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虫族元帅》 第 1 章 穿越成雌虫 “我日他们隔壁大表哥!”商问不负众望地穿了。好吧要穿就穿吧……你托马换了个种族?!换个种族也就换了,好歹还是以前人类的模样,但你托马换了个性别?哦不,男的该有的还是有的,除了会生崽好像也没啥区别。 就这样,前,25岁,根正苗红青年商问,变成了:现,第一阶段成长期,虫子里面能生蛋的雌性。 这托马剧本不对啊! 商问好不容易把这盆烂狗血咽下,来自这个世界的恶意又让他差点把咽下的狗血再吐出来:虫族是个注重战斗的种族,所以生育率一直都是摆在台面上重点强调的问题。但令人尴尬的一点是,虫族的雌雄比例极为尴尬,就像你去师范类院校找男人一样,十来个小丫头里面勉勉强强能抓出一个汉子。 这种行情下,某朝延续了几千年的男尊女卑思想便成了虫族亘古不变的一块奠基砖,甚至比起他所知道的历史还要惨烈。 对,就是惨烈。商问找不到其他更符合的词来形容,尤其是他看到了他家,他的父母相处的情形,他的脑海里的愤怒像是一把燃烧的火焰,想要把他在这个世界看到的所有烧了个干净。 他家的一家之主是一名普通的雄虫,对,叫商问来看,他丫体格不如人智商不如人情商不如人生存能力不如人除了有根吊……哦不,除了具备让雌性怀孕的能力之外啥都不行的一个家伙,就是他们家里的主人。就像一个小小的王朝,这只雄虫就是其内一言九鼎的王。家里的所有都需要他的应允。 这个王朝中有一位王后,放在这个世界里叫雌君,只有这一位算是这只雄虫的法定伴侣,其地位只比雄虫低上一级,负责雄虫的起居以及管理他的雌侍与雌奴。由于那只没用的雄虫养不了那么多人,所以他只招了五位雌侍,没有另招雌奴。 当他听懂话语中那个“只”字所隐含的意思时,他整个人都懵逼了。 ex 喵喵喵? 他吓得整个人都不会说话了好么!这一个普通家庭就能养六个,那种大家庭岂不是要三宫六院远七十二妃,享受一下古代皇帝才能有的待遇?这个世界对种马的爱意太浓厚了,商问觉得他不大能遭得住。 最让他觉得可怕的是这个世界的雌性真的只是雄性的附属甚至是所有物。他当时听了只觉得喉咙干燥,这个种族极重视战斗与对外扩张,所以每一只虫自小都要受到各种各样的训练,但雌虫在军部所占的比例比雄虫还多!在各方面雌虫都不弱于雄虫!为啥仅仅凭借对方有生育能力,就把雄虫当个宝一样供了起来?!而且一直雌虫嫁过去后他的全部连同自己这个人都特么要归雄虫所有!这让商问完全没办法接受! 这越活越回去了! 他未尝没想过为啥不开个精子库试管婴儿啊啥的,不过当他知道虫族的繁衍过程后,他天真的想法又被打了个粉碎。虫族身体构造与人不同,试管无法提供母体的环境,精子库那点量也无法持续父体的灌溉模式。更何况这些虫子们最重资质,他们所要的就是优秀与优秀的结合,使后代能综合两者优秀的基因,从而得到进一步的完美。 商问陆陆续续接受了这些消息后,他整个人都快崩溃了。 不过…… “小问……今天在学校怎么样啊?”一个看起来有些憔悴的男子轻轻抚摸着他的头,温柔地笑了笑。这个男子的模样刚毅,让商问来看大概能算个帅哥,却被硬生生磨成了憔悴的模样。 虽然很是怪异,但这个是他的雌父,也就是把他这身体生出来的人,哦不,虫。 “还好,雌……呃,父。” 商问挠心挠肺就是没办法很顺利地叫出口,毕竟眼前这就是一个男的,怎么着都没办法和妹子联系在一起。也不知道这虫族是朝着哪方面进化的,光知道战斗,连女性的胸和柔美都托马没了。 “那就好。”那个男子轻柔地摸着他的发璇儿,笑的温柔而忍耐。 听说他的雌……父曾在军部工作,并且谋到一个小职,但嫁给那条虫之后便被强行遣出军部,似乎回家相夫教子才是他最应该做的一样。商问无法理解。照他看,这壮实的身材,这坚毅的目光,英挺的剑眉,活脱脱一个铁血铮铮的汉子,本应为族争光,只因一纸文书就得抛下所有身份来取悦那条虫? 不过确实听说军部出来的雌虫样貌硬身段硬,除了不会轻易地玩死以外确实没啥受欢迎的地方。所以他的雌父不受那条虫待见。 商问的三观碎成了渣。 他在学校看过那些雌君雌侍雌奴守则xx条。当他一条一条看下去后他甚至不敢相信这种东西可以放到学校,放到公开的场所来广为宣传。其内宣扬的东西让他深刻地怀疑生为一个雌性是不是就是一种错误。更可怕的是他们还得背,一条一条地背,一个字都不能错。他们要靠这种东西把自尊磨灭,借此去讨要他们未来雄虫的欢心。 这个世界满是恶意。更可怕的是这些人,不,这些虫早已被恶意荼毒,不知道自己是谁,不知道自己会变成什么,更不知道自己应该拥有什么样的权利。 商问无法理解,只是一个最单纯的繁殖,就能把那些雄虫一族捧到了比天还高的地方。比起他学过的那段充斥着不平等的历史还要可怕。 他也提醒自己不能用人的思维来看这一个从头至尾都泛着不对劲气息的种族,毕竟这种战斗民族的生存虽然包了一层文明的壳,其内还是强者至上的本能,可惜即便如此他还是没能成功说服他自己。 “贱雌。”身后不远处传来一声低沉的咒骂。 我□□爸。 商问的拳头骤然握紧,但身旁的那个男人却平静地跪了下来,额头碰触着地板,轻轻地握着他的手像是要给他最后的那点温暖。 “雄主。” 商问看着那带着颓废的中年男子一步一步朝他走来,似是看到了跪在地上的那个男人的小动作,直接一脚踹出,商问下意识去拦,那一脚直接踹到了胸口,他感觉整个人都被掀了出去,骨碌碌滚到了墙边。成为虫族之后的唯一一点,就是身体素质好了很多,被这么踹上一脚就是感觉疼。 不过每个虫族有三个阶段的成长期,而且相同环境下培养的同一阶段的虫类,雄虫比雌虫要强壮少许。商问还处于第一成长阶段,而他那给了精子的便宜爹是成熟期的虫,两者相比完全不是一个档次。 “……贱雌的虫崽子也是个贱雌。”那人低低骂了一声。 “谢雄主宽容。” 妈的。 所以他不喜欢这个世界。 商问缩在墙边,按着胸口轻轻咳嗽了几声,又踉跄着连滚带爬跑回自己雌父旁边,揽着对方的肩长长喘气。 他那便宜老爹不姓商,讲真如果对方信商的话会让他升起改名换姓的欲望,当初那个人没给他起名字,后来不知为啥他随他雌父姓,恰巧和他前世的名字一样。一言蔽之,他这名字的来源挺复杂。 他的雌父叫商挽,给人一种很文艺的感觉。他已经在前世活了二十多年,心智早已成熟,叫对方雌父不是太容易,但商挽给他的感觉就像一个温和的大哥。只是这个大哥被肩上的担子压弯了腰。 “小问,你没必要替雌父挡这一下。”商挽心疼地摸了摸他刚刚被踹的地方,温和的眉眼中流露出来的光芒让商问整个人难受得没法说话。他不是这个世界的商问。这个世界的商问已经被他的便宜老爹踹死了。 “没事的,以后我会努力学习,让您过上好日子。” 商问没办法接受俩男的搂搂抱抱,只能轻轻握着对方的手,感受着来自本能的亲近感。 …… 三年时间。 商问终于到了第二阶段成长期的末尾,看模样已经是一个十六七的青葱少年。出生时测出的b+的潜质已经被他发挥到极致,并且再无更进一步的可能,在后来的出路表格的填写中,他毅然决然在光脑上军部那一栏打了个勾。 在这个世界里摸爬滚打了三年对这个世界终于也有了几分了解。但愈是了解愈是让人心寒,他不得不接受现实的骨感并且从中获得快感。 他要到成熟期了。 成熟期标志着一只虫的成年。标志着他有了受孕或者让人受孕的能力。虫族的寿命很长,成长期基本不会占用太长的时间,而受孕期却长达百年之久,但虫族的受孕率以及生育率仍旧是个严峻的问题。这就不能不感慨一下雄虫某个方面的能力。 都他妈是惯出来的。 商问对着镜子穿上军部制服后,看着眼前的少年星目剑眉,身姿颀长,放现实应该是很有男子气概的一小伙,但在雌虫中……嗯,不谈这个问题。 “小问,你真要……” “是的,雌父。” 商问静静看着眼前多了几分苍老的男子,心中有暖意流淌,这几年他受商挽的影响,心底那暴躁的脾气差不多给清了个干净,此时看去,虽然只是个少年,却给人以稳重成熟之感,当着少年笑起来时,又带着温柔与宁静。 第 2 章 军部与战场 军部的生活很蛋疼。先是一年实训期,然后就让这群新兵蛋子做后勤,把他们丢战场去历练。因为虫族的身体素质强,学习能力也不弱,所以一年实训完全够一个青年成长为一个合格炮灰。 至于再往上的阶层?那都是大家族的人,从星际虫族军事学院出来的,跟他们这种平民完全搭不上边。他们这种就只能从炮灰开始爬慢慢积累军功爬到高位。 妈卖批。 经过了几个月的训练,他那有点弱的身板终于经受不住现实的折磨开始朝着精壮大汉的路一去不复返,若在原来的世界,妈的……商问看看自己胳膊上微微隆起的肌肉,也不由得感慨军部的雌性确实有着不受欢迎的原因。这托马放原来的世界肯定是做上面那个,然而来到虫族,不说了,都是泪。 不过让他惊讶的一点是,虫族的军队虽然做事雷厉风行打仗也充满热血,但他们没有人类的兵痞味儿。不会有教官直接骂娘跟他们说这不对那不对,也不会有人点评雌性说这屁股翘那身板好。服从与沉默成了描述军部虫最好的形容词,除了战斗会让人感到热血沸腾,其余的时间基本只有无聊与无聊。 他在来到军部实训半年后开始了成熟期的蜕变,并且难得有机会用一次军部特供的营养液舱。他沉睡三日,正式从十六七的青年一跃成为二十三四的模样。再穿上军部的制服,便有了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微妙气势,他还来不及从他的腰部有六块腹肌的喜悦中缓过神来,他那损友就为他再一次普及了虫族价值观。 “你这样会有雄虫看上你?” 镜中的青年身材颀长,可谓是小说中描写的宽肩窄腰大长腿,精壮有力的身躯上披着一块薄毯,隐隐露出紧致的胸肌与厚实的腹肌。黑发黑眸更是神秘而优雅,可谓充满了男性费洛蒙。 “我觉得我长得挺好的。”商问在镜子里打量打量自身,他现在还是没认清自己的性别,一直把他的模样以原来世界男人的标准来衡量。 “你看看军部的亚雌,再看看你,光论身高你就比他们高上一头半吧?” 商问不服,他很不服。大家都是男人,有什么事为啥要用柔美说话。不过,军部那几个亚雌他也见了,都是身材娇小的,眉清目秀的青年。讲真,如果要非搞基,他也想选只亚雌而不是自己这样的。 “唉,小六子。”商问大大咧咧揽过对方的肩,无奈道:“咱们自己也能通过努力爬上去,爱情呀雄虫呀又不是生活必须的面包。” 李元陆不是第一次听到这种发言,除去前几次被吓了一跳后,后面也习惯了这怪胎。他十分庆幸商问这话就对他一人说过,否则指不定还要闹出多少波澜。 “等到以后你有了雄主就不会这么说了。” 我呸。劳资去死也不会给自己找个爹伺候。商问暗骂了一声,没有进一步反驳。天知道他在第一阶段第二阶段的成长期学了点儿啥,除了每个虫学习的知识外,嫁人所需要的技能一个没落。让他这五谷不分的汉子正式变成一个完美的掌勺大厨,让他这女朋友都没交过的纯情小男生洞察了搞基十八式,那点儿情趣物品的使用方法更是让他欲哭无泪。他未来还是驾着飞船叱咤星际吧,雄主啥的都去给他去玩儿蛋去。 不过他这炮灰现在连飞船上的灰都摸不到,理想与现实足足有一个虫族星系的距离。 他得到新的军部制服后便兴冲冲用光脑来了一张自拍,然后给他的雌父发过去。李元陆每次都笑着调侃他长不大,他总是不耐地撇撇嘴,跟李小同志去训练场干一架。这里的虫子们对家人的感情都比较淡泊,但他还保有地球上的习惯,例如经常与亲人发个短信啥的。 感受到他体内澎湃的力量,商问觉得他现在已经有能力去把他的便宜老爹吊打一顿。不过为了自己的雌父好过一些,他还是把这个念头只在脑海里过了一遍。 …… 实训八个月。训练场外有一架飞船降临。这是商问第一次看到真正的太空飞船。看到它的第一眼,啥都不说就一个帅字!等到商问把他扑通扑通的小心脏按好,把这飞船上上下下打量一遍后,不由得感慨人类的创造力:这飞船和电影里的那种贼像,除了有点小。 他们这些炮灰自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流言蜚语往往传得很快教人措手不及。 什么第一第六军团对某个星球侵略战失败了,什么第十八军团副军团长找了个亚雌最近打算登记雌君啦……这类消息在这块小小的地方散布,让人津津乐道。 但与此同时还有一条消息,让众人感到惴惴不安。 他们很有可能要被征上战场。在附近探测到有一个废弃星上有矿石,在前线的勘探的士兵被异族埋伏几近了全灭。而落在这个训练场的就是成功逃回来的飞船之一。 消息很快得到了证实。他们这些训练了八个月的新人要去那颗名为k-85632的行星上,参与一场战争。 战争。 虫族是为侵略而生的种族。它们对环境的适应能力,对饥饿的抵抗力,对事物的学习能力注定他们可以在一个全新的环境里进行一场长时间的战斗。 商问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他的心很复杂。他虽然已经确定了从军的路,但没料到这么快就要踏上战场,在生与死之间拼搏。他在光脑上编辑了一段信息,但没有发给他的雌父。 雌父曾经也是有过军衔的人,他恐怕更清楚战争意味着什么——等他回来再发吧,还能带上自己回归的好消息。 命令发出的一个小时后,一辆大型飞船在训练场之外的停靠地降落。它们这一批训练了八个月的与下一批训练了不过两个月的都被强行送到了飞船上。军部给他们的配备很简单,勉强撑够半个月的粮食与水,几包弹夹与一把枪。枪不是小说电影里所谓的激光枪,要说的话只是比现实的枪威力大一点。 这就是一个炮灰的价值。 商问觉得有点荒诞,他上一世平平安安活了二十五年,在这一世还没做啥,操,上战场了。他与其他人列队站在飞船里,他能从窗户外看到飞船在升空,在朝着无尽的天际冲刺。他脚下并没有震颤,耳旁却有如雷一般都轰鸣。 “根据空间节点之间的距离测算,我们会在一个小时后到达空间节点,进行空间跳跃。三个小时后可顺利抵达k-85632行星。”如同天气预报员一般平静的声音在飞船内响起,商问感觉到自己的内心也随着它一个字一个字地跳。仿佛下一刻他就能从胸膛里跳出来。 接下来的时间是焦灼的,似乎有火焰在灼烧飞船内的空气,商问的手纠缠在一起完全没办法冷静下来,而与他一起的人亦是如此。 大约过了半个小时,一位身着军服的年轻雄虫从飞船的主控制室出来,大步流星走到他们面前。而另一位雌虫紧跟其后。 “仑,隶属于十四军团附属军团。”那个雄虫平静向他们述说着自己的身份。而军服上的标志,则在向他们无声述说着自己的军衔。这雄虫是一位上尉。 “我将是你们这次战斗的指挥者,给你们的第一道命令,就是无条件地服从。” “回答!” “是!” 那个青年的神色冷漠,更看不出喜怒。他只是对着身旁站着的青年抬了抬下巴,他旁边的那一位雌虫便对着他们笑了笑。温和道:“接下来就由我为你们介绍k-85632上的敌人。” “k-85632是一个废弃能源星,最近才有勘探员发现了它地表之下还有一种珍惜矿物。因此它被沿路逃亡的星际海盗占据,这一部分海盗曾参与过一年前的诺比斯星系抢劫事件,活下来的都是这些人的残党。” “这个团体里面有很多异族,接下来我会把这些数据发给你们的光脑,希望你们能及时接收。” 商问打开自己的光脑,与这个飞船的主光脑进行单重对接,很快就有文件发送至自己的光脑,不过除去文件之外,还有一个未命名的压缩包。 “这是军部研发出来的特殊系统,你们会用到它的。” 商问将其解压后打开,输入其上注明的任务指令代码,光脑的画面变成了一整块的白色,周围有许多小绿点,打量了几分钟后他退出这个系统返回去看说明,这基本上就是一个定位联络装置。在光脑信号范围内收到相同信号就可定位战友,另外还可以记录自己的行动方向,与总部的光脑对话等等。 再把发来的异族信息文件大致浏览一遍,商问从心底生出来一种不大好的预感。 第 3 章 脑中的疯狂 这片星球上只有一大片的废土以及嶙峋的红色怪石。如果给商问一点时间,他说不定会用自己不大靠谱的地理知识瞎诌几句这些有大楼高的石柱是如何形成的,但现在他可完全没那种闲心。 “快快快!”一个刀疤中年男子冲着身后的十余人大声嚷道,他觉得如果不是他家都是虫族,那刀疤男人的眼神好像要把他们吞了。 这刀疤男叫姆。他是他们这个十五人小队的带领人与指挥者,主要负责探索联系调查等工作,简而言之打头锋。 从飞船上跳下,打开战争系统厚,注视着周围不断闪动的小绿点商问紧张的心情稍稍平复。此刻刀疤男不屑的讥讽落入耳中:“如果这次的信号被反破译,你们的光脑就废了。” 众人心中一懔。姆从包里掏出几个漆黑的菱形芯片类装置,丢给他们几个:“这是淘汰下来的联络器,军部特制,保密性比你们那些光脑强。” 众人连忙道谢,姆不屑地挥挥手示意跟上。按着曾经的勘探士兵留下的信号看,敌方应该在西北约三十公里的地方出没。作为先遣的带头小分队,他们自然要去那边看看。 直到此时,商问才意识到虫族这个变态种族的身体素质有多强,废土地带多风,把挡风镜带上后,他的视野仍旧比身为人类时的视野远了不知道多少,而且以极快地速度跟着姆前进几公里,他仍旧只觉得呼吸有几分急促,心跳得有点快罢了。 当然,也有状态不是特别好的人。李元陆的潜质为b,但他因着种种原因经过三次成长期后资质只发展到c+,距离b还有一大段距离,所以相比较商问的平和来看,他的状态不算太好。 视线尽头有几个小点。姆比了个噤声的手势,示意他们分两队绕过去袭击。众人皆应,弓着身慌慌张张地寻找遮蔽物,一点一点试图靠近那几人。虫族的学习能力虽然强,战斗能力更强,但战争考验的不是这些,他们这些人比起能力外更需要打量的对敌经验。 姆大致扫了一下自己这边的人的表现,很是没辙地翻了个白眼。他当初挑的还是实训期够了八个月的虫,现在看那笨拙青涩的动作,实在不忍直视。 商问这些人自然不知道自己的老前辈对他们的评价,商问这波人与姆分开后,从右侧迂回靠近,好在四周的红石不算少,弓着腰,侧个身,别人很难发现他们。他沉浸在这种感觉里,拿着枪的手都停止了颤抖。 眼角的余光扫过去,他已经能清楚地看到那边呈现出几个人形,又摸索着朝前走了一段距离,待这些人进入枪的精准射击范围,商问估算了一下距离,两者相距不过一百多米。但前方已经没有多少可以遮蔽的障碍物,也就是说从这个地方再向前一步,他们就可以完全暴露在对方的视野中。 有一些人跃跃欲试。 商问则摩挲着枪管,眯着眼睛打量着对方。他把视力发挥到极致后能轻易看到对方的模样。一个五人小队,佩有武器,联系他在飞船上看到的资料,这些人的武器肯定比他们这支破枪高级。 他把他看到的信息先敲在光脑上给周围的人看过一遍,有人郑重对待,有人一脸不屑。自己的人比对方多,我在暗敌在明,更别提周围还有掩体,只要脑子正常,一般不会失败。 商问皱着眉头思索片刻,眨眼间又在光脑上敲了一行字。 “如果对方打算跑怎么办?” 众人先是一愣,然后交换了眼神,彼此都有了答案。一百米,对于人类来说是十秒漫长的距离,但对于虫族而言不值一提。 与另一边的姆交换了彼此的信息之后,他们静静在岩石后隐藏,商问感觉自己的身体就像一支架在弦上的箭,浑身都力量绷紧,只需要一声令下…… 此时,卡在领口的黑色小芯片上传来了平静的声音,简单到只有一个字。 “上。” 一声枪响伴着风声呼啸,为他们的第一战揭开序幕。商问二话不说跳上了身旁的岩石,手中握着的枪瞄准敌方射击,“砰砰”两声在耳旁炸开,但对方的反应却比想象中的灵敏,从躲到拿起武器反击已经超越了人类可以想象的速度。 商问自知已是出头鸟,在他们的枪口闪过一丁点儿亮光之后,便一个翻身躲回岩石后,几道激光点射在他躲藏的岩石之上,像是雷鸣一般轰的一声爆炸开来! 商问被震得有点头晕。但他还是即刻爬起来,趁着岩石爆炸阻碍对方的视线,如同一只盯上了猎物的猎豹一般冲上前去!百米路程不过瞬息!他能感受到风在耳旁尖啸的声音! 此刻他这边的几人也从当前瞬息万变的状况里回过神来,端着枪跟在商问身后。敌方的五人看到一时间多了这么多人,手中的激光枪爆出拇指粗的射线四下乱扫。激光射线落在地面上后掀起一个又一个的火罩子,爆破声不绝于耳。 若从上方往下看,能更直观地看到现状。两队人分别从左右两翼如同刀锋一般直冲核心而去。但敌方密密麻麻的激光射线却又让当前的情形有所僵持。 商问只感觉有几道射线贴着身体就掠过去,随即从身后掀起了一股像是能把他压在地上的灼热的浪潮。伴随着某些人的惨叫以及地面的焦糊味,让他眼前的场景显得分外逼真。 莫回头。他心底最后的理智在与他这样述说。 商问借飞扬起的尘土遮挡,朝着旁边滚了几圈躲避迎面而来的激光射线。几道灼热的光顺着他的腰擦过,他能感到那制作精良的军服在刹那间被划出一个小口。 但只是躲还不够! 他把怀中的枪拿出来,伏在地面,幽幽的枪口对着其中一人的脑袋,商问毫不犹豫扣下了扳机。 砰——他在激光与地面的爆炸里清楚得听到了子弹穿透对方脑袋都声音,然后,他看到了血液的喷张,混杂着各种颜色的黏性液体,啪得一声在那个人脑袋爆开后飞溅开来。 他做了什么?他还没来的急回想,一只脚直接踢着他的肚子把他踹了出去。说时迟那时快,一到激光刚好落在他刚刚躺的位置,若是被它扫到,估计炸渣都不会剩下。 “别走神。”姆的声音在前方传来,商问颤着双手抓起手中的枪立刻跟上。他们已经向前突入了七十米,干掉了两个敌人,现在基本算是与敌人正面交锋。商问基本上适应了边躲避边射击这种一心二用的能力,除去准头有点不足之外其他还好。 对面看到一下子窜出来两队人也知道寡不敌众,其中一个人在腰间一抽,抽出了一截手掌大小的金属棒,姆比较眼尖,看到他的动作后当即喝道:“趴下!都趴下!” 商问却没有行动。 这些人明显想跑。 他们这里有十几人,对上对面五个人,最初的偷袭没有做到火力压制且不说,还无法在最短的时间内做到歼灭对方,甚至还给了他们可乘之机让他们能够逃跑——这显然是不合理的。他的心中有这样一个声音,近乎冷漠地在与他述说这件事。 “如果对方打算跑怎么办?” 脑海里出现了在战斗打响之前他在光脑上敲出的那几个字,他的心里已经有了答案。 所以他动了。 在姆惊讶与疯狂的眼神里,像只虫一样从地面上跃起,迎着几道激光射线,如同一支待发的箭一般破空而去! 对方似乎也完全没料到还会有这么一手,但一瞬间的诧异已经足够让商问近身,他b+级的体质已经被他发挥到了极致! 转瞬间便夺下了对方手里的炸弹,并且从身后嘞住那个人的脖子,在其余两人的射击中把这个人向前一抵当做盾牌,在凄厉的叫喊中让这个人被几道射线穿透,燃成飞灰。 姆抓住转机能力比他更强,他与其他人一起用肉搏的方式夺下了剩下那两个人的武器,并且成功让他们成为俘虏。 商问紧紧抓着自己的胸口,大喘着着气,满地的狼藉似乎还在对他述说他刚刚遭遇了怎样的一场战斗,但他却觉得自己的心脏仿佛被人握在了手里。 它在跳动,疯狂的,像是在狂欢。 姆看向他的目光里多了一分赞赏,毕竟他刚刚做的事情即便让他这一个老兵去做,也不会比他做的更好,更何况在那种危急时刻能做出这种事情的虫……不知为何,姆仿佛能从这只年轻的雌虫身上看到一丝光辉,仿佛预示着他无比璀璨的未来。 “士兵,你叫什么。” 商问从那种诡异的热血中回过神,颤抖的手勉勉强强搭上头部做了个很不标准的军姿。 “报告长官,我叫商问。” “你做的很好。” 第 4 章 杀戮的罪孽 虫生还不足五年,商问就用自己的手崩了一个人的脑袋。每当想起那个不知名的人头颅爆开的画面他就觉得恶心的不行,更恶心的是他还拿一个活人做了他的盾牌,看着那个人活生生被激光烧成一摊灰烬。 当然,最恶心的果然还是他这双手。 他们暂且在此地休整,姆带着两名俘虏拷问的这段时间里,商问用废土的红沙一遍一遍地搓着手,像是要把手上的皮搓下一块来。那些劫后重生的实训兵都在距离他很远的地方坐着,紧盯着他的目光里有审视,更多的则是敬畏。 姆带下来的人有十五名,战斗结束后只剩十人。李元陆算是其中比较幸运的一个,此刻看着一起在军部训练的聊天打屁的好友恍惚间像变了个人一样,也不知道该作何反应。 最终,李元陆下定决心,小心翼翼凑过去。 商问蓦地抬起头,抖抖手把红沙抖落,冷漠凌厉的眼眸骤然换了副面貌,恢复成了平日温和平静的模样。 “小六子,哥帅不?”商问咧嘴一笑,看着他的眼睛亮晶晶的,很是臭屁地等着对方的夸耀。 李元陆提起来的心终于沉下去了,笑着捶了捶他的肩膀,问:“你那动作怎么做到的啊?” “我下意识就这么做了,真要说的话算是本能?” 商问笑着挑了挑眉。 是的,那种感觉就是本能,只有在战场上,在生死存亡间才能激起这种本能。他的理智绷紧到了极致,感情却在狂欢。他的前世一片平和从未体尝过这种奇妙的感觉,但今世上了战场,像是把某种东西从心底刨了出来…… 商问怔怔望着自己的双手。他前世就是普普通通的学渣,那双手白皙无力,但今世呢,十指修长有力的,因为锻炼的关系指腹上磨出了一层薄茧。又因为种族的变化,他可以轻而易举做到前世不可能做到的事情。 好吧,除了可以给人生蛋这个坑爹的设定以及世界对雌性的恶意外他真的没啥好抱怨的了。 此刻,姆带着两个俘虏出来,俩俘虏此刻的精神有几分萎靡,想来没在姆的手下得到啥好处。姆的神色有点严肃,配上那张刀疤脸更是不怒自威,真放到影视剧里绝对是能让小孩子吓哭的坏叔叔。 “咱们这次死了几个?” “报告长官,两个。”有人站起来,尽量挺直了身板不让自己颤抖。他们这些人里有人与死者是好友,此刻已经在强忍脸上的悲色。 “你们都知道自己有什么问题了吧?” “是。” 姆平静地扫过面前列队的十三人,目光在最末的商问身上一顿后,才平静向他们宣布最新的噩耗。 “我们,要有麻烦了。” 商问抿了抿唇,绷住自己那张表情即将破裂的脸。但其他的人经历了刚刚的战斗,还没从那片乌烟瘴气的土地上回过神,此刻再来一条更坏的消息,让众人原本就绷紧的精神再次有了波动。 “一会儿我会向仑上尉报告,不过现在我得先让你们知道目前的状况。” “起初我们以为这座废弃能源星上的星际盗贼不过是从诺比斯逃出来的乌合之众,这次是我们判断失误。” “这些渣滓们在这座能源星上建立了一座基地,它的军事配备要比我们先进得多。” “如果任务照常,我们要做的就是……” “攻占一座军事基地。” 姆一字一顿地说完这句话,眼前的青年们目瞪口呆。就连商问那张假装严肃的脸都没崩住,彻底垮了。 开什么国际玩笑! 你以为这家伙还是当初的碉堡么,□□藏雷就能给他炸了?这是一座现代化的军事基地! 基地是什么?全电子化配备,有自主的攻击与防御体系,如果是普通的生活用基地还好,如果专门为战争制造,那活脱脱就是一架庞大的战争机器! ex 咱们好好来说话? 把这些惊讶的表情收到眼底,姆用刀锋般的目光狠狠瞪着他们,似要将这些人割开。站在队列末端的商问只觉得从脚底窜起一股冷意。 “可还记得你们的第一道命令?”姆冷声开口。 “是!” 商问在这种环境下,也和这群人一样,有了一种被针扎了一下的从迷茫中清醒的感觉,但又受到恐惧的威胁,仍是精神不振的模样。 “刚刚我已经把事情报告给仑上尉,现在的任务有变。” “潜入军事基地,破坏基地安全防护系统。” “战场之上,只有无条件的服从。” 曾经那浑身上下都是冷漠的军官所说的话如今又被另一个人提起,在他们这些人的心上又一次刻下痕迹。 姆把那两名俘虏扔到他们几人面前,把他们身上所有有用的东西搜刮走后,平静地对他们说道:“把这两人处理掉,咱们继续赶路。” 那两名战俘似乎感受到了他们无法改变的未来,但他们不是军人出生,也没有钢铁一般的意志,此刻面临死亡很容易就陷入了崩溃,基本上泪流满面地求他们这些人饶过自己。 这些才在军部实训八个月的新兵们听闻都露出了不忍的神色。 姆带着几分诧异地转过头来,冷漠一笑后嘲讽道:“你们不动手还要我亲自来?” 众人此刻纷纷看向商问。在场的所有人中除去姆之外,只有商问亲手了结过敌人。虫族再怎么好战也在初生时披了一层文明的外衣,这些没有经历过战火的虫在一开始很难把这层纸一般的外衣撕碎。 商问拿出枪,他的手在抖。 他知道走军队这条路总会遇到这样的抉择。但没有想到这一天会来得如此之快,如此让人措不及防。他要主动结束一个人的性命,背负上杀戮的罪孽。 这个瞬间让他觉得比死亡更要可怕。 但随着两声枪响,凄厉的叫喊声戛然而止。商问的手以所有人都能看到的幅度在颤抖,最终,手中的枪掉在了地上,扬起一尘红沙。 姆看完了全程。他的神色有几分复杂——不是喜悦,不是不满,也不是漠然。而是一种更加复杂,更加晦涩的感情。 商问颤抖着把枪捡起来。 他难得听到姆说了一句不算太严苛的话。 “你的善意远远没有你想象中的那么多,要将其赠给该给予的事物。” 商问顺着姆的目光看去。 他的身后齐刷刷站着一排虫。虽然叫不上这几只虫的名字,但一起实训了八个月,这些虫子的脸他还是有几分印象的。此刻,这些虫子看他的目光里除了敬畏之外,或许还有一点点浅薄的信任感。 你的善意不多,所以还请吝啬对待。 “是。”商问平静应道。 …… 姆的速度很快,从那两个战俘口中问出来的消息即刻被系统地编写成文件发进众虫的光脑里。商问大致浏览了一下,小到外面的巡逻部队构成,大到基地大致结构与功能算是有了一个基本的普及。 姆当即决定了小队的前进路线,并且在前进过程中他会为这些军部新虫讲解一些小技巧。当然也不乏有眼尖的虫看出来姆对商问尤其钟爱。他甚至会给商问简单地讲述他种种布置的思路,对商问提出的某些问题也从不耐烦。 如果不是他们真的到了战场,他们还真要认为这只是一场简单的指导战。 姆对敌人的感应极为灵敏,尤其是对危险的本能的躲避更让这些新虫们惊叹。但在这之后,他们还是不可避免地遭遇了几场小型战斗,并再次折损一虫。 商问在前一场战斗中负了伤,子弹贯穿了右肩,虽然他努力把这个伤口抛在脑后,但动作灵敏□□协调性的下降对他而言还是产生了拖累。好在虫族的自愈能力强得非人。 从新兵到士兵转变只需要一个战场。而商问俨然成为这个小队副队长一般的存在。姆自第一次战斗后就开始观察商问,最终得出了结果。 这是一只生而为战的虫。就像有些人有艺术方面的天赋,有些人有商业方面的天赋,有些人有科技方面的天赋。这只虫也有,他的本能在叫嚣着战争。 与周围的虫比较,商问疯狂却又极度冷静。他能理智地判断现今的所有状况,做出疯狂的行动,但不会被无用的感情蒙蔽,即便从未上过战场,他手刃敌人从不犹豫。 只可惜,还是个新兵。 商问没有那么多对敌的经验,他所做的一切更多则依靠自己的本能。但战场瞬息万变,只有本能的新兵不过也是战场上的炮灰。 姆在战场混了这么多年,他也见过不少好苗子,可最终能活下来并爬到上位的也不过寥寥。就算最终爬到了上位,也只会陷入一个更大更危险的漩涡之中。 为何要从军呢?很多士兵在历经战火后总会问这样一个问题。姆不例外,这些新兵也不例外。 但不会有人回答他们。就如虫族的教科书上的那句话: 侵略与征服,是他们的本能,而能够满足他们本能唯一的手段,就是战争。 第 5 章 第一场战役 “根据战俘的消息,北边三千米之外就是基地。”姆坐在地上,粗暴地拧开一瓶试管大小的营养剂,仰头直接灌下去后,瓶身被他一把捏碎,埋在废土之下。 这些虫勉强得到片刻的休整世间,听到姆说的话后,稍稍松懈的精神再一次绷紧。正在一旁灌营养剂的商问也觉得心里一惊,营养液差点顺着嘴角流出去。 姆的命令又一次传达下来。 “我们在这里休整一下。基地的巡逻人员以及前进路线我已经发回飞船光脑。估计过几个小时大部队就能赶到。” 商问坐在怪石底,倚着楼高的怪石凸起的底座眯了眯眼。又看看在他身旁警惕到有点神经质的李元陆,不由得关心问:“你怎么了?” 李元陆的精神本就崩得紧,此刻身旁传来一句话,更像被踩了尾巴的猫一样,惊讶地叫了一声,在周围人疑惑的目光下紧紧闭上了嘴巴。 李元陆看着有几分疲惫的商问显得有些局促不安。 “你怎么啦,跟个小姑娘似的。”商问揽着对方的肩轻轻晃了一下,随口问道。后来忽的反应了过来恨不得打自己一巴掌。这家伙是个雌虫,还是没配偶的,可不就是小姑娘么。 这世界的小姑娘太威猛,他有点遭不住。挑着眉打量打量对方近一米九的块头,商问决定再给自己灌一瓶营养剂——这个世界的雌雄观念他到现在还是没适应过来。 “我觉得我大概不适合走军队这条路。”李元陆被刚刚的动作安抚了,冷静下来后轻声对他讲。或许是商问终于对性别这个问题有了更加深刻的认识,此刻有点别扭。 “唔……”商问前世就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到最后连女孩子手都没拉过的青年,此刻听到李元陆的话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安慰才好。 李元陆的体质只到c+,在虫子中基本只能算普通,在战场上也没有出彩的表现,要通过战场走军部这条路实在有点困难。 如果他们这些炮灰一直没有建立军功,无法通过战场搏得高位,等待他们的不会是太好的结局——毕竟炮灰的命不值钱,尤其是在战场上。 最可怕的一点是,情感在向他咆哮这个世界太过残酷,而他的理智却不得不扳正他的观点:李元陆做的是对的。不过李元陆倒没有因此感到失落,片刻后便调整好心态,笑着拍拍他的肩膀,像是安慰般地说道。 “等这次回去,我就去写份申请从军部撤籍,到时候就去各个星球转转,做小型生意好了。” 商问笑道:“行啊,到时候我去买东西记得打折。” 李元陆也笑了,整个人似乎从战斗的紧张中松懈下来,绷紧的肌肉也变得松散,在他旁边的商问一瞬间就感觉出了李元陆气息上的变化,也不由得放松几分。 忽的,商问看到光脑上弹出一条消息,看了看发信人,正是姆。商问瞟了一眼那简短的几个字,抬起头看看在一旁闭眸小憩的姆,发现姆只是微微抬了抬眼皮,并没有任何表示。 …… 大约一个半小时过去。 姆从睡眠中转醒,眼侧的那道刀疤此刻看起来分外狰狞,连带着他那眸子也泛起冷意。 “大部队还有半个小时左右到来,途中经历一场遭遇战,打败一支二十人的巡逻小队。” 二十人。 商问在心底暗自心惊。他们这一路基本上没碰到过十人以上的队伍,其中大部分都要归功于姆。姆对周围环境的判断与对道路的选择让他们避开了大部分敌人。 “咱们被选为前锋部队。要在半个小时内潜入军事基地,为大部队的进攻抢占先机。” 姆说着,他的声音很粗,但听在商问眼里就如绷紧的一根线,前锋部队,说的难听点就是炮灰。但他们到了这种地步已经没办法中途放弃。要在这个节骨眼上放弃的,无一例外会被冠上逃兵的称谓。 虫族是纪律严明的军队,逃兵在他们眼里无异于耻辱。 “怎么才能进军事基地?军事基地的大门一般有很严密的监察系统。”商问觉得他们这简直就是蜉蝣捍树,他很想撬开那个什么上尉的脑子,看看里面装了点啥。 “强攻。只要我们中有一个能在里面对他们的电子系统造成破坏就能给大部队带来机会。” 姆此刻的语气与平时无二,但他们都从中听出了一股凄凉之意。他们或许有人能进去,但进去之后则是新的地狱,基本没有存活的可能。但更有可能的是他们十个人根本无法攻进这个基地,只能在基地门前含恨。 似乎是在宽慰,又似乎是在自我欺骗,姆紧接着说道:“他们的大部分兵力都用于开采矿石及巡逻,基地内部的守备人员不多。” “……”商问对他的话抱有疑惑,但此刻信了总比不信要强。 “因为你们都是新兵,我跟你们说几句。”姆看着眼前这一排满脸紧张,尽力遮住自己恐惧之色的虫们,忽的语气变得柔和了几分。 “你们已经没有退路了!只要你们这次能活着,就一定有不菲的军功等着你们!但若是你们……” 姆接下来的话,不言而喻。 商问觉得姆好像还想说什么,但话到这里,姆却闭了口,想来他这个在战场厮混已久的老兵没有办法与他们这些没了解过战争残酷的新兵交心。 紧张,在这个队伍之蔓延。 商问忽的向前迈出一步,在近处静静看了姆一眼,随即,他凛声道:“请下令!” 他的话让在场的新兵们齐齐一震,也不由得被他的话所感染。那一双双还带着稚嫩的眸子此刻逐渐被坚定的意志与决心所取代,这个队伍在死亡的威胁下,终要发生质一般的蜕变。 “现在开始,丢弃所有补给物品,检查通信器,关闭光脑,整理武器——十分钟后,准备进攻!” “是!” 十个人一言不发。商问把包里一堆补给物朝地上一丢,再把那些与敌人交战后缴获的战力品整理出来。他们在每次战斗后都能拿到一些产自那个基地的武器,包括激光枪,小型炸弹,□□和□□等等,姆见多识广,每拿到一件物品都会告诉他们这些东西该怎么用。只可惜他们没受到专业训练,基本是一路摸索,赶鸭子上架。 不过他们一路过来也可以称得上鸟枪换炮,装备焕然一新。 按地球上的成年男子的体力来算,一千米大概要跑个四五分钟,运动员可以缩减一小半。但对于虫族而言,他们可以拿三千米当五十米那样跑,并且速度极为感人。 三千,一千,五百。 五百米。对虫族而言不过一个冲刺。他们已经能看到五百米开外那个军事基地的轮廓。商问不由得暗暗感慨:妈的人类的想象能力真的有点强,这军事基地和电影里演的真的贼像。 当然,这个或许并不是人类的想象能力,但也无从考据。整个基地呈现出一个半球形,颜色为这块星球上常见的属于岩石的暗红色,凹凸不平,若是巡视机在此巡查,估计也只会认为这是一块小土丘,不会把它和一座基地联系起来。 五百米,是他们目前能保持的极致的距离,再向前,他们很有可能被基地的探测设备发现。 姆在此之前早已他们打点好一切。基地的门有视网膜检测装置,他们没办法通过伪装潜行进去,而且这座基地如同一座铁墙,他们的攻击不会有任何用处。 他们只能等。 等基地里的人出来,等那一瞬间强行冲进去。一般基地的反应关闭时间为五秒,也就是说,他们要在被发现之后,需要在五秒的时间内突破五百米的防守区,杀掉防卫人员,冲进基地内部。 无法突破防守区会死。 杀不掉防卫人员也会死。 无法进入基地内部,一座简单的大门就可以隔绝生死。 更别说如果真有人冲进基地内部,那就是半只脚踏进了地狱。 商问觉得他好像快疯了,他的心脏简直在以一种完全不合乎常理的频率跳动。理智压抑着头脑,在最后得出了他在害怕的结论。 没错,他在害怕。 重活一世他仍惧怕死亡。 但又不单单是害怕,从害怕这个复杂的情绪里还衍生出了其他的更加单纯的情感。这种感情让他全身心都在颤抖,又一点点被理智抹平,然后继续颤抖。 他好像在激动,激动得心脏都快要从胸腔里跳出来,浑身都血液像是逆流一般,滚烫的一往无前地在身体内部冲撞,最终汇聚到了头顶,被更加强大的,名为理智的东西暂时压了下来。 这是一个微妙的平衡,使得他不仅不会做出疯狂的事情,还能连带着做一下分析与预测。 而视线尽头,那扇大门缓缓打开的刹那,他的理智好像突然断路的电路一般,彻底宣告失守。 商问生平的第一场战役正式打响。 攻占一座军事基地。 第 6 章 最后五百米 五百米。 在商问原本的世界里算的上什么?一个环形的操场,一条宽阔的马路,在操场上慢跑几圈,看看人家秀恩爱,在马路上拿一袋零食边吃边走。无比安全,又无比安心。 但这个五百米是一条危机四伏的道路,来自军事基地的攻击与来自被惊扰的基地人员的攻击齐头并进。 枪响与警报并非是这场战争最开始的序幕,根据姆的安排,最开始散发出光彩的,是两枚□□。□□炸开的瞬间,世界是静的,好像有几声哑鸣窜入耳里,伴着几近能把人刺瞎的亮光,使得整个世界突然陷入沉寂。 这是序幕,也是给即将到来的大部队的一个信号。 受到攻击的军事基地在敌人的嘶吼声中开始反击。暗红色的射线隐在白光里,直直朝外扫去,像是在电视里看到的那样,暗红的焦点落在地面的刹那,发出了滋滋的声音。 虫族的身体素质比较强,只要激光射线没有打穿心脏或头颅都有活下来的希望。但若是商问前世的壳子,只要沾一点他估计就能化成一撮灰。 五秒五百米可以说是虫族直线冲刺的极限距离。虫族之所以称做虫而不是称作人,自然有其独到之处。 他们会有翅,四肢关节处会有蝉翼一般的甲,只是平时这些东西深埋在身体上的虫纹里,一般不会显露出来,而激活虫纹,显露出虫族的特点时,就是一个虫族最极限的状态。虽然虫纹一般都被调侃激活十分钟瘫倒三小时。但的确有不少训练项目需要再这种状态下进行训练。在那个训练炮灰的军部里,短距离冲刺勉强算一个科目。 五百米,五秒,即使激活了虫纹,也是一个极限的挑战。未激活虫纹的话,五秒的最佳状态应该是一百米左右,其上下限与这只虫的基因有关。激活虫纹便更要依仗体内的基因,五秒的冲刺范围可以取一个三百米作为均值,商问的成绩可能稍微好一点,但也不会超出太多。 五百米对他们而言算是一个严峻的挑战,平时训练的时候基本跑的都是毫无障碍的直线,但此刻他们要面对的则是枪林弹雨。 不成功则成仁,即便如此他们还得硬着头皮跑。否则等待他们的结局只有死亡,埋骨在这荒凉的异星之上。 □□炸开的时候,他们直接冲了上去,直接挑着最近的直线,像是蝉翼一般的轻微的摩擦声在耳旁回想。等到那些人反应过来,开始防守反击时,他们已经冲出了近一百米的距离! 五秒钟,四百米。完全没有时间供他们躲避障碍或者停顿,也就是说,即便他们看到激光与子弹冲到眼前,他们也只能顶着,否则只能被隔绝在基地之外。 第一秒,□□余晖还在,但军事基地的守备系统已然启动,平整的基地表面凹陷下去,十余把黑漆漆的激光枪孔显露出来。商问隐隐约约听到了滴的一声,然后,十余道激光交错着朝他扫过来,激光落在地面上滋滋的的刺耳声响让他想起了烤牛排的声音。 他需要躲,并且保持这样的速度继续向前冲刺。 商问直接抬起手中的枪管给了迎面而来的激光一枪,两道暗红的激光射线交错的瞬间,像是炸开了一朵烟花,爆破声引发的巨大的热浪铺面而来,像是掀毯子一样卷起地上一大片红沙。 他的速度不减反增! 军服后背那一块已经被坚硬的带着点透明的褐色骨翅穿透,双翅一出,他整个人犹如被狂风挟持了一般,几步狂奔,速度再高一截! 商问第一次知道他身体里有这种东西的时候,基本是懵逼的,可以说他第一次认识到自己死了一次从一个种族穿越到了另一个种族,达成了划种族的伟大成果。不过虫族进化到现在,这些翅膀啥的只能算是祖宗的残留物,真让他们飞一飞跳一跳,他们也只能干瞪眼。 商问的骨翅是褐色的,看起来有点蔫,形状也不大,连滑翔都撑不住更别提起飞。但听说基因优秀的虫族能传承极为漂亮的虫纹,背后的骨翅也极强,甚至传说有上天的潜质。 商问这一枪把所有人的注意里全部集中到了他身上,对于他们这次行动来说,一个出头鸟无疑是必须的。 还剩三百二十米。 第二秒。 从基地出来的守卫人员的反应很快,再加上他们全员配备武器,于是除去军事基地的高杀伤力的激光之外,他们还即将面临守备人员的射杀。 人为操控可不比机械,可以靠极快的奔跑速度跑出延迟距离,智慧生物持枪,会做出预判攻击,会做出弱点攻击,甚至还会呼朋引伴进行集中射击。 做不到的。 但做不到就会死。 灼热的子弹贴身而过,穿透了褐色的骨翅,直接在其上打出一个洞来——这种东西被破坏并不会直接带给人痛彻心扉的感觉,就像是在骨头上磨刀一般,丝丝缕缕,丝丝缕缕,一点一点的痛渐渐深入骨髓深处。 商问再冲刺之余咬牙对那些人盲开几枪,如他所料,一枪未中。 还剩二百五十米。 第三秒。 战争是残酷的,就像在一场考试中会有高低分的差别,在战场上的分数大概可以看做你存活在世的剩余时间。 总会有高低之差,也总会有一分之差的生死离别。 商问隐约间听到了倒地声。 沉重的,让人后怕到牙齿不自觉打颤的声音。 “我打他们!你们快冲!” 带着恐惧的不及格的虫接受了埋骨于此的命运,同样的,在他试卷被收走之前,他还妄想做命运的最后一把推手。 他成功了。 一发子弹打中了其中一个守备人员的肩膀,而十余发激光射线齐射,直接把他烧成了灰。 什么都不曾留下。 战争是残酷的。 五百米对有些虫而言是无法跨过的天堑,终其一生,他们都无法摸到那扇名为存活机遇的大门,故而,他们在沉默中放弃了自己的性命。 第二个守卫被人一枪爆了头,只要不是特殊种族,基本可以断定他的死亡。 干脆利落。 商问记得那只虫,训练场定点射击的第一名,俯卧射击第一名,在之前的战斗中做出过杰出贡献。 他是定点射击的第一名。 商问咬紧牙关,骨翅再一次舒展开开。 还剩一百三十米。 第四秒。 军事基地的大门已经降下一半,他必须要在这之前穿过最后的一百三十米,并成功闯入军事基地,因为对方大门的遮挡,守备人员的攻击倒是弱了几分。 一秒钟。 一百三十米。 他最强的时候都跑不出这样的成绩,但脑海中名为疯狂的因子不断滋生,像是把一锅水烧开,烧沸那般,灼的人脑子都在发烫。 他必须得跑过去。 他怎么能跑不过去? 十余人一齐发起的攻占行动,不过三秒时间已经只剩下四个人,比起那些早已被激光烧成飞灰的同伴,他还没有死。 他还有机会碰触到那扇门。 姆跑在他前面,大约有五十米左右的距离,下一瞬便挥动骨翅攻到守备人员面前,迎着几发子弹在电光火石间把这两个人干掉了。 还好。 还好。 他还有机会。 可他好像没有机会了。 还剩最后十米。 这是他距离存活最近,也是最遥远的一个坎。 第五秒。 后背猛然出现大力使得商问没有反应过来便栽倒在地,还没来得及看是子弹还是炮弹,便在眩晕中被它的冲击力直接顶出十余米之远。 撞他的是李元陆。 把李元陆踹过来的,则是在基地大门闭合最后一秒,映入眼帘的虚幻而又陌生的身影,像是一场梦一样,被沉重的大门碾成粉碎。 零米。 他还活着。 十二人。攻入基地者有三。 …… “起来。”姆的命令仍旧不含一丝一毫感情:“我吸引火力,你们破坏电子系统。” 姆的状况并不好,他受的伤远比商问和李元陆要重,被枪打出几个洞,还在向外溢血,比起新兵商问而言,姆更清楚拼命究竟是怎样的东西。 但拖着这样的身体时没有办法战斗的,他从九死一生正在走向十死无生。 即便如此。 姆不得不拖着残躯提枪前行。 “记住我拜托你的。” 商问知道姆看不到他在后面点头,不过任务的紧迫性也使得他们不会有时间思考这么多。 照着俘虏所提供的内部构造图,商问拉起被吓到失语的李元陆就朝控制室奔去,姆则为自己的枪上了他最后的五发子弹,朝着与商问相反的方向前行。 商问带李元陆顺走廊干掉一些零散人员,猛然间,听到很远的地方传来了爆炸的声音,震的地板与天花板都再颤动。 李元陆用试探性的神色望了他一眼。 商问默默移开视线。 十六人。 二人死于初战,一人埋骨荒野,十人饮恨门前,最后一人吸引火力。 还余二人。 战争就是这种东西,从头至尾皆是掠夺,无人得以在其中独善其身。 第 7 章 有一只雄虫 “这边。”商问一边躲在掩体后拿枪把前方的监控软件打爆,另一边依着记忆中的内部构造逐渐向总电子系统靠近。 新兵与老兵,究竟差在哪里? 是训练?亦或是战场经验?李元陆从前不清楚,但这一刻,他已经知晓了答案。 是死亡。 商问像是一个疯子,他的枪像是死神的镰刀一样,众生皆平等。他敏锐而又冷漠,突破了他在枪械训练场所取得最好成绩——自突入至今,他没有一枪放空。元宝小说 这不是他所认识的那个散漫而又温和的,总叫他小六子的雌虫,但这样一只虫是如此可靠,如此令人信服。 他们成功突入电子控制台,在激光弹的遮掩下,商问开枪扫射了里面的所有人,其内不乏有人拥有武器枪械,在反抗时穿透了商问的小腿。 最终。在烟雾散尽之时。 李元陆所见的,只有一片尸体,电子控制台受损严重,屏幕也随之黑了下来。 他屏住了呼吸。 “我们……成功了?” 却见商问倚着桌子坐下,拿刀剜出小腿内的子弹后,随便做了包扎,便示意李元陆跟上,两人争分夺秒赶出控制室。 “这座基地起码有两百人。” 商问为其行动做了很好的解释。他们成功突入了这座军事基地,同样地,还要突破这两百人的封锁成功与大部队回合或逃离。 “走。” 秉着不能在控制室多呆的原则,商问再度拿起枪,一瘸一拐走到控制室旁侧耳倾听门外的动静。几近寂静的声音与气流声相撞,商问把李元陆唤过来,握着枪托打了两个手势。 李元陆应了,两人背靠背拿起枪,在门开之时,毫不犹豫对着两边一通扫射,血与惨叫之声横飞,不过瞬间,走廊之上横贯了六七具实体。 李元陆被打到了大腿以及右肋所在的地方,商问则被打穿了右蝴蝶骨,被洞穿的孔洞簌簌朝外冒着血,因为子弹的原因没法及时修复。 两人都知道不能在此地多呆。勉强拿布条一缠,李元陆踉跄地拽着商问一路跑下去,在走廊里拐了右拐,找到个比较隐蔽的藏室后,两人跌跌撞撞倒了进去,并迅速关上了房门。 因为总控制室的电力供应被打爆的关系,里面漆黑一片。 李元陆勉强拿着照明棒道:“我得拿小刀把你的子弹剜出来。” 大抵是从战争中回了神,就连李元陆的手都稳了不少,商问还借此调侃他要不要从军队退役后去当个医生。 “哈哈哈。” “哈哈哈。” 两人借着照明棒的光只低声笑,毫无原因,毫无理由,也毫无根据,笑的声音极低,像是在用嗓子猛烈地吸气似的。 待商问把李元陆身上的子弹取出,李元陆忽的发现了新大陆。 “你看!这个!这个睡眠舱!” 李元陆拿着照明棒的手突然开始抖了起来,商问凑过去一看,这近一米五六的,外部用透明的类似玻璃制品的壳子包裹的睡眠舱里……躺了个人。 “卧槽这要闹鬼?” 李元陆用震惊的目光看他。 没有看过鬼片的人大抵无法理解,商问耸耸肩,示意他继续说。 “这是只雄虫。” “啊?” “雄虫与雌虫最重要的一点,就是雄虫的虫纹会随着成长期的变化而隐去,但雌虫会经历从无到有的过程,他的脸上有虫纹,一定是雄虫。” 龟龟。这在师范学院里抓汉子的场景竟然让他在战场上碰上了。 “他好美……以后能当他雌君的虫真让人嫉妒……” 商问这雌虫中的绝对叛逆者撇撇嘴,在昏暗的光下就这么瞥了一眼。 老实说,确实他妈好看。 暗金色的虫纹在昏暗的光下反射出明亮动人的光彩,而那五官也近乎上帝的匠心之作,虽是还处在成长期,这眉眼这鼻子嘴巴,无一不精致,无一不俊美。 果然,搞基还是得找漂亮的,碰上个这种货色搞基都不亏啊。 就在商问啧啧称奇之时,他忽然意识到了一点。 “以后?你不会…” 李元陆点点头。 商问差点儿跳了起来:“你他妈…你疯了?!” “这是雄虫!而且是等级绝对不低的雄虫!我们必须得保护他!” “你他妈是他爹还是他妈?!” “它是雄虫!” 在这个雄父雌父的年代,李元陆大抵听不出他话的意味,但这跪得挺彻底的傻缺雌虫明显还真要为这个与他非亲非故的雄虫冒这一次险。 “商问,这不仅仅是军功!如果我们胜了,被军部发现我们弃雄虫不顾,我们也会受罚!” 这他妈是真的坑爹! 不管李元陆是不是故意找的理由来保护他这比憨憨儿子还亲的雄虫,但商问无法反驳,这迫害雌虫近乎成瘾的傻缺时代是真的能干出这类事儿的。 李元陆也看出了商问的默许,便小心翼翼地把这一米五六的睡眠舱像抱娃一样紧紧抱进怀里,商问不得不感慨虫子的身体是真好用,但凡换成以前那人类肥宅,估摸着抱都抱不起来。 军事基地里隐约又传出了爆炸声。 姆大概率活不成。 商问找了个隐蔽的地方瘫着,把倚靠柜子,微微眯了眼,他们攻占军事基地的任务已经完成,剩下的,便是等大部队的汇合以及…… 【-85632-85632】 商问打了个激灵。 【进攻军事基地任务有变,地面虫军尽快返回母舰,五分钟后母舰将进行第一轮无差别轰炸。】 【……】 【……】 似乎是为了反应他们接收到的话,商问他们所处的这座军事堡垒……它动了。 “怎么回事?” 李元陆的接收器似乎还正常运转。 “这座军事堡垒有自我攻防的设备代码,咱们刚刚似乎把它触动了。” “它究竟是个什么蛇皮玩意儿!” 商问怒。 但怒也没有办法,他们必须在第一轮无差别攻击之前跑回安全的地方。 似乎印证了他的想法,漆黑的房间突然被灯光所笼罩,这座军事堡垒震动的越发频繁,据李元陆说,这是它把驱动堡垒运转的核心破坏,启动攻防系统借此避免外界损毁。 坑爹! 但更坑爹的是李元陆还抱着那雄虫! …… 商问与李元陆在走廊中疾驰,但由于李元陆抱了个该死的拖油瓶,两人的速度其实并算不上快。 商问几次想拿枪把睡眠舱里的家伙崩了,但看李元陆这要崩他先崩我的架势,商问也只能后悔自己平日理念洗脑不彻底,导致现在冒出了二鬼子。 还有三分钟。但他们还在这里面逗留。 但在奔跑的过程中,商问眼尖地看到了在一片爆炸里残存的黑色通信器,他从十几具被炸的看不出形的尸体里将它捡起。 “姆……” “死了。” 商问的声音听不出喜怒,他把通信器放进自己口袋。 李元陆缩了缩肩膀,抓着睡眠舱的手又紧了紧。 还有一分钟,但他们遭遇了一次紧急战,并且商问以最快方式了结了敌人之后,他们收到了展开轰炸的消息。 “咱们回不到舰船上了。”李元陆有些自责。 “不是你的原因。”商问沉声安慰道:“他们就没觉得咱们会活着,这个命令也不是下给咱们的。” “啊?” “收到讯息的是姆给咱们的通信器。” 换言之,他们的光脑没有收到消息,他们的将领不认为他们活着,或者需要活着。 “……” 炮灰就是这样。 十六个人,剩余的两个还被无情舍弃,他们的牺牲兴许是为了最后的胜利,而虫族活着的,可能短暂可能漫长的辉煌的一生便是为了战争。 李元陆紧紧抱着手里的睡眠舱。 他手指尖的汗渍在透明的玻璃上留下了几道划痕。 然后,他勉强腾出了一只手。 朝眼前带着讶然之色看着他的商问行了一个军礼。 “请下令。” 直到最后的那一刻,李元陆没有把希望寄托于自己的长官,也不曾把信任交托给他自己,他给了一起进入新兵营训练的,一起进入战争的,一起活到此时此刻的战友以及损友。 他愿奉商问为首。愿无条件地服从这个人的命令。 商问的眸子暗了暗。 “原地休息一分钟,一分钟后动身。” “五分钟,穿过轰炸区。” “收到!” 在无差别轰炸区里,要穿过此地基本是和上天搏命,搏成功了就成了,搏失败了那就埋骨,商问知道,李元陆也知道。 凶多吉少。 故而,在这种情况下,商问望向李元陆怀里的睡眠舱时,李元陆露出了片刻的犹豫。 商问心里清楚,如果他下令,李元陆肯定会听从他的命令把那坑爹玩意儿丢下。 但老实说,在这成败看天的行动里,他们自己的主观能动性已经低至极点,死的时候就当抱了只雄虫殉情,指不定会让李元陆心情会好点。 “把它带上。” “是!” 李元陆抱着那只雄虫,难得地展露出了一丝笑意,若是寻常,定要遭商问一顿嘲,但今日,两人倚靠着大门,难得闭上眼,像听落雨一般听外面震耳的爆炸声。 兴许。 他们的生命还剩最后一分钟。 第 8 章 独一人而归 这座军事堡垒是撑不过轰炸的,倒不如说它自己也在负隅抵抗,各种各样的弹药装填后直接与天空之上的星舰展开了殊死搏斗。 纵使已经激活过一次虫纹,为了百分之一的生存概率,商问还是决定搏最后一次。 第二次虫纹激活。 连续短暂激活两次虫纹实际上有几率折损低阶虫族的寿命,但在这种情况下其代价显得微乎其微——褐色的骨翼第二次展开时还没有在体内恢复到足以使用的地步,所以强行将其拉扯出时,就要承受撕裂血肉的痛楚。 红色的血水顺着蔫了的褐色骨翼徐徐滴落,两者相融,给人一种危险而又血腥的美感。 “走。” 商问与李元陆朝着安全地带疾驰,目标为西边十公里开外的矿区,那片区域因为地形的问题被排除在轰炸区之外。 天近乎于血红色。在这血红色的云层里面隐藏着一架银色的星舰,源源不断的炮火如雨般带着摇曳的红光划破这血红的天空,落在地面时,便是一个又一个几十米的大坑。 像是世界末日的景色。 商问自觉没有在电影里看到过类似的充斥着绝望色调的场景,在足够把他整个人掀飞的爆炸的余浪以及刺鼻的烟尘前,商问带着李元陆直冲而去。 “65-40。” “88-56。” 商问一路报着自己的坐标前行,兴许莽这个手段在眼前这一事情上还真有点用处,朝前冲了大概有两三百米左右他还没真正用头顶接过炸…… “商问!小心!” 李元陆直接两脚就着他的后背将他蹬了出去,而就在下一刻,血红的弹头爆开,掀起的巨浪直接将两人掀飞,火浪灼烧着骨翼,直到他们不受控制地在地面翻滚,这才止住了燃烧。 商问的手紧紧抠住地面,然后,勉强抓到了还在翻滚的李元陆。 李元陆的状态很不好,他的骨翼被灼烧掉了近一半,在这种情况下可能还有其他在恶化的伤,虫族的自愈能力并非是绝对的,在这种情况下如果强行自愈就会反噬身体机能。 “啊……哈哈,商问谢谢。” 天空中砸下的巨浪模糊了在护目镜中熟悉的容颜,李元陆看着商问在风尘里破败的骨翼,再看看手里的抱着的载有雄虫的睡眠舱。 他大抵已经有了决定。 …… 妈的,他今天真要死在这儿。 热浪快把他身上穿的那层军服都融化了,虫族的体能也随着不断降低,小六子还抱着那坑爹货。 眼睛好像模糊了。 “商问!!” “……?” “商问!你头顶!!” 商问下意识抬头看天空,刺目的光芒即便是透过护目镜也无法遮挡,从苍穹降落下来的包裹着火焰的巨物直冲着脸面而来。 隐约间,在这里他嗅出了血的味道。 一个冰冷的物体直接朝他砸了过来,再然后,借着那股力连东西带他一起砸出了十几米远,商问还没有来得及看那究竟是什么,明亮的火焰就在不远处爆气,顿时产生了十几米的巨浪与焦坑,掀起的尘土使得他又往后倾倒了几米。 再然后,就是弥漫着火星与残渣的,漆黑的焦土。而他手边躺着那雄虫的睡眠舱。 不同于姆。 不同于其他的征兵。 “……小六子……” “……小六子!” “李元陆!!!” 商问的手在颤抖,带血的指甲抓住了地面。 李元陆是不同的。这是他在异界唯一的友人,这是除去生他养他的雌父外与他相处得最久的虫,也是唯一能够包容他雄主嫁人都是屁的理念的雌虫。 想呕。 胃里翻涌着,干呕的感觉不断刺激着喉咙。 明明他现在极为悲伤。 明明他恨不得抱住自己的头痛哭一场,恨不得冲进炸弹里去寻找李元陆那一点生的机会。但他那近乎理智的思维却阻碍了他做这件事,但他的身体却踉跄地爬了起来,抱着李元陆投递给他的睡眠舱朝着目的地展开了冲刺。 他的体力比李元陆好,他的五感比李元陆敏捷,故而他抱着睡眠舱时,远没有李元陆那般受限。 李元陆死了。 他埋在了这里,可能连尸骨都在爆炸中化为了飞灰,而他甚至连拾其尸首的机会都没有。 “啊啊啊啊啊啊啊!!” 