着眼睛一动不动,哪怕没听到任何动静,但他依然知道,山下那两名看管自己的卫兵撤走了。 虽然当局还给了他自由身,但是他的出行,身边从来不会缺少若有若无的监视对象,一开始是十人,渐渐地,似乎因为价值的减弱,慢慢的,人数变成了五人,三人,最后在两人这个位置徘徊。 自从注射尼伯龙根之后,他的感官敏锐度直线飙升,如果他愿意,其实可以毫不费劲地放倒那些看守者,直接逃离。但是,何必呢,何苦呢,在茫茫荒野上,他终生就得像一只下水道老鼠般苟活着,惶惶不可终日,然后为了一点腐烂的食物,一点轻微污染的水,刀兵相向,活得不像一个人。 至少在卡特里特,他的价值决定他可以享用精美的食物,干净的纯水和漂亮的女人。尤其,这边食堂提供的咖喱焗饭和汉堡肉不错,还有免费的甜点。 他就是这么白烂的一个人。 毕竟这个时代! 活着并不是一种奢侈,而是累赘。 当然,对于自己身体上发生的一切,他对莉薇娅只字未提。他需要保留一些秘密,还有那个时时徘徊在脑海里的梦境,那个小女孩——。 叶苏秦微微扬了扬头,他知道来人是谁,于是黑色的眼睛和修直的眉毛共同构成了一个微笑。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双充满诱惑力的腿。 笔直的腿,长得让人口干舌燥,这样的腿,理所应当该套上白色或者黑色,诱惑力十足的丝袜,从而充分展示线条之美。但是对方没有。脚底下穿着白色慢跑鞋,朴素的东西,反而衬托得更多,那白的雪一样细腻的肤色,那不带一丝赘肉的线条,那优美的曲线,玲珑的体态,统统在一双质朴的白色跑鞋下衬托出来,近乎完美的编排。 他的视线也就自然而然地顺着这双长腿向上爬,先越过膝盖,再沿着浑圆的大腿向上,浅灰色帆布短裤将其挺翘的包臀曲线完美复刻出来,上身的白衬衫杀得死死的,下摆后面部分一窝蜂地,不管褶皱不褶皱,统统塞进了帆布裤内,前面两个对角打了一个蝴蝶结,浅浅盖在肚脐眼上,这样一丝赘肉都没有的小肚腩就显得俏皮又可爱。 衬衣绷得很紧,以至于突显了胸部的饱满。老实说,她的胸峰虽然挺拔,但并不丰盈,显得有些玲珑和娇俏。但是这么一番装扮,倒反而突显了身材比例的巧夺天工。 随后是修长的脖子,无可挑剔的面孔,性感的朱唇,以及扎了两个可爱小辫子的亚麻色短发。 “听人说你在这儿,就过来了。”雅挨着他的边上寻了一块空地,抱膝坐在上面,两只眼睛弯着,就像一轮弯月,她看上去努力在挤出笑意,但是对于她这个常年不笑的人来说,似乎颇为勉强,所以这副笑脸怎么看,怎么觉得差强人意。 “忙里偷闲的感觉怎么样?”雅吐了吐舌头,老实说,将别人的痛苦附加在自己快乐上,真是非常不地道,但是雅就是这样的人,所以对于揭穿叶苏秦的伤疤也就显得驾轻就熟。 叶苏秦将双手垫在脑后,这样他的上半身微微仰起,这个姿势既舒适,又不会显得特别没有礼貌。他眨了眨眼睛,笑意盎然:“还不错。......你的战地援护功课做得怎么样了?还适应吗?” 双方唇枪舌战,都在挑对方的痛脚死命输出。 雅扬了扬下巴,挑衅似的回道:“比我想象的简单。” 接着是一阵沉默。 雅扑哧一声笑了,“原本,纵使自我排解,但是心情其实始终有些压抑,但是现在好受多了,至少咱俩都是废物。” 喂喂喂,就算我被安排成了废物,也改变不了什么,不会因为我成了废物,你就不会变成废物了呀,要不要因为大家都是废物,忽然心情就格外开朗了,这样没有理由和收益的互相伤害会显得我格外白痴好伐。 叶苏秦内心拼命吐槽。 “或许大人说的是对的,女人就该留在家里相夫教子,拼命生育后代,打仗的事情,确实轮不到。之前小的时候,我就拼命想要证明这一观点是错误的,我把自己当做一个男孩子那样铆足了劲地学习,锻炼,把自己炼就一块淬火的铁块,不停敲打,敲出杂质,淬炼自己,希冀可以凭借一己之力改变这种偏见。但是,经历得多了才发现,“真理”之所以是真理,是因为成见的牢不可破。” 她轻松地笑了笑,“之前因为紧迫感,死命逼迫自己,来不及停下来好好休息一番,如今一下子失去了心中一直坚信的某种东西,莫名突然一下子轻松了,没有了心理负担,没有了一直以来坚持的理由,但也莫名觉得失落和迷茫了。” “你也知道在这样的世界上活着,或许得有个让你坚持拼命活下去的理由,如果没有,思想就会慢慢褪化,变得行尸走肉,完全为了生存而生存,那感觉真是太糟了。”女孩把头埋在膝盖里,肩膀微微抖动,“连逞强的借口也被剥夺了,好害怕,人会慢慢老去,会慢慢失去价值,未来的路在哪里?我好害怕,害怕成为红灯街上那些整日流荡,衣衫裸露,曲意逢迎路人,为了一块面包,为了一口净水,什么都可以出卖的女人。” “我看过她们渐渐老去的模样,大部分活不过四十岁,失去价值的她们就慢慢躲在破败的小楼里,透过斑驳的窗口,凝望着外面,她们的眼神是空洞的,是苍白的,是可怕的,可怕的不是眼神,而是那种已然绝望的姿态。那种单纯为了生存而生存,为了死亡而死亡。” 叶苏秦静静地听着,没有开口,因为他帮不了她什么,她迷茫的,正是他所迷茫的。 他眺望蓝天,天空很白,云朵肆意流转,极目远眺,目之所及的世界,很大,很大,但——没有一小块是留给自己的。 两个孤寂的人彼此靠着,雅躺卧下来,睡在他旁边,彼此能够听到呼吸的韵律和心脏加速的脉搏。 谁也没有说话,安安静静躺着,躺着。 “不会的,”叶苏秦没头没脑地说了一句,“如果有一天,世间的枷锁困住了你,只剩下一道窗棂施舍你眺望,那么在来路的尽头,你一定会看到我骑着白马跑去救你,挥舞命运的铁锤,将门锁砸得稀巴烂,然后抱着你,不,抱着我的公主,从灰色的城堡里走出来。” 雅猛然扭头,不可思议地看着这个小男孩,竟然想象不出,这么拉风的一句话竟然是从他这张嘴里吐露出来的。 “那我要机车,开机车过来,机车可比白马帅多了,不,简直酷毙了,尤其画着恶龙和骷髅头的山崎。”女孩笑了,“如果真到了那一天,我等着,等你来救我,就像这次一样。” 雅忽然翻身上去,眼中有些什么,但是她不说,整个人莫名有些低沉,她趴在叶苏秦的胸口上,呼吸轻轻拍打在脸上,有如兰似麝的香味,很好闻,很清馨。两人的呼吸渐渐沉重,四目相对,似乎能够碰撞出欲望的火花。 雅忽然低头吻了下去。 ——嗯。 叶苏秦笨拙茫然地回应着对方的热情,滑嫩的舌头像两只纠缠嬉戏小家雀,不断你追我逃,时而纠缠,时而分离。 呜—— 叶苏秦发出吃痛的低鸣,对方漂亮地一仰头,嘴角流露下一丝血线,猩红的舌头舔了舔,将那一抹血线抹干净。 唇上被咬下了一排小巧的牙印,口腔里回荡着一股芬芳,叶苏秦有些迟疑,对方并没有起身的打算,继续骑坐在他小腹上。 “还记得我说过我欠你两条命吗?”雅认真地说道,“还不了了,欠人东西的感觉真的很糟,很糟。” “你可能马上就要走上战场了,我不知道你还能不能回得来,”雅说:“之前,我从来没有跟任何人吐露这些那些的话,因为这会让我感觉自己是个懦弱的人,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在你身畔,在你这么一个不着边际的人身边,就会莫名地感觉安宁。我很喜欢这种感觉,明明我们才认识那么点时间,但是,我非常享受这样的当下,竟然可耻得很自然又顺理成章般地吐露心声。” “我不知道这是什么样一种状况,或许是寂寞,或许是遇到同病相怜之人的窃喜,或许是好感、喜欢之类的东西,我不知道,我也不想深究,在这个年代里,这些都太遥远,太奢侈。” “但,既然你刚才说了那样撩拨人的语言,你就得信守诺言,千万要活着回来,答应我。”雅目光带着一丝期盼的直视着他,这让叶苏秦微微有些触动。 雅等了一会儿,没有等来想要的承诺或者答案,微微有些失落,她苦笑地俯身下去,一路笔直向下,轻轻解开裤子拉链。 “抱歉,我是女人,只能,也只有这种方式来偿还欠下的债务。这次就容许我任性的做一下弊吧。”雅抬头,嫣然一笑,随即俯下头去。 叶苏秦有些猝不及防,他想象不到,雅竟然会以这种方式来选择偿还,他刚想阻止,但话语梗在喉咙里,被下面传来酥麻的感觉吞没了下去。 时间不知道过去了多久,两人都在忘我中徘徊,雅显得有些癫狂,似乎在疯狂发泄着什么,速度越来越快,到了最后,两人之间,谁在上,谁在下,已然没有意义,机械,麻木,重复且歇斯底里地做着,做着——。 欢愉中的叶苏秦忽然皱了皱眉,捕捉到了地面一丝极微弱的、却是异乎寻常的震动。他以不可思议的速度起身,同时雅卷起外衣套在身上,两人对视了一眼,红晕攀爬上了面颊,彼此默契得什么话都没说,默默地整理起衣物来。 山岗上视野很好,可以看到数公里外卷起的滚滚烟尘,看样子是个车队。而从地面传来的震动可以判断出,车队中应该有不止一辆战车。远观烟尘前进的速度,车队行进得并不快,大约只有四十公里左右。 “他们来了。”雅没头没脑地说了一句。 叶苏秦疑惑回头,望向那张潮红未退,却挂满忧愁的侧脸。 “枯叶蝶,也就是斯卡娅,荒原之兽的成员,他们发现了对方的老巢,这次行动由对方主导,我们配合,目的是为了一举铲除掉这个组织,而我们这边派出的人手,……就是你。” 叶苏秦眉宇间闪过一丝阴郁。 “没有办法,毕竟见过其真容的人,就我们几个人,公司不会派遣我们前往的,毕竟注射纳米机器后,可是公司最最宝贵的财产,这种级别的行动,老实说,危险系数超出了公司能够承受的范围,任何一个折损,都是公司不愿意看到也承担不起的巨额损失。所以,将你这个毫无用处的废物推出去废物利用一下,是公司高层的决策。”雅淡漠地说道。说这话的时候,她的眼睛是低垂着的,纤丽的手轻轻抚摸自己平坦的小腹。 好像有什么小生命正在悄然生长一样,她的嘴角带着孤寂,却又上扬起一道明丽的弧线。有些话她没说,无论这次行动如何,他都逃脱不了一死。此刻她希望自己怀上了,这是她能够给这个大男孩做的唯一一件微不足道的事。 她没说,如果有,会好好抚养这个孩子,如果没有,那么缘尽于此。 因为作为第二候选人,她会顶替上他,化作利刃,为了父亲的伟业,斩断一切阻碍之物,并且甘愿献上生命。 如果他侥幸活了下来,那么,请为父亲的事业,重新死一次吧。 毕竟他死了,她才能活,无论如何,都希望有个孩子,她不喜欢亏欠别人的感觉,同时也希望有个属于自己的寄托,她要把孩子当做接下来支撑自己苟延下去的依凭。 命运交织下的刻痕 第四十三章 来自彼方的应援(五) 亘古的廊道上,一望无际的荒原上,烟尘组成的长龙席卷而来,三辆最新式的赤蝎战车一子排开,呈现品字型前进。履带式车轮不断往复碾压着新冒头的绿芽,120口径的主炮塔斜斜上指,仿佛一柄利剑,欲撕裂天穹。 没有运兵车,也没有步战车,尾随在主战战车后面的是——竟然是迈巴赫? 一辆黑色轿跑迈巴赫疾驰在荒原上,黑色的车头像极了一头亘古洪荒的巨兽,两盏车灯就是凌厉的双瞳,直射着刺目的光芒。行驶在道路上哪怕笔直乖巧地开着,也给人横冲直撞蛮横的错觉。 呼哧呼哧,就像两个破败风箱一样坠在后面的是两辆高档房车,豪华的外饰掩盖了它不善于在这种道路上行驶的缺陷,虽然它看上去随时都会散架,但是这样的期许一直只是期许,没有成为现实。 其实两辆房车的底盘进行过改造用于适应当下这种环境,而且从强劲的马力上可以看出来能源结构做个调整和更改,显然不是寻常的柴油或者汽油,而是高效能源。但是它笨拙的身躯和歪歪扭扭的行进姿态,忍不住让人怀疑它是否真的按照当下环境好好改造过。 饶是如此,其实房车的速度不慢,只是相对于横冲直撞的迈巴赫,显得有些力不从心。 车队尾部是两门新式自走火炮,却在屁股后面难看地挂着一节金属车厢,看上去即不像运兵车,又不像远程利器,显得不伦不类。 这样的一支车队,怎么看,怎么别扭。但当下这样的环境下,能够随着喜好不伦不类搞这么一出的,无形中映射出来的实力让沿途所有组织,势力,收敛了嘲讽,选择了闭嘴。 卡特里特直属的两辆武装越野车行驶了上来,带着友好地靠边缓缓停下,他们刚刚在附近巡逻,收到了总部的指示,特意赶过来友好接洽,迎接公司尊贵的客人。 车上战士们满面的笑容在烟尘中变成了咳嗽,车队仿佛没有看到他们似的直接一驶而过,只有漫天席卷而来的烟尘。 这是一种非常不友好的姿态,但是所有人都选择了闭嘴。 粗暴的车队一直行驶到距离卡特里特的液压金属大门只有十五米的距离才一脚刹车,发出刺耳尖锐的声音停下来。四个轮子同时止转,像一名冰滑运动员,车子在整洁的路边上直直漂移了一段距离,粗大厚重的轮胎下面是两道深深的沟壑。 出来相迎的人群中有人出列伸手去开车门,手指距离把手还有几公分的时候,门被人粗暴的从内部打开,首先映入众人眼帘的是一双长筒黑色马靴,擦得很亮,仿若镜子。披肩长发的男子踩着踏板走下车子,他一下车,所有的目光仿佛被吸铁石吸引般,不受控制地往其身上聚焦。 这是个光彩夺目到让人无法忽视甚至无法挪动视线的家伙。量身定制的黑色昂贵制服,款式偏向于军装和西装的结合体,领口和袖口熨烫着金色花纹纹饰,胸口是履历牌,背后则是一团图腾,图腾由无数凌乱的线条勾勒而成,应该是对方组织的徽章,线条太过抽象,以至于分辨不出是何种事物,但这样凌乱的涂鸦没有破坏服装整体的美感,反而增添了一丝邪魅。而且凝视得久了,会发现目光会被那抽象的图案吸吮过去,整个人脑子晕乎乎的,仿佛要沉溺在其中,无法自拔。 华贵,高傲,尊崇。 仅仅一个下车的举动,男子将优雅,尊贵,不可侵犯演义得淋漓尽致。如一头俯瞰自己领地的雄狮,目光逡巡之下,竟然没有一个人敢于对上他的视线。底下的人群,出来迎接的家伙们个个都是卡特里特有身份地位的上位者,尤其那些枪林弹雨里闯过来的校官们,面对对方近乎无礼的举动,面上始终保持的一丝愠怒和不满。作为能力者,他们都是自视甚高的,但就在对方下车的一刹那,原本的愠怒和不满消失殆尽,每个人脸上拼命挤出一丝自以为盎然热情的笑容,虽然这个堆叠起来的笑容多多少少有些尴尬的成分。 这份笑容是发自内心的,不是场面上的逢场作戏。因为在绝对实力面前,虚伪和假意都会被揉捏成“真情实感”。 对方是能力者,是纳米机器携带者,这点是毋容置疑的。校官们觉得同为英灵战士,就算有差距,那这个差距的程度不会大到太过离谱的地步,哪怕质量上有变动,但他们这么多人,倒也不怯对方,毕竟无论任何领域,当数量达到一个高度的时候,质量也得让步。 但——所有人没有想到的是,当对方下来的时候,他们本能地察觉到,实力越过一个境界的时候,数量则变得极其可笑。 如果对方是目中无人的狂妄雄狮,那么校官们一开始觉得自己大概率是一群母狮,为此沾沾自喜,但此刻才发现,他们顶多算鬣狗,不,连鬣狗都算不上,只是一群狂妄的蜜罐。 人群中有人不忿的撇了撇嘴,咕哝了一句:“杀生院。” 这一声突兀的嘀咕,对于落针可闻的环境里,仿佛一枚重磅炸弹,所有人诧异惊愕的回头,说话者是个七八岁的小女孩,脸上画着淡淡的妆容,抱着一只漆黑的小笨熊,一脸呆板天真的模样。 精致的妆容,绝美的容颜,还有那一份纯纯的扮相,大部分人内心里都会龌龊一番。 “嗨,克里斯汀。”迈巴赫上又下来一个人,与之前那个邪魅男子比起来,显得平平无奇,身上穿着老旧过时的白色休闲装,蓬糟糟鸡窝似的浅灰色白发,带着用胶布缠绕着的破碎眼镜,年纪很小,大概十六岁左右,脸上洋溢着热情的微笑,跟之前那个一脸冷漠的男子比起来,这个更贴近技术废宅的形象。 “嗨,但丁。没想到连你这个从不出门的废宅都出来了。这次杀生院的手笔,啧啧,有点隆重啊。”克里斯汀吐了吐粉嫩的舌头,吐槽道。 “哈里斯,这次也要手下留情哦。”克里斯汀笑了笑。 邪魅男子摘下墨镜,金色的瞳孔里没有任何人,优雅傲慢在这一刻体现得淋漓尽致,连同那些被忽略的人都觉得被忽略是莫大的荣幸。面对小女孩的调侃,他嘴角上扬,并不去注意她,而是微微欠了欠身子,行了一个贵族礼仪,“日安,克里斯汀小姐,今天的你,依然美丽得如同朝阳下最璀璨欲滴的玫瑰,虽然一如既往的带着一点小小的刺。” 车队上的人陆续下来,八辆车大概有五十人,每个人各司其职,都带着明显的职业特征,卡特里特校官们额头上沁出的汗水更加欢淌了,因为他们惊愕的发现,这支车队里,哪怕是司机都是英灵战士。 那些注射过纳米机器的宿主,也就是能力者,为了区分,会傲慢且理所当然的将自己称呼为英灵战士或者英灵。因为他们觉得自己跟普通人之间已经不是一个物种了,哪怕认可是同一个物种,也更加趋向于将自己打造成那些神话中的英雄人物。 五十个人,五十个英灵战士。 哪怕是卡特里特,经过长达十年的储备,目前拥有的能力者,还没对方随随便便派遣出来的一支常规作战部队的人数多。 每个人都知道纳米机器的生产和制造的不易,也就更加敬畏于那个未曾谋面的神秘组织——时钟塔。 培养五十个英灵不是易事,更难的是养护和维护。战争等级升级了,同样后勤难度也跟着升级了,虽然纳米机器武装的能力者可以适应越来越多环境多变的战场,生存能力跟寻常士兵几乎天壤之别,但是,同样的,维护成本和战争成本也在疯了似的往上飙升。 能量棒,医疗单元,临时适应环境加装的能力模块,战损;每一个名称后面都是累累的经费和预算。 而这些,也是让所有人选择闭嘴的根本原因。 在新时代,力量代表着绝对的支配权。 卡曼一如既往洋溢着微笑从人群中走了出去,“欢迎,欢迎,外面不是说话的地方,赶紧移步内里,我们准备了干净的水和精美的食物,快快洗洗这一路的风尘,然后在好好睡个好觉。” “您好,董事长先生,不必了,”哈里斯冷漠的抬手看了看腕上的手表,“我们还有二十分钟时间,这个时间点,我们会进行一些必要的补给,然后会在二十分钟后离开,当然,你们为我们安排的向导准备好了吗?” “不里面坐坐吗?”卡曼有些愕然。 “不了,我们的时间非常有限,”哈里斯直接拒绝了对方,扭头重新钻进了黑色的迈巴赫,看样子,不想再继续交流下去。 二十分钟后,食物和水分别装上了房车内,卡特里特安排的向导也到位了,除了叶苏秦,还有两名熟悉附近地理的老兵。 但是车队方面并没有安排给他们三人的位置,所有人都冷漠地注视着他们,他们看人的样子像极了在看三条狗。意思很明显,这里是住人的地方,不是给狗的。为此公司不得不再安排一辆武装越野车给他们。 “注意着点,那小子是莉薇娅心头好,虽然当下价值大不如前,但是情况允许下,别让他出事。”克里斯汀敲了敲玻璃,对着里面的哈里斯嘱咐道。 “如果,我指的是如果,如果有什么可以在我眼皮底下夺走他的性命,那么你这句话说与不说,其实没有什么差别。”哈里斯冷淡地回道。 “得。”克里斯汀耸了耸肩,对方的意思很明显,这个区域不存在能够在他手上伤害他组员的人或者武器,如果有,那么一定是大规模杀伤性武器,那么大家都得歇菜,说不说都一样。 车队缓缓启动,驶离了总部区域,沿着道路向城外驶去。 叶苏秦跟着两个老兵开着越野车吊在车队的后面,看上去孤零零显得孤寂又可怜。叶苏秦将自己丢在后椅上,膝盖上横放着一支巴雷特M82A1,这是从公司武备库里顺手牵来的,没有花一分钱,公司对于这种举动,竟然保持了沉默。 粗重浑厚的黑色枪身给了人足够的安全感,叶苏秦的装束一如既往的简单,一个便携式小背包,里面装着足够半个月的水和便携食物,除此之外还有两盒子弹,一把匕首,别无他物。 前面的车队没有一丝想要跟他们沟通的意思,当然这个沟通指的是面对面的语言沟通,他们发给三人每人一台战术面板用于联络。 相比较于卡特里特研发的单兵终端,厚重如同板砖的单兵通讯设备跟时钟塔的一比,可以看出技术层面不在一个频道上。对方的战术平板只有两个巴掌那么大,这是展开状态,可以通过这个面板进行各种军事和非军事的活动,里面甚至还有余韵安装上上千款各类休闲小游戏以供打发时间。如果是运动战,它可以折叠起来,折叠后的体积不会比一个火柴盒更大更厚,非常方便携带。往往精密的设备都比较娇贵,战场环境复杂,碰着,撞着,甚至不小心遗失之后被碾压的事情比比皆是,但是对方的面板非常耐操,折叠后可以承受一吨重的重物碾压,防火防水,效果好得超出你的想象。 而且看对方大大方方的程度,这种高科技的产品好似不要钱般的廉价。而且对方人手一份,当然,从款式上可以看出他们的级别更高,性能更加优越。 看架势,类比旧时代人手一部的手机,而对方拿的是苹果智能机,而他们手上的则是诺基亚Lumia。恰恰这“诺基亚Lumia”让这些没见过世面的乡巴佬爱不释手。 车队驶去五公里后,毫无征兆的九十度大甩尾,仿佛前面平坦的荒原上有什么看不见的隐形沟壑,又或者有什么天谴之剑,狠狠在面前犁过似的。 所有车辆仿佛精密组件内的齿轮,一丝不漏,咬合贴切,紧紧跟着开头的三辆主战战车狠狠侧身甩尾,连同轨迹线都惊人的一致。地面上整齐划一的刨出六条粗细一致的车辙,就像太空站上的对接轨道,精密,舒畅,带着韵味。 可惜,美感没有持续过十五秒,被后面一辆哼哧哼哧跑上来的越野车破坏得一干二净。 下午三点,飞驰的车队抵达了斯卡娅曾经待过的小小聚居地。 命运交织下的刻痕 第四十四章 远方的呼唤(上) 凋败,灰白,触目所及的景致惊人一致。 整个城市在熊熊燃烧,大厦颓倾,底下无数如蚂蚁般浓密的人群在溃逃,在尖叫,在绝望。火焰中有许许多多哭号抽泣的人脸,个个扭曲不堪,状若癫狂。 远处有什么在低鸣,细细侧耳倾听,是一阵阵络绎不绝的防空警报,大批大批穿着黑色军装的武装人员窜上街头,对着手无寸铁的平民扣动扳机。 城市中到处都是尸体。尸体大部分是壮年男子,他们大半都死在道路两旁,许多还拿着武器,但是脸上骇然的神色直到死去也不曾消失。还有些人是死在战斗位置上,死者中还有老人、女人和孩子。 城市中还可以听得到隐约的惨呼,绵延不绝。也不知道是从哪里传出來的。 一组航空编队从城市上空徘徊而过,丢下成吨的浓缩汽油弹,城市变成了大火炉,无数个街道,高楼,CBD在熊熊燃烧,浓郁的黑烟直窜云霄,将整个天空遮蔽得严严实实,彷如末世的降临。 激烈的打斗和惨叫,子弹呼啸着从废墟上飘过,两个男人狼狈地从包围圈里逃了出来。 不敢有丝毫停顿,两人疯了似的朝着城市边缘跑去,领先之人有着一头令人艳羡的白发,垂落下来,到了膝盖位置,哪怕在火光燎人的战场上,那头白发依然温润雪腻,柔顺且一尘不染。 居后的男子则平常得多,稀疏刚毅乱蓬蓬的短发,一根根钢针似的络腮胡子,上半身是破了几个洞的花衬衫,下半身则是一条沾染了机油污渍,洗得发白的牛仔裤,脸上的沧桑掩盖住了底下的焦躁,这幅扮相深刻诠释了落魄中年大叔的形象。此刻正头也不抬地尾随着白发男子奔跑。 忽然,他的脚步慢了半拍。 “多泽,停下来干嘛?快走!”白发男子急促催促,却发现落魄大叔没有动弹的迹象,于是懊恼地扭过头来,循着对方的目光望去。 那是一处坍塌的宅邸,表面上看,在毁坏之前,是一处安静宁和的托儿所,有滑滑梯和跷跷板,房子外面用黄色,粉色等温馨的色彩涂抹着一幅幅儿童画,上面阳光和煦的大人牵着一个个笑容洋溢的幼童,走在布满鲜花和绿草的郊外,一切看上去和谐温暖。 他的目光微微缩了缩。 阴暗的角落里,那处唯一在坍塌下保持完好的角落里,一名抱着肮脏熊玩具的小女孩躲在阴影里,胆怯又好奇地朝着他们望过来。 悚然的是,那女孩浑身上下溃烂不堪,原本一头柔顺笔直的长发如今只剩下一半,另一半是瘌痢头,头皮上面密布着一个个白色涌动的茧,如米粒大小,不断无声摇摆。两颊已经脱落,脸上全是深色的皮下组织,看上去分外瘆人。一只眼睛只剩下空洞,另一只则笼罩着灰色的眼翳,厚厚的角质膜仿佛在她“心灵”上抹上了一层模糊不清的薄膜。 鼻翼动了动,一股似有似无的淡淡腐臭气息从那边飘来,阴影下面有什么。白发男子的瞳孔缩了缩,视野划过空间的距离,将女孩背后一幕看得真切。 小小的空间内横七竖八躺着一地的儿童尸体,大多残缺不全,有刀叉零落在地面上,血渍和碎肉组成了一幕交响曲,将瘆人的乐曲拔高到了一个新的高度。 “走吧,没救了,吃了太多不该吃的东西,化生的组织正在侵蚀她的身体,活不过今天了,基因崩溃就在眼前。”白发男子立住了,缓缓的说了一句,随即摇了摇头,为这一幕感到惋惜。 看来这处外表光鲜的托儿所,未必有它表面上看到的那么光鲜靓丽,里面深藏的阴暗和滔天的罪行诠释着人性中最隐蔽最邪恶的一部分,而这部分,连同炼狱的恶魔都自叹弗如。 颓废男子蹲下身子,朝着远处的女孩招了招手,女孩迟疑了,而对方握着拳头的手忽然舒展开,里面是一颗包装精美的糖果。 女孩蹦蹦跳跳过来,她没有经受住诱惑,一把夺过糖果,连包装都来不及撕扯掉就一口塞入嘴中,鼓涨着两颊,双手封住嘴巴,一副不愿意再拿出来的架势。 “好吃吗?”多泽笑笑问道。 女孩怔了一下,拼命点着头。 “还想吃吗?”多泽问。 女孩继续拼命点头。 “跟哥哥走好不好,哥哥带你吃好吃的糖果。”多泽脸上洋溢的阳光灿烂的笑容。 “多泽,你疯了,你救不了她,你只会把自己搭进去,该死的,你那进水的脑袋什么时候可以不秀逗。”白发男子疯狂地叫骂。 “好了,格里芬。”多泽拍了拍手,止住了对方滔滔不绝的谩骂,“只要我还是小队的队长,就轮不到你指手画脚。” “你!”白发男子瞪着他,两人的视线似乎能够冲撞出火花,几秒钟后,白发男子退了下来,耸了耸肩,“随你便,该死的疯子。” “我可不愿意在陪你玩过家家,你想怎么样就怎么样吧,我可要活着回去,你爱搭上几个累赘都无关紧要,最好死在这边,呸。”白发男子恶狠狠的吐了一口唾沫,头也不回地离去,几个挪腾之间,人已经消失在茫茫街道重影的后面,渐渐消散。 一颗炸弹落了下来,男子只来得及说声小心,轰然爆炸的火光和粉尘将一切笼罩过去。 整个画面如同碎裂的玻璃龟裂起来,时间定格在那一秒,画面定格在那一帧,男子身形如矫捷的猎豹,横呈在爆炸点与女孩之间。 时间慢了下来,慢到手上的布偶小熊跌落的过程都异常缓慢。 斯卡娅抬起了头。 世界一下子安静了下来,一切嘈杂渐行渐远,整个世界再次被绿色的波纹填满,充斥着各种光怪陆离的片段。 头,异常疼痛,仿佛要炸裂开来。 一张张扭曲的面孔在碧色的世界里荡漾,密密麻麻,越来越多,仿佛要将自己整个淹没。 “啊——” 斯卡娅整个坐了起来,呼吸急促,全身都是冷汗。外面是轨道货车驶过的轻响,连带着房子都开始微微抖动,天花板上积蓄的灰尘嗖嗖嗖地抖落下来。 窗户外面,阳光明媚,一缕从天穹皲裂处漏下的光线打在房屋外壁上,透过斑驳的孔洞洒落进来。 木桌上,格里芬端坐在矮树墩制作的椅子上,正聚精会神地在黄色稿纸上纂写着什么,方框眼镜后面的目光凝重细腻,他歪了歪头,望着一脸落寞的斯卡娅,淡淡地问道:“又做噩梦了。” “嗯。”斯卡娅淡淡回应,脑海里还带着一股莫名的伤感,这次,那个总是一脸阳光的“哥哥”,面孔又是模糊不清,似乎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脑海中的身影变得淡了几分。唯一挥之不去的是那一身永远破洞的花衬衫和一条洗得褶皱的牛仔裤。 她突然有些讨厌起那个甩手将一切丢给后辈,不负责任的哥哥,死去的人固然惋惜,但是他们无疑又比较幸运,因为他们将自己的身影深深刻在后辈们的脑海里,并时不时督促他们去拼搏,去奋斗,去做些这样或者那样,有意义或者没意义的事情。 但—— 大家其实并不想去做这些事情的,崇高的理想仅仅只是崇高,她更想躺在哥哥的怀里肆无忌惮地撒娇,像个孩子一样。 现在孩子长大了,但她不想独当一面。 如果你能回来的话。 斯卡娅这么想着,忽然又想起了那个一脸表情哀默的大男孩,那哀默的样子,仿佛在给整个世界吊唁。 无形中,那个总是阳光的颓废男子的侧脸和总是一脸漠然表情的男孩渐渐重叠吻合。她突然发现,自己有时候好像有些分不清两者到底谁是谁了。 ——【候鸟】 当男孩吐露出这个词的时候,她的心神无疑是颤栗的。仿佛男孩的眼神刺破了她努力装饰起来的伪装,如同一柄发硎之剑,凌厉地一击,直刺要害。 对,候鸟,离群的候鸟,就像孤雁脱离了雁群。 孤零零在天空中飞翔着,努力装作自己依然知道目的地的样子。偶尔看到别的雁群从身边飞过,它的昂着脖子,一脸孤高。它是不能腆着脸靠过去的,因为过去也没用,无论你的姿态放得多低,对方都会毫不犹豫嘲笑你,攻击你,啄掉你的羽毛,撕扯你的羽翼。 你的表现得叛逆,你的表现得孤傲,你的表现得莫衷一是。 既然不能合群,就表现得叛逆一点,反正没人会因为得你卑微而同情你一眼,也没有人因为得你俯首而接洽容纳你的全部。 哥哥走后,她就成了孤雁。哪怕拼命想要融入这个世界也没用。在芬格里、沃利眼里,你始终都是异类。 接洽你,恰恰是你还有用,有成为炮灰的余韵。如果没有这点,他们会毫不犹豫抛弃掉。 这么想想,似乎自己跟那个男孩还挺有缘的,因为,在他的眼中能够感受到,都是被整个世界排斥的渣滓。 她起身推开窗户,沸沸扬扬的喧嚣迎面而来,底下廊道上人潮汹涌。天空中,轨道交际处,一列列锈迹斑驳的轨道列车正在缓缓移动。再往上,是刺目的人造太阳,由废弃核燃料改造,外形粗犷且毫无安全措施,此刻正在汹涌澎湃地散发着灼灼热量,还有指数超标且肉眼看不见的热核辐射。 这里是位于城市地底下的人造聚居地,它的前身是地下防空甬道,经过几代人孜孜不倦的挖掘和探索,已经形成了一个相对稳定且繁荣的城市雏形。 这里是自由的都市,也是拾荒者赖以为生的据点,这里是地下拾荒城市——巢雀。 命运交织下的刻痕 第四十五章 远方的呼唤(中) 安静的小镇在战车轰鸣声中被打破宁静。 一行人简单说明来意后,枯叶蝶居住过的房间被挪腾了出来,连同那具已经腐烂得不成样子的尸体。技术人员询问了几乎所有与枯叶蝶相关的人员,包括了聚居地族长。当然,整个过程并不愉快,因为负责询问的人其本身专业就是拷问和量刑,他是这方面的专家,他可以动用一些微小且令人印象深刻的小手段让一些被人忘却或不愿意提及起来的事情抖落出来。一些怀疑是枯叶蝶用过的东西则被提取和保存。 叶苏秦抱着枪依靠在越野车上,小口小口咀嚼着压缩饼干,并时不时呡上一口水。两名老兵坐在车上没有动弹,目光凝重地望着那些家伙们忙忙碌碌。 他们在帮忙带路的同时,也有公司赋予的贴近观察对方一举一动的任务,类似于战地观察员或者军事顾问的调调。 这样一个看似小小的作战单元里面,竟然五脏俱全,连冷门的刑讯专家都配备了,更令人挠脑门的是,这个刑讯专家不光是审讯单位,还可以拎着一挺三十斤重的双管机炮疯狂输出。 余下的,除了司机,还有生化学家,机师,通讯和电子战专家,猎人等等,甚至离谱的连营养师都配备了。毋容置疑,这些人必要的时候可以拎着刀走上战场且个个都是以一敌百的凶徒。 老兵们咽了咽唾沫,决定不再管那些从单薄铁皮屋里传来耸人听闻的惨叫。 车队离开跟到来一样迅速,半个小时后,得到想要的情报后,一行人继续乘坐汽车离开,下一站是作为考核之地的废弃城市——伊达尔。 夜幕降临,车队临时在城市边缘安了个简易营地,五十人的队伍里分出去十几个人在城市街巷里仔细地搜索着。叶苏秦被叫唤了过去,哪怕内心十万分不愿意,但在那刑讯专家的注视下,叶苏秦还是老老实实的将当初的一切事情叙述了出去。 他看出来了,队伍的核心是五个年轻人,他们坐在迈巴赫里统筹调配,而那些又脏又累的活,自然会有扈从会替他们干。不过这次略微有些许不同,那个叫但丁的,总是爱笑的男孩子这次亲自带着几个人匆匆离去。 仅仅凭借着语言描述,在曲折复杂的城市街道环境下,但丁信步而走,竟然还原了当初叶苏秦的轨迹。要知道已经事隔一周,大部分痕迹早已消失殆尽。 他来到那一处叶苏秦开枪打伤对方的阳台上,上面的痕迹早已抹除干净,并覆盖上厚厚一层余灰。他蹲了下来,手指摩挲着水泥地面,两只弯成弯月的眼睛眯缝着,似乎在感受着什么,不,似乎在享受着什么。 叶苏秦站在队伍末尾,但是已经将一切细节都收在眼底。眉毛不受控制地跳动着,虽然那个叫但丁的小家伙一直在笑,为人也很温润良善,谦虚有礼。但是体感肌肤上如针芒的刺痛感历历在身,那是极度危险的征兆。 这几个年轻人个性洋溢,性格迥然,但有一点惊人一致,那就是实力强横。哈里斯是单纯的强,无疑是队伍中领袖般的引导者,是整个队伍的中流砥柱。从他傲慢的做派和自始至终不抬眼相看的桀骜可以看出为人非常乖张暴戾。但丁则不然,性格谦逊温和,彬彬有礼,给人以智者的感观,实力方面委实捉摸不透。那张纯洁烂漫的笑脸下面,埋藏着太多太多东西,如同漂浮在北冰洋的冰山,水上面的永远只有一丁点。 他闭上了双眼,翻身坐在栏杆上,早已腐朽的铁质栏杆发出承受不住重量的吱嘎呻吟。脚下是几十米的高空,今晚的风格外遒劲霸道,仿佛随时可以吹走这具不到五十公斤重的身躯。 虚影仿佛躲在暗处胆怯又畏惧的小妖精,偷眼打量着外界。渐渐的,虚影开始从角落里浮现,不在畏惧四周汹涌的人群,它们由无数细微的尘埃组成,长着一张张或扭曲,或诡异的面庞,有“人”扣动扳机,有“人”左右挪腾,飞檐走壁,有“人”从天花板上掉落下来,匍匐在地上舔舐着什么。 渐渐的,几个虚影消失,唯独剩下一个,在城市中不断行走,猎杀,冲突。 时间过去了足足一刻钟,但丁动了一下,所有一切的幻象统统归寂,世界重回现实。 他缓缓睁开双眼,目光中没有焦距,之前发生的种种表象不过是他脑海中的浮光掠影,外面的人只看到他坐在栏杆上,一动不动整整一刻钟。唯独某人除外。 叶苏秦感受到了房间内磁场波动的变幻,仿佛有一条无形的线在勾勒一些东西,具体的他看不真切,但是能够感受到内心被侵犯的不安。 但丁站了起来,笑容收敛,露出凝重的神色,朝着街头巷尾的末端,朝着地平线的远方随手指了指,“朝西走,她在那边。” 扈从们默默履行着自己的职责,没有发出质疑或者询问的话语,他们开始整队,开始朝着营地走去。其中一名捧着战术面板的家伙给另外几支仍然徘徊寻找线索的分队发了收队的信息,随即收拢面板,头也不抬地朝着外面走去。 叶苏秦默默跟在扈从后面,在迈出房门的刹那,朝着仍然站在阳台上凝视远方的但丁看了一眼,这一眼看得隐秘,但被注视的主人好巧不巧扭过头来。两人相视一笑,叶苏秦的笑容有些窘,仿佛偷吃糖果被抓住的小男孩,而但丁的笑容则有些意味深长。 ——【克星】 叶苏秦不得不正视这个糟糕的问题,如果在野外,他或许有把握能够在强大的哈里斯手上侥幸逃脱,但是在但丁面前,一切的荒野经验都沦落为废纸。 现在可以肯定断言,但丁的能力领域主修方向就是感知,而且级别非常高,是叶苏秦这类人永远无法触碰到的上阶领域。仅仅凭借一些支离破碎,甚至渺无痕迹的碎屑,就可以完美推导侧写出,仿佛身临其境蒙太奇般场景。如同经验丰富的主刀医师,快准狠地将当初对方的一切事态洞察透析。 如此,拥有这种超越理解极限感知域的家伙,注定无法被人瞄准,偷袭,甚至谋害。 对于狙击手来说,一个永远无法被瞄准的敌人,太可怕了。 回到营地后,被告知他们大约有三个小时时间可以休息,三个小时后,他们将继续踏上行程。两个老兵小声抱怨了几句,不过没人会将他们当回事。 营地的选址有些潦草,全然没有将那些潜藏在暗处的化生们当回事,三辆主战战车打头横呈在路口。这是一处背风的街道,后面是一幢保存略微完好的建筑,但所有人没有下车前往建筑内休息的打算,他们也没有搭建帐篷,吃喝拉撒全在车内解决。 制式口粮装在一个黄灰色的袋子里,撕开封口,里面是一个巴掌大的罐头,220ML饮用水,五支装的香烟盒,一小包咖啡和口香糖。 罐头顶部有个安全扣,解开后,三十秒内就能加热里面的食物,撕开封盖就能吃。内部食物并非常规见到的谷物或者时蔬肉类,而是一团厚重黏稠的营养素,样子介乎于肉糜和面粉之间。叶苏秦用勺子舀了一块放入嘴中细细咀嚼,味道说不上美味,但是起码不差。能在这种荒郊野外吃上热乎的食物,最重要的还是它不需要明火烹煮,大大减少了不必要的麻烦,尤其深夜的郊外。 叶苏秦已经越来越不诧异对方在技术水平上的卓越,哪怕被弄得花里胡哨的一份单兵制式口粮。罐头的内胆可以抽出来,撒上咖啡粉灌上水,底盖下面的反应材料会自动加热,一杯热气腾腾的咖啡就好了,再点上一支烟,美滋滋地抽上一口,那滋味美妙得几乎不做他想。 叶苏秦手捧着热咖啡,耳边听着两名老兵喋喋不休的闲聊,背靠在椅背上,进入了浅睡状态。 三个小时后,叶苏秦无声息地睁开了双眼,他抖擞精神,重新保持端正的坐姿,两个老兵正双脚搭在仪表盘上鼾声大作。他拍了拍两人,两人迷糊中回过头来,一脸疑惑。 轰~~ 战车的发动机轰鸣起来,打头的三辆战车没有任何招呼的启动,行驶,朝着漫无边际的黑夜斩去。 随后余下五辆车子也毫无征兆的启动,行驶,有个扈从好心的打算跑来招呼他们,看到几人都是清醒的状态,于是点了点头,示意他们跟上队伍。 “操——”老兵低低骂了一句,他们只是普通战士,面对这种近乎高强度的转战,已经渐渐感受到疲惫和困乏。 晚上的路,漆黑的看不到几尺之外的路况,时不时出现拦路的巨岩,斜生的钢筋和倒塌的电线杆。 刷刷刷!主战战车车前各四盏大灯一齐打开,十二道光柱穿破黑暗,将前路照得雪亮。近五十吨重的车身可以轻松的碾碎一切阻拦物。狂野而疯狂的发动机轰鸣中,战车以近乎自杀的速度卷起成片成片的灰幕。 后面的车,如巡游而上的鲟鱼,灵活的走位,高效的车况,精湛的驾驶技术,一柄柄反射着闪亮寒芒的枪头,刺破了烟尘组成的帷幕,遥遥跟在三辆战车后面,看架势,还非常游刃有余。 唯一显得格外麻烦的是后面跟着的越野车,两眼一抹黑的路况让老兵不得不提起十二万分的注意力,饶是如此,依然险象环生,一根垂掉下来的钢筋差点将副驾驶上的老兵削去脑门。 驾驶车辆的老兵额头上沁出细密的汗水,脸色发白,嘴唇干裂,两只眼睛瞪得大大的,死死盯着前方。 “我来吧,”叶苏秦拍了拍老兵的肩膀,示意自己来开。 “你?......能行吗?”老兵有些疑惑,最终还是让出了位置。 叶苏秦落座后,单手翻飞,快速打靠档位,同时一脚油门踩到底,剧烈的推背感袭来,两个老兵惊恐地握住车把手,两只眼睛瞪得圆圆,他有些深深后悔,竟然在这种糟糕的状况下将车子交给一个并不熟悉的人。 引擎高亢地咆哮,双离合器的齿轮缜密地咬合,油气在内燃机里疯狂灼烧,将澎湃的动能以最快的速度输送到四个轮子。 月光迎面而来,拂过大地,拂过湖泊,拂过面庞。叶苏秦的双瞳在月光照射下变得诡异起来,原本的黑色瞳孔被一排细密如同眼膜的罩子笼罩,黑色的神经线在缓缓蠕动,在冰洁的眼白上面不断变换着,看着就像无数细密的铁线虫舒展着身躯,肆意摆动。 “怎么了?”坐在迈巴赫里的哈里斯疑惑扭头,只见原本坐在躺椅上品茗着红酒的但丁猛然朝后方看去,因为摆动幅度的过大,导致有几滴红酒洒了出来。 哈里斯第一次见但丁这般失态,于是开口问询。 “没事,”但丁笑了笑,摆了摆手,示意对方不用介意。 哈里斯扭头看了看后视镜,茫茫夜色中,一窜白光正以不可思议的速度在靠近。 “那小子,还不错,挺有意思的。”哈里斯嘟哝了一句随即不再开口,继续闭目养神。 命运交织下的刻痕 第四十六章 远方的呼唤(下) 浓密的云层被强风吹开了一片空隙,温煦的阳光倾泻而下。夜色下原本还在地面上活动着的形形色色的生物立刻四散奔逃,各找阴暗处藏身。 黑幕重新褪去,阳光普照大地。 除了呼啸的风声外,荒野上几乎再没有其它声音,也看不到任何活动的痕迹。直到几声沉重的轰鸣打破寂静。 笔直的车队就像一列行进在荒漠戈壁上的驼队,之前三三二阵型调整成了一字长蛇,每辆车之间的间距保持在了两公里左右,蜿蜒的阵型可以彻底释放速度,同样也将他们薄弱的侧翼展露在对手面前。 不过如果仔细观察,可以发现,三辆主战战车距离离得有些远,而两辆房车和迈巴赫离得又有些近,前车和尾车的距离始终保持在不到两公里左右,两公里,这是哈里斯能够应援的极限。 三辆看似毫无防备的轿车其实是哈里斯投下的饵食,如果有哪个莽撞的组织自以为可以占到些便宜,那么时钟塔就会教教它,什么是新时代的战术。 车队已经行驶了一天一夜,其中仅仅休息了三个小时,过惯这类生活的扈从渐渐展露疲态,开车的司机已经换了人接替,除了迈巴赫上的司机。那是个年轻的过分的俊秀少年,年龄大概在二十出头,有着一副清秀俊美到分不清男女的中性面庞和比例完美的身材,身上穿着墨黑色的军装,自始至终,他的妆容和衣服没有一丝疏忽,打理得干干净净,仿佛这一天一夜风尘仆仆的生活他全程没有参与似的。 “前面那处矮坡,休整一下吧。”哈里斯发出命令。 车载通讯器不断传来收到的回复。 躺在后排上睡觉的但丁忽然毫无征兆地坐了起来,“有什么在靠近我们。” “小心!!!” 预警信号刚刚出口,距离车队不远处的陡坡上,一坍塌半边的民房内爆射出一团火光,随即是袅袅的硝烟。下一秒,打头的战车侧面的反应装甲爆炸,橘红色升腾的火焰打响了这轮伏击的信号枪。 遭到攻击的刹那,主战战车的炮塔九十度旋转,炮口微微下降几公分,一团膛口焰爆燃。房屋顷刻间化成了一团瓦砾,半截炮管被冲击波掀上了数十米的高空,随即重重砸落,掀起大片尘土。 85毫米加农炮,二战时期的老古董了。不过不得不说,这种维护成本极低,威力不俗,简单机械火药结构的加农炮在上个世纪还依然在各国部队中列装服役。 这种火炮对新式坦克的威胁极低,哪怕没有反应装甲,哪怕对方用了破甲弹,想要捣毁一辆新型合成材料锻造的利器,也显得有些不切实际。