他抱着睡眠舱,仰着头边跑边嚎,爆炸产生的烟气与尘土与近乎灼烧的热度几乎转瞬间便划伤了他的嗓子,两三滴泪从眼睛落下的瞬间,便蒸发成了水汽。 更强的爆炸在不远处炸开,连带着他和睡眠舱也被一起掀飞,睡眠舱更是在半空中脱手,朝一旁滚落。 冷静下来。 冷静下来。 他得活着,他必须得活着,他那时闻到的血气时李元陆第三次激活虫纹导致的,否则他不可能把睡眠舱连他一起砸出去。 在短短的半个小时内,激活三次虫纹的虫会丧失所有行动力量,在这种情况下基本与死无异。 这是李元陆给他争取来的机会,所以他必须活着。 商问踉跄跑向睡眠舱。 睡眠舱里的,还在成长期的雄虫仍是俊美如铸,其外的炮火连天似乎对他没有任何影响。商问隐约看到睡眠舱的玻璃上所映衬的那硕大火光。 “妈的!!!” 他疯了一般地冲向睡眠舱。 但。 世界好像静了下来,那在睡眠舱中沉眠的雄虫好似睁开了双眼,暗金色的虫纹仿佛会呼吸一般如灯火那样明暗交替地闪烁。 那只雄虫的眼眸里也有暗金的纹路与近乎能蛊惑人心的光芒,在那双威严而又具有侵略性的眼眸中,清楚得投映出了火光,以及在炮火之中狰狞着,哭喊着冲向他的虫。 眼眸中的人踉跄着冲了过来,直直冲向了地狱。 …… 商问感觉自己的心脏快爆掉了。 他在千钧一发之际,竟然救下了李元陆丢给他的坑爹货。 “哎,说不定小爷我的潜质是a或者s呢?” 他抱着那一尊睡眠舱傻笑。 可惜,没有人会在他背后锤他一拳老吐槽他这不切实际的幻想。 说来,刚刚这里的虫……他是不是睁眼了?商问趁机看一眼睡眠舱里的雄虫——坑爹货就是坑爹货,在这种情况下都睡的这么熟,改天特娘的炸弹打他屁股上被送上天估计都不会醒。 “走了走了,虽然人不在了,但我还得带你活下去。” 商问把睡眠舱抱起,以虫族勉强能够维持的速度朝安全区奔跑,他刚刚已经跑出了这次轰炸的重灾区,只要他能在此之间节省体力,他就能活着回到安全的地方。 …… “仑上尉,我不明白,前锋小队已经完成了命令,成功入侵,为何还要在中途改变命令?” 仑坐在总指挥的桌前。 属于雄虫的气息使得副手纳特一向不敢违抗他的命令。 “你无需知道。” “但这次的前锋小队成功突入了堡垒,他们很优秀!不该被……” “纳特,我的第一道命令。” “是!”纳特立即行了军礼:“我愿无条件服从仑上尉!” “出去。” “是!” 目送自己的副手出去,仑从光脑中调出了目前堡垒的状况,经过轮番轰炸后的堡垒除了一个肉眼都可看见的巨坑外,什么都没剩下。 纳特那条天天只会附和的雌虫能想到的他也能想到,但十四军团也并非铁板一块,至少在这一次的行动上,他就收到了来自至少两个军团势力的命令。 虫族是为掠夺与战争而生的种族,他们所占据的星系荒凉,他们不得不依靠掠夺而生,这话的确不假,但他们从不热衷于毁灭。元宝小说 故而,花费如此巨大的资源来毁灭一个堡垒,对仑而言也是一个颇为奇怪的命令。 不过,想得再多他也仅仅只是一位上尉,在军团里几乎不能掌握话语权,上尉也有上尉的活法,而他只需要贯彻这种活法即可。 突然,门又毫无征兆地被推开。 仑刚想拿起手边的枪一枪崩了这贱雌的脑袋。 “上尉!前锋小队的成员要通过光脑和我们联系!我核对过他的光脑编号!是前锋小队的成员!还是一位新兵!” 仑皱了皱眉头。 “上尉,我们,必须,去,迎接,那位,新兵。” 纳特一字一顿。 “仅从任务的完成度来看,他将会是我们这次战役的英雄之一。” …… 商问坐在石头上,他左手怀里抱着雄虫的睡眠舱,右手紧攥着从大概是姆的尸体上拿下来的联络工具。 他已经很疲惫了。 骨翅耷拉着贴在脊背上,翅根因为连续的舒展而向外渗着血,甚至到了无法收回的地步,他的军服已经破损,裸露在外的皮肤经历了不同程度的灼伤。 他的腿部,后背,以及肩部,肋骨都受了枪伤,就算是虫族的恢复能力都没有办法在不影响身体机能的同时进行恢复。 但他看到了来时的星舰在深灰色的云层里,看它慢慢降落,看身着兵服的虫走了下来。 他孤零零地抱着睡眠舱,一步一顿。 他缓步走到他的长官面前。 “报告长官,前锋小队,完成任务归来。” 他行了军礼。 然后倒了下去。 第 9 章 战争结束后 他的梦不好。 爆炸所产生的热浪一层接着一层,灼烧着他的喉咙,他想要去呼救,却发现他无法张口。 在火焰中,一个黑发的少年静静注视着他,那双黑金色的带着不容亵渎的威严的眼眸令他无法移开双目。 商问骤然惊醒。 然后,他看到了在他周围杵着的一圈人,其中包括他这一次的长官,仑,以及这位上尉的副官。 “士兵,我希望你能配合我们回答一些问题。” “是。” “第一,你带回来的雄虫是在哪发现的?” “第二,除了你之外还有其他人知道这只雄虫的存在?” 商问把他所记得的事情做了回复之后,一些人在光脑上刷刷做了记录。 “最后一件事,是你独自把这只雄虫带回来了?” 商问略有疑惑地看了看仑。而身边的纳特则笑眯眯地给出解释。 “如果存在功勋士兵战死的情况,其奖励会由直属长官代领。” 商问只沉默了片刻。 “嗯,是我。” 仑不怎么和善地瞥向旁边的雌虫。 “我又不会贪他的奖励。” 雌虫纳特耸了耸肩。 接下来,这里的医师又陆陆续续问了几个问题,确定他没有大问题后,这么一大帮人终于走出了他的病房。 顺着病房窗户,商问能够看到无尽的星河,好似他昏迷前所经历的一切都只是他的梦境,仅此而已。 但他成为了虫族的士兵,未来要面对无数的战争,死亡,以及痛失所爱的士兵。商问弓着身,缓缓把自己的脸庞埋了进去。 而在中央区。 “雄虫的眼皮是不是动了?” “好像是,我推断他的基因潜力一定很强。” “他明明还处在第二阶段的成长蜕变期,却因为营养不够而强行休眠,实在让人看不下去。” 一行随军医生像是捧着珍宝般得将其送进军舰内最高级的营养舱,另一些人小心翼翼地剪了雄虫两缕头发,命令军用快船迅速执行星际跳跃,为这一位珍贵的雄虫做身份确认。 雄虫被放入营养舱。 随军医生们才长舒一口气。 天知道这次战争会带回一只雄虫!还是如此俊美的雄虫!但凡他的基因潜力高一点,能达到b+或者a-的地步,首都星就又要乱上一阵了! 这些雌虫早就看得明白,这样的雄虫是不可能被他们所拥有的,甚至是当雌侍雌奴都不行,此刻,也只能在他前往首都星之前,近距离把这张俊美的容颜烙印在眼底。 …… 一场战争结束,商问会有短暂的时间从军部归家,他拿着战争伤者体恤金为自己的雌父买了一束花——他的军功奖励据说还需要经过很多道审核,故而现在还没法到手。 一入家门。 熟悉的,让人厌憎的感觉再度涌上心头。雌君骂责罚雌怒的声音,雄虫翻看报纸的声音,冷得像是杵在冰柜里。空气中的浓厚的血腥味让人泛起了干呕的感觉。 “商问?你竟然回来了?怎么,去军部当了军雌连普通的礼节都忘了?” 但凡他有军衔,有足够的经济实力来对抗他的那个仅仅长着吊的爹,他就不需要忍耐,再忍耐,他就可以把他的雌父接走,从此远离这个充斥着恶臭的地方。 但现在的他一无所有,甚至在法律上他还算他便宜爹的所有物。 商问把花丢到一旁,双腿下跪,双手伏地,额头几近贴上了地面,向这个家里的雌君行了最标准的跪礼——男儿膝下有没有黄金他暂且不知,但他现在的一时忍让的确能够使得他的雌父在这个家里过得稍好一点,那么跪个几次他也不会太过在意。 他的行动所招致的自然是雌君嫌弃的咂舌。 “进了军部的贱雌果然都一个德行,未来去给雄虫当雌奴估计都没人要……雄主,您可千万别让小绍进军部,军雌找雄主可……” 商问百无聊赖地跪着。 这位雌君向来看他不顺眼,若非他雌父阻拦,指不定哪天不开心了,就让他体验一下虫族日常酷刑。 说起日常酷刑,这些玩意儿确实挺日常,相较虫族的恢复能力而言,什么挨毛鞭跪刺板之类的可能都只能算是□□入门级,再高深一点儿的,就得朝着几大酷刑演变了。 他虽然没至于去怕,但看到这些玩意儿的瞬间,头皮发麻的感觉依旧存在,女人是真的能为难女人——虽然这里的女人只有雌虫。 那雄虫向来不喜欢他的模样,摆摆手让他赶紧从视野滚蛋,商问也顺杆往下爬,拿起花拍拍屁股走了。 “小问!” 都说虫族是亲缘关系淡漠的种族,他却觉得不然,至少在看到他的那一刻,那将他这原身诞下的,在这个世界种被叫做雌父的雌虫眼里的点点泪光是做不了假的。 他带着花与笑意拥抱了这位雌虫。 “我回来了,雌父。” …… 商挽想留他在家吃晚饭,他摆摆手连忙拒绝,老实说,在这种家庭氛围里吃饭简直能要了他半条命。商挽也知道他固执,只得在饭前拉着他在角落里谈了谈心。 他自认为自己当条雌虫已经够温良恭俭让,结果,在商挽眼里,他压根就是条离经叛道的不良虫。 商挽似乎想纠正他对雄虫以及这种不合理社会层级的态度,但商问三观的形成以及培养可都在地球,他对于这种奇怪模式的厌憎与反抗近乎融进了骨子里。 “雌父,嫁给这只雄虫,你幸福么?”商问眉头微簇。 “他仅凭一纸书文就毁了你军部的未来,没收了你出生入死才打拼下来的所有财产。” “雌虫确实会在本能上对雄虫表现出臣服,但那又怎样?跪在一只雄虫前给他□□不是我商问想要的未来!” 商问承认自己说这话时有些激动,故而他的雌父直接动用了军部的所学的格斗术直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他镇压。 凌厉的杀意舔舐过脊背,最终,他的雌父收了手,这只被婚姻折断了双翼的的雌虫恢复了平日的模样。 商挽的声音带着几分沙哑。 “小问……雌父只希望你不会过得不幸。” 幸福这种东西,对于一只嫁给雄虫的雌虫而言,大抵是三三两两次宠幸,破天荒两三个字的温柔,这么点儿东西,就足以概括一只雌虫幸福的婚姻。 而剩下的,漆黑的,浓厚的,占据了近乎全部人生的,都是被冷待,被抛弃,被凌虐,被杀害,最终,什么都不会剩下。 大抵所有的雌性,对其同样为磁性的幼崽而言,都有同样的祈盼。 我从不希望你幸福。 我只希望你不会遭遇这些不幸。 …… “这只雄性不在档案库之内,所以在做身份id之前,你需要为他进行潜力测试登记。” 纳特把这话在口中重新咀嚼一遍,饶是他的内心已经产生了惊涛骇浪,作为军人的素养仍使他没有展露出任何。 一只没有登记在册的雄性! 一只新发现的雄性! 天哪!这简直是百年难遇的奇迹! 纳特哆嗦着步子去隔壁的潜力测验室,在与医师简单说明状况之后,就连身经百战地雌虫医师都带上了与他一样的紧张。 “第二阶段蜕变前没有得到充足的营养肯定会影响他的潜力评级。” “我知道!” “但只要能在成长期提供足够的资源,他的潜力还有机会恢复。” “这我也知道!所以咱们可以开始了?” “妈的,我太紧张了。” “妈的我也是!所以赶紧的,我要去给上尉作回复!” 医师颤抖着手把那缕头发放进测验皿中,投入潜力检测仪器,仪器顶端的一个灰色长条开始亮起,从第端浮现出的金色指标,徐徐迈过了最底端的e级。 医师与纳特毫不惊讶。e级测定是只有在蛋壳期因为意外导致蛋壳破损,且将虫生下来的情况,一般出生时缺胳膊少腿,或者长成个异形的虫才会得到这种判定。 金色指标徐徐走向d级。 “快快快!再往上!d级就算是完全蜕变最多也只能到d+或者c-!” 纳特以十分微妙的眼神看着这位给一缕雄虫头发加油助威的医生,但当他看到金色指标以平稳的速度迈过d,逐渐朝着c走去的时候,他也不淡定了。 “最高上限b-算是啥!首都星雌虫多如狗的东西!雄虫都能抓一把!赶紧给爷冲!” 金色指标平稳迈过了c的坎。 纳特与医师的呼吸都快停滞了。 速度越平稳,就证明他的上限远比目前所处的等级要高,而雄虫,在虫族的保护以及全虫族的资源供给下,一般能在自己所测出的极限潜力上再多突破一个小层级。 “b+有戏啊!就算是a-都……等等,它的速度是不是加快了?” 金色指标从c到b所用的时间不过五秒,并且在下一个五秒它成功攀升上了a级。 “哎?” “哎?” 只见金色的指标在抵达a+之后,还在往上。它成功突破了a这道桎梏,抵达s-,最后,像是极为不甘心一样的,它在距离s级临门一脚的位置停了下来。 金色的指标距离s无限接近。 医生咽了咽唾沫。 “你说这位雄虫大人还没有完成第二阶段蜕变?” “是的。” “我这仪器……他是不是出问题了?” “我觉得是。” 第 10 章 中联邦之路 商问搭乘星船去了李元陆的所在的星球,他看到为何李元陆只能到达c+潜力的原因——李元陆的雌父被抛弃了,被他的雄主,就算是苦苦哀求也没有收回成命。 被雄虫抛弃的雌虫不配活在这个世上。 所以他死了。 只用了一把火,就把这间居所烧得干干净净。 商问所看到的只有火灾后被虫用来指点的残烬而已,这里的人把李元陆的雌父钉在了十字架上,以此来告诫无法取得雄主宠爱的雌虫他们将会拥有的下场。 李元陆在某种程度上能够接受他的理念,说不定也和他的遭遇有关。 只是…… “雌父,那只虫在哭。” “别看他,那肯定也是只得不到自己雄主宠爱的虫,你以后可不能变成那样。” “好的,雌父,我会用尽全力来服侍我未来的雄主。” …… 商问临走时,拿走了一块烧焦的木炭。紧接着,他去了一个较为偏远的星球,这个星球应该是姆的故乡。 【如果我死了,你就去这里】 这是姆在休息时用光脑给他传的话,里面包括星球名称,具体坐标,以及一串不知道用来做什么的字符。 他顺着坐标过去。 那是一家银行,他向工作人员出示了这串字符后,工作人员拿出了一个电子保险箱,输入指令后,保险箱应声而开。 里面是一张星币卡与一张纸条。 这张纸条上做了很多涂改。 致我亲爱的战友:【划掉】我【划掉】请为我举办一场葬礼【划掉】 隐约,他能看到姆用还较为青涩的字书写了他对战争与死亡有有多么的恐惧,又用纯黑的涂料把这些文字尽数覆盖。 最后,所剩下的,只有一行极符合姆个性的文字。 钱留给你了。 “给……我?” 商问有点不明所以。 这个保险箱似乎在银行有些年头,故而很多人都知道它的故事。 他们笑着道,这个保险箱的主人是没人要的军雌,他们又道,这个保险箱的主人是个战场投机分子,总是能在战争中活到最后,而和他一起的战友都逃不过殒命的结局。 一次又一次。 而那封信也越写越短,直至一行。 商问带着这张星币卡离开。 …… 在回去的路上,他收到了来自军部的紧急联络,甚至军部还派出了一艘军舰。而当他被人带领着进入军舰的议会厅之后,商问赫然发现这会议厅内已经坐了十来只虫。 商问自知他不配在这种场合中落座,接下来的发展也证明了他的想法,这些人把他叫到这儿,就是来问他带回来的那个坑爹货的。 虽然他知道雄虫金贵,但也没金贵到这种程度吧? “虽然这条消息未来会传遍整个星际,但此刻,士兵,你必须保密。” 商问内心疑惑这群人究竟在搞什么玄学,但还是恭敬行军礼应是。 “你带回来的是一只未曾登记在册的,潜力s的雄虫。” 啊? 啥? s级?雄虫? 商问前脚还嫌这些人小题大作,现在就觉得这些人作的地步可能还配不上这坑爹货的金贵程度。s级算什么?在雌性中都是万万分之一,甚至真实概率比这还要低。 龟龟! 但这还是一只雄虫! 瞥弃他对雄虫的某些偏见,物以稀为贵,一只潜力s的雄虫!把整个虫族联邦给他刨了,坟都给他扬了,都不一定能找出一只! 他带回来的坑爹货……是这么可怕的东西? 商问在内心感慨之时。 情不自禁的,他又想到了要把这金蛋强行带回来的李元陆——但凡该死的小六子能再坚持着再爬几步,今日站在此地的便不必是他。 “感谢你的贡献,士兵,作为回报我们会给你足够的军功。当然,如果你对军功升迁不满意,你也可以提出你自己的要求。” “我……” 既然选择了军部这条路,那么就要为自己这条漫漫长路铺垫基石,既然他出生在这样一个世界,他就要努力地凭借自己活下去。 连同李元陆的份。 他必须活下去。 “我想要中央联邦学院的入学名额。” “你很理智,士兵,的确80的虫族士官诞生在中联邦,但你的资质不一定能使你顺利毕业。” 商问攥住袖口。 b+的资质,可能连去中联邦打杂的机会都没有,但进科班永远都会是推开这扇门较为容易的方法。 知识改变命运这句话可不是说着玩玩。 “抱歉,我坚持我的想法。” …… 塔尔是一只雌虫,还是一只资质a+的雌虫。 首都星的雌虫们已经打疯了。 一只s级的雄虫!未完全成熟的!生育能力正常的雄虫!这简直会令所有雌虫癫狂! 若非他在军部有门路,恐怕根本无法在第一眼见到这位雄虫。 看看他绝美的虫纹,暗金的复杂的纹路似是会呼吸一样!看他的精致俊美的五官!最美的亚雌在他面前都要自惭形秽! 塔尔感觉自己的心脏好似不是自己的了! 天哪!世界造出这样一位雄虫!就是要让雌虫发狂!要让他们自相残杀! 他小心翼翼地走近,像是对待易碎的珍品,连注视都要摒着呼吸——听闻雄虫在这段时间里已经吸收了足够的营养,应该会很快转醒。 他会让虫疯狂! 塔尔像是端详珍宝一样,他想要摸一摸雄虫的黑发,却见那只虫骤然睁开双眼。 猛的,他感到一阵带着寒气的厉风直朝他颈间扫过!身为军雌的他二话不说直接退步举手而挡!他只觉得一股似乎要将他骨头碾碎的巨大的力击中了手臂,随即那身影在空中变了姿势,直接一记踢腿,带着一股狠厉感直冲他的头而去。 塔尔很勉强地挡了下来,即刻后退至安全距离。 塔尔定睛一看。 浅白的病号服,落背的柔顺的墨发,黑金色的充斥着冷漠而又不容人亵渎的眼眸,脸上似能伴着呼吸散发光泽的暗金虫纹表明了他的身份。 那只会令虫族疯狂的。 s级的雄虫。 但更让塔尔惊讶的是他的强大!若非他在军中服役已有几十年,否则那只雄虫给与他的两击足以让他当场毙命!单论力量,这只还未成熟的雄虫完全在他之上! “你是谁?”那只雄虫漠然开口。 塔尔现在的模样完全不像对待一朵娇花,他觉得眼前的雄虫好似一只随时能绞断他脖子的凶兽! “您好,雄虫大人,我是来接您回首都星的塔尔。” 那只雄虫冷眼看他,只是这一眼,便让他产生了匍匐于对方脚前的想法。完全不一样——与现在孱弱的,需要人小心呵护的雄虫完全不一样的存在! 那雄虫简单地问了如今是几年,他为何会在这里等问题,塔尔心惊胆战地为他做出解答,而当得知自己是被一个士兵从战场抱回来时。 那雄虫微微挑了挑眉。 “所以,为了您的安全考虑,请允许我带您前往首都星,在那边您会受到最好的……” “带路。”那雄虫干脆利落地打断了他的话语。 塔尔无法形容他的想法。 雄虫换了休闲服,将长发简单束成细细的一缕。 还未完全成熟的雄虫还是少年时的体型,但修长的身姿,近乎完美的身材比例,以及那高贵又神秘的黑眸黑发,已经能在所有的雌虫中散发让人疯狂的荷尔蒙。 “什么时候能到?” 塔尔打了一个激灵。 “那个,雄虫大人?咱们还得在这里呆几日……还要去找医生做几项检查,确认您身体……” 隐隐的,他在那双眼眸里看出了不悦的色彩。 …… 因为离家时没有通知雌君,商问回家后又在门口跪了一夜,这种惩罚对还未成熟的他而言可能还有点麻烦,但放到从军部归来的今日,他基本可以在夜里边跪边睡,而且早上醒来一点问题都不会有。 从这个角度来看,说不定他确实在这世界里算是比较叛逆的雌虫。 只是他今夜不怎么睡得着。 有些事情,就像是能烙进骨子里,割着骨髓而过。 这个时候买去首都星的车票,还能赶上新一届中联邦学生的入学,不过在此之前,他还需要做一些事情。 炮灰是不值钱的。 雌虫也是。 有的家庭兴许会落几滴眼泪,富有的兴许会为其立一块碑,写上他的名字,但更多的,像李元陆,像姆,可能连记得他们名的人都不复存在。 如果他某一日死在这个世界的某个角落,那么,这段烙死在骨子里的记忆便不复有人知晓。 一位军部雌虫炮灰的一生可能用一句话便能书写,但他希望倘若他某一日没有办法再将这段人生书写下去时,还会有其他的事物记住这些虫曾经活过,战斗过,奉献过。 也埋骨过。 商问抬起头,他跪在门口,却看不见夜幕之上的月光——这个星球的夜晚只是无尽的漆黑,作为原始的地球人而言,老实说。 “挺不适应的。” 第 11 章 他一身反骨 姆给他的星币卡里有不少钱,足够他为他们举办一场葬礼。虫族并无宗教信仰,甚至连葬礼都不常见——对于一个天性冷漠的,为战争而生的种族来说,生与死兴许已经被他们看淡了。 商问在这座小城里举办了一场难得的葬礼,为他的朋友,为他的队长,为他的十五位战友送葬。 参加者仅他一人。 他买了花,买了土地,自己买了石块亲手凿了碑,到为其送葬时,商问才惊讶地发现自己其实连这些虫的名字都不记得。 最后,他也只能无奈笑笑。 不得不说,在特定的气氛之下,一个人的情绪真的非常容易被调动起来,他觉得发自己原本已经哭够了,却还是会在为自己的好友献花时哑了嗓子。 “小六子。” “哥要去中联邦了,对,就是那个顶级的军官学府。” “你如果还在世,肯定会冲过来抱住我吧?毕竟是中联邦啊,虫族最顶尖的学院,多少人梦寐以求的地方……” “啊,对,不是人,是虫,你可能都不知道人究竟是什么玩意儿,跟你讲重生穿越说不定要觉得我疯了……” 话音不知何时落去。 商问却突然怔了怔。 人。 单是这一个字吐出来,就似把内心强撑着的那口气坠了下去。从人类穿越成虫族,他这一穿,穿的是星辰,是大海,亦是种族,是世界。 他隔了这么远。 人类这个种族素来是会怀乡的。 他忍不住要去想老爸最近常咳嗽,秋日风干,也不知道有没有多喝点儿水,老妈气性急,若是发现他不见了,不知道会不会急白几根头发。唠哥不知有没有追到安姐,筒子有没有找好工作,兄弟的lol五黑是不是缺一个,女性朋友抱怨时有没有人再劝她们多喝热水…… 他隔了这么远。 身为一个宅男被丢上了战场,就算看遍宇宙星图都望不到家乡。 商问紧紧咬着牙关。 但泪水却木然从双颊上淌了下来,就算用手去擦,却还是有更多的泪水涌出眼眶。 明明知道一个大男人三番两次的哭鼻子,但就算是这样,都能让他记起来老妈在他放声大哭时恨铁不成钢地在他后脑勺上打着巴掌。 他们自古便道男儿有泪不轻弹。 他们又道只是未至伤心处。 从此,再无人将他看做人来对待,他不过只是一只虫而已,长着翅与甲,为了不去谄媚雄虫,为了自己能活的有些许尊严的,要拼命往上爬的军部雌虫而已。 泣声与吸气声自牙关中泄出。 商问索性坐到墓碑前。 放声大哭。 似要把占据这个身体之后的恐惧,愤恨以及不甘给哭尽了,好让自己再也不遭受这些他无法理解的不平等,再也不受苦楚。 …… 塔尔在拿到雄虫的身体报告后终于松了一口气,这位雄虫大人虽带着几分不耐,但还是十分配合。 “祭大人是否需要休息一下?” 塔尔讨好地把雄虫爱喝的果酒递到对方面前,但雄虫大人只斜睨他一眼,并没有接下。 雄虫娇贵,脾气不好也是应该的,倒是他自己应该要学着看雄虫眼色——塔尔对于自己的几次吃瘪毫不在意,甚至开始找起自己的问题。 这只雄虫叫祭。 雄虫大人没有说自己的姓氏,想来是对他还不够信任的原因,但能诞生出s级潜质雄虫的家族,恐怕在浩渺的虫星中也是屈指可数。 “什么时候走?”祭再一次问道,暗金色的眼眸里尽是漠然。 察觉到话语里潜藏的一丝的愤怒,塔尔二话不说跪了下来:“祭大人,为了保障您的安全,我们还需要再调用几名军雌,还请您稍等一下。” 塔尔的卑微并未使得高贵的雄虫有所动容,毕竟对于一个s级雄虫而言,像他这样的,即便是如此卑微地匍匐在他身前,其名额都能够被抢到挤爆头颅。 祭直接迈过他,朝门外走去。 被冷落在那边的塔尔内心一慌,匆忙上去拦阻,却见出门的瞬间,在雄虫身上的暗金色虫纹竟瞬间消失,若是不明真相的人见了,还会以为他是一只没有到成熟期的小雌虫! 祭居高临下。 “这样就可以了?” 塔尔内心一懔。 “是!请让我带您去乘坐星舰!” 虽然不明白雄虫大人的虫纹为何能显隐自如,但虫纹本身就是虫族最大的特征,高等级的虫纹甚至可能拥有些不一样的能力。 由于星舰停靠地距离此地很远,在加上雄虫大人不想大张旗鼓地征用私人飞船,故而塔尔也只得苦笑着陪着祭大人在站台等待定轨飞船。 定轨飞船在商问眼中基本就等于能上天的电车,科技树相对落后,在偏远星系比较常见。站台上设有不少雄虫专用候车位,但雄虫向来被联邦厚待,乘坐定轨电车的更是寥寥无几,放眼望去也只有一只雄虫。 那雄虫闲的无聊图个好玩才来坐一次定轨飞船,百无聊赖间看到了隐去虫纹的祭,那一瞬间他的眼睛亮了亮。 那雄虫带着倨傲的神色,与身后紧随的雌虫走了过来,塔尔面色一变,连忙向雄虫问好。 那雄虫却轻蔑地道。 “哎,我要让他做我的雌……” 他的话还未说完,只觉得面上犹如炸裂般一痛,还未等脑子反应过来,那一脚便直接将他踢飞,带着爆破声直接将他掀飞! 但在周围人眼里,那小雌虫只是轻松写意地给了那雄虫大人一记飞踢,竟直接将其踢飞至十余米开外,在雄虫的惨叫中直接让他整只雄虫深深陷入了金属墙壁!在场的雌虫好似能听到骨裂的声音! 这得是多大的力气? 而且! 这是雄虫! “贱雌竟敢打雄虫!”跟随着那只雄虫的雌虫嚷嚷着要和他拼命,但随着祭的下一脚,在破空声中,陷进金属墙壁的虫又多了一具! 周围一片哗然。 塔尔在觉得心热之时又觉得头皮发麻。心热是真的,在虫族虽然雌虫对雄虫会有本能的服从,但虫族另一个本能是崇拜强者,若两者结合在一起,不知会有多少雌虫飞蛾扑火! 不过……雄虫大人给另一位雄虫的一脚,塔尔头皮发麻地吩咐自己的部下去处理这件事,在祭大人的身份公开之前,希望雄虫保护协会的那群疯子能给他几分薄面。 造成骚动的雄虫大人神色如常地上了定轨飞船,那冷漠又从容的样子让塔尔只恨自己不是s级的雌虫,身段又没生好,脸蛋连雄虫大人十分之一都比不上,不论从哪方面都配不上眼前的雄虫大人。 但凡雄虫大人有一点儿意动,哪怕是做雌奴他也愿意! 塔尔不着边际地想着。 不远处的雄虫却罕见地开口问了一句。 “附近有虫在哭?” “啊?”塔尔警惕地在飞船上看了一圈:“祭大人,没有。” 塔尔其实想问一下为什么雄虫大人会这么问,但雄虫大人显然没有给他答案的兴趣,故而在权衡利弊后,塔尔决定还是不要去打扰祭大人为好。 …… 商问哭了个痛快。 哭到自己嗓子都快哑了。 哭完了,他就边吸鼻子边念叨。 “哎,小六子,你怎么就不生在地球呢,如果是那样,哥带你装比,带你撩妹,你要不喜欢咱们撩汉也行……” 只可惜。 李元陆终究只是只虫子,被雄父抛弃的,死于战场的虫子。 梦这种东西也只是梦而已。 看来自己立起来的碑,恍惚之间梦便醒了,商问摇摇晃晃站直,朝着立起的墓碑敬了一礼后,抿着唇毅然决然离去。 这一去,想必不知经年。 不过。 在踏入首都星之前,商问也发现了一些好的地方。 对偏远星系的虫来说,中联邦就是只在他虫口中出现的梦幻一般的殿堂,故而得知商问被招入中联邦,他的雌父竟能体验一把母凭子贵的快乐。 家里的雌君前些天还在给他的便宜爹吹耳旁风,不想让他的虫崽子也进军部,如今被狠狠打一脸,竟哑了火。 他那便宜爹也一转他日常骂贱雌的嚣张态度,像是发慈悲一样允许他与雌父在餐桌前吃饭,把家里其他的雌侍羡慕得不行。 商问没觉得这是什么恩典,坐在餐桌前被束缚着不说,时常还得对自己便宜爹的夸奖应承应承,还得无视雌君家的小崽子嫉妒凶狠的目光,但看自己雌父那小心谨慎的样子,他又觉得头大。 好吧。 他确实是一条离经叛道的虫。 但作为一条虫之前,他还是个人,重情,担责,弘扬男女平等的人。 故而在饭后,他也拉着商挽说了一些交心的话。 “雌父,如果我能顺利从中联邦毕业,那时我一定有了军衔傍身。” “如果,雌父,我是说如果,您觉得在这里不幸福,那时我会把您接过去住,即使雄父反对也没关系,我来和他交涉。” 商挽望着自己已经成熟的,甚至有了改变自己命运机会的虫崽子,他的神情略有几分复杂。 他不太明白,为什么明明是一样的条件养出的虫,自己家的就和别人格外不同,其他虫崽明明被他的雄父踢开,还要去讨好亲近自己的雄父,但商问却不屑去做这些,明明得到一句夸赞就能开心上天,但商问的反应只是淡淡。 这只虫打懂事起就从来没有对自己的雄父展露出任何恭敬,被罚跪,被惩戒也从未从中得到一点教训。 商挽像是小时候一样,默默地抱住了自己从小看护到大的小虫崽,明明在这个年纪,即便是血亲间的关系也要淡上几分,但可能是自家商问格外让人不放心的缘故,在商挽眼中,总觉得他还是什么都不懂的小虫崽。 商挽的唇动了动,最终,还是留给了他一句祝福。 “小问,一路顺风。” “不要担心,我到那边会时常联系雌父您的。” 为什么呢。 明明是一样的虫。 唯独他们家的小子一身反骨。 第 12 章 雌虫名安佩 从边远星到所谓的首都星,资金有限的商问换乘了十余次星船,历时近一月,终于踏上了首都星的土地。首都星其实有星际上的通用名,不过随着星网的发展与普及,首都星这个代称便普遍起来。 首都星并不只是一颗星球。 就像北京分出的二三四五环,它是多个小行星组成的一个组合,越靠近中心也就越繁华,而中联邦作为虫族最顶级的军事院校,其主校区便坐落在最中央,而类似一些训练基地之类的设施便零零散散建在周边行星之上。 虫族是感情淡薄的种族。 但这并不妨碍他们对中联邦由衷的钦佩与向往——虫族是为战而生的种族,而能培养出最优秀战士的顶级学院便是最棒的学院。 中联邦就是虫族最棒的院校。 没有之一。 商问宛若乡下人进城,对这科技感与冰冷感共存的楼层,对抬头便可望见的密密麻麻的飞行器,对这令人糟心的近乎全自动化的设施感觉到了由衷的不适应。 只有到这一瞬,他才真正明白了他踏入的是星际,而繁星之中所建立的文明,纵使是如此野蛮的种族,其科技树也足以将地球远远抛之脑后。 首都星是一系列相对冰冷的星体,不明的机械占据大部分视野,直到商贸区以及住宅区,才有了点儿“人气”,当然,首都星的繁华自有它的道理,在此之间,他甚至能看到其他的种族。 不过,在这冰冷的机械物间,最具有“人气”的反倒是中联邦,至少这里的负责人没有一个包裹着冰冷的金属壳子。 “我有些好奇,什么样的功绩能让一个偏远星上b+资质的虫拿全奖进入中联邦?” 雌虫审核员上下打量他一眼,用光脑将每份文件扫过,确认均未造假,审核员顺手盖了章,又给了商问一枚录入他信息的要嵌进光脑的芯片。 “最近的事还挺有意思,近500年来唯一一位s级雄虫,近500年来唯一一位b+资质入学中联邦的雌虫。” 那审核员大抵对他有几分兴趣,在他临走前还送了他一句鸡汤:“只要你能从这里毕业,相信自己,你就是一个传奇。” 商问无奈应了。 不知为何,好像没有一只虫觉得他能从中联邦毕业。但一想,中联邦对雌虫的最低要求就是a,甚至普通的a级雌虫都摸不到中联邦门槛,只有无限接近于a+的a级雌虫才有机会入学。这么一比较,在这a级多如狗,a+遍地走的中联邦里,他还真不算什么。 距离开学还有十天。 他分到了一个面积不算大,但设备十分齐全的房间,同样的,也在光脑上接收了他需要学习的科目的书籍。上到军舰操控,下到作战决策,当然,当商问再度看到雌虫守则以及乱七八糟的为了雄主所需的生活技能书时,他的眼角又是一抽。 不过。 中联邦倒是挺嚣张。 虽然顺虫族大势的要求准备了雌虫守则等书目,但它并不会把时间浪费在怎么讨好雄虫身上,它想要的是最优秀的战士,并不是最顺从的雌虫——虽然骁勇善战的上将也可以是雄虫顺从的雌君,这两者并不相悖,但具体如何还得由雌虫自己来定夺。 傻子肯定是有的,肯定不是所有雌虫都会把后者看的更重要,毕竟军衔是雌虫最后一道守护符,这也是商问最后咬牙走军部的理由之一。 军部与雄虫间的拉锯由来已久,最后勉强达成了共识,简单说来就是什么样的官儿配什么样的位置,举个例子,如果雄虫娶到的是个炮灰,那么不论他想让对方当雌侍雌奴都没人会管,但若他娶的是少将,那么他只能将这位上将放在雌君的位置,但凡他违反了雌虫意愿把少将贬至雌侍雌奴,就会引来一场军方与雄虫保护协会双方的较量。 当然,这条共识也并非绝对的同时也有不少漏洞可钻——雌虫不仅会本能地被雄虫所吸引,同样也会本能地去服从雄虫的命令,当雌雄二虫意愿一致时再好的共识也是一张废纸。 虽然商问觉得这样想的雌虫是傻子,但也情不自禁地叹了口气。 “世道艰难啊。” …… 中联邦的教学内容主要分两大块。 理论与实战,两块内容都含有近身战,枪械战,战舰战三大部分,又分单人与多人,小队与团队等形式,其考试得分比为四六,更加偏重实战经验。 这就意味着如果有疯子能在实战上拿满分,即使不去参加理论考试也可以通过这门学科。当然,中联邦的考试难度与它的报考难度一样成正比,疯子与天才终究还是少有的存在。 仅仅是知道这些,商问已经有了几分喘不过气的感觉。 于是,他前往中联邦内部的超市去买了点儿食材。 这个世界的雌虫大多都活的不太精致,明知道雌侍雌奴结婚后积蓄全都得上交,还有傻子拼了命要给自己攒“老公本”,在吃这一方面也是,至少他在家的时候,丰盛的饭菜只用来讨好他那便宜爹,他和雌父么,啃点儿营养剂和压缩罐头就能勉强度日。 这让在被这个世界摧残后,几乎可以拿金牌大厨荣誉的他有才能也无处发挥。 如今,看着宿舍里麻雀虽小,五脏俱全的厨房,他着实动了点儿心思。 虫族的香料截然不同,大抵是总与星兽肉搭配的缘故,每一种香料味都极重,想要做出记忆中的味道,免不了要借自己的鼻子调味。好在这些年在成为金牌厨师的道路上,通过不断浪费学校资源,商问成功调出了麻辣,咖喱与蒜香的味道。 他买了最接近鸡肉的星兽肉。 异世界的咖喱鸡丁,走起。 商问哼着小曲儿,熟练地颠着勺,昔年手不提物,五谷不分的宅男经过异族的捶打后,竟然能在掌勺上获得些许快乐。 不得不说。 世界太过玄幻。 闻着熟悉的味道,商问美滋滋地准备装盘,忽的,自己宿舍的门被拍的咚咚作响,甚至让他觉得脚下的地面都在微微颤抖。 “稍等稍等!” 他把炒瓢放下,顺手关火开门。 好高。 这是对方给他的第一印象,大概足足比他高上半头,褐色的双眸与及肩的散乱的头发给人以一种狂野的感觉。 第二眼。 看看这恰到好处的身材比例,宽肩窄腰,厚实的胸肌以及有力的大腿,像是一头豹子一样,充斥着野兽般的凶猛以及强劲的爆发力,简直挑不出任何缺陷——这是一只相当凶猛的雌虫。 商问顿时咽了口口水。 当然,是被吓的。 “好香!你在做什么?”那雌虫下意识往里面探头。 “呃,咖喱……肉丁?” 那雌虫望着他。 他也望着那雌虫。 雌虫苍蝇搓手手。 “我可以……” “没问题。” 遥想当年,他厨艺课的得分可是从d一路蹦到了a,不知有多少雌虫都想偷学他的独家配方。 “谢谢谢谢!”那雌虫一边跨进门槛一边做了自我介绍:“我叫安佩,宿舍在你对门。” 安佩是个话痨,甚至让原本觉得自己是话痨的商问五体投地,几块肉下肚,便能把自己的生平抖三抖。 他的潜力是a+,家里是做生意的,雌父是家里的雌君,下面还有个雄虫弟弟,考进中联邦也就为了让自己的雌父雄父能把目光放在他身上一点儿,最好毕业时能混个上尉出来。 “商问,下次你做菜时记得做一盆的量,真的太好吃了!” 商问只笑。 忽的,他发现了一个相当严肃的问题:“咱们毕业时还能得到军衔?” “毕竟是中联邦,只要能顺利毕业混个中士还是挺容易的,但如果要拿尉阶军衔就得下点儿功夫了,在实战考试中就得完任务赚取相应的军功点,一句话说不透,还是挺复杂的。” 商问隐约记得率领他们去打仗的那只虫就是一位上尉。 也就是说,只要成绩优异,顺利从中联邦毕业,他踏出校门的一瞬间就可以与仑上尉平级。元宝小说 商问觉得他的心脏蓦的丢了一拍。 安佩似乎见他沉浸在畅想中,又夹了两块肉,喝了杯水,这才随口问道。 “你潜力是几级?” 这一句话,就戳破了商问内心的小泡泡,他有几分尴尬地道。 “b+。” “哦,b+……等等?b+?” 安佩如见了鬼一样,差点儿就凭本能把这张桌子给踹翻在地。 “b+怎么进中联邦的?连a级雌虫要进来都需要点儿特殊渠道……啊,我想起来了。” 安佩猛的盯着他,那褐色的双眸宛若野兽一般,却闪耀着冷静的光芒。 “前段时间星报头条说一名s级雄虫幼虫抵达首都星,这只雄虫应该是你发现的,对吧?” 商问本就没有打算在这件事上隐瞒,故而点了点头。 安佩欲言又止。 止言又欲。 “你……加油吧,毕业我请客。” 商问嘴角抽了抽。 第 13 章 我以你为荣 中联邦是虫族最好的军校。 没有之一。 它能培养出最好的军官,最勇猛的战士,它是联邦最核心的剑,是热衷于战争的这一种族的一块不灭招牌。在进入中联邦之前,商问对此只是一知半解。 但随着安佩的普及与媒体中透露而出的消息,商问愈发明白了中联邦在虫族的地位。 首都星上风起云涌。 第二军团长,第三军团长,第八军团长于昨日先后乘军舰抵达首都星。第十军团长,第十二军团长,第十五军团长于次日抵达,据安佩的描述以及星报透露的消息,一艘艘军舰扎堆一般地停留在首都星外,仅从传来的不清晰的图片来看,简直像是自天外刺入首都星的一股庞大到令人窒息的钢铁洪流。 商问咽着唾沫。 据安佩估算,除去还在战场的,以及距离太远无法赶到的,虫族一共五十位军团长,能出席中联邦新生入学宣誓仪式能达到四分之一之多。 掌控着一个种族四分之一军事力量的上位者即将齐聚一堂,首都星之上仿佛要迎来一场暴风雨前的宁静。 “只可惜没机会看到元帅,听说他此刻还在坐镇边陲星的战场。”安佩大口嚼着商问最新研制出的异世界香酥鸡块,言语中颇有几分遗憾的味道。 商问又咽了一口唾沫。 这几天他的日子过得浑浑噩噩,一会儿是故事里的虫即将出现在他眼前,一会儿又感觉虫族元帅都好像成了触手可及的角色。 猛的清醒过来时。 他才意识到。 这就是中联邦,是培育虫族高等军官的基地,是虫族所向披靡,锋锐无双的宝剑。 曾经的宅男感觉自己好似燃起了那么点男儿的热血,但脑子再一动,商问恨不得给自己一巴掌——想为这个性别极端不平等的种族而战实属脑子有泡,再受气氛鼓动他也不能忘记自己的根本。 他是人类。 走军部这条路是无可奈何中的无可奈何,任何一场战争的主题都是侵略,征服与死亡,他会成为这一主题的演绎者与践行者。 他想到了李元陆,想到了在那偏远荒凉星球上埋骨的战友。 他仿佛被浇了一身冰水,刺骨的冷意自指尖弥漫,好像能浸透被双手紧掩的脸庞。 …… 中联邦新生入学宣誓仪式如期而至。按照惯例,中联邦每年只会挑选一千名学生,这一千名学生无疑拥有最优秀的资质,最强劲的体魄,他们是最漂亮的原石,迟早要散发出夺目的光彩。 今年算是为数不多的例外。 因为商问的横插一脚,今年中联邦的招生人数从一千变成了一千零一,故而这一年也是中联邦建立以来为数不多的打破惯例的年份。 “按照以往来看,这一届应该会出几个怪才。” “呵,也只有你会相信星网上那群乌合之众的说法了。” “老实说,他们分析的好像有那么点道理,咱们威名赫赫的元帅,不也是从这么一个大年份里走出来的?” “咱们元帅当年入学时可是有四位与他一样的s级,那才是真正的大年份,哪像现在……你看看,今年才有几个s级潜力的?” 两者的谈话以其一沉默,另一叹气为终止,而后两虫又谈到了军部收人困难,高潜力个体分散化,以及早已经被说了千万遍的虫族出生率。对雄虫的优待以及生育补贴等政策使得炮灰一年比一年多,但精英数量相较过去以来不增反减,对军部高层而言也是一件难事。 两者谈话以身穿军服的中联邦校长登台而结束。 随即,今年招收的一千零一名学生也身着漆黑军服,井然有序地进场,落座。 在商问眼中,这就像是一个以未来风格为主题打造出来的巨大的剧场,充斥着金属感以及科技感,而中央,则是处于最中央的中联邦校长,十几位军团长立于两侧。 虫族的寿命很长,成长期与衰老期却很短,一生中大多数时间都会以巅峰时的形态出现,故而看着台上这群看模样都只有二三十岁的虫,商问的内心也有那么点儿复杂。 硕大的电子屏凭空出现。 其上赫然是校长与各大军团长。 “祝贺你们,我族的学生。” “你们用天赋以及勤勉证明了你们是虫族这一代的最强,代表虫族的辉煌来到中联邦。” “祝贺你们,我族的希望。” “你们立足千万虫之上,亲手为自己敲开战争与荣誉的军部大门。” “祝贺你们,我族的未来。” “将来,你们之中会有上将,会有军团长,甚至会有率领五十军团征战星海的虫族元帅。” “你们手握一族文明。” “而世界,就在你们脚下。” 大厅之内,一片肃穆,包括在场的诸位军团长在内,所有虫皆是昂首挺胸满脸自豪。 缩在角落里坐着的商问则几分心虚。身为一个因着天上掉下来的雄虫被特批入学的家伙根本没体会过千军万马过独木桥的艰辛,但校长的话语无疑具有相当的鼓动力量。 一族的未来在他们手心。 没有什么话语比这更加具有蛊惑里。 可他是人啊。 他不喜欢这个奇怪的,搞极端性别歧视的,浑身上下充斥着野蛮的战意的种族,他只想当个宅男,安安稳稳窝在自己的小家,而非伺候一只雄虫,或是手握军火踏足战场。 但此刻。 他将以一名虫族,一名进入了中联邦的拥有辉煌未来的年轻虫族,以自身为名进行宣誓。 “我承诺。” “我将用我自己的双手,为虫族开拓一个更加光明的未来。” “我承诺。” “我将用自己的力量,从敌人的炮火与侵略中守护这片土地。” “我承诺。” “我将以灼烧星域的战火,为虫族创造一个辉煌荣耀的文明。” 校长与十余军团长肃穆而立,此刻,齐刷刷地向面前这一千零一名中联邦新生敬了一个虫族的军礼,那一直以来言辞都相对冷静的校长,其话语中终于带了一丝波动。 “欢迎你们,我族的荣耀!” “中联邦将以你们为荣!” …… 当前,首都星上有两件大事。 第一件,中联邦招生,第二件,s级雄虫归家。 祭的到来令首都星所有势力为之震颤,而随着调查进行,抽调出近乎所有家族的血脉样本分析之后,就像是天上掉馅饼一样,近些年在首都星声名不显的兰图家目瞪狗呆地接住了这块馅饼。 这只s级雄虫是兰图家的血脉。 这条结论几近引起了所有势力的声讨,毕竟兰图家在首都星只是一个小家族,别说s级的雄虫,这些年连a级雌虫都没几位,在军部也好,其他方面也罢,首都星的势力圈中,兰图家几近属于吊车尾那档。 这样的家族怎么可能诞下s级的雄虫? 而突然被馅饼砸晕的兰图家也变得左右为难,在调查中兰图家赫然发现,这看起来不过第二阶段生长期的雄虫幼虫,仅算身体年龄的话已经能当他们所有人的祖宗。 祭曾经生活的年代甚至可以追溯到一千年前。 那是一个历史记载非常少的,相当混乱的年代,大约持续了百年,战火由外及内不断波及,不论对雄虫还是对雌虫而言都是一段噩梦般的岁月,也就是在那时雄虫保护协会从中崛起,于战乱结束后得到联邦政府的承认,从此成为虫族联邦星际法奠基石之一。 而这位珍贵的雄虫大人,便是在这样一个黑暗的时代,被用睡眠舱封存起来,直到今日才悠然转醒。 对于硬邦邦的虫子而言,这是一种相当浪漫的表达。 一石激起千层浪,这段故事激起了虫族的同情心,使得雄虫保护协会再度跳出来,提供了大量资源不说,也以未至成熟期,不方便暴露在大众视线为由,为祭,或者说是兰图祭赢得了一个相对稳定和平的成长环境。 兰图家也因此鸡犬升天,不少首都星上的顶级家族已经在考虑家族联姻,毕竟能诞下s级雄虫的家族说不定其基因也有几分特殊性。 兰图宅。 “您还有没有其他的吩咐?” 雄虫保护协会,兰图祭的引导人兼守护者低垂着双目,恭敬且谦卑地小心翼翼地对待着眼前的雄虫。 那金眸黑发的少年低头。 他立刻也随着躬身。 少年翘着二郎腿,以手托腮,看着颇有几分吊儿郎当的模样,那双金色的眼眸里却是纯粹的威严与漠然,暗金色的虫纹似是会呼吸一般闪烁着光芒,在这样的目光下,他只觉得自己的身体也忍不住颤抖起来。 他从来没有在其他虫身上感受过如此强烈的压迫感,而且这并非仅仅是来自雌虫对雄虫本能的服从。 这只雄虫很强。 仿佛下一秒就能拧断他脖子那般,压倒性的强大。 仍旧是少年模样的兰图祭淡淡开口。 “从我眼前消失。” 第 14 章 持剑战星兽 中联邦实行的是纯粹的军事化管理,甚至在某种程度上比真正的军部还要严苛。 当然,这些规定对于已经在军部底层摸爬滚打一整年的商问而言都只是毛毛雨,真正让他感到头皮发麻的,还是中联邦给他们安排的课程。 本身就是野路子出身,在底层也不曾接触过更加高级的训练,还是偏远星走出来的土包子。 他麻了。 看着书中的内容,脑子里只剩一片空白,唯一飘着,就是我是谁,我在哪儿,我要做什么这几个念头。 这就像是一年前有人指着一副图告诉你这就叫坦克,一年后直接丢给你一本“如何驾驶坦克”的书籍,这种几近从无到有的过程隔了大概三千个虫族星系,明明每个字都知道是什么,但组成一套教材后就直接陷入懵逼。 身为中联邦的学生,身为肩负虫族未来的一虫,他要去学习并接触最前沿的武器和最先进的战术,昔年当炮灰时的小米□□早已落伍,此刻,摆在他眼前的目标确确实实是星辰与大海。 但世界最真实的一点,就是人与人的悲喜并不能相通。 “这不算难吧?” 安佩打开光脑大致浏览了几本枪械有关的教材,朝商问嘘了一声,偷偷把他拉进自己房间。 在安佩的收藏品中。 商问赫然发现了两把在教材上出现的枪支。 安佩单手拎起一支名为gs-647的枪,在手中把玩一阵,熟练地端着枪做了个瞄准的姿势,这才把枪随手丢给商问。 “这种式制枪械也就最近几百年才出现,流通范围广到我小时候都能拿着当玩具。” 商问单手拎了拎重量。 “这支枪多少星币?” “不贵,二十万。” 不仅人与人的悲喜无法互通,每个人的体质与背景也不大相同,从偏远星到首都星,倒十多趟星船的超远距离旅行也花去了商问五千星币,如今在一个不贵面前彻底感觉到了自己的贫穷。 安佩对此不屑一顾。 “咱们可是徒手就能杀死星兽,普通的武器根本就是累赘。” 徒手杀星兽。 商问眼角一抽。 按照虫族自身的研究,相同潜力之下,雄虫的个体素质理应比雌虫个体素质要高,但在对雄虫的保护以及对战争的狂热等后天因素的加成下,雌虫的身体素质又普遍比雄虫高出一截。 而一部分问卷以及研究表明。 雄虫个体虽然更加倾向于容貌漂亮身段纤细的雌虫,但他们也喜欢骨子里好战,强大,而又勇猛的雌虫,就像人类男性在寻找配偶注意相貌之余,也希望对方是温柔贤惠的性子。 而在虫族的背景之下,雌虫的强大与勇猛,就像是人类女子的温柔贤惠一般,成了一种普世的价值观念。 当然,商问对此嗤之以鼻。 即使换了种族,男人也都他妈是一样的东西,那边想要腰细胸大又会关心人的,这边想要苗条俊秀又凶悍如猛兽的,只不过雄虫远比人类的汉子精贵,在雌虫中扒拉扒拉,倒也能抓出几只符合他们要求的珍惜雌虫。 说了这么多最终还是要转回星兽的问题。 正因为雄虫喜欢,雌虫索性看菜下碟,开始展示起了自己的力量,其中猎杀星兽算是相当主流的手段之一。 只不过。 不曾想从来没有见过实物的他,在此刻也要面临与星兽搏斗的局面。 首都星环外附属第二星。 中联邦所属格斗训练场。 星兽对战区。 在这像是科幻版古罗马斗兽场一样的场景之内,天地四周全是封闭的金属墙壁,泛着坚硬而又冰冷的金属光泽,商问一脸茫然望向角落堆积的一排式制武器,再然后,一脸茫然地望向那几近有三层楼高的金属门。 金属门上的电子板上标注着k-12这几个金色大字,意味着从门后走出的会是星兽养殖场k区第12号星兽。 商问站在其中,他要仰头才能将整扇大门纳入眼帘。 在这冰冷的舱室,在这充斥着未来风格的金属斗兽场里,人也好,虫也好一瞬间都变得渺小如微尘。 电子系统里传来教官的声音。 “新生么,做个测试。” “就不必多说废话。” “5分钟以内走出来,良好,10分钟,及格,15分钟,差,20分钟,这门课你不必上了,直接记挂科。” 教官的声音伴着他头脑中的空白戛然而止。 随即而来的,则是金属门的上升以及其内凶暴的咆哮声以及锁链撕扯的叮叮声,随着金属门彻底打开,从阴影中发出的那一声兽吼更是震天动地,直接让地板都颤了三颤。 商问双瞳紧缩。 因兽吼而产生的瞬间耳鸣与空白的头脑交错,使得他的双腿不自觉地颤了颤,毫无意识地向后挪了一步,望向手中只有空空如也。 他踉跄退了几步才勉强稳住身形,连忙去堆叠的武器库搜寻。 一般而言,上学的第一天不是分分班,唠唠嗑,自我介绍一下就好么?为什么直接让他们和星兽干起来了? 他不是特别明白。 但那种名为恐惧的让他汗毛直竖的本能使得他的头脑在混沌之中又极端的清醒。 “没有枪械,而且……” 他看到了不同武器上的红色数字,这是打败星兽后将扣除的分数——也就是说,如果真要在这门课上拿到满分,其中一条必要前提就是徒手干翻星兽。 商问直接拎出来一把粒子剑,这种剑按下开关即会出现由粒子光束的构成剑刃。 这把剑上面标有-30的红字。 他拿起剑时,思绪还有几分恍惚。 他记得在十几分钟前,中联邦才给出新生分班表,排课表以及授课教师,它按照虫族军部的规则,把一千零一名学生划进五十个班,而他们的授课教师有相当一部分直接来自虫族五十军团的高层。 商问被安排在第二十七班,教导他们近身战的是十三军团的一名少将。 这位少将显然没什么耐心。 所以在十几分钟后,他握着剑站在这里。 商问紧握着手中的剑柄,思绪的混沌之中掺杂着极端的冷静,金属大门倒映在紧缩的瞳孔之中,震天动地的兽吼声却距离他越来越远。 大门大开。 商问握着剑的手指微微颤抖。 他见过那些在直播间里被雌虫用来凸显自己力量的星兽,它们个体庞大,性格残暴且凶猛,它们没有特别高的智慧,却有着能够在各种极端环境下生存的强硬的身体。 所以,凶猛强悍的雌虫与同样凶暴庞大的星兽以纯粹的□□在生死之间互搏,这在崇尚武力,战争的虫族之间几乎会让虫热血沸腾,会让虫骨子里陷入狂热,他们热爱,迷恋,崇拜这种纯粹的强大。 所以才会有安佩那样狂妄且毫无道理的自信。 只是。 他没有见过这么大的星兽。 从来没有。 …… 那种令人窒息的庞然大物只出现在幻想之中,当宅男时动动鼠标,旋转画面展现出来的压迫感比起如今近乎九牛一毛。 他仰着头。 看见一座浑身长着灰白色毛发的小山一般的东西嘶吼着从金属门后冲了出来,在这瞬间大地与天一起震颤,仿佛要塌陷一样的,他的视野里只剩下了尖锐的毛发。 在震耳的声音之中。 那小山一般的存在朝他所在之处以雷霆万钧之势践踏而来,其笼罩而下的巨大阴影不过瞬间已抵达他的脚下。 他握着剑,整具身体都在紧绷,浑身上下没有一处不抖。 他去过战场。 他杀过敌人。 人虽然总会把人看做最难缠的对手,但从不会打从心底感到畏惧。 人们所畏惧的。只有毫无智慧的,充斥着残暴的,会对自己产生生命威胁的未知。 他惧怕这种未知,更甚于战场。 商问紧绷的肩膀耸动,使得手中的光束剑刃高举,他的思绪极端冷静而又极端混乱,双目凝聚在所有他所认为的星兽的弱点之上。 他屏住呼吸。 大气都不敢喘一口。 双瞳中那硕大的身影朝他俯冲而来之时,他的瞳孔骤然紧缩成一条线,身体微弓,双臂举着剑猛的俯冲而去,若是从上往下看,整幅场景像是弱小的蚂蚁要去撼动一只大象。 他冲破了本能为他设定的那条线。 于是,他的双脚猛的一蹬地面,以常人难以想象的反应力以及爆发力高高跃起,剑尖直指被坚硬的毛发所覆盖的腿部关节。 没问题。 他此刻的身体能力是他以前身为宅男时的千百倍,只要能把光束剑刺入它的关节,以此影响它的行动力,他并不是没有机会赢。 他并不是没有机会赢。 但那只星兽并非完全没有智慧。 在商问跃起之时,这只星兽便发现了它脚下的小蚂蚁的企图。 故而。 在愤怒且撼天动地的兽吼声中,那只四足星兽高高抬起前足,二话不说朝着那只蚂蚁跃起的地方重重踩踏下去,坚硬的毛发被粒子光束打穿时掀起了一蓬灰黑的雾气,随着那星兽双足重重踩在地上,那蓬雾气也呼的掀了起来,充斥在整间训练室之内。 有骨头断裂的声音隐隐传了出来。 第 15 章 只剩些骨气 疼。 相当疼。 扯动胸腔的深深呼吸的痛楚让他清楚地明白他还活着。 剧烈的疼痛让商问整具身体都在颤抖,他的双瞳已经失去了焦点,隐约间只能看到模糊的一片灰黑,骨翅被强行扯出折断的痛苦几近深入脊髓,从骨翅上淌下来的血水深深殷进军服之下。 光束剑的剑刃被踩了个粉碎。 连带着剑柄上的动力装置,其内的复杂回路,也在这一跺脚之下化作了齑粉。他连忙激活虫纹才从那一脚之下活命。 即便如此。 骨翅断裂,肋骨错位,脏腑出血。 这是他现在的,可以说是相当惨烈的身体状况,这还仅仅是贴着那凶兽的脚底板拼命逃出来的结果,即使是虫族的恢复里也不可能让他在短时间内重新回到刚才的巅峰状态。 这么他妈一只庞然巨物,动一下脚就能把他踩成肉泥的凶兽,甚至能把光束剑踩得粉碎。 要让他们徒手去搏杀。 做不到的。 做不到的。 根本做不到。 只是,明明已经被差点踩成肉酱,他却没有听到测试停止的声响,这个空洞的全是冰冷的金属的空间里,除去他与这只星兽外,在他模糊到几近重影的视线之中,隐约的,只有角落露出来的黑色的摄像头。 教官并没有喊停。 说不定对方根本不介意最后从这扇门出来的究竟是虫族还是星兽。 死亡的阴影打从他勾选了军部的出路之时便无时无刻不在笼罩着他。 带着重影的视线缓慢地变得清晰起来。 他是从那场对资源星的战争中挣扎着活下来的前锋小队的唯一一人,为此他的好友与战友皆埋骨荒地,他要背负着这些人的意志继续前行。 怎么能被这该死的星兽阻挡! 商问紧咬着牙,他用尽了力气,以至于从牙缝中溢出了血丝,在尽全力所平缓下来的呼吸声中,他头脑内的疯狂与冷静再度交替而行。 思绪交错中。 那只星兽愤怒的吼叫声从头顶砸了下来,几近让地面开始震颤,那星兽恍若他曾经在荒星上见到的那台战争机器,愤怒而狂暴地直冲他撞过来,仿佛是一座庞大的山岳,横冲直撞下,它每一步都会引起地面的震颤。 商问就站着那里。 微微弓身,摆出了闪避的架势。 与那野兽在他眼眸中的倒影越来越庞大所相对的,他的瞳仁在瞬间缩至极致,断裂的带血的骨翅微张,呼吸几近停滞。 他紧紧盯着眼前那一尊庞然大物。 在那庞然大物撞过来的一瞬间。 骨翅微扇。 仿佛夏日晚炸开的雷鸣一般,伴随着震天动地的轰的一声,那庞然巨物直直撞向了特质的金属墙壁,直接把那特制钢材装出一个相当明显的凹陷来。 在急促的呼吸声中。 商问紧紧盯着身侧撞上墙壁的星兽,豆大的冷汗顺着他的脸颊滚落,他却丝毫不知。 还好。 只要把注意力集中到极限,在虫纹激活的状态下他还有机会躲过这只星兽的攻击。 他不一定会输。 …… 这只星兽的视力其实不算太好,庞大的身躯也妨碍了它的感知,在这个被限制的训练场里,它的威胁其实相当有限,这是商问在熟悉星兽的攻击方式以及躲避它的攻击时所了解到的。 而随着刚才的冲击撞进角落的武器堆,商问也得到了一件新的武器。 一把匕首,上面写着红色的-10。 商问单手持匕,与将整个训练场撞得破破烂烂的,体力也开始大量消耗的星兽两两相望,一个是原本就充斥着恐惧与警惕,另一个,是到此时才开始正式眼前的蝼蚁。 商问深深吸了一口气。 他对星兽没有研究,不知道这类存在的弱点究竟在哪里,用匕首也根本无法攻击到它毛发之下的庞大的关节。 但就一般的生物而言。 双眼一定会是它的弱点之一。 而那只星兽似乎也明白了它此刻的处境,愤怒的吼叫声在喉咙里酝酿着,震颤着,它的前足再地上刨了刨,在那巨大头颅上的三只眼睛闪烁这凶残的光芒。 它要把眼前的蝼蚁撞成一滩肉泥。 电光火石之间,两者几乎同时做出行动,星兽硕大的身形如山岳一般直冲商问而来,商问单手持匕也一改躲避的行动,迎着它直接冲了上去。 两者从训练场的对角。 如离弦之箭般眨眼便要在中央地区展开碰撞。 商问微微弓身,虫纹激活状态下使得他的速度不减反增,但在即将被星兽碾压的那一瞬间,商问借着冲力一个滑铲,顺着金属制的光滑地面从星兽脚下滑至它身后,手中匕首猛的在地上一插,伴着呲呲的火花声勉强刹住车。 这是它的视线死角。 商问把手中的匕首往腰带上一挂,抓着星兽坚硬的毛发,借力往上一跃,便直接往上攀怕了近三尺高,而那星兽完全没有意识到就这么一瞬间,它眼中的蝼蚁便已经攀爬上了它的脊背。 它愤怒的转着圈想要寻找那只弱小的蝼蚁。 而商问已经喘着气顺着脊柱爬到了它的头颅所在之处,直到它发现他的那一瞬间,他已经从腰间拔出了匕首,冰冷的刀锋正对着它的一只眼睛。 它无比愤怒。 那把锋利的匕首就这么洞穿了它其中的一只眼,腥臭的血液喷涌而出,溅了青年一身,而突如其来的痛苦使得星兽猛的进入敌我不分的疯狂,它癫狂地甩着头颅,想把这只弱小的蝼蚁从它的头颅上甩下去。 再然后。 被痛苦与愤怒所吞噬的星兽刨着前足,直直朝着金属墙撞了过去,即使它的智慧并不算高,它也要把那弄瞎了它一只眼的蝼蚁撞成肉泥。 商问脑子一片空白。 在它猛烈地摇晃头颅时,为了不掉下去,商问只能紧紧抓着它的毛发,即便如此,也给甩得天旋地转,胃部抽搐着只想呕吐出来。 但转瞬间。 随着一股让他浑身上下都打了一个激灵的冲力。 还未来得及做出闪避,他只觉得他半截背部直接撞在了金属墙壁之上。 痛苦与空白。 顺着血肉与骨的碎裂声占据了他的全部脑海,他只觉得他的视线一白,然后就只剩下了浓郁到让人想吐的血气缭绕在口鼻之间。 他只微微张了张口。 浓稠的血就顺着口鼻淌了出来。 金属墙壁上全是黑色的,靛色的,灰白的雪花点。 隐约的,映出了那庞大的星兽的模样,以及不知何时站在他眼前的,雌虫的背影。 “啧,为什么会放这么一个废物进来?” 那雌虫穿着军服,却像是一位专业的拳击运动员一样,面对发狂的星兽摆出了凶悍的攻击姿态,他面对凶暴的星兽不仅没有丝毫畏惧,以纯粹的一拳之力直接迎上了那只星兽砸下来的头颅。 那是一只雌虫。 却堪比一只凶兽。 那一拳直接打碎了凶兽的下颚骨,其纯粹的力量与□□不弱于任何一只残暴的凶兽,直接将那小山一般的星兽打到趴伏在他面前。 是……梦? 商问伸着手臂想要从地上爬起来,但那雌虫却居高临下,一脚踩上了他的脊背。 隐约间。 他听到了骨头被踩裂的声音,极致的痛苦让他咳出了一大滩血,却没有丝毫力气去做出反抗。 “中联邦这次是怎么一回事?” 那只穿着军靴的脚碾着他断裂的脊骨,那雌虫居高临下,这一次商问听清楚了,这是他这节课程的教官的声音。 “连这种废物都招进来,是想自毁招牌?” “……” 大概他的头脑被痛苦所麻痹了,商问无法挣扎,也无法去思考,而他的教官此刻也只是加重了脚下的力道。 “士兵。” 那只雌虫举高临下地看着他,话语里尽是漠然。 “为你的废物向我道歉。” “我打遍十三军团的虫才抢来的名额,不是用来在这看孩子的。” “也给我为你的废物向其他虫道歉。” “他们未来几年执行任务时都要带着你这么个拖油瓶,我简直打心底里同情他们。” 