但,对于那些偷袭者来说,这种看似无用的火炮却是他们唯一拿得出手的,具有较高威胁性的武器。 两辆自走火炮停下,支架上加装的十四管火箭弹发射器调整了下角度,随即脱膛而出。这种长度只有三十公分的火箭弹可以在同一个发射筒上加载五到六枚,所以这轮集射,实际是在短短不到五秒时间内在窄幅区域内投射了140枚到170枚火箭弹。 顷刻间,整个陡坡化作火海,此起彼伏的爆炸声不断灼烧大地,枯树,草皮,乃至血肉身躯统统被炸成齑粉。 这是一场完全不对等的伏击。 零星的枪声响起,不断有流弹打在车身上,噼里啪啦火花四溅。 叶苏秦跳落下越野车,不断在复杂的环境下挪腾闪避,四面八方都是敌人,待在越野车上只会沦为活靶子。 一个老兵有样学样,矮着身子跳下车,另一个老兵则试图去操控车上那挺加装的7.92口径的重机枪进行还击压制。 一枚拽着尾焰的RPG斜切进来,越野车连同射手一起化作了一团火球。 老兵被火焰掀得踉跄了两步,惊恐地回头看去,那辆只剩底架的车子在熊熊燃烧,上面的人已经被炸得尸骨无存,只有一截军服袖章在风中翻滚。 他迟疑片刻,虽然也算是久经沙场,但毕竟谁也不是不怕死的,突发的意外让他的脑回路还处于茫然宕机的状态,下一秒,一枚旋转夹带着动能的子弹从他左眼射入。 一道血箭飚出去好远,老兵整个人颓然倾倒。 叶苏秦找了一处安全地带,那是一个凹陷进去的坑洞,下面深一点五米,矮着身子足够他一个人躲藏了。望着一个接一个在自己面前死去的老兵,他的表情说不上惊讶或者哀伤,死亡在这块土地上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所以他仅仅脱下帽子默哀了几秒。 外面的战事他不想参与,他相信以时钟塔展露出来的架势,反击将会凌厉,血腥,且毫不留情。他没必要去掺和,因为他的参与不会让己方的战斗力增加多少,反而可能因为配合度的问题妨碍了人家正常的军事展开。 一只麻雀从头顶飞过。 叶苏秦的瞳孔猛然一缩,他发现飞过的麻雀那绿豆大小的黑色瞳孔也猛然一缩,但是对方没有停顿下来,而是径直朝着后方两辆自走火飞去。 “要出事了。”强烈的念头在叶苏秦脑海徘徊,他几乎是下意识拿起枪,枪口斜指上天,准心的位置将那只不断上下扑腾的麻雀套住。 下一秒,越来越多的麻雀从四面八方飞过来,数量足足有七八十只。这个数量显然不是靠他这支巴雷特能够敲下来的。 麻雀落在自走火炮管上嬉戏打闹,有几只好奇心重地钻进了冰雹系统火箭炮管的筒子内,那种名叫“冰雹”疾风骤雨的火箭弹刚刚机械推弹上膛,距离下一次发射仅仅需要两秒钟。 一点火光,接着是剧烈的冲荡,自走火平地跳跃了一下,然后是剧烈震荡,车身差点倾覆。冰雹发射器化作了无数零部件四散纷飞,靠近炮塔的一侧整个凹陷下去,爆炸的余波扩散开来,在车体上露出一条条明显的裂缝。毫无疑问,车子算是彻底报废了,至于里面的炮手,多半也是凶多吉少。 自走火炮侧门被打开,驾驶员和辅助观察手跌跌撞撞摔了出来,那些徘徊在空中的麻雀仿佛闻到腥味的鲨鱼,蜂拥朝着两名技术员冲去。 腹部下面,一个个小巧精致的金属盒发出扑哧扑哧红色的信号灯,跳跃的速度越来越快,而麻雀群距离战士的距离也越来越近。 扑扑扑—— 两名技术员反应很快,无论是驾驶员还是观察手,将胸口挂着的步枪横摆了半周。这种长度只有二十六公分,比冲锋枪还娇小的步枪,射速惊人的高,载弹量更是达到五十发,面前的麻雀“网”瞬间稀薄了一大半,空中此起彼伏的爆发出一团团血雾,被子弹射中的麻雀凌空爆裂,只剩下几羽羽毛孤零零飘荡在空中。 哪怕射击水准极高,哪怕反应极迅速,但是麻雀数量实在太多,只要有一只漏网之鱼,对于两人来说就是灭顶之灾。迈巴赫已经停了下来,车门大开,哈里斯急速飞奔过来,但是两者相距实在太远,远到整整四公里,而哈里斯的援护半径是1.5公里。 来不及了。 危机关头,另一辆自走火顶盖突然弹飞,一架旋翼无人机升腾起来,底部的大圆盘发射着强大的干扰波,同时合成音响里发出一连窜短促的鸟叫。这是模拟鸟类遇到危险发出的警告信号。 原本人性化的黑色小眼珠忽然变得迷茫起来,麻雀恢复了动物本能,它们开始不受控制地朝着外面争先恐后地飞去。 轰轰轰,仅仅飞出去一小截,身上的起爆器开始爆炸,天空绚丽地仿佛刚刚燃放了一场盛大的烟火晚会。 完成任务的无人机并不返航,而是不断盘旋在半空,身上的圆盘不断放射着电磁干扰波和无规则音频信号,这种无序的波长可以有效遏制心灵感应的侵入,也可以让对方通讯设备瘫痪。使整个战场除了己方之外,其余处在无线电静默状态。 现代战争的指挥统统依靠无线设备来完成传达和调整作战方针的意图,无线静默意味着戳瞎了对方的眼睛,让他们看不着,听不见,在现代战场上,这种情况是毁灭性的。 对方的遏制手段来了,十几枚RPG火箭弹升空,目标对准了空中的电子干扰无人机。 时钟塔这类名叫天堂鸟的自走火炮功能很强大,是个地地道道的多面手,集电子战,近空巡航,远程打击,火力覆盖等等为一体,塔盖一侧的20MM近防炮每分钟射速达到一万发,有效拦截距离1500至2000米。可以同时锁定多个目标,智能化排序击毁程序。 一阵急促的火力射击,炮口上的膛口焰伸出去一尺长,就像地狱的长舌恶魔,吐露着猩红的舌头。老式的RPG根本没有近身的机会就被一一射爆。 主炮塔上155毫米榴弹炮管轻微颤抖了一下,一枚杀伤性步兵榴弹炮出膛,精确落在二公里外一处敌方阵地上,剧烈的火光波及下,无数残肢碎肉轰上了天空。 侧门被打开,一名持枪士兵走出来,对着远方一通压制,同时对己方的两名技术人员招了招手,虽然他们都不同程度加载了防护型纳米机器,况且身上穿着防护性优良的护甲,中上个几发子弹并不会失去战斗力,但是战场上最不缺的就是意外,谁也无法预料那些无处不在的流弹是否会运气极好地打中他们的薄弱部位。 两个人互相搀扶着朝着自走火走去,一路跌跌撞撞,谁也没有注意到身后一道灰影急速闪过,匹练般的刀光闪烁,两人一脸错愕,然后是迸射出一圈的鲜血,上本身跟下半身被整个切开,刀口平滑整齐。 杀人之后,对方冲势不减,倚靠在自走火钢铁侧门上的战士反应不可谓不快,急速调转枪口,但是对方更快,仿佛一道光,眨眼之间就到了战士身前。 时间在这一刻静止了一下。 灰影显出了人形,那是一个颇为绅士风范的男子,穿着酒红色西装,上衣口整洁地叠着一块方巾,头发梳理得一丝不苟,但不知道为什么,可能抹多了发蜡或者本身头发偏硬,一根根如钢矛似的挺立,尖锐的仿佛可以刺穿一切,给人一种凌厉的感观。 那是个脸上带着阴鸷的男子,低沉灰暗,带着一股瘆人的心寒。明明脸蛋俊俏,身姿挺拔,但总给人感觉一种狼的姿态,是的,看到他,不知怎地,脑海里浮现的是一头择人而噬的饿狼。 或许是他那迥异常人的尖耳朵,或许是他那立体感极强的五官,或许是他偶尔露出的尖锐犬齿......总之,他是一匹狼。无论装得再像,他给人的感觉始终是一匹狼,一匹来自地狱的魔狼。 叶苏秦下意识抹了抹眼睛,他觉得似乎有什么把时光给偷走了几秒,因为前一秒,那个突兀出现的怪人还站在惊慌失措的士兵面前,下一秒,鲜血漫溢而出,自走火战车化作燃烧的废铁,直接呈现在了十几米开外,仿佛中间有一段激烈的打斗过程被整个抹除了。 擦得锃亮的尖头皮鞋,强劲有节奏地敲击着地面发出噔噔噔的声响,仿佛脚下的不是泥泞皲裂的大地,而是舞台剧上擦得雪亮的柚木地板。 来人一手插兜,一手轻微摆动,上下每次摆动的幅度都仿佛经过缜密计算,完全一模一样,抬脚,落下,步幅宽度,仿佛都计算好似的,优雅的堪比最绅士的勋贵。 对方空着手? 虽然已经连续斩杀了数人,那凌厉的刀芒透过双瞳始终徘徊在脑海中飘荡不去,但他确实空着手,没有刀,也没有其他武器。他闲庭信步走着,风卷云舒的慵懒样子。那么将几个精锐扈从斩杀的那抹刀芒又是什么,或者说,他整个人或许就是那柄刀。 他抬头,对着天空那架无人机吐了一口痰,无人机冒着黑烟坠毁。 没有什么能够阻挡他了。 命运交织下的刻痕 第四十七章 死神的凝视(上) 双方在短短几分钟内展露出来的东西,颠覆了叶苏秦十几年的人生观念。 原本以为时钟塔展露出超越时代的科技水平,这妥妥将是一面倒的屠杀,但是对方前面看似莽撞的安排全是为了衬托出最终凌厉的一击。 偷袭人员一开始袭击赤蝎战车并非想要将这些防高血厚的家伙干垮。恰恰相反,付出几十条人命外加一门火炮的目的仅仅只是为了拖住它们的步伐。 遇袭的那辆战车恰恰卡在一处高低起伏的丘陵上,其他两辆战车都在前面疾驰,此刻哪怕想要回援,卡在丘陵这种不方便机动地形下的遇袭战车恰巧阻碍了它们通行的道路。 战车这种体型臃肿庞大的战争机器,一旦失去机动力停下,要再次启动把速度提上来,有一段不算长,但也不算短的空窗期。这个时间点大概三到五分钟左右,而这个时间点,足够结束一场小规模的遭遇战了。 尤其超凡之间的决斗往往以毫秒计算,那么三五分钟的时间简直慢腾得仿佛一个世纪,等它速度上来,黄花菜都凉了。 项庄舞剑意在沛公。 对方目标直接明确就是后面两台多功能型自走火。 中间三台看似薄弱的轿跑和房车,这么香甜的诱饵,隐藏在背后的黑手根本没有去咬,因为他知道,里面可不是什么弱小无用的沙丁鱼,而是一群拥有可怖能力的噬人鲨。 处理完两台自走火后,酒红色西装男子径直朝着甩落在路上的挂厢走去。 不知道挂厢里面是什么,两台自走火屁股后面一直挂着一节金属车厢,苍白色金属外壁,看上去像是铝或者钢,但是刚才一轮子弹,间或有几枚火箭弹打在上面,除了渲染上一抹硝烟的熏黑外什么痕迹也没有留下,可见其硬度之高。悬挂车厢上没有窗口也没有焊接的缝隙,遮挡得严严实实。一开始叶苏秦以为里面是弹药或者补给,但看对方的架势和重视程度,似乎不是。 酒红色西装男子走到近前,慢条斯理从口袋里掏出一块透明玻璃材质的方块,里面流淌着墨绿色的液体,方块上面有插口和按键,流光在内部婉转,似乎还带有一点点电子设备的属性。 窸窸窣窣,仿佛火山灰降落,无数的黑色粉尘由天而降。 酒红色西装男子即将将手中的模块安装在金属挂厢外壁的时候,急速降落的黑色粉尘中,一个人影从天而降,他看上去轻如鸿毛,在空中盈盈而落,但是触碰到金属挂厢顶部的刹那,整个车厢剧烈往下陷下去了几公分。 西装男子闪电后退,那些看似无害的火山灰粉尘猛然间化作最凶狠的恶犬,凌厉地露出獠牙,狠狠撕扯上去。几缕碎布被扯落。 ——哈里斯 那个屹立在车厢顶上如同诸神俯瞰苍生的男人。他抬手,粉尘们汇聚成了三条螺旋交缠的尘龙,笔直朝着西装男撞去。 两人相距十几丈,几乎在同一时间,西装男子也抬起了手,那只手细腻纤长,指骨的分布均匀剔透,而薄薄的皮肤更是苍白的仿佛如同流水,能够清晰看到表层下面一根根耸动的肌肤纹理和静脉脉络。 就是这样一双美轮美奂,堪比那些以手吃饭,细细打理的手模们晶莹如玉的纤纤玉手。纤纤玉手是用来形容女人的,但是此刻放在他的身上丝毫不为过。 风,开始静了下来。 时间以毫秒的速度运转着。 男子抬手的刹那,耀眼的光芒在指尖流转,无数尖锐的啸音弥漫开来,周围的风停下了,指尖的风反而越来越快,环绕着玉臂开始疯狂流转,短短一刹那,凝聚而来的风化作了利刃,斩了过去。 风刃的尖芒撕裂着空气,也撕裂着汇聚而来,澎湃冲击过来的尘龙,双方在狭小的空间内僵持着,发出刺人耳膜的高频尖啸。仿佛耳畔有无数只长满长长指甲的女鬼在不停抓挠着玻璃,声音尖锐而刺耳,令人一阵阵泛着恶心。 尘龙仿佛无边无际,头部被风刃斩开,吹散,很快尾部又会重新汇聚过来,那些由细密黑色尘埃组成的脉络仿佛有着吸铁石的特性,不断将吹拂出去的尘屑汇聚过来。 仿佛这样的对决要以这种形态永远进行下去。每个人脑海里冒出这样念头的时候,尘龙突然冲破了风刃的阻碍,一头撞了进去。 遐想中血肉纷飞的场景没有出现,尘龙一头撞碎面前的西装男,随即西装男幻灭。那是一抹残影。 下一刻,身后的空气荡漾出水滴落般的涟漪,一只手伸了出来。 那手纤细苍白,尖端的指甲很长,很长,带着微微的卷曲。 碰! 手触碰在阻拦在面前的灰黑色粉末组成的薄膜上,发出刺眼的火花,就像切割机切入钢材的瞬间,迸裂出的无数火星。 哈里斯头也不回,仿佛没有看到那只正不断寸进的手臂,他伸出左手,食指抬起,轻轻扣住中指,然后重重敲落。 头顶的空气中,十数把仿佛实质的黑色长矛凝聚成型,狠狠斩落。 一支,两支,三支,四支..... 激射出的长矛划破苍穹,发出阵阵尖锐的破空声,以超音速穿透短短数十米的间距,刺入了玉手后面的空气中。 涟漪变得更加扩散了,被扎成刺猬的西装男子露出身形,嘴角露出一抹讪笑,双手挥舞,如同空中曼妙的舞姿,五指并拢成掌,动作凌厉又带着一股赏心悦目的美感,仅仅几个来回,身上的黑矛都被手掌斩落切削。 空中的涟漪再次波动,西装男消失了。 下一秒,数百米开外,西装男显露出了身形,身后是两个匍匐在地上射击的流民,他们身上披挂着简陋的披风,整个人贴附在地面不断扣动着扳机,手上是老掉牙的毛瑟98K。 西装男子落地的时候,两个流民还疑惑了抬头看了他一眼,下一秒,凄厉的惨叫响起,流民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瘦,面颊仿佛在一秒钟出现了几十年沧桑的变化,瞬间由年轻活力的面庞变成了沟壑密布的苍老模样。 吸收了血气菁华的西装男,身上裸露的一个个空洞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须臾间,除了衣服上的破洞还在叙述着刚刚经历过惨烈的战事,其他地方根本没有留下任何战斗后的痕迹。 两人隔着几百米对望,这次谁也没有率先出手。 一滴汗珠从哈里斯额头上滑落,显而易见刚才看似轻描淡写的攻击,其实给他造成了一丝负担。毕竟动用和控制这么大面积的外置纳米机器,对于他来说也是不小的负担。 躲在陷坑中的叶苏秦全程目睹了这一精彩绝伦的打斗,这就是超凡之间的战斗,动用以兆为计的纳米机器进行超规格的对攻,短短十几秒的时间,其精彩程度,不亚于耗资巨亿拍摄出的好莱坞大片。 战场上忽然安静了下来,双方麾下的战士默契地停止了扣动扳机的频率。迈巴赫停在了路中央,几名乘客走下了汽车,房车也打开了,几队全副武装的士兵朝着这边聚拢过来,远处传来轰鸣,主战战车终于姗姗来迟。 迈巴赫上包括司机坐着五个年轻人,此时已经全部下车了。年轻的过分的司机梳理着头发,同时从上衣口袋里掏出一把折刀,那把折刀的刀口长度不会超过三公分,该死,他不会想在枪林弹雨中用这把削水果都欠的折刀杀敌吧。 其后是个身材娇小的女孩,睁着一双人畜无害的水灵灵的大眼睛,懵懂又娇俏的打量着世界。如果套上兔耳朵在嘟嘟嘴,想必是任何宅男都无法拒绝的女仆尤物吧。 但丁一屁股坐在发动机盖上,一手下垂,一手抵着下巴,似乎在思考着些什么。靠在他身侧的,也是迈巴赫里最后一名出来的乘客,是个脸上带着沧桑的中年男子,肌肉遒劲,个子很高,身材魁梧。胸肌将宽松的军装撑得高高垒起,目光如电,不断逡巡着些什么,只见他双手抱胸就这么站在那边,如同踞伏的巨兽,谁都能感受到这人身上的凶戾气息。 这四个人,从服装装饰上可以看出,司机和女孩的阶级略低,她们穿着正式的军装制服,一丝不苟。比起哈里斯和那个中年凶戾男子,他俩的军装无论精美细致程度还是镂空花饰上略微要差上一些。而且举止有板有眼,全然不像余下三人,散漫随性。 从房车上下来的几队士兵看似有些松松散散,实则战术动作娴熟专业,分散穿插过来,他们身上披挂着形态奇特的深灰色装甲,护住了身体各处的要害部位。看着有些像科幻大片里的动能机甲或者外骨骼装甲,一个个身高两米的巨汉,套着这套臃肿装甲,理论上应该动作笨拙,移动摇摇晃晃如同下水的企鹅,但是对方步伐迅捷而灵敏,一点也看不出是套了厚厚一层护甲,更像是套了一件皮夹外套。 ——专业。 ——什么叫专业,这就叫专业,搭眼一看,就是杀人掠货的好汉。 同样是注射了纳米机器,那些技术类人员或许单兵素质也很牛逼,但是跟这些专司战斗的特种士兵一比,那纯纯就是战场小白。是卡拉米。 双方都开始动真格了。 叶苏秦隐隐有些期待,一边看看这边,一边扭头看看那边,混乱的战局下,他倒有一丝惬意。不过不知道为什么,他隐隐有些不好的预感,总感觉对方的后手还没完。因为还有一个人没有露脸,那个一手操控麻雀的家伙。 网游上,攻略副本BOSS的常规路数,如果那个酒红色西装男是盗贼顺便兼职战士角色的话,躲在后面的强控——那个躲在阴影里准备酝酿必杀一击的法师。 目光不经意间划过了迈巴赫,担忧变成了现实。 “狼人——沃利!”哈里斯面色凝重起来,他的话语就像一柄寒光闪闪的利剑,出鞘的那一刹那,己方蠢蠢欲动,跃跃欲试的家伙们沉默了下来。 西装男略微欠了欠身,做了个标准的绅士问候礼,“承蒙挂念,不胜荣幸。” “看来,我们是找对路子了。”哈里斯嘿嘿笑了起来,抬眼朝着但丁看去,下颌微微顿了顿。 “斯卡娅和格里芬在哪?”哈里斯抬了抬下巴,有些傲慢的粗鲁开口询问。 “您是在找我吗?先生。”山脊上蹒跚走上来一名男子,他好整以暇地立在那边,手上提着一根槐木制作的手杖,眼中带着谦虚恭顺的笑意,淡淡凝视着他们。 蓝色的罩衣覆盖了他引以为傲的齐腰白发,只留下额前几缕刘海,不断随风吹拂飘荡。 “看来都来齐了,狼,狈,还差一只狐狸。斯卡娅那娘们应该躲起来了吧,这个狡猾的家伙,不遇到可口,可以下嘴的机会,就不愿意从她那骚味浓郁的破洞里钻出来。”哈里斯抬头看看天,“也好,省得一路找下去,今天,就将尔等,一网打尽。” “这话说的,小崽子,口气倒是比你那些前辈们傲气得多,话里话外都是大义凛然,刚正高洁。但是苦大仇深的应该是我们吧,大义凛然的应该也是我们吧,如果没有你们,又怎么会有我们,又怎么会背负这样一具丑陋的身躯苟延在世间。”格里芬桀桀笑了两声,“应该说去死的,是你们吧。下地狱吧,时钟塔的走狗们。” “口舌之争,无聊。”哈里斯骤然发力,整个人如同炮弹般弹射出去,无数的黑色粉尘如同收到指令的士兵,一个个汇聚成数道洪流,贴着他的身躯笔直冲击过去。 迈巴赫这边,司机动了,女孩动了,一左一右,如同两柄出鞘的利剑。 但丁站了起来,挥手之间,一道无形的波纹在空气中急速传播,魁梧男子收敛起了心神,耳朵微微翕动,方圆百米内的任何动静都被瞬间捕捉分析。 时钟塔以全盛的姿态迎接了上去。 就在这时,异变突起。 命运交织下的刻痕 第四十八章 死神的凝视(中) 迈巴赫司机和娇俏女孩一左一右从山脊两侧发动攻势,就像配合默契的芭蕾舞伴侣。女孩脚尖在凹凸不平的地面上滑动,姿态优美得如同冰面上跳舞的花滑运动员。男子则粗鲁了些,以百米冲刺的速度从山脚仰攻上去,嗖嗖嗖的子弹从身畔飞驰而过,他根本没有丝毫理会。速度快的根本不是普通人类能够达到的,他的步伐轻盈迅速,每一次腾跃和落地,身体曲展的线条看上去颇为赏心悦目,然而步幅和步伐却远远超过了普通人。 山脊和山脚呈三十七度仰角,路上怪石嶙峋,陡坡,流沙,皲裂的硬土层比比皆是,寻常人想要攀爬上去,不考虑风险的情况下,需要花费半个小时左右,但是迈巴赫司机和女孩仅仅花了一分钟就逼近了山顶。 银色的流芒在左手间升腾,仿佛无数萤火围绕着手臂翩翩起舞。 这是纳米机器外放的标志,手中的折刀被镀上了一层浅银色涂层。男子原本是三只手指捏着折刀,此刻变成了握紧,折刀在他手中猛然暴涨出一尺长的光芒。 下一秒,男人原地消失! ——跃迁! 格里芬重重将手中手杖敲落地面,以他为中心,大地瞬间龟裂下陷,一抹浅灰色的人影从背后闪现出来,手中折刀凌厉挥过。 一尺长的刀芒仅仅扫落了几缕白色秀发。在对方必中的枭首一击发动的时候,格里芬整个身子微微下沉,躲过了必杀的一击。当然,迈巴赫司机也没觉得可以一击将对方干掉。所以他调转身子,发动了一波疾风骤雨的体术攻击。 没有拳拳到肉的触觉,拳峰撕裂斗篷的时候,才发现对手已经出现在了十几米开外,以迅捷的速度往山下冲去。斗篷只是障眼法,巫师惯用的伎俩。 女孩停下了脚步,眼睁睁看着从身畔飞驰而过的对手,好看迷人的双瞳渐渐变得失去焦距,一圈圈如同波纹似的绿色纹理显现出来,某种不可视的光线照射出去。 格里芬飞奔的脚步略略停顿了下,他的身体开始僵硬,内部欢腾流淌的血液仿佛被下了某种降头,一下子从高速变成了缓流,且朝着逐渐冻结的趋势行进。 格里芬歪着脑袋仔仔细细打量着面前一脸清秀的女孩,似乎在思考着些什么,忽然抬手随意挥了挥,一股刚劲迅猛的狂风平地而起,裹挟着天地之威朝着女孩笼罩过去。 女孩惊呼一声,下一秒,一个躯体冲撞过来,将她整个夹在胳膊下,几个跳跃,人已经躲开了那股凶猛的狂风。 格里芬往嘴里丢了几颗药丸,用力咬碎,牙齿与药丸直接切磋,发出吱嘎吱嘎的声响,好似在咀嚼老黄豆。 冻结的血液再次沸腾起来,僵硬的肌肉也渐渐变得松弛。 仅仅一个回合,两个见习生的底细差不多摸透了。格里芬嘴角酝酿着一抹笑意,猛然将手杖敲入地面,无数的绿色波纹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扩散出去。 吱嘎吱嘎吱嘎—— 皲裂灰败的硬土地下,有什么东西在蔓延生长,其速度快得连地面都开始微微颤抖起来。 轰隆隆,轰隆隆,地面下好似安装了十几台发动机,不断轰鸣震颤。地面上细密的尘埃在微微飘扬,沙砾在不断跳跃,树木们无序地挥舞着枝丫,仿佛正在迎接某种未知的到来。 突然,所有的一切都安静了下来,整个地面一下子由高频率震动变成了绝对的寂静。 轰—— 有什么东西在吼叫或者是咆哮! 迈巴赫司机双腿肌肉瞬间紧绷,以一种超脱地心引力的速度猛然跃起,在跃起的刹那,地面开始皲裂,无数黑色蔓藤汹涌而出。 这些藤蔓粗细只有筷子那么大,很长,看不到根茎部位,全身光溜溜的,没有茎叶,仿佛涂抹了一层润滑油,光洁锃亮,能够映射出四周景物;光滑如镜,大概就是用来形容这样的肌理吧。 黑色蔓藤冲天而起,不断向上攀爬,它的速度并不慢,不过相对于怀抱着女孩的司机来说,显然略微还是慢了一筹。 男子双脚不断踩踏空气,在空中诡异的变换着方位,而那些蔓藤竟然也不断尾随着男子变换方向,根根藤身上不断皲裂出一个个小口,不断发出兴奋的尖叫,仿佛一场盛大的狂欢即将到来。 被公主抱的女孩也没闲着。那些浑身漆黑,穷追不舍的蔓藤身上折射着一股令人晕眩作呕的光芒,作为医疗援助专家的女孩不可能不知道这是一种极度高危的放射性剧毒,碰到就会如跗骨之俎攀延而上,要么断臂求生,要么只能活活被对方耗干机能,彻底沦落为一滩渣滓。 只见她双手交叉在胸,手背上无数绿色的丝线飞扬而出,密密麻麻在面前的虚空中构建了一道由无数丝线杂乱无章的网络。 轰……滋滋。 藤蔓冲撞上来,一头扎进丝网,无数纷飞的乱线仿佛被什么牵引,一下子牢牢围绕着蔓藤箍紧,呲呲呲……雪白的烟气在蔓藤表面蒸腾,那些丝线一接触蔓藤表皮,如同腐蚀性极强的硫酸泼倒在身上,躯干上无数细密的小口发出悚人的尖啸。 男子落地,深吸了一口气,将怀中女子放下,两人望着好整以暇优哉游哉的白发男子,忧心忡忡。 啊——。 凄厉的惨叫从远处传来,接着是混乱的嘈杂和步枪胡乱射击的轰鸣。 迈巴赫! 底牌掀开——。 首先发现异样的是一队支援而来的强化士兵,脚下原本坚硬的土地,倏然间化作了流沙,两人猝不及防,瞬间滑落下去。 这些人无愧于最精锐的士兵,电光火石间,察觉异样的队友瞬间抛出寄挂式揽绳,扁平的一端像是吸铁石般瞬间贴在落入流沙士兵后背的机甲上。马达开动,发出嗡嗡嗡的窸嗦声响,一股巨大的拉力降临,缆绳被拉扯得笔直,一点一点将落入流沙的士兵重新拉扯上岸。 流沙中挣扎的两名士兵接过队友伸过来的手,就在脱离险境的时候,轰的一声,砂石冲天而起,两个人影也被席卷而起,冲上云霄。 尚未落下,两只大螯闪电般击出,凌空接下两名士兵,开合闭合间,截成两段,鲜血淋漓而下。 在这种伟力面前,士兵们身上的机甲脆弱得如同纸屑,能够防枪榴弹直接轰击的机甲甚至起不到任何作用。 一头硕大无朋的蝎子钻出地面,张牙舞爪朝着底下的士兵们咆哮。 体型足足有公交车那么大,尖细的节肢无规则的错落,在地上刨出一个个坑洞,尾部的毒针高高扬起,随时等待着致命一击的到来。 显然这玩意不是那些只注射基础型纳米机器的强化士兵能够对付的,他们的目标是那些躲在群山中打黑枪的敌方武装人员。 嘈杂喧沸响起,士兵们边用手中武器还击,边四处寻找掩体。原本缜密的阵型瞬间被冲撞得支零破碎。 迈巴赫边上中年男子动了动,他不可能坐视这种单方面的屠杀在自己阵营展开,每一名士兵的生命都是珍贵的。 他微微压弯了腰身,双脚抵地,也没见其怎么发力,地面瞬间皲裂下陷,无数粉尘飘扬而起,下一秒,男子如同出膛的炮弹,直愣愣地朝着庞大的巨蝎飞去。 蝎子忽然停下了攻击,两只复眼闪烁着狡黠,头一歪,直接重新钻入地面。 在空中如炮弹飞射而来的中年男子忽然打了个响指,随即在落地之后挥出了一拳。 拳头落地之后,有一股强烈的炽芒一闪而过,接着地面开始剧烈抖动,时间静止了一秒,先是地面无规则整个下陷,形成了一个凹陷下去的坑洞,看坑洞直径,有十五米宽,三米深。然后龟裂的地面上面有气流冲荡而上,无数尘土,碎石,残骸被这股气流冲上了半空,接着才是一股以坑洞为中心的冲击波,强烈的风潮席卷而过,连房车这种厚实的家伙都不受控制地被吹移了几米,险些倾覆。 淅淅沥沥,天空下起了血雨。 地面也开始流淌出鲜血,无数的鲜血如同汇聚而来的溪流,不断在这片土地上蜿蜒流淌。 中年男子站在血雨中,无动于衷,任凭血水打湿衣物,他抬手,轻巧地打了个响指。 两道黑影交错而来,目标是迈巴赫车头坐着的少年。 对方终于露出了最后的獠牙,果然,这一切的目的都是围绕但丁这个目标展开的。 哈里斯被沃利纠缠住了,司机跟女孩被支开出去好远,就算急速赶回来也需要起码两到三分钟,何况还有一个虎视眈眈的格里芬。一直陪侍左右动都不动的中年男子为了解救士兵冲了出去,回来救援需要三秒钟,在他刚要回援的时候,一股无形的屏障降临,死死地将他拖拽住,是斯卡娅,这个姗姗来迟的家伙终于从“狐狸洞”里钻了出来。 斯卡娅收拢着双腿,坐在房车顶上,谁也没有察觉到她的到来,只见她浅笑盈盈,挥手间,一股股力场降临,不断叠加在中年男子身上。男子怒喝一声,身上爆发出褐色的光芒,无数的细小的纳米机器从肌肤褶皱出脱离出来,像自杀炸弹似的朝着屏障撞去,爆炸没有发出任何光影效果和声响,纳米机器不断分解剥离,从内核中爆发出一丝肉眼不可见的空间涟漪。 屏障在被震荡,在摇摇欲坠,斯卡娅咬了咬嘴唇,原本环抱胸前的玉手猛然伸出,好看细腻的玉臂上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划出一道道细密的伤口,一滴朱红色的鲜血滴落,有了第一滴,接着是第二滴,第三滴,然后整个手臂被鲜血染红。 只要七秒,只要拖住七秒就行了,斯卡娅咬紧了牙关。 实际上根本用不上七秒,两道黑影闪电般激射而来,纵横交错间,但丁身首分离,尸体被高高抛弃,重重掉落下来。 两名偷袭者落地,茫然地望着手背上刺出的骨刃。 这是两只摩尔柯,他们有着人型的身躯,猿臂蜂腰,长长的手臂哪怕直立起来,依然可以垂碰到地面上,身高达到两米,背后是一根根露出肌肤的惨白骨刺,手臂上也是,没有表情,脸上是厚重的骨质面具,徒留两个黑森森的空洞露在外面。 此时此刻,两只黑洞洞的空洞茫然望着手臂,刚才的一击,没有感受到任何撕裂肉体的快感,仿佛切割在了空气中。 被抛上半空支离破碎的但丁尸体在下坠过程中渐渐变得暗淡逐步消散。 同时,不远处,三台赤蝎级主战战车的120毫米主炮高高扬起,短暂瞄准后,一阵轰鸣,三枚炮弹尖啸着出膛,两者之间的距离只有几公里,转眼即至,轰隆隆,地面都在炮火下震颤。 强大高危的摩尔柯连同那台迈巴赫一起,瞬间被炸成碎片。 尘土激扬四溅,旋即重归平静。 但丁双手抱胸不知从哪个犄角里走了出来,嘴角浅笑连连,对于拥有超强感知力的他来说,一切都在计划之中。 格里芬微微愣了愣,沃利也因为片刻的失神被对方偷袭得手,一下子被击飞出十几米远,弯弯扭扭稳住身形,脸色难看得要命。斯卡娅更是急速后撤,对面中年男子,她连拖延对方几秒钟都需要使出浑身解数,如今己方算盘落空,再不逃怕是不用逃了。 中年男子迟疑了一下,本想追上去抹杀对方,仅仅需要三十秒,他有把握可以让这只小狐狸永远消失在这个世界上,但是三十秒钟实在太长,面对毫无保障的但丁,他最终还是选择回援。 强化士兵们不用招呼,快速朝着但丁汇聚过来,组成一道人墙。 哈里斯嘴角带笑,对方黔驴技穷,已经翻不出什么浪花了。 一切似乎都在朝着有利于己方的方向倾斜,以但丁为中枢的心灵感应震荡出去,司机和女孩非常默契地放弃了格里芬,朝着斯卡娅扑去。哈里斯身畔,黑色的尘土汇聚,渐渐聚拢成人型,另一个哈里斯被完美复刻成型。他本体朝着格里芬冲去,拥有远距离攻击手段黑沙的他完全是那种诅咒蔓藤的克星,而分身则缠住了沃利。这边的目的很简单,先从对方最弱的队员下手,处理掉最弱的,就能腾出手来收拾剩下两个。 一切都在朝着好的方向发展,斯卡娅狼奔狗逐,无心鏖战,沃利狡猾的脚底抹油,逃之夭夭,而格里芬独木难支,渐渐展露颓势。 如果运气好的话,战争会在几分钟内落下帷幕。 所有人心里都是这么想着,所有人的心情都变得好了起来。 就在这时,异变突起。 利刃刺破胸膛,但丁愕然地往下看去,雪白锋利的长刀由后心处刺入,贯穿了胸膛,血淅淅沥沥而下,沾染上白色的刀刃,仿佛涂上了一层猩红的装束。 “但丁!!!”哈里斯声嘶力竭地喊道,已然顾不得对手了,疯了似的赶过来。 “学长!”司机和女孩同时止住脚步,惊愕地望着这一切,整个人都呆住了。 命运交织下的刻痕 第四十九章 死神的凝视(下) ——很扯淡是吗! 但丁嘴角挂着无奈荒诞的苦笑,双膝一软,跪坐在地上。哇的一口,大量的鲜血从喉咙深处直涌上来,大片大片地濡湿着地面。 对方动用了情报上并不存在的第四人。 这个人可以精准地躲过自己的感知,然后以一种荒唐又令人意想不到的方式予以致命一击。 惨白的脸仰起着,天空很蓝,流光照射而下。莫名,有一种光华普照,天门洞开的错觉。 要死了吗? 仿佛有两只小天使挥洒着荧光在左右飞舞。 如果.....如果自己能够再认真对待一点的话。但丁有些自责,自己在算计对方的时候,对方又何曾不在算计自己,最终还是棋差一招。 苦心积虑把对方逼至绝境,没想到挥手之间,对面轻描淡写的将军了。 整个过程云诡波谲,双方都竭尽所能按照情报上描述的能力,性格和处事方式予以制定精密的作战计划,但是似乎,自己这边稍显地稚嫩了一些。 毕竟,他们还是太年轻,也太轻敌了。 这些在多方打压下,依然如杂草般顽强生存的杂碎,不是靠着纸面上的悬殊和配置上的华丽能够随意拨动胜利天秤的。 你永远无法想象那些在你眼里的败犬,嬉笑间撵得上天入地无处可躲,只会躲在肮脏角落里舔舐伤口的蛆虫们,对于生的渴望与面对覆顶之灾的狡黠。因为你根本不了解他们,根本不了解无数个日日夜夜,他们躲在犄角旮旯里是怎样的压抑,惧怕,扭曲,沉默,以及爆发。 但——想明白这些已然太晚了。 但丁的目光渐渐失去焦距。 “但丁——,”中年大汉怒目圆睁,发髭皆张,转身挥手,硕大的手掌一把摁住人群中的“叛徒”,一名强化士兵。手臂发力,砰的一声,整个头盖骨被生生捏爆。 土黄色的气势以中年男子为中心向四周扩散,如同一阵迅猛的狂风,原本严严实实的人墙被吹得东倒西歪,无数强化战士被这股凌厉气势带飞,跌出去两三米外。 瞬间以但丁为中心方圆五米内被清空出一块圆形真空地带。 男人屹立在但丁身侧,寸步不离,目光带着一股凶狠,将四周所有人都罩住,紧紧盯着他们,生怕有人再做出什么“不义之举”。 那些被气势卷飞的士兵茫然站起来,他们也对当下发生的一切一脸懵逼,长久以来的训练可以让他们面对任何突发情况。但是主帅被斩,还是陨落在自己人手中这一现象,还是懵逼了,还是茫然无措了。 娇俏女孩飞奔而来,作为场内唯一一名战地医生,她小心翼翼地翻过伤者的身体,保持仰面朝天的姿态,首先确认了伤势,左肺小叶被洞穿,患者已经出现了呼吸不畅的状况,不断有血泡从嘴角冒出。 纳米时代之前在战场上遇到这种伤势,基本没救了,不过现在,多多少少还有补救的机会。 “小佩,情况如何,还有救吗?”中年男子冷静询问,现在最重要的就是保持镇定。 “不好说,创口面积过大,尤其用的是特制军刀,造成的伤口很难缝合或者其他方式愈合,我只能说尽全力试试。”佩蒂满头大汗,手上不停,先从随身携带的治疗包里拿出强心针注射,然后跪坐在地上,凝神静气,左手轻轻覆在伤口上,一缕缕绿色荧芒闪烁起来,渐渐地,越发炙热起来。 她咬开一罐能量药剂,用针头扎在颈动脉上,大量的黄色液体被等待在皮层组织下的纳米机器准确捕捉,运输。 纳米系统有点不好,就是巡航能力太差,无法持续稳定地进行高强度作战,人体内的能量模块只能够储存只够三分钟高强度作战的能量,时间一过,就不得不赶紧补充新的能量。这种能量是无法从食物或者其他途径获取的,只能够通过适配型的能量药剂,一旦药剂告罄,再牛逼的人也得趴下。 而能量药剂的制作需要全方位的科技产业支撑,寻常工坊或者聚居地根本无法提供。在跨区域或者落后区域作战的时候,后勤补给成了掣肘时钟塔对外开拓的最大难题。 无数萤芒脱离手掌,朝着创口处聚拢,它们轻轻降落在血肉外翻的组织上,不断用口中长长的口器刺入溃口周边尚且完好的组织细胞内,一股股涓涓细流般的生命能量被投射过去,原本颓废的细胞再次重新焕发活力,它们以肉眼看见的速度在加速分裂,不断生成新的组织细胞来替代那些早已破损败坏的死亡细胞。 绿色的萤芒盘旋纷飞,围绕着巨大的创口,像一只只勤劳的蜜蜂。肺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缓缓愈合,就像被安进了3D打印机里面,这些纳米机器就是微小的金属喷枪,不断围绕塑造着一个精密的肉体组织部件。 现在,经过几分钟的塑造,“精密部件”被修复好了。 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哈里斯此刻已然顾不上那两个对手,急冲冲地赶了过来,小心翼翼地抱起但丁,此刻他还很虚弱,睁着空白的双眼,嘴巴微微翕动,哈里斯急忙凑了下去。 “呼——叫总部.....增援,”但丁用极微弱的声音重复着这句话。 “好的,好的,我知道了,你好好休息。”哈里斯小心翼翼将他抱起来,动作轻柔的仿佛在横抱熟睡中挚爱的女人。 格里芬和沃利已经撤走,司机死命纠缠着斯卡娅,他的想法很简单,就是无论如何也要留下这个女人。 谁也没注意的角落里,一团漆黑的丝线正在汇聚,死去士兵的影子化作一滩浓稠的墨汁,那墨汁仿佛拥有活性,正在悄无声息,不惹人注目的情况下缓缓移动,它先是伸出无数肉眼难辨的丝线朝着几百米开外不断小步小步地蔓延过去。 首先发现异状的是中年男子,一开始众人的心思都在但丁身上,对于身后的异变茫然无知,直到中年男子的目光无意间瞥过那个偷袭士兵尸体的时候,瞬间捕捉到了异样。 那如墨的黑影也不再掩饰,直接从地面一跃而起,急速朝着后方飞去。 中年男子出手,一团土黄色光芒瞬间笼罩下来,黑影幻化成人形,不过全身漆黑浓稠,仿佛流动的汁液,他挥手向后斩出一刀,那刀也是黏稠的汁液汇聚而成,凌厉的刀芒斩落开去与土黄色屏障紧密触碰。 异常牢固的屏障被轻松击碎,黑色刀芒趋势不减,一刀斩落在尾随衔追过来的中年男子身上。他抬起一只手挡在面前,土黄色光芒如同实质般包裹住手臂,剧烈地冲撞,火星四射而出。中年男子停下了脚步,有些不可置信地望着自己的左手,只见浑厚虬扎的小臂上,一丝血痕正在慢慢扩大。 ——好凌厉的刀。 这么一耽搁,如同泥淖般污秽不堪的黑色流体已经飞出去好远,此刻再想追上去已经不太可能了。 在视野的最后。那流体显露出一张诡异的人脸,朝着这边露出了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随即吧唧一下掉落在地面上,被干涸的土地快速吸收,消失殆尽。 司机也没落得好,在纠缠中,眼见对方无法脱身,忽然斯卡娅立住,整个周身猛然爆发出一阵滔天的磁场,与此同时天际传来尖锐的啸声。常年徘徊战场的老卒都知道这种啸声意味着什么,抬头望去,只见遥远的天际,数十个小黑点正在呼啸而来。 轰隆隆! 饱和式炮击—— 整个区域被炮弹覆盖打击,尘土飞扬。 司机的跃迁全名叫做【撕空之刃】,是一种极其罕见的权能,能够短时间内将肉体物质短暂电子化,以达到穿越短途空间的跃迁能力。这种能力对体质的要求很高,对保障设备的要求也很高,不是打一针纳米机器,加载一套能力模块就能够形成,而是天赋使然。 同时,司机常年全身套着一层薄薄的透明化罩衣。这种罩衣能够保证他在跃迁完毕后,肉体不会因为空间乱流而碎裂成一滩肉糜。纵使种种,这种跃迁也是不稳定的,而且只能够进行三十米以内的跳跃,且无法频繁使用,有冷却周期。 在这一块研究上,时钟塔也是摸石头过河,创造出来纯属巧合,理论基础相当不完备,属于先有成果,倒推理论的过程。 杀生院里每一个成员都是怪胎,这点毋容置疑的,好多衍生出来的权能,时钟塔并非全部掌握技术,而是人体潜能诱发导致衔接纳米机器中枢出现变异所致的。目前对于为什么会产生这样的结果,作为纳米机器成果的开发者和迭代者,史蒂芬博士也无法做出完善的解释,只能够通过后期深入研究来解开这个谜团了。 司机发现异状后及时启动跃迁,人渐渐模糊化,下一秒出现在了三十米开外,炮弹落点爆发出剧烈的轰鸣,能够清晰感受到地面的震动和卷扬而来的尘土。 斯卡娅没有动,完全被炮火覆盖。等到硝烟散尽的时候,她坐落的地方空无一人,人已经撤走了。 司机对着地面啐了一口,但无可奈何,他可不是哈里斯,可以毫无障碍地面对饱和炮击攻击。只要有一发炸弹落在身旁,他的人生就game over了。 三台赤蝎战车微微调整了下炮管方位,一轮火炮攻击持续输出,120毫米重炮采用双链路供弹,水套管冷却,射速达到惊人的二十八发每分钟,平均两到三秒就能投射出去一枚高爆榴弹。五公里外的炮阵地遭到了毁灭性的打击。但是众人一点都高兴不起来。 对面主战的四名超凡全身而退,损失的不过是两百多名寻常流民士兵和十几门火炮罢了,这样的损失相对于时钟塔这边,可谓是微乎其微。 两门多功能自走火炮彻底报废,技术人员牺牲七人,强化战士战损六人,场面上还剩下一辆房车和三台主战战车还能使用,其他大部分已经损毁严重。 一轮伏击,打没了三分之一的人员,装备受损更是超过百分之五十。面对这样的现状,哈里斯沉默不语,脸色阴沉。 “站住,什么人?” 叶苏秦双手趴在陷坑的边缘,一个引体向上,整个人翻了上来,几根枪管顶住了他的脑袋,他无奈,只好缓缓举起双手。 整场战斗不过持续了十几分钟,但是仿佛一个世纪般漫长,叶苏秦躺在里面,目不转睛地看了一出大戏,如今戏场落幕,只好慌忙钻出坑道。 他从头到尾就没有想参与的打算,哪怕放放冷枪,消灭掉几个冲上来的流民武装的动力都欠。这种规格的战斗,普通人的作用真的很小,小到他这样的卡拉米要不是躲得快,在战场上存活时间不会超过三秒。 如今这个“逃兵”被四散开来巡逻的士兵发现。 叶苏秦被巡逻卫兵看押到哈里斯面前。此刻这个小队总指挥正焦虑地在房车外面踱步。但丁的情况只能勉强说脱离危险,但距离病情稳定还有一段距离。随队军医佩蒂已经在里面了,现在他需要的是休息和照顾。哈里斯为了照顾但丁,不得不下达命令原地驻扎休整。 望着被扭送过来的叶苏秦,哈里斯已经没闲心情去操揽这类破事,挥了挥手让士兵们放了他,然后警告他不要轻举妄动,老老实实待在帐篷里等待他的下一步通知。 叶苏秦耸了耸肩膀,表示完全服从安排。 天很快黑了。 士兵们在山谷间燃起丛丛篝火,并且搭起了行军帐篷。山谷中划出一片空地,上面堆放着将近二十个尸袋,除了时钟塔战损的十三人之外,他们也将两个老兵的尸体收敛了,另外几个用来安放收罗起来的【摩尔柯】尸块,这些都是重要的研究素材,虽然遭受一轮炮火打击被炸得支零破碎,但是地毯式搜索下还是能够找到部分残缺的尸骸,用随身携带的冷冻喷雾冻结后,小心翼翼安放在尸袋里。在天黑前,强化战士搜罗了附近区域,将战死的敌方尸体尽可能都找了回來。 营门口挖了两个大坑,敌方尸体甚至那些还没死透,只剩下一口气的战俘都被丢了下去,然后浇上汽油一把火点燃,熊熊燃烧。 哈里斯躺在一块凸起岩石的背面,单手不断在战术面板上滑动,显示屏上是当下周边的区域地图,很多地方被人为地标注上了红色。 ——请求增援。 但丁昏过去前吐露的话语像一根鱼骨头,鲠在喉咙,说不出的难受,无论从任何方面来说,哈里斯都不会承认失败的。况且,他手头上还有翻本的筹码,他没有输得彻底,这次仅仅只是粗心大意下被人狠狠打了一拳,如果不能狠狠地打回去,他念头始终不会通达,这将困扰他一生。 