雌虫冷漠的声音刺破了名为空白的思绪的气泡。 道……歉? 凭什么? 因为他没穿成只雄虫?因为他资质平平与中联邦格格不入?商问的手指颤抖着,手掌撑着地,要艰难地从地面爬起来。 “教官。” “请把你的脚拿开。” 他咬紧了牙关,把胃里翻涌出的浓稠的血水再度咽了回去,在骨头碎裂的让他痛到几近失去意识的声音中,他一手把踩在他身上的军靴拨开,踉跄地从地上爬起来。 他不住地咽着翻涌而上的血,向眼前的雌虫敬了军礼。 “谢教官搭救。” 那十三军团的少将,他此刻的教官似笑而非笑。 “一无所有,只剩几分骨气?” 他直视对方的眼眸。 缓慢,却没有丝毫犹豫地答道。 “是。” 第 16 章 无人知你来 “好了,士兵,接下来的日子还是去学习如何好好当个废物吧。” “或者,让我刮目相看也行。” 他所在的班级只有他一人,或者说一虫没有通过考验。伴着脑海中回响的轻蔑的话语,他被安佩扛进医疗室,丢进医疗舱内进行治疗。 人与人生而不等。 虫与虫亦然。 而他却无力去对抗这种不平等。 从医疗舱出来已是傍晚,医生用相当不满的语气给了他一顿教训,骂他突破了中联邦建校以来的最快送医记录,骂他不爱惜自己的身体。 商问有几分颓然地应着,随即一瘸一拐起身,拖着步子缓慢走回自己的宿舍。 登上星网,他看到安佩把今日理论课所讲的知识打包汇总后给他发了过来,满屏幕的“如何操纵星舰”“舰载回路原理”“武器的高级使用技巧”让他不自觉产生了一种望而生畏的感觉。 绝对的平等是不存在的。 看似站在同一水平线上的人,其后只有坑坑洼洼的名为不等的深渊。 宿舍的灯长明。 商问把今日所学的知识点整理在笔记本上后,活动活动因着药剂的刺激而开始恢复的手臂,灌下一瓶营养剂,然后继续挑灯复习今日所学的知识。 其他虫说的没错。 加入中联邦对他而言并非好事,毕竟人若是不看向外面,就永远不知道自己活得有多鄙陋浅薄,就永远不知道有些人所处的水平线早已到了自己望不见的地方。 那样一只b+潜力的雌虫就不会憎恨自己的弱小,不会憎恨世界的不公。 商问紧皱眉头,手指插在发间用力挠着,灯光打在他额前的碎发之上,在充斥着白纸黑字的笔记本上留下斑驳的影。 他在尽力地理解记忆这些知识,甚至为此拿出了高考前的拼命三件套——虽然笔,纸,与习题这三样对虫族的科技树而言相对比较落后。 他踏入中联邦门槛的那一瞬间就在无法毕业的这条线上徘徊,阴影笼罩在他的身上,在地板拖长了他的影。 而对他而言。 他要走到那条水平线上,他就必须踏过那些深渊,他要一脚深一脚浅地踏在泥泞里,拼了命去搏那个可能性——如果没有那仅剩的可能性。 他只是一只随处可见的b+的雌虫。 仅此而已。 …… 安佩是这次测试的第四名,所用时长为5′09″33,虽然他听到自己的成绩时情不自禁地表露出几分遗憾,但这种遗憾很快便被他抛之脑后。 而待商问向他征集经验时。 安佩只思考片刻:“你现在需要做的就是提升技巧。” “技巧?” 安佩只用那褐色的,带着几分笑的双眸盯着他:“你不会觉得你能在身体素质方面胜过我们吧?” 似乎为了印证他的话语。 安佩向他伸出手,摆出了掰手腕的架势,商问犹豫片刻,看安佩相当欠打地朝他勾了勾手指。他相当不服地抓住了他的手。 “三。” “二。” “一。” 商问下意识手臂用力,但他的手臂还没有来得及反应,他就只感觉天旋地转间,自己被一股大力拽着往地面倒,而就在他察觉到这点都下一个瞬间。 “扑通。” 他就已经栽到了地上。 而安佩只居高临下地望着他,带着胜利的自信晃了晃两者相牵的手。 力量。 敏捷。 爆发力。 这是刻在他骨子里的,无法逾越的差距,如果这是真的死斗,恐怕这只名为安佩的雌虫在一瞬间就能够抹了他的脖子——这也是他在中联邦的所有同学都会拥有的水准。 安佩的话语在头顶想起。 “所以,提升技巧吧。” “可别以为我这顿请客很容易就能混到。” …… 安佩的技巧提升学并未遭到反驳,倒不如说冷静地思考下来,好像也只有这一种手段有些用处,故而,得知商问打算接纳她的想法后,安佩又提出了新的建议。 “你可以去格斗训练场申请式制武器与个人星兽对战权,应该签个字就能拿到。” “这么容易?” 安佩拍拍他的肩膀:“可不要小看中联邦啊,对了,我要去看隔壁班的雄虫,要我给你带照片么?” “……” 商问相当无奈地把这货撵走,自己则抽空去了一趟格斗训练场。 如安佩所说,式制武器与星兽对战都是相当容易申请的配给,从边远星捕获的大型星兽源源不断地运往首都星,以一种完全不计较成本的,近乎于奢侈的方式,只为了满足中联邦学生成百上千项训练内容种的其中一项而已。 星兽养殖场建在地下。 如同一座由钢铁建造的地下都市,上空透明的管道与金属传送带相互交错,从上空向下俯视,能看到一个一个偌大的由透明的钢材制作的囚笼,一只又一只凶残至极的星兽被关押在里面。 “你要知道,这里是中联邦,是培养最强的剑与最强的盾的地方。” “所以,我们会无条件地满足你们的需求。” 商问心念一动。 “我能不能去参观星兽屠宰?” 格斗场负责人显然没有见过这样的要求,在片刻的茫然之后,流露出几分探究与惊疑,他摸了摸下颚,短暂的犹豫之后,才叹道。 “好吧,前提是你不会打扰他们的工作。” 星兽屠宰场是处理负伤的,无法再战斗的星兽的地方,处理下来的皮肉都有专门的收货人员进行验收与售卖,也有一部分会被端上食堂餐桌。 商问在这里可以看到屠夫们用最普通的刀具割开星兽的外皮,以一种最省力的方式将骨与肉分离,装箱。 这就是完完全全的技巧。 面对这么一只庞然大物,他们知道它的哪块皮肉最容易被割裂,他们知道如何下刀能够最容易地将其解构,他们的每一刀都不偏不倚,不轻不重,恰到好处。 以至于他们完全不需要太多力量就能做到他拼了命去做的事情。 商问盯着他们处理星兽的动作,几近全身心地沉浸其中。 他力量不足。 他行动不快。 他没有强大的爆发力。 但如果他可以像这些虫一样,每一刀都落在致命之处,那么,在生死之战中,即使安佩那样的虫可以一击使他毙命,他也未尝不能做到同样的事情。 前提是,他的刀能够准确无误地命中致命处,以及他可以为自己创造出这一刀的机会。 商问骤然产生了明悟。 负责人恐怕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虫,大概是误以为他对星兽感兴趣,在与他闲聊之时,还专门向他推荐了几本星兽有关的书籍。 商问挠挠头。 …… 这是他加入中联邦的第一个假日,在这短短的一周内,他陷入了对身体素质的绝望,对理论课的担忧,以及几近007的高强度学习,即便如此,他还是感觉有太多东西需要他去了解,无知以及无能的恐惧没有一刻不缠绕在他周围。 他硬着头皮在拼,故而在第一个假日来临之时,他的头脑几近一片空白。 这几天他看的最多的就是星兽相关的书籍,并且只能望着桌子角落所列的书单长叹——虽然大部分书籍都已经联入星网,但还有一部分实体书仍只能在图书馆借阅。 而格斗场的负责人,这位星兽砖家所推荐的,大部分都是这样的书籍。 于是,在难得的假日,他估摸着需要来个图书馆一日游。 看着隔壁的安佩上赶着跟在雄虫屁股后跑,商问有那么一丝恍惚,在他的记忆里李元陆也是个实打实的雄虫控。 “雄虫你都没兴趣,活该单身。” 李元陆总喜欢对他说这样的话。 但这个问题其实不小。 这个世界并没有女人这种生物,他无法从同样身为男人外形的虫族身上感受到哪怕一点点的魅力,不论雄雌,对他而言都是一个德行。 但在这个世界,就总有一种要被逼着搅基的来自世界的恶意。 商问长叹。 而且。这个世界并不太对。 雌虫的服从与卑微,雄虫的珍贵与高傲,兴许本能的引诱会让他们从这样的情况中诞生出爱情。 但他不行。人类的理智终究要凌驾于虫族的本能之上,他看这个世界,亦如这个世界在看他。 即使他真接受现实选择搅基,他也不会向一位把不忠纳入虫生必经之路的雄虫宣誓他此生的矢志不渝。元宝小说 大抵人一闲下来就会多想。 “如果穿越前能和妹子谈场恋爱,拉拉小手就好了。” 前·人类宅男,商问十分悔恨地掩面,而当他把手移开,打算继续图书馆之路时,他却瞥见了一道少年的影子,黑影拖得很长,一直到他脚底。 那少年不过十二三岁,身材纤细而瘦弱,换做虫族,其年纪也不过在第一,第二阶段成长期的分界线上徘徊。 他有暗金色的,漂亮的眼眸。 以及漆黑如墨的,被束成细细一缕的过肩长发。 这是李元陆想要救下,却最终被他捡了漏的s级雄虫,此刻,就站在距离他不远的位置。 虽然他很想吐槽虫族为什么能这么放心地把这么珍贵的小鬼往街上丢。 但…… 当前的情况好像有点问题? 第 17 章 行于树荫下 “小虫崽,是第一次来首都星吧?你的雌父在哪儿?” “……” “你的模样和气质我觉得相当不错!在雌虫中也绝对是顶尖的!小虫崽,有没有考虑过当个明星,赚点儿小钱来帮雌父减少点儿经济压力?” 看着在那站在全星际唯一一只s级的雄虫前努力忽悠他当三流明星的,一看就颇为不上道的家伙吹的天花乱坠口若悬河,商问就情不自禁感慨虫族的心大。 那从千年前开始沉睡的小崽子还一副有点兴趣的模样。 看模样不过是一二岁的少年用相对冷漠的声音开口问道。 “明星是什么?” 这山顶洞人一样的问题彻底把对方问傻了,从呆滞中回神后,看向少年的目光里带了了几分算计与思量。 商问暗道不好。 虽然这小屁孩是他抱出来的,但两者间身份差距大到他实在不想与对方有过多接触——老实说这件事丢给雄虫保护协会肯定能办的更加妥帖。 但身为一个成年人,眼睁睁看着不知从哪儿跑来的无赖去诓骗小朋友也不太好。 商问的犹豫在看到对方打算向小崽子动手时戛然而止。 他毫不犹豫走上前,左手揽上小屁孩的肩膀,把他朝自己的方向一带,右手拨开对方伸过来的手,并顺手拔出了他向中联邦申请的式制匕首。 他练习了很多次。 与安佩,与星兽。 故而这一套动作堪称行云流水,不过瞬息,那闪烁着寒光的匕首尖端便已指向了对方,因着对自己族群的了解,他可以轻易看到“那一刀”的存在。 如果是生死相斗。 那么他可以用一击,了结眼前这个人,或者是这只虫的性命。 商问神色冰冷。 “你要对我弟弟做什么?” 对方在看到那把匕首时就已经吓破了胆,而在看到他胸口别着的中联邦的勋章时,更是面如死灰,连连道歉。 见商问朝他摆了摆手,便如蒙大赦,脚底抹油般开溜。 待那虫消失。 商问把手松开,匕首归鞘。他看着那正仰着头看他的小崽子,那双漂亮的暗金色眼眸让他一瞬间产生出了恍惚之感。 “下次别搭理这些人。” 他揉了揉小家伙的头,柔软的发触碰指尖,像是抚摸着他当年饲养的长毛猫一样:“你家在哪儿?我顺路把你送回去。” 他又去牵小家伙的手。 小家伙虽然开始挣扎了一下,但最后大抵是放弃思考,只得任由他牵着,两人,不,两虫顺着街道缓慢地往前走,微风摇晃着斑驳的树荫,碎光透过枝丫撒在他们脸上。 啊,对。 这只雄虫已经加入兰图家,现在应该叫做兰图…… 祭。 兰图祭,应该是这个名字。依靠自己对那几篇新闻相当模糊的印象,商问相当不靠谱地得出了这个结论。 虽然仅见了两面,但他对这个小家伙的感情其实有几分复杂。 看到他,商问就会想到李元陆。 这是李元陆执着且坚定要抱出来的雄虫,穿过了炮火弥漫的区域,横跨了半个虫族星系,最终抵达了首都星,前年前沉眠的雄虫悠然转醒,这大抵是其他虫子眼中的浪漫。 但在他眼底。 这小小的家伙,就像是李元陆的梦想,是他生命的延续一样。 “……” “啊,抱歉,你刚刚说什么?” 他带着歉意的笑容,侧着身去倾听对方的话。 这小家伙却仍表现得冷冰冰的,用相当不客气的语气道。 “我问你叫什么。” 呦,这小子还挺拽。 虽然不知道这家伙怎么做到的隐藏虫纹,不过s级雄虫肯定有他的特殊之处,面对一只伪装雌虫的雄虫,他也懒得去搞啥三跪九叩的大礼。 “这个么……你喊我商哥或者问哥都行啊。” “哦,商问。” “……” 这就很不可爱了,小老弟。 …… 根据星网的指示,这相当不可爱的小老弟从兰图宅出门后一下子横穿了三个地区,就算他们抄近路也得走一段路程。 千年前的小屁孩似乎对这个世界相当感兴趣。 商问看看不远处的摊贩,又看看身侧的兰图祭,猛的灵光乍现。 “所以你想要那个气球?” “……” 兰图祭都懒得搭理他。 而待他从隔壁的小摊贩那里相当高兴地买了俩冰淇淋回来时,这小鬼眼中的微妙更甚了几分。 但商问不管这个。 买来的另一个冰淇淋往兰图祭手里一塞,他沉浸在了虫族竟然也有冰淇淋的迷之兴奋之中。 突然被塞了个冰淇淋的兰图祭:“……” 两冲边吃冰淇淋,边有一搭没一搭的聊天。 “你是中联邦的学生?” “嗯?是啊?怎么?” “……” 面对这么一个看模样不过是十一二岁的小家伙,商问显然不会让自己去想那么多,不过,当两者真正踏上不同的岔路口时,他又有几分遗憾。 遗憾于有虫死了。 遗憾于有虫活着,而活着的这个,并非他想要的。 分别时,那小崽子站在岔路口,给他抛了一章星币卡,在他愕然的目光中,那仿佛能洞穿他内心的,威严的暗金色眼眸静静看着他。 “有事可以联系我。” “作为谢礼,我可以无条件帮你三次。” 商问拿着这张卡,看到卡片背面所记的对方的星网账号时,还是情不自禁地笑了笑。 “一根冰淇淋换三次帮忙,感觉挺赚的。” 那小子只是看着他。 牵着小孩子的手漫步树荫下的场景其实只是他不切实际的,名为人类的感觉而已。 这里是虫族星际。 而他是一只雌虫。 只是他的脑子里拥有一段人类的记忆罢了——但这样一只虫在这样一个世界里,想必从始至终,都要踽踽独行。 …… “翼形的星兽大部分弱点在足部么……” 叼着毫无滋味的能量嚼棒的商问把从图书馆借来的书籍仔细翻阅过几遍后,他甚至感觉自己的星兽学都足以登堂入室。 现在。 就差个实践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了。 商问有几分疲惫地伸了个懒腰,还没等他彻底放松,宿舍门就被拍得砰砰作响。 “啥时候下个厨温暖一下同窗的胃啊?”安佩进来时相当自觉地带上了他想要干饭的胃以及准备干饭的家伙——一个看着堪比电饭煲大小的碗。 商问把能量棒嚼断,没好气道。 “做法不是都告诉你了?” “感觉不一样,兄弟,饭,还是蹭邻居家才是最好吃的。” “……” “好吧,今天给你炖点儿肉,我先把锅坐上,中途去一趟训练场。” “训练场?你终于觉得你可以吊锤星兽了?” “……我就试试。” 商问相当惆怅,和这么一个徒手打星兽的虫说话简直伤自尊,但再一想,他这些日子全靠营养液和能量棒度日,从虫族的角度暂且不论,但从人类的角度而言,那可是相当不健康。 星兽肉,切块,过水,撇去浮沫。 从香料盒中抓一包自己调制的香料,丢锅里一起炖,这种相当敷衍的做法让安佩敲了敲空碗表示抗议,但身为一个混吃混喝的,安佩最终还是心情沉重地接受了这个现实。 做完这一切,商问再度来到星兽对战场,向负责人提交申请之后,他再一次站在了充斥着冰冷金属的房间里。 在选用式制匕的情况下,只要在十分钟之内打败星兽,他就可以贴着及格线低空飞过相关考试。 身着漆黑军装的青年站在空无一物的金属房间内缓缓拔出了腰间的匕首,他的眼底是纯粹的冷静,与一点就着的疯狂。 这两者恰到好处的,组成了他在战斗风格上的绝对平衡。 标着f-10的金属门缓缓打开,从里面缓缓走出了一只相当庞大的星兽,有翼,也有四足,毛皮相当粗糙,在商问曾经的世界里几近可以被归为纯粹的幻想生物。 商问紧握手中匕首。 主动向前踏出一步。 宿舍里,安佩正要拿那堪比电饭煲一样的碗来舀他心心念念的肉,猛的,宿舍门被打开,商问携着一股铁锈的血气归来。 “呦,b+。” 安佩手握勺子朝他挥了挥。 “怎么样?” 商问随手把沾血的外套丢进洗衣机里,黑发黑眸的青年抹了一把脸上的血迹,灌了半瓶治疗药剂后,才慢悠悠开口。元宝小说 “大概有机会了。” “不错啊,在b+的雌虫中你算是比较强的那一批了。” 商问把另外半瓶治疗药剂喝完,起身去为自己做简单的包扎,安佩扫一眼就知道这家伙今次只受了些皮肉上,即使有重一点的,也只是程度较为轻微的骨裂。 对于虫族而言。 特别是对于军部的虫族而言,这种伤几近与吃饭喝水没有什么区别。 但他看着商问低垂下头,额前的黑色碎发遮住那双漆黑的双眸。 商问低喃着。 “但总有一种还不够的感觉。” 安佩不以为意。 虫族这种存在就是把不平等烙印在骨子里的,从被虫蛋包裹着降生起,他的潜力以及他这辈子能取得的上限便已一目了然。 b+的虫在中联邦处处受挫,在所有的项目上落人一等根本是一件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他从不反对商问去改变他的现状。 他只会对毫无自知之明的愚蠢嗤之以鼻。 第 18 章 男人的浪漫 若要拿一样东西来展露首都星的特征,那么,他会选择蜘蛛巢这三个字,权利,金钱与家族,如蛛网般在这几个星球上层层盘踞,身处其中的虫不过是蛛网上被缚的饵食罢了,若在周边窥探,也只能看到其内深不见底的可怖的黑暗罢了。 当然,那也仅仅只不过是它的冰山一角,仅此而已。 优等与优等所生的优等凌驾众虫之上,而虫族漫长的寿命又为这错综复杂的首都圈家族奠定了相当的基础。 虫族是一个悲哀的种族。 纵使他已经走在了万万人之上,也无法去否认这一点。 “祭大人。” “您已出色地完成了我们为您设置的引导课程。” 从雄虫保护协会的千千万万成员中所挑选出来的,作为兰图祭的引导者兼守护者的虫名为夏——活在千年之前的虫轻而易举接受了身处现世的现实,并且在各项考核中做的比在这个时代出生的虫还要好。 兰图祭微微抬头。 “退下。” 夏早已习惯他负责的雄虫的冷漠,深深鞠躬之后,便退出了他的房间。 至此。 雄虫保护协会的引导者不会再轻易干涉他的生活,这只烦人的雌虫也将长时间退出他的视野。 兰图祭等待名为夏的雌虫彻底离开后,相当熟练地登上了虫族星网,在边境星透露出的的战事信息中,准确无误地找出他被那名为商问的雌虫带出来的那场战争。 当然。 在废弃星上与流寇小打小闹这件事可能连战争二字都称不上,不过,他之所以会关注这些,主要是里面透露出来的些许疑点让他对自己的处境有了全新的评估。 废弃矿星。 流寇。 最高指挥官是十四军团的上尉。 这些因素组合在一起形成的战报,估计连让军团长或元帅看一眼的价值都没有。 战报上也说的相当简单,前锋小队发现敌方据点为一座战争基地,指挥官改变策略,选择无差别轰炸进攻,最终取得战争胜利。 先不提为何一座战争基地会建造在一个资源废弃星上,又为何会被一股流寇占据。 指挥官的这一选择更值得商榷。 兰图祭调出近十五年来规模相似的战争战报,不论经过横向亦或是纵向对比,很少会有对敌方采取全方位轰炸命令的现象,毕竟这按寻常战争的情况而言,绝非是上尉能下达的军令。 也就是说,有虫要上尉这么做。 这条信息远比一场无关紧要的小打小闹更能让他警惕。 无差别的轰炸真正只是为了移平一座军事基地么?目前,他还需在这件事上打下一个问号。 兰图祭划动屏幕,保存一些重点信息之后,清除他所有的浏览记录。 虫族是长寿的种族。 纵使已经过了一千年,纵使曾经的虫族被架在战火中灼烧,那些盘根于此的家族也能保有千年之前的回忆以及记录,说不定也知晓他的存在。 他完完全全可以做一个最差的猜想——有虫想让他死在这场战争之中,并且这只虫身后的势力能从首都星延伸至军部深处。 “有些意思。” 年幼的雄虫完全没有与之年龄相符合的纯真,那暗金色的眼瞳里尽是冷漠与嘲讽。 不论是千年以前。 还是千年以后。 虫族注定是一个悲哀的种族。 「大人,您要相信,在您睁眼后所看到的定是一片祥和的虫族。」 「如若不呢?」 「那也没有关系……因为您是在战争中诞生的最强的雄虫,没有之一。」 …… 男人的快乐。 男人的浪漫。 总是异常简单。 “这是真的星舰!” “它是不是可以上天!” “它是不是可以上外太空!” “它……” 直到教官冰冷的目光落在商问身上,商问才悻悻转过头,眼观鼻鼻观心,目不忍视,耳不忍听。 但那泛着金属光泽的外壳,那线条优美的庞大身躯,那充斥着未来科技风格设计感的舰身,让他根本移不开目光,而澎湃的足以支撑起星际穿越的动力,切实在履行星际战争职能的汹涌的火力几乎在敲击着他的心脏。 虽然只是中联邦特供的训练星舰。 但……漂亮。 相当漂亮。 堪比一百个美少女站在他眼前的漂亮。如果能驾驶这样一艘星舰穿梭在星辰大海之中,他觉得整个人都人生好似都一下子升华了。 没有一个男人能拒绝星舰的诱惑,有的话,那绝对是它吨位不够大,火力不够猛。 但欣赏与实操永远是两条不相交的平行线。 被教官拎着踏进星舰,动力室,火力控制室,武器库,工程测算室,总控制室,日常生活区等一个一个区室走过去后,相当幸运的,傻眼的不止是他一人,哦,不对,一虫。 虽然有些虫背景不凡,家族内部就有不少运输舰或者是商用舰,但真要系统地学习这些,大家基本处于同一起跑线上。 这一位教官与那位教近身搏斗的教官比起来要更和善,也更唠叨一些,至少不会一脚踩碎他的脊椎骨。 “你们未来大多会成为率领星舰出征的舰长或其上配备的士兵。” “要相信,基础的星舰操纵知识对你们而言非常重要。” 这一番话令商问跃跃欲试,安佩却对其不以为然。 “你喜欢这种东西?” 商问在线震惊。 “兄弟,你看看这吨位!这材质!这曲线!这可是男人的浪漫!” 安佩微不可察地皱了皱眉头:“男人?” 商问心一懔。 在虫族的世界观内并没有对人这一物种的概念,即使他们进化的方向奇特地趋近于人。 说起来,这个世界究竟有没有人类这一物种?人类的文明是否还在这浩渺的宇宙中存续? 这些事情并不能细想。 因为越是思考,他只会察觉到内心浓浓的不安与恐惧。 好在安佩并没有细究。 “这些大块头有什么好的。” “我虫族能在如此贫瘠的星域中建立联邦,依靠的从来都不是星舰这种无聊的东西。” “我们靠自己进化出了智慧形态,我们的个体战力不弱于任何一个好战的种族,我们为了种族延续发展出了扭曲的社会体系。” “但我们是历经苦难的种族,我们诞生的星域一无所有,我们自诞生以来便不断遭受贫穷,战争的侵袭。” “我不否认这些年外界传来的东西自有它的用处,但我只相信自己所拥有的力量——用自己的双手选择并开拓一族命运的力量。” “你要明白。” “我们并不是一个悲哀的种族。” 商问愣愣听着安佩这一席话。 就像所有的事情都有其因果,他骤然发现他来到这个世界之后基本不会去思考这一切背后的原因。他只是身为一个变成虫族的人类,站在很远的地方对这个没有丝毫了解的种族进行评判。 商问隐隐有几分明悟。 兴许是虫族苦难的种族历史与他所学的人类历史产生了几分共鸣,他虫族的身躯与人类的灵魂也似靠近了几分。 “也许……你说的是对的。” 万物必有其因果。 而虫族发展至今,必有庞大的因与果烙印在每一个诞生的虫族背上。 安佩只咧着嘴笑了笑。 …… 在一番实操训练后,商问跟随老师走出星舰,结果就遇到了那位能一脚踩碎他脊椎骨的噩梦。 噩梦相当熟稔地挥挥手。 “呦,你竟然能通过中联邦的招聘考核,真叫人意料不到。” “倒是你,贺君,抛下最敬爱的团长来这边教书,真不像你啊。” 怎么说呢,这两只虫。 一看就相当不对付。 被称作贺君的虫用鼻子发出了轻蔑的笑声:“毕竟我这种偏远星的野狗从来没踏入过中联邦的校门,有这种机会当然得来瞻仰瞻仰荣光。” 不知是不是错觉,跟在老师身后的商问隐约听到了一声长叹。 也是。 堂堂十三军团副团长,格斗训练场主教官,却是这么个性子,不得不说,即使是在以沉默服从为名的军部,也在切实履行虫族多样性的原则。 曾经被踩脚下爬不起来的商问决定遇到这家伙就低头绕道走。 但是。 “对了,中联邦的废物,你还没退学?” 商问脚步顿了一下。 中联邦的废物,纵使这个称呼想让他在此时此刻打爆这家伙狗头,但经过星兽一事他也明白了两者武力值差距。 “还没,教官。” “那打算什么时候走?” “……” 商问在内心吸了口冷气,缓缓转过身来,向他敬了军礼。 “报告教官,退学申请书已经被我撕了。” 贺君挑眉。 “哦,不错。” “那我可以期待着,你下一次可别再被星兽当球踢了,废物。” 在周围的人强忍的笑声中,商问沉默着望向贺君——虽然他并没有融入这个世界,但不妨碍他由衷地感到愤怒。 由衷地,对居高临下俯视看人的家伙感到愤怒。 第 19 章 四分钟路程 “二十军团给我发出了邀请。” 安佩今日蹭饭的时候随口到处一句话,但商问吃惊的反应让他相当无奈地感慨偏远星的信息闭塞。 “你也不想想来这里当教官的可都不是凡虫。”安佩掰着手指与他细数:“军团副团长,副参谋长,星舰副舰长,军团指挥官……你真的觉得他们只是为了教书育虫才千里迢迢跑来中联邦?” 商问猛然醒悟。 中联邦与虫族军团之间的联系可能远比他所想的紧密,若是从他当前所在的角度看,所窥见的也不过冰山一角。 安佩一边嚼着肉,一边口齿不清道:“所依要真想进军部花展,坠好先拿倒军团的邀请。” 待他把肉吞下肚。 “虽然中联邦的学生进入军部后都会有一段积累战功的时期,但如果有虫在此之前就为你铺好路,你的阻碍也会少很多。” 安佩的话无疑给他打开了一扇新的门。曾经觉得距离他还十分遥远的虫族军团好似下一秒就贴到他眼前,要贴着脸告诉他它们存在于中联邦的重要性。 商问踌躇片刻。 “你那边……有军团的资料么?” “当然有啊。” 于是,商问用十天的铁锅炖肉换取了五十军团的基本信息,而在阅览信息的下一秒,他就被各个军团内部的复杂关系搞得头皮发麻。 虫族这种优等与优等繁殖优等的奇怪生殖原理,使得五十军团内部除去立场的差异外,甚至还有家族纷争以及势力对立,若是不慎在加入军团时选错了目标,可能连自己突然被卷入争斗的原因都不清楚。 在这种情况下,拼了命走军部这条路真的能如愿以偿么? “总要走一走才知道啊……” 商问将资料存放入光脑,随即开始复习今日所学。 …… 按着当年濒临高考时的高压学习,他终于勉强在理论学习层面取得了一定的成果。 但即使是在尚武的中联邦,也很少会有只修实战不修理论的虫,故而他所取得的一点点成绩并没有办法让他在这些虫中脱颖而出。 不过。 “起码是进步了。” 若能在理论知识的考试中争得前列,一定程度上能够缓解他未来在实战考试中的落魄。 安佩和好友一起去了训练场,没有那话痨在旁边比比,周围一下子就感觉安静了很多——这种日子最适合学习,但人就是相当怠惰的生物。 商问躺在床上像只虫一样从左边翻到右边,又从右边翻滚过来。 中联邦的废物。 十三军团副军团长的名号伴随着这个称呼相当迅猛地传播开来,不过几日便在中联邦传的沸沸扬扬——一只被教官点了名的,潜力只有b+却倚靠着走后门入学中联邦的虫。 一只没有丝毫才能的,却敢顶撞教官,顶撞强者的虫。 这只虫在玷污中联邦的荣光。 商问曾经觉得他若是听见外面的闲言碎语绝对会气到心肌梗塞,但真正听见那些虫在背后如何谈论他时,出乎意料的,他的内心并没有什么波动。 他从生死中走出来,踏入中联邦。 他无愧于自身。 中联邦的课业压得他快喘不过气来,无法毕业,沦落为普通雌虫的命运的重压就这么落在他肩上,让他甚至无暇去梳理自己的人际关系,那些闲言碎语落在他身上,像是感觉不出重量一样。 最终,这只像蠕虫一样不断翻滚的青年一个鲤鱼打挺坐起来,用半开玩笑的语气叹道。 “中联邦的废物也得学习啊。” 星兽学,星舰学,枪械学。 商问相当无奈地打开星脑,拿出自己的史前高考三件套,在这个和煦的午后奋笔疾书。 …… 首都星环外附属第二星。 中联邦所属格斗训练场。 星兽对战区。 “测试照旧,良好的标准再减一分钟。” 贺君随手拎起一只虫将其丢入金属舱室之中:“士兵,去里面挥霍青春吧。”而当他用眼角的余光瞟过商问时,那略带几分张狂的青年只扬起轻蔑的笑:“废物,这次打算坚持多长时间?” 经过这两次接触,商问对这家伙的称呼早已见怪不怪。 与其为了一声废物置气,他还不如专注于接下来的测试。 他直接忽略贺君,目不斜视地走进金属舱室。 金属门上的电子版标注着e-02这几个金色大字,意味着从门后走出的是星兽养殖场e区第2号星兽。 已经做过一些事前准备,在训练场训练过的商问直接去武器区拿取分数-10的匕首——在之前训练中,他对自己的身体素质大概有了几分自知之明。 他不可能在这一项拿到满分。 所以他所要求的就是尽可能分数最大化。 商问注视着金属大门缓缓上升,为了平复内心,他深深吸了一口气。 这一次走出来的星兽仍旧庞大,像一座小山一样的身躯,高昂尖锐的嘶鸣,但这样的场景如果连着看上十几遍,它所带来的震撼也会随之降低,而定睛看去,则会发现这只星兽具有一定的禽类特征,四足有几分像爪,身体两侧有厚重的大翼。 他的运气相当好。 拥有双翼的星兽在这样狭窄的训练场中宛若自断一臂。 翼形星兽最明显的弱点在足部。 要在最短的时间里,通过弱点制造破绽,以最快的速度将其解决。商问右手持匕,放低身体重心,毫不犹豫激活虫纹。 浅褐色的骨翅,关节处的甲自虫纹内舒展开来,商问二话不说冲向那只庞大的星兽。 在虫族躯体的加持下,从他踏出那一步到靠近星兽不过瞬息,而翼形星兽虽然在足部有一定的退化,但就视野范围与对目标的锁定而言,显然要比当年在地球上的鸟类更近一步。 故而面对商问的逼近,翼形星兽扇动大翼,其掀起的飓风与厚重宽阔的,几乎能遮盖天地的翅膀紧贴地面横扫而过,以千钧之势迎面而来。 商问将手中匕首横挡在前,相当勉强挡了挡如刀子般割向皮肤的飓风,当那坚实而又庞大的翅膀即将要将它掀飞之时。 就是现在。 商问调动全身的力量起身跃起,身子往前一探,匕首则奋力向下插去,直到它完整没入星兽翅膀的血肉,使得他勉强能在大翼上停留片刻。 被刺伤的痛处让星兽骤然嘶声力竭地长鸣,在它猛的拍打翅膀,要将其上的小虫子碾成肉饼前,商问便借着刺入血肉的匕首这一安定点从大翼上翻滚下去。 此时。 时间正好过去三十秒。 他借此绕到星兽身后,站在了翼形星兽为数不多的,视野的死角位置。 商问握着还在滴血的匕首,心跳如雷。接下来要攻击翼形星兽的弱点,足部,只要能让它站立不稳,造出破绽,他就会有相当大的胜算。 猛的冷风如刀从身后袭来。 糟了! 商问骨翅舒展,猛的朝身侧一翻,随即遮天蔽日一般的大翼携着巨力从他身后以秋风扫落叶之势袭来,他背上的骨翅在一阵剧痛之下几近又被撞烂,他紧咬牙关,以趴伏的姿势紧紧抓着地面以防被大翼的攻击掀飞。 就算是星兽也会刻意去保护自己的视野死角,他需要在被拉开距离前尽快将其斩杀。 商问眯着眼睛微微抬了抬头。 只见头顶的大翼如遮天蔽日一般。 要竭尽全力地思考。 竭尽全力去将其击杀。 理智与疯狂的两端再度拉起了一条钢丝,他走在其上,如同在刀剑之上狂舞。 商问扯下了自己背上的骨翅。 这种生生割裂自己皮肉的痛苦让他几近全身都在颤抖,但他眼底的疯狂却越来越浓。 他需要一个机会。 于是他将手里的骨翅丢了出去,丢进了翼形星兽的视野范围,在它被吸引的那一瞬间,商问拿着匕首直逼星兽足下。 此时。 时间恰好过去一分钟。 翼形星兽的足虽然是弱点,但它也在不断地强化着针对弱点的防御,其足上大多布满如蜥蜴身上坚固而又坚硬的鳞片,寻常的武器几乎无法刺入鳞片对其造成伤害。 但只是几乎。 星兽屠宰场的经验,从星兽书中学到的知识,无不告诉他鳞片的防御并非坚不可摧,顺着鳞片的纹路往下看,直到关节处会有一小片软磷。 他的匕首完全可以刺入其中。 商问以自己毫不犹豫地将自己手中的匕首刺入所谓的软磷区,尖锐的匕尖轻易地撕破了其表皮之外的鳞片,这种剧烈的痛楚让翼形星兽用它尖锐的声音不断鸣叫。 它不断跺着足,想要把商问从它的足上甩下来,双翼大展着,如同放养在野外的野鸡一样扑腾着翅膀,震天的声音响彻在这舱室之内。 现在最好的办法,就是一边攻击足部,一边等待星兽力竭再将其杀死,但教官给定下的标准不允许他这么悠哉地选用最佳手段。 商问在估算时间的同时,于脑海深处将星兽屠宰场那些人屠宰星兽的手法粗略过了一遍。 这一次。 他要挑战4分钟这一标准。 第 20 章 我别无选择 时间一秒一秒地流逝。 二分三十秒左右,第一只虫成功从舱室走出,a+的资质让他即使面对那些恐怖的巨兽也能从容应对,而且他成功做到了把时间提前了整整半分钟。 但还未等他自满,身为教官的贺君便直接把他打到了地底,用一种像是看垃圾一样的眼神注视着他。 “无聊的东西。”元宝小说 身为第一只从舱室里出来的虫,身为即使是在中联邦的新生中也名列前茅的精英,这种强大的落差让他一时间有那么一点儿无法接受。 贺君一脚把他踹进了监控室。 “来看看你的表现,垃圾。” 监控大屏上完整地播放着他与星兽对战的全过程,贺君躺在自己的座椅上,随手一拉进度条。 “这一处,发现它的弱点了没有?” “这一处,为什么没有继续攻击?” “这一处……” 贺君基本把眼前的虫骂了个狗血淋头,大抵是觉得有点儿累,翘着二郎腿背靠座椅,慢吞吞干掉半杯春虫奶昔后,他才继续道。 “把时间缩进三十秒。这是像你们这种垃圾在我这里拿优的基本资格。” “是。” 贺君摆摆手,示意眼前这阻碍自己视线的家伙趁早滚出去。 他自己则百无聊赖托着下巴,一边打瞌睡,一边盯屏幕,他的视线落在大屏幕的某一处时,他突然发出了一声轻咦。 …… 这是一场格斗。 是一场厮杀。 是一场战争。 以纯粹的血肉性命为基础进行的战争。 商问紧紧地环抱着星兽的爪,试图用手中的匕首割裂这一只足的皮肉神经,从而使翼型星兽无法掌握平衡,而星兽则表现得更加癫狂,它甚至开始发疯地扑腾着翅膀,带着商问一起撞向舱室的金属墙壁,偌大的身躯像是泰山压顶般地直直撞出带血的坑来。 它的身躯可以轻易将商问碾成肉饼。 这股巨力可以轻松将一只b+的雌虫甩出几十米远。 此时,时间正走过二分三十秒。 商问把肺部的淤血咳了出来,在最艰难的一次撞击中,他甚至不得不得不靠自己用牙咬住其上的鳞片才免于被摔出去的命运,若不是他松口松的及时,那坚硬锋利的鳞片可以划开他的半张脸。 杀了它。 他咬着牙,用尽全力将手中滴着不知道谁的血的匕首再一次插进软鳞区,这一次,通过匕尖与血肉的异样的接触感,商问第一次触及到了屠宰师所言的翼型生物足部隐藏的极深的神经。 他换了个姿势握匕。 匕首直接对着那血肉模糊之处剜了进去。 在星兽尖锐的嘶鸣声中,它右足之上的神经被毫不留情地切断,它扑扇着翅膀摇摇晃晃地起飞,直直撞向舱室顶端,在巨大的撞击力中,终于把脚上的蝼蚁甩了下去。 两者先后坠落地表。 商问踉跄着紧握匕首站起身,抹去脸上的血污,冷眼注视着那已经无法掌握平衡的单足而立的翼型星兽。 吊着最后一口气的雌虫,与一只无法掌握平衡的断足星兽。 时间恰好停在三分钟这一刻。 属于他们的困兽之争已然开始。 ——制造机会,冲入视角盲区,争取用最少的体力将其杀掉。 ——尽可能防守拖延时间,等到对方体力耗尽时再给予致命一击。 商问身上的虫纹激活状态已经在渐渐消退,在它彻底消逝之后,以他的现在躯体素质完全承受不住星兽的一击。 尽快解决掉它。 商问二话不说,以最短的直线冲星兽而去,那星兽也几近拼死一搏,用巨力挥动着翅膀,想要将其碾压成灰,商问眼疾手快,勉强用虫纹激活状态的身体挡住一击,顺带借力抓住巨翼之上的厚重坚实的长羽。 他被甩上舱室顶。 勉强调整姿势让这次撞击房顶的伤害降到最低,即使如此,他还是感觉自己的擂鼓好像断了几根。 但他看到了机会。 一个能够胜利的机会。 借着下坠的力度,他勉强躲开擦身而过的尖喙,以远超他身体素质的力度直击星兽的后颈,在它因着眩晕而无法掌握平衡之时,商问成功落到它的视野死角处。 三分二十秒。 屠宰开始。 依靠着在星兽屠宰场以及书本上的知识,商问拿起匕首,顺着他感觉出的肌肉的纹路猛然划了下去,腥臭的血液如雨一般落在他的身上,那只星兽想要转身来攻击他,但单足所能造成的只有平衡性的丧失,它相当愤怒地扇动羽翼,但商问已经开始着手准备破坏它另一只足,故而在匕首扎入软鳞区之时,那只星兽陷入了最后的挣扎。 它想尽一切办法去攻击商问。 但平衡性的缺失不仅在不断消耗它的体力,甚至还让他攻击的命中率降到相当低的地步。 商问遵循他在屠宰场所学。 足。翅。腹部。后颈。 最终,那么一只庞然大物浑身喷涌着鲜血倒在了地上,商问喘着气站在它的头顶。 他异常地冷静。 冷静到了自己都觉得惊讶的地步。 像这样的死斗并不符合他所想的作战方式,他需要并不是这样的胜利——更精于计算,更清楚敌我之间的差距,他要像那些人一样,拥有给敌人一击毙命的机会。 他还有太多需要学习的地方。 商问看了一眼脚下的星兽。 他将手中的匕首刺进它的头颅深处,终于彻底结束了它的性命。 他看舱室内遍地血色,他注视着脚下的血泊,看了看自己沾满血腥的双手。 “抱歉,我并不想用这种手段杀你。” “但我别无选择。” 商问迈步走出舱室。 四分钟整。 …… “当屠夫是不是还挺开心啊,废物?” 商问瞥一眼那仍旧带着轻蔑笑容的贺君,用手臂擦了擦脸上的血之后,没有搭理他,径直向前。 贺君轻飘飘的话伴着他相当不真诚的零散的掌声落在他身后。 “虽然现场比较惨烈,但还是要恭喜你,这次测试的第五名。” 商问脚步顿了顿,但最终还是没有在此间驻足。 等到商问的身影消失在拐角,贺君瞥见另一只虫灰头土脸地从舱室中出来,从口中吐出一声垃圾,他二话不说将其踹进了监控室。 那一日,四分钟之外的虫全被冠上了“连废物都不如的东西”这一称号,让只提前商问十几秒出来的安佩尴尬地苍蝇搓手手。 当然,在这之中不乏有怀疑其成绩真实性的虫,毕竟一只b+潜力的雌虫,面对如此强大的星兽,竟然取得了比a+潜力的虫更好的成绩,这种事情不论放哪儿都有几分荒诞。 然后。 就被贺君一脚踹出了十几米远,从胸骨到肋骨直接粉碎,若不是贺君留了手,恐怕直接能给他的胸腔踹出个空洞。 贺君居高临下。 “连废物都不如的东西,现在开始学着找理由了?” 这些虫平日都是精英中的精英,他们过五关斩六将走上了中联邦的独木桥,却要在今日听另一只虫骂他们连废物都不如。 虫族是沉默的种族。 但就像教官中出了贺君这么一个奇葩,在学生中也站出了一只虫。 “你算是什么玩意儿?你这是身为教官应该做的事情?!” 不知这话是不是突然提醒了贺君。 难得没有施用暴力,贺君用鼻子发出了笑声。 “那行,我给你们个机会。” “去把那个废物给我揍一顿,向我证明你们比废物要强。” …… 下达了相当随心所欲的命令的贺君走在回教官宿舍的路上。 猛地,他的光脑通信设施响起。 在看到通信目标的一瞬间,贺君的眉眼间骤然有了几分笑意。 “怎么?没我在的日子莫非连人带部下一起被敌人端了?” 那笑意转瞬即逝。 “没有没有没有!相信我,我绝对没惹事!” “不信的话我给你抓个……啊不,我给你叫个学生,我基本用尽耐心在教育他们了。” 贺君带着几分慌乱四处张望,似乎真要抓一个过来给他做一下虫证。 但好在那边并没有细细追究。 贺君放慢了回家的步伐。 “这边的情况?大废物和小废物成堆窜……你也别叨叨,我这么说已经相当给他们面子了。” “大概是我从来没踏进过中联邦,把它想的太好,实际也就那样。” “我向你保证,如果把他们丢到战场,而且还不是主要战区,他们大多数连一个月都活不下去。” “少部分?你和谁学的抠字眼?” 贺君相当无奈地揉了揉后脑勺。 “确实有几只虫还行,不过……我得再观察一阵,现在还不太清楚里面装的究竟是金子还是碎石。” “这么不信我?!我选人应该还有几分靠谱啊。” “好吧好吧,你把那些在后面献策的狗头军师的名字说一下,等我回去他们一个都跑不掉。” 贺君停住脚步。 他看自己的影子在地上拖得狭长。 “团长。” “我想你了。” 第 21 章 情人节番外 别人的同学聚会都是带伴侣带对象,就商问,带了个小尾巴。 这让准备打趣他的众人纷纷陷入沉思,然后以拳击掌,骤然顿悟。 “你儿子?” 商问嘴角抽了抽:“儿子个锤子,我现在也才二十来岁,能有这么大的娃?” “那可说不准,指不定你当年一禽兽……” 原本调侃商问的人忽然住了嘴。 不知是不是错觉,他觉得商问屁股后那小尾巴的目光冷飕飕的,仿佛下一秒就要把他咔擦了一样。 他情不自禁缩了缩脖子。 商问屁股后的小孩叫兰图祭,虽然现在的年轻父母都喜欢起一些乱七八糟的花里胡哨的名,但这么有风格的还是独一档。 就起名个性化一事,商问和他这位小朋友绝对是异父异母的亲兄弟。 …… 商问的小朋友挺乖,不吵不闹,就是也不爱搭理人,那张实打实帅哥坯子的脸以及高冷的性子让母爱泛滥的女士们齐刷刷碰了壁。只能眼巴巴看着小朋友叉了一块肉递商问嘴边。 “商问,你要吃么?” 商问一时间没想这么多,就着叉子一口咬下,还没来得及嚼,就看周围的姐姐团们已经对他怒目相视了。 “你怎么能让这么小的孩子来照顾你?!” “小问子,摸摸你的良心!” 商问大抵没料到一块肉就能导致这么一场惨剧,到后面他只能双手合十。 “姐姐们,我错了。” 而他身旁的小朋友则是有几分不解看看商问,又有几分不解地看着商问递到自己手中的一盘菜。 这个小朋友虽然看着挺高冷,但着实有点儿呆。他像是游离在这个世界之外,对任何东西都不在意,也不关心,就盯着商问瞅,那漂亮眼瞳中狭窄的世界里满满装着那青年的身影。 商问的小朋友就盯着商问看。 吃饭时也要看。 唱歌时也要看。 就连上厕所时…… “等等!你别跟过来!我就去个厕所!你别跟过来!” 小朋友百无聊赖甩了甩腿,犹豫片刻,最终还是被商问按了回去,端着一盘子新菜继续发呆。 有人就笑。 “你也太黏你家商问了,等他找了女朋友,指不定要变成个醋精。” “女朋友?” 小朋友抬了抬头,似乎对这个词感到相当陌生,而后,那琉璃般的眼眸中终于有了几丝灵光,尽是不符合他年纪的漠然。 “他是我的。” 众人皆静。 …… 在通向厕所的走廊里。 “商问,你老实告诉我,你不会对那么小的小孩出手了吧?” 商问一脸茫然,继而欲哭无泪。 “没有!绝对没有!” 大抵是商问的神情有那么点可信度,对方不尽信地打量几日昔日同窗,算是放了他一马。 商问拍拍胸口,长长呼出一口气。 抬头时,就看到了站在不远处的兰图祭。 他走过去揉揉小朋友的脑袋。 “咋啦小屁孩?找不到回去的路了?” 兰图祭只仰着头看他。 商问大抵早就习惯了他这小尾巴与一般小孩不一样的地方,此时也只抬手看了看腕表。 “啊,这么晚了,走,我先送你回家,否则阿姨会担心的。” 商问牵着他的小朋友和聚会上的损友们一一道别,两人慢悠悠漫步在月下的街道,拖曳出一长一短两行影子。 前些日子搬来户带小孩的新邻居,邻居家的小朋友不吵不闹,就只跟着商问屁股后跑,几近惊掉了所有人下巴。 隐约间。 好似能想起第一次见面时的场景。 “我见过你。” “呃……啊?” 当时商问只以为这家伙认错了人,但越了解,就觉得这小家伙犯错的概率几近微乎其微。 故而。 在这个夜色下。 他们得以旧事重提。 “小崽子,你记忆中的我是什么样的?” “你穿着军服……” “嗯?!我这宅男跑去当兵,就挺离谱。” “……也没有什么朋友。” “阿这,我还是个自闭患者?” “总是一个人……” 商问只笑,笑的肚子都有点痛。 “不行,也太惨了,还好我完全不是你记忆中的那样。” 牵着他的手的兰图祭却不知何时低垂下头,看道路上相牵的一大一小两道阴影。 他总觉得,他好似有一瞬间,能牵着这个与他记忆中想象而又不完全相符的青年的手,直到道路尽头。 …… 影被驱散了。 只有略微刺目的光落进视野。 兰图祭下意识看了看自己的手,比梦中的自己要大很多,至少不会让那青年像牵小虫崽一样把牵送回家去。 “醒了?最近是不是太累了?要不你再睡会儿?” 对关切三连置若罔闻,兰图祭微微向前探身看坐在桌旁的商问拿刀子正刻着什么,那张桌子上还摆着木头,星兽毛与矿石。 “你在做什么?”元宝小说 “等我做出来给你看。” 商问将木头削成比指头还要细的圆柱体,又捻了一撮星兽毛,将其捆在圆柱体一端,端详着看了片刻,又将那一撮星兽毛削成了圆润的水滴型。 商问随手把一个带坑的石盘,几块黑不溜秋的矿石和水丢过来。 “如果你觉得太无聊,就帮忙研一下墨。” “研墨?” 眼前的青年怔了怔。 他啊了半天,似乎找不到一个词来形容这个动作。 兰图祭早就习惯眼前青年完全不明所以的表述,拿着这些东西,起身坐商问旁边。 “把它捣碎就行了吧?” 商问连连点头:“对的对的,再兑一些水进去。” 商问颇有些无语地看着兰图祭,这家伙只需用手一抓,手心的矿石便会被这股大力碾碎成齑粉,纯黑色的矿石粉配以适量的水,不多时,那带坑的石盘中便盛满了黑色的液体。 商问在做的好像是一支笔,笔身是空心的木头,笔尖是星兽的毛发,不仅是看着奇怪,兰图祭觉得这用来写字估计也不太顺手。 但商问难得看着相当有兴致。 他也就随他开心。 商问大功告成,他张嘴往笔尖处哈了一口气,随即让由星兽毛制成的笔尖在黑色液体中彻底浸润。 他思考片刻。 在一张相当大的白纸上,写了一堆看起来还算工整的,但完全不明所以的文字符号。 “你在写什么?” 商问的嘴角带了一丝笑。 “我在写诗。” 虫族并不是一个浪漫的种族,也不热衷这种浪漫的形式,兰图祭看商问收笔,带着几分好奇问道。 “写的什么内容?” 商问只笑。 “秘密。” 他将自己的拙作挂上墙,站在其下驻足看了半晌。 有些事情不足为虫道也。 但若有人能看到这首诗,想必在这浩渺的星海中央,也会不约而同地回忆起那么一点令人怀念的味道。 君自故乡来, 应知故乡事。 来日绮窗前, 寒梅著花未? 第 22 章 我直视深渊 商问刚从治疗舱里爬出来就听到这么一条糟糕的消息,短暂的思考之后,他竟不清楚应该表现出怎样的心情。 有点麻木了。 从废寝忘食的学习,再到与星兽的殊死相搏与被广泛传播的中联邦的废物这一称号如今再带一条人人喊打,仔细想来也算不上什么。 虫族的身体远比人类要强,所以在身体这一层面,他远没有疲惫可言。 他还能带着笑调侃安佩:“你不来揍我一顿?” 安佩摆摆手。 “我很强,所以不了。” 商问嘴角一抽。 待确认他没什么问题后,安佩起身打算离开,走到门口时,他忽的顿住脚步。 “那些一本正经想要以b+的虫为对手的家伙,到头来只会凸显他们的无能,被你踩脚下也是他们活该。” 安佩这家伙也不知道是夸他还是损他。 但他也清楚,安佩其实并没有他表面上那么易相处。对自己的强大有自知之明的,对自己的前行轨道有相当规划的,心细却漠然的一只虫,除了与沉默沾不上边,他几近是从传统虫族给人的印象中走出来的一只虫。 商问在心底轻叹一声,刚想翻一个身小憩片刻,忽然间他的光脑亮起了通讯信息。元宝小说 看到对方的名字时,商问心底的疲惫一扫而光,猛地鲤鱼打挺坐起来。 商挽,他的雌父。 商问连忙爬起来对着镜子看了看自己的脸色,确保自己还没拆完绷带的狼狈模样不会被对方看到后,才开了摄像头。 “雌父。” “小问,你瘦了。” 商问心里一虚,反思自己最近只嚼能量棒几近007的埋头苦读的日子,在疗养仓内养伤的日子,这若是能增出肥来才算他体质特殊。 他还没想好怎么回复,商挽却已经开始了下一个问题。 “在中联邦的日子怎么样?” 这个问题商问早就打好了腹稿,故而此刻他可以直视雌父的双眸,用带着笑的口气回答。 “挺好的,交到了朋友,同学之间关系也不错,教官虽然严厉,但待我还行。” “那就好。” 两虫寒暄几句,谈了谈双方的近况后,终于谈到了正题。 “小问,你的雄父最近相中了一只雄虫。” 商问从来不知道。 他面对那么庞大的星兽的恐惧,他面对枪林弹雨的恐惧,甚至他面对死亡的恐惧。 都不如这么一句话,让他整个人几近血液凝固,如坠冰窟。 他在摄像头之外的手扯住了未拆的绷带,像是要将那还未愈合的伤口再次撕扯开裂,扯出血来。 但那让他恐慌的话语并没有结束。 “那只雄虫想要娶你做雌君。” 商问感觉他的手指好似冻住了,为了从这冰冷的感觉中逃离,他的指尖颤抖得厉害。 他也好,他的雌父也好,在虫族的律法中,充其量算是他那便宜爹的私有财产,故而若是有更诱人的利益出现,这部分财产是可以被随意挥霍的。 他的人生从来就没掌握在自己手里。 没有任何一刻。 似乎是勘破了他伪装的假面,商挽那张略显憔悴的脸庞也带了几分阴郁,他的声音带上了郑重。 “小问。” “不要回来。” 商问一怔。 “千万不要回来。注销你的光脑,删净与家里的所有联系方式,毕业后加入军部——就算是你的雄父,也没有办法在战场上抓到一只雌虫。” 屏幕内的青年带着熟悉的温和笑容。 “小问,你不是说这不是你想要的未来么?” “雌父相信你。” 光脑通讯骤然断开,屏幕之上只剩了一片漆黑。 他在攀登山崖。 他在山崖间历经风吹雨打,他被落石所伤,他被人唾骂。 但他不敢松开手中的绳索。 只因一坠下去,就是万丈深渊。 …… 首都星环外附属第二星。 中联邦所属格斗训练场。 “我承认,我a+的潜质对你b+而言不太公平。” 这只是单单的不太公平?商问有时候都懒得吐槽这些人,哦不,虫。 但中联邦本身就不是公平的,尤其是对他而言,把不公平这三个字书写得淋漓尽致,到了刺目的地步。 而他即使回炉重造,以他雌父与便宜爹的基因来看,造出来的估摸着与现在也半斤八两。 “那我拿把武器吧。” 商问从自己的腰间抽出这把式制匕首。 战斗一触即发。 商问曾经在脑中模拟过潜力a+的虫族的身体素质,但直到此刻,他才发现自己远远低估了对方。 速度好快! 相当勉强躲过对方一记踢击的商问还未来得及反应,腹部便中了对方一拳。 这种爆发力,速度,力量,是他这一辈子都得不到的东西,还好最近有在与星兽练习,否则他第一击都没法躲过。 商问在被一拳打退间改变了自己的握匕姿势,躬身抓住地面,借力向前俯冲,手中匕首寒光闪烁间直直朝着对方的脖颈而去。 这一击…… 被挡住了! 还未反应过来对方是以什么姿势挡住的商问猛然产生了不太好的预感。 随即,他甚至没有看清对方的动作,便被一拳打到了地上。 头有点晕。 还能不能站起来? 鼻子里面好像有血腥气,胸肺间也有什么在翻涌,视野模糊间,他看到血从自己的鼻间一滴一滴落到了地上。 “就这样?b+就是b+,你的测试结果也是假的吧,我建议你……” 对方的话并未说完,因为匕首闪烁的寒光骤然间从对方脸庞划过,就这么扎进了身后的墙中。 趴在地上的商问用手臂擦去鼻下的血。 不知为何,他想起了安佩的话。 【那些一本正经想要以b+的虫为对手的家伙,到头来只会凸显他们的无能】 如果他有一日能战胜这些虫,那么他也想必也会轻蔑地说出类似的话来。 但此刻。 这句话也只能让他自欺欺人地感受到一丝心里的慰藉。 仅此而已。 商问缓缓起身。 “我输了。” “所以,下一个?” …… “我听你在格斗训练场大闹一场?可以啊,挺有意思。” 安佩难得没有抱怨宿舍没有用来招待他的饭菜。 “有意思个锤子,让你来连输这么多场,你也要怀疑虫生。” 商问把医生嘱托他服用的治疗剂和营养液喝完,感觉自己的身体恢复的差不多了才拆去关节处的绷带和金属夹板。 和虫族打架的唯一一个好处就是,这些混蛋不会给他下死手,否则以他的情况,估摸着要再去修复舱内躺一段时间,然后再被医生劈头盖脸骂一顿。 “但你看来也没怎么生气。” “毕竟一瞬间多了这么多a+的陪练,也没啥不好的。” 安佩微微一怔,而后挑眉而笑。 “在b+的虫中,你是唯一让我欣赏的。” “那我可谢你了。” 大抵是没有听出其内的揶揄,安佩忽的叫了他的名。 “商问。” “怎么?” “这个休假日,你留个空。” “?” 商问想破头也想不到,安佩叫他留空的原因,是打算带他参加一个晚宴,由首都星的各大家族所举办的,充斥着铜臭味的晚宴。 为此,需要把他穿的相当习惯的军装脱下,换上专门的服装,再把自己好好打理一番。 这种专门用于宴会的服装与地球上的西服很像,也是大多灰蓝黑三色打底,能恰到好处得衬托虫子修长的身形与身体线条。 至少商问在镜中看到自己的模样后,他不由得沉痛反思了一下自己在地球上穿不出西服范儿的原因,很大程度上是他这个死宅压根没去锻炼。 否则。 宽肩,窄腰,长腿。 完美的穿衣显瘦脱衣有肉。 不管怎么看都帅的一批。 被安排的明明白白的商问终于得到了片刻的喘息。 “好了,都这时候了,总该透露一下为啥会把我拽上吧?” 安佩此刻相当讲究地在喷香。商问只需要扫一眼标签上的纯植物精华,就知道这玩意儿的价格基本是他想象不到的水平。 “都说了带你这偏远星土著见见大世面。” 商问轻哼一声。 “你觉得我会信你狗话?” 然后,他就被捏住了命运的后脖颈,比他高半头的安佩相当粗暴地把他拎起来,也在他的身上喷了几下。 虫族这么不讲究的种族,其自制的香水到还挺讲究,香味相当温和,至少不是那种让他闻到只想打喷嚏的那种。 安佩随手把他丢一旁。 “好吧,其实也有其他目的。” “有小道消息说兰图家的那位雄虫也会参加。” 商问一懵,随后才想起兰图家的雄虫就是他从战场上抱回来的小崽子。 “反正怎么说呢,能在那只雄虫面前混个脸熟再好不过,即使这个目的不成,去那边多听听多看看也是好的。” “你要知道。” 安佩抬起两只手指,使之交错组成了一个叉。 “军部与家族,从来不是割裂的存在。” 第 23 章 莫向人低头 宴会的举办场为联邦大厦,在首都星及其内辖境内,能叫联邦大厦的只有这一座,它位于首都星主星之上,繁华的商业圈中心,像是一座高耸入云的地标,见证着虫族的过去,现在以及未来。 话痨安佩经过这么一折腾,显然变得虫模虫样起来。 “安家的小虫崽已经这么大啦?你的雌父雄父竟然也舍得让你进军部。” “毕竟继承家业这件事还有我弟弟在,索性我就出来闯一闯,军部这条路说不定更适合我。” “随便一闯就闯进了中联邦,得让我们家那几只小虫崽好好学着点儿。” “哪里哪里……” 一番客套下来,安佩终于得空把商问拉出这个怪圈,在商问疑惑的目光逼迫下,这位话痨雌虫耸了耸肩,简单给他介绍了一下目前的状况。 安佩家是做生意的,这些年运气不错,拉的几单大生意接连成功,勉强以暴发户的形象进入首都星的家族圈。 安佩不以为意道。 “钱在这里算不上什么,最多能让某些小家族凑过来,真要在圈子里站稳脚跟,还得看自己家族出了多少军部高层。” 虫族是崇尚武力的种族。 军部是他们践行自己本能的利剑。 如果以商问人类时的所学来看,优等结合必然诞生优等,家族财富与军权勾结这些奇怪的现象势必会出相当大的问题。 但出乎意料的,在这种扭曲的环境以及社会背景下,虫族社会竟然得以运行得相当稳定。 商问低喃。 “真是个奇特的种族。” 奈何旁边的安佩耳朵相当敏锐。 “谁说不是呢。” 安佩似乎还想和他就虫族这一种族做一番探讨,忽的像是察觉到什么,随着周围的人一起望向大厅门口。 兰图家的虫到了。 身为还处在第一阶段成长期的小虫崽,兰图祭的出席自然要有成年虫的护卫,但即便将这家伙保护得再密不透风,在场这么多虫还是能用目光将其戳成筛子。 “这就是祭大人么,真俊美啊。” “即使距离这么远,我都能感觉到s级雄虫的威压。” 种种言论落在商问耳中,却是左耳进右耳出,根本落不到大脑深处。 这些家伙……在说啥呢? 那被护卫着进来的虫……压根不是那小崽子啊。 商问只觉得脑子里一片空白。 …… 黑发,金眸,经上帝之手精雕细琢的容貌,搭配以相当不讨喜的性格与完全不符合年纪的强大的威慑力。 他印象中的兰图祭与眼前带着柔和的微笑与人客套寒暄的雄虫虫崽截然不同。 这……不会给掉包了吧? 商问只觉得冷汗从额间滑落。 还好安佩此刻相当殷勤地跑去雄虫身侧混眼熟了,并没有察觉到他的不对劲。 商问把头顶的冷汗拂去。 冒充雄虫,还是虫族联邦可以拿国宝对待的唯一的一只s级雄虫,这要是被发现了可是重罪一条。 而且……其他虫没发现也就罢了,兰图家不可能不知道这件事。 猛然察觉到自己陷入思维误区的商问一个激灵,眼角余光猛然间瞥到一个身影,扎在围观雄虫的虫群之中,神色冷漠地对他比了一个噤声的手势。 黑发,金眸。 浑身上下如白瓷般干干净净,没有一道虫纹。 兰图祭。 …… 他想起来了,这只雄虫拥有隐藏虫纹的能力,伪装雌虫出门对他而言简直是件轻而易举的事情。 但商问脑子里还有无数的问题。 只可惜对方并没有给他问问题的机会。 “谁带你来的?” 兰图祭几步走到他身前,略微抬了抬头,毫无情感起伏的金色眼瞳直视着他的双眸。 这小子是真不讨人喜欢,商问叹了口气,实话实话。 “中联邦的同学。” 兰图祭轻哼一声,忽的随口问了一句:“你在中联邦的日子是不是不太好过?” 商问有些诧异为啥这小子忽然转了性子。 思绪百转千回,猛地灵光乍现。 他带着笑去揉小崽子的头:“怎么,想给我点儿补偿?” 兰图祭相当不耐地把这家伙的手拍开,放眼整个虫族联邦,估摸着没有一只虫敢像眼前这只雌虫一样敢对他随便动手动脚。 兰图祭没好气道:“遇到什么解决不了的问题,和我说一声。” 商问看着这放地球上都没小学毕业的,身高刚过他腰的小崽子,瞅着这家伙一副老气横秋的神态,一时间各种无端联想占据脑海。元宝小说 “噗——哈哈哈……” 商问其实不想笑的。 奈何一时间有点停不下来,只能在兰图祭相当无奈的目光里,忍笑忍得双肩都在抖。 “不行……好久没这么笑过了哈哈哈……” 商问相当勉强地直起腰,把脑子里那些乱七八糟的想法抹去,猛然间看见小崽子微红的耳尖,觉得自己做的有些过了,连忙止住笑意。 “趁我还没生气,有问题抓紧问。” 商问环顾四周,确认周围没人,示意小崽子靠近。 兰图祭双手向后一撑,坐上了桌沿,勉强抵达商问的肩膀所在的位置。 商问略微低了低头,凑到他耳边。 “那个假的兰图祭算是怎么一回事?” 兰图祭思索片刻:“算个鱼饵。” “鱼饵?” 那少年扯抱着双臂,扯出一丝绝对不符合自己年龄的冷笑。 “看看能钓上什么样的鱼。” 商问似懂非懂。 “这件事告诉你也无妨,我我能透过虫纹看到一些事情。” “大到身体的状况与潜力,小到一些轻微的情绪波动。” “就像你一直透过我在看另一只虫一样,只要我想看,都能看到。” 