于是他下定了一个决心,不惜一切代价要将对方彻底搞垮。 当然,他并不莽撞,他给自己的叔叔偷偷发了一条信息。 有士兵走过来,告诉他但丁醒了。 .......... 高荥府靖江市兰墅中学高三六班走廊过道上。 啪—— 一记清脆响亮的耳光,林婉清不可置信地捂着自己的脸,两人前一秒还有说有笑,下一秒,一记清脆响亮的耳光就打在她脸上。 周围的同学愕然地望着这一幕,窃窃私语。林婉清感觉自己脸上烧得滚烫,有不解,有恼怒,有羞愧,更多的则是深深的恐惧。 命运交织下的刻痕 第五十章 拾荒者(上) 啪—— 一摞资料被狠狠丢在审讯桌上,两个横眉冷目的警员迈着二八步走了进来。分别在审讯桌对面的椅子上坐下,其中一个白净面庞的刑警,眼睛眯缝着,笑嘻嘻地递上去一根烟说道:“斯基特,撂了吧。大家都是老熟人了,也别为难谁了,把事情说清楚,你好,我也好,对不对。” 斯基特借着对方递过来的火机点燃香烟,美美地吸了一口,也不吐出,而是在肺部循环一周后从鼻腔里喷出。他手上见过血,人命一个巴掌都数不过来了,对于蓦然“造访”警局,一点也不怵,老神在在。 被抓前躺在家里睡大觉。四十好几的人了,枪林弹雨半辈子,年轻的时候娶过一个城里的女人,不过他人老在国外,一年到头回不了几次家,媳妇受不了跟着别人跑了。有个女儿,现在也被送往伦敦读中学。亲人是不敢放在身边的,尤其嫡亲后裔,常年走在刀口上,虽然江湖老话说祸不及家人,但是真杀红眼了,其实谁也顾及不上。 异国他乡,孑然一身,寂寞难耐就找站街女。被抓的时候,正搂着两个大屁股大胸脯的拉丁女人睡大觉,身边的小弟们不在,刚好被对方不费吹灰之力逮住了。 “撂啥?”斯基特装傻充愣,他身上的案子太多了,也不知道被警方牵扯出的是哪一件,于是干脆当做什么都不知道。 此刻他穿着沙滩蓬松裤和小背心,健壮的胸膛上纵横交错着大片的刀伤和弹痕。脚踝部位被扣上了脚铐死死锁在椅子上,这架势是对付暴力犯的。斯基特也是心中一疙瘩,看对方的架势,保不齐查到了什么要命的东西了。 “给你提个醒,兰泰国际的董事长,金尼。” 对方一脸懵逼。 “昨晚在金海湾大酒店被人杀了。” 斯基特腾的一下站了起来:“喂喂喂,你们是不是抓错人了?不是我做的。” 他情绪很激动,看架势,不像是装出来的。 “这是案发现场附近找到的塑料手套,上面沾染了被害人的血液,还有,里面有你的指纹。”面白刑警将一份证物袋丢在桌上。 斯基特颓然坐在椅子上,心乱如麻,他终于明白警察叫自己来的原因了。两家公司之间因为水道问题有过节,在当下这个窗口期,尤其还被找到了沾染自己指纹的证物。自己成了杀人嫌疑犯,这上哪儿说理去。 面白刑警注意着斯基特的一举一动,道:“斯基特,我敬你是条汉子。你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其实警方一直都掌握着,因为一些客观原因,暂时没法动你。但是这次确实你失手了,这么明显的证据链,要想跟之前几次一样找名嘴给你翻供,怕是难度不小啊。其实做你这一行的,什么性质,大家都懂,关键这次出了疏漏,你这个做白手套的,只能被丢车保帅了。你把事情都交代了吧。我相信你的老东家看在这么多年你勤勤恳恳的份上,不会为难你家人的。” “说什么说,撂什么撂,人根本不是我杀的。”斯基特急了。 “那好,”另一名刑警活动了指关节,拿起笔在白纸上唰唰写下一行字,循循问道:“昨晚九点三十到十一点,你在干嘛,有目击证人吗?” 斯基特脑子都不过,张嘴道:“昨晚九点的时候我在......”他脸色唰的一下就白了,他说不出来了,他有人证,但是他不敢说。 他突然发现这个局设得无懈可击,无论交代不交代,他都难逃一死。 一股寒意从尾椎骨直冲脑门,冷汗淅淅沥沥地从额头溢出来,他整个人脸色发白,死死咬着下嘴唇,两只眼睛咕咚咕咚的转,显然在考虑事态的严重性。 “怎么了?说下去啊,在干嘛。”李恢抬头,望着面前沉默不语的男子,揶揄道:“是不是脑子终于清醒了一点,回忆起了一些什么?” “给我一支烟。”斯基特说,整个人仿佛认命了似的透着一股颓废劲。 “给他,”李恢递了个眼色给张郄,张郄起身,将整盒烟都丢到斯基特面前。他哆嗦着手从盒子里抽出一支,仰着头,盯着天花板上的日光灯,思绪在蔓延。 数天前。 吧台上斯基特颓废地卧倒在酒瓶堆中。面前的一瓶XO已经下去了大半。他刚从马来西亚的巴生南港回来,需要酒精和荷尔蒙洗涤身上的困倦和疲惫。 “先生,你的酒!”年轻娇小的侍女走过来,将一杯盛满冰块的威士忌推了过来。 那是一个身材玲珑有致,长相乖巧甜美的服务生,竟然让喜欢大胸脯大屁股的斯基特产生了浓烈的冲动和欲望。那是一张轻轻一笑就能征服男人的脸。 或许晚上可以找老板商量一下,要个联系方式什么的。斯基特这样想着。 口袋里手机响了起来! 9:35 西水岛屿左近,一处荒废偏僻码头。 “快点,快点。”手下小弟叫嚷着,让那些搬运的工人们手脚放快点。 此刻黑灯瞎火,众人不敢开灯,全靠天上的月色和城市发散出来的灯光照明。今天是祈活节,城市里分外热闹,交警,民警们忙得团团转,连同周边巡逻的海警也少了几个班次。 “操,怎么这么重,有没有搞错。”远处传来纠纷,一名工人将肩膀上的麻布袋放下,揉着酸胀的胳膊抱怨了几句。 “怎么回事!?”斯基特走了过去,徒手拎了拎麻布袋,竟然没有提起来。他眉头隐隐皱了起来。 “去,拿把刀过来。” 小弟进舱后很快拿了一把开山刀,他一把划开麻布袋,里面是密密麻麻装得实实的未脱壳小麦。划拉到一边后,露出里面一个厚重的小匣子。外面用防水油布包裹,单面胶裹了一层又一层。提起来拿在手中,很重,一只手根本拿不动,两只手提得也很吃力,难以想象这个小家伙怎么会这么重,应该是实心铸铁件。 小弟们面面相觑,“不对啊,不是说这次运输的是四.....” “住嘴,”斯基特冷冷的目光扫过去,小弟赶紧闭嘴,将那个禁忌的词汇咽下去。 “把那些木箱撬开。”斯基特目光有些犹豫。 小弟们遵令将一只长条形木箱子撬开,翻开盖子往里一瞅,是一个个涂着防锈漆和英文标识的铸铁件,看着像是某种机器的零部件,有架子,有直筒,有准具。 小弟们没有什么见识,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摸不清楚头绪。 斯基特一颗心瞬间凉到了冰点。要出事了,出大事了,一个声音在心底疯狂呐喊! 他偷偷摸到角落里,拿出电话,“喂,老板,我是斯基特,有一件事想向你汇报一下.......” “头,接下来怎么办?”手下小弟过来询问。 “什么怎么办,原封不动搬到车上去,快——”斯基特下令道。 发散的思绪再次回归到这个冰冷狭小的审讯室里。一支烟已经烧到了滤嘴,失神的眼神重新焕发神志,他将滤嘴摁灭在金属桌子上,摊了摊手,“对,人是我杀的,我认罪。” 手上的笔在李恢手指间打着转,“我希望你想清楚在回答。”对方的一举一动,他都看在眼里,显然这件案子没那么简单。 “不用想了,我认罪,人就是我杀的。” “怎么杀的?”李恢问。 “......”斯基特抱着膀子一言不发,看样子不准备再继续说什么下去了。 人不是他杀的,李恢有一种强烈的直觉。 ........ 高荥府靖江市兰墅中学高三六班教室内。 王雯雯捏着童遥衣角拉了拉,“遥遥,昨晚你怎么不打招呼,一声不吭地走了。害得我担心了一晚上。” “抱歉抱歉,突然肚子不舒服。”童遥笑了笑。 “童遥,早啊,昨晚你怎么一声不吭就走了,害得我好担心,你也知道那地方鱼龙混杂,要知道万一出点什么事,真不知道怎么办才好了。”林婉清走了过来,拍打着自己小胸脯,惊魂未定的样子。 “抱歉抱歉,让你俩担心了。”童遥笑了笑,关于昨晚的事情就这么敷衍过去了。 上午最后一节课是国文,上完后,大家伙一窝蜂的往外挤。 童遥拉着王雯雯往食堂赶。王雯雯略略有些诧异,似乎忘记叫某人了,她张了张嘴,“林婉——”望着面前那人一脸漠不关心的样子,她吐了吐舌头,将剩下的字眼咽了下去。 敏锐的人已经发现突然好起来,如胶似漆的三人团体似乎出现了裂缝。 下午第一堂课是数学,一伙人上得昏昏欲睡。林婉清咬着嘴唇,脸上有些阴郁,平时上课就数她听得最认真,今天几次被点名回答问题都答不上来。 数学老师皱了皱眉头,嘱咐她好好听课,不要开小差。对于绩优的学生,他也没太当回事,教育批评了两句就让她坐下。 课继续上着。 林婉清心不在焉,几次扭头过去看童遥,只见对方对她的目光视而不见,一副不爱搭理的模样。林婉清心里咯噔一声,有一种说不出的酸楚。 课后,隔壁班的梵天浩指尖转着篮球,潇潇洒洒的走了进来,“童遥,打球去。” 见到梵天浩进来,正在跟同桌聊天的她眼睛一亮,心里像是塞进几百个小青蛙,哇哇哇的呱噪不停。 梵天浩一脚踩在椅子上,居高临下跟童遥聊得火热。 她不好意思直勾勾的盯着他看,只好叫嚷道:“楚楚,我眼睛好像进沙子了,帮我吹吹。”同学凑上来看了一眼说没有啊。 “不会呀,好痒啊。” 于是同学就帮她吹眼睛,吹了又吹。 自始至终,林婉清的目光都流转在梵天浩身上,不曾挪动。 “就这么说好了,晚上放学一起。”梵天浩伸出拳头跟童遥碰了碰,就像两个默契的死党。 梵天浩转身要走,林婉清见到时机凑了过去,童遥将书塞进背包里提了起来,她用单肩背着,双手插兜,豪迈得一塌糊涂,加上短短的秀发,英气勃发。 “童遥。”林婉清在背后叫唤了她一下。 她立住,扭身。林婉清笑笑走了上去,嘴里念叨着一些什么,放学,作业,一起之类的词汇。忽然,对方抬手,一记凌厉的巴掌打过来。 啪的一声脆响。 林婉清愕然。走在前头的梵天浩疑惑扭头,茫然不解。四周川流而过的人群停下了脚步。无数双目光折射过来。 林婉清脸红得像熟透的猪肝,不光是被打的,还有惊羞的潮红。 她捂着脸,一脸不可置信。 “离我远点,婊子!”童遥淡淡说。 众人哗的一下议论起来,一个个看看林婉清又看看梵天浩,显然以为双方因为吃醋大打出手。 只有几个当事人心里知道,这件事为啥会发展成难以收场的窘迫。 只是某人也没想到,对方会以这么尖锐的方式予以展开。 命运交织下的刻痕 第五十一章 拾荒者(中) 太平洋上,靠近菲律宾群岛北部地段,一艘巡洋舰孤零零地在一望无际的大洋上飘荡。 特拉克斯顿级巡洋舰,隶属于时钟塔战后编练的十七支外海舰队,菲特力斯二世舰艇编队中的一员。 所谓的外海编队隶属于情报部门下的二流编队,主要作用于巡弋,搜集和非主流战场方面的支援和补给投送。 设备大多仿造或者维修报废的旧时代舰艇。这些昔日曾在大洋上立下赫赫战功的划时代核动力舰艇们,现在只能充当配角的角色。那场破天荒大战的初期,那艘超出所有人预料之外的恐怖悬空身影出现在天际的时候,那铺天盖地的弹幕下,一艘吊打一个航母编队的匪夷所思依旧历历在目。时代变了,世界也变了,自那一天始,那个名叫【矢阵地狱】的家伙开始。旧时代所有引以为傲的东西全部沦为了废铁。 之所以还保留这些在主要战场上只能沦落为炮灰的舰艇存在,其本质意义在于海域的辽阔需要这些常规巡弋警戒和遂行一般作战任务。最重要的是维护保养成本便宜。对,你没有听错,相比较于新时代那些大杀器,这类老旧核动力舰艇的保养属于白送一样的便宜,因为科技进步了,以前突破不了或者昂贵的技术屏障被轻易跨过,维护成本以几何下降。现在这类舰艇随随便便一家民营造船厂就能实施设备维护和保养日程。 甲板上,海雾缭绕中,一点火星忽明忽暗。鲍尔森将手中半截雪茄摁灭在护栏上,雪白的护栏上面留下的一簇熏燎的乌黑。弹手间,雪茄烟蒂划过一道抛物线准确落入黑漆漆的海面上,他伸了伸懒腰,口袋里的战术面板正不断闪烁着红色的信号灯。 有人从甲板舱走了过来。 鲍尔森苦笑了笑,“我猜一定是那个老顽固在发短信催促我们了,该死的,这些官僚们。”他拿出战术面板看了一眼,吹了一声嘹亮的口哨,显然他猜对了。 “对方限制我们必须在明早七点四十分到达目的地,该死,海况这么差劲。”鲍尔森对着走来的一男一女说道。 “雇主是上帝,毕竟他们出钱了,而且很厚道的多给了百分之十的佣金。”走来的年轻男子耸了耸肩,不以为意。 “反正上一笔任务已经完成了,这笔钱不赚白不赚。”年轻男子说,“威廉·W·哈里斯。哈布斯堡家族当下最有天赋和潜力的新秀。跟未来家族话事人打好关系,也是这笔交易潜在的红利。” “据说这个后起之秀非常的傲慢。”女人抱着膀子冷冷开口。 “优秀的人总是傲慢的,比如查理大帝。”年轻人笑了笑,“但,这不妨碍他们开创举世的伟业。” 女人摊了摊手,没有继续下去。 年轻男子看了看时间,拍了拍手,“好了,出发吧,小伙子们打起精神来。虽然这场旅途按照情报书上分析,更像是一场跨年圣诞party。我很想说一句,玩得尽兴些。但是很遗憾,我不能这么说,不然有些没脑子的伙计们就会玩得太出格,以至于被带着南瓜帽的老爷爷抓走。” 周围发出了一阵哄笑。甲板上,一架阿帕奇武装直升机和一艘海盗II型旋翼机上,五十二名全副武装的战士们整齐划一地坐在上面,洞开的舱门内传出他们轻松的哄笑声。 螺旋桨开始慢慢滑动。鲍尔森和年轻男女分别坐上了阿帕奇和海盗II型。几分钟后,两艘直升机摇扶直上,朝着远处无边无际的黑暗飞去。 .......... 夜幕下,废墟都市像极了一只庞大臃肿的怪兽,冷冷地注视着想要到它身体内部活动的一切生物,尤其是一些特别傲慢的生物。 三辆主战战车一字排开,每辆车车前大灯雪亮,就像一柄柄刺破黑夜的长矛,笼罩住了面前沉寂于黑暗中的都市。 失去了自走火,两节金属车厢被拖挂在战车后面,此刻安安静静躺在荒凉的土地上。士兵们从车里下来,构建起简单的防御阵地。谁都知道,这里再过不久,在黎明到来之前,将彻底沦落为战场。 救援的信号已经扩散出去,卡特里特应承会派遣两百名老兵参战,同时陆陆续续也有一大批受雇佣的附近居住点的雇佣兵们赶来。 哈里斯其实对于这样的举动抱有成见。在他看来,这种行为不光损害了时钟塔的威严,同时这批抽调过来的士兵毫无用处。只会拖累他们前进的步伐和施展的军事行动,但但丁觉得很有必要。 他告诉哈里斯,他们很可能要面对的不是三两只丧家之犬,而是一整个组织势力。虽然隐藏于幕后的家伙还不太清楚是谁,但是从随手调集数百名武装和火炮阵地可以看出,对方应该是个上规模的组织,虽然不清楚荒原之兽跟这个当地组织之间达成了何种协议,但是看对方手笔,应该来头不小。 常规战争就该用常规战争来解决。这一点但丁深信不疑。 在时钟塔眼里,这种聚集数千或者数万武装的组织如同蝼蚁般看不入眼。但是切记,这里距离时钟塔本部太远太远,远到很多武装支援无法抵达的程度。现在他们只能通过手上的资源硬抗这个庞大的当地组织,胜率尚在两说。 哈里斯嘿嘿冷笑,他也没想到,在这个乡下地方,竟然会有组织胆敢挑衅时钟塔的权威,是因为乡下过于闭塞导致信息层面的堵塞还是因为过于狂妄。他拭目以待。 远处的阴影下,有两个人影显露出身形朝着营地走来,巡逻的士兵架起了步枪,“站住,口令。” “是我,”冷冷的回答,人已经瞬间跨过数十米的距离来到了营门口,是那个迈巴赫的司机,他带着队伍里的一名猎人追踪着对手的痕迹而去,此时天边泛起鱼肚白方才回来。 高强度的追踪令猎人累得够呛。一进门就瘫坐在地上。 “怎么样?”哈里斯赶过来急切问道。 “他们就在里面,没有离开的迹象,种种迹象表明,他们打算在这个错综复杂的城市里跟我们再硬碰硬交一回手。”猎人说道。 哈里斯望着朝阳升起下,被镀上一层银灰色的城市轮廓看得入迷。 “打听过了,袭击我们的当地组织是一伙自称拾荒者救助会的武装宗教团体。人数大约有上万人,不过大部分都是平民,武装人员在一千七到两千左右,科技水平不高,但是拥有大批旧时代遗留下来的重火力。” “目前整座城市有七个大型组织,十九个小型组织。部分人已经明确表示不会参战,同时提供了关于这个拾荒者救助会的一些基本情报。啊哈,他们算盘打得好,也不排除后续会浑水摸鱼的可能性。拾荒者是当下这座城市的话事人和巨无霸,独占了城市大量资源,他们的首领很神秘,没有人见过,都是一位名叫劳拉的女人在管理整个行会内的日常事务和对外事宜。总部坐落在西街区,他们挖空了整个地铁空间,构筑了一座地下城,叫巢雀。目前该区域戒备森严,饶是吉斯大人也无法穿透对方防御网,探查更多情报。” 叫吉斯的迈巴赫司机点了点头。“人很多,密密麻麻,全是巡逻队,为了避免打草惊蛇,我没有强行渗透进去。” “做得对,对面有三头狼,你一个人对付不了。”哈里斯点了点头,不予置评。 “得小心那些蛇鼠两端的人。”猎人开口,“这里的人都不可信。虽然他们很乐意看到我们打垮救助会,以便于扩展更多生存空间,吸纳战败者的领地。但是估计他们也不介意趁我们互相交战的时候浑水摸鱼,将我们一锅端了。” “他们的人实在太多,保守估计,联军随随便便可以拉出一支五千人到八千人的队伍。城市巷战不利于我们的科技和重火力的优势,陷入战争泥泞里,保不齐会受到严重损失。” “浑水摸鱼,呵呵,那也得看看自己的水平。保不齐,摸上来的会是一条凶猛的食人鳄。”哈里斯冷冷地开口,说完后转身朝着指挥部走去。他需要跟但丁在好好商量后续一些细节。 ........... 斯卡娅在两名穿着破旧的侍女引领下,通过黝黑漫长的甬道。这里已经高度戒严,十步一岗,五步一哨。士兵们穿着防化服戴着防毒面具,一张张或阴森,或惨白的脸无声注视着这位新近到访的客人。他们大多目光冷峻淡然,视死如归,身上照着一件破了洞的褐色斗篷。这个褐色斗篷是拾荒者的标志。 液压机械独特的声音回荡在幽深的地下空间中,随后自岩壁后面的排气道中涌出大团大团蒸汽,直径足有三米、闪耀着高强度合金钢青色光芒的齿轮形大门缓缓向两侧陷进,漆黑特质大门上,原本立体裸露的图案正在被切割,一分为二。是一个硕大的黑色太阳图案,外面一圈是波浪形的阳光标识,中心是一个硕大的圆,镂空着,里面用规则的五条闪电符号相连。 洞开的金属大门后面,露出一条笔直且长的廊道。四周全是悬崖,只有一座吊桥架在上面。黑色的十八根金属立柱仿佛十八棵参天大树,支撑起了整个苍穹的空间。 这巧夺天工的造型,根本不像是人类创造的奇迹。壁画上面的图案大多灰暗怪异。喷火的龙,生人祭祀的血腥,几个鬼影围绕着老人病床跳舞的假象.......诸此种种,荒诞怪异。 硕大的黑色太阳雕刻在廊道的尽头,十八级高大的阶梯盈盈而上,那阶梯的材质竟然是用各种废弃金属件潦草筑压而成,非常粗糙粗犷。一些纹路上就能够窥得前身,废弃车辆的金属外壳,陈旧机床的机身甚至一些飞机战车大炮的轮廓也清晰可见。 荒诞,怪异,从入门那一刻,入目所及的一切看上去都显得非常格格不入。 金属阶梯尽头屹立着一个圆形平台,硕大的金属王座上,一个高大的身影端坐其中。那是一个硕大无朋的机器人,金属锻造的躯体,反射着幽芒,无数小型飞行器盘桓其间,不断将一件件金属部件或者养料补给运输过来,同时将一些废弃物件运走。 机器人托着下巴,凝望着下面,它硕大的灯泡眼闪烁了几下,明明冷冰冰的嘴脸,却看出了一丝热忱的情绪。 “欢迎光临我的堡垒,斯卡娅女士。”机器人热情地挥了挥手,“作为一名绅士,请容我提前自我介绍一下。初次见面,鄙人拾荒者救助会的会长,康奈德·嘉利。” 硕大无朋的脑瓜上是一台透明的玻璃容器,一连串气泡浮现。里面是盛着绿黄色营养液,一颗人类大脑的切片被小心翼翼安放其间,无数的电子脉络和数据矩阵包裹着他。 代表氧气的气泡冒得更加欢腾了,显然对方很愉悦,以至于氧气消耗量骤然增加。 钢铁机器人左手边站着一个穿着头蓬,看不清面目的人。注意到斯卡娅的目光,那人微微颔首算打过招呼。他身后站着一道若有如无的影子,漆黑战斗服两肋插着两柄锋利的短刀,侧着身子,看不清身影。 斯卡娅不认识斗篷人,但是认识他背后的影子。正是昨天一同作战的影子。他凌厉的双刀和屏蔽一切感知的异能令人印象深刻。 右手边是格里芬和沃利,一个抱着双臂好整以暇,另一个则仿佛参观博物馆似的闲庭漫步打量着周围壁画。 “你来了,斯卡娅。”仿佛刚刚看到她一样,格里芬停下脚步,笑容款款地走过来,“我们正在商讨作战计划。当然,我知道这类枯燥的事情,你最不爱参与了。不过,现在有件事需要你去做。” 斯卡娅皱了皱好看的眉头,没有发飙。她知道对方一定安排了什么不太好的任务给自己,但是此刻众人在场,她不好甩脸色或者捣乱。 “我们刚才说到哪里了?”格里芬假装迷瞪地回头。“哈里斯。”斗篷人很有默契地递上了话题。 “对,哈里斯。”格里芬说,“作为哈布斯堡有名的杰出青年。如果这家伙夭折在这里,我想想。”他笑了笑,仿佛想到后续那个好笑的情节,“哈布斯堡的老头子们会疯掉的。哈哈,他们一定会不惜一切代价要将我们彻底毁灭。这无关价值,而是荣誉。老一辈的家族往往将荣誉看得比什么都重要。” 格里芬往前渡了几步,“作为不列颠老牌家族,哈布斯堡的愤怒会毁天灭地。而,这正是我们想要的。伦敦的市民们会感谢我们,感谢我们解救他们于暴政之下,是了,起义的时刻到来了。倾巢而出的哈布斯不会想到,我们会生生从他们手掌心中夺走伦敦。” “伦敦终将被夺回,无关哈布斯们的态度。但毋容置疑,这次行动的成功,无疑会加快伦敦夺还战的进程。”斗篷人微微点了点头认可。 “哈,”斯卡娅轻声笑了笑,直视着格里芬的目光,“您的行为,似乎与我们的宗旨背道而驰。” “不,”格里芬微微浅笑,“正是因为知道目标的远大和艰涩,我才选择这条捷径。你哥哥最大的败笔在于孤军奋战,现在,我们需要盟友。” 命运交织下的刻痕 第五十二章 拾荒者(下) “——你哥哥最大的败笔在于孤军奋战,现在,我们需要盟友。”格里芬浅笑连连的回复道,“人类不会拱手将权利让出来,战争是唯一途径。” “我们不该再孤军奋战了,你也看到结果了,原本数十人的组织,如今只剩下我们仨了。”格里芬顿了顿,“理想不能当饭吃,更不能创造出什么,唯有认清现实做出妥协,才是生存的保障。” “这世界上从没有任何东西是免费的,土地、资源、尊严和生存权益。没有什么是免费的。你想要,就得夺取,夺取就会引发战争,个体与个体,群体与群体。要么站到金字塔的顶尖,予弱者以怜悯。要么,被别人狠狠踩踏在脚下,被奴役,被蹂躏,被践踏。除此之外,别无他法。” 啪!啪!啪! 冰冷单调的掌声从上面传来,斗篷人轻轻拍着巴掌,“真是精彩的演讲。” “谢谢。”格里芬对着上面微微欠了欠身子。 “革命成功,我会赐予你们想要的一切,一个理想的国度。土地,财富,尊严,你们要什么,我都可以给你们。毕竟我们目标一致,都是为了结束这个该死的世界。” “我们什么都不想要,巴赫曼大人,我们只想世界回归原来的轨迹。”格里芬说,“是时候该结束被那个男人搞得一团糟的荒唐游戏了。” 斯卡娅皱着好看的眉头,看着两人一唱一和,显然对方决议定了,不容更改。她摊了摊手,“我无所谓,孤家寡人,你们说什么就是什么咯。但是我很好奇,康奈德大人,如果哈里斯死在你的手上,相信我,哈布斯的报复将会将这里夷为平地,在这场跨时代的交易中,你又获取了什么好处?方面透露吗?” “没有好处。”硕大的机器人摇了摇脑袋,一摊手,“见证时代的变迁就是最好的奖励。你进来的时候应该注意到附近的壁画了吧。” “这是三千七百年前的一处原住民洞窟,因为时代变迁而被掩埋于此。这里曾经闪耀过卓越的文明,虽然它如今已没落,甚至在历史上没来得及增添浓妆艳抹的一笔。但是它是真实存在的,伟大的先民们创造的伟大历史。”机器人站了起来,凝视着下面的小小人儿,“山后面存在什么,我想知道。这是一个探索者对断层领域孜孜不倦的追求。” 山后面存在什么?我想看看。 大地上的诸神(gods of earth)住在地上最高的山顶,它们禁止人类见到自己的样子、谈论自己的行踪。起初,诸神住在比较低矮的山上,但随着平原上的人类登上被岩石和积雪覆盖的山坡,它们也被赶到越来越高的地方,最后,它们的居所只剩下一座山峰。诸神在离开曾经居住过的山巅时,会抹去自己留下的一切痕迹,据说只有一个例外:它们在一座名叫恩格拉尼克(Ngranek)的高山的岩石上刻下了自己的面容。 斯卡娅脑海里划过这样一段话,这段话出自《纳克特抄本》。是叙述远古神秘的悄语。 康奈德表达的意思很明确,他想做一名“登山者”,像巴尔塞一样。但巴尔塞的结局并不美满,窥伺诸神隐秘的凡人,都逃脱不了终局。 原文中关于巴尔塞的结局是这样写道:“——我听见诸神的声音了!我听见地上诸神在哈提格·科拉的山顶歌唱的声音了!地上诸神的声音被我这先知巴尔塞知晓了!雾气渐薄,月光照耀,诸神在它们年轻时曾经爱过的哈提格·科拉山上狂野的舞蹈!我巴尔塞用智慧凌驾了地上诸神,用意志使它们的咒语和障壁归于无效,现在,我巴尔塞看见了诸神——那骄傲的、神秘的、拒绝人类目睹自己的诸神!” 不管巴尔塞听见了什么,阿塔尔都没有听见。但他还是尽量靠近突出的峭壁,想找一块立足之地;这时,他又听见了巴尔塞的喊叫,这回的喊声更高、更强。 现在,阿塔尔已经是在陡峭得令人难以置信的岩壁上头昏眼花地向上滑了。他听到可憎的嘲笑从黑暗里传来,在嘲笑中还夹杂着一个人的哀号。除了在混沌的恶梦中梦见的地狱火河佛勒革同(Phlegethon)之外,没有人听到过这种声音。那哀号仿佛是把饱受折磨的一生的恐怖和痛苦,全部集中到骇人听闻的一个瞬间: “蕃神(The other gods)!是蕃神啊!这些外界地狱(outer hells)的诸神在保护着弱小的地上诸神啊!……转过头去!……回去!……不要看!……不能看啊!……这正是无限深渊(infinite abysses)的复仇……那被诅咒的、可恶的深坑……慈悲的地上诸神啊,我正在掉到天空里啊!” “一群疯子,都是疯子。”斯卡娅彻底癫狂了,跳着脚指着上面的人破口大骂。 “冷静点,斯卡娅。”斗篷人微微抬手,一股水蓝色光芒笼罩下,失心疯似的斯卡娅渐渐镇定下来。他仰了仰头,开口:“哈布斯堡最大的隐秘,他们的冰窖里掌握着一尊完整的半神遗体,以及一副不完整的神灵残骸。而这些,我们都将妥善移交一部分供于康奈德大人用于研究。你应该知道这意味着什么,意味着始终被垄断的真相将彻头彻尾地展示在所有人面前。” “虚空即为圆环,圆环存之以神,神厘定法则利万物以生发。万物枯朽即神明崩解,崩解则圆环破损,虚空将闭合以迎新神。”斗篷人微微叹了口气,“现在,时间未到,有人妄图以另一种手段强制更改其使命。未来如何,我不多作置评。但,我相信,如果我们不再挣扎一下,我们连挣扎的机会都会被对方毫无保留地没收。” “斯卡娅,我知道你只想活着。相信我,未来的世界无论多么糟糕,起码不会比现在更加糟糕了。”斗篷人说:“我保留你对未来的一切诉求。只要我力所能及,你那不切实际的梦想,我会替你守护,但,现在,我们需要你。” “当虚空进入下一个闭环前,别让规则被打碎!” 斯卡娅举了举双手表示投降,“你们说怎么办就怎么办吧,只是很好奇,格里芬老大,还有那个斗篷男,大家已经这么慷慨了吗?作为主的追随者,现在已经慷慨到将主的隐秘随便派发的程度了吗?” 她指了指康奈德,“人类,”又指了指自己和格里芬,“使徒。”又指了指斗篷男,“外来者。啊哈,大家都相亲相爱手牵着手了吗?主塑造我们用以毁灭人类,而现在需要毁灭的对象则跟我们站在一起有说有笑,何其荒唐。”她笑得眼泪都快出来了。 “你误会了,神的本意并非使其毁灭,而是促使其成长,更迭。耶稣,摩西,阿丹,默罕默德,约拿....皆是主遣往人间的使者,他们教化先民,令其开智,同时也降下灾难,锤炼其魄。人类的终途终究将于神明比肩。所谓的人类史,不过是一个个闭环下的起点和终点。人类终有一天万众合一,成为凌驾于天体之上新的伟大存在。而我们以及背后的主,都是为这一历程服务的。”斗篷人继续说道:“康奈德大人正是充分了解这一事项,从而愿意慷慨站出来与我们并肩作战的。” “兽与人,就像硬币的两面,谁也无法单独存在。毁灭了人类,你们也将消亡。主不会下达这么无意义的一个指令。人类是兽的阳面,而兽是人类的阴面。你们无法交融,又密不可分。斯卡娅,当你由人转变成兽的那一刻,一切都无法逆转,你无法重生成为新的人类,也无法剥离兽的身份。” “老实说,当初那个怀抱布偶的丑陋女孩,那个叫斯卡娅的女孩,跟你没有任何纠葛。你只是占用了她的躯壳罢了,你是全新的,受到主的指引,自虚空而来的魂魄罢了。但看样子,你无法摆脱你躯壳带来的束缚和观念,你还将自己认作那个当初的女孩。我说过,人跟兽无法交融,你是你,她是她。你如果还沉溺于她束缚给你的记忆之中,你将永久沉沦。这是我微不足道的一点建议。” “别说了,我知道。”斯卡娅怒目而视,“格里芬,你将老娘的家底都全盘烘托出去了?” “巴赫曼大人是先知,他什么都知道,所以轮不到我多此一举背后揭人痛处。”格里芬耸了耸肩膀。 “都是疯子,都是疯子,”斯卡娅啐了一口,高举双手,“行了,我投降。反正你们也没有给我选择的权利。说吧,让我做什么?” 斗篷人看向了康奈德,对方风趣的耸了耸肩,微微抬手,齿轮咬合的声响伴随着大蓬蒸腾而起的白色烟雾。平坦的廊道上缓缓升降上来几十座圆形金属囚笼。 嘶~~ 斯卡娅倒吸一口凉气。只见囚笼中关押着一个个浑身赤裸,不着片缕的人类。饶是如此,倒也不会过度惊讶,其惊讶于这些人,可能已经跟人挂不上钩了。 赤红的双眸,裸露灰败的肌肤,锐利的爪子和嗜血的神情。 斯卡娅感觉浑身仿佛被针扎一样刺痛,那是一股极度扭曲的“瘟疫”。以斯卡娅的感知,能够清晰洞察到这些人身上兽的血统已经完全超过固定阈值数十倍,甚至上百倍。他们身上流淌的已经不是正常的血液,而是比硫酸更加猛烈的,更具有侵略性的狂暴基因。这种浓度的兽之基因,按理来说,这些寻常人类早该被腐蚀成一滩血水,但是他们依然活着,而且活得还很好,只是有些狂暴和躁动。 斯卡娅疑惑抬头,格里芬点了点头,“我一直在思考统御这些“瘟兽”的合适人选。沃利不行,他没法驾驭狂暴的兽群,他自己就会受不了环境而狂躁,这样反而事与愿违。我也不行,我没法操控失去理性的兽群,唯独你。” “你的情欲信息素可以给他们指引途径。虽然在创造它们的时候,阉割了太多太多的东西。但是兽欲、繁殖是生物本能,这点无法被阉割。” 斯卡娅怒目而视,“那我岂不成了人肉炸弹。” “没那么夸张,虽然会有一点小危险。”格里芬笑了笑,“我们会充分策划好接应方案和诱敌深入的企划。仅仅只是一点点小风险。” 他拿食指和拇指微微靠拢,露出一小节空白,以示这样的风险微不足道。 斯卡娅怒极而笑,指了指那些囚笼中的“人类”:“就算我被他们沾染一点,断难活命。你竟然将这件事说得轻描淡写,因为去死的不是你是吗?格里芬!!!” “得了,格里芬,别费口舌了,听得我耳朵都起茧了。我就说嘛,完全没有必要把她叫过来,浪费时间。”沃利掏了掏耳屎,大摇大摆地走了过来,冷冷地盯着下方,“听好了,斯卡娅。要么你自己引着这些“灾祸”们冲击敌阵,要么我们把你的尸体加工一番后,再丢去敌阵。其实没有什么区别。当然,我更喜欢你选择后者。”他扳了扳指节发出噼里啪啦的声音,面孔渐渐变得狰狞起来,两颗锐利的獠牙翻出嘴唇,闪烁着寒芒,“你的身体我已经垂涎太久了,我好想把你全身的骨头一根一根的拧断,听你撕心裂肺的惨叫,将你毛发一簇一簇地扯下,听你求饶的哭喊。真是何等美妙的旋律。” “好了好了,大家都是同僚,没必要,没必要。”格里芬出来打了个圆场,不过看这老东西的神情,似乎一点没有劝架的架势。 斯卡娅脸上一阵青,一阵白。牙齿咬得咯咯响,但是正如他们所言,她没有选择的余地。“格里芬,你真是个畜生,当初我不知道为什么我哥竟然会将组织的未来交付给你这样的人,真是瞎眼了。” “您的夸奖是我前进的动力。”格里芬微微欠了欠身。 斯卡娅沉着脸,“我会完成这个该死的任务,但是最后任务走向如何,我可不负责任。” 说完这句,斯卡娅头也不回地走了。 命运交织下的刻痕 第五十三章 炼狱之歌(一) 望着面前的破碎的城市,很难明喻此刻叶苏秦是怎样一种心情。 他坐在凸起的岩石上,这里距离喧闹的营地有一段路程。自来到这里以后,监视的人没了;时钟塔的人不会那么无聊去监视一个无用之人。而公司里的两个老兵早已挂掉。所以,现在他,理论上是自由的。 但,这样的自由,毫无意义。 望着手上的咖喱焗饭,他叹息了一口。 孤身离开意味着后路尽断,虽然留下也不会意味着更好,但离去,一定会更糟。首先最起码,他再也吃不上好吃的咖喱焗饭了。 像他这样的小人物,被时代洪流推着前进。看似选择一直都在,但实际上,什么选择也没有。 三公里外的城市废墟,他认识,他认识它的原貌,认识它的繁华,认识它的昌盛。 因为,这次的作战点,这座废墟都市,是他的故乡——靖江啊。 兜兜转转走了一大圈,扭头回看,又回来了。 来到这个世界,是从这里迈出第一步的。这里的一草一木他都熟悉,很多人或许还认识。他想起了常年徘徊在这一带的人贩子,瘸子彼得。 脑海里那个胖乎乎的身影渐渐变得有些模糊了,虽然双方距离上次见面才仅仅过了不到半年时间。但是这半年时间里,他经历了太多太多的东西,以至于当初那些熟悉的人脸反而变得陌生和模糊了。 教堂的拼花玻璃下,穿着单薄破漏学生外套的大男孩,瑟瑟躲藏在壁炉废墟下瞪着两只大眼睛,惊恐又害怕地审视着外面的世界。 咣当一声,厚重的大门被踢开,瘸子彼得在两个打手的拥簇下一脸狰狞走了进来。他佞笑嘻嘻地趴在壁炉外面,手里拿着半截发霉的面包,“嗨,小子。跟我走吧,至少,我能让你吃饱。” 不需要多余的话语,简简单单一句话,注定了叶苏秦后续一年刀口舔血的波澜经历。 叶苏秦收起思绪,用勺子将最后一口咖喱饭塞入嘴中,慢慢咀嚼。他不敢吃得太快,生怕这样悠闲的时光会提前结束。 一枚炮弹落了下来,落在营地内,炸出了一个大坑。 叶苏秦抄起身畔放着的步枪,矮着身子站了起来。 战争!打响了! ......... 指挥部内,哈里斯扯下手套丢在桌上。俯下身子,眼神一动不动地盯着面前巨大的三维立体效果图,这是一幅全息影像勾勒的战地地图。 对面率先发起了一轮突袭。 两百名武装人员搭载着皮卡车在营地边缘进行了一轮骚扰。他们用迫击炮和安装在车后厢无后坐力炮进行了一轮炮火打击,在我方展开反制手段前又逃之夭夭。 目前营地内,附近吸纳或者自告奋勇而来的雇佣兵人数大概在一百六十人左右,里面良莠不齐,甚至不少人还是安插过来各方的线人,在战场上能够起到多少作用还很难说。这些基本是指望不上的。 卡特里特的支援力量还需要十六个小时才能够达到指定战场。估计第一轮是等不到他们了。 “进攻吧。”哈里斯说,他用手在全息地图上划了一块区域。“天黑前拿下C22街区。” C22街区位于整个时钟塔锋线的前端。仿佛古代城市外围的城墙一样保护着柔软的内部。拿下这块区域的意义在于部队正式切入城市内部,巢雀所在的地下城市距离C22直线距离不过十五公里,失去C22的保护,意味着面对逐步推进的时钟塔部署力量,以及逐渐丧失战略缓冲和制空力量的他们,只是刀板上的鱼肉,任人宰割。 吱嘎吱嘎。 鲍尔森硕大的屁股反复在行军钢丝床上挪动,发出令人牙酸的金属呻吟。他双手垫在后脑勺,斜斜躺在行军床上,发出舒服呻吟。 这个异常懒散的家伙令哈里斯不由自主皱起了眉头。 但丁坐在轮椅上,不动声色。他身上伤势只是遏制住了,但是距离康复还需要很久。这就意味着他无法直接参战,甚至辅助发动感知力的能力也欠。 他有些慵懒,双膝上垫着薄薄的毛巾被。佩蒂紧张地站在身后,而中年男子则寸步不离。 “那就劳烦诸位了。”但丁抬起头来,微笑着对桌子另一面微微点头。鲍尔森少校跟他的团队是两个小时前抵达的。不光带来了五十二位好小伙子,也带来了两台武装直升机。虽然是旧时代的老物件,但是在这缺炮少弹的时候,却是强有力的外援。 但丁一直反对这次军事行动。在他看来,稳妥的做法就是通知总部,让更加专业的人来处理。他总有一种不好的预感。作为在感知领域投入重注的他,这段时间以来,内心总是悸动难安。 虽然表面上哈里斯事事依着自己,但在原则性问题上,总是不愿意退让。对于哈布斯堡家族的人来说,荣耀即吾性命。 作为年轻一代的家族优秀子弟,第一次外出任务,就以这种潦草的方式草草收尾,这跟在社交宴会上被情敌狠狠扇了一巴掌有什么区别。回去之后,家族里那些同样年轻优秀的后起之辈怎么看待自己。 哈里斯是不可能退却的。他要用敌人的首级来证明自己。 面对油盐不进的哈里斯,但丁也只能强撑起身子,做好自己分内工作。虽然他无法再次动用能力协助自己的团队,但是他依然是一个好的参谋,好的军师。 这次进攻路线的策划就是出自他手。 懒散的鲍尔森腾地一下跳了起来,舒服的伸了个懒腰。一左一右分别站着两名军官。一男一女,男的领肩上佩戴着上尉军衔,女的则是中尉。古伊·拜斯特和莎巴娜·海尼;赏金猎人里,令人闻风丧胆的一对夫妻搭档。 “我跟你们一起去。”就在三人即将走出营帐的时候,背后哈里斯开口了,“五对四,胜算更大。” “不可以,”但丁反对,“鲍尔森少校的团队都是专业老道的队伍,足以应付任何突发风险。哪怕遇上四个同级别的超凡对手,也能从容全身而退。”有些话但丁没说,你要有什么闪失,后果则更加严峻,在场众人,没有一个承担得起。 “哈里斯少爷,听你同伴的,留在这里吧,暂时还用不上你。毕竟王牌需要最终决战的时候闪亮登场,那才帅气。”鲍尔森咧嘴,露出八颗雪白的牙齿。 哈里斯脸上有犹豫。 “放心吧,打不过难道我们还跑不过。我们可是专业的,逃跑也是专业的。”鲍尔森说了一句诙谐的烂话,“而且目前仅仅双方试探阶段,我想对面也不会一次性投入全部的超凡战力。毕竟从来没有人这么打仗的,对不?大少爷阁下。” “好吧,”哈里斯被说动了,“祝你们旗开得胜。” 出了指挥部后,鲍尔森开始分配任务。他带来的五十多人里,有一半是英灵战士,剩下的另一半也不差。单打独斗足以轻松消灭掉复数的精锐敌手。如果对手是寻常流民武装,则更加轻松。哈里斯手下还有二十多名强化士兵,这些也被交付到少校手中。 对于专业的团队来说,这些士兵在哈里斯手上发挥的作用没有久经沙场的鲍尔森手上有用。他会安排合适的人去合适的岗位上,发挥十二分的效率。这点哈里斯做不到,但丁也做不到。 一百六十多人的雇佣兵以散兵线的方式向前推进过去。三辆主战战车缓缓启动,尾随在后。当然不可能指望这些人懂得什么叫步坦协同,也不指望什么火力覆盖和重点穿插突破。雇佣兵的任务早已被拟定,他们不过是肉盾和炮灰罢了。 七十多名己方士兵没跟在雇佣兵后面压过去,而是分成两组。阵地战上,精锐士兵跟普通士卒其实没有本质的区别。没有哪个战术大师会将己方精锐的力量投入到寻常攻坚战中。鲍尔森跟古伊各领导一支队伍,以犄角的方式从两个方面进行穿插突破。 阿帕奇武装直升机开始升空。 电子战专家翻出金属手提箱打开,一个圆形金属块腾地一下破空而起,提升到预定高空后,缓缓朝着四周放出强大的电磁干扰波。小腹下,一枚电子眼裸露出来,对着C22区域一阵扫描,一连串的数据传达到了作战指挥部中。原本只有城市地形的全息地图上冒出来一连串的敌对红色光点。 做完准备工作,站立在越野车上的鲍尔森对着后方看了看。哈里斯微不可查地朝着计算机专家点了点头,然后在电脑上摁下了红色的按钮。 吱嘎吱嘎吱嘎。 齿轮搅动和复位杆往复的声响在两节金属车厢上同时响起。 这才是众人敢于挑战数千人武装团队的底气所在。 两侧厢门被复位杆撑起,神秘的车厢终于露出狰狞的獠牙。 那是充满科幻鎏金色彩的壮丽景象。粗大的钢铁中轴线上每个单位区域里挂着三个独立的舱体,它们像极了蜷缩起来的“人”,一个个被顶部的吊环控制固定在一侧。密密麻麻,错位有秩,粗略一算,一根中轴上面挂着起码一百五十具舱体。每节车厢有三根钢铁中轴,以品字形分布。如此,便有四百五十具舱体。 随着车厢内跳跃的红色信号灯变绿,底部一股蒸汽升腾,所有的舱体仿佛活了一样,不断开始扭动起来。 吱呀呀—— 钢铁中轴开始转动,靠近厢门一侧的一列舱体被机械手弹伸了出去,顶部固定枢纽断开,金属舱体自由落体。 在落地的瞬间,圆柱形电子眼脑袋从胸膛内缓缓升上来,蜷缩的下肢猛然舒展,镶嵌在里面的机械上肢弹出来,上下扭动了一下后,从背部抽出了动态光能步枪。 路过的人,瞳孔不自觉缩了缩。 先驱者Ⅱ型。全息动态拟态作战仿生人。 所谓仿生人,指的是这些金属架子里装着的不是冷冰冰的电子线路。是一半机器,一半活体的代名词。 可怕之处在于,这些玩意儿兼顾了机器的冰冷情感和高效的效率之外。没有机器人的各种薄弱点,不会因为失去外界信号源而宕机,也不会受电子干扰弹或者其他对付电子类武器的破坏。 高频率的计算量和强悍的武器构件,足以让它们应对任何形式的战场环境。自主思考能力让它们可以不依靠指挥中枢,率先做出最适合当下的方案。没有血肉之躯,又不会受电子类武器干扰,这使得它们战场生存能力卓越。几乎寻常子弹根本无法让它们退场,40毫米榴弹,只要不直接命中,基本不会受到太大损伤。哪怕断手断脚,它们也能遂行作战任务。堪称顶级的完美士兵。 