商问不可置信地望着这个身高刚到达他腰际的小崽子,兰图祭歪了歪头,似乎没觉得自己说出的话有多惊世骇俗,见商问张着嘴欲言又止的模样,慢悠悠从桌沿跳下来,缓步从商问身侧走过。 “我对那只虫的故事并不好奇。” 但是。 李元陆。小六子。 兰图祭的脚步一顿,侧身,回眸,那双暗金色的眼眸里尽是漠然。 “放手。” 商问紧紧攥着眼前虫的手臂,用了近乎要将其捏断的力气。 他双目通红。 “他叫李元陆。” “是他把你从炮火中救出来的。” 两虫僵持的时间并没有持续太久,因为去找雄虫套近乎的安佩突然折返,一脚踹在了商问腰上,二话不说,直接用暴力按着商问的头和他一起朝着眼前这只小虫崽深深鞠了一躬。 “我为我同学的无礼向您道歉。” 一只长相相当漂亮的雌虫虫崽,而且相当强,其身后的家族也绝对不是好惹的货色。 虽然不知道商问为啥一上来就招惹到这么不该招惹的角色,但就目前来看,能借道歉让对方消气就再好不过。 但被按着鞠躬的商问反倒有了脾气,想要挣扎着抬起头。 安佩毫不留情地加重了力气。 “抱歉,他第一次出席这种场合。” 就在安佩以为这不安稳的主终于学乖了,被他按着鞠躬的商问却在愤怒,他愤怒到了全身颤抖的地步。 “……凭什么?” …… 他的愤怒如同烈火。 轻易地灼烧起来,而后又熄灭了。 剩下的,只有一片灰烬而已。 一只c+的雌虫,即使他最终救下了s级的雄虫,那又如何呢?这只s级雄虫原本就拥有大批大批为他赴汤蹈火的人,他们甘愿为其付出生命,甚至将其送到千年之后的未来。 这只雄虫并显然不需要对这里面的其中一位抱有太多的关心,他只需偶尔流露几丝善意,便能让人感激涕零。 安佩忽的拍拍他的头。 “那只小虫崽不是普通家族能养出来的,就算生气也最好忍一下。” 安佩说的没有错。 他的愤怒毫无用处。 “咱们什么时候回去?” “等我把这杯酒喝完——这虫酿酒真不错,你要不要来一杯?” “给我一杯尝尝。” 三秒后,商问就对自己刚刚说过的话感到相当后悔,这种偷着诡异紫色的,带着植物根茎气息的酒和地球上酿造的酒类截然不同。 乍看一眼,只觉得相当恐怖。 商问眼一闭,一口闷。 然后。 “咳……咳咳……” 安佩还在旁白拍手叫好。 “厉害厉害,这种高刺激性的酒,我还是第一次见到有勇士一口闷的。” 商问恨不得把这雌虫一脚踹飞。 …… 兰图祭提前离场。 “祭大人,刚刚我好像看到一只失礼的雌虫……” 兰图祭挥手打断对方的话。 “无事。” 对方自知失言,连忙躬身退下。 兰图祭坐上专门为他准备的飞行器,飞船器的驾驶员眼观鼻鼻观心,连口气都不敢喘。 忽然。 兰图祭微微皱了皱眉。 他将左臂上的袖子捋起,他能看到自己手臂上泛起一片青紫。 手臂传来的细微刺痛与那只雌虫愤怒到双目通红的模样一起在脑海间驻足片刻。 “绕路。” “啊?啊?” “去中联邦。” 第 24 章 他是我弟弟 “祭……祭大人……” 兰图祭把玩着刚拿到的中联邦的通行证,冷眼看这只虫浑身颤抖地跪在他身前。 这是他从兰图家随手抓出来的探查消息的间谍,只需要简单的威胁外加对他的虫纹稍作修改,这么一只雌虫便能被当作兰图祭的代替品。 那少年对雌虫的哀求充耳不闻,抬脚准备离开。 那只代替品慌张地抱住了他的脚。 “祭大人!” 少年毫不留情地抽身。 “在我成年之前,当好你的兰图祭。” 他迈步出门。 只是一场宴会,就让他确定有虫并不让想他活在世上,但要涉足家族与军部勾结而成的庞大细密的蜘蛛巢,对目前的他而言还太早。 势力。金钱。朋友。 像是曾经与雄父所下的棋局,利用尽自己能利用的东西,从重重困局之中博得胜利的曙光。 首先要改变的还是兰图家的处境。 纵使千年之前的家族曾有过属于它的辉煌,但千年之后的今日,兰图家也不过是快被移出首都星圈子的落魄家族而已。与一同处于落魄境地的其他家族不同的是,兰图家如天上掉馅饼一样的迎来一位s级的雄虫。 这是它的境遇,也是它的危机。 兰图祭低下头,看向右手大拇指上镶着黑金色宝石的,对他的手指而言还略大一圈的指环——这是兰图家家主的证明。 前任家主那个废物轻易地交托出了身为家主的所有权利,但凡对方有所抵抗,也不至于被他看轻到这种程度。 第一阶段成长期,理应被所有人宠爱的不知世事的雄虫坐上了兰图家家主的位置。 他就像是坐在棋盘一侧,无聊得拨弄着自己手中的棋子的孩童。 还没有人知道映在他眼底的那张棋盘已经走到了哪一步。 …… 格斗训练场中出现了相当稀松平常的一幕——打着打着打出了友情的虫开始商业互吹。 “你竟然能坚持到这一步。” “你敢收起拳再说这句话么?” “啊——为啥一只b+的虫能像茅坑里的石头一样。”同班一只名叫珩的虫扑通一声倚墙而坐:“好累。” 商问相当习惯地从口袋里掏出一瓶治疗剂,仰着头灌了下去。 “算了吧,我的肋骨都给你断了几根,你拳头力道太重了。” 雌虫间的争执与友谊总是莫名其妙。 珩从身侧拿了一瓶能量饮料,小口小口地抿——相对于其他一看就像猛兽的雌虫,珩从外貌上绝对属于雌虫中的清流:肤色较白,短发柔软,眉眼清秀,若是套件白衬衣往梨花树下一杵,那是相当有那味儿的。 别说雄虫喜欢这款,天天被比他高半头的凶兽围着的商问对他也相当有好感。 两虫肩并肩坐着,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 “听说了没?昨天有一架飞行器开进了中联邦。” “飞行器?” “对,从训练场上飞过去的,里面的一定是不得了的虫。” 商问略有惊讶。 中联邦这狠角色吞占的地盘,别说飞行器,就连头顶飞过的飞鸟都要被探查一番,可见这次来的虫当真不同寻常。 感觉自己的伤勉强有了愈合趋势,商问相当艰难地起身,运动了一下胳膊,一边感慨虫族身体的强悍,一边瞅一眼时间。 “我回宿舍一趟,你接下来打算做什么?” “我想去图书馆做下电子书籍的借阅登记。” “那行,咱们走一段路。” 算是不打不相识的两只虫雌虫一前一后走出训练场,返回首都星,两虫走在通往中联邦图书馆的路上。 临近一个岔路。 珩突然满脸疑惑。 “咦,这里怎么会有小虫……崽?” 商问原本还打算调侃他是不是看错了,但抬眼朝不远处那罕有虫走的小径一望,他恨不得自己没长这么一双眼睛。 兰图祭。 他觉得自己简直流年不利,出来打个架都能遇上这么一尊神。 兰图祭也看到了迎面走来的两只虫,在略微的惊讶中,那两条细眉微微蹙起。 这家伙怎么进的中联邦?商问只觉得自己人都傻了,愣在原地如一座石塑,这么小的小孩肯定不会被允许进入,那又是谁把他带进来的? 眼角的余光瞥见身侧的珩已经做出了准备攻击的架势,商问此刻也管不上他们俩人有没有什么新仇旧恨。 从他贫乏的想象力中,蹦出了一句让商问相当后悔的话。 “等一下!他……他是我弟弟!” 中联邦虽然是虫族最好的军校,但也并不意味着它没有人情,哦不,虫情味——中联邦有一条规定,身为直系亲属在经过严格检查的情况下可以被允许进入中联邦探望,但因着虫族本性淡漠,这条规定大多时候也只有吃灰的份。 这一番话下去。 三只虫都受到了不同程度的冲击。 最先清醒过来的反倒是差一点儿就准备攻击的珩,他把拎出来的武器收好,上上下下打量面对面一起傻眼的两虫。 “都是黑发……这么想好像也挺像的。” 珩带着安慰拍了拍已经傻掉的商问的肩膀:“不过你弟弟长的比你好看多了,那我先走一步,不打扰你们叙旧。” 等珩的身影完全消失在视野尽头。 商问现在已经在心底高唱了一曲忐忑。 兰图祭怎么都不会料到对面这只雌虫能搞这么一出,在短暂的叹息后。 “算了,至少算一个说得过去的身份。” 那少年抬眸,勾起一丝冷笑。 “对吧,问哥?” …… “我怎么可能不拿通行证就进中联邦?” 兰图祭相当怀疑以这家伙的脑子究竟能不能通过中联邦理论课的考核。 商问一时间被这句话问住了,片刻后,才想起来珩与他说过的飞行器事件。 他彻底理清了前因后果:“所以昨晚的飞行器是你的?” “对。” 商问此刻恨不得一巴掌把自己打回十分钟前,把自己当时的嘴给封起来,否则也不会沦落到这么个尴尬境地。 商问亦步亦趋跟着兰图祭。 这小家伙不愧是锦衣玉食养出来的雄虫,顷刻间就用上了命令的语气。 “给我找一个地方,安静点儿的。” “……”商问在片刻失语后,带着几分无奈的笑意调侃道:“如果您不介意在宿舍的话,雄虫大……” 最后那个人字在嗓子里滚了滚,还没来得及吐出,就对上了一双冰冷的眼眸。 在那暗金色的,冷漠又充满威严的双瞳里似有杀意在酝酿,转瞬就如幻觉般消散了。 “带路。” 只要他的脑子还能动,商问就不得不后知后觉考虑这个问题——除去把s级雄虫当弟弟,他还把雄虫拉进了他的宿舍。 虽然他觉得雌奴雌侍雌君守则都是厕所纸,但他敢保证,如果事情败露,他绝对会被雄虫保护协会撕成厕所纸。 商问不由得打了个冷颤。 …… 中联邦学生的宿舍与军部宿舍并无太大不同,奉行的准则就是一切从简,商问也没点儿浪漫心思,故而除去桌面以及桌脚累起来的像小山一般的笔记之外,商问的宿舍可以说没有丝毫情调。 “这是什么?” “笔记啊,你以前上学的时候老师没让你记过笔记?” 好的。 看小崽子这样八成是没做过。 也对,毕竟是雄虫,没一个老师敢按着雄虫的头强迫对方学习。反正这个世界对雄虫只有偏爱,只要这家伙能活着会下蛋,还需要个锤子的成绩。 “要看连环画就自己登星网去找,晚上你就睡我那张床。” 商问把堆成小山的笔记捆好,打包丢进角落,勉强腾出一张干净的桌面。 兰图祭弯腰,捡起一本遗漏的笔记随手翻了翻。 “就因为那只叫李元陆的虫?” 商问收拾笔记的手顿住。 他直直看着地板。 像是在他脚下,能看到他走到这一步所踩踏的虫的尸骨。 “虽然你们是完全不同的虫……” “但你对我而言,就像是他生命的延续一样。” 李元陆发现了这么一只雄虫。 不顾他的劝阻,愤怒,执拗地要把这么一只雄虫抱回虫星。 然后。 小六子死了。 兰图祭活了下来。 纵使这家伙个性再糟糕,纵使这家伙再不符合他的想法,纵使这家伙还是只雄虫。 这是小六子用生命带回来的东西。 他没有理由不继承他的遗愿——因为他活了下来,与“李元陆的遗愿”一起,活在这虫星上,活在中联邦中。 他好似又听到了一声轻哼。 “这就是把我当弟弟看的原因?” 面对这个问题,商问的回答相当果断。 “这倒不是。” 商问把最后一摞笔记丢到角落。 “我是大人,你是小孩。” 大人这一陌生的词语让兰图祭微微皱眉:“什么?” “就是——我是成年虫,你还是小虫崽的意思。” “所以,我有必要照顾你。” 第 25 章 黄昏与暖阳 中联邦是虫族最高等的学府,是寻常虫族难以仰望的项背,b+的虫进入中联邦,如羊入虎群。 兰图祭取得了图书室藏书借阅的权限,在他借着目录表大致浏览这千年带给他的空缺时,桌前也亮起了一盏灯,商问叼着咀嚼棒,纸,笔,习题老三样在桌前摊开,笔与纸摩挲的沙沙声成为了这间狭窄的宿舍内唯一的声响。 兰图祭相当无聊地翻了翻星脑上的资料,随即则趴在床上,托着下巴打量桌前的青年。 他能从那青年的虫纹中感受到孱弱两字,这样一只雌虫能进入中联邦很大一部分原因应该在他身上。 再看一眼。 绝对不是雄虫喜欢的相貌。 皮肤不够白,腰不够软,对寻常的雄虫来说块头有点大,身上的肌肉有点多,五官也更偏硬朗,把商问这样的虫丢雄虫眼前,雄虫看都不会看一眼。 不过。 他坐在桌前时,腰挺得很直,漆黑的军服长裤勾勒出的腰与腿的线条倒还算漂亮,纯黑的发色及瞳色也挺罕见,手指偶尔搔过的脖颈及衬衣领口下若隐若现的锁骨可能算是唯数不对能让虫多看几眼的地方。 另外…… 这只雌虫笑起来的时候。 他的五官乃至脸部的线条轮廓都会变得柔和些许。 商问完全不知道他上上下下都被这相当无聊的小鬼审视个遍,他的注意力完全放在身前的书本上。 除去徒手或者携带冷兵器的格斗,作为另一项战斗基础的枪械战很快要被安排进中联邦新生的课程表,低端,中端以及高端的枪械武器的组装,使用,维护,以及实战应用成为他不得不面对的崭新的难题。 商问恨不得拽自己头发。 低端中端枪械还好,在新兵训练营他还接触过一些,但贫乏的眼界让他对高端的部分完全是两眼一抹黑。 对自己相当无语的商问一咬牙,一拍桌子。 背。 无非再重复一遍高中三年的历程,反正当年就是填鸭式学过来的,再背几本书都是小意思。 兰图祭略微惊讶地抬了抬头。 因为,在那虫纹之中,他能读出强烈的斗志与不甘。 明明是这么一只孱弱的虫,却好似从未对这个世界感到失望一样。 …… 虫族对枪械的命名非常简单。 因为大部分都是军团式制品,拿安佩曾给他展示过的gs-647来看,前面的英文代表种类与型号,后面的数字代表威力,射程与弹容量。 这种一眼就能看清基础属性的命名法对使用者而言相当便利,但对背书者而言…… 商问累感不爱。 上课,打架,背书,中联邦的日子永远是这么枯燥,顶着中联邦废物这个名头,甚至有其他班的虫专程来找他挑战,把他打一顿后,还要放一句b+的废物怎么还不退学这种话。 商问现在也学会了回怼。 “我是废物,我承认,但那些连废物都不如的,星兽挑战连良好都拿不到的虫怎么还有脸在中联邦呆着?” 这是中联邦的玄学大年份。 中联邦这一届的新生,虫族新一代的精英们在格斗训练场扭作一团,打的热火朝天,拳拳到肉,彼此间全靠拳头招呼,打得汗水与血水交融在一起,顺着凶兽一般残暴的身体淌下。 这一次混战直接惊动了教官。 贺君踏进训练场时,商问还和一只虫扭打在一起,跟a+级对上的商问情况自然不太好,但身为商问对手的虫,面对突然从身后袭来的拳头以及不知道从哪撞过来的虫,也莫名其妙挨了几发黑拳,此刻俩虫浑身带伤,面目狰狞,贺君看也不看直接一脚踹飞。 “看来平日训练还没法消磨你们这些小虫崽的血性啊。” “凡是在这儿的,格斗训练场,十圈。” “至于我可爱的小废物,这件事的始作俑者,二十圈。” “听到没有?” 商问与对手勉强从地上爬起来,不约而同抹去嘴角的血丝,高声应道。 “是!” 在格斗训练场周边出现了一群虫,浑身带着伤,绕着训练场周边的高墙以相当的速度绕圈罚跑,周边居住的虫虽是相当惊讶,但看到这群虫身上中联邦的制服时,眼中的惊讶很快就变成了羡慕与崇拜。 中联邦是虫族至高的学院,不论是谁,都不得玷污中联邦的荣光。 而虫族则是沉默的种族,用自己的双手来证明自己的强大。 个锤子。 “啊——好气,凭什么我连只b+的虫都比不过!” “谁让教官是个变态!我进中联邦又不是来挨打的!” “我不甘心,你个b+的给我等着!我进了4分钟就来削你!” “你靠边啊!我肯定比你先进4分钟!” 商问无辜躺枪:“这和我有什么关系!” “你个b+的别叨叨,你也他妈是个变态,等着我们去砍你就行了!” 而在不远处的房顶上,教导星舰知识的教官与贺君并排而立,看下面生机勃勃一片欢闹的罚跑景象,不仅不觉得生气,面上还带了几丝笑意。 “这一届新生可比上一届热闹。” 贺君抱着双臂,相当不屑地扫一眼下面,耸肩道:“废物扎堆而已。” “你选定的虫难道不在这堆废物里面?” 贺君挑眉,似乎在询问对方为什么会这么问。 对方笑而不语。 …… 二十圈,直接从下午跑到凌晨,商问大汗淋漓地被人拖回首都星,丢宿舍门口后,直接倚着门睡了过去,过了一个小时左右又被安佩喊醒,拎着领口给带进了课堂。 商问揉着不知道存不存在的太阳穴:“我总觉得我好像忘了什么事。” 他这种奇妙的第六感直到他回到宿舍后才应验。 完了。 他没给家里的小崽子做饭,让他饿了一下午又一天。 “你应该庆幸雄虫保护协会没有进驻中联邦。”小崽子慵懒地伸着腰,趴在床上享受这个黄昏,及肩的黑发被束成细细一缕贴着脖颈垂下。 阳光映着金眸。 璀璨而又刺目。 商问心虚地移开目光:“呃,你今天有没有吃点儿啥?” 小崽子一指床边纸箱。 “那些能量棒。” “全部?” “全部。” 商问三步作两步去扒拉装能量棒的纸箱,然后,他震惊了——原本打算做下一周储备粮的能量棒就真被这小伙子一天吃完,箱子里只剩了乱七八糟的包装袋。 在某一程度上。 他,不禁对这小崽子肃然起敬。 而躺在床上的兰图祭还能慢悠悠打个哈欠:“钱通过星网转你了。” 商问看了看余额。 商问再看了看躺床上的小崽子。 他,看到了一座小金山,还是浑身上下闪着金钱的辉光的金山,让这脾气相当不咋地的小崽子一下子变得遭人喜欢了起来。 如果不是顾及对方是雄虫,商问估摸着会跑上去搓一搓对方的脸蛋儿。 “成,今天改善一下伙食。” 无故发笔横财的商问心情相当好。 星兽肉切块,焯水,配以他自己调好的调料,准备开炖,看着与米饭有点儿像吃着与米饭有点儿像就是不从水里长的价钱相对高昂的谷物,过水后放锅里蒸上。 万事俱备的商问忽然想起一件事。 “小……啊,兰图祭。” “啊?” “有没有兴趣学一下做菜?”商问试图晓之以情动之以理:“如果再发生这种情况,你也会照顾自己。” 让雄虫学做菜。 那简直是把整个雄虫保护协会踩在脚下的嚣张行为,如果爆出去那绝对会被各方声讨,让他在虫族的世界再也混不下去。 但小屁孩除去为虫嚣张点儿,说话不客气点儿,脾气不好点儿外,兰图祭并不像他那便宜爹一样让他深恶痛绝。 是因为他还是一只小虫崽,没有体会过立于虫族根基上的,扎根于本能的歧视呢?还是在雄虫中也有脾气相对好一点的,能勉强将雌虫视为同族的存在呢?元宝小说 这个世界有太多不该存在的东西。 他明白这一点。 从人类社会的角度看是这样,以虫族社会的角度看亦如此。 那么。 他有没有可能为这个他恨不得骂得狗血淋头的社会,做出哪怕一点点的改变?去试图亲近这只虫,教导这只虫,在不让他与这个虫族世界割裂的前提之下,在他心里埋下一粒种子。 这么弱小的一粒种子。 有没有在这个世界发芽的可能? 商问又唤了一声。 “兰图祭?” “好吵啊。”兰图祭翻了一个身,就在商问觉得这个小小的想法即将夭折时,从床上传来的沉闷的声音让他恍惚间一个激灵:“行了,你做,我就在这儿看着。” 如果他有弟弟的话,说不定与这小崽子会有几分相象。 “哎,我能叫你小祭么?” “……” “……随你。” 床上的虫再度翻了个身,夕阳的暖光落在他的侧颊上,连那耳尖都似带了几分红色。 第 26 章 刻入本能中 兰图祭虽然成为了商问宿舍内的常驻客,但他却并非天天宅宿舍——这只雄虫的的确确在用“商问的弟弟”这一身份暗中做着什么,商问只隐约察觉到一丁半点,但对他所要做的事情却是一概不知。 而商问新结实的雌虫朋友珩则遭遇了一点儿小麻烦。 珩在雌虫中属于长得好的,修长的身姿,白皙的皮肤,清秀的五官,浅淡的发色,比起一贯以身段柔相貌柔的亚雌而言毫不逊色,在中联邦的军雌中简直是一股泥石流。 这样的泥石流自然要招来点儿臭虫。 中联邦有雄虫看上了珩的相貌,直接放话,要将其收为雌奴。 “我已经订婚了。” “那又如何?我想要的雌虫还没有得不到手的!” 珩只是淡淡看了他一眼,一个字都不留便离开此地。 但这一事实让商问着实被惊到:“真的假的?你已经订婚了?” “对啊,不止是我,中联邦里不少雌虫都订婚了。”珩像是想到什么有意思的事,嘴角牵了牵:“其中还有要嫁给同一雄主的雌虫,现在已经开始暗中较劲。” 商问只觉得脊背发凉。 雄虫与雄主这四个字简直阴魂不散,一路从李元陆的口中跟着他进了中联邦。 “你的雄……”商问憋了半天愣是没把后面那个字憋出来,最后只能用了另一种方式:“你的未婚夫是什么样的虫?” “他啊?被宠得有些肆无忌惮,还挺可爱的。” 肆无忌惮这个词让商问的眼皮子都跳了跳。 在这样一个社会,用肆无忌惮来形容一只雄虫,基本可以把它与自私残忍画上等号,这样一只雄虫,论残暴可能更甚于他的便宜爹。 联想到雌父曾经的遭遇,他只觉得他不是特别理解这些虫。 “可爱?” “对啊。” “即使他以后会对你拳打脚踢?会骂你贱雌?会对你用私刑?” 珩摇摇头:“他会做的可远远不止这些。” 商问一时间呆愣住了,他可能需要一点时间来思考到底是这个世界太疯狂还是他自己太疯狂。 “可能是雌虫的本能吧,当我决定他是我的雄主时,他再不堪,也开始变得令人怜爱起来,我也变得能容忍他的所有。” 被这惊世骇俗的爱情观给震惊到无以言语,商问嗫嚅半天,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接话。 兴许,他在很久以后,都会记得,有一只虫曾与他并肩行走在通往中联邦的道路上,与他谈论在他眼里几近算是剑走偏锋的爱情。 兴许对方并不知道这究竟是本能还是爱情,亦或者将两者融在了一起,但这并不妨碍他走在这条路上吐露属于他的心绪。 “能把这一辈子献给他,我觉得我是幸福的。” 商问忍不住问道。 “那……你为什么要来中联邦?” 珩沉默片刻。那清秀的眉眼渐渐变得温和,似乎藏了一份温柔的笑意。 “希望我裹尸战场时,我的雄主能过得更好吧。” 如果是小六子这么说,商问会大骂他愚蠢,但不知道是否因着他与眼前的虫并没有亲近到这种地步,又或者是其他的原因,让他一时无话。 …… 但这只雄虫并没有放弃。 只过了一天,他就拉了一批自家的雌奴雌侍,直接把打算泡图书馆的商问与珩拦下,哗啦啦围了一整圈。 那只雄虫眼中兴许有那么一点爱情,但更多的则是对雌虫外貌的惊艳以及纯粹的占有。 “看在我喜欢你的份上,让你成为雌侍,继续在军部工作都行。” “不要不识好歹。” 看见周围围这一圈雌虫听到雌侍这俩字所露出的嫉妒到眼冒绿光的样子,商问瞬间脑补出了宛若龙潭虎穴的这一家的模样,并且分分钟安排上了宫心计的剧情。 “雄虫大人。” 面对任何一只雄虫,雌虫都需要保持谦卑,谨慎且服从的态度,这是任何一只雌虫都该具有的良好品德。 故而商问眼睁睁看见身侧的雌虫把手中的剑放在一旁,双膝下跪,以头触地,连带着商问自己都莫名其妙地被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的一脚给踹到地上。 不仅如此,还要听那些雌虫的奚落:“哪里来的贱雌,连对雄虫大人的尊重都没有!” 商问觉得自己的修心可能还不太够。 否则不会面对这早该习以为常的不平等待遇产生这么大火气。 而在他身旁,恭敬而跪的珩把姿态放至最低:“还请您原谅。” “我已经下定决心要将那位雄虫大人奉为我的雄主,恕我不能成为您的雌奴。” 事实证明,雌虫守则里的谦卑谨慎服从面对不讲理的家伙时也只是一坨狗屎,所以,即使珩已经把头低到了地上,还不能让那只雄虫满足。 “贱雌!” 雄虫一脚踹上了他的脑袋。 纵使中联邦对雄虫也有几分优待,但能加入中联邦的,都是货真价实的潜力达到a这个阶层的雄虫,这么一脚用力踹下去,直接把珩的口鼻踹出血来。 但他还不满足。 像是泄愤一样地,他又面带狠厉朝着恭敬跪地的珩多踹了几脚,虽然口鼻间的血汩汩下流,但珩还是保持着恭敬下跪的姿势,一声不吭。 商问的拳头在沉重的踢击声中一点一点攥紧。 然后,伴着商问的一声闷哼,一只脚直接踩在了他握紧的拳上。 商问下意识抬头,直接被一掌招呼过去。 “谁允许你抬头的?” 妈的。 感觉喉头一股腥甜上涌的商问把这口血水咽了回去。 这狗东西打人比他便宜爹还疼。 手指一动,商问想拔出匕首给这狗东西一刀,但想想杀害雄虫之后安在头上的罪名,以及还在那恶心的家里呆着的雌父。 在这种世界呆着,那就是冲动头上一把刀,忍到最后虽然一无所有,但不至于祸害到自己亲人头上。 但有些虫就是要让他忍到忍无可忍的地步还没有丝毫自知之明。 “行,反正就是一只贱雌而已,我得不到,别人也别想!你们!给我把那贱雌的脸撕烂!” 忍无可忍。 忍无可忍。 商问单手撑地跳起,腰间式制匕自鞘内抽出,二话不说把气势汹汹准备来袭的雌虫一脚踢开,转身直接一匕首捅进另一只雌虫肩部,扭着对方的手臂将其丢出去。 雄虫是金贵,他一碰就死。 但周围这些雌奴雌侍,他打了又怎样? 而且这些雌虫就只是看着高大,真打起来简直比乌合之众还乌合之众——丝毫没有认清自己在中联邦接受了多少毒打教育的商问甩去匕间血迹,他望着眼前的这群警惕的雌虫,神色冷漠。 如果这些家伙欺人太甚,他不介意让除去那条雄虫之外的虫血溅当场。 他是沾染过生命与血腥的虫,他不介意多背负几条虫命。 “你!贱雌!” “给我抓住他!” 珩一改刚才的平静,满脸惊慌地看商问像是变了只虫一样与前方的雌虫缠斗,而当商问手中尖锐的匕首即将要抹过对方的喉咙时。 “中联邦什么时候轮到你们这群垃圾放肆了?” 贺君从不远处的屋顶跳下,随便抬抬脚把那些雌虫踹一边,拎着商问的领子把他和被他挟持的雌虫一起报团扔到远处,带着几分郊游般闲情逸致瞬间达成清场的青年带着笑打量那只雄虫。 “哦,我说是谁呢,连给废物舔鞋都不配的雄虫大人,十五分钟的优秀成绩简直让虫想要为你鼓掌。” 雄虫虽然装作不在意的样子,但那发青的脸色以及后退一步的动作无疑透露出他内心的恐惧。 贺君这只虫是个疯子。 十三军团的副团长,单兵作战的王者,个人武力仅屈居元帅之下的,强到毫无道理的一个疯子。 这样一只雌虫,没有一丝一毫身为雌虫的品质。 他就是个纯粹的疯子。 勉强要维持自己面子的雄虫勉强维持住自己站立的姿势。 “这、这是你和雄虫说话的语气?偏远星的疯狗!你以为自己是谁!” 话音未落。 一柄长刀搭上了他的肩膀,刀锋紧紧地贴着他脖颈上的皮肉,仿佛在下一瞬间,那锋利的刀刃便要将其划开。 贺君嘴角带着冷笑。 “我这偏远星的疯狗可听不懂高贵的雄虫大人的话。” 贺君手中的刀猛的向前一递,那只雄虫根本不敢想象这疯子敢对他动手,此时吓到双脚瞬间没了力气,噗通一声瘫坐到地上,一滴鲜血缓缓舔舐着脖颈淌下。 “你应该庆幸我现在还是你的教官,大人。”贺君弹了弹刀锋,随手把捡来的刀丢地上:“否则,就不只是陪你这只小雄虫玩这么平和的游戏了。” “十分钟,让你身旁围着的这群雌虫离开,以及——那只废物,还有那只比废物还废物的家伙,跟我走一趟。” 第 27 章 谁不是少年 相似的一条小道,但现在有三只虫踏在其上。 作为一只被踩碎过脊骨,被从头至尾骂废物的虫,商问绝对有理由对贺君感到敬畏,而在他身侧的珩似乎也怀抱有相似的心情,俩虫视线交错间,分分钟达成抱团取暖的一致意见。 贺君的脚步一顿,他们也身形微晃,连忙停在原地,相当小心地观察身前虫的行动。 贺君似乎想说什么,鞋底使劲在地面磨了磨。 他没什么耐性地道。 “行了,滚吧。” 这下反而轮到商问傻眼了,毕竟眼前这位面对自己的学生都能把废物这俩字眼翻来覆去骂几轮,如今结束地这么简单反而让他相当不适应。 故而,与身旁如蒙大赦的珩相比,商问的反应就切实得多。 就这? 为了确保这家伙不会突然又一脚把他踩底下,又或者再给他安一个比“中联邦的废物”更难听的名头,商问还是相当直接地问了一句。 “没其他事了?” 贺君相当轻蔑的轻哼传来,青年侧过身,微微眯着眼睛,那种上下打量他的目光让商问觉得背后阴恻恻的。 “怎么?继‘中联邦废物’后,还想要个‘雄虫反抗者’的头衔?” “……” 这家伙还打算挑起雌雄对立么……猛地产生出那么点儿不详预感的商问二话不说后退一步,但他还没来的急跑路,却见那青年轻抚着下巴,似乎产生了点儿不一样的想法,望着他的目光中带了几分玩味的笑意。 “你提醒我了,废物,要不要玩一个游戏?” 跑又跑不掉,他也不能穿越回半分钟以前给当时膨胀的自己一巴掌。 商问硬着头皮:“什么?” “把那连废物都不如的雄虫天才打一顿的游戏,有没有兴趣?” …… “商、商问……你……你都答应了什么啊……” 珩走在他身侧,那清秀的小脸都被憋得通红——虽然能看出来他确实很急,商问也觉得自己可能真的没有哪怕一点儿自知之明。 但听贺君说要打一顿那狗东西时,他直接脑子一热,头一昏,想都不想就答应下来。 这种就像是个气球,其内的气越充越多,迟早有一日要砰的一声爆开,他对像他便宜爹那样的雄虫的厌弃就是如此。 他受够了。 得把那狗东西打一顿,才能稍微缓解他在这诡异的虫族世界观念里的深深憋着的委屈。 “但、但那是雄虫……” “雄虫又怎么啦?像贺君那混账说的,这里可是中联邦,是雄虫保护协会唯一没法涉足的地方。” 被贺君忽悠得相当彻底的商问此刻热血上头,丝毫没意识到继把雄虫打一顿的说法后,他可能会成为唯一一个敢骂贺君混账的中联邦新生。 珩望向他的目光中已经不只是震惊。 几近震撼。 商问勉强让自己冷静下来,一边苍蝇搓手手,望着珩挑眉而笑。 “兄弟,搞一波?” 只可惜。 站在他面前的眉清目秀的青年,保持着惊讶的模样默默朝后退了一步。 这一步摆在面前时,商问猛地意识到,他是人,对方是雌虫。 这一步,宛若天堑。 而他口中的兄弟,想必也无法被对方很好地理解。 于是,在珩抬脚往后退一步的同时,商问也在心中退了一步。 “啊,我开玩笑的。” 他只是如平日那般,话语里带着习惯性的笑意,珩却觉得,这样的商问有一点可怕。 因为这么一只雌虫,可以毫不在意地说出触犯一族基石的话语,并且对自身所言毫无自知。 他所走的路。 让虫不敢与之同行。 …… 虽然被珩拒绝这件事让商问有那么一点点遗憾,但转念一想,以珩这样的古板性格能对他宽容到这种程度已实属不易。 不过,狗东西揍还是要揍的,这玩意儿不揍一顿难解他心中怨气。 内心飘的一批的商问在打靶场的枪法也飘的一批,让教导枪械的教官倒吸一口冷气。 “虽然我不知道偏远星军部的日常训练内容,但……士兵,你的表现完全不像是军部出身的虫。” 商问抬眼望望电子屏上惨不忍睹的成绩,再看看隔壁那些在枪械训练上也几乎能拿满分的变态。 他毫无犹豫地低头。 “抱歉,我会努力。” 而在中联邦任教官的虫,不论哪一位都要比贺君更和善。 闻之,只是轻叹。 “相较于其他科目,枪械科对身体潜力的要求不高,就算你的潜力不如其他虫,只要认真学习,也能在这上面取得一定成绩。” 商问沉声应道。 “是。” 日常学习后,再加上两三个小时的个人训练,在打靶场挥霍完汗水,商问总觉得自己那点儿上头的热血还没法冷静下来。 这股子兴奋劲自然轻易被兰图祭捕捉到了。 正在翻看商问抄写笔记的小崽子难得抬了抬头。 “什么事这么开心?” “没什么……”商问下意识答道,猛地一顿,然后几步走到兰图祭身旁,坐下,相当神秘地说道:“你保证不说出去,我就告诉你。” 兰图祭虽然觉得这家伙的秘密并不太让他感兴趣,但看眼前的青年摆出一副我有秘密快来问我的样子,他还是把手中的笔记一合,道:“行,你说。” 眼前的青年却伸出手来,翘起的小指朝他勾了勾。 如果不是能从虫纹中感觉到眼前的雌虫对他并没有什么奇怪的心思,他恐怕还会觉得这说不定是雌虫的小把戏。 兰图祭看着他。 商问带着笑:“拉勾啊。” 看兰图祭大概还有几分不解,商问相当强硬地用自己的小指勾住对方的小指,面带笑容,用怀念地语气说道:“这是我们家乡的小孩子常玩的游戏。” 兰图祭疑惑:“偏远星的?” 商问咂咂嘴:“算是吧。” 虽然商问也说不准地球在这个世界算不算偏远星,甚至说不准这个世界究竟有没有地球的存在,但能在虫族星球上重现这样一个小游戏,会让他有一种亲切感。 仿佛自己没有自己想象中的那般孤独。 商问勾着兰图祭的小指,一边轻晃一边用轻快的语气道。 “拉勾上吊,一百年,不许变。” 兰图祭是第一次接触这种奇怪的游戏,他的目光在两者相勾的手指上久驻,带着几分好奇。 商问看他那认真好奇的模样,又笑着揉了揉他的头:“如果我家里有弟弟,应该也是这样吧。” 小崽子对自己被当做弟弟看着这件事似乎颇有微词,商问相当有眼色,迅速转移话题:“小祭,我打算把中联邦的某只雄虫揍一顿。” 小崽子的回应不咸不淡,就简单哦了一声,似乎这件事给他的惊讶还不如刚才的手指拉勾。 他身旁的青年却是呼地松了一口气,拍拍胸口:“我还以为你要去给雄虫保护协会打小报告。” 兰图祭不屑地轻哼一声,虽然同为雄虫,但他还不必为了一只素不相识的雄虫的遭遇打抱不平,而且,以商问的性格以及身份来看,他应该不是会与雄虫起冲突的类型…… 兰图祭微微抬头,端详着商问的侧脸。 “你受伤了?” 商问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脸:“小伤,问题不大。” “带我一个。” “啥?” “你不是要去揍那家伙么?我也去。” 商问只笑,两只手相当不安稳地在兰图祭头顶摸一把。 “小孩子家家,看书去。” “……” …… 虽然同行的要求被拒绝,但帮点儿小忙的要求最终在商问思考再三后,还是不太情愿的答应下来。 商问内心有几分惆怅——虫族最珍贵的那根苗苗可能要被他带坏了。 那本应该被当做珍宝一样含在嘴里怕化,捧在手心怕摔的雄虫幼崽要为他打闷棍的事业添砖加瓦,这让他在反思人生之余内心总有一股子负罪感。 而兰图祭虽然隐约能感觉出来青年的内心所想,但商问的思考模式一向相当有问题,所以兰图祭基本处于一个放弃思考的状态。 即便如此。 雄虫的后宫团,雄虫的日程表,雄虫的宿舍具体地址等等一点一点被挖出来,伪装道具备好,必要道具准备好,开始做潜入路线规划以及计划时。 商问内心忽的产生了某种明悟。 但这种顿悟只持续了一瞬间,便如烟花般骤然消散。 而兰图祭则看得更清楚。 就像是有虫会问,为什么有些虫子能统帅千军万马,但有些虫子最高也只能成为其手下的士兵。 商问现在所做的事情确实距离前者还有几百个虫族星系的距离。 但在一个特定的环境下,制定作战计划,用自己所拥有的东西去取得胜利,这本身就是一种能力——基于天赋,基于训练的能力。 此刻,他便窥到了这种能力的雏形。 第 28 章 月黑风高夜 就算在中联邦,雄虫都有相当的特权,与雌虫公寓式的住宿环境不同,中联邦为每一位雄虫都配备了一座设备齐全的小独栋,方便他们自身的生活需要及安置自己的雌虫——当然,这些大多是雄虫保护协会为其争取来的权利,为此中联邦曾与之产生过长达数年的争执。 但这样的安排反倒方便了商问。 黄昏将至时,青年带上面具。 “月黑风高夜,杀人放火天。” 刀与枪皆在手。 雄虫每隔一段时间会在特定的日子从外面订购一批“道具”,以供他与自己的那一群雌侍雌奴享乐,这些道具中不乏有相当大件的产品,故而每一次都需要派两名送货员亲自驾驶运输车来中联邦送货。 外来送货人员进入中联邦,须得通过一条狭长而昏暗的安检通道,送货员需要走下车来,将货物送进安检口,再驾车前往出口等待。 但今日与平时大有不同的是,在这条昏暗的走廊之内,还有一虫蛰伏在阴影深处,他像是一只饥肠辘辘的野兽,随时等待着猎物的上钩。 他看两只雌虫下车,搬运货物,他们的高大的身形与轻巧的动作无不显示这次负责送货的是潜力相当高的雌虫,但对于徘徊于阴影间的野兽而言。 它所追求的。 只有一击毙命的众生平等。 趁着那一只雌虫转身的刹那,潜伏在阴影中的商问猛地从身后勒住另一只雌虫的脖颈,在他要喊出声的那一瞬间用刀柄痛击对方的脊柱——虫族的神经与之相伴而行,在力度与技巧兼具的重击之下,会让他们短时间内陷入无法动弹的境地。 这是杀人的技巧。 商问把无法动弹的雌虫丢到商品箱之后,顺手从对方的头上摘下公司的帽子扣到自己头上,在阴影的加持之下,他与另一只虫透露出了相似的轮廓。 他压低了自己的帽檐,道:“我想去厕所一趟。” 前面的虫没好气地侧过身来瞥了他一眼,刚想叫商问快去快回,却猛地注意到不远处的货物箱不知为何倒塌在地。 在那只雌虫骂骂咧咧去抢救货物箱时,商问手中的枪口抵住了恐惧且惊慌的的雌虫的脑门,随即,带着面具的青年将无法动弹也不敢动弹的雌虫拖进了不远处的洗手间内。 被拖进盥洗室的雌虫哆哆嗦嗦地找回了自我,手指也勉强有了行动能力:“你……你不能杀我……我是给雄虫大人……”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一个冰凉的面具便盖在了他脸上,彻底隔绝了他的目光。 “我也不想杀你,所以就请你先睡一觉好了。” 商问平静地将其打昏,换上他的衣服后,已然有了几分运货员的气质。 走出盥洗室的商问在搭档骂骂咧咧的话语中沉默地坐到副驾驶位。 他把帽檐再度压低。 …… 专注于开车的员工并没有在第一时间发现他身旁的搭档已经被人掉了包,还沉浸在对即将要遇到的雄虫大人美好的畅想之中,等他发现这件事时已经晚了。 “你……你是!” 商问抬脚一脚揣上他的腹部,一把锋利的匕首直直抵上对方脆弱的脖颈。 在车子偏移轨道间,商问依靠对方的背影的遮挡躲过了道路上的最后一个摄像头。随即,他毫不留情地也将这一只雌虫打昏,依靠着运输车的自动驾驶能力驶进了雄虫居住的区域,进入了雄虫独栋的院落。 与雄虫庞大后宫团接触之前,商问已经将雌虫丢进了运输车内,与此同时自己也做了适当的变装。 他诚心诚意地敲门行礼。 “您好,这是雄虫大人定做的道具。” 来迎接他的是一名雌侍,闻言,脸色一青,望着商问身后的运输车,就连身形都带了几分颤抖,那位雌侍尽可能地保持着自己神态的得体。 “好的,感谢您亲自将它们……送过来。” 商问带着营业性的笑容,却把帽檐压得更低。 就这迎接他的雌侍的神情,与藏在走廊后,只露出半身的几只小小的雌虫崽的颤抖来看,这只雄虫应该玩的很大。 人与人之间的并没有悲喜的互通。 虫与虫间亦没有。 商问并不是对这些雌虫没有一丝一毫的同情,只是就连他自己此刻都如履薄冰,更别提向其他雌虫伸出援助之手。 这个社会就是这样的。 雌虫战战兢兢地想要来搭把手,被商问以“万一碰坏了雄虫大人的玩具”为由拒绝。商问搬着箱子进了雄虫的调训室,纵使这间屋子每日都有雌虫来打扫,五感得到显著增强的商问仍能嗅到期内弥漫的淡淡的血腥味。 这种味道令人作呕,而其间所摆的各种道具也令虫触目惊心。 感觉到知识范畴有所拓宽的商问只觉得汗毛倒竖,再度对自己选择军部,进入中联邦感到由衷的庆幸——毕竟他现在不仅不需要在这种屋子里躺着,而且还有机会把那该死的家伙狠揍一顿。 把箱子里的东西一股脑丢出来的商问以营业性的微笑向门外候着的虫子道。 “这一次定做的道具中有不少精细部件,我需要给雄虫大人介绍一下。” 话一顿,商问用相对冷漠的目光望向门口杵着的雌虫:“为了雄虫大人的乐趣着想,你们最好不要在门口偷听。” 几只雌虫噤若寒蝉。 距离雄虫进去后约二十分钟,那送货的雌虫背着一个大皮袋走出来。 “雄虫大人刚刚上楼歇息去了,叫你们不要打扰他。” 为了打消这些雌虫的疑惑,商问又道:“雄虫大人对这批玩具十分满意,为了表达对大人的感谢,公司特地派我对大人曾经那些玩具的陈旧零部件进行回收更换。” 提到玩具时。 那些雌虫皆露出了肉眼可见的惊惧之色,一时间,反倒没有虫注意商问背着那袋子“零件”离开这座独栋。 将昏迷的雌虫拖进驾驶位,开启自动驾驶功能。 背着皮袋的商问目送运输车远去,他拍了拍袋子内的东西,露出了可以被称之为“小人得志”的糟糕嘴脸。 …… 确认商问将那只不长眼的雄虫关进房间后。 兰图祭轻身一跃跳下屋顶——他与商问一同定下的计划此刻已经成功一半,因为剩下的那一半的执行难度不大,故而他也能放松片刻。 兰图祭的脚步忽然有片刻停顿。 “谁?” 从不远处那棵树上跳下一青年,比商问更加高大的身姿,更加结实的身躯,脖颈之下的优美的虫纹无疑在吐露这只雌虫体内所藏匿的澎湃的力量。 面对这个青年便像是面对一只凶暴的星兽。 兰图祭认得这个青年。 十三军团副团长,贺君。 而就虫纹所透露出的信息来看,贺君不负众望地跨过了s级这一门槛,照他预估,贺君的潜力应该在s-的顶端,距离踏入s只一步之遥。 贺君向他行礼。 “不知这位雄虫大人究竟是中联邦的访客,还是某位不懂事的小虫子的帮凶?” 作为虫族唯一一只s级的雄虫,他的行动肯定逃不出中联邦的监视,这么一只雄虫若是能亲近军部,对中联邦而言只有好事没有坏事,故而对得到进入证明的,在中联邦内有所图谋的兰图祭,其内高层也大多会选择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即便如此,兰图祭对贺君也没有任何好脸色可言:“这要看你基于何种立场了。” 贺君挑眉,继而带着挑衅地笑容摊开双手,相当不负责任地道。 “我当然是基于教官的立场啊,身为一只雄虫,您不应该更加爱惜自己么?” 青年嘴角的笑意骤然转冷:“整日跟在一只废物雌虫身后转圈,对您而言是不是太掉价了?” 兰图祭的神情骤然变得冰冷,两者目光于空中相碰。 食指微蜷,转动拇指上的家主的戒指,暗金色的眼瞳中充斥着威严与冷漠。 “你在命令我?” “大人,不敢。” 兰图祭的脸上突然带了几分戏谑的笑意:“那就是为了自己的学生?” 贺君略带惊讶地看了看身前的少年。就在他思考该如何回答时,那少年用难得平和的语气道。 “我并没有将他收为雌奴或雌侍的想法。” 贺君再度挑了挑眉,那张俊朗的脸上难得挂上了几分笑意:“所以您在这里做什么呢?” 兰图祭反问:“那你又在这里做什么?” 两者沉默片刻,大抵对彼此的想法心照不宣,不约而同望向那栋房子。 兰图祭率先提问:“你的人选定下来了?” 贺君慢悠悠答道:“还没,虽然我不介意这些,但毕竟是团长亲自布置下来的任务,还是得慎重几分的。” 房门吱呀打开,商问啐去口中的血沫,再背着那个皮袋子,哼着今个儿真高兴的小曲儿,打算把被毒打一顿的雄虫大人给送回去,路过门前空地时。 他皱了皱眉头。 “刚才这里好像有人在?” 第 29 章 大事件之夜 这一日对雄虫洛瑞而言,原本是美好的一日。 突击测试的成绩终于到了勉强能拿给雄父看的地步,狐朋狗友们还给他提了不少英明的建议,准备帮他把那肤白貌美小雌虫搞到手,从公司那边定来的“玩具”也会在今日送到,让他可以好好教训一番自己家里的雌虫。 这原本该是多么美好的一日。 如果他没被吓的颤颤巍巍的小雌奴蛊惑了心智,没有推开那一扇调训室的门的话——那么他就不会被从背后打晕,被拖拽至一间陌生的房间,还被捆住了手脚。 当盖在他身上的破布骤然被掀起时,洛瑞冷笑着看距离他不远处的犯人。 “敢在中联邦绑架雄虫!你就不怕……” 话还没说完,那只带着面具的雌虫就照着他脑袋猛地揍了一拳。 许是长这么大从来没有被雌虫揍过,一时间,比起面部的痛楚以及片刻的耳鸣而言,思绪的空白反而占据了他的大脑。 但还没等洛瑞反应过来,他的另一半脸颊又硬生生挨了一拳。 该死的雌虫。 贱雌。 他要把这贱雌的骨头一节节掰碎了,要把这家伙的骨翅撕下来喂狗。 这两下重拳大抵把他打醒了,他吐出一口血来,神色阴笃地望向面前带着面具的雌虫,肉眼可见的阴冷与暴虐于他脸上浮现。 “你若敢打死我,虫族联邦定将你和你的亲友全部处刑。” 在他对面的青年静静地望着他,在黯淡的光下他看不到对面那只雌虫在想什么,但在中联邦内绑走一只雄虫,不是虫族的反对分子就是单纯的疯子。 带着浓重地呲呲声,经过电子变声的声音从那雌虫口中缓缓说出:“联邦?全部处刑?你觉得这公平么?” 隐约能从电子音中听出这句话的语气似乎很平静,很沉稳。但若是听的细了,却总会觉得每一个字像是用牙要出来的铿锵有力,似乎有愤怒潜藏在每一个音符里。 洛瑞却像是一条狠毒的蛇。 他吐着血水咒骂着眼前的雌虫,但随之,他便再度挨了眼前的雌虫几拳,挨打得狠了,他不怒反笑。 “啊,我知道了!你他妈和那只贱雌有关!对不对!” 那雌虫的拳头顿了一下,洛瑞敏锐地抓住了这片刻的迟缓,脸颊上的疼痛使得他的笑容带了几分狰狞:“我出去后就杀了他,啊不,我一定要把他收为雌奴,我要把他……” 他的话语停在这一刻。 因为他感觉到了身前青年散发出的气息骤然产生了变化,好似刚才的青年与现在完全不是一只虫一般。 杀意在那青年身边缭绕,从面具之后透露出的冰冷的目光好似在看一个死物。 那是背负着虫命的,手上沾染过血的雌虫的目光,那只雌虫掏出枪来,枪口指着他的头颅。 那只雌虫居高临下。 “废物。” 洛瑞清楚地听到了这两个字。 这是他完美虫生的两个污点。 被捧着长大的,成绩优异的,在雄虫中都称得上强大的,最终进入罕有雄虫的中联邦,得到的也只是废物两个字。 “……哈。” “贱雌,你再说一遍?” 洛瑞双目通红。 那带着面具的雌虫只是把绑着他的绳子给割开,后退一步,朝他勾了勾手指,其中的不屑之意被这只雌虫展现得淋漓尽致。 洛瑞扑上去与之打作一团。 中联邦罕有雄虫,雄虫向来也不会选择加入军部,虽然按照体质来他们会比同潜力的雌虫更强,但因着过分骄纵,他们大多在体质上反倒不如那些训练有素的雌虫。 只要是雄虫,他就可以无忧无虑度过这一生,他就可以被捧着,甚至挪用他手下雌侍雌奴的钱财肆意挥霍。 他们被准许如此,像是在捧着手心易碎的珍品一般。 这原本是美好的一日。 只是,被打晕之时,雄虫洛瑞好似记起了他还是小虫崽时曾看过的虫族联邦的大旗。 上面交织着星辰与枪炮。 …… 雄虫被绑架,被殴打,还是在防守严密的中联邦内部,当天晚上这件事就被爆了出来,随着媒体的跟进与雄虫保护协会的掺和,等到商问准备睡觉之时它已经酝酿成了一件超乎他想象的大事件。 #尊贵的雄虫竟被绑架# #中联邦的明天在何方# #雄虫中联邦# #银色面具# 银色的,做工并不算精致的面具图案伴着雄虫被绑架殴打的新闻一起出现在众人面前,所有虫都在猜测究竟是哪一只虫敢这么大胆放肆,并自发给这只虫冠以银色面具的称号。 商问一边看新闻一边抖。 虽然他打是打爽了,但随之引发的这些一系列大事让他意识到殴打雄虫真不是寻常人敢做的事。 “该不会真要被一枪崩了吧。” 兰图祭躺在床上,慢悠悠地翻笔记:“不会。” 稍顿,这小屁孩看热闹不嫌事大,还要给他补充一句:“这样判的太轻了。” “……” 商问陷入沉思,商问放弃思考,商问辗转反侧。 兰图祭也没睡,一边翻笔记,一边看商问在那纠结。不知道为什么,他觉得看商问这样还挺有意思。 要打的时候一根筋,嚷嚷着制定计划,结果打完即怂,现在肩膀抖得和筛糠似的。 他完全不担心商问会被判刑。 毕竟除他之外还有贺君从头到尾在把控这件事的走向,而且这件事本身也是那位副军团长挑起来的,就算是把这家伙推出去担责也是理所应当——同为s级,兰图祭丝毫没有所谓的团结友爱之心。 忽的,感觉商问一个鲤鱼打挺从地上爬起来。 “不行。” “我得找一下珩,万一他被我牵连就不好了。”元宝小说 兰图祭这下不能看热闹了,直接把他按倒在床铺上。 虽然还是小孩子的模样,但身体潜力却是实打实的s级,故而商问只觉得一股大力猛地将他一按,反应过来时已经再度躺了回去。 “没事的。”兰图祭平静道。 商问大抵是觉得他不知晓这件事的重要性,喉头微动间,要挣扎着起来解释。 兰图祭又重复了一次:“没事的。” 商问这才意识到他此刻关心则乱,在这么个时刻跑去找珩那才是内心有鬼,故而长松一口气后,相当干脆地躺了回去——自打这小崽子住进来,为了保护虫族未来的花朵、七八点中的太阳,商问向来是打地铺的,但现在…… 他打着地铺,小崽子盘腿坐在他旁边,商问略有几分纠结地看看被闲置不用的床铺,感觉内心有点儿微妙。 他把自己内心中的焦急压下去,支起身来拍拍小崽子的后脑勺。 “小孩子早点儿睡去,小心以后长不高。” “……” 兰图祭有些纳闷。 这只从偏远星跑过来的雌虫脑子里尽是些不着边际的道理,让他禁不住要怀疑偏远星的教育是不是有什么问题。 虫族一生就三个阶段,只有营养的积累是发育的关键,睡眠质量与虫族的生长发育一点儿关系都没有——这是任何一只第一阶段成长期的小虫崽都需要懂得的知识。 但这一知识恐怕并没有被这只已经进入成熟态的雌虫印入脑子,与商问相处越久,他就能越感觉到这只雌虫脑子里的常识与其他虫好像有那么点儿不同。 这只相当没常识的雌虫还能抱着被子微微仰起头来朝他笑。 “怎么,叛逆期到了打算熬通宵?” “……” 身为雄虫,懂得雌虫的魅力是他们的本能,而身为雌虫,受雄虫吸引也是他们的本能。 未进成熟期的兰图祭面对着雌虫的小把戏骤然感觉到了点儿未知的压力,而且更让他感觉微妙的是,眼前的雌虫根本毫不知情。 而小虫崽的压力总是这么缥缈,因为眼前的雌虫忽然想到了什么,从床铺间蹦起来。 “对了!” 商问起身去找他的笔记本,从笔记本上扯下干净的白纸,就着灯光叠起纸来,一边叠还一边喃喃自语:“这玩意儿我小时候经常叠,但现在已经忘得差不多了。” 这一句话,让兰图祭对偏远星的教育再度产生了崭新的认知,而商问则醉心于此,带着几分热切地尝试了几次,一折再折,终于将手中的两张白纸折叠的四个尖角交叉起来,组成了一个方方正正的纸叠子。 “这东西在我们老家叫‘啪唧’,也叫‘方宝’。”商问介绍道:“来来来咱们再叠几个,我教你怎么玩。” 于是,虫族七八点中的太阳,温室里的小花被商问拉着在深夜学了半天折纸,进行了一次完全不利于身心发育的游戏教学。 而在第二天早上,许久不见的安佩破门而入时,看见的就是这么一幅景象。 摔的乱七八糟的散烂的方宝,画的乱七八糟的五子棋的棋谱,以及上面写着各种军衔名称的军棋,从现场的凌乱程度来看,商问昨天发的疯应该不小。 而且。 倚着墙角裹着被子睡觉的商问怀里搂的小虫崽……怎么看怎么眼熟。 被安佩吵醒的青年迷茫着睁眼,连带着他臂弯里的小崽子也随之清醒。 三只虫,在这美妙的早上,不约而同陷入了片刻沉默。 第 30 章 莫为之回首 作为乍富的经商家庭的雌虫,安佩出色地发挥了他的眼力见,眼观鼻鼻观心。 “商问,你知道昨天才爆出来的银色面具事件吧?” 商问原本还处在睡眠不足的懵懂状态,一听这句话,猛地打了个激灵。 安佩还要在上面添一把火:“现在中联邦门外全是媒体记者,据说雄虫保护协会也要派人过来。” 虽然商问能预料到这件事情肯定不会轻易平息。 但这件事却如滚雪球,眼看着这个雪球越滚越大,朝着他无法预料的方向肆虐而去,他却仿佛成为了这件事的局外人。 将他脸上细微的表情变化皆纳入眼底的安佩眉头微皱。 “莫非这件事……” “与你无关。” 骤然蹦出来的话语打断了安佩的提问,兰图祭慢悠悠起身,暗金色的双瞳直直望向安佩。 “我记得你,商问的同学。” 面对这么一只相当强的,漂亮的,一看就出身不俗的却没有透露丝毫背景的小雌虫,安佩只觉得头皮发麻,更令他感到头大的是,偏远星出来的商问在他毫不知情的情况下不知何时就与这么一只雌虫混在了一起。 只在片刻的思考后,安佩便找回了自我,用带着笑的,亲切而又不失礼貌的语气道。 “原来你还记得,我叫安佩,家里都是经商的,如果有什么需要随时都能找我。” 兰图祭微微颔首,表示自己知道了。 两只雌虫很快陷入无话可说的境地。 商问揉着自己那一头凌乱的短发起身,把被子往床铺上一丢,感觉当前的气氛好像有几分微妙,犹豫片刻后,问道:“早饭吃了没啊?” 安佩二话不说转变态度:“请来碗炖肉!” 民以食为天,虫以肉为天,古人诚不欺我。虽然清晨开荤与他的饮食观不大相符,但在虫族也呆了这些年,也算是入乡随俗,也习惯了以廉价星兽肉和能量咀嚼棒当早餐的日子。 但还没等商问从冰箱里拿肉,宿舍的门猛地又被踹开。 门口站着两只一看就装配精良的,身体潜力也很高的军部雌虫,甫一进门,便亮出了冰冷的枪口,两只雌虫持枪而立,冷声道。 “商问是谁?” 刚把昨晚的肉下锅的商问还拿着大碗,此刻楞愣看着闯入者,一时间不知道该不该把手中的碗放下。 “呃,是我,请问……” “请跟我们走一趟。” 此刻,身为银色面具事件的始作俑者,身为把雄虫暴打一顿的绑架犯,商问只觉得冷汗浸透脊背,寒颤从脚底一路升了上去,让他骤然产生如坠深渊之感。 但在被冰冷的枪口所指的那一瞬。 后悔么?他不禁扪心自问。 不后悔。 一点都不后悔。他有太多的愤怒与不甘无处去放肆。 就算没有贺君那混账在后面忽悠,他也一定会记下那一天,像是堆砂砾一样在他逐渐积攒而起的愤怒上再添一笔。 即便在今日,被拿枪械指着头时,他都不曾悔过。 只有名为愤怒的火焰仍未平息。 商问深吸一口气。 “好。” 安佩原本想进行阻拦,但往前迈了一步,看到这两只雌虫胸口以及肩上的别章时,只得欲言又止地将迈出的腿又收回来,只得任由两只雌虫拿枪抵着商问的头颅,押着他朝外走去。 走至兰图祭身侧时。 少年忽然拽住了商问的手臂。 他仰着头,暗金色的眼眸注视着他,面色平静而又郑重。 “没事的。” 兰图祭再度重复了这三个字。 商问扯着嘴角笑了笑,伸手似乎想要再揉一下这个小家伙的头,却被脊背上的枪给抵着,倒吸一口冷气出了宿舍。 原本稍有缓和的气氛变得更加紧张起来。 对这件事窥见了冰山一角的安佩难得犹豫起来,身为商人之子,做任何事情前都要考虑得失基本可以称得上他的本能。 但伴着踱步反复将能考虑到的地方尽数考量,安佩最终还是短叹一声。 而在他抬头之时,却发现那只不明背景的小虫崽早已不在宿舍。 “……嗯?” …… 一路上商问都在思考一个问题。 他是应该承认错误呢?还是应该宁死不从呢? 身为一个死宅,面对即将有可能到来的审判与刑罚,商问的脑子里可以说是一片空白。 但两只雌虫只是押着他来到一扇大门前,二话不说拉开门将他推了进去。 商问几步踉跄,勉强维持身形,缓慢抬头之时。 两道身影映入眼帘。 只在中联邦新生入学仪式上出现的中联邦的校长。 以及贺君那混账。 丝毫没有意识到自己对贺君的评价越来越低,商问思索片刻,最终有点别扭地向在场的两只虫敬了个军礼。 身穿漆黑军服的校长正襟端坐,率先开口。 “我叫你过来是为了调查银色面具一事,你应该知道,有雄虫在咱们中联邦校区内被绑架,被殴打。” 不知道是不是感受到了几分压迫感,或者被这种开门见山直入主题的方式给惊到,商问一时间只能应了一句是。 “而在这件事之前,你与雄虫有过接触和摩擦。” “是。” “所以,你知道这件事……” “校长。”贺君突然横插一脚,带着笑意道:“你这样子不是把他吓到了么?” 被贺君猛地这么一戳,中联邦的校长就像是泄了气的皮球,一瞬间从端坐的精英变成了翘着二郎腿,托着下巴,摆出一张臭脸的无赖:“还不是他妈的协会,妈的,哎,我他妈要是元帅,直接把那协会的老家给端了,一天天的为点儿鸡毛蒜皮的小事儿吵,有这时间不如滚去前线。” 话一顿,校长转而把矛头对准商问。 “所以,如果你知道这事儿是谁干的,就赶紧把这只虫供出来,别给我添麻烦,如果是你自己,那就乖乖去领罚,看在我和中联邦的面子上也不会给你死罪,最多让你去边境矿山挖个几百年矿材。” 就一瞬间。 商问觉得自己站在了悬崖边缘。 “我……” 忽的,有虫敲门而入。 “校长,雄虫保护协会催促说请尽快给他们答复,否则三日后他们会开启审判法庭。” “啧。” 中联邦的校长起身将门关好,漫不经心道:“贺君,干脆就今天吧,你去把协会的高层给我杀了,我给你减减刑,判你个百年流放。” 贺君挠了挠头,大概早已习惯了这位校长的惊悚发言:“到时被团长打的又不是你,你岁数也这么老了,别动不动就来这么几句反联邦的话,小心被某些反对你的废物钻了空子。” 大抵是这句话提醒了中联邦校长此地还有商问这么个外人在,他在自己的桌上按了个按钮,在外巡逻的军雌便将商问带了出去。 商问好像看到贺君对他做了一个噤言的手势。 而在大门闭合的那一瞬,声后传来中联邦校长相当不客气的话语。 “老?敢不敢去训练场,把你揍到满地找牙。” …… 人一丢,门一关。 就算是商问都不曾想到,在中联邦,在这个虫族最顶级的军事学院中竟然还配备有牢房。 单坐床上想一想未来可能遭遇的事情,商问就忍不住哀叹。 “挖几百年的矿那还不如一枪崩了我。” 仔细想来,他也活了两辈子,这一生虽然前世过得相当顺遂,从出生到工作都不曾遭遇过太大的挫折,也不曾剑走偏锋走向歧路,但当虫子的这几年倒可以算得上波澜壮阔了。 当过偏远星的泥腿子,上过战场,也杀过人,最后进入一族的至高学府学习。 现在还要在他有起有伏的虫生履历上再添一项——坐过牢,体验过铁窗泪。 在牢狱的床上瘫坐的商问好像隐约听到了有人喊他。 那声音大了几分。 “珩?” “是我!你也是因为银色面具那件事进来的?” “……” 不,他就是犯人。 兴许是商问的沉默让珩有几分不安,在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之后,他隐约听到了重物撞上铁栏,扒上铁栏的声音。元宝小说 珩急切的声音传了过来。 “商问!你!你……怎么会……” “那可是雄虫大人!你怎么下得去手!” 珩似乎还想以他的思维模式来批评他的做法,但商问只觉得兴趣寥寥,往牢狱里的床上一躺,被子一盖,懒得听珩在远处念叨。 他隐约记得好像有虫向校长通报了一声,说什么雄虫保护协会三天后要开启什么审判法庭。 这玩意儿一听就不太对劲。 于是商问又把被子一掀,鲤鱼打挺坐起来,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大声问道。 “审判法庭是什么?” 那边念叨各种雄虫雌虫的声音终于消失了,与此相对的,则是可怕的沉寂。 在商问开始怀疑珩到底有没有听清时。 珩带着颤抖的声音传了过来。 “审判法庭……怎么会?” “商问……咱们要完了……” 第 31 章 他渺小如尘 审判法庭存在的意义就是为了审判那些罪大恶极的虫子,当然,被审判的虫子中9999都是雌虫。 猝不及防被扣上一顶“罪大恶极”的帽子的商问在片刻的怔然后,嗤笑道:“原来只是把雄虫打一顿,就成罪大恶极了?” 那映着铁栏的黑色眼瞳之中也流露了几分讥讽:“真要笑死个人。” “商问……你别这么说……” 从远处传来的珩的声音带了一丝压抑与脆弱,纵使两者同是天涯沦落虫,但两者脑子里的观点几近天差地别。 简直让人来气。 “那怎么着?雄虫珍贵,珍贵大了天了!不就数量少点,还真得把他揣怀里当国宝?” 从战场回归的后怕,惶恐无法走出中联邦的高压,被人叫做“中联邦的废物”的不甘,再加上这个相当扭曲的社会以及无法被他准确理解的雌雄观念像是不断地在压迫着他的神经。 直到此刻,骤然断裂之时。 商问的愤怒毫无道理可言——不论是对这只与他思想截然相反的,却对他难得友善的雌虫,还是对这个言辞细碎连话语都组织不好的自己。 但到最后,所有的所有大抵能总结成一句话。 “凭什么那些家伙凭借着自己的性别就能比别人高人一等!” 商问骂累了,把挤出来的最后一丝力气踹向铁门后,呈现一个大字型躺倒在床上生闷气。 耳畔短时间清净了些许。 但。 “不是这样的,商问。” 