两节金属车厢,九百台先驱者Ⅱ型仿生士兵列着整齐的步伐朝着C22区域浩浩荡荡杀了过去。 赤蝎主战战车放缓了车速,120毫米主战炮调整着角度,拖膛的火焰不断炸响。有了天空上的“眼睛”,战车们略微调整后,进行盲射。 掀飞的尘土,升腾的硝烟,此起彼伏的爆炸声和席卷而起的爆裂火焰在城市各个角落里升腾。对面仓促构建起来的炮阵地遭到了火力打击。 哒哒哒哒!!! 重机枪开始轰鸣,打头的雇佣兵武装如镰刀下的稻草般成片成片地倒下。队伍开始混乱了,有人往前冲,有人往后退,有人躲在废墟里瑟瑟发抖,有人呆若木鸡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叶苏秦徒步流窜在这伙人中间。好巧不巧,这波推进过去的突击队里,叶苏秦跃然在目。新来接过指挥权的鲍尔森并不知情叶苏秦的价值,草草将他当做附近的雇佣兵编入了炮灰部队里。而焦头烂额的哈里斯显然没有心情管理这茬子事,当然,他这样的大人物眼中,也留存不住他这一小小的角色。出发前克里斯汀的嘱咐早已随着此次挫败而丢在脑后了。所以稀里糊涂下,叶苏秦出现了进攻队伍的最前端。 叶苏秦叹了一口气,抬手。他举枪的手很稳,自从注射入【尼伯龙根】后,他的感知力以几何倍数增长。虽然对方的机枪阵地在一公里之外。但在他眼中,仿佛近在咫尺,连同那个腐朽掉了一半的窗棂,以及窗台背后兴奋的浑身一颠一颠的重机枪手,旁边的副手递过来一排子弹,还没嵌入弹链接口。叶苏秦扣动了扳机。 通。在枪声响起的瞬间,叶苏秦就已经开始了移动。 命运交织下的刻痕 第五十四章 炼狱之歌(二) 进入作战状态的叶苏秦化身成了迅捷的孤狼。 跟身边那些应征上来,纯粹为了明天的口粮而走上战场的雇佣兵不同。叶苏秦受过系统的训练,而且大大小小参加过无数次战斗,并且活了下来。他的战场敏锐性和适应性,那些新兵蛋子是不能比拟的,哪怕是经受过几次战火考验的老兵,也无法将其相提并论。 抬枪,收枪,转移阵地。 叶苏秦无声无息在废墟间左右挪腾,他跑动速度很快,但是没有声音,脚步落在碎石地上甚至没有一丝一毫的动静传出,哪怕面对面站着敌对方。如果不是用眼睛亲眼看到他,仅仅擦身而过,是注意不到这个幽灵般行进的家伙的。 自从对身体的控制精确到毫厘级程度后。很多寻常的战术动作,在叶苏秦手上赋予了不一样的定律。 明明百分之九十八的纳米机器蛰伏在大脑皮层表面陷入了沉寂。但,仅仅凭借百分之二的活性【尼伯龙根】,他竟然可以精确统筹调控自身身体内每一个组织器官,仿佛全身上下的器官以另一种形式展现在了自己眼前。他更像是站在一台精密医疗仪器前,审视和操控着自己的肉体,以第三人称的方式支配着自己。 通。 远方的土堆彻底炸散。这种用麻布袋装着泥土垒成的街垒,在叶苏秦大口径狙击步枪面前,脆弱得仿佛一层纸糊糊,完全抵挡不住。和碎土一同飞起的,还有大片的血肉和半截小腿。后面的一名步枪手连同整个身躯,一同被12.7的高效破甲弹打得支离破碎。 有人倒在血泊中不停地翻滚着,惨叫着。 叶苏秦一跃而过,甚至连眼角余光都没有去瞥这些濒死的家伙。他的脑海里始终徘徊着一幅地图,上面标注着无数的红点点,随着威胁等级的不断调整,有的红点点被抹去,有的则被新添加上去。 他的大脑已经化身成一台超级电脑,两只眼睛逡巡过一遍后,细微的细节以及大致的轮廓就会被反馈到大脑之中。一幅又一幅的图案被勾勒出来。 叶苏秦再次半蹲在地上,身子微微侧倾,一枚子弹凌空飞过,打在背后的地面上,激起一窜飞扬的尘土和小块凌飞的碎石。 叶苏秦微微闭着眼睛,随意抬手,扣动扳机。在避开对面弹道的同时,他也完成了射击。一幢坍塌的大厦上,一道身影惨叫着跌落下来。 拾荒者救助会在这里布下了三道防线,投入了四百多名武装力量。他们借助街垒,碉堡和废墟,打起了游击战。同时大量的无后坐力炮,迫击炮和反坦克火箭筒也持续提供高威胁性的输出。 扑一接触。 那些随手招来的雇佣军已经伤亡过三分之一,剩下的大多消极待战。那些奇怪的“机器人”填补进了战斗空缺位。 第一道防线的士兵在伤亡过半后,正在有组织有秩序地撤退。对面留下七八个狙击手做掩护。这些躲藏在犄角旮旯里的凶悍猎手们会静静等待,选择最佳出手的良机,威胁程度甚至一度超过原来满编的整支部队。 叶苏秦静静等待着。虽然全然不畏惧那些躲在暗处的狙击手,但无谓的风险,他也不愿意去承担。 对面狙击手在交替掩护撤退。往往一队人在撤出阵地后,在其他狙击手的掩护下朝着后方另一处狙击阵地潜伏下来。五分钟后,两队人互换身份,掩护的狙击手开始撤离,而先撤离的狙击手则起到掩护的作用。整个过程配合默契,章法有序。在某一方遭到攻击的时候,往往另一方可以准确快速地找出攻击点,然后予以狙杀。 有几个菜鸟雇佣兵就是因为莽撞,看到有利可图从躲避的战壕里出来,妄图袭击那些撤退的人员而遭到对面火力的精准狙杀。 叶苏秦并不想管闲事,虽然此刻如果能够阻拦住对方撤退的话,会对后续的进攻产生积极意义。 地面扬起一圈旋风。 叶苏秦敏锐感觉到了异样,他抬起头来,微微眯缝着眼睛,午后刺目的阳光倾泻下,有一个小黑点正在逐步靠近。 “操!”他大骂一声,整个人从躲藏的废墟后跃出,朝着后方结实的防御工事跑去。 一架阿帕奇从云层中显露身影。短翼下的火箭巢显得杀气十足。 所有人目瞪口呆望着这个突然出现的杀器。有序撤退的救助会武装慌了神,谁都知道天空中出现这样一架直升机意味着什么。有人盲目地在城市街道狂奔,有的则四处寻找躲避的地点,有人试图用手中自动步枪反击。但是一切都已经晚了。 头下的四管12.7毫米卡特林机关枪开火了,弹雨笼罩着武装皮卡车和散在四周的步兵,瞬间就将他们打成碎片,紧接着短翼下的57毫米火箭也发射了,地面上顿时一片火海。 无论是躲在建筑里,还是在旷野上狂奔。 当阿帕奇开始降临的时候,战场的走向已经毫无悬念了。对面缺乏反制武器,德什卡大口径机枪和RPG7火箭筒对付阿帕奇毫无用处。挑衅的结果只会让驾驶员杀红了眼。他死命扣动扳机射杀地面上任何活动的目标,两侧蜂巢下短促的火箭弹发射带动的火焰没有停顿过。建筑在狂轰滥炸下轰然坍塌,连同里面的人一起被掩埋。 杀红了眼的驾驶员可不管你是哪一方的,他凶狠且恶趣味满满地射杀着该区域内的任何活着的目标,当他清空弹药返航的时候,留下的只剩下一片焦黑的废墟。 尾随而来的先驱者Ⅱ型填补了空缺。它们冰冷的电子眼下逐寸逐寸的扫描着附近区域,自带生命探测仪的它们可以毫不费吹灰之力的将那些在火箭弹打击下侥幸存活的家伙一一揪出来,枪毙。 战场推进的很快,没有迫击炮和火炮支援的救助会武装溃不成军。寻常的步枪子弹并不会对那些冰冷的仿生人产生足够的伤害,但是对面发射的动能弹却能轻易打穿厚实的墙壁,将后面躲藏的家伙们射杀。 两辆赤蝎上的主战炮轰鸣,车身在巨大后坐力下往后挪动了十几公分。救助会在C22区最后的据点,一处坐落在险要处的仓库外壁上升腾起一团火焰,接着厚重的外壁轰然坍塌。仓库顶上的重机枪在疯狂地嘶吼着,长长的火舌如同恶魔的吐信,不过这波射击没有维持太久。几枚枪榴弹窜了上去,准确落在重机枪附近,一阵绚烂的爆炸后,重机枪哑火了。 一队大概二十多人的仿生人冲了进去,随即内部爆发出短促而激烈的交火。三分钟后,战事结束。 叶苏秦喝光了手中大半瓶的水,然后又将剩下的水浇在脑门上。水珠顺着发梢不断滴落,给他滚烫的脑门降了降温。 这次的进攻节奏虽然快捷紧凑。但是对于叶苏秦来说,连热身都算不上。只是或许第一次有意识发动【尼伯龙根】吧。大脑的运算量过于庞大,以至于整个脑袋滚烫起来,仿佛顶着一颗燃烧的火球。 叶苏秦微微心有余悸,看来过度的计算会烧坏大脑,以后不是紧急状况,那种在脑海中无规律锁定数十个甚至上百个目标这类高负荷的行为还是少做为妙。 幸存下来的佣兵们从各个障碍物里走出来,兴高采烈地跳舞或者欢呼。时钟塔在对待报酬上格外慷慨。拿下C22意味着每个人到手五百块,这对于赤贫的家伙们来说,意味着接下来几个月甚至几年都不用为食物而烦恼了。 叶苏秦没有去参与这些战后搜刮的工作。望着从躲藏点走出来,不断在废墟和战壕里搜搜捡捡的家伙们,他更多地将精力放在了思考上。 这在某种意义上,被注射纳米机器后的第一次战斗。作为这方面新手的他,需要仔细总结回味一下战斗过程。 【尼伯龙根】跟【英灵殿】不同。虽然在这方面他了解得不多,但是多多少少也听别人口述过一些基本常识。【英灵殿】是搭载型武器平台,需要什么能力,注射相应的药剂即可。它的优点是宽泛性和适应性广阔,无论任何人都可以无害搭载,也可以根据自身情况或者环境状况,有选择地搭配一些应用或针对性的能力。但是它的缺点同样明显,就是它体内的纳米机器无法自主获取能量,一旦积蓄在机器内的能量耗尽,它就跟没有子弹的步枪一样。烧火棍一枚。 【尼伯龙根】则是作用于身体的纳米机器种类。它没有明确的特性功能,但是可以辅助强化肉体和大脑,让自身的运算能力,感知能力,迅捷能力,力量方面得到显著加强。还有一点是,它不需要能量补给,它自己就可以从宿主的日常食物中汲取养分。 两者孰优孰劣,目前来说很难区分。尤其叶苏秦只能驾驭和驱使体内百分之二的纳米机器。这点也是困惑叶苏秦最深的。难道是自己食用的食物产生的能量无法供给全部的纳米机器,以至于一部分不得不陷入沉睡状态以减少养料的供给缺口。 实在难以想象,当自己体内全部的纳米机器开始运作的时候,将会是一幅怎样的场景。 想到这里,叶苏秦隐隐有些热血澎湃起来。 命运交织下的刻痕 第五十五章 炼狱之歌(三) 拿下C22后,鲍尔森马不停蹄的指挥着两百架先驱者Ⅱ型朝着C23区域乘胜追击。 鲍尔森的作战有些得陇望蜀的意味。 侥幸存活下来的佣兵们被安排打扫战场,收拾废墟,收拢可用的敌方武器和战利品。敌人虽然溃败得彻底跟突然,但是仍然有些顽抗分子以及一些区域内留下的大量反步兵地雷。稍不小心很可能会中招。 这部分危险又枯燥的任务自然被交给了那些“游手好闲”的佣兵们。时钟塔虽然报酬丰厚,但这笔钱也不是这么好拿的。 己方士兵们开始选址,在一块开阔地带搭建临时作战指挥部和前沿阵地。 拿下C22意味着已经将刀尖抵在了对方的心口上。双方你来我往的冲突将白热化。敌方但凡有点军事常识,都不会坐视他们把屁股坐踏实,坐牢固,一定会想方设法搞破坏。无论是骚扰,夜袭还是炮火覆盖打击。抓紧时间构建一个临时性的前沿阵地是当下尤为迫切的选择。 进攻C23的命令发出没一个小时,鲍尔森就不得不撤销前一个命令。 C23坐落在西街区北岸,前身是重工企业园区。内部的厂区,庞大、牢固且足够纵深宽敞。地形过于错综复杂,加上一部分园区已经被修复恢复了基本功能,其中火力发电站,炼钢厂等大量热力设备开启后严重干扰了附近仿生人的热源探测设备,打巷战十分不利。对面并不在乎用三个兵还是五个兵去换你一台先驱者Ⅱ型。这样的场景也为狂热者和人肉炸弹提供了优良场所。 双方焦灼了一段时间,伤亡率直线飙升,虽然数据上看,这样的伤亡率还在可控范围,直到对面的重炮开始轰鸣。 十数台大口径重炮无差别密集型轰炸让鲍尔森不得不让进攻的部队撤下来。 缺乏远程攻击手段的他们无法在火炮覆盖下大摇大摆地走过去。阿帕奇和海盗Ⅱ型也无法在没有己方队伍支援的情况下纵敌深入。 战况一时间陷入了焦灼。 临时指挥所内。 军官们激烈争吵着。 鲍尔森拿着铅笔在全息影像地图上比画,“过了C23就是他们的老巢了。这个位置将是争夺的重点,对方不会轻易放弃这块唯一的战略缓冲地了。再说,C23后方的工厂里正日夜不停地生产着他们的炮弹和补给。毁了这边,如果我是对面指挥官,我会发疯的。无论胜了还是败了,毁掉的重工业设备几乎不可能再原原本本地复原回来,他们实际的损失将大到难以想象。” 鲍尔森顿了顿,“所以,这边的抵抗也将是最激烈的。对方一定会投入手上所有的底牌进行纠缠。” “说说下一步计划吧。”哈里斯开口,“对方的重炮整整拖延了我们三个小时的进攻步伐。” “我们缺乏远程打击武器,在距离上,我们的战车炮够不到他们,虽然赤蝎拥有最优异的性能,哪怕炮火覆盖下,也能全须全尾地冲出去。刚刚简略收集和目测了一下对面火炮的种类,大概是122毫米榴弹炮和155毫米加农炮两种,间或也有一些小口径火炮。对于赤蝎的装甲来说完全抗得过去。但是步兵就不行了。我们根本不可能指望三台主战战车独自去摧毁对面的炮阵地。那么毁掉他们的方法就只剩下两种了。” 鲍尔森咳嗽了一声,打了个官腔,“要么精选精锐突击力量,乘着夜色掩护,摸过去炸毁敌方火炮阵地。要么以散兵线方式不惜代价推过去。” “对面不可能不重视,或许这可能是个陷阱。”古伊说道。 “超凡对决!?”哈里斯莫名有些兴奋起来。 “五比四吗?”鲍尔森苦笑了一下,对于这个好战的公子哥,他此刻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 佩蒂和奥鲁奇中校没法动身,一个需要时时动态观察但丁的身体状况,另一个则需要贴身保护他。那么哈里斯手下能够动用超凡力量就剩下吉斯和他自己,加上鲍尔森少校三人,己方超凡领域有五个人。对面已知只有格里芬,斯卡娅,沃利还有一个不知名的阴影杀手。从战力上看己方占据了优势地位。 但是目前还不能确认,对面没有更多的超凡了。 “如果克里斯汀在这里就好了。该死,但丁,她是不是明确拒绝了我们的请求,能不能再联络上她,我亲自跟她谈谈。” 但丁耸了耸肩膀,“她得护卫莉薇娅,根本不可能跑过来凑热闹。除非她把莉薇娅也带过来,不过这个有些天方夜谭。” “莉薇娅不是躲在干净舒适的‘城堡’内嘛,我不觉得卡特里特这个拥有上千武装力量的家伙能够让我们的小公主受一点伤害。她这是借口,这个婊子一定躲在某个角落里嘲笑着我们的无能,该死。”哈里斯不断在房间内踱步,他的目光透着一丝不冷静的愠怒。 “哈里斯,同为杀生院的同僚。每个人都有选择自己生活的方式,克里斯汀没有义务帮助我们。请你冷静点,我不希望再听到任何污蔑扭曲丑陋的言论。”但丁义正言辞道。 哈里斯举了举双手表示“投降”,“好了好了,我也只是过过嘴瘾,你可别上纲上线。” 鲍尔森再次咳嗽了一声,吸引来众人的目光,“用超凡去端掉对方的炮阵地,这个方案看上去可行。但也可能对面也会布置超凡守株待兔或者直接在附近安放大量爆破物等着我们自投罗网,那样损失就未免更大了。” “鲍尔森少校,您久经沙场,想必内心已经有腹稿了吧。”哈里斯毕恭毕敬的询问道。 对于这位粗犷邋遢的少校,哈里斯还是充满敬意的。在军事策划方面,对方有着无可挑剔的指挥艺术。在这方面,高傲的哈里斯也不得不低下头颅虚心受教。虽然在战斗领域,哈里斯傲视群雄,但是战术领域,却非其所长。哈里斯虽然傲慢,这是他出生决定的,但本质上对于某些领域突出的人,还是愿意放下身段虚心求教的。 “两种方案同步进行吧。”鲍尔森用手在全息地图上划出了几个进攻箭头。“我们的优势在于仿生人。它们不需要休整,不需要吃喝,不需要后勤,不需要补给,甚至不需要休息。而这些,对面做不到。连续一天的战斗,哪怕那些没有参战的士兵,也会因为战争氛围而在精神层面进行内耗。他们会疲惫,会厌战,会懒惰,会疏漏。所以,今晚,我们趁着夜色,在对面最困倦的时候,发起一轮攻势。” “先驱者全部动员,以散兵线形式推进。我跟古伊各领一队强化战士潜伏前往敌占区。看机会,如果有下手的机会就端掉对面炮阵地。如果对方有准备或者陷阱,我们就四处骚扰破坏,给你们正面进攻创造便利。” “哈里斯少爷继续坐镇中枢吧。”鲍尔森打了个哈哈。 哈里斯的脸色瞬间垮了下来。 “我们需要一个高能力的人来统筹全局。”鲍尔森做出这样安排的解释,“如果渗透作战小队遇上对面超凡的阻拦。我们需要有一位高机动性的己方高战进行策应和援护。我们可以在这里,这里,还有这里设置一个小陷阱,诱敌深入,围而聚歼。如果追击而来的超凡人数不多,我有九成的把握让他们有去无回。”鲍尔森恶狠狠地说道。 紧皱的眉头舒展了,哈里斯愉悦地点了点头,“就这么办吧。” 夜幕开始降临,当阳光脱离地平线的刹那,仿佛有某种悸动在悄然蔓延。 夜色下,是各种猛兽和化生最活跃的时候,边缘地带时不时会响彻几声枪响。 十几名经验丰富的战士随着夜色悄然离去,潜行到前方预定的观察阵地上。他们都是不错的枪手,抢占城市周围制高点后,可以有效遏制对面夜袭的可能性。每名战士都有战地通讯系统,可以与后方交换讯息。 前沿阵地有些喧闹。都是那些佣兵们在闹腾。 叶苏秦选择了营地附近一所废弃且看上去足够坚固的小三居躲了进去。他没有选择跟其他佣兵一样居住在雇佣方安排的舒适营帐内,也没有去吃对面配发的热腾腾的饭菜。时钟塔拿出两块五百磅重的冻牛肉招待这伙受雇佣的雇佣兵们。许多人这辈子都没吃过牛肉,为此几口沸腾的大锅前挤得水泄不通,很多人为此大打出手。 世上没有无缘无故的爱。在叶苏秦眼里,这份热络,更像是断头前的饱饭。 布满尘灰的水泥地面上,随手丢弃着几根能量棒的包装纸和一个空罐头。叶苏秦将手指上最后一点午餐肉肉沫吮食干净,同时将粘在嘴角的粗粮压制而成的能量棒碎屑塞进嘴里。在对待食物上,任何荒野里待过的人,原则上是不会浪费一分一毫的。 巴雷特在灵巧的双手间变成了一堆零部件,他好整以暇地用干净的枪布细致地擦拭着每一处污渍和熏灰。他很享受这样宁静的时刻,什么都不用去想,放空大脑。专心致志做着某件事情,内心奇异的安静宁和,仿佛身处不是硝烟弥漫的战场上,而是夏威夷的阳光沙滩上。 将枪管用捅条沾着机油彻底疏通了一遍后,按上导气管,枪机,托把。吧嗒一声清脆的声响,擦拭一新的零部件又瞬间组合成了一支巴雷特。 他取出巴掌大的合金装甲片,用一个不到10公分的金刚锉在上面雕刻出奇异的花纹。花纹本身没有任何意义,形象看上去像一朵无限蔓延的花骨朵。不过看精细的程度,像是某种复古物件上装饰用的雕花刻纹。 经过处理的装甲片,在受到子弹冲击后会瞬间龟裂,细密的纹路会吸收掉子弹庞大的动能。类似于防弹衣上的陶瓷装甲片的原理。但从效果上看,叶苏秦手工制作的这类防护效果更好。 他就这样一片接一片地雕刻,似乎永远也不会厌烦或是疲累。每片装甲片上刻印的花纹都一模一样,仿佛用精密机床加工而成。注射过纳米机器后,叶苏秦对肌肉的控制精确到毫米级别,脑海中的图像可以原原本本地还原到手下,精确程度堪比大型机床。 正在他细致处理和准备下一次战事的用具时。脑海一段酥麻的电流窜过,整个人下意识打了个哆嗦,手一歪,金刚锉在装甲片上走出了一道难看的纹路。 原本舒展的眉头不由自主皱了起来。他悄无声息地站起来,朝着窗外望去。 临海城市,夜晚总会若有若无地泛起一片白色的雾气,它们无边无际淹没着每个角落。大雾弥漫下,寻常肉眼根本看不清楚数十米以外的景象,在夜色下,这个距离还要再打个折扣。 底下什么都没有。 但叶苏秦的直觉告诉他,有一双眼睛在“盯着”自己。 命运交织下的刻痕 第五十六章 炼狱之歌(四) 他以迅捷的速度收拾好工具和装甲片。手一伸,将步枪抄在手里,拉了下枪背带,随手甩在身后。整个人压低身子,“嗖”的一声蹿了出去。双手轻压在窗户边缘微一发力,整个身子被带动着越过窗棂,笔直朝着外面落去。 外面是七八米的高空。 叶苏秦双脚紧紧贴在外墙上滑动,犹如冰刀切入冰面划出一道优美的弧线。整个人贴着墙壁笔直而下。在即将落地的刹那,猛然蜷缩起来,时间在这一个点位上似乎略微多停留了一秒。随即他舒展身子,双脚发力,整个人腾空而起,轻飘飘落在地上,不忘接连翻了几个跟斗,卸掉下坠的力道。 意识中的地图里,四周某个地点波动了一下。似乎有人在情绪上略微起伏了下。 是的,他敏锐捕捉到了一丝诧异的情绪波动。 手轻轻摁在地上,以手为支点,整个身躯九十度折转。在落地翻滚卸掉力道后,叶苏秦瞬间做出了下一步的判断。脚贴着地面犁出一道浅浅的半圆,骤然发力,他低伏着身子全速奔跑,脚步每一次起落,仿佛助推器似的,往前隐隐纵向跃进了几米。 两百米的距离,他以全速的速度冲刺,大脑测算中只要十八秒七。某处阴影终于动了一下,但是入目所及,面前的景致没有分毫偏差。 跑动中的叶苏秦再次毫无征兆地折转。眼前是一条小巷,路的尽头有一处两米的矮墙。他全速奔跑,骤然跃起,身体轻盈地越过足有两米高的墙壁。翻过墙壁准备自由落体的刹那,身子受到了某种牵引,微微顿了顿。随即半空中的身躯诡异倒仰,在不借助任何外力的情况下,倏然一个后空翻,准确无误地立在墙头。 仅仅只是一个呼吸。他再次发力,整个人腾空而起,贴着两侧建筑物的外壁像壁虎般攀爬而上。