珩的声音从远方传来时带着几分虚弱,伴着咳嗽声,珩缓缓道。 “你有没有考虑过这种现象的成因?” 商问没好气道:“不是雌雄出生比例的问题?” “不是这样的,商问,它……” 忽然间,伴随着一阵剧烈的咳嗽以及重物落地的声音,那边的回答也戛然而止,商问一开始还纳闷地起身,打算凑牢门口听一下对方怎么忽悠人。 猛地,他脸色一变,抓着铁栏使劲摇晃起来。 “珩!喂!你还能不能听见我说话?!” 仔细想一想,珩虽然平日表现得温文尔雅,但仍旧是一只货真价实的a+的雌虫,就算在中联邦这变态聚一堆的地方不怎么突出,可放眼虫族他也绝对是个强者。 这么一只雌虫与他说话时,话音里竟透出无法遮掩的虚弱感。 被这个世界耳濡目染的商问直接蹦出了个猜想,抓着铁栏摇晃得更加厉害。 “你还能不能听到我说话!他们是不是对你用私刑了!” 在长久的沉寂中,商问暗骂一声,后退到墙根,前冲几步猛地一脚踹上牢门的铁栏,只可惜,牢门在他的尽力一踹下只是上下颤了颤,根本做不到像电影里的那样破门而出。 商问恨恨地在这看着相当破旧实际异常坚固的牢门上补了几脚,只能像油锅上的蚂蚁一样急得在逼仄的牢房内来回踱步。 在这种情况下,他甚至已经没有办法理智地来估计时间的流逝,尤其是当他即使趴在牢门上也听不到一丁点儿声响时,难以言喻的恐慌便占据了他的整座心房。 纵使他与珩观念截然不同。 他也无法忍受他熟悉的人死在他面前,最可怕的是他对这件事根本无能为力。 觉得自己不能什么都不做的商问扒着铁栏放开声音。 “有人吗?附近有没有人!” “有人要死了!” “这里连个狱卒都没有吗!” 但即便如此,这座空洞的牢狱内安静得只能听到他的回声。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的商问用袖子抹去脸颊上的冷汗,扫视四周,打算寻找一个方法自救。 而在这时,轻微的脚步声缓缓落下,正在琢磨着怎么把床给拆了商问连忙屏息静听,确认真的有人过来时,二话不说连忙扒着牢门张望。 熟悉的身影从他所在的囚室前走过,不紧不慢地向珩所在的牢房门重重的蹬了一脚,随着一声尖锐的爆鸣,牢门应声而开,贺君随手拎起珩来把他扛在肩上。 “像他这种的雌虫死不了的,身为虫子么,也就只有命大这一个优势了。” 扛着珩的贺君还有闲工夫走到商问所在的牢房前,用调侃的语气道。 “就要被审判了,高不高兴,废物?” 两者相隔一道铁栏,大抵是光脚的完全不怕穿鞋的,平日只敢在心里说的话此刻也完全不过脑子从他口中讲了出来。 “我高不高兴暂且不论,但你这混账挺高兴啊?” 贺君用鼻子发出几声笑,因着两者同样在阴暗的牢房内,他也看不清贺君那张脸上究竟是什么样的表情。 只是,目送贺君把珩给带走,在片刻的放松与后悔间,他猛然意识到这个世界彻底静下来了。 昏暗的灯光伴着连呼吸都能清楚听到的死一般的寂静。 他要在这里等待属于他的审判。 …… 三日时间匆匆而逝。 牢门大开,被关押了三天的滴水未进的商问看状态并不太好,就这么浑浑噩噩的被押送至审判法庭。 审判法庭既被冠以审判两字,足以说明它的性质特殊,每一场审判法庭的开启都需要军部,协会以及联邦三方同时派出代表出席,其代表要在法庭之上签署裁决通过的证明书,法庭的判决才能被真正通过,故而它一般情况下都作为审判罪大恶极的虫子的渠道而存在。 因此,纵使雌虫绑架并殴打了雄虫,一般情况下也不会开启审判法庭。 而这一次审判法庭的开启,根据媒体捕风捉影的推测,大概又是一起协会与军部,或者是协会与中联邦之间相互争执的结果,其争执的焦点自然而然放在了那只运气相当不好的雌虫身上。 但身处中心的商问却没有那么多思考,他站在犯罪者的席位上,只觉得头顶璀璨的灯光相当刺眼。 他在牢房里想了整整三天。 起初是埋怨。 他也不是圣人,他之前不觉得埋怨,也是因着之前的他根本来不及想到这一茬。 而在被审判这两个字所支配的寂静与恐惧中,他自然要对贺君那混账的冷嘲热讽感到埋怨——若不是贺君,他也不至于被坑到这一步。 但等到他把贺君的祖宗十八代,上到老下到小都骂一遍后还能怎么办呢? 所以,在埋怨之后,他就情不自禁地期望着奇迹。 勉强能算的上朋友的安佩,在首都星的圈子里其实也算是个新贵,如果安佩为了他出面,事情会有转机么? 在他宿舍住着的那只小崽子,那怎么说也是唯一一只s级雄虫,他曾经也救了兰图祭一次,那么小崽子是不是能做些什么? 他想了很久。 他列举完了他到现在的所有朋友。 然后猛地给了自己一巴掌。 安佩是圈子的新贵,但他又何尝不是在首都圈内如履薄冰,面对兰图祭那种不知背景的虫崽子都要抱着尊敬讨好的态度。 兰图祭虽然是雄虫中唯一一只s级雄虫,但从他宁愿住在逼仄的宿舍里,并偷偷创造出自己的一个替身的情况来看,小崽子那边可能也有各种各样的麻烦,而且最重要的是,这只s级的雄虫现在还是一只需要大人来照顾的小孩。 他的善意很少。 他不能去期待那些他自己给予善意的虫冒这么大的风险为他带来奇迹。 故而,在一巴掌把自己打清醒之后,他又陷入了茫然。 破口大骂没有任何作用,也不要期望那虚无缥缈的奇迹,那么他应该做什么?就在牢房内干坐着等死么? 不甘心。 而且在他带着沉重的思虑从梦中惊醒时,他忽的记起了还在偏远星上的雌父。 他要取得军衔,他需要在他那便宜爹面前无需卑躬的地位,只有这样他才能把那位像他大哥一样的雌父拉出这奇怪的泥潭。 他又想起了小六子,想起了他放在柜子里的被烧毁的李元陆一家所留下的一截焦炭。 他还不能死。 虽然他自己是个人,但他已经在这陌生的种族内留下了诸多联系,他已经向雌父做出了承诺,他已经背负着小六子的愿望独身前行。 他抬起头。 审判法庭顶处的硕大的吊灯与壁灯皆璀璨通明,他站在法庭的犯罪者的席位之上,庭审的法官与他遥遥相对,法官席比他所处的位置要高一大截,故而他需要仰着头才能看到那法官的脸。 伴着开庭的钟声响起。 军部,协会,联邦三方的代表人坐在了法官的右侧席位,中联邦校长,贺君,以及另外几只虫坐在了法官的左侧席位。 这些虫子与他遥遥相对,灯火将他们的阴影拖地狭长,在这高度差以及人数差距之下,站在对面的人会情不自禁地生出渺小如尘的感觉。 他渺小如尘。 第 32 章 审判法庭上(倒v开始) 挺直腰板。 正视前方。 莫向人低头。 莫为之回首。 商问独自一人站在审判席上,略显刺眼的灯光落在他身上使得眼下的黑青以及右颊之上未消去的青肿更加显眼,再加上整整三日滴水未进的虚弱,更显出了几分落魄出来。 但那双墨色的眼眸里却是有光的,光辉与前方坐的那一排的虫的身影进入融在了那双眼眸中,硬生生在黑色的眼眸里捏出了碎光来。 高坐台上的法官缓缓将手中的薄薄的一份黑皮书籍翻开一页,他的声音十分平缓,且没有任何语气可言,如同冷冰冰的电子音。 “商问。” “十日前于中联邦内与雄虫洛瑞发生争执,并伴随一定的肢体冲突,我说的可有误?” “没有。” “鉴于作证虫此刻体征状态不稳定,放弃传唤。” 商问微微挑眉,他敏锐地捕捉到了“作证虫”这三个字眼——能在这件事上作证的,并且此刻体征状态不稳定的虫只有一位。 珩。 珩要在这场法庭上为审判他而作证么?猛地意识到这点的商问只觉得脚底发凉。 不,冷静。 如果珩要出席作证,他就不会对自己殴打雄虫的行为表现得那么惊讶,就不会昏迷着被贺君扛出去,就不会…… 私刑。 脚底的凉意在短短的一瞬间窜上发梢,商问只觉得就连自己的指尖都因此产生了一丝麻痹感,他只觉得心口像是遭受了钝物重重一击,那一瞬间,强烈的窒息感扼住了他的咽喉。 这些家伙对珩用了私刑,要让他为对商问这只虫的审判作证。 遭受过重击的心脏猛烈地挣扎起来,藏在台下的右手紧紧攥成了拳,商问丝毫没有注意到他的指节早已被攥的发白,从指缝中缓缓挤出的血顺着拳头一滴一滴落在地上,像是冬日的雪梅般地缓缓地绽开。 如果此刻他不在审判席之上,他恐怕要笑两声才能纾解他的愤怒与不甘。 如果存有力量,就要把这个法庭砸至粉碎的愤怒与不甘。 但出乎意料的。 他异常清醒,他感觉自己的思绪无比清明,他甚至还能看到在这之下的,令人嗤笑的地方——这些披着审判外皮的家伙们,其实并没有足够的证据来证明绑架殴打这件事皆是他所为。 故而,他们才会去强迫同在现场的,并与他有一定关系的珩来为这件事作证。 法官再度翻了一页。 “商问。” “在那次争执中,受到雄虫洛瑞的殴打而对其心怀怨恨,我说的可有误?” “没有。” “鉴于受审者承认作案动机,放弃传唤作证虫。” 法官捻着那一页纸,准备将手中的黑皮书籍翻到下一页,但在下一刻。 “谁说我承认了作案动机?” 此刻极端冷静的商问毫不犹豫地戳破了这么一点言语上的小花招,高抬着头,用冰冷的声音问道:“我明明什么都没做,凭什么要污蔑我绑架殴打雄虫?” 那一刻,整个审判法庭安静得连根针掉在地上都能听见。 于法官左侧席位翘着二郎腿懒散而坐的贺君挑了挑眉。 …… 似乎从这一刻起,很多事情开始朝着无法预料的方向开始发展。 “污蔑?”没有任何语气可言的,几近于电子音的声音于空中响起,伴着法官近乎俯视的冰冷的目光落在商问身上。 “你想说你不曾对其心怀怨恨?” 商问再度反驳:“不,我当然生气,任谁都不会对胡乱甩你巴掌的人笑脸相迎吧?” “但。” “我生气就会去绑架,去殴打雄虫么?” “如果按这种逻辑来解释,那么学生就要去谋杀他们的导师,士兵就要去砍下他们团长的头了。况且雌虫守则里第三页第一条也明确写出,对雄虫使用暴力是违法的。” “法官觉得,我会因为一点怨气就做违法的事情么?” 商问甩去右手上的血,望着法官的眼眸中没有一丝恐惧。 在长久的寂静声中,只有毫无感情的声音在上空飘荡。 “诡辩。” 这确实是诡辩。 但仅凭这么一点儿证据就要为他定罪的说法又何尝不是诡辩? 法官将他手中那册薄薄的黑色书籍至于桌上,缓缓道。 “传唤。” “作证虫。” 有几只虫子被缓缓押上法庭,站在了比商问与法官还要低的位置,浑身带伤,瑟瑟发抖。根据雄虫洛瑞的性子和爱好来看,商问一时间都无法分辨出他们身上的伤口究竟是这群虫搞的还是那只雄虫搞的。 这几只虫一见商问就大喝出声。 “是这只虫!绝对是这只虫!就是他与雄虫大人发生了争执!” “我看他被雄虫大人打的时候眼睛里都是凶狠!看着就让人害怕!” “这一看面相就不是好雌虫!” 商问在心底呵呵两声,他现在就有点后悔,当时与那名为洛瑞的雄虫起争执的时候怎么没多打这些后宫团几拳,免得此刻站在台上感觉有点管不住自己的拳头。 他深深吸了一口气。 “我确实与他发生了一些争执。” “但你们看到我绑架他了?你们看到了我潜入他的屋子?我把他绑走还把他打了一顿?” “我问你们,可曾亲眼看见过这些?” 不知道是不是在话语中莫名其妙地感觉到了威慑,原本大声嚷嚷的雌虫们在下一秒便噤若寒蝉,缩着肩膀,仰着头看商问。 他们站在比商问更低的位置。 故而他们需要将头抬得更高。 这些被洛瑞教训得只知道谦卑的雌虫们不曾抬起过头,故而当他们有一日需得抬起头时,他们被吓破了胆,哆嗦着不知该如何回答,他们像是受了惊的兽群一般拥簇在一起,从那高高在上的虫子隐约的表情中来判断他们需不需要跪下来祈求原谅。 商问冷笑着:“法官,你觉得这些虫子可以做虫证?” “……” 法官冰冷的双目落在商问身上,从那双看不出任何色彩的,也不具有任何感情的双目中,唯一能窥见一斑的,大抵只有对像商问这种反抗者的鄙夷即蔑视。 他由衷蔑视这个站在受审席之上的,即将为他所判决的低劣的雌虫。 “再传。” 这一次,被压送进来的是送货公司的两只雌虫,这家公司商问在刷新闻时也略微有耳闻,因着这次暴露出来的安全方面的疏漏,其信用在首都星上已经降至最底层,现在可能已经面临破产的危险。 作为导致公司蒙受这么大损失的原因之一,这两只送货雌虫的日子也不太好过。 虽然对这两只雌虫有几分歉疚,但比起这两只虫而言,他自己的状况反倒更加如履薄冰。 他自己都在挣扎求生。 又有什么能力去看顾四周,拯救其他人呢? 有了洛瑞后宫团的前车之鉴,这两只雌虫并没有一跳出来就把锅甩在商问身上,而是仔细端相比对之后,才对法官恭敬道。 “感觉身形很像……” “脸部轮廓也差不多。” 得到允许后,他们又走近瞧了瞧。 商问的脸色略有阴沉——虽然在出发之前他确实做过一些变装,但这些变装并不算太细致,如果这两只雌虫眼尖,说不定真能看出什么端倪来。 冷静。 还不能慌。 他得想出一个办法帮他度过眼前的危机,他一定要冷静,才不会被轻易地看出破绽来。 “啊……” 在那只雌虫准备开口的一瞬间,坐在法官左侧席位的贺君翘着二郎腿,拖着下巴,忽的打断了那只雌虫的话。 “法官大人,我有一句话不知道该不该说。” 一时间,所有虫的目光都从商问与两只雌虫身上挪开,不约而同落在了贺君身上。 法官缓慢扭过头,用没有任何色彩的眼瞳盯着他看了几秒,那张毫无任何表情的脸庞牵动着嘴唇。 如电子音一样毫无起伏与波澜的声音从那张嘴唇中倾吐而出。 “说。” “这只雌虫是我的学生,他是一只相当狡猾的雌虫。” “我觉得不管找来的虫证说什么话,他都能找出点儿偏理来为自己辩解。” 法官的眼瞳微微动了动,虽然看不出他那张脸究竟想表达什么意思,但根据目前的情况来看,可能有相当大的概率是对贺君所言表示赞同。 贺君带着几分笑,双手一摊。 “所以咱们为什么不直接裁决掉那个废物呢?” 贺君眼睛里好似带着笑,但那几分笑意却无法浸入眼底。 “与其在这里听他诡辩,直接宣布他的罪行,给予他审判不是更好么——只要您确定他是这件事的真正的犯人。” 话音落下的那么一瞬间,商问脑子里只有一片空白。 仅这么几句话,就可以把他至今的所有辩解都化为乌有。 快一点。再想一个方法。 想出一个能反驳贺君的,能让这定音的一锤再度砸偏的方法。 在他的额头沁出冷汗间。 法官把手中的黑色书籍平放在桌上。 他对台下的证人置若罔闻。 他宣布了判决。 “商问。” “以绑架、殴打雄虫罪。” “判处死刑。” 第 33 章 废土有花开 死刑。 如此沉重,如此严酷的字眼,从对方口中说出来时,竟充满了轻飘飘的感觉,就这么轻而易举地定下了他的命运。 他不甘心。 不甘心于他的命运这么轻易地被人摆布,不甘心于这个疯狂的世界对他的恶意,亦不甘心于自身的无能。 商问紧咬牙关——只要刀没有落在他的脖子,子弹没有打进他的头颅,这一切就还有回旋的余地。 只要他还没有在这个世界彻底咽气,他就有在这个泥潭里继续挣扎的机会。 冷静下来。 商问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但在此刻,骤然爆发出的轻蔑的笑声将他原本整理好的思绪再度打乱,商问不受控制地望向声音传来的方向。 贺君翘着二郎腿,像是坐在观众席上看完了一整出嘲讽剧,设身处地为着那荒诞的剧情忍俊不禁的同时,又居高临下为它出色的表演鼓起了掌。 “不愧是审判法庭,真让我大开眼界。” 本该命虫去向三方势力递交裁决证明签署书的法官将目标转向贺君。 “十三军团副团长,你有异议?” “哎?不,法官大人,我只是在感慨审判法庭这种存在——实在是太公正了,实在是让虫感动。” 贺君眼中的笑意终于落了下去,那带笑的眼瞳中只有与法官相似的冰冷。 “毕竟,能把无罪之虫判处死刑,也就只有至高无上的审判法庭能做得出来。” 那一刻。 整个审判法庭顷刻间如遇凛冬一般陷入了死寂。 审判法庭在整个虫族都处于至高之位,需要军队,协会或是联邦一方势力申请,三方势力同时出席,其判决才能真正生效,故而,它是审判罪大恶极的虫的最公正,最锋利的裁决之剑。 它代表着至高的正义。 但贺君简单的这么一句话就让审判法庭的权威受到了挑战。 同样的,也让站在受审席之上的商问惊讶地抬起了头——上一秒还在说不如把他杀了的贺君忽然把矛头指向了法庭,这种巨大的反差直接让他停止思考。 这恐怕是那张毫无感情的脸庞第一次露出带着情感的波动,像是笼罩了一层漆黑的盛怒,法官面色阴沉似水,冷声问道。 “十三军团副团长,贺君。” “给我足够的理由。” “理由啊——”贺君缓缓从他的作为上站起,凭借着自己的身高优势,勉强可以与不远处的法官平视:“我知道真正的凶手是谁?这算不算理由?” 就像是在会场爆出了一颗哑弹,并没有一只虫因此受伤,都被这沉默的爆鸣声所慑,名为震惊的惊涛澎湃而起。 “你……” 法官的声音戛然而止。 因为猛地有雌虫守卫跑到台下来向他报告:“法官大人!有虫强闯法庭!” “为什么没有将其逮捕?” “法官大人!是雄虫!是那只雄虫!那只被绑架的雄虫大人!” 话音刚落,审判法庭的门被大开,雄虫洛瑞带着两只雌虫走了进来,他看起来状态并不好,除去未消肿的青紫外,还有因为奔跑而落下的满额大汗。 就算洛瑞也站在最下方,需要同其他虫一起仰视这里的所有,但身为雄虫,他对这个法庭便无尊敬的必要。 “法官,我要撤回审判。” …… 这似乎是审判法庭自成立至今最为荒诞的一日。 十三军团的副军团长放话审判法庭有失公允,当事雄虫站出来要求撤回审判,一切的一切,围绕着那只站在受审席的低贱的b+雌虫展开,似乎要把神圣而又正义的审判法庭当做儿戏看待。 十三军团的副军团长重要么?少将的军衔重要么?a级雄虫的地位重要么?中联邦的学生的身份重要么? 这是审判法庭,在这里不论你拥有怎样的光环,在正义之下皆为虚无。 但不论是贺君还是洛瑞,他们都有可能影响到在场的三方势力的决断,贺君背后是军部,洛瑞身后有协会,若是两方势力愿意站在他们一边,那么即使是最重的死刑二字也只会变得比羽毛还轻。 这是十余年间,三方势力第一次下场。 军部代表人率先开口。 “法官,我需要听完副军团长的说法,再决定是否通法庭裁决。” 就算法官内心的愤怒让他恨不得将在场的所有虫杀干净,此刻他也必须要遵循法庭规章做事。 “您请。” 军部代表从座位上站起,向前一步,行军礼。 “副军团长,向您表示敬意。” 贺君微微颔首,算是还礼。 “您说知道谁是犯人,能否请您表明他的身份?” “就是我啊。” “……啊?” 贺君坐回座位上,带着嘲讽的笑容,翘着二郎腿,抱着双臂:“这些都是我做的,怎么?” 军部代表话语一滞,在片刻思绪混乱之后,只怔怔答了一句我知道了,就一脸懵懂地坐回了座位上。 军部代表问完话之后,协会负责人紧接着又跳了出来。 “雄虫大人,请相信我们,我们一定会给您一个公证。” 但洛瑞这一次异常坚决:“不管公不公证,今天一定要给我撤回审判!” 协会负责虫打量了站在受审席之上的雌虫,又看了看仍坐在座位上不可一世的贺君,他带着笑容,用亲切的声音轻声问道。 “请问,大人您是否遭到了威胁?” 这句话不但没有达到应有的效果,反而让洛瑞的声音带了几分恼羞成怒:“没有!这是你对我说话的态度?!” 协会负责虫躬身:“抱歉,大人,是我的错误。” …… 站在受审席之上的商问把自己闷在胸口的这一口浊气彻底吐出来时,他这才意识到自己浑身就像被汗水洗过一样。 他并不知道雄虫洛瑞为何会突然转性,但如今他可以明确的一点,就是贺君替他顶了罪责,直接把绑架殴打雄虫的罪揽在了自己身上。 只有这样。 刀就不会落于他的脖颈,子弹就不会打穿他的头颅。 他不会因此而亡。 他分明看了一场闹剧,他却沉浸其中,被其间的波折起伏所感染,以至于红了眼眶。 此刻,审判法庭的法官才知晓什么叫做覆水难收,已经将死刑的裁决方式说出口的他已经没有办法再重新开始审判,而法庭的判决书必须由三方势力签字才能正式生效。 三方代表做出表态后,判决书被收回法官处,即将进行最后的宣判。 只可惜,一直以来保持漠然表情的法官此刻将脸上的面具全然卸下,抓着判决书的手指用尽了力气,似乎在下一秒就能将其撕成碎片。 所谓的审判法庭被这些低贱的东西变成了一场令虫贻笑大方的闹剧,他们毫不知耻地挑衅着法庭的公证与权威。 并且,为了即将到来的可笑的胜利而欢欣鼓舞。 那冰冷的眼眸中带着近乎憎恨的怒火。 就连那毫无起伏的近乎电子音的声音中,都隐隐有了压不住情绪波动的趋势。 “联邦——执行死刑。” “军部——拒绝接受判决结果。” “虫族保护协会——拒绝接受判决结果。” “我在此宣布,此次判决无效。” “解散审判法庭。” 在场的所有虫都震惊于这次判决的结果,但没有一只虫会在这样的堪比闹剧的场合下质疑法官的决断,聚集于此的虫沿着平台零零散散离去,而自己跳出来认罪的贺君显然需要新一轮的审问才能将其定罪。 唯有雄虫保护协会的负责虫于此间微微驻了足,朝着空无一虫的受审席看了一眼。 “……” 这一次协会派出的代表名为夏。 不仅是雄虫保护协会的副会长,同样的,还是s级雄虫回归之时所指派的指导者。 …… 商问拖着脚步缓慢地走出了审判法庭。 他抬头,看到了夜尽。 有一道小小的身影双手插兜在法庭前不远处等着,看到商问时微微挑了挑眉。 此刻,不需要去解释,他已经明白了雄虫洛瑞为何会有那么反常的表现,商问三步作两步跑过去。 兰图祭仰着头看他:“所以我说没事……” 他的话还没说完,眼前的青年忽然间双膝触地,张开颤抖的双臂将他搂入怀中。 “喂!” 兰图祭皱着眉头打算将他推开,却感觉到了那青年浑身上下筛糠一般的颤抖。 明明是经历过战火的虫。 却在逃离死亡与绝望的,松口气的那一瞬间仍然会觉得后怕,他怕的太厉害了。 以至于搂着他的手臂根本只顾得上抖,没有任何力量可言。 兰图祭勉强抽出一只手来,拍了拍商问的胳膊与脊背。 “没事的。” 他轻轻道出这句话。 在夜尽天明之时,温暖的光落在金色的眼瞳中,似乎也为其镀了一分温度。 第 34 章 千年的故事 这个青年很弱,在整个虫族中绝对称不上强的身体,力气不大,行动不迅捷,又很容易受伤,轻易就能将其制服,他的精神与内心也远称不上强,容易陷入情绪波动,临到大事时也缺乏几分勇气。 他恰到好处地阐述了拥有b+潜力的虫的特征,像是虫族社会中最普遍而又最广泛的案例。 每一只b+的雌虫都像他。 他却不是这其中的任何一只。 若是翻看过桌脚累得越来越高的笔记本,了解过在日常学习之余他为自己安排的训练就会明白,这只虫的眼睛里盛着的尽是积极灿烂的东西,他好似不曾对他所处的时代与社会由衷地失望过—— 在他的视野里有含苞的花蕾。 好似在下一秒就能缓缓盛开。 兰图祭从梦中惊醒时,看到不远处的书桌上还有点点灯火。 从审判法庭刚走出来的商问开始坐在书桌前恶补自己这几天落下的课程,沙沙的落笔声有节奏地回想在房间之内。这本与枪械相关的笔记本也即将被写完,成为角落里那堆能证明他努力的纸堆中的一部分。 商问已经磕磕绊绊把书中与枪械相关的知识记了四分之一,他背书的时候,喜欢用左手撑着下巴,不安分的手指时不时搔搔脖子,时不时拽一拽颈边落下的头发。 那背得正用心的青年忽的抬起头来。 “做噩梦了?” “没有。”兰图祭从床上坐起,感觉自己的心脏以从未有过的激烈的频率跳动着:“快进入第二阶段了。” 原本按他的预估,他进入第二阶段的日子还需要再往后推迟一段时间。 至于他提前成熟的原因,恐怕是他在这些日子接受到了一定程度的刺激。 “第二阶段成长期?” 商问对虫族这三个阶段印象深刻,大抵虫族真的就是变态发育,身体积累够充分的营养后就可以直接突破身体的限制。 至少当他成功进入第二阶段成长期从营养舱里出来时,差点没认出他自己——猛地从一个八九岁的小屁孩变成十六七的少年,愣是谁都会怀疑自己这具身体是不是被掉了包。 而虫族从第一阶段到达第三阶段的时间比人类从出生到成年所需的时间还要短,这也为虫族的屯兵与征战星海奠定了坚实的基础。 “呃,那你……” “不急,到时候回兰图家一趟就行……你笑什么?” 商问上上下下打量着这小家伙:“完全想不出来你这臭屁的小鬼长大后是什么样子。” 兰图祭轻哼一声。 …… 在理论课之前,安佩悄悄摸到他身边,用相当八卦的语气说着相当严肃的话题。 “听说了没,那家公司听说被兰图家收购了。” “哪家?” “就涉及到监管不力殴打雄虫的那家。”安佩啧啧称叹:“兰图家新换了一位厉害的家主,这些天与其他家族达成了好几项大交易……有s级雄虫做筹码真好啊,我家怎么就没遇上这种掉馅儿饼的事?” 经历过审判法庭的商问在对这件事心有余悸之余,虽然他也捕捉到了安佩所说的“筹码”两个字,但作为被这个社会毒打过不止一次的雌虫,他下意识地将其归咎于安佩的失言。 待理论课结束后,他去中联邦内的商店买一束花,去了珩所在的医院。 珩的伤很重,但耐不住a+雌虫强大的恢复能力,经过这两天的修养,身上的伤口已然好了七七八八,现在也就遵照着医生的意见多休息几日,让身体得到充分的恢复。 最初与珩见面时,商问还有几分尴尬,但珩完全不介意这些,看见他捧着花过来,仍旧像从前一样对他抿着唇斯斯文文地笑。 “贺君教官怎么样了?” 商问轻叹:“还没讨论出结果,但应该不会有太重的刑罚。” 珩仍旧在笑:“教官待你不错的。” 如果是以前,商问肯定要在线骂这家伙一句混账,但在今日,他却只觉得无话可说。 攒动他去绑架雄虫的是贺君,替他顶罪的亦是贺君,这就导致他对这位教官的感觉也变得模糊起来。 “不谈这件事了。”商问把花放到床头,忽的手里的动作一顿,转身问道:“你还记不记得咱们在监狱里说的话?” 珩似乎对他会问这样的问题感到惊讶:“你是说不平等的根源这一问题?” 商问点头。 他坐在病床一旁,微微低着头,手指有几分不安地交错着——大抵人要面对自己的错误时总会产生为难的感觉。 “我以前一直都是那么想的,但是……” 安佩深知两者间关系的扭曲,却仍要成为规则的捍卫者,珩虽然总是与虫为善,却绝不是随波逐流,毫无思考的虫。与他自己这半桶水的雌虫不同,他们是在虫族这个奇怪的社会扎根,并站在了金字塔顶端的角色。 这就让他在深思之余,会怀疑自己所看到的是不是仅仅只是这个世界的表象。 珩轻声打断了他的话:“不要去怀疑自己,你的选择总有理由。” 从人类,到虫族。 他有太多的理由来反对这么一个世界。 “商问,我只说一下我自己的看法,你可以听也可以不听。” “我认为,虫族的雌雄比例虽然也是决定虫族内部不平等的因素之一,但这种现象的根源其实是虫族的潜力等级。” 虫族是个奇怪的种族。他们奉行的是优等与优等结合。而这件事就体现在高潜力的虫与高潜力的虫所诞下的子嗣也势必具备相当高的潜力。 这样的行为以及生理特征如果放在商问曾经生存的世界一定会造成大乱,但虫族却沉默地始终如一地遵守着这一规则,并且从中诞生出了一个庞大而又扭曲的社会。 虫族的潜力等级是根植于虫族体内的,远比雌雄更直白的,却也是更普遍从而更变得隐蔽的不平等。 商问只觉得的自己好像抓住了什么。 而珩则爆出一句更让他细思恐极的事情。 “另外,我也想说一件事,在这几百年中虽然达到s级的雌虫不少,但s级的雄虫却是一只都没有,而现在能追溯到的最近的s级雄虫,还是千年之前,兰图家的那位大人。” 经珩这么一说,商问隐约听出了点儿不对劲的意思——在能力等级的金字塔中,雄虫顶端的塔尖像是被强行削去一块。 这就使得在虫族的金字塔顶端,不论何时,雌虫的等级都要压雄虫一头。 但珩并未对这件事做更深入的分析,他反倒从另一件事情着手,开启了一个全新的话题。 “你应该知道雄虫保护协会,不过,你可能不知道协会诞生的那段历史。” “那是千年之前一个相当黑暗的年代。” “外敌与内乱频起,使得雌虫与雄虫走向对立。” 商问一脸不可置信地打断他的话:“这不可能啊,雌虫不是本能会服从雄虫的命令么?” 珩用略有几分微妙的目光打量着商问,似乎在纳闷这个打了雄虫的嚣张的家伙为啥还会相信这种鬼话。 故而珩难得地指出了他的错误。 “不,雌虫的本能是受雄虫吸引,而非服从他们的命令。” “我问你一个问题,当所有的限制都不存在,而你想要的东西就在眼前时,你会做什么?” 商问搔搔脖子:“呃……我会把这个东西拿到手吧,大概。” “千年前的世界就是这么一个时代。” “在内忧外患之下,虫族内部毫无秩序,雌虫对雄虫的侵略与屠杀,强占与幽禁,也就是在那个时候,雄虫保护协会开始成立。” 商问紧皱眉头。在他印象里,雄虫保护协会应当算是相当极端的组织,这种组织的存在嵌入在虫族的世界中,像是一颗扭曲的图钉恰好被钉在了扭曲的孔眼里。 但近千年都没有一只s级雄虫出生,这件事让人禁不住往下细想。 “我可以问个问题么?雄虫保护协会的会长是……” 珩准确理解了他话语中的深意:“是雌虫。” 明明没有任何根据,却不知为何,商问总觉得自己的脊背有些发凉,与珩的这场谈话能够让他把至今积累起来的一切观点都推翻重建。 而几乎把他三观打碎的珩只是笑着。 “这只是我自己的想法而已,商问,你可以尽听,却不要尽信,千年前那段时间的历史语焉不详,恐怕除去兰图家那位大人,任何虫都无法追溯其本源。” 商问走出医院时,只觉得自己的脑子晕晕乎乎,产生了一种我是谁,我在哪儿,我要做什么的茫然。 而猛地吹一阵风醒悟过来之后,他连忙往他的宿舍狂奔,想要从兰图祭那边探听出点儿消息。 但令他惊讶的是。 他的宿舍空无一虫,只在桌面的笔记本中压了一张纸条。 【有点事,离开一段时间】 第 35 章 番外,一日 【喜欢的类型(商问)】 “唠哥喜欢的竟然是安姐,完全想象不到!啊……有一种世界观被摧残的感觉。” “哎?我觉得那两人还挺配。” “商问,你眼神也不行啊,话说回来,你喜欢什么样的妹子?” “我?我……” 商问猛地从梦中惊醒。 相当难得的,梦到了怀念的事情。 但就现在的情况来看,他这直接跨域了种族和性别的家伙,别说妹子,就算是搞基都得和别人来一场共享婚姻。 “说起来,当时的我是怎么回答的来着?” 商问皱着眉头回忆了一下,却发现许是间隔太久,他早已经忘了当初的回答,而且自己的审美被虫族摧残至今,对异性的喜好都渐渐变得模糊起来。 “完了,我到底喜欢什么样的?” 卧室门骤然被推开。 有家伙抱着双臂,面色不善。 商问缓缓地移开视线。 “以前的我是个锤子,现在的我喜欢黑发金眼身高两米长的又特别好看的虫。” 把这么一通话以近乎背书的方式毫无滞涩感说出口的商问举起手来,认命道。 “我可以吃早饭了么?” 【喜欢的类型(兰图祭)】 “最近虫族也兴起了测试啊。” 商问一边吃早餐一边浏览星网,坐在他对面的兰图祭忽然收到商问通过星网发来的消息,点开一看,是个链接。 「测一测你喜欢哪种雌虫」 “……” “来来来测测看。” 对雌虫的小把戏已经有相当自知之明的兰图祭在片刻的无语后还是点开了链接。 问题一。 你认为雌虫的哪一个部位更吸引你? a脊背b臀部c手脚d其他 不知何时商问已经凑了过来,弓着腰往他旁边凑,似乎相当好奇他会做出什么样的选择。 兰图祭相当无奈地勾选了其他。 问题二。 你认为雌虫的哪一条特质最能让你心动? a博学b富有c强大d其他 兰图祭直接勾其他。 在旁边看他做测试的家伙唯恐天下不乱,开始指指点点了:“哎,你认真一点。” “那你符合其中的哪一条?” “啊?” 旁边的家伙愣了,在片刻的踌躇后似乎打算为自己正名。 兰图祭率先封了这家伙的口,把自己的星脑往这家伙怀里一丢。 “我喜欢的类型反正就在旁边,你照着自己选就行了。” 【约会时的准备(商问)】 “准备什么时候走?” “啊?” “j32564,你上次说的那个小星球。” “啊……” 商问想起来了。 然后他实名心虚。 他上次其实只是随口那么一说,但目前看来问题很大。 想着怎么把这个问题糊弄过去的商问最终还是放弃了思考,而放弃思考的他显然具有相当的行动力。 “今天去!” “那行,你收拾一下。” 商问只能为自己仅剩的假日默哀三秒。 ……元宝小说 出去玩应该穿啥呢? 商问觉得自己自始至终在这方面都说不上有天赋,只能扯一件相对看得过去的,匆匆忙忙穿上。 然后。 “哎?我钥匙呢?” “你右边口袋。” “钱包……” “柜子上面。” “……” “还有什么事儿?” “呃,没了,咱们走吧。” 【约会时间的准备(兰图祭)】 提前看好地点。 提前看好两者的空闲时间。 然后在适当的时候把这个话题抛出去。 每次都能得到商问相似的反应。 “哎?我说过这件事?” “我咋没印象啊?” “呃……” 商问就像是一只青蛙,渐渐在这样的对话中泡熟了。 怎么说呢。 看着商问一脸严肃地审视着星脑记录的日程安排,并小声嘀咕着下次得把它记到日程表上时。 兰图祭情不自禁地想到。 对商问来说,不记小事儿就是一种好习惯了。 【终】 “虫族版的鬼屋有点意思的。” “这个也有点意思。” “走走走咱们去逛逛那一块,你要不要冰淇淋?” …… “哎,这里竟然也有烟花。” 夜空如幕,焰火便如幕布上盛放的繁花,而在这幅绝境之下。 夜色,焰火,身边人。 哦不,身边虫。 商问咂咂嘴,感觉品出点儿味儿了,抬头间却对上一双眸子。 遂笑:“你看我做什么?” 身边虫思考片刻。 “看你好看?” 第 36 章 模拟战序幕 纵使从珩那边得到了疑似千年之前的秘辛,但借住在他宿舍的小崽子来得突然走得突然,想要去对证也无从下手。 但身为一只相当普通的雌虫,种族秘辛对他而言差不多是首都星到偏远星的距离,与其关注这些神神叨叨的东西,不如踏踏实实地练练枪法——经历过审判法庭的商问现在脑子里装的显然都是踏实的东西。 但架不住现实要让他体味一下骨感。 中联邦枪械训练场。 “第一列。” 提枪,上膛,瞄准。 枪声伴随着击倒枪靶的声音不断响起。 “第二列。” 商问跟随与他同一列的学生一起向前迈出几步。 在开始前会有三十秒时间检查自己配备的枪械状况,而为了让学生更加警惕,偶尔会给学生派发几支问题枪械。 当然这个小测试对背了小半本书的商问而言基本不是问题。 熟练检查枪械状况后,在教官的手势之下。商问眉头微蹙,相当紧促地连续打出几发子弹,而不断落在耳中的爆鸣以及使得双手微微颤抖的后坐力也不曾让他分心。 连续射击是枪械实战的基础课之一,在课程所配备的式制枪的标准下,基本要达到十秒十靶的成绩才算合格,而要从合格走向优秀,就需要增加命中枪靶的数目以及准确命中靶心的数目。 十秒,相当快的时间。 不过一个思绪在头脑深处翻转的时间。十发子弹已经命中枪靶。商问只觉得自己的手指像是震麻了,完全不是自己的,把屏着的气吐出来,颤抖着手腕把枪放下,不远处的教官的话随之传了过来。 “精度还需要继续提升。” “是。” 商问退回队列中,把即将落下的汗拂去。 曾经在军部进行训练的时候大多使用的是电子靶以及配备的枪械,虽然可以重复利用,也不浪费子弹,但这样做,器械的反馈却距离真枪实弹总差那么一点,导致商问在最初进行训练时子弹总有点儿飘。 而后,被教官按着头加了一倍训练,外加自己与学校申请了训练用的枪械和子弹,这才把手感稍稍修正过来。 其实总结下来,也就一句话——中联邦还是有钱。 只要理由合理,不管什么型号的枪械都能审批下来,弹药补给与枪械维护也不需要担忧。 在日常的基础训练之后,教官出乎意料地并没有宣布下课,而是将他们重新集中在一起。 “好了,学生们。” “我和其他几位教官讨论了一下,需要对你们的综合素质进行评估。” “我们将在三日后安排一场模拟战。” “在模拟战前一天会在星脑上公布分组,还希望大家能严肃相待。” 话音落下,肉眼可见的,这群还处于学生状态的虫子们产生了显著的动摇——作为优等与优等所结合下的最优,他们中的大多数显然没有经历过战场的洗礼。 故而,作为教官的虫需要去鼓舞他们的士气。 他只说了一句话。 “不要惧怕,去习惯它,士兵,这是你们通往辉煌的必经之路。” …… 模拟战。 这玩意儿又超出了商问的意料。老实说,要面对这群轮身体素质,枪械考核成绩都碾压他的虫子,心里不慌那基本不太可能。 “啊……突然想起来那小崽子不在了。” 终于不用打地铺的商问躺在阔别已久的床上,罕见地没有睡意,眼睛瞪着天花板。 孤寡雌虫难得有几分惆怅。 然后他的惆怅就被隔壁闯进来的干饭虫硬生生地剿灭。 安佩相当自觉地捧着盆一样的饭缸风风火火冲到锅前,掀开锅盖一瞅。 老人,地铁,手机。 “今天又没有炖肉?!” 孤寡雌虫的日子也并不是那么清闲。 商问放弃思考,慢悠悠从床上爬起来,从锅里舀了汤,再从冰箱里端出来昨天的肉,回个锅,勉强满足了这位饭桶同学,商问刚打算赶人,却听安佩道。 “听说贺君教官已经被放出来了。” “他……” “毕竟是这些年屡立战功的少将,又是雄虫的教官,估计也只判个不痛不痒的刑罚。”安佩宽慰道,但在这之后,他面带思索,露出欲言又止的神色。 “怎么?” “那只在你家的雌虫虫崽不见了?” “啊……他啊……” 商问一时间也找不出个靠谱的方式来回复,只得支吾给出了诸如“那小崽子有事儿要做”这样一蹩脚的理由。 出乎意料的,安佩并未对这件事表达质疑,他只是笑嘻嘻地表达着那一日进门时见到家里多了一虫的惊讶,又在这里坐了片刻才起身离去。 当然,在临走前安佩也不忘记予以他忠告。 “商问,如果是大家族的事情,最好不要去掺和——这些家族的水可远比你想象的深。” 不知道为什么。 孤寡雌虫感觉此刻更惆怅了。 …… 三日时间眨眼即逝。 转瞬便到了模拟战的日子。 商问所在的二十七班与二十班一起参与这次演练,两个班被打散随机组成了黑白两个小队。 商问与珩都在黑队,而安佩则被分在了白队,地点选在了首都星附属星之上中联邦专属的一个演练场内。 枪械训练教官简单地宣布了这场模拟战的规则。 一、本次模拟战一共持续五小时,只有一方被全数歼灭时才可提前结束。 二、本次模拟战皆使用虚拟装备,全场配有监控,禁止违规攻击他虫。 三、如若遭遇特殊情况,可以向教官进行紧急呼救。 “另外给你们附赠一个小惊喜好了。” 枪械训练的教官虽然在笑,但在场的所有虫都感觉到脊背一阵发凉。 “如果时间过半还没有一方取得压倒性优势,贺君少将会亲自下场,对你们进行无差别攻击。” 那一瞬间。 有不少被贺君教训过的虫子瞬间失去了眼瞳中的神采,凶名赫赫的贺君对他们而言几乎是中联邦这几年挥之不散的噩梦。 枪械训练的教官熟视无睹,将嘴角的笑意收回,转而紧绷着脸下达了严肃的命令。 “好了,士兵,回到自己的星舰上,战场需要你们。” “是!” 商问与珩皆在黑队。 两虫一起登入黑队的星舰,去专门的武器室选择武器装配。 “gse、nh……都是一些比较常见的枪型啊。” 与珩清秀的外貌截然相反,他选了一支相当狂野的与地球上□□有几分类似的枪型,再加上一柄近战的短刀,这种感觉就像是一个萌萌的小萝莉举起了重锤,铺面而来的狰狞感令商问头皮发麻。 商问按照自己的喜好配备好枪械与近战武器后,随着脚下的颤动,星舰顺利升空,载着他们朝训练场进发。 只不过,当商问与珩经过走廊时。 有虫倚着墙,眼底尽是轻蔑。 “b+的废物竟给分到了我们队,真是倒霉。” 珩望向他。 商问耸耸肩,置若罔闻,径直从走廊走过。 嘲讽的笑声从身后传来,表明了那只虫完完全全没把一只b+的雌虫放在眼里。 “你不生气么?”珩在一旁好奇地问。 “……也不是。”商问思考片刻后道。 不论是谁,听到这种话后肯定会本能地感觉到愤怒,他自己不是圣人,当然也不例外。 只是,比起愤怒来说,眼前的他更愿意踏踏实实地把自己的目光集中在他能得到,或者他能去努力的做的事情上。 他要打起精神集中精力去做,所以周围的一切都可以被他置之脑后。 金属门缓缓开启。 …… 因为商问的存在,黑队要比白队多出一只虫,但一只b+的虫完全无法在左右战局,故而黑白两方也没有什么异议。 经过投票以及推荐,黑队选出了此次模拟战的指挥,一只在这二十一虫中间名列前茅的,各方面都相当出色的a+级的虫。 此虫也并未谦虚,相当坦然地担起了自己的职责:“行,那就由我来担任指挥,为大家做出合适的战斗安排。” “我这几天做过考察,咱们即将抵达的这个战场各地都有废弃建筑,不适合进行多虫对战,所以我认为应该把你们分成三人小队。” 相当让人尴尬的是,倚在门前鄙视他的那只虫就好巧不巧加入了由他与珩组成的小队中。 场面一度十分尴尬。 好在那只虫相当具备只要我不觉得尴尬别人就尬不住我的心理素质。 “你和b+可以叫我阿兰。”那只虫似笑非笑。 不过此时的情况也不容这个分配相当奇妙的小队联络彼此感情,在地面一阵颤抖之后,星舰的门缓缓打开。 对于大多中联邦的学生而言,这将是他们从学生缓慢蜕变成军人的第一场战争,同样的,也会是开启他们辉煌的生涯的第一场战争。 为时五小时的黑白模拟战正式拉开序幕。 第 37 章 才能的萌芽,上 从星舰下来后,放眼望去皆是残垣断壁,一片一片埋在飞扬的黄沙里,若是走近,便能看到在这断壁之上有枪火交战的痕迹,见证着中联邦一届又一届学生的成长,在高年级的学生眼中,到模拟战场来一场火拼简直像回家一样的亲切。 但对商问这一批新生,这么一个崭新的战场只会让他们感到陌生。 虫族是好战的种族,故而面对即将到来的战斗,即便是珩这么一只儒雅随和的雌虫都会由衷地感到热血沸腾。 二十一只虫被分成了七个小队,采取两队当前锋深入探路,五队两翼掩护的战术。因为并没有进行过相关的训练,这种赶鸭子上架的战术配上一簇赶鸭子上架的虫,颇有一种端着架子的粗糙感。 商问在第五小队。他们的任务就是随时守在左翼保护前锋队伍。 前锋小队的虫三下五除二扒上风化的墙壁,站在了建筑顶端,向远方眺望。 “向东五里外有几座沙丘,白队应该就在沙丘后的废墟。” “行,咱们朝东行进五公里,小心前进。” 虽然只有五公里的距离,但模拟战场充斥着大大小小的障碍物,即便有虫在高处指挥,也会对黑队的前进速度产生相当的影响,而从前锋小队给出的消息来看,从废墟区出来后,黑白两队间还横贯了一片沙丘。 从沙丘中吹起的雾蒙蒙的黄沙不但对视野和沟通产生影响,甚至掩盖了不少“沙坑”的存在,使得黑队整体的前进速度下滑。 对于商问而言,这绝不是一件好事。 他的体力本就不如其他虫,在这种地方行军更会剧烈消耗他的体力,故而他从一开始就吊在阿兰与珩身后,尽可能地节省体力。 当然他的选择也免不了得到阿兰的一顿冷嘲热讽。 “怎么?b+?这么快就不行了?” 珩皱着眉头反驳:“商问也是你队友,你不应该……” 阿兰轻蔑地打断他的话:“能和b+天天混在一起,你也半斤八两。” 珩本就不善于辩驳,一时无言。 商问原本并不打算和这只虫起冲突。他此刻正在思考一个问题——按照目前的行军时长来看,如果白队一开始也选择速攻,那么两队应该早已在这片沙丘处撞上。 但直到现在,不仅没有白队的消息,旁边这狂妄的家伙竟连着珩也一起鄙视了。 商问这脾气一时没管住,没好气道。 “与其抱怨队友,还是小心你头顶吧。” “什么意思?” 恰到好处。 阿兰话音刚落,前方就传来敌袭的警报。据前锋虫传来的消息,沙丘之外应该有白队派出的狙击手,现在虽然只能听到子弹呼啸而过,但随着他们距离白队越近,狙击手的精度也会随之上升。 而他们现在也没有快速通过这个沙地的机动力,这就导致要强行突破这个沙丘的天然屏障时,他们付出的肯定要比想象的更多。 “卑鄙!白队太卑鄙了!” “身为虫族竟然搞伏击!” 没有虫族价值观的商问反倒以拳击掌——废墟和沙丘混在一起,如果能占据高地,显然是个易守难攻的好地势,如果确定另一方会攻过来,那么以守为攻也不失为一种计策。 有那么一点儿头绪的商问转头看向一旁的指挥。 前锋小队的队员已出现负伤,虽然身上佩戴的电子设备还未响起,但对于这些新入战场的虫而言无疑在他们头顶浇了一盆冷水。 在风卷着砂砾的呼呼声中,隐约能听到连续的枪响声。黑队选出的指挥在片刻犹豫后,下达了继续前进,尽快突破沙丘的命令。而为了让前锋小队的机动性不至于降低,指挥将负伤的两虫编入侧翼小队,再从侧翼中选取两虫编入前锋。 “现在!继续向前!” 以冲锋小队在前,两翼在旁掩护的黑队朝着风沙开启了最快的速度,而隐藏在远处的白队狙击手显然也知道他们打算集中精力突破沙丘,枪声也比之前更密集了些许。 伴着枪声在头顶响起,商问沉思片刻,把珩喊过来。 “我怀疑白队在沙丘外有埋伏。” 珩惊讶地望向他。 商问一面思考一面道:“如果他们派出一些虫在沙丘外打伏击,那咱们一股脑冲出去就可能被他们包了饺子。” 珩虽然不知道包饺子是什么玩意儿,但从商问的发言中也能大致推断他描述的是个什么样的场景。 “那你觉得咱们应该怎么办?” “不如……从旁边绕一下?如果对方打伏击,咱们就从前后夹击,如果没有,咱们就与主力合流。” 商问一边思考,一边有几分拿不准主意地说着,他这么一分心,脚力就赶不上其他的虫,不知不觉三虫小队就落在了最后。 珩觉得商问说的有些道理,但还没有等他下定决心,一旁的阿兰反倒来凑了波热闹。 “哎——可以一试啊。” 商问和珩面带惊讶齐齐望向他,阿兰显然锻炼过脸皮的厚度,被俩虫齐刷刷看着没有丝毫尴尬不说,反而还理直气壮反问道。 “你们不去和指挥报告,看我做啥?” “……” “……” 事实证明,学会不尴尬真的是看开人生的一项必备技能。 …… 指挥沉吟片刻便同意了他们提出的方案,分出一队虫对主力而言并不算太大损失,但如果商问所言成真,那么发生战斗时,有那么一队迂回绕后就有极大可能减少黑队的战损。 商问所在的小队正式脱离大部队,朝两点钟方向前进。 要绕一大圈抢先出沙丘就需要他们比主力部队前进速度更快,据珩预估,以主力部队的速度,再有十分钟左右就能冲出沙丘,要按商问的想法,他们必须将时间压近半数。 阿兰扛着枪,像是一头豹子轻轻松松地跃上了沙丘顶端,眯着眼睛眺望远方,珩也随之跳过沙坑,紧随其后,就算阿兰的速度提升得再高,也能毫不费力地跟上。 扛着枪的青年戏谑而道。 “b+,你还行不行?” “妈的……闭上你的嘴吧。” 一天到晚叭叭叭的。 商问深一脚浅一脚相当勉强地朝沙丘顶端攀登,虽然看起来有几分狼狈,但还是能紧紧咬住队伍末端,不至于被两只虫抛下。 对于一只b+的虫而言,能跟上a+的虫奔袭速度就已经是值得称赞的事情,但在a+遍地走的中联邦,像商问这种虫反倒属于异类。 面对商问相当不客气的回击,阿兰反倒没生什么气,只在强烈的风沙中眯着眼笑,待商问也登上顶端,阿兰则把枪拎在手中,冲他扬扬下巴。 “你看,白队的虫。” 他端起枪来,对着瞄镜大致估算了一下两者的距离。 “两个小队,两千米左右吧,杀了?” 珩看向商问。 商问道:“主力队伍到达还需要多长时间?” 阿兰给出了一个相对精确的估算:“三分半,误差不超过半分钟。” “那两分钟后进攻。” “好嘞。” 商问和珩再度面带惊讶齐齐望向他。但两者的目光显然对这位脸皮较厚的虫子没有任何影响,还能再次理直气壮反问一句:“看我做啥?” “……” “……” 商问用有几分微妙的眼神看着他:“我以为你不太好说话。” 阿兰只在狂风中眯着眼睛:“我不喜欢动脑子,还是跟聪明虫混比较简单。”他端着枪,用瞄准镜望向不远处的白队的虫,似笑非笑道:“当然,聪明这一标准从来也只是相对的,啊……两分钟到了,不上么?” …… 此刻,黑队21人,白队20人。 第一场遭遇战开始,发生地在废墟与沙丘的分界线上,由一小队黑队虫绕至后方,袭击了在沙丘附近埋伏的两队白队虫。 没有什么战术与技巧,打的就是一个出其不意。 珩与阿兰从后方跳出,珩手里的枪直直冲着白队虫扫射而去,阿兰则举着枪站在珩一侧,纵览全局,将那些准备从珩身侧以及身后的扑过来的虫尽数点杀,商问跟在两虫后,相当勉强地躲着迎面而来的子弹。 三对六。 领队的虫很快就发现他们的数量两倍于商问的小队。 “冷静下来!他们就三只虫!” 白队的虫很快冷静下来,采用了更加符合中联邦学生的理智的做法,六只虫迅速分散开来,打算将他们合围其中。 而他们小队的三虫中,珩的状态最差,几枚流弹准确打中了他,身上的电子衣已经开始示警,估计再做出受伤判断后,就会被强制退场。 商问也被几发子弹打中了肩部以及手臂,从电子衣上也传来相应的扣分提醒。 他们三虫中状态最好的反倒是阿兰,虽然他手中的枪一看就相当重,但他不仅用得游刃有余,更在三对六的局势下仍旧没有受到任何伤害。 “接下来怎么做?聪明虫?” 商问在脑子里计算着时间。 然后给出了最简单的建议。 “往前,冲出去。” 第 38 章 才能的萌芽,中 三对六的纯粹劣势与这么一点浅薄的信任,能让这两只虫听从他的建议么? 商问不太敢确信。 但出乎他意料的是,在一声低吼之后,阿兰抱枪躬身,像子弹般地直直超前冲了过去,在与另一只虫狭路相逢之时从腰间抽刀猛地朝对方做出劈砍姿势,却在对方防御的架势刚刚架起之时,果断抽刀继续朝前方冲刺。 “他们要逃跑!” 白方小队的队长愤怒道。 商问见状,连忙大喊:“分散开!” 跑在前方的珩与阿兰立即各择一路,朝相反的两个方向狂奔。 提示受伤的电子音在商问耳中仅仅持续一瞬。 黑方的主力军此刻已经突破了沙丘的难关,十八只虫立即注意到了这只六虫小分队。 “是袭击我们的白队!” “抓住他们!” “把他们干掉!” 刚走出沙丘的黑队显然处于士气最高昂的阶段,碰到散乱的,以背受敌的白队更是燃起战意,十八只虫带着枪械以及武器低吼着冲了上去。 瞬间,便冲毁了六虫小队的溪流。 “干掉白队!” 第一轮无差别扫射中,三名白队的虫电子衣显示受创过多,直接爆开,结束了他们的参赛资格,而剩下的三名虫见势不妙,想要用最大的速度逃离。 但商问小队的三虫一改逃遁之势,猛一个回身去围追堵截他们,两股力量齐聚战场,直接让白队三虫腹背受敌。 按理来说,当前情况下要全歼这六虫应该并不算难,但在关键时刻,这三只虫竟然选择了背水一战。 “糟了!” 商问的反应要比那三只虫慢半拍。 只见三虫在濒临电子衣爆开退场的最后一线,他们毫不在意伤势地启动了虫纹,然后,直直朝着商问小队封锁力最差,个人潜力最低的商问奔来! 商问刚想抬枪应对。 但a+级,进入了中联邦的虫启动虫纹之后,以悍不畏死的态度冲到他面前也只需要一眨眼的时间。 商问自认改变种族以后五感也大幅加强。 但激活虫纹的顶级虫族朝他眼前奔来时,他竟然只能看到一道残影! “商问!” 在关键时刻,珩用手中的刀替他挡住了迎面而来的子弹,他自己却完整接下了接踵而至的两发子弹以及后续武器的伤害。 在电子衣的爆鸣声以及爆炸卷起的沙尘中,商问借着这些遮挡视线的存在相当勉强地活了下来。 在他惊魂未定的喘息声中,眼角的余光隐约瞥见了有一只白队的虫顺着这块打破的防线成功逃走。 而爆开电子衣,即将结束参赛资格的。 是珩。 “胜利属于我们!” 突破沙丘,歼灭白队五虫的黑队举臂高呼。 在这样的声音中,商问隐约回神,新生的虫族在战场上高呼荣耀以及胜利,逐渐撕破披在他们身上的文明与理性的外衣。 他们崇拜强者。 他们忠于战场。 他们一生为死亡而活。 …… 在这场遭遇战后。 白队折损五虫,黑队折损两虫,一虫逃逸。 此刻,白队15虫,黑队19虫。 被强制退场的虫会在电子衣爆开之后会被束缚成一个虫茧,在里面虽然不会受伤,但也感觉不到任何,更无法与外界联系。 漆黑密闭狭窄的环境就算是对虫族而言也近乎惩罚,但作为提前退场的虫,他们需要一定的惩罚来让他们更加上进。 遭遇战后的黑队开始原地休息。 维护完枪械武器的阿兰坐到商问身边,略有几分好奇:“你以前做过指挥?” 商问在片刻的沉默后,道:“没有。” 但曾经,一只经验老道的军雌曾毫无保留地为他传授战场经验,遭遇战,伏击战,如何打人数对等的小型战,如何规划战场线路,如何躲避敌人搜寻以及袭击——他说的都是简单而又浅显的东西,但只有以另一种角度看待战场,才明白当时那只军雌以几十场战争所总结出的经验有多实用。 阿兰很快找到了问题核心:“看来你以前上过战场。” 商问嘴角抽了抽。 不管是一看就像狂野莽夫型选手的安佩,还是一直阿巴阿巴遇事都是跟着聪明虫有肉吃的阿兰。 这些家伙内心简直一个比一个精明。 明知自己没有什么主角光环,但深感自己好像进了个变态窝的商问又有了几分惆怅。 但他的惆怅很快就被阿兰的下一句话打散。 “所以你觉得现在的情况如何?” “……”商问思索许久:“不太好。” 阿兰并没有追问原因,只是轻哼一声,然后大大咧咧往沙地上一躺,闭上眼睛回复体力。 一段时间后,才听头顶传来一句问话。 “从战斗开始到现在已经过了多长时间?” 阿兰没有睁眼,随口道:“快一个小时了。” 商问的脸色微变。 …… 短暂的休息过后,现在士气正高的黑队打算继续向东出发,但摆在他们眼前的则是横贯至视野尽头的高矮不一,连绵不绝的废墟。 白队的虫就藏在这片废墟中,与这整片被枪火洗礼的废墟融为一体。 这片废墟对白队而言就是最好的掩体,高低错落的建筑造就了一个又一个视野盲区,对这片废墟相对熟悉的白队只需借助地势以及地形的便利,就能把黑队打一个措手不及。 理所应当的,贸然行进的黑队遭遇到了挫折。 “遇敌遇敌!” “子弹究竟从哪个方向打来的?!” “我再中一枪就要被强制退场了!” 白队的虫隐藏在废墟深处,不急不缓地朝一股脑涌入废墟地带的黑队的虫射击,在黑队根本意识不到他们藏在何处时,迎面而来的子弹已经让两只黑队的虫强行退场。 “散开散开!” 商问与阿兰进入了一座废弃的建筑之内,在阿兰轻手轻脚将藏在这里的白队的虫一击毙命之后,他们暂时将这座废弃建筑作为自己的基地。 原本士气正高的黑队初入此地便被白队泼了一盆凉水,再加上他们一路上翻越沙丘,途中再经历遭遇战,而且黑队的指挥和他们一样也是个新手,被白队打得抱头鼠窜也并不是毫无道理。 “咱们要一直在这里藏着?西边那栋建筑里还趴着一只,不如我去把他做掉。” 商问只是顺着半塌的窗户朝四周张望了一下,然后又问了一个重复的问题。 “现在已经过去多长时间?” “一小时多一点……”阿兰在下意识回答了这个问题之后,恍然大悟:“你在等教官下场?” 商问没有直接回答他的话,而是道:“在这种地形内迂回作战绝对能耗够两个半小时。” 故而按商问对目前形式的判断,他认为贺君一定会出现在这模拟战场上。 现在黑队显而易见地占据了劣势,但若是贺君下场将水再度搅浑,那么说不定还能借此翻转局势,毕竟,贺君这只虫带给他的震撼以及恐惧可远比目前的黑队白队之流更加深远。 他望着外面的风沙。 “我认为黑队这么打下去必败无疑。” “目前唯一的翻盘机会,就是贺君下场。” 阿兰对商问的看法不置可否:“你预计的最差结果是什么?” “大概……黑白两队全灭?” 阿兰挑眉。 “虽然我知道教官很强,但咱们可是有三十只虫。” “但他是军部的少将,而我们还是学生。” 阿兰似乎还想为此争辩,但在片刻的思索下,又放弃了与商问在这个问题上进行交谈。 他相对无奈地耸耸肩。 “好吧,聪明虫,赶紧用你聪明的脑瓜想想咱们应该做什么,即使想不到后续,那至少也应该实现你第一步想法——让这场战斗先打够两个半小时。” 对这片区域相当陌生的黑队的虫们在分散后,要不被白队的虫群攻而上,要不就像他们一样找到了一个安全的堡垒龟缩着没法出头,短短的十几二十分钟内,指挥就已经全线崩溃。 情况不容乐观。 …… 模拟训练场外。 贺君躺在躺椅上,悠闲自在地喝着春虫奶昔。 在他身侧的负责教导枪械科的教官摇头,一副根本没眼看的样子。 “黑队的指挥选的不太行,虽然白队……也就那样吧,白队那只叫安佩的虫倒是还不错。” “别的军团下手可比你快,你要想抢就得加码。”贺君随口一句话就给枪械科的教官泼了一头冷水,随之悠然自得枕着双臂:“而且看看他们这么磕磕绊绊的打个架也挺有意思。” 枪械科的教官轻叹。 “等到他们下一年开始学习战场和指挥的时候再开演练场,不比现在打的乱七八糟的要强?” “不,现在观察再好不过。”贺君吸了一口奶昔:“谁是庸才,谁是凡才,谁是俊才,谁是将才,在这一刻开始就能看到差距。” “我想要有才能的虫。” “不像我,只能作为剑盾存在,我想要的,是能辅佐团长、引领一整个军团,为我们带来荣耀与永恒的胜利的虫。” “有虫有脑子,有虫有实力,但我想看他们是否有这样的才能。” “我想要这样的虫。” 第 39 章 才能的萌芽,下 已经过去一个半小时。 经白队围剿,黑队又有六虫退场,如今,黑队11虫,零散逃散,白队15虫,井然有序,两者处境颠倒,在白队的大本营中,黑队形势已经相当严峻。 但对于黑队而言,还没有到完全绝望的时刻——虫族强大的身体素质以及中联邦的特训让他们拥有了强大的单兵作战实力,相比较于松散的团队战,此刻遍地废墟的天然掩体以及各自为战的现状使得白队也无法一时间将他们尽数剿灭。 雌虫雷文屏息静气躲在废墟里,待搜查的白队虫离去后,他才相当勉强地吐出一口气,提到嗓子眼的心终于下落。 他不太明白。 明明他们歼灭了白队虫,直冲进白队根据地,却在刚要一路高歌猛进之时却一下子被白队打得如鸟兽般四散逃逸。 他自认对地形比较敏感,找了一块“风水宝地”躲着,但如今面对外面成群结队巡逻的白队虫,雷文感觉自己压根不敢探出头去。 沸腾而起的士气也在他狼狈躲藏间又回落至最低点。 “一直这样也不是个办法……但是……” 忽然,他的星脑弹出了一个窗口。 来自黑队的,陌生的匿名信息。 【想必大家都知道我们现在的处境】 【我想说的是,黑队已经不会比现在更差了】 【所以,为了能扳回一局,请大家助我一臂之力】 雷文挑眉。 说话语气与黑队的指挥截然不同,而且将光脑id隐藏这件事也相当值得琢磨。 但他觉得对方说的话有道理。元宝小说 雷文相当坦然——反正不管怎么说事情不会太差,而且以他的能力也担负不起指挥的责任,看着那匿名虫又有那么一点儿靠谱的感觉。 那就干。 雷文低低弓着身,以低矮的建筑墙体为掩护,偷偷摸摸提枪而过。 匿名虫下达的命令不多。 【一、所有虫都以缠斗为主要目标,尽可能地拖住对方】 【二、尽可能观察周边环境,确定所在位置】 【三、遭遇白队立即上报】 在三条命令之后,匿名虫还发出了一条请求。 【如有虫对自己的实力有自信,请来68,51处】 另一旁。 “发这个坐标真的会有虫来?” “管他呢,爱来不爱。” “……” 可以,很强。 这算是一个相当模糊的定位不够精确的坐标,对于被追的满废墟跑的黑队虫而言,他们大概率连自己身处何地都不太清楚,更别提对整个战场抱有一定的大局观。 但令商问惊讶的是,说着完全不考虑事情的阿兰,对时间以及空间的把握让他叹为观止。 