仅仅数秒时间,就消失在公寓楼的某处阳台上,整个过程中,叶苏秦沒有发出一点声息。 楼道间漆黑无比。叶苏秦不断在其间穿梭而过,时不时变换方位和追踪方向。他的面前虚无空白,什么都没有,他仿佛在追踪一只看不见的幽灵。 整个空间寂静无声,连叶苏秦跑动中的轻盈脚步声,在空寂的环境下也显得尤为刺耳。就在这时,他停了下来。动作轻柔得仿佛害怕吵醒睡熟中的爱人。 原本墨黑的瞳孔就像相机快门,骤然收缩后,一副不一样的景象浮现了出来。多重光影交叠下,一个扭曲模糊的人形在不远处屹立不动。 对方不再逃跑了。 叶苏秦摘下步枪,缓缓拉开枪栓,将一枚巴掌长的自制弹药压了进去。这是一枚多加了一节火药仓的推进弹,原本是为超出枪械射程外的敌人准备的。以目前两者之间的距离,其实没必要使用这种特制子弹,但是叶苏秦还是用了。好比在这个距离上用手枪的效果远好于步枪,但他还是选择了步枪一样,很多东西纯是直觉,没有道理可讲。 “好吧,我投降。”妩媚的声音在空寂的廊道上回响。一道身影撤掉了伪装显露了出来。原本空寂无人的过道上,突兀地出现了一个双手抱胸,依靠在防盗门上的窈窕身影。 是斯卡娅。 这只狡猾的狐狸原本还可以再逃下去。但显然已经没有太多意义了。被发现的斥候已经起不到什么作用了。 她看似轻松,实则全力戒备。眉梢的刺痛感强烈告诫她,面前的小家伙是个足以对自身产生严重威胁的可怕目标。虽然斯卡娅很确定,在十几天前,他还是个颇上不了台面的小角色。 太快了!变化太快了,快到斯卡娅险些以为认错了人。 “兽”在直觉上面,有时候要高过某些精密的测算仪器。尽管叶苏秦在莉薇娅的精密仪器下只是个略微不同于常人的常人。但在斯卡娅眼里,则是个隐藏嗜血獠牙,静静躲在帷幕后等待择人而噬的凶兽。 两人对峙了将近一分钟。全程双方没有说话,一方暗暗戒备,似有似无的空间涟漪在四周酝酿开来,无形的力场蓄势待发。另一方则一动不动,不知道歪着脑袋在思考些什么。 突然他收起了步枪,转身离去,在离开的时候,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样。这个举动出乎意料斯卡娅意料之外,没想到对方会这么干脆地放过她。 短暂的诧异后,她反而更加戒备起来。事出无常必有妖,对面反常的举动说不定在酝酿某个阴险的计划。两人老实说也算是老交情了,在训练营的时候,一起朝夕相处待过三个月,彼此之间也算有些了解。对于这个行事出格的家伙,她很难找出一个词汇来形容。但有一点可以确定的是,别小瞧他,他往往会在你出乎意料的状况下,狠狠咬你一口。 直到对方走到走廊尽头,正准备从阳台上一跃而下的时候。斯卡娅终于确信这个家伙真的放过她了。 “诶!” 听到背后的呼唤,叶苏秦停下了脚步,但没有回头。 “滚远点,别掺和进来。会死的。这里的水,比你想象的要深。”斯卡娅在身后大喊。 叶苏秦扬起手挥了挥,收下了对方的善意,然后毫不犹豫的从阳台上跳下去。 “呼~~” 斯卡娅长长地吁出一口气,身子倚着墙壁缓缓滑落,最后一屁股坐倒在地面上。汗水早已浸透了内衣,她大口喘息着。在敌占区里的她并不轻松,随时绷紧着神经戒备着,尤其当痕迹暴露被人追赶的时候,她打起了十二万分精神,生怕一个疏漏,导致对面数个超凡围追堵截。好在最后关头,追赶的人放弃了。对于对方为什么放弃斩杀敌方大将的机会,斯卡娅内心隐隐已有了答案。 只是,未必太可怕了吧。 斯卡娅竟然隐隐发觉,在叶苏秦手上,如果真的发生争斗,自己似乎未必是对方的对手。 这个想法说出来有些不切实际和天方夜谭。但是作为“兽”的直觉,她的内心竟然不可遏制地在恐惧,在惊慌,在嘶吼着让她远离对方。 这种状态前所未有。自己到底在害怕什么? ........ 回到刚才的小三居内。叶苏秦倚靠在裸露的水泥墙壁上,和衣而卧。巴雷特跟速射手枪放在膝盖上,这样遇到危机,第一时间就能够够到。 对于刚才经历的事情,仿佛没有发生一样。宁静安然。他不怕放过斯卡娅会对整个营地的布置产生怎样负面的影响,他一直是个局外人。如果条件允许,或许会看在报酬和咖喱焗饭上,不介意顺手帮忙清除。但斯卡娅显然不在这个名单上。原因之一是因为对方水平上乘,打斗起来无法保证自己全身而退。原因之二,在试炼考核中,斯卡娅对他明显放水了,这个恩情,他一直记着。虽然当初手下留情可能出于其他方面的考量,但是放水就是放水,这个恩情无论因为什么客观因素,他都得还。这是叶苏秦的处世原则。 虽然这个糟糕的世界上,每天都有无数的原则被打破。但,叶苏秦内心里还是希望在条件允许的情况下,保留一点点自己在曾经世界的痕迹。 今天,内心隐隐有些悸动。不是害怕或者隐忧,而是兴奋。对于常年徘徊战乱边缘的人来说,面对战争不是热血澎湃,而是深深的厌恶。叶苏秦也一样。所以内心会有兴奋的情绪,令他觉得颇为诧异,但也没有怎么上心。 他将这些归咎于肾上腺素的飙升和纳米机器对体内细微到毫厘的掌控。自从注射了纳米机器后,原本熟悉的身体渐渐变得越发陌生了。 他闭上眼睛,很快进入梦乡。战争随时都会打响,老卒们都知道保持精神和体力的重要性。有时候打起来,几天几夜都合不了眼。 托纳米机器的福,他可以人为操控让自己大脑几秒内进入深度睡眠状态。而额外一部分徘徊于大脑的活性【尼伯龙根】也可以在没有意识操控状态下自主独立运行,起到预警作用。这样休息和警戒两不误。 按理来说,因为对大脑细致入微的调控,为了使睡眠质量达到最高,通常不会产生梦境。但今天,他做梦了。 那是一个荒诞扭曲的世界。没有声音,没有感受,却充满了各种支离破碎的画面。 燃烧的火,熊熊燃烧的火!黑色的火! 出现在面前的画面中,最多的就是一座城市。一副画面中间产生了裂痕,仿佛被钢锯从中锯开一样。左右两个画面光怪陆离,但可以看出来都是同一座城市。一座上面全是废弃楼房和龟裂的交通路面。另一座则显得有些灰暗,飞驰的轨道列车从空中坠落,无数人如同蝼蚁般慌忙逃窜,熊熊黑火自身后蔓延。低矮的,用铁皮和木板搭建的难民房里窜出无数燃烧的肉体,他们慌不择路地奔跑,尖叫,然后化作焦炭,一个个倒在路上。 左边画面中的平静城市毫无征兆的开始坍塌。右边画面中的城市则越发溃烂,天下下起了石头雨,砂砾灰尘如瀑般倾斜下来,巨大的石头落下,无数人影被砸成了肉沫,鲜血在飞溅,尘土在飞扬。 有什么东西自侵略蔓延、无边无际的黑火中诞生。是个黑洞般吸纳所有目光的小黑点。镜头如流光般开始拉近。 近了,近了。 那黑点露出了人型。 近了,近了。 是一张模糊的脸。 近了,近了。 自黑暗中有人抬头,所有的目光被瞳孔吸纳。那一双黑夜中令人内心发憷的凝视。 月牙弯般倾斜的眉梢尽头,墨黑色瞳孔内,两轮光影交叠灰败色的重瞳卓然在目。虽然眼睛里没有一丝情绪,却在刹那,酝酿出了世界最大的悲伤。 有什么东西自心底蔓延开来。 明明什么感受都没有,可是眼泪忽然流了下来,不知道为什么。 很难过,忽然间。 自黑暗中,叶苏秦睁开双眼,茫然伸手摸了摸脸颊,那里有一颗泪珠滑落留下的濡湿轨迹。 地面毫无征兆地扬起了一缕细微的尘埃。 叶苏秦目光复杂的望了一眼膝盖上的杀人利器,默默将其背在身后,站了起来。他没有透过窗户去瞭望。意识的海洋中,无数的绿色斑点在逐一点亮。 沙沙~沙沙~ 就像一列列行军蚁。 夜幕下一队队仿生人脚步轻盈地开始进军。而不远处营帐内,那些雇佣兵还在呼呼大睡。按理来说,这样的动静,久经沙场的老卒们不会没人察觉到。看来那一份伙食也没有想象中那么妥帖。 压抑的轰鸣。三台赤蝎的马达缓缓转动起来,履带在轮胎带动下缓缓压迫地面上的废墟,它们的行进速度并不快,但坚定。沿着笔直有效的直线运行,这样与周遭呈散兵线迂回行进的仿生人之间的差距并不会被拉扯得过于庞大。 为了不发出太大的动静。战车行驶得很慢,如同蜗牛攀爬。以赤蝎的性能,哪怕路途上遍布坍塌的矮墙,瓦砾和电线杆的情况下,也可以在三十秒内将时速提升到80迈。而如今,慢腾得不比常人慢跑快。 两台武装直升机则加注了燃油和补充了弹药。机组人员坐在驾驶舱中处于戒备状态,但并不起飞。 黑夜下,无数的黑点悉悉索索朝着对面蔓延过去。 隔岸,一窜火光冲天而起。 于是黑点们加快了行进的脚步。赤蝎战车也加足了马力,横冲直撞起来。 时间回到三十分钟前。 鲍尔森将最后一个部件安装好后,离开了营地。他带了一队七名士兵借着夜色朝着对面摸了过去。古伊夫妻跟在他两百米后,悄然尾随,从另一个方向渗透过去。他们同样也带了七名特种作战好手。 两百米的距离,是双方援护的最大极限。都是打了一辈子仗的老队友了,配合默契,行动迅捷。 三名精锐斥候分散在前面。错综复杂的环境和无处不在的废墟是他们最好的掩护。但是走出去没几百米,众人很有默契的停了下来。 今夜月光很黯淡,一缕云层遮挡了部分光线。风很急,地处滨海,太平洋上迅猛的风潮压迫过来,连海面上都泛起了成片的波澜。 这里能够看到海,虽然是内海。河堤早已侵蚀得不成样子,垃圾,瓦砾和硕大的海洋生物尸骸成了附近滩涂的主旋律。 波光粼粼下面,折射着微弱的荧光。但丁就这么被人推着站在一处歪斜的路灯下,背后是海浪涛涛。 鲍尔森伸手按下了护卫们端着的枪。身处战场上,每个人的神经细胞都大张着,突兀出现的人,很容易引起误会。 但丁还是老样子,坐在轮椅上,膝盖上盖着薄薄的毛毯。但是相比较迅猛的、发出呜呜怪叫的海风。这样的单薄的毛毯是否能够起到相应的作用,尚很难说。 这次寸步不离的奥鲁奇中校竟然破天荒地没有跟过来。推车的是一个靓丽的女孩,是佩蒂。海风将她飞扬的短发搅得一团糟。看得出来,她整理头发的时间明显高过于护理但丁的。 鲍尔森轻轻拍了拍手下的肩膀,示意他们先行。自己慢悠悠地走了过去。 “要动用底牌了吗?”但丁说,“我不是很赞同。......我隐隐有种不好的直觉。这个举动,或许会给我带来灾难。” 命运交织下的刻痕 第五十七章 炼狱之歌(五) “要动用底牌了吗?”但丁说,“我不是很赞同。......我隐隐有种不好的直觉。这个举动,或许会给我们带来灾难。” 鲍尔森眼中闪烁过一丝诧异。这件事除了他们三人,谁也不知道。但,现在,但丁知道了,虽然不知道他是怎么知道的。 “你察觉到了。”对于面前这个羸弱的男子,鲍尔森第一次产生了重视。 “三十公里。”但丁抬了抬头,嘴角露着一抹苦笑,“只能用一次,不是吗。掀了底牌,就什么都没有了。” 鲍尔森表情凝重起来。 “我原本希望战事不顺的情况下,哈里斯能够知难而退。这里给我一种非常不好的感觉;一种弥漫在云里雾里的感觉,这种感觉很糟。”但丁缓缓说道:“隐秘是我们家族最大的秘密。”他摊开手,白皙的手掌上躺着几块布满岁月污迹兽骨。其中一块,边缘上裂开了一道缝隙。 鲍尔森瞳孔微缩。 “巫女”的后代! 鲍尔森惊讶的表情很快镇定下来。耸了耸肩,“你们家族的人,总是神神叨叨的。倒不是背后议论是非。只是你们那一套,我并不是很相信。” 但丁耸了耸肩膀,“战场上的人,更加趋向于理性,这我理解。哈布斯堡的人出了多少钱,我出双倍,停止这场游戏吧,我厌倦了。” 鲍尔森抱着膀子吹了一声口哨,“这可是大买卖。不过,对于雇佣兵来说,契约精神是我们赖以为生的根基,我得遵从。抱歉了,但丁少爷。” 但丁眼神透露着茫然和悲伤,他回头对着佩蒂微微点了点头。随即佩蒂推着他的轮椅朝后方走去。 “我明天就要走了。这次强行占卜令我的伤势更加严峻了,刻不容缓。家族内接应的人已经在路上,我有心拖延一二。但显然这件事上,我做不了决定。你也知道,对于精通神秘学的老东西们来说,我毫无秘密可言,包括我的伤势。”但丁扭头。 “你也应该知道哈里斯对于哈布斯堡意味着什么。虽然并非第一顺位继承人,但是他们家族内部,老太公对于他的期望,其实一直微微都超出一个后辈该有的关爱程度。如果有什么不好的闪失。作为在【圆桌】上举足轻重的人物。这会对高层原本对卡汶狄区域的态度产生重大影响。如今山风欲来风满楼。任何决策性的失误,都会导致重大变故的产生。”但丁的眼神有些落寞。 他微微抬头,瞭望着漫天繁星,心事重重地说道:“少校先生。我希望,无论明后两天发生什么。你一定要尽全力,哪怕你的人死光光,也要保证哈里斯的安全。这不是请求,这是命令!” 鲍尔森微微有些不悦,但老于世故的他并不表现出来,而是微微颔首,“如您所愿。当然,哪怕没有您特意嘱咐,我也会这么做。” “没有其他吩咐的话,我先走了。”鲍尔森展露出了一丝不耐烦,也不管对方反应,说完这句话后就没入了背后的黑暗中。 望着对方离去的背影。但丁心中生出隐隐约约的不安,仿佛在看着他们逐渐走向地狱。而且在扑面而來的夜风中,似乎嗅到血腥的味道。 但丁其实非常清楚。他根本沒有看到任何异样的迹象。夜风很冷,带着这个时代常见的冷涩气息。但是里面沒有血腥味道,一丝一毫都沒有。这是对危险的直觉。 “走吧,”一瞬间,但丁整个人变得萎靡了许多,有气无力的吩咐佩蒂离开。 ....... 但丁的话如同最恶毒的诅咒,悄无声息地徘徊在鲍尔森的脑海中,挥之不去。 虽然嘴上说得轻松写意,但谁都知道梅菲尔家族号称是最接近魔鬼的人。没有人能够将他们的忠告等闲视之。虽然作战计划在脑海中翻来覆去地审视,找不出一丁点瑕疵,也看不出哪里有严重疏漏。但,对方成功地将彷徨的种子深深埋在他心底。 不幸的是,预言术这种不靠谱的东西。梅菲尔家族历次预示未来的轨迹中,寥寥几次的成功无法涵盖他们数量庞大的“失误”。之所以大人物们对他们始终保持妥帖的善意,仅仅是因为在三战到来前夕,他们准确预示了世界毁灭的到来,这让很多勋贵们侥幸有机会逃入他们早已准备好的“庇护所”内。 大战前夕,没有人会为了一个虚无缥缈的预言而放弃一次成功的军事冒险。哈里斯不会,鲍尔森更不会。 所以他对着地面恨恨啐了一口,嘟哝道:“这就是我为什么那么讨厌‘神职’人员的原因。” 这种谈话不光不会改变什么,反而让临战状态的他心事沉重。 鲍尔森带着七名好手如幽灵般朝着对面核心控制区潜伏过去。一如预料的那样,对面的夜间防范依然使用原始的明暗哨进行警戒。没有高科技的区块感应设备,红外摄像头和巡逻电子眼。甚至连铁丝网,地雷和探照灯等这些传统设备都欠缺。 三名侦察员沿着街道小心翼翼摸过去,排除和确认安全后,朝后方打个手势。距离他们五十米的后续特战人员就会过来接替他们往复前进。 刀刃的背面折射着月芒,黑暗中有人倒下。有人在背后悄悄将人影扶住,轻轻拖到无人的废墟间掩埋起来。 在这样的环境下,古伊夫妇如鱼得水。寒风凛冽,古伊赤裸着上半身,精瘦的背部曲线在月光照射下泛着古铜色的光。他上肢纤长,手持两柄长刀,在夜幕下,在废墟间,在房屋林立处,以不可思议的速度移动。他的肌肤反射着某种肉眼不可视的波段。很快一个躲在角落里巡视着外面的拾荒者人员被感应了出来。 双方几乎是同时发现对方的。 拾荒者张了张嘴想要预警。零点几秒内,古伊背后某个倩丽的身影抬手,无形的射流窜出。拾荒者整个人一阵痉挛抽搐,仿佛某种神秘电流从头到脚穿梭而过。整个过程不超过一秒。但——足够了。 长刀迎着月芒滑落,拾荒者的头颅瞬间与胸腔分离出去,滚落在地。 短短几分钟,十几个暗哨被准确无误地“逮”出来。前进的道路一下子清空出了一大片区域。古伊发足狂奔。 鲍尔森团队与古伊团队之间的位置始终在互换着。大多数时候,精通潜行的古伊会在前面,偶尔鲍尔森会冒头,随即被古伊追上。 夜色下,分辨不出时间,他们身上也没有携带什么记录时间的仪器。就算有,大部分时候也懒得拿出来看。 为了避免对面有先进的电子探测设备。他们连常用的战术面板也没携带,如今看来似乎多此一举。 就这么交替行进了不知多久。两组人马忽然齐刷刷地停下了步伐。 视野的前方,一座灯火通明的建筑群突兀地点缀在夜幕下。 鲍尔森皱了皱眉头,低声说道,“从灯光数量跟建筑规模上来计算,这里起码驻扎着六千以上的人。但他们没有那么多战士,哪怕把后勤人员全部算上也不会这么多。不然,我们之前进攻C22将遭遇大规模的对攻战役,而不是行云流水般顺遂的胜利。” “故布疑阵!?”古伊抬头。 “可能是个壳子,也可能是前沿阵地。不凑近看看,很难判断意图。”鲍尔森面色沉重。 面前的基地坐落在一片高楼大厦的残骸内,里面清理出了一块大概两平方公里左右的核心区域,连接着外围一些公寓楼和员工宿舍。已经颇具规模。 这个位置非常不利于进攻。面前坍塌起伏的摩天大厦构成了一道钢筋水泥构建的防线,远程炮火很难全面覆盖这块区域,大部分炮弹会被面前的大楼阻碍。低空飞行器则容易遭受两侧建筑交叉火力的威胁。想要拿下这块区域,要么轰炸机直接垂直打击,要么动用人海战术进行巷战,除此之外别无他法。 看来在选址上,对面也是动了心思的。 基地中央是一座高达七米类似大棚的半椭圆柱形建筑,建筑上排列着一排排狭小的窗户,从里向外透出闪亮的桔黄色火苗,建筑物顶端,有一圈蓝色的灯带,在夜幕下显得格外耀眼。 无论是外形还是功能。毫无疑问,这是一个综合性车间,只是这个车间庞大无比,有着密密麻麻的管道和无数延伸的流水线。 人员和车辆在进进出出,显得热闹非凡。 如果拿这样的地方当诱饵,委实算是下了本钱。鲍尔森内心更倾向于这是对方一个综合性基地甚至可能是前沿总部所在。 在中央建筑的周围,星罗分布着数十栋大大小小的建筑,大部分是椭圆形,也有少量方形建筑。从头顶硕大的烟囱和不断进出的工程车辆可以判断,这些都是高附加值的加工车间。周边一些老式公寓和筒子楼被修复大半,一半以上灯火璀璨。简直难以想象,现在是战争时期,对面竟然既无灯火管制,也无反制措施。不知道是对面指挥官心大,还是有所依凭。 基地边缘伫立着一座大型广场。一排探照灯将前面的空地照得雪亮,空地上整齐地停着一排战车,看來这是个车库。 古伊夫妇已经爬下山坡,沿着基地边缘正在试探和挑选潜入的路径。不过,他们在下面溜达了一圈,很快又爬了上来。 “全是反步兵地雷,”古伊上来,潜伏到鲍尔森身畔的时候开口说道。 “有古怪。”鲍尔森拿手指了指广场,“M26到M551,还有T62等等。简直是万国车展,轻重型战车,履带步兵车,蟒式全地形车,自走火,该死。这里各类车型有近二十辆,但我们进攻C22的时候,他们一辆都没有派遣支援。但凡出动这边一半的车辆进行援助,我们进攻C22都不会那么顺利。” 古伊点了点头,认可了对方的话。 “要么对面指挥官是个白痴,当然这个概率太小了。要么就有所图谋。”鲍尔森眼里精光闪闪,“他们很可能想包我们饺子。看来C22是对面主动让出来的。” “如果我没猜错,战争已经开始了。”鲍尔森扭头对着古伊说,但是眼神似乎越过了身畔的古伊,投射向了远方,仿佛能够刺破重重黑幕,看到城市另一边的景致。另一面,无数的军队在废墟丛生的城市街道上行进,一条条轨迹汇聚过来,仿佛一双无形且庞大的手,狠狠地握向了处于掌心中央的C22。 敌人四面八方围拢过来,而坐落在C22的己方,仿佛堕入蛛网的飞虫,挣扎着,向着更深的深渊前行。 “怎么办?现在要退还来得及。”古伊嘴上这么说着,但是手已经不着痕迹的扶住了刀柄,眼神凛烈,透着一股杀伐一切的凶厌。 “逃跑不是我的风格。”鲍尔森哈哈大笑着站了起来。不在顾及隐蔽身形,豪迈的站在坡头,一脚踩着地面,一脚踩着山头。抬动左手。他左手是一件特殊的武器。 巨型的“樽”型盾牌,很重,很宽。要不是高度略微偏矮,简直就是一份美仑精致的西式棺材。头部很厚实很重,尾部则略小细窄。 一阵细密齿轮咬合的声响。巨大的“盾牌”从中间一分为二,露出里面黑色的炮身。跟寻常火炮炮筒不一样,黑色不知名金属锻造的炮身周边缠绕着一圈圈透明材质的圆形器件,上面缠绕着类似金属丝线的玩意儿。 透明圆器件一圈圈点亮,仿佛大号的螺旋灯管。黑夜里,仿佛是指路明灯。根本没法隐藏,几声枪响突兀传出,那是藏在附近的敌方狙击手。 鲍尔森根本没去在乎那些冲着自己而来的子弹。无形的力场在面前展开,加速而来的子弹,转瞬间撞在AT力场上,仿佛失去了脑袋的苍蝇,纷纷朝着附近溅射。 这诡异的现象,似乎被离得近的对面观察手们传达回了后方。车库里跑出一个个衣衫不整的驾驶员和炮手,他们看似慌乱,实则有条不紊地朝着自己的座驾跑去。 一辆辆主战战车轰隆隆地启动起来。炮台开始转动,朝着这边瞄准。 一道蓝色光圈闪过,时间似乎停滞了那么短短一秒钟,然后是冲天而起的火光,剧烈的爆炸,和飞上天的各型号战车零部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