而被问及如何在没有相关设备的情况下记录时间以及空间时。 阿兰只笑着点点自己的头:“聪明虫要学会用自己的脑子好好想想。” …… 雷文只是抱着试一试的想法朝星脑里的坐标赶去,但没想到,他躲过白队的搜寻,顺着模糊的坐标点摸索而过时,竟然真的看到了同队的两只虫。 而且。 “咦,商问?” 雷文不太喜欢这只b+的虫,因为他,整个二十七班的成绩宛若吊上了钢索——不管怎么着,只要你在贺君的小测试中没进入4分钟,那不好意思。 你就是个废物,比b+的虫还不如的废物。 二十七班的虫基本就是被这么骂着过来的,就算是堪堪突破四分钟,那也只能落得一声嗤笑——a+的虫与b+的虫取得了一样的成绩。 废物一样。 雷文觉得他已经被骂到一点儿自信都没了,但他也只能勉强摸到四分钟这个坎。 他有充分的理由不喜欢这只b+的虫,所以他觉得现在的情况相当尴尬。 好在除去商问之外还有一只另一班的虫。 那只看起来就很强的虫大大咧咧地介绍自己。 “我叫阿兰。” “啊……你好,我是雷文,等等!这个名字!” 商问略有惊讶地望向阿兰。 雷文做了抢答:“你不知道么?他弟弟就是今年唯一的s级。” 中联邦今年新生一千零一,只有一只s级的虫,可见s级的虫有多么稀少,商问曾觉得这种存在就像高岭之花,但没想到两者的距离其实出乎他想象的近。 阿兰显然不太乐意听他s级的优秀弟弟的轶事,不悦道:“好了聪明虫,接下来咱们应该怎么做?” 商问从震惊中回神,冷静片刻后,用相对严肃的语气道。 “打游击。” …… 对商问而言,骚扰游击绝对算是能刻进dna里的东西。 三虫小心翼翼在废墟间的阴影中穿行,依靠着阿兰对环境敏锐的感知,三只虫避开白队搜查在主力,绕到了废墟边缘区,因着虫少地多,白队在边缘区的搜查也是以三虫为一小队,商问他们就碰上了一小队虫。 商问定下了当前所在的坐标。 “偷袭起手,中间那只,左手边那只,右手边那只依次打过去。” “不要恋战,不要给他们反应的机会,打一波就跑。” 相较于雷文的惊讶,阿兰对这种打闷棍的做法显然更加支持,扛着枪表现得跃跃欲试,眼神都比刚才亮了几分。 商问摒着呼吸,安静地等待着,像是在阴影中等待狩猎的野兽。 然后。 他右手两指并拢,在白队虫踏进他们攻击范围的那一瞬间,他毫不犹豫地以手势下达了攻击命令。 一声枪响。 阿兰如灵活的豹子,从阴影中一跃而起,在空中便朝着白队中间那只虫开了枪,雷文绕至侧边,躬身从侧边冲至前方,他选择的枪械精度虽不行,但强劲的火力却能形成短暂的火力压制。 他们的目标全是中间的那只白队的虫。 对于虫族而言,过强的身体素质使得他们本身便是征战星域无往不利的武器。但这种力速双a的种族特征就使得他们在内战中要杀死彼此变得艰难许多。 在电子衣的示警中,被集火的白队虫以相当的速度避开了必死的攻击,在这种情况下他的身体还能支撑自己激活虫纹进行反击。 商问早已埋伏在不远处,伏在地势较高的地方,借了阿兰的□□,朝被集火的白队虫射出一颗子弹。 那颗子弹准确命中了白队虫……手中的枪,枪管猛地被弹开,子弹直直射入沙土。 但就这么一个破绽,就可以让阿兰近身,拔出手中的长刀,猛地砍向对方的脖子。 在短促且尖锐的爆声中,被集火的白队虫被电子衣判定受到伤害过大,被迫退场。 白队剩余的两只虫准备背水一战间,商问猛地喊了一声退。 阿兰与雷文二话不说四散而逃,伏在高处的商问盲开数枪,为两者逃跑开道,白队虫愣愣看着两只虫以截然相反的方向逃跑,一愣神间,阿兰与雷文皆跑出十几米远,等到他们反应过来时,商问连射而出的子弹已经疾驰而至。 这几枪打完,商问连忙拎起枪械就往高处跑,他的速度肯定比不上阿兰与雷文,对方手中也有射程较远的枪械。 故而相较于早已分开跑的两虫,反倒是他的状况比较危险。 商问把枪往背上一背,刚撒丫子往高处跑了几步,就听见枪响声在耳旁炸开,子弹几近贴着脚腕打进了身侧的沙土中。 商问只觉得汗毛倒竖,在这种情况下激活虫纹虽然更方便他逃命,但这之后漫长的虚弱期会让他完全成为团队的累赘。 猛地。 他觉得肩上一痛,电子衣发出了尖锐的警示声,按照电子衣给出的信息,如果是真正的战争,他的左肩应该彻底的被子弹贯穿。 再快一点。 再跑快一点。 感觉被再度瞄准的商问猛地抬头。 是坡顶! 商问抬腿高高跃起,虫族的身体让他勉强却顺利地越过顶破,然后摔在沙地上朝下滚了几圈。 勉强抓扣住沙土稳定身形,商问将口中的沙土吐出来,相当狼狈地往周边的废墟跑去。 躲在废墟之中。 商问连忙连忙从星脑上确认俩人的情况。从伏击到逃跑只用了短短两分钟,阿兰与雷文皆成功逃出了白队虫的攻击范围。 商问缓缓把胸腹中憋着的那股气吐了出来,这次行动比他料想的顺利的多,阿兰暂且不说,能有一个s级的兄弟,他自己的身体素质在a+虫中都是顶级的那一档,雷文的表现竟然也可圈可点,与阿兰的配合也相当默契。 相比较而言他可能还算是受伤最重的那位。 商问:“……” 和这群变态打架心理压力太大。 感觉到电子衣带给他的阵痛稍缓,商问提着枪起身,准备按着三虫最初定下的聚集点前进。 …… 十分钟之后。 相当勉强按着坐标找到地点的商问进入废墟。 阿兰与雷文两只虫早已在里面等候。 “呦,竟然没迷路。” 阿兰相当欠扁地朝他打招呼。 基本在附近搞了地毯式搜索的商问心情复杂。还好这个坐标点也在废墟边缘,不至于让他被白队的虫追着跑。 雷文也伸直手臂朝他挥了挥。 商问笑着与之击掌。 大抵是有了一同作战的经历,雷文觉得眼前这只雌虫顺眼了不少,他带着几分调侃道:“如果有下次,也许我会推荐你。” 一旁的阿兰轻哼。 “别说这些废话了,接下来咱们要做什么?” 第 40 章 我直觉很准 “据搜查小队报告,黑队有三只虫组成了机动小队,四处流窜攻击我们零散的搜查队。” “伤亡情况如何?” “我们遭遇了四次袭击,损失两虫,搜查小队成功抓捕一只虫。如今我们剩余十三虫,黑队剩余十虫。” 对于黑白两队而言,如果两队进行团队作战,那么三虫的差距会造成较为明显的优劣势,但当黑队隐藏自身各自为战,白队只能在废墟中与他们玩捉迷藏时,这三虫的优势便变得不容易体现出来了。 白队指挥沉思片刻。 “无虫指挥的黑队不过是乌合之众,我们迟早能把他们抓出来。” 白队指挥的声音带了几分郑重:“我们要提防他们再次团结在一起。” 刚刚为其做了报告的安佩带着笑:“我懂了,我带一小队围剿他们,打杀黑队的士气。” 白队指挥点头应允。 指针刚走过一小时五十分钟。 白队派出安佩带领的四虫前去围剿商问的机动小队。 而另一边。 “现在咱们骚扰白队的危险系数太高了。” 商问、阿兰与雷文躲在一栋废墟中。 “咱们进行第四次袭击时,白队虫的表现就像是诱使我们去某个地方,白队肯定早已找到对策,再有下一次,估计咱们就会全军覆没。” 雷文听完商问分析,也察觉出了不对劲的地方,连问道:“那该怎么办?” “停止骚扰,别忘了,咱们最初的目的只是为教官入场制造前提。” 场面一度安静了下来。 阿兰刚想继续听商问接下来的安排。 雷文却傻眼了:“哎?!教官?咱们要让教官下场么?” 商问与阿兰面面相觑。 两虫眼睛里都透露着相似的色彩。 ——你没告诉过他咱们的作战计划? ——没有啊。你没和他说? 全是菜鸟的游击小队遭遇到了他们成立以来的第一次打击。 商问略有无语地望着这位说干就干的雷文同志,然后不由得感慨,有些人,不,虫,比他还好忽悠。 将脑子里的想法一股脑灌输给雷文后,雷文恍然大悟,以拳击掌。 “我懂了,那接下来咱们是不是得去打白队指挥?” 这家伙…… 商问刚想说这家伙懂了个锤子。 藏在暗处的某位黑队成员发出的星脑消息让他发出一声轻咦。 【坐标2557,前后差距大概一公里的位置,有一五虫小队路过。】 商问连忙询问。 【他们前进的方向是?】 【东南】 此刻,商问并不想吐槽这大概可以偏离一公里的模糊坐标,也不想去思考为什么会有五只白队虫结成小队。 他说这话的语气有那么几分痛心疾首。 “对,咱们要去打白队的指挥。” …… 五只白队虫齐齐离开白队大本营,这是一个相当鲜明的信号。 白队大本营可能无虫看守,白队指挥现在很有可能只是一只孤寡将军,贺君下场虽然能把水再度搅浑,但要从中得利,最好还是能与白队打一个信息差。 所以,此刻就是直接打白队指挥的最佳时刻。 但此刻最大的问题是。 “你们能不能大致推断出他们的大本营设在哪里?” 带着自己打游击时的经验,身为灵魂画师的商问在地上画了一个大概只有自己能看懂的地图轮廓。 阿兰心底的嫌弃溢于言表。 商问没有注意到阿兰的表情,他只是满脸严肃地盯着这张灵魂地图,盯了许久,才相当谨慎地在四处画了四个叉,两处划了两个圈。 根据白队所在位置以及行进方式来逆推对方大本营所在地,这对于连战术这道门都没入的商问来说实在太过复杂,故而他也只能根据自己的第六感画出两个相当不靠谱的圈。 而在一旁的雷文看他推演半天,双眸一亮,指着其中的某个小叉道:“这里是不是咱们第一次袭击的地方?” “对的对的。” “这里就是第二次?” “没错没错!” “好!我看懂了!” 觉得自己又懂了的雷文大手一挥,在另一处画了个圈。 “要找白队的指挥不是?根据我的直觉!我觉得他们在这里!” 这个圈画下来,不仅是商问,就连阿兰都以一种“这家伙靠谱么”的目光注视着他,而被两虫注视的雷文迅速领悟了这个团队的核心精神——只要我不尴尬,尴尬的就不是我,面对两虫的盯梢,还十分乐颠儿地竖起了大拇指。 “相信我!我直觉老准了!” 最终,商问痛心疾首地把这个直觉圈加入了他的探查计划。 不为其他,他们这里三只菜鸟,在这方面真的没一个靠谱的。 …… 三只虫,探查三处有可能是白队指挥处的地区。 比起阿兰与雷文而言,商问受到的挑战更大,只身一虫穿梭废墟,遇到的任何一位敌虫都拥有碾压他的实力。 但他是黑队的战士,而非黑队的累赘。他所做的所有努力只为了能以b+的身体潜力来站在这些虫中间,只为了不再让像阿兰那种虫轻率且轻蔑地望着他笑。 商问抱着枪伏在沙丘之上,风沙从地上吹过来,凌乱地散落在他的发间以及电子衣上,他屏息凝神听着周围的动静,直到他确认四周安全,这才猛地从中爬起来,几步快跑到废墟掩体处,用瞄准镜扫过各个他认为的可以打伏击的位置,确认这些点没有虫看守后,这才缓缓松了一口气。 但这一口气还未落下来。 猛地一声枪响,子弹打在了他身侧的那一栋建筑上。 从哪里打来的子弹?! 商问抱着枪的指节因为过于用力而稍有泛白,他不确定自己应不应该出逃,或者说他不确定这一枪是不是只是对方的试探。 冷静下来。 他听着自己的心跳逐渐加快,像是擂鼓一样咚咚地敲击着他的胸腔,在全身血液上涌,仿佛热血倒灌的那一瞬间。 他听到了杂音。 商问毫不犹豫端墙朝着来虫的方向射击。 子弹在空气中疾驰的破空声与爆鸣声交错,先发制人的商问二话不说收枪顺着另一边狂奔而去,而被子弹打到几近要被强迫退出的白队虫也意识到这片废墟后还有敌人,抱着即使强行退场的结局,也要追着商问开枪。 在刺耳的爆鸣声中。 几发子弹紧跟着商问的衣角打在了废墟之上。 相当勉强躲在新掩体之后的商问难掩脸上的震惊——仅他刚刚用视线的余光瞥去,就能看到远处的沙丘上有三只虫朝他冲过来。 联系白队的人员配给,他敢确定他这次一定是碰上了白队唯一的五虫队伍。 五只a+的虫围堵,能不能跑出去? 不行也得行! 商问咬牙,确认自己身上电子衣的状态之后。 跑! 商问二话不说抱起枪来朝前面冲,隐约间,他似乎听到了身后惊讶的声音,但他根本管不上那么多,直接把枪往后一背,双腿跃起,手指如鹰一般卡上墙壁,双腿沿墙猛蹬,便轻松攀上前方一座较高的废墟,身后的枪火声让他来不及朝身后看,只站在高处粗略扫过,他脑子里便浮现出了最简略的逃跑路线。 一边快速后退,他一边举枪扫射周边,把想要爬上这座建筑的虫压在下面,然后,在五只虫包围圈形成之前,商问并未直奔突破口,而是直直朝着其中一只防守最薄弱的虫跳下,在他举枪迎击之时,商问一手拎枪,另一只手从腰间拔出空荡荡的匕首鞘,以下落的气力直直刺向对方面门。 在大惊中,对方举枪欲挡,却不料商问将手中只是一枚匕首鞘,而本人只与他侧身闪过,抱着枪远遁而去。 电子衣的示警声持续响到了此刻,但对虫族而言,目前他受到的伤远不至于让他在此间退场。 “追!” 几只a+的虫在愤怒间直直追着商问而去。 商问第一反应觉得这声音耳熟,而后在一个晃神间意识到声音的主人就是他宿舍隔壁那位干饭虫,这一个恍惚让他一度被身后追着的虫将距离缩短至五个身位,若非他及时又跳上了一座废墟,估计他早就被蜂拥而至的子弹打成了筛子。 但他的情况不太好,b+的身体潜力如果和a+的虫比长途作战就是找死。 忽的,一栋破旧的建筑落入眼中。 商问眼睛一亮。 他猛地拐了个弯,直接一记提腿踢碎建筑窗上残存的玻璃,扒着窗户侧身朝身后这几只虫开了几枪后朝着建筑深处跑去。 然后,里面再无动静。 追了一只b+的雌虫,还是自己熟悉的那只虫,追了半天愣是没追上。安佩心情十分郁闷。 “进去搜。” 出乎意料的。 “一楼没有。” “二楼没有。” “三楼也没有。” 就这么几层,一只虫,能在这落魄的废墟里上演大变活虫?安佩越想越郁闷。 如果不是有任务在身,他非得掘地三尺把这姓商的给撅出来,但他们现在的任务主要是追杀黑队的机动小队,在这里浪费时间实属不智。 “走。” 安佩权衡片刻,便给在场的虫下了命令。 而等这片区域彻底没有了其他身影时,废墟外的沙堆下,商问连人带枪从沙子中钻出,抖了抖发间与衣服上的沙子,相当难受地把口中的砂砾吐出来。 “真难吃啊。” 然后他就笑:“估计那家伙想破头都不知道我藏在哪儿。” 与五虫小队背道而驰的商问相当顺利地找到了自己圈起的其中一个坐标,只可惜他挑选的这个坐标所在位置并非白队的指挥处。 商问有几分遗憾,但也不觉得意外, 与阿兰联系确认情况后,他的第二个猜想又被否定。 “算了,反正这玩意儿就和赌……” 就在商问打算找个理由开解一下自己时,雷文的消息来得恰到好处。 【我找到了!白队的指挥地!】 商问陷入了沉思。 第 41 章 翻飞的黄沙 【黑队的队友们】 在距离模拟战开始已经两小时十分钟。面临着因白队的搜查式围剿,黑队虫再减一员的劣势,所有黑队的虫皆在星脑上收到了那位匿名虫的消息。 【我们会在五分钟后进攻白队指挥处】 【而现在与你们说的内容将关乎黑队的生死存亡,请你们一定要牢记并严格执行】 【一定要记住,我们的目标只是胜利】 …… 两小时十五分。 机动小队三虫正式进入白队指挥处,并且在废墟内与白队两虫爆发遭遇战。 面对突然而然袭来的三虫,白队指挥满脸惊疑,却在极短时间内冷静下来,一直站在他身后充当护卫的虫于他抬手间猛地从他身后冲出来,不过眨眼便冲到他们面前。 仅看这只虫瞬间的爆发力,就让阿兰感慨:“这只虫很强!” 但在下一瞬间,阿兰躬身抽刀而上。 在尖锐的金铁交接声之中,不需要阿兰多说,雷文与商问直奔白队指挥而去。 白队指挥二话不说选择撤退。 具备高潜力的虫族个体在选择逃跑时所爆发出的速度对商问而言实在有点难以企及,故而还未等白队指挥逃离他的视线,商问已经连着两枪命中了对方的电子衣。 “不能让他跑了!” 如果让白队指挥成功与队伍主力会和,那对他们而言可是得不偿失。在尽可能地拖延时间的前提要求下,他们还需要一直紧盯着敌方指挥以妨碍他的行动,防止他借助星脑与队友联系。 猛地,商问只觉得眼前一花。 白队指挥的身影只在他眼前一闪而过,不过呼吸的刹那,直接让他丧失了眼中的焦点。 人呢?! “他开了虫纹!”元宝小说 雷文的声音由近及远,又是一道残影在他眼中直掠而去,并没有经过商问招呼,雷文也随之开启了虫纹,紧随白队指挥而去,像一条凶猛的鬣狗,咬住白队指挥不放。 徒留一只b+雌虫在风沙里凌乱。 要追一只比他先跑出几秒的, 开启了虫纹的a+雌虫,还不如让他赶个早选择回炉重造。 被半路抛下的商问只能耸肩,扛着枪在四处查探时,发现白队在大本营地址的选择确实有做过考量。 商问背着枪爬上了最近那座最高的废墟顶端,他站在高处,能透过翻飞的黄沙看见远处的天际线,蒙了灰的黄与砂砾的颜色交错交融在一起,十余座凌乱的废墟带着一丝别样美感坐落在脚下。 此情此景。 会让人从心底骤然生出一股粗犷的豪气。 站在高处的商问看了看星脑上的时间——差三秒两小时二十五分钟。 在这三秒间,他向自己的星脑输入了两个字。 【行动】 …… 匿名虫这三个字对于黑队而言是神秘而又危险的存在。 ——为什么会突然蹦出来一只匿名虫? ——仔细想想,这只匿名虫好像有点东西。 ——匿名虫究竟是谁? ——管他娘的是谁,跟他干了! 从黑队被打散开始逐步向整个队伍发布命令,回收整个队伍的掌控权,把快要分崩离析的黑队再一次勉强聚集起来,并且组织起了一只机动小队向白队指挥处发起了进攻,使得黑队的士气再度回到了高峰。 他们的目标是什么? 是胜利! 既然这只虫子能带领他们得到这场胜利! 那他是谁又有什么关系? 在接受到命令的那一刻,如钉子一般紧钉在废墟深处的黑队有了动作。这个动作是隐蔽的,如藏在水波之下的暗流,毫不引人注目地汩汩而动。 从高处乍看,这股细小的暗流似乎要将整片废墟如兜网一般网起来。 最终他们可以尽情从中攫取他们所需。 两点三十分整,身穿电子衣的贺君乘简易飞行器降落在废墟边缘,贺君可以说是嚣张狂妄到了极致,随身只别了一把长刀就敢来直接挑战二十多只中联邦的虫族。 得到距离最近的黑队虫报告后的商问在线震惊。 【你确定他穿的也是电子衣?】 【看起来像…… 等等!他发现我了!】 这只黑队的虫的发来的信息于此戛然而止。 商问来不及去思考这件事背后可能发生了什么,但本能提醒他若是不做出什么,那一定会发生他绝对不想看到的情况。 商问几乎想都不想,直接发布了一条命令。 【只要被贺君发现,不要犹豫!立即激活虫纹!朝预定的方向跑!】 有几分急躁的商问端起枪来,用瞄准镜朝贺君所在的方向望去,但目前只能看到茫茫的黄沙与废墟,没有一只虫影能落尽他眼中。 现在除去他们机动小队三虫,能用做消息传递以及引诱的虫子只剩了五只,而作为他们的敌人的白队还有十三虫,除去守卫与指挥,还有一个五虫小队与两个三虫小队。 没关系。 只要行动得当,他们还是有机会利用废墟中藏着的虫子将贺君这道祸水东引至白队。 只要能做到祸水东引,成队出现的白队论损伤一定会比各自为战的黑队要高。 不过……身穿电子衣的贺君,这件事又意味着什么? 商问收枪,站在废墟顶端的黑发黑眸的青年此时的表情没有一丝平日带着笑的温和的模样。 那张勉强称的上俊朗的脸上只剩一片冷彻。 …… “一只搞定,还有几只来着?” 贺君把脚下这只包着退场的黑队虫的虫茧骨碌碌踹出去十余米,直到其撞上坚硬的废墟墙壁。 他相当惬意地揉了揉右肩,锋利的长刀晃动间,隐约映出了他的脸部轮廓。 “一只一只找实在麻烦,为什么不多来几只?” 相当随意地挥舞着手中的长刀做出了劈砍风沙开路的模样,就这么像玩一样朝前慢悠悠走了数十步,贺君骤然挑了挑眉。 他朝某个地方望去。 在他视线中印刻的废墟中骤然串出了一道黑影,那道黑影以极快的速度朝与贺君相反的方向狂奔,好像眨眼就要消失在他的视野中,从他掌心逃遁而出。 “呦,开虫纹了,有虫给他通报了信息么?” 贺君将手中的长 刀往肩上一抗,微微躬了躬身,双眸微眯。 他抬腿,朝眼中那越来越小的黑点疾驰,如一枚激射而出的炮弹一般,几乎没有犹豫地选择了最短的行进路线,简直如一头人型凶兽,横冲直撞地直追那只虫而去。 似乎意识到了令虫头皮发麻的危险就在身后,那只虫在某一个废墟的交错点猛地刹了个车,然后拐进了另一条狭窄逼仄的小巷子。 贺君自然也挤入那条小巷。 两者一前一后冲出小巷时,便直直迎上了在附近巡逻的白队的三只虫。 中间的虫骤然爆发出了一声惨叫,一看就是遭受过贺君魔爪的虫。 “贺、贺君教官!” 贺君轻咦一声。 手中的刀随手一丢,直直扎进了想要趁乱逃跑的黑队虫的脊背,然后猛地朝前一踢,直接将那只惨叫的虫踢飞。 余下的两只虫愣愣看着自己的队友还在空中飞着,身上的电子衣仅仅因为那一踢就完全爆开,毫不留情地宣告了他的强行退场。 然后。 腹部的骤然阵痛中。 那两只虫只隐约觉得一股刺痛感猛地串上头顶,双目模糊间,隐约能看到贺君以他们根本反应不过来的速度朝着他们的腹部猛击了一拳,然后轻飘飘把脚底的几具“虫茧”踢一旁。 相当轻蔑地开口。 “废物聚在一起,就连警惕心也会下降?还不如那只一被发现就开虫纹逃跑的家伙。” …… 自贺君下场,黑队退场两虫,白队退场三虫。 除去那只被用做诱饵的,一见面就开虫纹逃跑的虫,其余虫基本是一见面就被全部歼灭,没有丝毫向外传递信息的时间。 虽然对贺君的战斗力的评价又得到了刷新。 但贺君超乎想象的战力并不会影响现在商问对局势的预估,他仍站在曾经白队指挥处的最高点,给剩下的还藏在废墟内的四只虫下达命令。 【33,24,44,27,朝东南偏向110方向】 这一次,他直接派了两只虫,试图去把安佩带领的四虫小队朝着贺君所在的方向引过去。 两 只黑队的虫相当顺利地发挥了自己诱饵的作用,两者与安佩所在的小队在某处相遇,伴着几声枪响,再度引发了一场追击战。 a+虫之间的竞速可远比商问那自顾不暇地狼狈逃跑要更加刺激公平,只追逃了将近半分钟,便将五只白队的虫引至了贺君所在的地方。 遭遇战一触即发。 站在最高处的商问在根据断断续续的反馈情报推断出贺君以一敌七完胜的战绩时,只觉得这么一头凶兽被投放至全是菜鸡的模拟战实在是太大材小用。 而取得完胜的贺君,随手把手中的刀插在了沙地中,看着脚边横七竖八的虫茧。 “三只……带上最开始的那只,四只。” 他轻哼一声。 “是故意的?” 第 42 章 模拟战终焉 贺君的加入无疑加速了这场模拟战的进程。 此刻,黑队剩余五虫,白队剩余五虫,从进入白队地盘起就一直处于劣势的黑队终于与之打平。 此刻,基于黑白两队剩下的虫数而言,要从信息层面占取优势已经不太现实。故而这场模拟战也陷入了僵持的局面。 当然,与其说是僵持,不如说黑白两队都陷入了必须躲避贺君才能苟活的尴尬局面——虽然听起来有几分滑稽,但现实很残酷地就是这样。 此刻,雷文的消息刚好传来。 【我把白队指挥跟丢了!】 不是好消息,也不是无法预料的消息。就算同为a+级的虫,雷文的身体素质也比不上白队指挥,一同开启虫纹瞬间爆发最大速度的时候还不容易看出来,时间一长,雷文追不上白队指挥这件事可以说是板上钉钉。 不过出乎他预料的,阿兰倒是给了他一条好消息和一条坏消息。 【我把那个守卫打趴下了】 【不过我也顺带激活了虫纹】 阿兰作为他们三虫组里战力最高的虫,他这样的虫子激活虫纹时完全可以作为团队杀手锏来使用,奈何这个杀手锏提前自爆,取而代之的则是相当长一段时间的衰弱期。 面对俩高战力的衰弱期拖油瓶,商问直接放弃思考。 不过处于衰弱期的阿兰看起来状况还挺不错,从废墟出来后三下五除二便登上了废墟顶端,与商问并肩而立,朝远处眺望片刻,问。 “现在怎么样了?” 商问摇头,简单与阿兰描述了一下现在的僵局。 在听到贺君一挑四一挑七的壮举时,阿兰相当感兴趣地挑了挑眉,在相当急促的思考后,问了商问一个始料未及的问题。 “所以咱们可以对教官动手?” 那一瞬间,商问如蒙雷击,在片刻的失语后,他猛击双掌。 穿着一样的电子衣,只带了一把长刀入场的贺君和他们又有什么不同?他也可以受到伤害,也可以被强制退场——从贺君下场开 始,模拟战就不再是纯粹的黑白两方的战争。 阿兰敏锐地捕捉到了商问细微的神色变化。 没有什么事情要比与强者对战更令人感到惊心动魄,他自己就是强者,他这辈子也只会承认与他一样或者比他更强的虫。 他本身就是无所畏惧的,不安分的家伙。而他眼前的虫子在那一瞬间也透露出了与他的身份与能力截然不符的疯狂与不安分。 那种相似的味道令虫血脉喷张。 阿兰扬起嘴角邪邪一笑:“不错么,b+,我开始对你另眼相看了。” 商问相当无语地瞥一眼这家伙。他应该表现得受宠若惊一点,还是吐槽他现在才对自己另眼相看? 伴着一声短促的叹息,他道。 “算了,咱们还是先想一想,怎么搞贺君,以及说服其他虫和咱们一起搞吧。” 令商问惊掉下巴的是。 他大概小瞧了贺君在黑队的恶名或者小瞧了匿名虫这三个字在剩下那两只虫间的威望。 他曾经觉得明知道贺君这么强的情况下还要去选择鸡蛋碰石头,按理来说另外两只虫应该相当难以说动才对。 结果这个决策轻而易举得到了全票通过。 商问:“……” 觉得商问现在的表情颇为有趣的阿兰微微耸了耸肩膀,止住了笑。 没遮掩住眼睛里那抹笑意的阿兰用调侃的语气道:“干了?” 商问只出拳,与阿兰的拳头猛地碰了一下。 “干了。” …… 在附近搜寻不到一只虫的贺君杵在沙地里,烦躁地打开了星脑的通话。 “还有几只虫没抓到?” “黑队五只虫,白队四只虫。” “还有这么多?” 一边感慨从战场下来后自己的身体和脑子都像暴露在空气中的铁制品一样渐渐锈蚀,再后悔自己来这满地黄沙的模拟战场前没再来一杯春虫奶昔。 “这群废物可别让我抓……” 贺君微微眯起双眼。 透过卷着黄沙的大风,他隐约能看到一个鬼鬼祟祟的黑点,那只虫在废墟周边四处乱晃,像是在 警惕着什么一样。 这是一只漂亮的诱饵,警惕又显眼,摆明了要等虫上钩。 贺君轻哼一声:“又是那个玩借刀杀虫的小队?” 随即,他将刀收入鞘中,用相对冰冷的声音道:“不过也要想一想能不能拎得动我这把刀。” 贺君毫无犹豫地追了上去。 而那只被用做诱饵的虫也在第一时间激活了虫纹,将a+的身体潜力发挥到了极致,直直朝着一个方向奔袭而去。 贺君并不想直接把这只诱饵干掉,毕竟以前两回的经验来看,他们采用的是牺牲少数本队虫为代价换取更多敌对虫的退场的战术。 也就是说,只要他跟着这只虫就能找到更多的虫。这生意稳赚不赔,傻子才不跟。 果不其然,在虫纹激活的时间内他成功与三虫组成的小队狭路相逢,轻松灭掉这三只虫组成的小队以及诱饵虫后,贺君惊讶地发现在不远处又有一只虫在他视野所及之处,似乎还要继续引诱他走下去。 有点意思。 贺君自然不急不忙地紧随其后。 令虫惊讶的是,这只虫并未开启虫纹,只是引领他来到一块四周都是废墟的平坦的沙地上,而踏进这片区域的一瞬间。 比起被虫阴了一波的愤怒而言,贺君更产生出了一种被人小瞧的别样新奇的感觉。 这些虫崽子们竟然膨胀到能杀得了他,等在这儿埋伏呢! 不过。 在废墟的透出的冰冷的枪口下,有虫藏在废墟内扣动了扳手。 在枪响的爆鸣声中,另一只虫从贺君身后的废墟提刀而上。 “如果不是这样才无聊啊!” 在略显轻狂的笑声中,贺君一闪间抓过想要从他眼皮子底下逃跑的诱饵,毫无怜惜地抵上了迎面而来的枪子,在那只诱饵虫结茧的同时侧身躲避阿兰猛地劈砍而下的刀锋,反手抽刀以刀脊与之相接。 两只□□强悍的虫子以绝对的力量相撞,阿兰牙关紧咬,手上青筋几近爆起。 “阿兰坚持住!我来帮你!” 藏在废墟里的雷文抱着枪屁颠屁颠冲了出来,奈何他 在之前已经激活过虫纹,又没有阿兰变态般的身体素质,现在还处在衰弱期中。 贺君只抬脚将距离他不远的诱饵虫结成的虫茧朝雷文那边一踹,雷文手中的枪也随着他的起跳躲避抖三抖。 打出的子弹便贴着贺君的身体而过,直直射向了贺君和阿兰身后的建筑上。 一只开不了虫纹的虫,一只衰弱期的虫,就这么两只虫想要杀了他?贺君总觉得他好像看漏了什么,但随着噗噗噗的子弹射进建筑内部的声音响起。 “商问!!!”那只进入衰弱期的虫突然嘶声力竭地喊了出声。 随着相当清晰的重物落地的声响。 在他眼前那栋废弃建筑竟然轰然朝着他们所在的方向倒塌而下! 被风沙日复一日吹拂的废弃的建筑自然相当脆弱,但也不可能被轻易轰塌,更别说像是已经计算好角度,计算好时间的…… 贺君瞳孔紧缩间,那栋庞然大物重重地砸了下来,将包括贺君在内的三虫一起埋进了倒塌的废墟之下。 但这并不是属于他们的胜利。 “你从什么时候在附近的?白队指挥?” 站在废墟之上的商问冷眼望着不知何时出现在此处的白队指挥。 而开启过虫纹,经过长途奔袭的白队指挥略显虚弱地站在不远处,带着几分笑意望着商问。 “原来我要找的黑队指挥就是你啊,当真失算了。” 一黑,一白,两两相望。 这是属于他们最后的战场,也是持续了近三个小时的模拟战的终点。 两者不约而同拿起了手中的武器,然后,在这篇废墟之上展开了最后的决战。 他们这场战斗的输赢会决定这次模拟战的胜者。 一共二十一只虫的二十七班,除去少数几只对此不感兴趣的虫外,商问基本挨过他们所有虫的打,从赤手空拳到手持干戈,被打碎皮肉,被打断骨头,治疗药剂一瓶接一瓶的灌。 他不一定是战斗经验最丰富的那只虫,却是最懂得怎样与不同的a+潜力的敌人缠斗的那只虫。 而这 只已经激活过虫纹,现在还处于虚弱期的虫注定会在不断的颤抖中将自己的体力耗尽。 在那时。 “砰——” 商问对准了白队指挥的头,开出一枪。 但他没有料到的是,白队指挥不知从哪里提起的力气,在他的电子衣最后爆开之前朝他扑了过来,面目狰狞地,以完全碾压他力量的攻势钳制了他的双臂,在他电子衣的示警之下,那股最后爆发出的力气几近碾碎了他开枪的右臂。 商问狼狈地又给了白队指挥一击,那只虫才在一阵气鸣声中化为了一个虫茧,顺着废墟缓缓滚落下去。 他缓缓转身。 他面前的废墟缓缓鼓起一个土包,然后,各种砖瓦散落间,满身尘土渣滓的贺君一边咳一边从废墟下跳了出来,看见商问的表情,挑眉而道:“你好像一点都不惊讶。”元宝小说 商问的表情有几分漠然,像是在陈述一个再简单不过的事实:“因为一开始定下的杀手锏就是我。” 即使将贺君引到这个地方,即使两只虫前后夹击,即使将废墟轰塌,贺君这样的虫都有可能活着。所以要留一只虫在最后的那一刻给予最后一击。 这只虫只能是还没有激活过虫纹的商问。 如果计划不被白队的指挥破坏,他们说不定是有机会的。但随着他的右臂被废,这项计划也终归成为泡影。 贺君难得严肃道:“你要明白,不存在没有疏漏的计划。” 商问不语。 贺君拿起手中被砸到豁口的长刀,毫不留情地划过了商问的脖子。在爆鸣声中,商问的电子衣爆开,化成了一个漆黑的虫茧。 而在下一秒,虫茧破裂。 商问完好无损地站在了模拟战场之上。 “打完这场模拟战,感觉如何?” 商问往下看,那些化茧退场的虫恍若化蝶一般从虫茧中钻了出来,喜气洋洋地迎接着光明与带着沙子的大风。 “……有点不真实的感觉。” “为什么?” “可能是因为……他们都还活着。” 贺君轻哼,把刀随手一丢, 打算去教训一下这群废物,但在跳下废墟之前,他又挂上了熟悉的轻蔑的笑。 “虫崽子,记住一件事。” “不要为了眼前的成绩而沾沾自喜,否则你这辈子也就只能是这种水平。” 商问默然。 第 43 章 战后的涟漪 模拟战结束。 胜者为黑队。 像是将一块小石子丢入池塘内,要泛起细细的涟漪。 最初的涟漪在黑队内部。在短时间的狂欢后,活到战场末期的虫不约而同地开始进行寻找。 若问他们寻找什么。 匿名虫,这三个字一定会落进提问者耳中。 而在活至最后的虫的添油加醋中,匿名虫的强大与机敏可见一斑。 接过了指挥的交接棒,带领黑队反败为胜,运用地理优势掩埋贺君,打了一场令虫心血澎湃的如此漂亮的战争。 强大,危险,而又神秘。对于信奉强者的虫族来说,这样的存在如何不令他们心生钦佩?能够追随这样的虫,或者像这样的虫一样领导战争,又如何不让虫心驰神往? “哎,b+,你不也活到后面了?你知不知道匿名虫是谁啊?” 大抵是胜利使得那群虫子的臭脾气也缩了几分,面对商问时还能留个笑脸。 “不知道。”商问回答得毫无犹豫。 这让底稿都打好了,刚准备换个方法夸夸这只传说中的“匿名虫”的雷文如鲠在喉,而后十分心痛地与朋友挥挥手,在这些虫子一脸茫然的神色下,勾住商问的肩膀,哥俩好地向前走。 雷文相当好奇。 “你真不打算告诉大家你就是匿名虫?” 商问摇摇头。 “没什么必要。” 雷文在片刻的思考后选择了放弃思考,猛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在商问龇牙咧嘴地倒吸冷气的声音中笑着开口。 “算啦,就像阿兰说的,聪明虫有聪明虫的想法。” 他向商问竖起拇指。 “反正咱们都是好兄弟,对吧?” 商问看着他的目光中也带了几分笑意,一直紧绷的脸也松懈了几分,带上了稍显柔和的色彩。 “对。” 模拟战之后有半日的假期,商问从模拟战场回宿舍前,顺带去图书馆借了几本书,但还没等他走回宿舍,却见门口杵了一尊狂放不羁的门神。 门神见了他就带 着笑冲上来,把他的头一按,大有逼问之势。 “好小子,老实交代,怎么躲开我的追杀的?” 在模拟战场中,安佩自认在五只a+的虫的追杀下,别说是b+的虫,就算再换一只a+虫,只要他不开虫纹,照样都得被他们逮到。 结果商问这家伙不仅成功跑了,还愣是让他们把建筑上上下下都搜查过一遍也愣是没找到。 在商问有几分痛苦的求饶下,安佩才松开双手,商问抱着书勉强直起身来,腾出一只手来挠了挠头,有几分犹豫道。 “实际上……我在沙堆里打了个地洞。” 安佩彻底傻了。 在战场上的惯性思维使得他下意识认为商问只要进入了那个废墟那一定是躲在废墟内,结果商问只是在他们眼前上演了一出幌子,打从一开始就没想躲进废墟里! 想明白了的安佩在线咂嘴,似乎不太明白当时的自己为什么连这么小一件事情都想不通透。 而得到答案的安佩终于愿意把商问放回家。只是在看到商问借来的书籍时,略带思考地发出了一声轻咦。 回到家的商问二话不说把书往桌上一放,把人往床上一躺。 没有人被人吹着多强多厉害时会感觉不开心,他不是圣人,也不是神人,被黑队那些虫那么吹几波,就算是自己也会飘飘然起来。 但每当他脚恍若离地之时,他总会想起在战场的最后贺君的那句告诫。 ——如果只为了这么点成绩而沾沾自喜。 ——那么自己碌碌一生也就这样的水平。 贺君的话会让他产生一种紧迫感。 因为真正的战场不是这种过家家一般的,能够让全团的虫成活的游戏。而要把游戏所得看成应该去吹捧的成绩,那估计也只能引得贺君发笑。 他未来是要上战场的。 被这种莫名其妙的紧迫感所裹挟的商问一个鲤鱼打挺坐起来,望望自己放在桌上的书,长叹一声后,起身坐到桌前,缓缓将桌上的书翻开。 …… 紧接着,这道涟漪缓缓在中联邦内部漾起。 “b+……b+啊……真头疼。” “怎么,你看完录像时不是还挺欣赏这小家伙么?” “我跟你说,如果这个成绩是一个中联邦的普通学生创造出来的,我就直接让他跟我开价,只要他真正有才能,我三十军团里大把资源,大把军功,等他毕业,两年内我绝对让他掌兵。” “但你说,一个b+,这不是开玩笑?” 那只虫挑挑眉,大抵也觉得这次模拟战闹出的笑话有点儿奇妙。 “你说,一只b+的虫有什么用?就算他出自中联邦,这一辈子能走到哪儿?上尉?上校?上校就他妈顶天了吧!别说我不敢招,你换中联邦任何一教官都不会用出生入死搏来的名额去招他!” 被这铿锵有力的话语弄得无话可说的虫只能缩了缩肩,然后像是弱弱地反抗一样,随口提了一句。 “但你看十三军团那个军团长……” 这句话反而引来了对方更犀利的嘲讽。 “十三军团?就那离了贺君屁都干不成的废物?” “除了从偏远星挖出一个贺君外,他有什么资格与那些军团长平起平坐?贺君也是个傻子,上缴了多少军功才把那废物扶上军团长的位置。” 那只虫手抖着,指了指他身后。 “怎么?我说的话有什么不对?” 虽然同样身为教官,但战斗方式的诧异,擅长的战斗技巧不同以及负责的内容不同,也会导致他们之间的战力有天差地别。 “不……你、你身后,那个……贺君教官……” 两只虫不约而同看向门口。 贺君抱着双臂,倚着门栏,脸上带了几分调侃的笑意。 “我家团长怎么了?继续?” …… 商问有几分无语,仅短短半天休息,黑队还要凑这个空子组织起来搞什么胜利大会。 强制参加,多虫聚会。 这一下子,就有了当社畜以及上大学时的搞什么部门聚餐和社团聚餐的味儿了。 更震惊商问全家的是,这次胜利大会不仅仅是团体聚餐,还是一整个富二代团体聚餐。元宝小说 哪家的餐厅,哪家的饭店,哪家的酒吧,哪家的酒店,有些一听就有印象的地方竟然全都是这些家伙背后的家族名下的。 当然,最让他震惊的还是阿兰,多狂放粗鲁一小伙。 但他家的有钱完全超出了商问的想象。 虫族这么个优等与优等结合更大几率诞下优等的繁衍方式,最终也使得进入中联邦的学生非富即贵,即使没那么有钱,家族内的财富在整个虫族也能被归为中产阶级的上层。 而像商问这样出生偏远星的泥腿子当真少之又少,普通虫族诞下极富竞争力的高潜力虫一般只靠莫名其妙的变异不说,即使有,军部对他们而言也不是最优选择,能进入中联邦的更是微乎其微。 他大概明白为啥安佩会在平日花相当多的时间去交际了。 聚会的地方定在阿兰家族名下的一个酒吧,对虫族而言,长久的征战以及星兽的讨伐使得各种肉类材料的供给源源不断,但对虫族所占星系中广泛而又贫瘠的土地而言,植物草木类的商品普遍价格高昂,酒水更是成为了其中的奢侈品。 在训练以及战场的游戏中受尽了怨气的新生们难得放纵。 他们在略显昏暗的灯光下端着酒谈笑晏晏。 他们谈很多东西,小到最近发生的事情,大到军团与梦想,中联邦走出来的虫多半会占据军部的高层,故而他们的梦想大多并不空泛。 他们谈战争的胜利,谈在酒精浸染之下胜利的美妙滋味,谈那种惊心动魄与心潮澎湃。 再度谈到匿名虫,也谈他们的敬佩与向往,雷文喝的醉醺醺,揽住了一只虫子的肩膀在夸耀他在这场战争中不可磨灭的作用,另一只虫也有几分昏了头,一个敢说,一个敢夸。一个说着说着就好似为虫族打下了一个星系,一个夸着夸着自己也没了边儿。 这里的虫还年轻。 “怎么?聪明虫?不来一杯?” 阿兰端着一杯虫族特调的酒水来到商问身侧,作为自认在酒量上没有什么吐出才能的商问只是用相当微妙的目光看了他一眼,然后摇了摇头 。 阿兰显然不是个劝酒爱好者,把杯中的酒水一饮而尽后,也不再多言。 即便如此,在这场酒会中,商问还是被各种各样的醉鬼给拎着喝了三四杯酒——这场模拟战无疑拉近了虫子们的距离,为他们之间的关系引入了一段崭新的战友情。 而直到他路过有一只虫身侧时。 “你有没有听那边说过?就前两天,咱们唯一的s级雄虫遭遇了袭击?” “我有听!我雌父听说因为怕引起动荡,现在这篇新闻还压着没敢发。” “唉,也不知道是谁闲的没事儿干去袭击s级的雄虫。” “谁知道?” 商问只觉得心底一个冷颤。 那小崽子……被袭击了? 作者有话要说:小贴士:能培养出s级虫族的家族都很牛比(阿兰弟弟s级 至于贺君……那真的是变异出来的==贺君毕竟也是偏远星泥腿子 第 44 章 心底的火苗 【没什么问题】 【幕后黑手还在调查】 【……你想见我?】 首都星中联邦小区的宿舍内,商问看着兰图祭发来的最后的四个字,不自觉地倒吸了一口冷气。 不知道为什么,总有一股这味儿不太对的感觉。 但他也说不上来哪里不对。 说实话,在这种情况下如果说并不是太想见那小崽子,会不会被这家伙拎出去揍一顿? 好不容易把这位祖宗打发走的雌虫在线郁闷。 …… 模拟战一周后,就到了联邦日。联邦日是虫族联邦创立的日子,算是日复一日搞996的虫子们难得的法定假期,就算是中联邦的学生与不出任务不上战场的军部虫都能得到一日休假时间。 在首都星上继续活成了个死宅的商问翻翻衣柜,发现除去自己从偏远星带来的几件衣服外,衣柜里填着的无一例外都是整齐划一的中联邦的校服。 放弃思考的商问不情不愿随便套了件衣服,慢吞吞出了中联邦大门,一边确认地点,一边查看路线。 “哎,飞船的票还挺贵!?” 再度表现出乡下人进城模样的商问磕磕绊绊坐上飞船,磕磕绊绊换乘,然后再磕磕绊绊顺着星脑的导航走到了目的地。 所走过的路上,到处能看到为了庆祝联邦日所搞的大型电子屏,大型器械,在他印象里这座金属感气息浓厚的,有一丝死气沉沉味道的城市好像眨眼之间活了过来。 然后。 商问相当傻眼地望着街道对面的少年。 是兰图祭。 却是脱离了幼童稚气的,一窜成了十六七的少年的兰图祭。 仍旧是漆黑的发,暗金色的眼瞳,束起的那一绺细细的发尾好似长了些许,脸庞的轮廓富有棱角了些许,眉眼带了几分少年张狂不羁的意气,又多了几分不怒自威的压迫感,记忆中的瘦小身姿也一下子拔高,像初春之时柳树抽条的一日一变样,像是竹笋破土一般节节疯长,就那么一瞬间,小小的树苗也长成了傲视山间的松柏。 商问受到的触动不仅仅于此。 “等等!” 他按着眼前这位s级雄虫的肩,比了一下两者的个子。 “你怎么只比我矮半头?” 商问已经开始怀疑虫生了。他原本以为他这一米八几的身高也不算太低,结果在中联邦根本算个矮子不说,面前这位兰图祭小同学只是进入第二阶段就快赶上了他的身高。 等这家伙进入成熟期后,他莫非还得仰视这家伙? 兰图祭大抵也没料到这只雌虫第一句话竟然是这个,而且商问这只奇怪的雌虫还燃起了相当古怪的胜负欲。 b+的身体潜力与s+的身体潜力有什么可比性? 兰图祭觉得以后有机会还是需要去偏远星见识一下,他现在相当好奇是怎样的教育才能教育出商问这么一个奇葩。 “看够了?” 金眸的少年用相当不悦的语气问道。 “看够了。” 黑眸的青年话语中尽是挫败感。 …… “所以遭到袭击的是你的替身?” 大致听完事情的前后经过,商问也理清了事件的前因后果。 “那现在知不知道这件事是谁干的?” 兰图祭略显诧异地看了看他,但那双充斥着威严与漠然的金色的眼瞳转瞬间变得冰冷,就连语气也带了几分冷硬:“与你无关。” 他就不该指望这小崽子能转性。 原本只有那么一点点大,性子都和块木疙瘩一样硌得人生疼,现在看,不仅仅是个子,连脾气都长了不少。 不过,忽然想到与珩在医院的那番谈话,如果从珩的观点出发,高等级雄虫的数量被严格地把控,那么眼前这小崽子的处境属实有几分艰难。 商问在内心叹了一口气,下意识地抬手,想要揉揉这家伙的头。 直到他的手指碰触到柔顺的黑发,商问才骤然从这点儿惆怅中回神,一看自己的手已经下意识往对方头顶一放。 完蛋。 这小家伙肯定又要跟摆一张臭脸摆上半天。 出乎意料的,心虚的商问并没有等到自己预想中的事情的发生,只是,缓缓的,一只手紧紧抓住了他的手腕,金色的眼眸像是要看穿他的所有想法一般,直直地凝望着他。 那漂亮金色的眼眸里尽是威严与认真。 而被那双眼眸所注视的自己则无所遁形。 面对着距离他不过咫尺的,几近与他等高的少年,不知道为什么,商问陡然生出了后退一步的想法。 “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兰图祭的话语硬生生止住了商问后退的趋势。 商问一脸茫然:“啊??” 他厌憎这只雌虫在他眼前玩的小把戏,这些年虫族社会出台的所谓的雌虫守则在这家伙眼中和废纸一样。 但凡眼前的雌虫能谨记其中的一条,他也不会毫无自知之明地在他眼前乱晃。 “你是不是觉得我对你一点威胁都没有?” “但除了不能让你怀蛋之外,没有什么是我现在这具身体做不了的事情,商问,你明不明白?” 在对这家伙毫无自知之明的厌憎中,兰图祭也多了一分无奈。一般说来,只有雄虫会被教导要多几分警惕心,少着了那些狡猾的雌虫的道,他倒好,还得反过来教育一通。 兰图祭还想再说点儿什么来发泄一下自己长久的积怨,但商问虫纹的剧烈波动使得他不得不把注意力重新集中回商问身上。 那是恐惧。 清楚的,深刻的恐惧。 牢牢地烙印在了虫纹,以及在那青年墨色的眼眸里。 这青年经历过战场,但他对这几句话的恐惧,更胜于死亡。 …… 人与虫族的差距,雌虫与雄虫的差距,似是可以清清楚楚地被陈列在他面前。 茫然着,畏惧着,又憎恨着。 像他那样被捧着长大的雄虫,像那些早已被这个社会的风气所浸染的雌虫,如何能懂得他刻印在灵魂间的恐惧? 到底是他这些日子太过安逸,还是他给予的好意足以让这只虫子误会? “把手松开。” 商问不费多少力气便挣脱了钳制,看着那漂亮的金眸之上笼罩了一层迷茫。 商问不禁在心底苦笑。 兰图祭这样的虫已经别他那便宜爹,比前段时间被他打了一顿的雄虫洛瑞好上不知多少倍。但就算是人与人之间的悲喜也无法互通,更何况人与虫呢? 感觉自己需要平复一下心情的商问指了指不远处的店铺。 “那边有卖春虫奶昔,你要不要喝?” 春虫奶昔算是贺君的标配,虽然叫这个名字,但原材料与乳制品没有半毛钱关系,是一种带着甜香的植物打成的汁液,依靠着强大的联想能力,勉强能品出点儿带了花香的奶味儿。 但虫族在吃喝这两方面的研究实在有限,故而这种喝一杯就让商问怀疑起了人生的奶昔在首都星出乎意料的还挺受欢迎。 商问一脸沉重地捧了两杯春虫奶昔回来,一杯丢给兰图祭,一杯自己犹豫着该怎么灌下去。最终在虫族社会与人族社会皆穷惯了的灵魂看在星币的面子上,摆着一张苦哈哈的脸牛饮半杯。 当然,即使装作认真喝奶昔,落在他身上的目光也让商问感觉越来越别扭。 “你看我做什么?” 身侧的少年相当僵硬地把头偏向了一旁。 在欲言又止,止言又欲间反复横跳几波,而后才用依旧冷硬的语气问道:“你生气了?” 商问略有惊讶地看向兰图祭,兰图祭干脆留给他一个后脑勺。 这小子。 他都两世重生了,跟一个刚进第二阶段的小屁虫闹脾气。 不至于不至于。 “没生气啊。”商问含糊不清地说道。 “但你知道,我对你没那种想法。” 黑发黑眸的青年捧着那杯春虫奶昔,用稍显郑重的语气慢悠悠地说道,似乎想到了什么,那稍显硬朗的脸部的线条都变得柔和些许。 他的眉眼带了几分与自己达成解脱的轻松。 “我把你当朋友的,小祭。” 他只解脱了自己。 在这前一秒,兰图祭还不太明白,为什么他看这只一点尊敬都不曾有的,已经习惯笑着把事情糊弄过去的雌虫,会觉得这么火大。 心底的这丝火焰不知什么时候就已经燃起,而后越烧越旺。 直到这一秒。 “哎,你头顶上是什么?等等,你先别动。” 这只相当令人火大的雌虫抱着奶昔凑过来,在只需伸手即刻碰触的距离内,按住他的肩膀,踮起脚尖,从他的头顶拿下什么。 “我还以为是什么呢,原来就是一片叶子。” 商问在端详那片绿叶,细细的,窄窄的,叶脉清晰可见,明亮的翠色倒影在墨色的双瞳里。 青年把树叶一丢。 树叶随着风飞了。 而青年骤然抬头。 “你发烧了?耳朵好像有点红。” 直到这一秒。 他明白了心底的这缕名为不安与愤怒的火苗究竟来自何处。 第 45 章 历史与远征 “你……坐的是不是有点近?”商问有点尴尬地往一侧挪了挪。 “怎么。” 兰图祭黑着一张脸,看着身侧的青年朝一旁挪一点,再挪一点,然后,停在某一处。元宝小说 “不是你要问一千年的事么?” 有求于虫的商问弱弱问道:“虽然是这样,但……” 他相当有眼力见地住了口。 商问有点纳闷,是不是因为这家伙突然长大了,眼神儿都比以前凌厉了几分,再加上这捉摸不清的臭脾气,搞得现在他浑身上下都笼罩着一股子虫狠话不多的微妙气质。 “那就这样吧。” 成。 商问看着对面空荡荡的座椅,以及两虫之间能时不时蹭个肩,蹭个腿的咫尺距离,虽然他相当有自知之明,不认为这么一只s级雄虫会沦落到与他搅基的地步。 但这个情况有点油腻。他觉得如果他以上帝视角来看当前的情景。 老人,地铁,手机。 不过,尴尬总是一时的,千年的历史才是如今的重点,商问那点儿不适应也随着兰图祭的讲述而消失无踪。 兰图祭率先肯定了珩所说的历史。 “千年前确实是一个雌雄对立的年代,我降生的时候正是两者冲突最为惨烈的时候。” “但也不是像你朋友说的那样,雄虫完全被雌虫压迫——虽然雄虫数量很少,但你应该知道,在身体潜力相同的情况下雄虫的体质要比雌虫更强。” “而且,雌虫本能会受到雄虫吸引,所以也会有很多雌虫跟随雄虫而战。” 明明口中讲的是相当可怕的事情,那双凌厉的,充满威严的暗金色的眼眸却透露出了几分柔和的色彩。 千年的时间对于眼前的小崽子而言不过弹指一挥,只是,被如今的虫称为历史的存在对他而言就是他的昨日。 “我的雄父就是雄虫这一阵营相当有名的将领。” 商问相当惊讶。 感觉在兰图祭的描述中,那个时代的雄虫完全不是如今享受着高虫一等待 遇的废宅,而是个个武德充沛,带兵打仗也丝毫不虚的猛男。 似乎看透了商问的想法,兰图祭轻哼一声,用相当不屑的语气道:“你拿现在的雄虫与当时做比较,自然无法想象到当年的情景。” 雌虫也好,雄虫也好,只要一进入成熟期就会被丢上战场,手刃自己的同族。 刺刀与枪炮是那个混乱且黑暗的时代永恒的旋律。 “但这些都是小事。”话音落下,兰图祭的神色罕见地有几分郑重。 商问皱着眉头重复咀嚼了他最后的两个字。 “小事?” “对,如果你对这段时间有所了解,就会知道除去雌虫与雄虫的战争外,还有外族的入侵。” “外族?” 就商问对虫族的认知而言,虫族算是一个好战且较为排外的种族。即使是在繁华的首都星上,也只有偶尔能看到外族的身影,而在他家乡的偏远星,更是连根外族的毛都见不到。 从他有记忆开始,虫族一直处在对外族的战争之中,也正是连绵灼烧的战火,才使得中联邦成为了这个种族最为闪亮的星子。 这么一个强到无理的种族能被外族入侵,在商问看来真有点儿天方夜谭的意思。 “对,外族,当然我指的不是那种连自己的文明与科技都没有的像是部群一样的外族。” “我要说的外族,在那个时代还没有对它们的官方称谓。” 兰图祭吐出两个相当陌生的音节:“而我们将其称为支配者。” “这个种族直到战乱末期才渐渐浮现出水面,但刚一出现,就给虫族造成了巨大打击。” 商问越听越觉得这段历史一下子就变得玄幻起来,若非兰图祭用了更加郑重,更加不可置疑的语气,他估计还要怀疑这是小崽子编出来忽悠他的。 “所以这个种族比虫族还强?” “并不是强弱的问题,这个种族的数量并不多,单论肉体实力也不及虫族。” “但他们具有精神力。” “仅是一位就可以操纵比他们大几十倍,几百倍的精密的战争 器械,甚至可以对其他种族进行洗脑,通过奴役他们来参与战争。” 商问瞳孔地震。 这是什么魔幻种族?这么一个种族真的存在于无边的宇宙之中?给别人洗脑这种魔幻操作都能出现在现实? “我沉睡的时候虫族正遭遇着内战与入侵的绝境。” 兰图祭望着窗外繁华的首都星,飞行器与星船与充斥在这充满科技感的星球上。 “但从结果来看他们胜利了。” 商问也随着他的目光望向窗外。 虫族是经历了苦难的种族,虽然他这具壳子里装着的是人类的灵魂,但在这一族兴衰的历史中,他总是不可避免地生出一丝共情感。 这种别样而又扭曲的共情感会使得他短暂地摆脱种族的枷锁,全身心地感受且成为这扭曲的种族的一员。 …… 伟大的s级雄虫当然没太多时间陪他这个b+雌虫聊天打屁。 用一顿饭的时间给他科普完千年前的历史轮廓后,他不得不与这许久不见的小崽子告别。 虽然他想再揉一把这小家伙的头,但看着这具已经和他的身高不相上下的雄虫的躯体,他十分有自知之明地选择了放弃。 但在临走之前。 兰图祭忽然抓住了他的手腕。 商问受到了惊吓,但对上那双带着郑重的眼眸时,他强行把这点惊吓压了回去。 “怎、怎么啦?” “我现在还没有办法随你上战场,所以我希望你能记住我今日的话。” “你要小心。” “我在中联邦的那段时间曾去查了千年前的历史,但没有一部史书里有记载这个种族。” “我觉得它兴许还存在于某个星系之中。” 商问自动忽略了这小崽话里那一两句不切实际的部分,不得不说,兰图祭这番话真的像是把一盆冰水浇到了他头顶。 他只觉得一股子寒意从脚底升起。 “我知道了。” …… 商问前脚刚到中联邦,后脚就收到了中联邦给这一届全体学生 发来的通知。 对中联邦而言,这么广泛而普遍地通知消息算是相当罕见的一件事,除去入学时的宣誓外,商问还是第二次见到能让他所在的这一届学生集体参与的活动。 当然,当他看到电子通知上那大大两个字时。活动这两个轻飘飘的字就从他心底飘走了。 远征。 从虫族联邦的首都星乘坐星舰出发,接连跳过空间节点,来到最荒凉,最偏僻的偏远星。 这一届的一千零一名学生需要集体进行远征,去那里参与一场战争——这是对他们第一个学习阶段的考核。 虽然中联邦是虫族最好的学校,但它对自己的学生也是真的严苛,得到这么一条消息的商问抬头望天,放弃思考。 勉强从中回神的商问紧绷着脸继续往下看。 下面的内容大概就是中联邦给他们配备了怎样的联络工具,武器,监视设备,允许他们带什么样的东西登上星舰,以及这一次暂定的任务目标。 “还好,中联邦没彻底把我们抛弃在战场上。” 即便宽了几分心,商问还是感觉自己小心脏还是悬在半空中,久久落不下去。 再看看最后的时间。 ——理论考试一周后。 商问瞬间直直打了个激灵。 “理论考试是什么时候来着?” 他连忙打开星脑扫一眼虫族日历。 那一瞬间,前·社畜,今·成熟期雌虫再一次回到了濒临高考时的卑微心态,警惕心空前高涨。 “完了!不够两个月!” 就算是每日拼了老命007学习,商问自知他还有太多东西处于一知半解的状态。 而路过的安佩相当惬意地拍拍他僵硬的肩膀。 “想什么呢?” 商问脸色沉重。 “你说,能有那么一种机器让一天再多三个小时么?” 虽然商问这家伙不太正常已经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但这么奇妙的发言还是让安佩一脸黑人问号。 联系到刚刚中联邦发的通知,安佩终于明白眼前这家伙究竟为什么紧张了。 安佩不顾商问的反对,拎着商问的领子像拎小鸡一样直接把他拖进了宿舍,掀开遮挡的电子帘。 桌脚,桌底,柜子里,皆是商问抄写记忆的满满的纸张与本子,像是小山一样堆积起来,不知不觉占据了他不大的宿舍的一角,虽然经常看,可能会让人习惯并产生审美疲劳。 但初来乍到之时,角落里的那一堆笔记会令任何虫为之震惊,并情不自禁地感到钦佩。 安佩把手中这家伙往笔记堆里一丢。 在商问骂骂咧咧的抱怨声里,各式各样写满了知识点的纸张在他眼前翻飞。 安佩觉得有些奇怪。 勤奋,沉默与努力的确是虫族应该具有的品质。 但具备这些品质的商问却不像一只虫。 他更像是与虫族有些相像却截然不同的别的什么。 安佩环抱着双臂。 “你看看你角落里的这堆。” “就算这样你都要担心的话,我觉得我会想揍你。” 埋在自己所写的笔记堆中的商问咧出一个难看的笑容。 “我现在就想揍你一顿。” 第 46 章 和平的日子 身为一位待考生——日历摆上去,小板子挂上去,再在上面写一行字。 距离考试还有51天。 就算是在人类社会中已经工作两三年的老社畜,也不得不承认这个味儿实在有点冲。 而比起商问这种全力朝着理论考试冲刺的家伙,更多的虫还是把目光放在中联邦为这一届新生下达的远征命令上。 远征! 将学习时间连一年都不够的新生直接投入偏远的战场,与敌人殊死战斗。 还有什么比这件事更能激起虫族的热情呢? 战火,荣誉与辉煌。战争的号角从偏远星响彻在了中联邦内部。 中联邦是虫族攻无不破的利剑,是精英荟萃的殿堂,是一族至高的学府。 它揭竿而起。 又一呼百应。 一时间,虫族内部有些名气的军事学府纷纷效仿,虽然不至于像中联邦一样直接把全体学生派到残酷的战场的前线体验生死,但也会派出一部分学生深入战场体验学习。 虫族是历经苦难的,以战争立足的种族。而这些即将踏上战场的年轻而又强大的虫子,是他们一族的希望与未来。 他们的希望与未来从未断绝,今后也会有更多的虫为了自身,以及虫族的荣誉而战。 他们拥有最辉煌的明天。 …… 虫族的大事传到商问耳中,总会有一定的滞后性。 这两天商问基本就处于一种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的状态,并且,也在利用前世当学生的经验,将这段时间所学的知识进行总结,归纳,尽可能地系统有效地开展复习工作。 在这期间,雷文来找过商问一次,被商问这拼命三郎的状态瞬间吓出了宿舍,拍拍胸口,感慨道。 “你好可怕啊,兄弟。” 商问把手中的这条知识点看完后,才抬起头来,把笔一丢。 “没办法,不这么做总觉得心里不□□稳。” “怎么?以你这样子还能过不了?你要是过不了,我倒立绕中联邦跑一圈!” “但我身体潜力……” 雷文压根没有听他说话,大大咧咧拍着商问的肩膀:“而且咱们理论成绩只占比四成,考那么高也……” 忽的,雷文拍商问肩膀的手为之一顿:“你刚刚说什么来着?” 商问颇为无奈地开口:“你忘了,我身体潜力b+。” “……” “……” 短暂的沉默后。 雷文有几分尴尬的摸了摸下巴:“我能把倒立绕圈这句话收回去么?” 商问咬牙切齿地给这混账家伙来了一脚。 雷文作为一只被忽悠几句嘛也不懂就能在模拟战中跟随他们瞎干一通的虫,自有他的独特之处。 “唉,我的小问子啊,你怎么能这么弱。” 装着唉声叹气的样子,雷文凑过去对着商问上下其手,捏捏肩,捏捏手臂,刚想趴下去捏捏腿,在虫族这么gay里gay气的风气中还坚持着自己性向的商问感到一阵恶寒,又一脚把这家伙给踹了出去。 被踹一脚的雷文十分愤怒。 “你踹我做啥?” 心底的鸡皮疙瘩还没消下去的商问也十分愤怒:“你摸我做啥?” “我看看你有哪些地方还有成长空间啊,你放心,我对雌雌恋没有兴趣的,兄弟。” 商问满脸狐疑:“结果呢?” 雷文揉了揉被踹的地方,给了个相当微妙的建议:“成长空间不大,但还能再压榨一下。” …… “咱们兄弟三人终于又聚在一起了。” 商问,雷文,阿兰,模拟战场机动小队的成员齐聚训练场。 在雷文一通哭惨之后,阿兰环抱双臂,紧皱眉头。 “所以,你是想提升这废物b+的身体素质?” “对。”雷文以手扶额,一脸沉重:“虽然我知道商问的实战考试成绩会是一片稀烂,但我希望真正到那一天时,他的表现不会烂得那么彻底。” 商问:“……” 商问:“所以你星兽对战进了四分钟?” 雷文的神色一僵。 觉得这俩的谈话方式有那么点儿滑稽的阿兰毫无保留地表现出了嫌弃之情,秉持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准则,阿兰黑着一张脸将其应了下来。 而在指定训练计划之前。 得先由雷文给这个偏远星来的泥腿子再补充一些知识。 “你应该也发现了,纵使时潜力等级相同的虫,他们的身体素质也会有一些差异。” 与大多数二十七班的虫都打过的商问赞同地点了点头。 “这大概可以归咎为两个方面,第一就是单纯的天赋,即使潜力等级相同,不同的虫所能达到的上限也不一样。” “第二就是后天的努力,后天的努力以及针对训练决定了你能不能接近甚至达到这个上限。” 商问大概懂了:“也就是说我现在的身体素质距离上限还有段距离?” 雷文一副孺子可教的表情。 商问又问:“为什么中联邦没教这些?” 雷文与阿兰不约而同地用相当微妙的目光看着商问,看得他脊背发毛。 雷文:“你觉得,没有达到自身上限的虫能加入中联邦么?” 思及中联邦在虫族的地位,商问配合地摇头。 “那你又认为,所有虫都知道的事情,还需要中联邦来教么?” “……” 片刻地无语后,商问不得不承认一件事。 “你说的对。” 于是,在机动小队的另两虫的配合以及压榨下,由两位a+级顶尖选手亲自操刀,以让训练者得到全新的体验为宗旨,以更高更快更强为口号,主打通过严酷的训练让b+的废柴虫脱胎换骨,再创新高——“商问特配版训练计划”新鲜出炉。 商问瞥了一眼计划。 然后脑子一懵。 于是,在距离理论考试还有49天的关键时刻,他受到了来自理论与实践的双重打击。 …… 随着兰图祭的身体进入第二阶段发育期,其身体潜力也随之升至s。 s级的雄虫,整个虫族联邦有且仅有一只。 现在的他显然能做更多的事情,例如那一直被他掌握在手里的,作为他替身使用的间谍——虽然打从对方成为替身的那一刻起,其背后的线索就此断裂。 不过,若是仔细挖掘,还是能从中获取到一些关键的信息。 “祭大人!” 黑发黑眸的雌虫在看到兰图祭破窗而入时,满脸惶恐地扑倒在地,与兰图祭成长进度相仿,这一只替身虫也是刚刚进入第二阶段发育期。 但兰图祭仍旧可以轻而易举地扯住他的头发,强迫其与之对视。 金色的眼眸里尽是威严与冷漠。 “告诉我,上次袭击的虫与你什么关系。” “祭大人……我不知道……我……” 从替身虫身上逐渐浮现出了反复而密集的虫纹,像是活物一般猛地从惨白一片的皮肤上凸起,像是要爆裂开来一般在脆弱的皮肤下缓缓地蠕动着。 随着虫纹像是血管,像是蠕虫在皮肤之下扭曲地涌动,替身虫的身体与脸庞也随之不受控制地扭曲着。 凄厉而尖锐的惨叫声从那张可怖的脸上发出。 像是下一秒,这具扭曲的身体就要遭受不住体内虫纹的紊乱,砰的一声炸成血沫一样。 而兰图祭只是冷漠地看着这一切,金色的眼眸中没有任何情绪的波动,任由那只替身虫在他手下因着痛苦而惨叫。 “我错了……救救我……我说,我说……” 直到泪水与口鼻间的血水混杂成污秽的液体,不受控制地从脸庞汩汩淌下,兰图祭才将扯着他头发的手松开,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等待着属于他的答案。 纵使一张口就有浓稠的血水从口鼻中溢出,对方也不敢在这一刻违背能在下一刻收割他生命的雄虫。 “咕……啊……是罗维……罗维家……” 兰图祭微微挑了挑眉。 这对他而言是一个预料之外的答案。在首都星的家族中,罗维家虽然也算有一定历史,但比起正宗的老牌家族与那些在首都星能呼风唤雨风头正盛的家族而言,罗维家好像没什么存在感。 如果以对偏远星的军事基地轰炸作为起始点,以罗维家对s级雄虫发动袭击为余波,有些他曾经还不敢贸然一探的东西像是要渐渐浮出水面。 兰图祭觉得,在首都星局势的一团乱麻间,兴许他有机会去牵起其中的一头。 他听见了剧烈的风从窗外呼啸而过。 金色的眼眸注视着脚下的不成型的虫,扭曲着,如呼吸般不断闪烁的虫纹在其身上留下了不可磨灭的烙印。 “既然你选择了背叛罗维家。” 那只刚刚进入第二阶段的雄虫站在那里的姿态让人生不出任何反抗的心思。 “你知道该怎么做。” 替身虫慌张地擦了擦脸上的血水,也不顾身上的痛楚,二话不说跪回了他的脚边。 他的话语之间充满了敬畏。 “祭大人。” “请让我以后在您手下做事。” 第 47 章 商问在学习 “罗维家算是首都星的老牌家族,主要经营矿产业务。” “矿产?”兰图祭略略挑了挑眉。 虫族占据的星系大多物产贫瘠,所以敢涉及,有能力涉及基础资源产业的家族无一不是有相当实力的老牌家族。 不管是刺探s级的雄虫情报,亦或是涉及基础资源产业,这都不是一个寻常家族敢做出的事情。 而罗维家在首都星这些家族圈子里并不突出,这反而使得它有些怪异。 兰图祭在星脑上能查到这个家族涉及的业务范畴以及它占据的有一系列资源矿星,不过星脑能提供的消息还是太少,要继续顺着这条线追查,恐怕还需要与罗维家的虫做进一步接触。 至于这只被用作探子的替身虫,罗维家肯定不会让他掌握太多关键信息。 替身虫也知道这一点。 所以他需要尽可能地展现出自己的价值。 “祭大人。” “我上次不小心听到了罗维家的虫的谈话。” “他们好像要在斯诺星上达成一笔交易。” 替身虫一边说,一边小心翼翼地观察兰图祭的脸色。 兰图祭只是把玩着食指上的,作为兰图家家主象征的戒指,漫不经心地听完,这才道。 “从首都星到斯诺星大概需要多长时间?” “走专用的空间节点,应该只需要五天。” …… 五日后。斯诺星。 经替身虫透露,罗维家的虫把交易场所定在了郊外的一家废弃工厂。 而从目前的状况来看,罗维家对这次的交易内容相当看重,以工厂为中心的方圆五公里皆有身体潜力相当高的虫在巡逻守卫。 若是打草惊蛇,罗维家极有可能在瞬间撤销此次交易并回收所有证据,故而要想从外部突入,其难度也可想而知。 但对兰图祭而言,这件事显然要简单许多。 每一只到达s级的虫对整个虫族而言都具有战略性的意义——与其他虫不同,他们会拥有自己的特殊能力。 而兰图祭的能力在s级的虫中都尤为特殊——虫纹操控,他可以通过虫纹判断对方的感情,读出对方的想法,也可以对虫纹的底层形状与构造进行操控。 这种能力的出现足以动摇虫族发展至今的理论基石。 兰图祭随手把衣衫后的宽大的兜帽戴上,缓步朝着离他最近的两名虫族守卫走去。 那两名虫带着武器,面带警惕。 “你是哪里的虫?” 话音刚落,其中一只虫忽然发现自己无法捕捉到兜帽虫的身影。 一阵凌厉的劲风直冲他面门而来,还未等他准备掏枪,他就直接挨了一记相当凌厉的腿击,骤然爆发出的颅骨碎裂的疼痛使得他还没有来的及出声便丧失了意识,软趴趴地倒地。 另一只虫见状忙打算激活虫纹与之对抗,但他惊讶的发现,自己的虫纹好像不受自身操控,转眼而来的,就是兜帽虫凌厉的攻击。 他都不知道对方用了什么手段,只觉得脑子一懵,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在不打扰敌方的同时干脆利落地解决了两条虫,兰图祭将两只虫踹一旁后,拉低帽檐,继续朝废弃工厂前进。 …… 身为罗维家指定的继承虫之一,西平可以说是绞尽脑汁才从家族中争取到这个任务。 他深知这个任务的重要性。如果能完美地将其完成,他甚至能得到比让其他继承虫眼红的奖赏,甚至连他不苟言笑的雄父都能高看他一眼。 到时候不管是谁都会满脸羡慕地看着他,说不定雄父一高兴,还会和家族商议一下,给他和他喜欢的雄虫订婚。 一想到这些,西平就觉得他的脑子有几分飘飘然,忍不住想要去脑补其他继承虫嫉妒扭曲的脸色。元宝小说 但属下提醒的声音随之传了过来。 “西平大人,您等的虫过来了。” 西平如梦初醒。 “快把他请进来!” 废弃工厂的侧门缓缓打开,有一位脸上带着面具的,像是木偶般行动僵硬的虫,带着一个不过小臂宽的小型银色虹膜密码箱,一步一步缓慢地朝西平这边前进。 西平却不敢有丝毫怠慢,这位带着面具的,不知背景的虫,连自家眼高于顶的雄父都要对他和颜悦色,他若是胆敢有丝毫不敬,可得不到好果子吃。 那只带着面具的虫用相当麻木的语气说道:“这是你们要的东西。” 西平满脸堆笑地用双手接下来。 忽的,那只面具虫朝门外望了望。 那麻木的语气中竟然带了一些能体味到的惊讶与愤怒。 “我不是说了,这个地方不允许被其他虫知道么?” 西平抱着密码箱,两条腿都在不自觉地颤抖:“没、没有!方圆五公里我都安排了虫!只要有虫闯进来!肯定会有……” 他的话还没说完。 封尘的废弃工厂的大门被虫轻而易举地推开。那是一只身穿黑色休闲服,带着兜帽,浑身上下没有携带任何武器的虫,宽大的兜帽隐藏了他的容貌。 西平吓的腿软。 “怎么可能!” 而给予他密码箱的虫见情况不利,竟然一改行动的僵硬缓慢,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他手中的密码箱夺走,打算以最快的速度逃离此地。 但那兜帽虫提前预判了他的逃跑行动,封住了对方的道路。 兜帽虫压低了声音,但他的话语相当不客气。 “把东西给我。” 西平,梦想被自己的雄父青睐的,罗维家的继承人。 此刻正缩在角落瑟瑟发抖,不为其他,在他眼前所上演的,完全是一场“神仙打架。” 面具虫的动作不仅没有一丝一毫的僵硬,甚至还能做出一些匪夷所思的动作,在两者上窜下跳的追逃过程中,面具虫直接用右手掰断一根围杆,并在下一瞬间直直朝对方刺去。 而兜帽虫的行动更是有如鬼魅,以西平完全无法捕捉的速度躲开刺击,反手用胳膊一档,令西平目瞪口呆的是,那根有两个胳膊粗的围杆像是酥脆的塑料,只从中间一碰就碎成了两段。 这他妈是怎样的身体素质? 在短暂的震惊之后,西平也立即反应过来——该死!如果这次任务失败!他不仅得不到他想要的奖励!甚至可能被逐出罗维家! 眼瞅着在如狂风骤雨般的急攻中不断后退的,在两者绝对的力量差下暂时处于下风的面具虫,再这样的情况下,西平反倒感觉自己的思绪清晰不少。 “快!来几只虫!有虫闯进来了!” 但西平叫的援军还未到来,面具虫与兜帽虫转瞬便分出了胜负,兜帽虫抓住对方的双肩,二话不说将其往地上猛地一砸,在重物落地的轰鸣以及相当清楚的骨头断裂的声音中。 兜帽虫紧紧扼住对方的脖子,用另一只手摘去对方的面具。 “……?” …… 有点奇怪。 不论是对方的动作,亦或是与之击打时给出的肌肉反馈,都让兰图祭觉得不太对劲。 而更让他感觉奇怪的是,这只虫并没有受到他操控虫纹的能力的影响。 故而在他将这具身体摔砸在地之后,第一时间并没有杀了对方,而是迅速摘下了那只虫的面具。 这确实是一只虫。但这只虫浑身上下都发散着死气,根据他的呼吸以及心跳来看,他的生命早已走到了尽头,只依靠着虫族强劲的身体素质吊着最后一口气。 但他那灵活的动作,完全不是一只濒死的虫子能做出来的。 而在兰图祭掀开他面具之后,这只虫的最后一口气也随之飘散了,淡淡的尸臭也从中散开,仿佛一瞬间,便经历了濒死与腐烂。 这只虫已经死了。 但很奇怪。 兰图祭把这只已经死去的虫子丢在原地,他缓缓起身,望向在不远处瑟瑟发抖的西平。 西平整只虫都没有从震惊中回神:“你……你不要动!我们罗维家马上就要增派虫过来!” 兰图祭没管他,把银色密码箱朝西平那边一丢,冷漠开口:“把它打开。” 西平像是被踩到尾巴的猫,像护崽子一样小心小心翼翼将其接下,满脸恐惧道:“你、你知不知道我是谁!” 兰图祭朝他那边望了一眼:“没有听到我说话么?” 为什么会有这么恐怖的虫?! 西平咽着唾沫,连说话的声音都带了几分颤抖:“我……我解不开……这个密码只有我雄父才能……” 猛地,在一阵脚步声中,带着枪械,装配精良的武装虫踏入废弃工厂。 西平瞬间忘记了刚刚的恐惧,抱着箱子,跺着脚,极度嚣张地让这些虫把那只可怕的兜帽虫杀死。 但随即。 他惊恐着,颤抖着。 他看到了地狱。 …… 虫纹扭曲爆开的那一瞬间,虫子的身体也会随之膨胀,进而爆裂。 血肉,毛发,与其他,像是下了血雨一样的,砰的一声炸开,又簌簌而落。 兰图祭站在中间,缓缓抬手擦去脸上的血痕。 他拎起密码箱。 星脑的消息提示音忽的在这个废弃工厂中响起。 兰图祭点开消息框。 商问:哎,小祭,你现在在做啥啊? 兰图祭看了看四周,思考片刻后。 兰图祭:喝茶。 第 48 章 来一场豪赌 按照阿兰和雷文给出的训练方式执行三日后。 在高强度锻炼之下连手臂都抬不起来的商问宛若一只废虫,被雷文一只手轻轻松松扛回来,丢在床上躺尸。 纵使他想起身打开书,以他现在的情况,若不在床上瘫个十几二十分钟,连动动手指都困难。 而一想到在他拼死训练之时,那曾经一起蜗居宿舍的小崽子此刻正在优雅地品着昂贵的下午茶,商问就觉得这日子有点难过——为啥别人一穿越就是龙傲天,而他这穿越狗就很憋屈? 在破门声中,百思不得其解的商问勉强动了动头,看向毫无征兆就闯进来,立在他床头一脸好奇地打量他的安佩。 “怎么了?” “你还记得我和你说的隔壁班那只雄虫么?我当时还去拍了他的照片。” 视雄虫为豺狼虎豹的商问回忆片刻,完全不记得安佩曾说过类似的话。 商问相当敷衍地问道:“啊,然后?” 安佩耸着肩膀笑:“有两只雌虫为他打起来了,在找见证者呢。” 商问有片刻无语,如果给自己找个雄主就是给自己找个爹,那么在他眼里,这俩雌虫就是在为了一个儿子的名额而打的昏天暗地。 商问脑补了一下那个场面。 “……” 好像有点滑稽。 安佩有几分遗憾:“原本我打算叫你过去,看你这个样子……” 不等他说完,商问连忙装作一脸遗憾地接话:“是啊是啊,你看我现在的样子,根本动都动不了。” 安佩站在床头思考片刻,最终,在商问警惕的目光中伸出手臂来,把床上躺尸的商问一捞,再度往肩上一抗。 商问:“……???” 安佩:“不用谢我。” 于是,被扛回来的商问又被扛了出去。 把商问扛在肩上的安佩还一脸幸灾乐祸,与格斗训练场的虫交谈的时候,安佩毫无同理心地添油加醋,直接把商问塑造成了一个即使浑身负伤也要积极吃瓜的合格吃瓜群众。 商问此刻已经累感不爱。 …… 雌虫虽然在雄虫面前表现得那么卑微,但他们面对自己的竞争者时,可以说是要多狠就有多狠。 如果他们手中有武器,那么他们说不定会更情愿来一场刀刀见血的争斗,而在喧闹之中,两只雌虫争斗的对象——也就是那只雄虫也被请了进来。 雄虫就站在训练场的边界,有雌虫自发给他搬了躺椅进来。 勉强从肌肉酸痛中缓过来的商问朝雄虫所在的地方望了一眼。 老实说,确实长的还不错,但怎么说呢…… 还是比那小崽子差点儿,不,是差很多。 丝毫没有意识到自己在虫族思维下越走越远的商问回忆了一下已经成长为十六七的少年的兰图祭的模样。 他见过的雄虫不多,但兰图祭真的是他见过的最漂亮的一只雄虫。那张脸好看到如果他是gay的话,会觉得能和这家伙搅到一起简直是血赚的地步。 等等,他在想什么? 感觉自己仿佛有步入思维误区的趋势,商问连忙把恍若脱缰野马般放荡不羁的思绪扯了回来。 看两只雌虫用凌厉的拳脚招呼彼此,又看被请上躺椅等待着这次结果的雄虫——那只雄虫并没有在看为他打生打死的两只雌虫,只是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商问用酸痛的手肘推了推旁边的安佩:“我怎么感觉那只雄虫对这场胜负没啥兴趣。” 安佩毫不在乎地说道:“反正大多数雄虫都喜欢看雌虫了争夺他们战斗,可能这只比较特殊吧。” “……是这样么?” 在他们谈话之时,围观的虫群忽的爆发出了激烈的叫好声,不过眨眼间,两只雌虫就决出了胜负。 获胜的雌虫兴高采烈地握紧拳头,高举着宣誓自己的胜利,而后谦卑而又恭敬地,用了最标准的雌虫的礼节跪在雄虫脚底。 他喜悦而又卑微,与雄虫表现出的木然以及冷漠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两者的对比太过明显,让商问情不自禁地想要同情那只在他眼里显得自作多情的雌虫,而不知道谁说了一句“贺君教官来了!”让商问立即犹如条件反射般地打了一个激灵,下意识朝门口张望。 明明是中联邦的教官,但贺君的种种行动,让商问觉得教官这个职业仿佛像个闲职,哪里有热闹就往哪儿凑,时不时当一下安保还能维持纪律。 贺君将周围看热闹的学生遣散。 商问捏了捏还有些酸痛的大腿,也打算与安佩顺着虫潮离去。 但贺君这混账的眼有点儿尖。 “哎,那个废物,就那个b+的废物,给我站住!” 商问二话不说立正,转向,朝贺君所在的方向行礼。虽然脑子里已经无数次在骂这家伙纯粹是个混账,但行动上商问绝不会表现出任何敷衍。 在贺君的示意下,商问跟随贺君来到了训练场内。 “有没有兴趣来打一架?” 这混账在开什么国际玩笑?贺君只需要用力给他一脚,他骨头都能给踢出个粉碎性骨折。 不过,出乎商问意料的,贺君并没有在这个话题上做出进一步行动,而是相当果断地换了个话题。 “你知不知道,从军团那边调过来的每个教官,或多或少都有属于自己的邀请名额?” 商问内心一懍。 他隐约听安佩提到过这件事。 “虽然中联邦的学生不论去哪个军团都会获得规定内的优待,但若是通过内部渠道,也就是借由副军团长,副参谋长等高级将领的邀请加入军团,那么军团会给你更多的资源——而且出让的这份利益是被军部默许的。” 这项规定,就是让他们在全是精英的中联邦内挑出更加优秀的天才。 这些更加优秀的天才会获得联邦的让利以及军部资源的倾斜,他们会拥有更多实战机会,更多的军功,更早地被投入战场——他们会被培养成为所属军团的栋梁之材。 商问不明白为什么贺君会对他说这样的话。 如果贺君想招他入军团,他会觉得要不是他没睡醒,要不是贺君年纪轻轻,眼神就烂到了这种地步。 一个b+,在a+顶级精英多如狗的中联邦,不论怎么想都不可能拿到这种连真正的精英都要抢破头的名额。 似乎是为了印证他的猜想。 贺君相当不给面子的把手一摊,相当无赖道:“这种事情跟你这种b+的废物肯定没什么关系。” “不过。” 贺君望着他的眼神,难得有了几分认真,而与之到来的犹如人形凶兽一般压倒性的压迫感,让商问在那一顺只觉得寒毛直竖。 贺君无赖地笑着:“谁让我喜欢赌呢?” “如果殴打雄虫的小游戏让我觉得可以暂且把你纳入观察的范围之内,那么模拟战的结果让我想到,即使万分之一的可能,说不定也是属于未来的可能性。” 贺君看着眼前的青年,认真与狂傲两种截然不同的色彩竟出奇地融为一体。 “商问,我给你一个机会。” “我隶属于十三军团,是十三军团的副军团长,也是这几百年来最年轻的少将。” “我手中拥有十三军团的邀请名额。” “但我要你告诉我,你,配不配得上我这场豪赌。” 在商问震惊的目光中,贺君声音异常冰冷。 “考核的综合排名要在前15以内——在咱们取得一定的共识之前,你必须向我证明你的价值,商问。” 被这一连串的信息震惊到失语的商问愣愣看着贺君,贺君也恢复了平日了本性,随手拍了拍商问的肩,在商问疼的倒吸冷气的声音中,迈步走出训练场。 在心脏的疯狂跳动声中,商问勉强冷静了下来。 综合排名前15,也就是前150名。 但这是中联邦,是最精英的a+虫遍地走的中联邦,要在这么一座学府取得前150名的成绩,对于一只b+虫而言几近于异想天开。 “哈哈……” 商问扯着嘴角笑了笑。 他觉得他脑子里的疯狂只用了一瞬间便成功支配了他的理智。 …… 废弃工厂事件并没有得到曝光,罗维家一手遮天,将这件事尽数压了下来,派出搜捕人员全力抓捕那只那走了“交易货物”的不明虫。 兰图祭这几日基本都在逃跑中度过,罗维家不管怎么说都是个老牌家族,就算他再小心,也会被家族派出来的那些敏锐的鬣犬给刨出点儿蛛丝马迹。 在斯诺星上过了你追我逃的几日,兰图祭借助自己雄虫的身份搭上了一艘星船,勉强将追踪者甩在了身后。 连着换乘几艘星船,他带着抢来的密码箱降落在了一个小星球之上,这个星球已经被联邦除名,其上只有一座又一座的垃圾处理厂以及一些星际流民。 对于寿命长的种族而言,拥有悠久寿命的为数不多的好处之一,就是即便过了千年之久,有些东西还是能留存下来。 兰图祭按图索骥找到了一家破旧的垃圾回收店铺。 拎着箱子推开门,望向昏暗灯光下,在柜台前昏昏欲睡的老饕。 兰图祭把密码箱放到柜台上。 “打开这个箱子,需要多少星币?” 第 49 章 贺君与团长 老饕慢悠悠地睁开浑浊的双目。 “您看到了,我们只做一些垃圾回收的工作,像这种来路不明的密码箱还请您另请高明。” 兰图祭神色没有任何变化,随手丢了一张星币卡出去。 老者不为所动,揣着手坐在柜台后,仍旧表现出一副昏昏欲睡爱理不理的模样。 兰图祭再度丢出两张星币卡,老者掀了掀眼皮。 再两张星币卡被丢出,老者侧过头去,显然一副视星币如粪土的模样。 又两张星币卡。 零零总总算一下,兰图祭已经丢出了近百万星币,如果是商问在现场,他估计会在片刻的目瞪口呆之后大骂这只雄虫败家。 直到百万星币砸下去,老者才轻叹一声:“不是我不愿意给您办,事实上,我们已经几百年没做过类似的事情了。” 当然,对方的这番言语也没有让兰图祭退缩,他面无表情地又丢出五张星币卡。 而老者的态度,也在此刻发生了一百八十度的变化,以肉眼基本上看不见的速度将柜台上的星币卡揽进口袋里,那浑浊的双眼彻底睁开,带了几分讨好般的笑意。 “虽然是这么说,但您要相信,客户的要求就是我们必须完成的目标。” 那老者口中的马屁不断,不过手脚也相当麻利,不等兰图祭开口,就捧着那银色小密码箱打量了起来。 那双粗糙的,满是茧子与伤口的皱巴巴的手在箱子上来回抚摸,将眼睛全部睁开的老者啧啧称奇:“不错,不错,最先进的虹膜扫描仪,这终端……漂亮!一看就是花了大把星币搞出来的精细货!哎,可惜了,同样的星币如果给我……” 沉浸在这里面的老者忽的记起兰图祭还站在柜台前,不过年纪大了就是有脸皮厚这一点儿好处。 “老板,抱歉啊,这是我的职业习惯,还请您不要在意这些。” 兰图祭不以为意。 验过货的老者显然还有那么点儿意犹未尽的模样,咂咂嘴,将这个箱子收好,准备搓搓手再来和这位一看就不差钱小老板谈谈最终的价钱。 “那个……老板,看您也是懂行的虫……” “事成再加一倍。” “好嘞!” 老者满脸堆笑。 “由于是最新一代的扫描仪,要完好无损地破解大概需要二十天时间,还请老板您耐心等候二十天再来。” “可以。” 兰图祭将兜帽戴上,悄无声息地离开了这个星球。 …… 与此同时,远在首都星的,还在为前150名而努力的商问此刻被两条消息刷了屏。 第一条消息是一个视频。 视频中的事发地是一家废弃的工厂,而在这阴森的工厂之内,大片大片的已经凝固的血迹铺洒在墙壁以及地上,与大把毛发混杂在一起,就算是只隔着屏幕看,也能感觉到浓郁的令虫作呕的血气扑面而来。 这种血腥可怖的场景让人望之胆寒。 “全部都爆开了。” “就算是往肚子里塞进足量的□□,都不会不留一点残渣。” 虫族的视频并不存在马赛克之类的东西。 所以商问原汁原味地体验了一把废弃工厂一日游,最终,忍着反胃的生理症状了看了一半就匆忙点了右上角。 而在此时,罗维家也放出了一条消息,这名十恶不赦的罪犯不仅在废弃工厂进行了惨无虫道的杀戮行为,同样的,也偷走了罗维家代代相传的贵重物品。 罗维家的家主直接放话,花费五千万星币来悬赏这名不知种族不知姓名的残忍而又无情的罪犯。 五千万。 商问看到这个数字的时候,他都觉得他的太阳穴在突突突地跳——他这两世穷人就没见过这么多钱。 不过,这种穷凶恶极的家伙竟然只在距离首都星五天路程的星球上活动,商问总觉得首都星周围这一圈星球也称不上太平。 虫生艰难。 …… 光脑通信设施响起的那一瞬间,贺君匆匆忙忙把喝了一半的春虫奶昔丢到角落,整了整衣领,正襟危坐。 他按下了接听。 “贺君啊贺君!” 猛地,地动山摇的咆哮声自星脑中传出,贺君眼观鼻鼻观心,以相当纯良的目光望向通信目标。 但敌人在不断的相处中早就识破了他的伪装,看都不看,直接开骂。 “你脑子有泡吧!让你去中联邦是去挑学生的!是让你去打雄虫的?!” 贺君啊了一声,似乎才想起来自己曾替商问顶了个绑架殴打雄虫的罪名。 对方看到他这么不放在心上,怒火反倒烧得更加旺盛,在片刻地冷静之后,他放弃了冷静。 “打雄虫……我的天啊,这消息都从中联邦传到边境了,团长当年咋没把你这小兔崽子摁死在那儿呢?!” 贺君显然也具备老油条的优良素质,不住地点头表示赞同的同时,又面对着屏幕上下张望着。 强大的心理素质使得他又相当的胆量,听完对方把他贬低到啥也不是之后,还能笑着给他来一句:“对了,团长呢?” 片刻的沉默。 十三军团的某只虫爆发出了最强音。 “你给我滚蛋!” 贺君只笑,笑完了,搂过藏在角落里的春虫奶昔,翘个二郎腿再嗦一口,那股子嚣张劲儿,任何虫见了都想把这家伙打一顿。 而当他猛地看到屏幕角落里缓缓走过来的某个身影时。 贺君嚣张也不敢嚣张了,狂傲也不敢狂傲了,把春虫奶昔继续往角落里一丢,快被他翘上天的腿也给他瞬间放平。 在十三军团的虫无语的目光中,坐的端正肃穆一股子军部虫风范的贺君行了一个标准的军礼。 “团长!” 出现在屏幕中的,是一位身着军服的雌虫,这只虫的五官端正,剑眉虎眼,平添一分英气,行动沉稳利索,给虫以刚正不阿之感。 这只虫就是十三军团的军团长,是一整个军团的统帅者,同样的,也是将贺君从偏远星带出来的虫。 全联邦都知道,几百年间最年轻的少将,单兵作战的王者,十三军团的副团长对这只虫有毫无保留的敬意。 全联邦也都知道,因为贺君的关系,十三军团的军团长在虫族现任的五十军团军团长中是最弱的一位。 他只有a的身体潜力。 当年在军团长的授任仪式之后,虫族联邦闹出了多少流言蜚语,但随着十三军团长期驻守边境,也像其他军团一样屡立战功,虫族联邦也勉强默许了这么一只虫来统领军团,即便如此,在联邦内部仍然存在不少对他的诋毁与污蔑。 不过。 在此刻。 “贺君,我听说你把中联邦的一只雄虫给打了?” 原本对这件事相当不以为意的贺君一个激灵后,立即为自己做出辩解:“团长,事出有因,你先听我解释!” 十三军军团的团长也知晓他的秉性,他的声音在沉稳中又多了几分无可奈何:“行,你先说说是怎么回事。” 贺君的视线漂移。 “其实,我就是给有个小家伙顶了个罪。” 还没等团长说话,旁边那骂骂咧咧骂了贺君半天的虫率先开口:“就你?能给别人顶罪?” “因为……唆使他去揍那只雄虫的就是我。” 怎么说呢,虽然是相当离谱的答案,但屏幕里的两只虫不约而同地露出了“原来如此”的表情。 贺君还想在自己的团长面前掰正一下自己的形象。 “其实我也有做正事,在中联邦找到了几个不错的苗子。” 但他的团长显然对他的做事方式抱有一定的质疑,像是对待牙牙学语的孩童般,颇具耐心地说道:“这是全军团的事情,不可单凭你的喜好行事,他在中联邦的表现如何?品格怎样?背后倚靠着哪个家族?这些都是你需要去调查的事情。” 如果是其他虫跟贺君这么说。 那贺君一定一脚踹上去,把这叭叭叭废话说个不停的家伙给打一顿。 但这可是他的团长。 贺君听着听着就开始笑,然后,免不了再被站在团长身旁的虫恨铁不成钢地训几句。 …… 与老者约定的时间眨眼即至。 纵使被罗维家挂了五千万的赏金,没有落下任何证据的兰图祭也能光明正大地站在虫群之中。 更别提他还有身为雄虫的百用百灵的身份。 无名星球上。 换了一身行头的兰图祭敲开了垃圾回收站店铺的门,店内老饕一改平日的昏昏欲睡,二话不说搓着手就迎了上来。 老饕满脸堆笑。 “老板,幸不辱命。” 兰图祭随手甩给他一张额度更高的星币卡,老者将其往兜里一揣,一边喊着老板大气,一边去柜台下的保险箱内取出了银色密码箱。 它虽和之前没什么区别,其内部结构却是被破坏地干干净净,只需按下按钮,便可轻易将其打开。 兰图祭瞥一眼老饕,对方立即会意:“老板放心,我根本没有看过里面的东西。”话一顿,他又凑近了道:“但若是老板愿意让我开开眼,那也是相当不错的。” 这家店的规则兰图祭还算熟悉,知道对方不会泄露相关信息。 故而,他并无避讳,直接在店里将密码箱打开。 在看到密码箱内存放的物体时,兰图祭情不自禁地皱起了眉。 第 50 章 理论考试前 银色密码箱内工整放着三个手指粗细的玻璃瓶,瓶内装着莹蓝色的液体。 其内液体宛若活物,在密码箱被打开的那一瞬间,猛地撞击玻璃瓶的薄壁,像是一只饥饿的猛兽下一瞬间就要打破牢笼而出一样。 那老者显然被吓了一跳,用与自己表面的年龄极度不符的灵活身姿朝后一跳。 “呦呵,这是什么玩意儿?” 兰图祭从中拿取一支玻璃瓶,瓶内的莹蓝液体似是有所感应,一时间密密匝匝全聚集在了手指与其相碰触的地方,虽然颜色很漂亮,却会令虫感觉头皮发麻,仿佛这些液体想要将其整个囫囵吞下。 兰图祭的脸色相当不善。 被新奇的东西吸引了的老饕没有注意到兰图祭越来越黑的脸色,用见猎心喜的语气道。 “小老板,这东西我还是第一次见,你要不开个价?” 兰图祭没理对方,将手中的瓶子往密码箱里一按,把箱子盖一合,干脆利落地打算离开。 老者紧随其后喊道:“五百万星币!五百万星币!” 最终,在兰图祭似乎要杀虫的目光里,老者带着笑退了两步,手臂一伸,恭敬地请他离开。 兰图祭毫不犹豫地离开了垃圾回收店。 但他不知道的是,在他离开后不久,那老者鬼鬼祟祟地出了门,在四周警惕地张望片刻,然后在门上挂了个“今日暂停营业”的破烂木牌,又蹑手蹑脚地溜回店里。 老者抖了抖自己身上的破烂袍子,然后佝偻着脊背,在柜台下面一模,又摸出个盒子来。 他一边将盒子打开,一边愤懑不平地低声自语:“若不是你们宁死也要守着那本该腐烂的原则,我们又怎会走到如今的落魄地步!”元宝小说 盒子中装着的,正是另一支装着蓝色溶液的玻璃瓶。莹蓝色的溶液恍若活物般地在瓶子内部不断撞击瓶壁,仿佛在下一瞬间就能撞破那薄薄的晶莹壁垒。 老者手持玻璃瓶,满是皱纹的脸上露出了迷醉的神色。 “真漂亮……” “我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溶液,肯定是某种全新的材质,透过它,我可以看到无数星币堆积的样子……” 似是在附和一般的,玻璃瓶内的蓝色溶液卷起了小小的浪潮,一浪接着一浪,拍打着玻璃壁,使得那拿着玻璃瓶的手指也随着它微微颤抖起来。 老者像是对待珍宝一样的,小心谨慎地将其捏在指尖,步履蹒跚顺着后门乘坐地下电梯来到自己的实验室。 待仪器整配完毕,老者神情凝重地拔开玻璃瓶上的金属塞,试图将其内蠢蠢欲动地莹蓝色液体倒入器皿内研究。 但让那老者始料未及的是,那宛若有生命的液体并不如他预想中的那样,顺着玻璃瓶倒入器皿中,而是如一团软泥一般顺着沿壁跳了出来,在触及皮肤的时候更是如滑溜的泥鳅一般上窜。 老者迅速把玻璃瓶丢至一旁,想要用扑打这团不知名的液体。 但在挣扎的过程中,那不知名的液体直接以无法抵挡的速度直直冲着他的口鼻眼而去! “啊啊啊啊啊啊!!!” 蓝色的液体直直冲入口鼻之内!在撕心裂肺的惨叫声中,不断地有浓稠的鲜血从他五官中流出,就算是他用那两双布满老茧与伤痕的手不断地抓挠着脸部皮肤,都不曾使得他的疼痛降低半分。 不知持续了多久。 老者的惨叫声骤然停止,与此相对的,那流着血泪的,空洞的眼眸中有莹蓝色的光点一闪而逝。 那老者麻木而僵硬地站在原地,直愣愣地望着实验室的惨状。 像是大梦初醒般的。 他自顾自地喃喃:“我要做什么来着?” …… 兰图家。 兰图祭置星币于不顾,二话不说带着那三瓶莹蓝色溶液离开自有他的原因。 他几近无法掩饰看到这三瓶液体时的震惊。 以他对这千年来虫族历史的了解,恐怕除去他之外,能认出这小小玻璃瓶内装着的究竟是什么东西的虫恐怕寥寥无几。 与老者所认为的全新材质毫不沾边,这种莹蓝色的液体是某一族的血液。 曾经侵略过虫族的,造成了那段黑暗无比的历史的,拥有超乎想象的精神力的支配者的血液。 这种宛若活物的血液连同支配者这一物种本身都远远超出了虫族现有科技与认知的范畴,就算是过了千年,兰图祭都找不到足够的科技装置来对其进行解析。 “该死的。” 兰图祭黑着脸暗骂一句。 虫族整个族群早已丧失了与支配者这一种族相关的记忆,但虫族长期盘踞在首都星的内部家族竟然会将支配者的血液作为交易物品。 这种事情不敢细想。 像是在海面上发现了冰山一角,若是往下查探,必会被海面之下的阴冷而可怖的庞然大物所震慑。 兰图祭在片刻失神之后找回了自己的理智,把这三个玻璃瓶拿在手里细细检查过一遍,确认用来盛装血液的器具并未收到损伤之后,他以相当慵懒的姿态坐在昂贵而又华丽的座椅上,托着下巴,看瓶中莹蓝色的液体像是要将他吞噬一般,不安地躁动着。 金色的眼眸中映出蓝色星光点点。 犹豫许久,兰图祭用拇指抵着玻璃瓶的金属塞,拇指猛地往上一挑,金属塞顿时从瓶内飞了出去,伴随着清脆的落地声中轱辘轱辘地在光滑地地板上滚。 而在打开瓶塞的那一瞬间。 莹蓝色的液体恍若脱兔,恍若迅雷般携带着残影冲了出来,二话不说便锁定了兰图祭的太阳穴为目标,一闪间犹如利箭般直直刺入其内。 兰图祭身上暗金色的虫纹一闪而逝,暗金的骨翅突破虫纹伸展而出。 他以更快的速度伸出被华美的金色虫纹覆盖的手臂,紧紧攥住了那已经没入皮肤一半的蓝色液体。 蓝色液体在他指尖宛若虫豸般地不断地蠕动扭曲着,拼了命地想要穿透他的大脑,但被兰图祭缓慢地从中拽出——只留下了太阳穴附近的,正在缓慢愈合的血洞,以及脸颊一侧缓缓往下滴落的血迹。 但若是有其他虫在此,第一眼看到的并不会是两者相博,位于生死之间的惊险。 他会惊叹于这只雄虫的容颜——与商问那蔫巴巴的骨翅完全不同,金色的布满了繁复花纹的、薄如蝉翼的骨翅缓缓自兰图祭身后展开,像是上帝精雕细琢而出的艺术品一般,华美如铸的暗金色纹路,透明的恍若虚幻的翅面,配以墨发金瞳的十六七岁的俊美无双的少年面孔。 他的存在会让虫窒息。 而难得展开一次虫纹的兰图祭只是攥着手中这不断挣扎的,想要入侵他大脑的,无法研究的血液。 那双金色的眼眸微眯。 …… 学习的时间总是过得如此之快。 不知不觉,挂在小板子上的标语也在不断修改中变成了“距离考试还剩最后1天”,而原本就相当狭窄的宿舍在商问的辛苦劳作下显得愈发逼仄,不知不觉间,各种各样的笔记本又高高垒起一堆,书桌周围的空地都堆得密密麻麻,无处落脚。 结束了学习的商问在伸懒腰的过程中才惊讶地发现自己在这几天的学习中竟然取得了这么多成果。 果然。 即使是宅男,要真往死里逼也是可以出成绩的。 做完这一切的商问二话不说,浑浑噩噩从书桌前起身,把自己往床上噗通一扔,眼睛一闭,在几十天的疲惫学习中后,终于睡了一个好觉。 以至于当他从梦里醒来时,一看星脑时间,商问惊讶地发现已至傍晚。 睡了这么长时间,最先感受到的果然还是腹中饥饿,商问揉一揉干瘪的肚子,忽的想到了一个点子,兴冲冲去采购了各种食材与厨房道具,通过星脑把那些没事儿的虫都叫过来。 于是。 平日里只会蹭吃蹭喝外加吃瓜看热闹的干饭虫安佩,模样斯文俊秀,浑身气质也和中联邦猛男丝毫不搭的珩,为“商问特配版训练计划”提供了大量点子与嘲笑的雷文和阿兰,四只虫在此刻齐聚在商问狭窄的小窝里。 “所以你坐那么大一个锅要做什么?只请我们喝汤?” “这汤不太够喝吧?” “那就一虫一碗?” 商问干脆利落地叫了停。 “你们几个给我等等!这是涮肉!这是火锅!谁让你们喝汤的?!” “这种炖肉方法也太简陋了吧?平时的盐酥肉和炸肉呢?” 商问没好气地把他好不容易调出来的酱料往四只虫前面的桌子上重重一放,咬牙切齿地道:“一会儿都给我蘸这个!” 随后,商问把他买回来的已经经过切片处理的三大盆星兽肉丢桌子旁边,商问率先夹起其中一片,往锅里涮了涮,给在场的虫做了个示范。 然后。 他从来没有一次这么痛恨他的身体只是b+的身体潜力。 “你们他妈为什么能抢这么快?!” 满嘴塞着肉的安佩给他竖了个大拇指。 夜幕低垂,喧闹也重回寂静。 理论考试之日,如约而至。 第 51 章 旌旗飞舞时 理论考核,算是中联邦的学生必经的一场相当重要测试,其所得分数占综合分数的40,故而,虽然中联邦从上到下都相当注重实战,但他们也不会太过忽视理论水平。 而对商问来说,在他已经预料到他的实战分数会有多拉垮的情况下,理论测试的成绩就成了他每分必争的重点。 与他还是人类时一样,这么大一场考试会安排专门的考场和监考官。而考试的风格也相当有科技感,为防止舞弊现象,每只虫都有他专门的电子隔间,其内屏蔽所有能与外界通信的信号,而考试方式也从他还是人类时的纸与笔变成了各种各样的电子设备。 即便商问已经做好了相当的准备,看到与人类世界迥然不同的考题时,还是觉得内心捏了一把汗。 星舰理论学题目包括,星舰内部结构,管道排布,控制台操纵,具体情境下的星舰操纵实例等,虽然这玩意儿是男人的浪漫,但它作为密密麻麻的考题出现在眼前时,商问只觉得自己的呼吸都产生了一瞬间的停滞。 他是谁? 他在哪儿? 他要做什么? 双手抱头,模样堪比犯罪份子的商问此刻恨不得痛哭流涕——他浪漫不出来了,就算是吨位再大火力再猛的舰娘也无法抚平他内心的惆怅。 浑浑噩噩把这部分题答完的商问长吐一口浊气,将脑子放空片刻,然后继续前往下一个科目的考试。 枪械理论,包括不同枪械的型号,参数,以及枪械应用的实例分析。别看涉及的题目类型少,但虫族对枪械的命名可以说是简约而又复杂,往往一个字符的差距,就可能会导致结果的千差万别。 在这一刻,生硬地啃下整本书,以填鸭式死记硬背的效果就显现出来了。 商问终于在他曾经不抱太多信心的科目上寻求到了一丝慰藉。 而此刻,商问也只在这理论考试的惊涛骇浪中前进了一半的路程。紧随枪械理论之后的就是格斗搏击相关的理论以及综合理论。 前者对商问这种硬核啃书虫以及踏实做题家而言还算不上太难,让商问再度感受到虫生艰难的是后者的考试。 不论是在虫星还是在人类社会,这种涉及到“综合”俩字的,那一定不是短时间内的突击与冲刺就可以解决的问题。 商问双眼发直地看着题目。 星兽学,电子仪器操作,药剂学,战场信息搜集与处理……基本上他略有涉及的知识题目里都有,他一概不知的问题题目里也有。 商问陷入沉思。 商问放弃思考。 商问决定瞎答一通。 几场考试轮番对他轰炸过一遍后,商问只觉得自己仿佛被掏空,迈着虚浮的步子走出考场,看见安佩正在大厅外的不远处,以五百星币每套题的价格兜售答案,见商问过来,安佩只道:“怎么考了几场试比和a+的虫打几架看着还惨?” 商问只拖着快被拖垮的身体长叹。 “五百星币一科答案,算你八折,有没有兴趣?” “算了吧。” 商问摆摆手,回到自己宿舍后,再一次往床上一躺,把被子一蒙,所有繁杂的心绪皆被抛之脑后。 只剩大梦一场。 …… 得到三小瓶支配者血液的兰图祭花了一些时间对此进行研究。虽然虫族现有科技以及仪器仍旧没有办法帮助他勘破这一种族的血液,但在不断的试验中,竟然真让他发现了一些细节。 一、这些并不是纯粹的血液,而是将支配者的血和某种东西混合,用特殊手段调剂而出的具备生物特制的无生命体。 二、这种独特的生化武器能够以虫脑为目标进行入侵,从而影响甚至控制对方的思维。 三、它具有水流的特性,即使被利器分割后还会重聚,只有将它放在超高温的火焰上灼烧才能将其彻底消灭。 总之,混合着支配者血液的生化武器是一种相当危险的东西,若是让其流通开来,后果不堪设想。 但现在最紧要的事情并不在这里,而是虫族内部,甚至是首都星的家族,私下里在贩卖这种生化武器这个问题——如果罗维家族不知道这液体为何物,那么它收购支配者的血液究竟有什么用处? 但若是罗维家知道这种生化武器的作用,那么他们收购这些东西又为了什么? 而且,从另一个方面来想,向罗维家提供这三瓶支配者血液的,又是什么势力? 兰图祭将剩下两瓶支配者血液小心冷冻,置于保险柜中保存。 既然罗维家能出五千万星币来悬赏他,那就说明这三瓶血液对他们而言的确有大用。 思及至此,兰图祭把替身虫叫到眼前,在替身虫恐慌且茫然的目光里,兰图祭端详片刻,又挥挥手将其打发走。 如果罗维家真正掌控了影响甚至控制虫族思维的方法,那么在他周围的任何一只虫都有可能处于□□控的状态。 “还是得接触一下罗维家。” 兰图祭低喃道。 …… 理论测试后一日。 接到了远征动员命令的商问在床上懵了三分钟,然后跳下床,翻出那件自从入学宣誓以来就不曾穿过的漆黑的军装。 虫族的军装仅分常服以及作战服,前者也被用于参与各种活动,整一身全是纯粹的黑色。 以战争立足于世的虫族显然不会在这方面亏待了军部,这身漆黑的军服的设计相当有真才实学,讲的就是一个简约大气,袖口,肩,领上皆有暗纹,配以肩上黑金的肩章和胸前的纹章,整一套穿好站在那里时,并不会给人以英姿飒爽的感觉,而会让人觉得庄重,凌厉且肃穆。 它恰到好处地贴合了虫族沉默而又好战的本性。 就连穿上军服的商问都显露出了与平日截然不同的气质,黑发黑眸配上纯黑的军装与黑色的军靴,使得那张一向带笑的脸都多了一抹冷酷。 看一下时间,商问直接朝命令指向的地点走去——远征动员的场地是一大块空地,中联邦特例在这空地上配了一块硕大的电子屏。 中联邦每年新生一千,按照虫族的军团数目分为五十个班,每班二十虫。 一千零一只虫如黑色的洪流一般,站成了整齐划一的方队,若是从高空往下看,那一定会被此时此刻的氛围感染,一定能为之感到触动。 今年兴许是中联邦的大年份,因为今年入学的虫为一千零一,又兴许并不是,因为今年入学的所有学生只有一位拥有s-的身体潜力,而且还有一位b+的虫拖了整个中联邦的后腿。 每一位潜力达到s的虫都会是虫族最为宝贵的战略资源,而任何一位b+的虫在战场上也只有沦为炮灰的命运。 历史的钟声要于此响起。 也注定要响彻在中联邦。 “我的雄鹰们。” “你们可曾听到了钟声?” “我的战士们。” “你们可曾听到,那自远方战场上传来的号角的声音!” 不知从哪传来的钟声与悠扬的号角声交错在一起,响彻于中联邦上空,而在苍穹之间,交织着星辰与枪炮的虫族联邦的旗帜舒展开来,随风飞扬,而以暗色为底,由荆棘所勾勒出的刀与枪的粗犷纹路印刻在联邦军部旗帜之上,守护着正中心的那一颗耀眼的辰星。 旗帜与风皆飞扬。 其下,是漆黑如墨的,安静而又肃穆的洪流。 这是历经了苦难的,将沉默与好战烙印在骨子里的一族。这是在这一族中站在了年轻一代的顶端,即将向上不断攀登的熠熠生辉的新星。 “你们说,世界是你们的。” “但你们要明白,世界为何是你们的!” “你们所仰望的天地,是先辈们用枪炮一寸一寸打下来的!你们拥有的世界,是军部所有战士以战火艰难地守下来的!” “但你们要清楚,这是你们的世界!” “未来要拿起枪炮的,要用战火开疆拓土,守卫边境的,将会是你们其中的任何一只虫!” “你们将为联邦,为军部,为属于你们自己的世界而战!” “所以,带上你们的包裹,拿起你们的武器!” 大屏幕中央的,身穿同样军服的虫朝在场的所有虫敬了一个庄严的军礼。 “我将此次远征任务,交予你们!” 联邦旗与军旗飘扬间,号角与钟声长鸣。 此间一千零一名中联邦新生,齐刷刷回以军礼。 …… 当日下午,商问所在的这一届新生理论考试的成绩新鲜出炉。 成绩排名先会通过电子公屏公布,随后再分发给每个同学的星脑账户。 商问被虫潮挤到了公屏之前,出于某种忐忑的念头,他先看了其他虫的成绩。 阿兰的成绩在1001只虫中排名第805,联想阿兰平日所作所为,怎么说呢,意料之外,情理之中。雷文直接蹦到了成绩排名的中段,在所有学生中排名477。 让他惊讶的是珩和安佩两虫,排名分别是116和132,可以说相当靠前。 再向前走,商问终于看到了自己的成绩,看到自己成绩的那一瞬间,他理所当然地愣在原地。 商问:49/1001。 1001只虫中,排名第49。 第 52 章 隐藏的信息 罗维家掀起的涌流虽然没波及至中联邦,在首都星内却翻起了不小的浪花。一时间,首都星的家族有幸灾乐祸的,有表示惋惜的,也有心思不正想要搞个大新闻的。 大抵是为了弥补损失以及继承人死亡的恶劣信息所造成的不良影响,罗维家在短时间内宣布了与多个家族的合作信息,而兰图家正是其中之一。 于是,在中联邦远征动员两日后,罗维家与合作家族所派出的代表举行了一场相对秘密的会谈。 这一次的会谈预计持续五日,并且对外界媒体隐藏全部信息。 因此,在这几天时间内,中联邦的远征与罗维家的会谈成为了这几日内所有首都星居民茶余饭后的所有谈资。 而背负着五千万星币悬赏的兰图祭经乔装后,以助理身份跟随兰图家的代表一起来到罗维家于周边小型星球上购置的庄园。 恐怕罗维家的虫自己也没料到,他们花高价悬赏的罪大恶极的虫竟会光明正大地来他们的庄园里溜弯儿,而他们自己还得好吃好喝地款待他。 兰图祭抵达庄园时已经伪装成了一只模样清秀斯文的亚雌。 罗维家的虫相当热情地将兰图家派出的代表迎进庄园。 “欢迎欢迎,兰图家近些日子在首都星可谓风头正盛啊。” 罗维家的负责人面上带笑,又意有所指道:“不知雄虫大人近日的生活如何?” 被兰图祭选出的代表自然回答得滴水不漏:“挺好的,不过那位大人最近可能有些无聊,若是罗维家近期想举办宴会,还请记得邀请我们兰图家。” 罗维家的虫客气道。 “自然自然。” 指挥周围的雌奴和侍从为他们准备好房间后,与兰图家的代表寒暄几句,便匆忙前去迎接其他家族的虫,留下一位雌侍照顾来客。 确认此处并没有监控,将那位雌侍遣出房间。 兰图家派过来的代表有几分头疼地长叹。 兰图祭对整个家族而言,是天上掉了馅饼的雄虫,是相当有才能的家主,同样的,也是令虫惴惴不安的,做什么都更倾向于亲自上场的独行侠。 感觉这事儿有点儿大的代表小心翼翼地规劝道:“大人,但凡有什么事情,您只需命令我们就好……” 兰图祭只看了他一眼。 代表相当有眼色地将后半截话吞回了肚子里。 …… 一只b+的虫,在中联邦的理论测试中取得了第49名。 有虫对此感到不屑,毕竟身体素质b+的虫理论学得再好,一到实战考试注定要成为吊车尾的存在,别说是第49名,就算他考到了第1,能不能继续在中联邦求学还是模棱两可的事情。 也有虫对此感到钦佩。这么一只偏远星出身的虫,在竞争如此激烈的中联邦取得如此令虫侧目的成绩,不论他的身体素质如何,单这份努力与坚持就足以让虫钦佩。 持截然相反观点的两方展开了激烈的辩论以及骂战。 而正在为这次远征做准备的商问丝毫不知道自己已经成了话题以及舆论的中心。 当然,即便他知道了,对于站过裁决法庭,当过中联邦废物,污点的商问而言,这些都不是什么大事。 他此刻正拿着中联邦给予的武器配给单在配给库挑选装备。元宝小说 中联邦在这方面相当大方,故而,比起初次上战场一虫一把枪,装备全靠抢的茫然无措,站在偌大配给库的金属电子门前,商问只觉得有几分感慨。 感慨此间岁月不过一瞬。 感慨再回首时已无故人。 枪械,武器,护甲,补给品,商问相当仔细地阅读它们的介绍,这其中不乏科技含量相当高,杀伤力也相当大的高精尖武器。 但对于要上战场的虫而言,这种武器相当大概率只能在特定情况下或是在特定范围内才能使用。 “原来你也在这里。” 忽的从身侧响起的声音令商问一惊,下意识望向来者。 那是在模拟战中担任了白队指挥的隔壁班的虫,在中联邦这样的猛男聚集的地方,这只虫周身却有一种相当有涵养的,彬彬有礼的气质——但这样的虫却能让白队十九只虫心甘情愿地听从他调遣。 白队的指挥带着笑容道:“这一届新生现在都在谈论你。” 商问相当诧异地望向他。 对方只是带着相当温和的笑容,不紧不慢道:“一只b+的虫取得了这次理论考试的第49名,这件事足够轰动整个中联邦了。” 商问有片刻的无语:“那让他们谈论吧,和我又没什么关系。” 不知为何,商问觉得对面这只虫脸上的笑意又深了些许,然后,在商问注视中从左手边走到他的右手边,粗略地看了一下架子上摆放的各式武器。 他扭回头来,问。 “可以帮我选择一些装备么?在这一方面你应该比我有经验。” 虽然商问觉得两者的关系可能并没有到这么亲近的地步,但未来既然是一起上战场的战友,商问自然希望对方越强越好。 于是,研究武器自此开始变成了二虫小组,商问依照自己寥寥的经验以及对书本知识的记忆顺着摆放武器的架子依次为对方分析,而白队的指挥不仅听得相当耐心,也颇具自己的独特想法,时不时会向商问提出自己的建议。 等到两者皆选择完自己的装备时,不知不觉已经过了两三个小时。 满载而归的白队指挥带着微笑向商问告别。 “虽然我在模拟战场上输给了你,但我期待着能够在真正的战场上与你并肩作战。” 在短暂的沉默后。 “一样。” 两只虫于高空击了一掌。 …… 在罗维家的第一日,兰图祭大致摸清了这个庄园的构造。 故而,接下来的时间他只需要做一件事——在被罗维家发现之前尽可能地探听到他想要的情报。 这些情报包括了支配者血液调制出的生化武器的具体信息,以及罗维家购买这种武器的用途,这件事的重要性以及特殊性决定了必须由他亲自来做。 虫纹的操控能力可以让他在其他虫情绪激动,或者缺少防备之时读取到他们脑中极为有限的片段信息。也正是如此,他知道了那只b+的虫为何会在首都星上第一次见面就对他颇为友善。 商问的脑子里并没有对雄虫的尊敬以及服从。 他只单纯地在做他想做的事情。 兰图祭并不厌憎这种态度。 可是,莫名其妙的,就这么一只虫……却相当地令虫烦躁,甚至兰图祭自己有时候都不明白他究竟在烦躁什么。 “算了,越想越烦。” 兰图祭从安排的房间出来,开始以“罗维家近期丢失的贵重物”为切入点,意图从中探听一些有用的消息。 分别询问过在这座庄园里做事的雌奴,侍从,以及一部分守卫,毫无例外地,从这些在罗维家处于底层的虫身边搜寻不到任何,而在装腔作势与照顾他们的雌侍接触时。 兰图祭读到了一段比较奇怪的,相当零碎的片段信息——有关罗维家家主的,奇怪的信息。 罗维家的家主是一只雄虫,这在庞大的家族圈内算是一个比较罕见的现象,而这只雄虫掌控罗维家已有近百年,对家族内事物的掌控以及家族内的虫的统治非常稳固。 而根据这位雌侍透露出的信息中,他可以看到对方对这位家主由衷的恐惧。 “所以,把那件贵重物品丢了,你的雄主应该相当愤怒吧。” 那只雌侍立即相当恐惧地低下了头。 “是……是的……” 一时间,极端的名为恐惧的心情伴随着零零星星的信息碎片顺着虫纹传来,在这种心态下的进行的心理活动会使得对方透露更多的信息。 故而兰图祭相当随性地换了一种问问题的方式,用八卦的口气问道。 “说起来你们一族的贵重品到底是什么玩意儿?单一件就值五千万星币,咱们虫族又不……” 忽的,兰图祭的话语顿住了。 他无比诧异:“什么?” 他望向那只雌侍。 而那只雌侍只是慌张而又谦卑地说道:“这、这些都是我们罗维一族的家族机密,反正是相当贵重的东西,您还是不要问比较好。” 话落,自觉已经有些失态的雌侍连忙道歉离开。 只留下兰图祭一只虫杵在那里消化他从虫纹中所获得的消息。 而令他神色都发生变化的,则是从碎片的信息中提取出来的那几个字——突破潜力上限。 不论是哪只虫,当他还是一枚蛋的时候,他这辈子的潜力上限就已经被严格地规定好了,任何方式与手段都无法突破这个近乎于禁锢的潜力等级上限。 这是虫族不论上下公认不变的真理,也就是这条真理,使得这一族都在奉行优等与优等的结合,都在使得这个社会的阶级更加稳固。 而在那位雌侍的虫纹明明确确透露出了这条信息——罗维家所谓的“贵重品”可以帮助虫族突破潜力上限——但这种东西的本质,却是用支配者的血液与另一种未知物体调剂出来的具备了掌控目标思维的生化武器。 究竟确有其事? 还是说它就是一场彻头彻尾的骗局? 兰图祭深吸一口气。 第 53 章 冰山的一角 在罗维家的第二日。庄园内举办了相当隆重的宴会,被邀请而来的家族代表齐聚于此。 兰图祭根本无心去参加什么乱七八糟的宴会,不管是支配者血液调剂出的生化武器,还是足以推翻虫族千万年既定真理的潜力上限突破论都足以掀起他内心的惊涛。 更别说这两者间可能存在相当紧密的联系。 兰图祭近乎急切地,想要从罗维家探听出更具体的信息,找出更具有说服力的证据。 但不知道是不是他的想法已经被罗维家看透,在这场宴会中,罗维家族的高层没有一位来到宴会现场,甚至在宴会后,也就是会谈的第三天,其高层也以病为由将会议时间又朝后顺延一日。 在兰图祭相当不耐的目光中。 罗维家的高层直到会议的第四天才真正出现在各位代表的视线内,而几方代表的会谈也终于被落在实处。 罗维庄园的会议厅内。 兰图祭跟随兰图家的代表于圆桌外侧落座,待所有代表就位,罗维家的高层才姗姗来迟。 本次出席会议的仍旧不是那传说中的担任了家主的雄虫。 罗维家的雌虫用相当遗憾的神情道:“大家想必都听说了我们罗维家的现状。” 他只要开了一个头,家族内所派出的擅于见风使舵的代表们自然懂得如何顺杆上爬。 “自然自然,我们都明白,所以才会聚集在这里。” “您也别太过伤心,相信联邦政府一定能给罗维家一个公道。” “单凭您一家想必有时也会感到心力不足,若是罗维家不嫌弃,也能把收集到的信息一同分享给我们,我们也能帮您一起寻找。” 拥有虫纹操控能力的兰图祭丝毫不需要去费尽心思猜测这些虫的真实意图。 有谁是真心实意,有谁在虚与委蛇,有谁想从中得利。 他看的一清二楚。 故而,早已习惯了这些虫口不对心的阿谀奉承与意有所指,他便会本能地厌憎与这些虫的接触,但在这种环境下,装作亚雌助理的他也只能强迫自己带上假面。 当然,有虫也注意到了兰图祭。 “你们家新招了亚雌助理?” 兰图家的代表早已在心底有了腹稿:“近些日子要忙的商务上的事情比较多,所以又招了一个。” 直面对方好奇的目光,兰图家的虫自然不敢命令兰图祭做事,故而也只能呵呵笑两声:“他比较害羞,所以话有点儿少。” 对方也只是打量兰图祭片刻,在轻轻一哼中,笑道:“我建议你们招虫的时候还是要多个心眼,毕竟家里还有一只宝贝雄虫,若是让有些居心不良的家伙钻了空子就不好了。” 兰图祭:“……” 今次会议主要内容,还是罗维家与各方洽谈商业合作。元宝小说 罗维家的产业大部分都在周边几颗星球的矿产资源上,其负责的产业相对单一,故而想要扩大自己的业务范围便少不了与首都星的各个家族与势力打点好关系,并在此基础上谈及合作问题。 总得来说,通过此次会议,罗维家在商业领域取得了不小的成果,而涉及到基础资源的贸易,也使得其他参与的家族能够赚得盆满钵满。 当然,兰图祭的主要目的并不在此,他耐着性子坐在会议厅听完了整整一场会议。 但在这么多虫透露出的各种复杂且逐利的信息中,他完全找不到任何与支配者或是与虫族潜力上限有关的消息。 兰图祭缓缓吸了一口气。 如果就让这次会议这么简单地结束,贸然离开,那么再下一次接触罗维家也不知道会是什么时候,而支配者这三个字如同明晃晃的闸刀悬在头顶。 将这场会议的整体节奏打断,只需要在罗维家的虫用询问的目光等待其余虫发问时,说出短短几句话而已。 “我曾在黑市无意间买到一条消息。” “罗维家好像有能够让虫族潜力……” 兰图祭的话还未说完,那只罗维家的虫神色微变,厉喝道:“你在说什么?!” 似乎也发现了自己有几分失态,罗维家的虫瞬间整理好面部表情,操持着寻常的语气道:“怎么会有这种消息流出?” 兰图祭神色不变:“我也很惊讶,所以一直在追溯这条消息的来源,在这之前恰巧发生了废弃工厂事件,我怀疑有虫想借此染指罗维家。” 这一番话让罗维家的发言虫陷入深思,片刻后,用相对沉重的语气邀请兰图祭在会议后前往别院一叙。 兰图祭自然乐于奉陪。 …… 纵使军部拥有抢占空间节点并进行长距离跳跃的能力,从中联邦到偏远星仍需要一个月时间。 承载着中联邦一千零一名新生的三艘星舰——k984,k985,k986号星舰于此刻正式脱离中联邦环绕轨道,即将在两个小时之后奔赴第一个空间节点。 顺着星舰向外可以看到充斥着神秘与奥妙的,多彩绚烂的宇宙。 商问向来很少去看这些,茫茫无垠的宇宙总让他有一种莫名的哀思——在这么广袤的星宇之内都找不到那熟悉的蓝色星球,他不知道自己这辈子还有没有机会再次踏上那片熟悉的土地。 但现在面对暂时要与他分离的中联邦,他竟然也生出了相似的愁绪。 仔细想想,问题很大。 商问拍了拍自己的脸颊。 虽然吾心安处是吾乡,但虫族这破地方可没什么让人心安的地方。 “你嘀嘀咕咕做什么呢?”嚼着肉渣饼的雷文凑了过来。 商问道:“看星星。” 雷文又咬了一口饼,用相当微妙的目光看着他:“看星星有什么意思?” 商问支吾片刻,好像也说不出个所以然,但人类总是要比硬邦邦的虫子多愁善感一些,商问思索片刻:“我给你讲个故事?” “什么故事?” “一个叫月亮的星球的故事。” 雷文战术后仰:“你当我是小虫崽么?” “所以你要不要听?” “要听。” 原·人类在线叹气——看看,虫族就是这么务实的一个种族。 …… 被邀请至别院一叙的兰图祭相当不耐地走了出来,与罗维家对话相当费脑不说,打探出来的也尽是零散无用的信息。 他可不想听这些家族里里外外充斥着铜臭味与算计的八卦。 回到被安排的房间之后,在房间内脚不沾地四处晃荡的兰图家的代表总算松了一口气——若是兰图祭有什么闪失,那真的是把他给砍了都负不起这个责任。 当然,代表之所以能当代表也是有道理的,察觉到兰图祭神色有异的一瞬间,对方便悄然行礼退出了房间。 兰图祭随便拎了个凳子,总结他到目前为止得到的有效信息。 首先是他从废弃工厂截下了罗维家的货物,三瓶支配者血液调制的生化武器,然后就是罗维家与其他家族共商合作,他知道了这种生化武器可能会帮助虫族突破潜力上限。 其次,就是这次会议以及谈话内容透露出的一些小细节。 罗维家的雄虫家主骂了被杀的继承人成事不足,败事有余,耽误了难得的机会。 罗维家目前需要大量的星币,目的不明。 “总觉得还缺了什么。” 这就像是即将启动的机械缺了一颗小小的齿轮,无法轻易将其发动。 兰图祭看着自己记录下的各种猜想,不自觉地眉头紧蹙。 也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兰图家的代表忽然敲响了房门:“大人,中联邦这届新生已经出发了。” 兰图祭随口应了一声,又随手打开星脑翻了翻通讯列表——那只b+的雌虫果然没给他留任何信息。 代表虫在门外感慨:“也不知是不是边境情况吃紧,以前可从没有中联邦学生远征这件事情。” 下一瞬间,伴着一阵劲风,兰图祭满脸诧异地将门打开:“你说什么?!” 代表虫显然被吓了一跳,哆哆嗦嗦将自己的话重复一遍后,却见兰图祭的脸色似笼了一层冰霜。 兰图祭二话不说,阴沉着脸色又坐回凳子上,拿出星脑来计算了片刻。 依照他的推断,这次会议达成的各项合作几近能产生上亿星币的利益,假设这些星币被用来弥补事情败露的损失,那么这些星币的流向…… 兰图祭扭头,以相当冷酷的语气问道:“这届新生中有罗维家的虫?” “应,应该是有的……” 以支配者的血液调剂出的生化武器,中联邦新生首次远征。废弃工厂事件中交易物品被截获后,他们错过了难得的机会,另外,罗维家的虫也在中联邦新生之中。 虽然仅从目前来看,有关这方面的信息还没有搜集完整,但这不妨碍有一股不祥的预感直接占据了他的身心——中联邦的新生,距离中联邦将近一个月路程的偏远星,与若隐若现的有关支配者的线索。 但凡在那边发生了什么,相关消息也很难传回首都星。 那一向能将自我情绪控制得相当好的少年第一次露出了慌张。 “商问……!” 他毫无犹豫地按下了拨通键。 第 54 章 他能欺骗谁 在一通添油加醋,进行虫族本土化加工后,属于虫族的月球神话故事于此磕磕绊绊地诞生。 雷文在线懵逼。 “嫦娥怎么能这样?身为雌虫偷雄虫的东西是犯了重法的,他如果被发现一定会被告上联邦法庭。” 一时间,商问不知道应该去解答这个问题,还是说应该去吐槽人族与虫族之间的文化差异导致的神话本地化后的水土不服。 好在雷文的的确确是将这些话当做故事看的,把这个问题丢至一旁,再思考片刻后,恍然大悟以拳击掌,压低声音道:“所以嫦娥是为了变成上等种族才要服食这种药么?” 上等种族,又是一个相当陌生的词语。 “上等种族又是……” 商问的话还没说完,就猛地被雷文捂住嘴,雷文四处张望一番,连忙比了个嘘声,示意他安静下来。 确定周围没人后,雷文搭着商问的肩膀,把他带到小角落:“你小声点儿。” “这几个字是我还是小虫崽时从我雄父的雌父的兄弟落在我家的一册抄本上看到的。” 商问理了半天才勉强理出其中的角色关系,脑子蒙蒙地道。 “然后呢?” “没有然后啊,听说那本册子是某位老兵的遗产,我想着既然册子上有记载,那肯定是有上等种族这一存在的。” 不愧是当初在模拟战上说干就干的虫,商问有时候就纳闷,雷文长这么大是不是从来没有挨过骗子的重锤。 而当他用疑惑的目光打量着眼前的雷文时。 雷文显然曲解了他的意思。 “放心啦,即使真有这种药,我也不会选择变成上等种族的。” 老实说他想问的并不是这件事,但既然这位天真烂漫的虫愿意这么去理解,他也不需要去点破。 忽的他的星脑联络设备响起尖锐的声音,商问一瞅显示屏,瞬间,脸上的神采就变得奇妙起来。 大概是临走的时候都没有与这小崽子招呼一声,导致他现在看到这家伙的来电时莫名地有些紧张。 而旁边的雷文还看热闹不嫌事大。 “怎么啦怎么啦?又从哪儿蹦出来一只虫?小问子你挺会沾花惹草的啊!” 商问一巴掌把往星脑屏幕上凑的雷文的脸推开,犹豫片刻后点了接听,用有几分心虚的声音问道。 “呃,下午好,怎么这个时候想起来联系我?我现在……” “商问!” 不知道为什么,兰图祭的声音有几分急切。导致商问猛地打了激灵后,下意识集中所有精神去听他下一句话。 但忽然,伴随着星舰的微小颠簸,属于兰图祭的声音好似也在刹那归零,只传来尖锐刺耳的一阵忙音。 商问与雷文面面相觑。 “怎么了?” “好像被切断了?” 此时,星舰内正好开始播报他们登舰以来的第一条通知全体的消息。 【所有虫请注意:此刻我们已经完成了第一个空间节点的跃迁,为了保证我们这次行动的绝密性,我们将切断与军部之外的一切外界通讯联系,特此告知,还请大家配合。】 雷文率先感慨:“既然如此那就没办法了,等咱们回来后再给他解释吧。” 商问含糊应了一声。 …… “喂?!商问?!” 那一瞬间。 像是有钝物直直洞穿心口,心脏剧烈的钝痛与痉挛令他屏住呼吸,随之,只觉得一切都在下坠。 急速下坠。 像是有冰霜凝结于指尖。 像是坠进了那冻得脊背都要打颤的冰窟中。 兰图祭按下了挂断的按钮,猛的以拳敲击自己的心口,在片刻的喘息之后才如梦初醒,伴随着双肩轻微的颤抖,把胸腔中积郁的那口气彻底吐出来。 他并不觉得那只思维模式相当有问题的b+雌虫对他而言有多重要。 他经历了黑暗的动荡年代,而从中苏醒之时,他所面对的,只有陌生的世界,陌生的敌人,以及恍若蜘蛛巢一般纵横交错,深不见底的家族。 这个世界于他而言变好了么? 并没有。 他隐约好似能看见他的雄父,指着眼前这混沌且混乱的一切。 “不要惧怕。” “去挣扎,去战斗。” “去搏出你想要的未来。” 他的雄父总是如此对他说道。 挣扎着,战斗着,从而活下去,从而得到他想要的一切。 去思考,去算计,以此去攫取足够的权利,财富以及地位。 在这些东西面前,一只不知道究竟在想什么的b+的雌虫显得那么渺小,那么无足轻重——他并不觉得那只b+的雌虫对他有多重要。 但此刻。 他还能毫无犹豫地说出相同的话语么? 兰图祭望着他仍旧在不断颤抖的手指,他的身体,心脏与他的思维似乎撕裂成了两个截然相反的部分,在向他咆哮着截然相反的内容。 ——他毫无价值,他并不重要。 ——他会死的。 ——他连基本的自知之明都没有,不值得你去付出。 ——你会失去他。 ——你会后悔的。 兰图祭双手掩过脸庞,掩去其下的眸光,他断断续续地吸了一口气,隐约的似是能听见从嗓子里泄出的夹杂的颤抖的吸气声。 他并不知道他想要的是什么样的未来。 但他却明白。 什么是他不想要的未来。 用最短的时间让自己的思绪彻底冷静下来,兰图祭猛的拉开房间的门。 “我要你去做一些事情。” …… 抵达目标星系的日子要比预计提前了整整五日,再经过一次到两次的空间节点跃迁,他们就可以成功降落在边境星之上。 星舰的舰长这几日便在为他们普及这颗边境星的背景。 这颗边境星名字为l-18690,算是相当符合虫族命名的习惯与风格的一颗星球,因着这颗星球外侧有小型陨石群作天然屏障,其空间跃迁点也随时间而不断改变。故而,与其他边境星不同,l-18690易守难攻。 而且,因其地理环境较差,军部也极少派遣大批量的军队虫族于此驻守,只在这颗星球之上建造了一座哨岗,也就是观测站。 这次将中联邦的新生派来,就是因为观测站近日于星球之上发现了敌人行动的踪迹,在无法判断对方种族的情况下给出了较低的危险等级评估,索性被用于中联邦的新生考核。 “你们离开星舰后,要先根据星脑上的地图信息向观测站行进——距离大概在一百公里左右。观测站接到了军部的要求,会给你们提供相应的任务信息以及考核设备。” 在系统提示音下。 商问看到三艘星舰徐徐落地,星舰的大门缓缓打开。 三位星舰的舰长不约而同从总控室出来将中联邦的一千零一名学生相送至星舰门口。 “我们只能将你们送到此地。” “接下来的路就全靠你们自己走了。” 舰长向他们全体敬了一个军礼:“祝各位中联邦的新星们,一路顺风!” 一千零一名学生依次下舰,甫一从星舰门出去,商问只觉得铺面的热浪直直朝他袭来,就连空气中都充斥着一股土地好似被炙烤,被灼烧的焦糊与干燥的气味,而从星舰降落前向下眺望的景色来看,这个星球上山脉与高地极少,但高地错落的洼地极多,隐约间,可以从高空看到类似干涸的河道与湖泊的痕迹。 就这么个温度。 把他人类的身体放这里,不出一个小时可以给热到脱水晕厥。就连现在身为虫族的身体都需要一段时间来适应此地不同寻常的高温。 待一千零一名学生全部下舰,这三艘星舰也完成了他们的任务,花费相当短暂的时间确认了星舰状态后,这三艘星舰也将要返航向军部汇报任务执行情况。 目送军舰离开,这一千零一名学生依旧按照班级顺序有条不紊地规划小队,在令商问惊讶速度中迅速拉起了行军的队伍。 这批中联邦新生即将开始在这个完全不适宜居住的炽热的星球上展开他们的第一个任务。 百里奔袭。 目标:l-18690之上的观测站。 作为比在场的大多数虫都多那么一点儿经验的商问,他不得不承认即便在场上的全是新兵,但中联邦的新兵比起他曾经待过的炮灰队而言,素质高了不止一点半点。 从组织整顿队伍,到队伍成型,再到维持相当快的速度进行中长途地赶路。 这支队伍宛若一把沉默的利刃,轻而易举地切割了迎面而来的炽热的风浪,亦如漆黑而又浑厚的洪流,凶猛地冲刷过这片干燥而又贫瘠的土地。 一百公里,对他们这些虫而言基本就是不到半个小时的事情,若非行军的最基本的要求就是保持体力,那么这些家伙可以跑出个令人瞠目结舌的成绩。 当然,如同当年的李元陆有几分跟不上姆的行军速度,商问也是相当勉强才跟上了这些虫。 好在这段路程不算太长,至少能在商问体力耗尽之前抵达目的地。 放眼望去,在这片干燥的土地之上,在头顶恍若白昼的各种晨星的照耀之下。 一栋上窄下粗,恍若一个瞭望塔一样的金属建筑赫然出现在视线尽头,它遥遥矗立在灼热的风浪里,矗立在这片荒芜的大地上。 它是这个星球唯一的建筑。 第 55 章 陌生的种族 那金属制的塔是这座星球上的一个小小的奇迹。 故而,在灼热的地表进行百里的短途行军之后,看到地表尽头矗立的那座观测站之时,情不自禁地,会让虫由衷的喜悦与激动。 这座观测站并不足以容纳一千名虫族士兵,通过星脑取得联系,得到准许之后,以观测站为中心,中联邦的学生开始在方圆五公里处安营扎寨。在此期间,由中联邦的学生选出几名代表去与观测站的虫讨论任务目标。 除去用于居住的区域外,每个班将被分配一间放有饮用水简易处理室以及医疗间,除去特定时间的守夜以及巡逻外,在非战时可以自行调用虫员。 商问与珩被分配到的任务是组装简易饮水处理装置。 两虫刚把架子搭好,准备照葫芦画瓢填装材料时,商问忽的感觉到有虫拍了拍他的肩膀。 是曾经的白队指挥。 在商问疑惑的目光之下,白队指挥带着几分随和的笑。 “一起进观测站?” 得到珩的许可,商问沉吟片刻最终还是点了点头。 不知道是不是小崽子急切的语气让他感觉到几分不同寻常,他的内心总有些不安。在这种情况下,能够得到第一手资料就显得相当重要。 前·白队指挥相当随和。 “现在自我介绍是不是有些晚了?你可以叫我琼。” 包括商问与琼在内,一起去观测站接取任务的一共只有六只虫,其中还有本次理论考核的第一名以及这一届新生中唯一的s-级雌虫。身处在这么一个小队中,商问陡然产生出一种浑身不适的感觉。 而像人类一样,具备社交能力的虫族在中联邦学习生活的日子里,也逐步形成了一个又一个圈子。 琼与其余的四只虫皆相熟,显然也是这么一个顶层圈子的成员之一。 队伍里有虫笑他:“你是太害怕还是怎么着?非得另找只虫来替你分担一下?” 另一只虫也笑:“肯定在那次模拟战被打怂了。” 琼只笑着耸耸肩,那两只笑他的虫也在下一瞬间有眼色地噤了声,与商问对视片刻,微微颔首,算是打过招呼。 身为中联邦唯一一只b+的虫,商问难得看到点儿正经地打招呼方式,心里颇有几分微妙。 一行五只虫,算上商问这个纯粹来凑热闹的——冥冥之中,主掌本次偏远星远征的,中联邦相关的战役的角色便已定下。在观测站门前验明身份后,便有虫将他们六虫请了进来。 “向您致敬,中联邦的战士。”穿着蓝黑交错的研究服的虫相当干练地行了个军礼:“请叫我克林。” 商问瞥了一眼他的胸章与肩章,观察其上星辰与枪炮的纹路后,确定了眼前这位叫克林的研究员在军部拥有下尉的军衔。 克林一边为他们引路,一边客气道。 “虽然很早就知道中联邦会派一批新生过来,但在这种地方也没什么好招待你们。” 商问并未注意到对方在说什么,而是将目标都放在了路两旁树立的各种大型培养皿以及还在运转的,宛若工业时代那种几人高的大型电子器械上,这些设备有些还在正常使用,有些已经积了一层灰,而这么多东西零散错落置于观测站内,便显得这偌大的观测站就有如商问的宿舍一般逼仄。 似乎注意到商问好奇的目光,克林相当精简地介绍了一下这个观测站。 “除去最上层的观测层以及深埋地下的实验层,中间三层大多用来堆积器械。”说到这里,克林不太好意思地挠了挠头:“这里除了我之外一共还有五名士兵,他们大多勤于研究,不太在意这些小细节。” 话落,他们走进了一道唯一具备超现代的、科技感浓厚的金属门面前,通过旧式虹膜扫描确认过信息后,克林带他们来到主监控室。 足够占据整个房间三个面的硕大的电子屏上清楚的映照着这片星球各个区域的监控录像,其下操控台上布满密密麻麻的闪着各色亮光的按钮。 即使真正尝试过操纵星舰,商问也被这个控制台相当复杂的操作模式震惊到了。 克林用几乎能看到残影的手速熟练将其中三幅监控画面调了出来。 在这三幅画面上均能看见干涸河道的身影,而这看起来像出自同一地方的三幅画面,其实际地理坐标却堪比天各一方。以观测站为中心,第一幅画面所在位置在观测站以西万里之遥,而第二幅却在东方约八千公里的地方,最后一幅还算相对近一些,距离观测站以北不过三千公里。 这么三个地理坐标,把天南海北,咫尺天涯这几个成语发挥得淋漓尽致。 就算中联邦的学生是精英中的精英,要去进行实地探查也需要花费相当的时间,更别说大规模行军还会从某种程度上减缓他们的速度。 商问只在脑子里相当勉强地构建了一下这个三点坐标的模型,瞬间便感觉到了窒息。 而克林从控制台将这些监控画面放大,用光标指向河岸两侧。 “你们看这里。” 在河岸两侧隐约能看到重物被拖拽出的拖痕以及零零散散的脚印痕迹,克林操纵监控画面顺着这些凌乱的痕迹移动,直到某一处,落在炽热的河岸的脚印痕迹便清晰起来。 如果让商问描述他看见脚印的第一印象。 这一串脚印不像是人形生物留下的,更像是某种中小型的星兽的足迹。 在场的虫显然也与商问有相似的看法,在看到较为清晰的足迹的瞬间,他们不约而同皱起眉头,露出沉思的表情。 克林向他们解释道:“最初我们也以为是落单的迁徙性星兽,但你们看。” 他直接将第三幅监控画面放大数倍,看到这幅景象的瞬间,在场的所有虫皆面露警惕! 除去那零零散散的十分眼熟的脚印外,在河床之上躺着的!赫然是被打空的弹夹! 而顺着弹夹被打空的地方向河岸看去,隐约间,还能看到相当模糊的弹孔与枪痕! 星兽就算是再聪明,它们也只是星兽,与那些真正拥有智慧,懂得去怎样运用工具,懂得去发展科技与文明的种族有天壤之别,虽然这陌生的脚印完全不在虫族书籍中记载的那寥寥的几个种族之中,但看到弹夹的那一瞬间,它无疑在告诉在场的虫子们。 他们。 要面对的是完全陌生,却同样拥有智慧,知道如何运用武器的,可能拥有属于自己的文化的种族。 他们要与之为战。 种族这个问题对商问来说完全在他的知识范畴之外。虫族本身就是个极度封闭的种族,就算在首都星,也只有极少数的外族在此居住,唯一一次与外族近距离接触,还是在商问第一次上战场的时候。 但那些所谓的外族也拥有和人类、和虫族一样的人形相貌——若不自爆家门,再展示一下自己种族的特征,乍看去两者还真没什么区别。 而拥有像小型星兽脚印的这个陌生种族,可能是他目前遭遇的唯一不像人形的外族。 克林轻咳一声,将他们的思绪拉了回来。 在对总操纵台的复杂操作之后,克林将目前调查的数据,图像资料以及各种分析调出,密密麻麻的数据与资料猛地扑入眼帘。 那只得到了这次理论综合测试第一名的虫扫了一眼,沉默片刻后第一次出声:“依照你们给出的这些资料来看,你认为它们目前就居住在这个星球之上?” 克林一愣,面带赞叹地点了点头。 “对!经过我们的观察与猜测,我们认为这个种族已经具备了一定的种群数量,甚至发展出了军队。” “但令虫惊讶的是!我们在此观察数月,仍旧无法断定他们究竟居住在这个星球的哪片区域!” “直到前段时间,我突然爆发出这么一个想法!” 商问被克林相当振奋的语气所吸引,下意识接下话茬:“他们居住在地下?” “对!没错!就是地下!” 这个答案令在场的所有虫都倒吸了一口冷气。 不为其他,这个星球的地表温度就算在他们看来,也需要花费较长的时间来适应,而通过克林向他们展现出的数据来看,从地表到地心,其温度只会越来越高,况且,除去位于边境的宇宙空间优势外,这颗星球基本没有任何资源,几近可以算一颗荒星。 就这么一颗相当不适宜居住的星球,竟然能有种族在上面繁衍生息,甚至还有可能建立起属于自己的军队。 这究竟是什么样的种族? 一时间,在场的所有虫都在试图用自己所拥有的知识,借着想象力来勾勒这么一个种族的外形以及它们所具备的种族特征。 而对种族这方面的了解趋近于零的商问则选择了放弃思考。 将克林所提供的资料细细扫过去,一直都将自己置于倾听者这一位置的琼望向其他虫。 “你们有什么想法?” 第 56 章 战前的准备 随着琼的话音落下,在场的虫不约而同陷入深思,最终,本次考试取得综合测验第一的虫率先打破沉寂。 “我先说一下我的发现吧,麻烦克林下尉将控制台操纵端数据连接一下我的星脑。” 克林欣然应允,用令虫侧目的手速轻而易举地完成了数据共通,而这位理论大佬用手指在屏幕之上划了半天之后,将偌大屏幕分割成了两个部分,左半边是监控录像中的较为清晰的脚印,而右半则是空白。 他先圈出了几个清晰的脚印。 “按照一般的种族成长进化的态势,根据这几个脚印大小来看,该种族的身高应该在两米五至三米之间。” 有虫感叹道:“比咱们s级的虫还高!” 他点头,为了数据的严谨性,又不紧不慢地补充:“当然,这只是根据一般情况定下的猜想,若是对方的进化路线偏离现有数据,那我也不敢断定。” 而后,他又重点标注出了那沿着河道的拖痕,放大十倍之后,用一种不太确定的语气道:“可惜我并不知道对方拖拽的是什么东西,目前只能凭目力给出一个相当不准确的数据——大概六百公斤吧,相当于咱们b+到a-的虫。” 商问用相当佩服的目光望着这只虫。 他现在毫不怀疑这位理论大佬的真正实力,同为在中联邦学习的虫,他见到这么几幅图像只会两眼一抹黑,但对方却能分析得头头是道,也难怪这么一只虫能够轻易取得理论考核的第一名。 当然,理论大佬的分析并未在这里截止。 “再看脚印的形状,与翼形星兽有几分相似,而能在这样温度的环境下生存,它们应该不具备翼族的飞羽或飞翼。” 他思考片刻,在右半边的空白区域内画出了几个他根据这些细小的数据推断出的这一种族可能的模样。 比虫族普遍高一大截的身躯,有几分像星兽的足,另外,像虫族一样粗壮的手臂以及灵活的五指。 但倚靠着不太充足的数据展开研究势必是一种不靠谱的手段,有时候越思考,就越容易陷入悖论。 他抛出了疑问:“感觉不太对,但如果不是这样,那他们又如何制造并使用武器?” 眼瞅着这位大佬即将陷入自己的悖论循环中,琼相当给面子的叫了停。 “先说你的结论吧,咱们这里的虫与这一种族对上时,胜率几分?” “这个我不敢确定,但论身体的综合实力应该是虫族占优。” “那就行。”琼相当果决地拍了板:“我们可以先派一小队虫前去查探敌方信息。” 琼的建议得到一致通过。 六只虫分为两拨,琼所在的那一拨前去临时军营挑选执行这次任务的虫员,而商问所在的这一队则待在总控制室研究坐标数据。 而待琼带着另外两只虫离开后,猛地,商问感觉两道目光齐刷刷落在他身上。 作为突然被琼带进来加入这个指挥小组的商问,他只觉得压力很大。 好在另外两只虫并没有像阿兰一样出言毫不客气,理论大佬用他有几分木然的双目直直盯着商问看了片刻,随后向他伸出手,自我介绍道。 “席猛。” “商问。” “你的名字很怪。” 理论大佬取个这么猛男的名字才比较奇怪吧?!商问把自己差点脱口而出的话咽了回去,然后望向另一只看起来比较和善的虫。 对方与他的目光相碰数秒,继而道:“你可以叫我东南。” 短短十秒钟时间,商问就觉得他在起名这方面的才能有了长足的发展。 席猛大概还没有发现他自己的名字与他所取得的成绩有多么背道而驰,但东南却相当了然地耸耸肩,颇有几分无奈道:“我的家族在起名这方面实在没有天赋,我其实还好,我那已经死去的弟弟的名字比我更加随意。” 商问没有料到死亡这两个字眼会出现在他所认识的虫口中。 在片刻的怔然之后,商问看向东南的目光也带了几分歉意。 东南毫不在意地自嘲道:“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因为那场废弃工厂的惨剧,我家早就成了首都星的笑柄。” 废弃仓库惨剧,罗维家被盗窃的珍品,五千万星币的悬赏。 商问目瞪口呆。 “你……你是罗维家的虫?!” 东南笑而不语。 …… 虽然不知道琼那边的情况如何。 但姓名足够奇怪的三虫组显然遇到了一些他们无法解决的问题——记录了这一未知种族活动痕迹的坐标一共有三处,但这三处坐标分布相当迷幻,每个坐标点都相距千万里远,让人想不出这三个坐标点之间的联系到底在哪儿。 当然,三虫也就某个问题达成了一定共识。 “我认为,这支种族一定有统一的聚落,而且……”席猛以这三个点为中心各画了一个大圈,面对这偌大一块重叠区域犯了愁:“它们的集落大概率在重叠区域之间。” 无虫反对。 然后就回到了原点。 指派虫族针对这么大一片区域去搜索一支生活居住在地表之下的种族,实在是费时又费力。但就目前的状况来看,即使集他们三虫之力,也无法将搜查范围指定到某一具体坐标,或是圈定到更小的区域之内。 席猛率先摔了这个摊子,抱着双臂往控制台前一坐,说着好似有道理,又好似没有任何道理的话。 “我认为——理论数据并不是万能的。” “所以?” “不如睡觉。” “等等等等!”没有想到这位理论大佬又是奇葩一朵的商问止住了对方朝控制台倚靠的趋势,一只手猛地扣住了席猛的肩膀:“咱们不应该再努力一下么?!” 席猛用木愣愣的眼神看他。 “你懂地图么?” “不懂。” 席猛又问:“那东南懂么?” 东南相当无奈地摆摆手:“你别问我这些问题。” “那不就得了?” 没料到这位奇葩的思维模式如此简单粗暴,商问被这么一激,反倒急中生智,连忙道:“我知道一位对地图有一定了解的虫!” 两只虫的目光再度齐刷刷落在商问身上。 此刻,轮到商问放弃思考了——毕竟他口中所说的这家伙是真懂还是假懂,是玄学还是直觉,这大概是他这辈子都无法理解的一件事。 但在这两只虫严肃而又认真的目光的压迫之下,商问还是累感不爱地把雷文请进了主控制室。 但令虫惊讶的是,雷文这次没有动用他那奇妙的“直觉”,他只是站在地图之下皱着眉头紧紧盯着三个坐标点,像是陷入呆滞一样站了半晌,随即,从商问手中抢来笔与尺,缓慢而认真地在上面划出十几条断断续续的直线。 他对着这些直线的交点又看了片刻。 缓慢而郑重地,他在交点的两侧画出两个小圈,咂咂嘴后,又在下方添了一个。 远比他在模拟战时根据直觉标点要严肃得多,画出三个小圈的雷文绕着这张地图看了又看,确定无误后。 他将这幅地图交还给席猛。 “应该是这三块地方的其中一处,这下面可能有天然的地下水。” 这下,不只是商问,就连理论大佬席猛都惊讶了:“地下水!?” 雷文挠挠头:“我只说了可能,在这么个星球形成地下水源的可能性太低了。” 猛地,席猛抓住了雷文的手臂,用相当感兴趣的视线目光灼灼地盯着他,盯得雷文直甩开席猛的手,蹬蹬蹬连退数步,义正言辞道:“我不搞雌雌恋啊!” 席猛似乎还想说什么,但东南相当突然地转移了话题。 “你叫雷文,对吧?你有没有兴趣参加咱们的前锋小队?” 在模拟战场上被忽悠得说干就干的雷文果然来了兴趣:“前锋小队?要做什么?” “搜集敌方信息,给予军队主力最准确的信息情报——我觉得你对路线和地图有相当的敏感性,你加入其中应该会更好地保证前锋小队的成活率以及信息的搜集效率。” 如商问所料的,雷文毫不犹豫地答应下来。 …… 那一日晚,包括雷文在内的十五名经过挑选的虫组成了中联邦的前锋小队,在前锋队伍成型的当晚,这十五只虫便悄无声息地离开了观测站,朝着目的地进发。 乍看起来毫无特长的雷文是这十四只虫的领队。 他们会以最快的速度按照地图所指示的方向抵达指定区域,在区域内对地表以下的地道以及生物进行探测与勘查,并且在发现敌方后及时将信息上报,如果没有任何发现,也需要在指定的时间汇报小队情况,保证小队安全。 这是相当危险,又相当具有挑战性的任务。 在前锋小队走的这几日内,商问、席猛与东南三虫几乎每天都扎在观测站的主控制室内,不断地搜集这个星球与边境种族的信息。 几日时间眨眼即逝。 而到前锋小队第一次汇报信息的那一刻之时。 前锋小队却了无音讯。 第 57 章 以星球为牢 当他选择了军部这条路。 直到他真正面临死亡之前,他都要成为无数战争与死亡的见证者——他要目睹日夜相与的战友死在他眼前,他要凝视他的敌人在他手底下失去呼吸。 他别无选择地要成为背负着生命价值前行的士兵。 商问在通讯台旁静坐数秒,如那青灯下映照出的古佛般,脸上无喜无悲,随即起身,用比较平静的声音道:“必须重新制定计划。” 但此刻,面对这么一支完全没有任何了解的,甚至危险程度大大提高的陌生种族,加大兵力投入是他们目前唯一最优的选择。 在这么一个不适宜的环境中,如果将这一千名虫全体投入其中,那只能说是相当的有勇无谋。 那么,是否再度派兵,派多少过去,便成了眼下的中联邦绕不过去的一个坎。 “我们只有一千只虫。” 席猛相当无情地为他们即将展开的辩论定下了一个大前提。 而在这样的大前提下,席猛又提出了一个让虫无法忽视的问题:“但我们也需要考虑到这么一个情况——如果探查的结果并不会随派出虫的数目多少而变化,那么我们盲目地加派虫过去只会削减我们自身的实力。” 商问与东南对此不置可否。 经过相当严肃的讨论后,三只虫再度定下了进一步的查探计划——派遣五十只虫,以保护自己为首要目标,前往指定坐标点进行查探。 这五十只虫会决定中联邦这一批新生最终所采取的行动方针。 席猛很快把琼喊进来,简单陈述事情经过后,并希望他能够在不损伤士气的情况下,再选出五十虫。 琼扫一眼席猛,神色中已隐隐有几分不悦:“我相信你们,但我希望你们郑重对待你们所做出的每一个决定。”话落,目光别有所指地落在了商问身上。 虽然目前来看一直都是琼在主持局势,但席猛对他并没有恭敬可言。 席猛只是用那木愣愣的眼睛注视着他,语气冷淡:“战争就是要死虫的。” 两者对视片刻,最终还是琼做出让步,点头应下后,疾步出了总控制室。 席猛注视着琼离去的背影,相当突兀地道:“他是只好虫。” …… 令所有虫都感到惊讶的是,等到琼清点出五十虫,比前锋小队预定的联系时间足足晚了六个小时,商问的星脑忽然收到了雷文发来的通讯信号。 二话不说按下接听的商问俨然没有刚开始那般冷静:“雷文!你那边什么情况?!你们遇到了什么事情?!” 雷文的话语中充斥着足以动摇虫心神的惊慌。 “毒!有毒!” 毒?商问脑子一懵。 雷文紧接着道:“它们全身都有毒!” 在短暂的交流之后,商问勉强理解了雷文要表述的信息,并且在脑海中大致勾勒出了这个种族的模样——比虫族更高的身形,粗壮有力的四肢,浑身上下都覆盖着光滑的足以抵御普通刀枪的暗棕色鳞片,根据雷文的表述来看,它们的鳞片下应该藏有猛毒毒腺,使得任何毫无防护直接碰触的生物都有被毒液浸染毙命的危险。 而谈及他带领的前锋小队时,雷文就有些支支吾吾:“他们……大多都被毒液感染……” 雷文大抵是第一次见到身为同伴的虫死去。 故而比起那些已经在天的亡魂,商问花费了更多时间用来安抚雷文的情绪,而感受到雷文渐渐冷静下来,确认他的身体状态良好。 商问先让他就地寻找一个藏身处,等他将这件事情上报,并且讨论出下一步该如何安排时,再另做定夺。 匆匆交代完,商问立刻将另外的五只虫全叫到了主监控室,将雷文的发现告知众虫后,其余五虫的神色也不约而同变得郑重起来。 席猛犹如雷击般的,用相当不可置信地话语道:“不可能!这违背了种族进化的论调!已经发展到具备一定文明的种族,一般情况下都会将毒腺这种落后器官退化的!” 但血琳琳的现实摆在眼前时,没有虫会愿意细究席猛所谓的种族进化学。 就在众虫都在思考应该如何与这样的种族开战时,东南满脸沉重地开口道。 “我认为这个种族相当危险,我们在做决定之前,必须向军部上报具体情况。” 在场的虫幡然醒悟,立即行动,操纵启用通讯设备,意图与最近的军部据点取得联络。 但是。 “通讯信号……被切断了?” 琼不信邪,再度试图联系军部据点,但通讯台传出的信号丢失的滋滋声像是勒紧了他们脖颈的绳索一般,仿佛在下一刻就可以让他们窒息。 琼脸色阴沉。 “谁会用控制台!用它再联系一下军部!” 席猛立即发挥了他出色的记忆力,按照克林的操作步骤逐步激活主操纵台,但在试图用主操控台联系外界之时,席猛赫然发现,不仅是信号被切断,而且主操控台的能源供给也即将逼近警戒线,按照目前的情况来计算,剩余能源只够提供整个观测站约一日的运行能量。 “糟了!”席猛那木然的双目里相当难得地多了一丝名为惊恐的神采:“一定是信号塔出了问题!” 琼连忙问道:“克林下尉呢!?” “不清楚,从刚才开始一直都没看见他。” 琼深深吸了一口气,似乎用了偌大的力气才让自己从盛怒之中冷静下来——他此时略显狰狞的模样距离平日实在相差甚远,会让人经不住产生一种认错虫的错觉。 商问曾一直认为琼是只彬彬有礼温文尔雅的虫,但在此刻,他只觉得琼能被选出来当指挥自有道理。 东南见此刻气氛紧张,连忙道:“克林下尉肯定还在附近,你们先去通知一下他,我和琼试着找一下信号塔的具体坐标。” 东南的安排相当合理,六虫组彼此对视一眼,基本确定了接下来的行动。 商问和席猛一组,另外两只虫一组,分头在观测站寻找克林下尉,商问组负责下两层,另外一组负责上三层。 而在寻找的过程中,席猛的步子忽然一顿。 商问也随之停下脚步,面带疑惑地看向他。 席猛忽然间轻飘飘地提出了一个问题:“你还记不记得,咱们刚进入观测站时,克林下尉曾说除他以外还有五名士兵在这里工作?” 商问并没有他那么强的记忆力,此刻努力回忆,也只隐隐约约感觉这话有几分耳熟。 “他好像……有这么说过?” 在这么紧急的情况下,席猛自然没什么时间来批评眼前这只b+雌虫不太如虫意的记忆能力。 他提出了一个很有建设性的话题。 “你不觉得很奇怪么?” “打从咱们进入观测站起,就没见过那五只虫。” …… 有一股凉气从脚底心一股脑上窜。 如强烈的电流般,刺痛了脊背,贯穿脊骨,猛地扎进了脑海中,然后引起的阵阵头皮发麻感令商问猛地打了个冷颤。 他试图紧紧攥住自己的手腕,让自己不至于恐惧,但席猛这番细思恐极的话还是让他觉得脊背发凉。 两虫顺着经久不用的逃离通道下了地下层,据克林所言,这一层本应是整座观测塔的实验室。 席猛一脚踹开了经久失修的,看起来相当破败的、挂着实验室牌子的金属制大门。 看到里面景象的一瞬间,商问倒吸了一口冷气。 在惨白的实验灯光之下,废弃的实验装置成堆的垒在实验室的角落里,但让他惊讶的不是这些,在已经积了一层薄灰的地面上,有两具身着军服的虫躺在那里,血从他们身下流出,早已成为了干涸的棕黑色。 令虫作呕的浓郁的臭味在实验室内弥漫着,毫无疑问地,这两只虫已经死了,但因为实验室的温度,适度,以及这个星球的环境问题,这两具尸体并没有完全腐烂。 席猛走上前,借着实验室的灯细细审视了一下这两只虫此刻的状态。 用星脑完成记录后,他在商问惊讶的目光里,用脚粗暴地给这两只虫翻了个面。 “在实验室这个环境下不太能推断出具体被害时间。” “但能够确定的一点是,他们的死亡时间一定在中联邦抵达之前。” 商问有时真搞不明白席猛这朵奇葩对军部或者是对死者究竟有没有敬畏之情——就像在此刻,用脚将死者粗暴地翻个面,滔滔不绝地发表他对事情的看法时,席猛还不忘用手向两者敬一个军礼。 一定的恐惧使得商问的思维也清晰许多,思考片刻后做出了总结。 “也就是说,有一股势力想要针对中联邦,并且并在这之前就已经做好了准备?” 席猛含糊不清地应道:“差不多。” 席猛用脚尖踩了踩两只死去的虫的伤口:“你可以注意一下他们的伤口,应该都是一击毙命,而且少有挣扎,相当大的概率是与他们相熟的虫干的。” 商问脑子里忽然浮现出了相当不妙的猜想,不由得脸色一变。 席猛为此下了判决。 “看来克林下尉叛变了。” 第 58 章 纸上的誓言 商问曾觉在虫族这套叙事观之下,以他们好战、沉默而又服从的天性来说,肯定不会出现逃兵或是背叛者。 但事实就是不论是任何种族,人心与人性永远都是不可被揣度之物。就算在虫族这么一个世界之中,也会有安佩,有席猛,有克林,有数以亿以兆计的理念与观念截然不同的且拥有智慧与文明的生物。 而待商问与席猛回到总控制室,不出意外的,另两只虫也在逃生通道,顶层的观测台内搜集到了剩下的三具尸体。 克林下尉的叛变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情。 而对于留在这颗荒星之上的中联邦的学生而言,与身带剧毒的未知种族为邻,联系军部的通讯信号完全被截断。 以及。 “……那是什么?” 借着为数不多的能源,他们还能借观测台内的监控设备观察周边情况,但在屏幕的一角,在整个星球极东的天幕之上,在场的所有虫都清楚地看到了,有一具庞然大物,如刺目的日轮,如厚重的山岳般地,通过了外侧的小型陨石带,以摧枯拉朽之势不断地逼近这个星球。 就算在场的虫并没有与之相关的知识。 只需看一眼,他们也能辨认出这个与虫族科技树极不相符的庞然大物是一尊战舰。 犹如日轮般辽阔的圆轮的形状,遮天蔽日般地落下了庞大的,让人喘不过气来的阴影,如半截山岳倒悬的舱室之下,能驱动这么一座摄人心魄的庞然巨物的澎湃动力迸发出了比周边星辰还要璀璨而刺目的热度与光芒——华美、庞大、如艺术般的遍布了金属的质感,像是王被授予的日冠,如天使头顶的金环。 他们仰望着这充斥着科技感与璀璨光辉的战舰。 如同渺小的凡人抬头仰望苍穹。 那一瞬间带给他们的强烈窒息感,以及心脏被紧紧攥住的压迫感,让他们为此而近乎晕眩。 没有虫会怀疑这么一座星舰究竟代表着什么,他们只能在移开视线的瞬间,不约而同地把憋在嗓子里的那口气吐了出来。 琼扯了扯嘴角:“我们……要有大麻烦了。” 纵使是再善战的种族,在点燃名为战争的本能之前,他们也只是普通的虫子。 他们只是中联邦的学生,却要在初入战场的瞬间便面临死亡的地狱。 席猛是最先从震惊中回神的虫:“你们有没有找到信号塔的位置?” 琼如梦初醒,揉揉自己因为太过紧张而有些混沌的脑袋,将他与东南确定下来的信号塔的坐标投影到大屏幕上,这让在此地的所有具备地里概念的虫皱起眉头——这个孤星之上唯一的一座信号塔,距离观测站足足有两千公里。 这件事实在无可奈何,这个星球之上多河道与洼地,唯一适合建造信号塔的,也只有两千公里之外那勉强有些起伏的土坡。 地下不知名的种族虎视眈眈,而即将逼近星球的战舰高悬天空之上。 他们恍若笼内的困兽,即将被囚于星球之上,进退两难。 若要突破这座囚笼,他们势必要取得军部的援助,而若要向军方通报信息,他们必须去修好这座信号塔。 修好这座信号塔。 无需争论,在场的六只虫定下了相同的目标。 …… 商问将信号塔的坐标发给雷文,让他时刻关注信号塔的周边情况。 在这里的虫将被杀害的五名士兵草草掩埋后,又在操纵台简短地开了一个小会。 “现在的问题是,克林成功叛逃后可能会将我们这边的信息出卖给敌人,所以,我认为敌人一定会派兵在信号塔驻守。” “不仅是这个问题,观测塔的能源供应已经严重不足,过了今日,我们就无法通过监控设备了解敌方动向了。” 这些话语就像是在他们身上一点一点地增加砝码,再看看何时能将这些囚禁在牢笼之中的,宛若初生小兽般稚嫩的家伙压垮。 他们势必要向死求生。 “我们应该要指派多少名学生?五百?七百?” 蓦地,从角落中骤然蹦出来的声音接下了这令虫惶恐的话茬。 他的语气冷漠而又疯狂。 “全部。” 其余五只虫皆满脸惊诧地望向那张口发声的虫,而自进入观测站以来第一次发表自己看法的商问毫无惧意地回望众虫。 与知道前锋小队失去讯息时的神色如出一辙,像是一眼窥不见底的,幽深阴暗的潭水,那平静无比的表情与他口中说的与之截然不符的话语,两者扭曲且完美地交融在一起,似乎要构成一个超乎想象的,怪物的形状。 商问的语气也异常平静:“留给我们的时间与机会并不多,我们没有必要为自己留后路。” 经过片刻的沉默后,席猛率先表达了他的赞同:“我认为他说的有道理。” 在众虫的沉默中,东南挑眉,略有好奇道:“我还以为琼带来的虫脾气很好,没想到思维模式这么极端。” 琼耸耸肩,脸上带了几分无奈的笑容。 不畏强敌的本质便来源于心中的勇气,而要做到背水一战,则需要更大的胆量以及决心。 战车其实早已搭建完毕。 只等着有虫在其身后猛推一把。 经商议,六虫定下修复信号塔的作战目标,并制定了作战计划。其中包括前锋的指定,具体的行进线路的规划,遭遇特殊情况的处理,以及在有驻扎敌军的情况下如何攻下这座信号塔。 而为这次短促的会议落下最终帷幕的,却是席猛带来的一张白纸。 他将白纸按在了桌上。 “鉴于克林下尉叛逃在前,我觉得在这次行动之前,我们内部首先要达成一个共识。” 原本看着木愣愣的一双眼眸此刻迸出了让人不敢与之对视的近乎凌厉的冷光。 “我绝不会背叛中联邦与军部。” “不论结果如何,我会耗尽我的生命战至最后一刻。” 其余五只虫面面相觑,片刻后。 “无异议。” “跟。” 东南还挑眉而笑:“我是不是还需要在上面按个手印?” 这是虫族顶尖的学府走出来的学生,在他们之中,会走出上将,会走出军团长,甚至会走出率领五十军团征战星海的元帅。 商问对虫族所推崇的战争的荣耀与辉煌没有一丝一毫的认同感,他走到这一步,完全是惧怕着身为金字塔底层的一无所有的雌虫可能会面临的未来。 他势必要得到军衔来保护自己。 但人类这种生物又是敏感且多情的,不论是名为勇气的赞歌,还是舍生忘死的执着,都足以让他们为之触动且落泪,并为之热血沸腾。 我将耗尽我的生命战至最后一刻。 他将手掌按在白纸之上。 而在两者相触的瞬间,不知为何,商问忽然又记起了在星舰之上兰图祭未说完的那通电话。 …… 中联邦新生迎来了他们抵达这颗炽热星球上的第一次全体动员,这些新生并不知道可能将会经历的残酷,他们畅想着属于自己的军功与光辉的未来。 而对情况的变化有些敏感的虫,则从接下来那一连串的安排之中嗅出了点儿不同寻常的气息。 拆除通讯台,拆除备用的能源电池,去仓库翻找材料,拆除营地之内的所有饮水处理装置以及治疗装置,将一切做完之后,将有十分钟时间以供他们整理行装,准备迎接两千公里的行军。 中联邦的学生在此刻展现出了他们相当的素质,而在这几日的相处之中,琼毫无疑问地在这些虫中间建立起了属于自己的威信。 一切准备完成之后。 伴随着相当有魄力的“出发”二字,近一千名虫朝着信号塔所在的方向进军。 他们需要背负着装备以及行囊徒步两千公里,并且要在这时间段之内尽可能多得保存体力,以免遭遇陌生种族的袭击或是毫无征兆地遇敌。 而在他们离开的第二天,商问再度接到了雷文的消息。 最初派出去的前锋小队只剩了雷文一虫,但令虫惊讶的是,纵使自己处于单兵作战的状态,雷文还是相当出色地完成了他的任务——比起中联邦的大部队而言,他率先抵达了信号塔所在的区域。 而后,雷文的语气一下子变得沉重起来。 “我在信号塔周围看到了那个浑身是鳞片的有毒种族,他们看起来已经在这里驻守了一段时间。” 商问的目光骤然变冷。 好似打从降落至这个星球起,他们就落入了敌人的圈套之中,信号塔被摧毁,克林的叛逃,敌人像是算无遗漏般的,每一步都能抢在他们之前部署。 这种奇妙的感觉让他内心感到深深的恐惧,也让他由衷地怀疑虫族内部是不是出现了一些不和谐的音符。 “商问,虽然不确定它们的数目,但我感觉这里的外族很多。” 在隐约间从耳畔呼啸而过的风声中,商问将注意力从对目前状况而言毫无用处的阴谋论中转移回来。 “不管对方数量多少,我们必须修好信号塔。” “这是我们无法避免的一仗。” 第 59 章 点滴的累积 经过三天时间的长途跋涉,中联邦的虫成功抵达了距离信号塔约两百公里的位置,搜寻到一块地势相对较高的地方,将其定为暂时据点。 他们已经将附近信号塔百里范围之内的地形掌握得一清二楚,围绕着信号塔周围有大小各异的洼地数块,还有一条宽窄适中的河道夹杂其间,而洼地最中央,就是建有信号塔的高坡——要攻下这座信号塔,就算对中联邦的虫族而言也相当有难度。 而在这次长途跋涉的过程中,也发生了几件掀不起多少浪花的小事。 第一,根据雷文汇报的情况,为了方便理解与沟通,他们将这一种族暂定为“巨蜥族。” 第二,经过雷文这几天来的观察与估计,他初步推断驻守信号塔的外族约有三千,几近是中联邦虫族的三倍。 第三。 “那不是中联邦的废物么?” 中联邦的污点,中联邦的废物,中联邦唯一的b+级虫,这三个称号完全可以汇聚在一只虫身上。 “我先说一下,我不反对你们指挥战争,你们比我强,这我承认。”站出来的那只虫冰冷的目光落在了走在六虫最后的商问身上。 他们经过千军万马过独木桥式的竞争才成为了中联邦的一员,而那只b+的雌虫却以那么孱弱的身体,穿着与他们同样的军服,站在与他们同样的队列之中。 他们是顶尖中的顶尖,是精英中的精英,他们深知自己强大的同时,也钦佩着属于其他虫的强大。 所以,当听到那被称为废物,被称为污点的b+的雌虫也要领兵之时。 他们没有对这只虫的轻蔑,也没有不屑,只有强烈到极致的被侮辱的愤怒由心底爆发,轻而易举地引发了燎原之势。 所以,这么一只虫站了出来。 他的身后站着千百只虫。 “但那中联邦的废物又凭什么指挥我?” 换做其他的虫,再这样的情况下估计会陷入不同程度的慌张,但对商问而言,被千夫所指也只不过是他入学到现在的一段浓烈的缩影而已。 商问只神色漠然地看着那只虫,不发一言。 看着这样的场景发生在眼前,琼微微皱起眉头。 虽然琼现中联邦这一千名虫的指挥之一。但此刻掌握在他手中的指挥权利是这一千名虫赋予他的——作为中联邦的学生,他们没有任何军功,军衔,没有任何上级授命,他们如此平等,以致于若不经他们点头,没有任何虫可以命令他们做任何事。 琼必然要在其中取得权衡。 而他的权衡毫无犹豫可言。 “商问,现在请你回归二十七队,你有没有什么意见?” “无异议。” 从掌管数据分析与指挥的六虫之一变成中联邦再平凡不过的一名士兵,这对商问而言并不是什么足以让他愤慨的事情。倒不如说打从他被琼拉近观测站的那一刻他就已经预想到了这个未来。 在休息的时候,安佩随手拍了拍他的肩膀,示意他看开,珩嘴唇翁动,似乎想找点话来安慰他,商问也只是笑着朝他耸耸肩,表示自己一点儿问题都没有。 世间有才能者无数。 他向来都认为有才者不必是自己。 同样的,为了荣耀与信念战至最后的也不需是自己。 …… 至此,原本暂定的六虫指挥变成了五虫,每一位指挥手下有将近两百名虫可供指调用。 商问所在的二十七班,也就是如今的二十七队被分给席猛指挥。 在星际背景下,两百公里的距离已经相当于在双方眼皮子底下试探。只需站在高点,用高倍镜就可以轻松看到两百公里以外的信号塔,同样的,也能看到信号塔之下的被称之为“巨蜥族”的陌生种族。 与雷文说的一样,巨蜥族浑身上下都被黑色的鳞片包裹,连手与足都不曾完全进化,仍旧保留着覆有鳞片的爪型,背后拖着一条粗壮的长尾,它们的头部更是还没有脱离商问认知中蜥蜴的范畴——乍一看,就恍若一只巨大的蜥蜴忽然站了起来。 但除去这些杂兵,在驻守的巨蜥族中,他们还能看到一些不一样的家伙。 这些不一样的存在完全脱离蜥蜴的外形,开始逐步退化掉这些与商问认知中的蜥蜴相关的特征,他们的鳞片变成皮肤,手与脚变得与人类一样,尾部完全退化,连那扁平的头部也逐渐朝着人类的模样改变,其中有几只甚至完全拥有了人类的外形。 无需怀疑,那些具备人形的家伙就是巨蜥族的强者。 商问边看边咂嘴,脑子里开始蹦出点儿奇怪的念头。 明明虫族与巨蜥族是两个毫不相干的种族,可他们好像都在朝着人类的形态演化发展。 但人类不论是体力还是力量,亦或是爆发力及速度,可以说是没有一项比得上这两个种族,就连人类因为点燃智慧之火创造出的科技产物,在整个星际之中也属于相当落后的产品。 为什么是人形? 在这种情况下想这些也无济于事,面对着一千比三千的数量差距,商问在内心轻叹一口气,将自己所观察到的信息上报。 …… 战争这种存在,当你认识到它正在发生的那一瞬间,其实在它绞起的层层巨浪之下,早已有暗潮汹涌。 两方在彼此眼皮子底下驻军。 最初是试探。 从他们驻扎在这片区域开始,两方时不时开始响起枪鸣之声,伴随着两方前锋在彼此驻军外围的互相试探。不断地从心理以及意志方面消磨敌方斗志,而时不时在营地响起的警报声也将彼此的神经拉至紧绷。 就算是已经有过战争经验的商问,也在不断响彻的爆鸣音中也崩起了自己心底的弦,意识与精神达到了空前的高涨与紧张状态,只觉得胸腔内像是吊着一口气,吐不出来,又咽不下去。 两方的相互试探以及消磨对方的体力意志一共持续了两日,而五名指挥所在的指挥处更是从早吵到晚。终于,在一个两方都稍显疲软的时间点,在虫族内部这一口好战之气彻底被吐出来之前,五名指挥先后下达了命令。 商问所在的第二十七小队被席猛单独拎了出来——他们要在大队伍掩护之下,从洼地通向河道,沿着河道绕过正面战场,从地势相对险恶的侧面对巨蜥族发动进攻。 “琼这只虫虽然有不少缺点,但他也有为数不多的值得称道的地方,比如他从来不会吹嘘自己,也不会过誉他虫。” 在商问有几分微妙的表情中,席猛的话一顿,接着道:“既然他将你带了进来,那就说明他认为你拥有指挥的才能。” 从主力指挥变成普通士兵,由普通士兵再变成小队指挥,只觉得自己的经历如同过山车一般商问面露犹豫之色:“我……” 席猛却不由得他辩解与推脱,直接以命令的方式责令他担任二十七队的指挥。 以至于待他指挥处走出来,脱离浑浑噩噩的状态之后,商问仍觉得内心有些忐忑——面对一支毫无认知的种族,又是一千对三千的极大劣势,生命的重量承在他肩上时会令他感到恐惧,而二十七班同学的对他成为指挥这件事可能产生的反应又令他情不自禁感到担忧。 只是。 有些事情,其实就在耳濡目染间,其实就在任何虫都不曾注意到的微小细节之处开始改变,这么一点点小事开始累积,等发现的时候,却觉得天地陡然发生了变化。 “啊?你当我们的指挥?嗯……也不是不可以,毕竟都没有学过,谁来当都行。” “能在贺君教官那边拿到良好,在理论测试拿到前50,不管是b+还是a+,反正你比我强,我没啥问题。” “我……哎,b+,别因为我在格斗场把你打趴下就公报私仇啊!”元宝小说 与其他班的虫不同,他们朝夕相处,公平竞争。没有有谁会看不到他为之付出的努力,没有谁会忽视他取得的成绩与进步。 有些事情已经发生了变化。 就像那一粒种子,自废土中艰难地冒出芽儿来,顽强地抽枝,开花散叶。 同样的,就这么一朵娇嫩而渺小的花,假以时日,也会在这废土之中盛开出一片灿烂且明媚的花田。 商问望着这些虫,内心好似有所触动。 他大抵明白了他乘坐星舰时那股失落感来自何处,虽然在这么个虫族社会下并无心安可言,但苟得片刻宁静也未尝不可——纵使这片刻宁静的上空,是炮火,是星宇,是即将逼近的战舰。 “二十七队!列队!” “我再重复一次咱们的行动目标!” “与主力脱离后,走河道绕过正面战场,突击敌方侧翼!明白了没有!” 战争的号角终于开始响起,黑色的洪流开始凝聚,这将是中联邦学生抵达这座荒星之上的第一场战役,是他们开始蜕变,开始脱去自己文明外衣的相当残酷的一场考验。 一千对三千。 “出发!” 琼与商问同时下达了命令。 第 60 章 过河道洼地 抢高地如逆湍流。进攻者需如逆流而上,顶御高地炮火的攻击,不进则退,退则溃。 再加上虫族处于数量上的极大劣势,不适合打持久战斗,这就使得第一次交锋之时能否一鼓作气冲上高地成为至关重要的一点。 而待中联邦虫族逼近高坡之时。 高坡之上,守卫信号塔的巨蜥族也从疲累的状态中骤然回归。 黑色的鳞片与他们手中黑色的枪炮浑然一体,完美地呈现出了坚硬、粗犷以及近乎狰狞的暴力美学。 而伴随着那些已经成为人形的巨蜥族的高喝。它们齐刷刷端起了枪炮,像是一堵钢铁铸成的城墙。 吼声震天! 商问只觉得这声音如洪钟,让他禁不住咬紧了牙关,如浪潮般地,仿佛让他的骨子都在不住得震颤!那庞大的声浪如同具有实体,如激流般地冲刷过虫族的所有战士! 虫族的指挥在这种情况下以最快的速度做出了反应! 他们举起武器,他们走在队伍最前方的位置,他们如同刺穿整堵钢铁城墙的最尖锐的利剑。 “拿起你们的武器!” “跟着我往前冲!” 黑色的洪流踏上了这炽热土地的高坡。 迎接他们的则是漫天的火雨与炸响于耳畔的枪械与炮火的惊雷,两股庞大的漆黑的洪流仿佛转瞬便要撞在一起! 而另一边。 “跟我走!” 商问瞄准了这个机会,带着他的二十七队悄无声息地从大部队的洪流中分流而出。二十只虫躬着身,一边躲避迎着他们身侧而去的枪林弹雨,一边顺着一侧的洼地溜了下去。 围绕洼地周围一圈的土壤布满砂砾与石块,若是不小心,极有可能一脚踩空,二十七队为了躲避巨蜥族的注意,只得紧贴着洼地的弧度而行。 商问的神经紧绷。 虽然在抢高地战争之前他已经对这片区域的地形有了足够充分的了解,但当十九只虫的生命压在他肩上之时,就算是微小的举动与命令,都让他感觉到了迎面而来的庞大的责任感与生命不可承受之重。 在一场战争之中。生命既珍贵又廉价。既沉重又轻微。隐约间,他好似明白了姆当时带领他们这么一群新兵时肩上的担子与压力。 以抢登高地的目标点为原点,他用了相当蠢笨的办法不断计算着二十七班所处的坐标,而在向前走过约百米的路程之后。 “从这里翻上去就是河道。”商问把抢往身后一背,搓了搓戴有隔绝手套的双手,二话不说手扒着碎石,脚踩松软的砂砾如灵猴一般往上攀爬。 待他攀爬至半途时,紧绷至今的神经令他注意到了一点不同寻常的响动。 商问皱着眉头紧贴岩壁听了片刻,他的脸色略有沉重——顺着碎石,他好像听到了上面有枪械上膛的声响。 巨蜥族的大部队在与虫族进行正面冲突,能在河道这一处安置的人员数量一定不会太多。 但。 他不确定自己b+的实力一定能打得过。 商问深深吸了一口气。 虫族的每一位指挥皆是强者。 他们是剑锋,是利刃,是无往不胜的旌旗,他们势必要当这个第一,才能使得万虫追随,一呼百应,所以,中联邦的虫才会在商问要当主力指挥时表现出了强烈的拒绝。 而要使得二十七班的虫对他产生几分信服感。 他商问就必须当这个第一。 …… 商问从洼地之下一跃而出之时,枪声也在耳畔响起,两名巨蜥族的士兵正站在洼地边沿,猛地朝他开了几枪。元宝小说 他相当冷静。 腰间地匕首骤然出鞘,闪烁着冰冷地光芒,直直朝其中一个巨蜥族士兵投射而去,转眼间便落地翻滚半圈,立即起身跃起一脚踢飞了另一个巨蜥族士兵手中的枪。 伴随着另几发子弹紧贴着腿脚打入身后的土地之内。 商问相当轻盈地落地,右手直接抽出背后的枪,干脆利落地上膛,直直朝眼前的两只巨蜥族士兵展开扫射。 在弹夹落地与子弹激射而出的破空声中,密匝的子弹洞穿了巨蜥族士兵的头颅,伴随着听不懂的尖嚎之声,被打出的伤口内开始喷射出漆黑的酸腐液体。 它们挣扎着似乎想要与商问同归于尽。 但商问早已做好了准备,将手中的枪一丢,从腰侧抽出另一把尖锐的匕首,直直朝其中一个扑去,扳着对方的头颅,手中的匕首直直划开对方的脖子。 漆黑色的酸腐液体顺着匕首凛冽的刀光喷了出来,直到被商问挟持的这只巨蜥族士兵挣扎力度变得轻不可言,另一只士兵才面带恐慌,惊嚎着想要逃离,却相当轻易地将脊背暴露给了商问。 商问毫不犹豫地将手中的匕首丢了出去,在匕首精准切入对方脊背之时顺手拧断了他挟持的这一只巨蜥族士兵的脖子。 解决掉一只巨蜥族的商问又毫不犹豫地解决了想要逃跑的另一只。 看着这么一个生命在自己手下挣扎之时,他隐约间又记起了姆曾经的话语。 他的善意很少。要去保护他想保护的人就需得他挣扎得跌跌撞撞,摔得灰头土脸,他无法去怜悯自己的敌人。 故而他拔下对方背上插着的匕首来,相当干脆利落地给了它一个痛快。 黑色的血液溅到了他的脸上,使得那青年陡然间变得冰冷残酷起来,腥臭的血液顺着他下颚的棱角缓缓滴下。 商问捡起自己的枪与匕首。 他居高临下站在边缘,一边擦着脸颊之上黑色的血滴,一边对那在洼地底部的满震惊地望着他的虫,他的神色有着与兰图祭略有几分相似的漠然。 “上来吧。” 虫族的指挥必然是强者。 只有强者才配让虫敬畏,让虫追随,只有强者才是战场上的常胜将军。 但此刻,站在洼地的底部,朝着高处仰望之时,他们却觉得那满脸漠然地,擦着敌军血液的虫必定将会带领他们走向胜利。 他会是他们无往不胜的旌旗。 …… 穿过洼地,解决掉两只巨蜥士兵后,二十七队终于成功踏上河道,也彻底绕过了巨蜥主力军的视线范围,进入侧方向路线。 河道的路线比起洼地来要更方便行军,故而在商问的要求之下,他们的行进速度快了很多。 但即便如此。 在二十七队即将出河道之时,商问还是收到了席猛的催促。 【二十七队!抓紧时间!前线压力很大!】 不得已,商问只得让行军速度再次提升,但从河道上爬上来,准备继续爬险破之时,伴着一声破空之声,有子弹贴着商问擦过,在一瞬间的头皮发麻之余。 “有埋伏!” 商问心底一片冰冷。 刚才只顾着完成二十七队侧翼突击的任务,却没注意到从河道往上走的这条路地势相对陡峭,极易被敌军打伏击。 但是,山顶的信号塔此刻就在抬眼可见的不远处,前线吃紧也需要他们的及时增援。 战场形式转瞬即变,不过瞬间,他们便落进了进退两难的境地! 商问的心一横。 不管他们在战场之外有怎样的地位,他们此刻都是虫族的士兵——不畏生死的、可以为胜利为荣耀献出生命的士兵。 而战场之上。 命令就是铁律。违反这道铁律的虫与战场的逃兵几近处于相等的地位。 他不可能保证二十七班除他之外的整整十九只虫的存活,他们这么几只虫也无法扭转战场瞬息万变的局势。 在电光火石之间。 商问下达了命令。 “冲过去。” 毫无畏惧、不顾代价、不计伤亡地冲出这片封锁埋伏区!直直冲上陡坡,完成下达的袭击敌方侧翼的目标! 商问在自知身体素质比其他虫差的情况下仍然选择了身先士卒。 身上的虫纹如呼吸般的一闪间,他将虫族在未激活虫纹状态下的身体潜力发挥到了极致!就算在相当难以攀登的山坡上都显得游刃有余。 在商问的带领下,二十七队的虫也展现出了身为中联邦的精英的压倒一切的实力,就算是面对敌方枪林弹雨的攻击,在相当的速度的加持下,也不曾让他们遭受到致命的伤害。 大抵敌方也认识到了仅凭并不高端的枪械无法对这一队零散的虫族造成大额伤害,耳边的枪声也随着渐渐平息下来。 而当他们的视野间已经出现两方对峙的主力军之时。 却有无数携带着黑色毒液的轻型□□包从天而降,像是漫天的污点遮住了视线一样的。 “快点躲……!” 商问的命令还未说完。 在珩的一声惊呼之中,他只觉得自己的眼前的景色一花,下一秒,他的头就已经被按进沙土里,炽热的土壤间蒸腾而起的热气混合着灼热的鼻息,坚硬的砂砾摩擦着面颊,在耳畔不断的炸开的报名声中。 有一只手紧紧地按住了他的后颈,像是要把他整只虫按进沙土之内,半截身子更是如护巢的大鸟一般,将他紧紧地掩护在身下。 这一波袭击的持续时间并不太长。 而当对方手劲渐松,商问得以从沙土中抬头。 那一瞬间,他只觉得自己的心脏好似停止了跳动。 记忆中那清秀漂亮的脸此刻已经被黑色的毒液腐蚀了大半。被腐蚀的肉与血顺着那张根本看不出轮廓的脸掉了下来。 珩似乎想对他笑。 却只是僵硬地抽动了一下嘴角。 第 61 章 手可摘星辰 商问怔怔地看着珩被毒液融毁的近半张脸,又下意识扭头看向身后。 他身后的十九只虫中,近半受到了这次毒液爆炸的袭击,虽然没有像珩这么严重的,从他们脸上清楚的痛苦的表情来看,在毒液的侵蚀下,他们也并不好受。 商问二话不说将自己携带的治疗药剂灌到珩口中,同时也迅速反应,命令二十七队的虫抓紧做自我治疗。 而当他们匆匆做完紧急治疗,跌跌撞撞抵达任务要求的坐标点,匍匐地面观察情况之时。 令他们所有虫大为震惊的,便是在距离信号塔约三十米处的缓坡之上,由此展开的虫族与巨蜥族的拉锯战。那像是一尊血肉的磨盘,只要绞进其中,便无法全身而退。 枪炮之声频频在耳畔炸开,两方对峙的前线每一秒都有数具鲜活的生命成为冰冷的尸体,鲜血与尸骨淋透了这条名为前锋的线,残忍,血腥与恐惧,成为了这场画面不变的核心。而作为士兵的他们,则是这一画面的缔造者,以及其永恒的囚徒。 但令二十七队虫族惊讶的并不是这个。 被誉为精英的,从一开始便站到了虫族社会顶端的虫子们,被那不知道从哪个犄角旮旯里冒出来的巨蜥族打得节节败退! 怎么可能! 但这就是现实!血淋淋的!残酷而又严肃的现实!纵使他们打从心底拒绝现状,他们不得不承认这些被他们拒绝的场景此刻鲜活地发生在他们眼前! 他们惊骇莫名! 而担负起整个二十七队命运的商问显然要比普通的虫观察得更加仔细。 他与二十七班的虫打过不少场架,比起其他虫而言更能知道一只抵达身体素质上限的a+虫究竟代表着什么。 在他眼中,许多a+的虫似乎没有发挥出他们原本的实力,就被对方轻飘飘的低级枪械和劣质武器捅出血窟窿,倒在了这条埋骨之线上。 商问屏息凝神观察数秒,而当他看见有一只血肉模糊的虫仰躺着死在战场之上时,他的内心咯噔一声——他看到了对方脸上浸染了漆黑如墨的毒素,像是一块死斑,在早已失去呼吸的身体上缓慢蔓延开来。 这是珩和其他虫所中的剧毒! 在其他虫疑惑的目光中,商问猛地回了神,把黑色毒素这件事先放一旁,相当利索地给他们比了个“数字二”,又指了指使得虫族落入劣势的巨蜥族。 二轮轰炸。 一轮冲锋。 在其他虫了然的目光中,商问的手猛地一挥。 第一轮雷直接被投入敌方阵营之中,气旋伴着刺目的爆破在巨蜥族指挥愤怒地吼叫声中轰鸣炸开,像是在这炽热的土地之上开启了小小的花朵,伴着令人作呕的焦土味与尸体被灼烧的气味,商问又直接命令他们进行了第二轮轰炸。 在这轮选用的弹药之中,夹杂着一定数量的□□,而在烟雾散开在巨蜥族的时候。 “冲!” 商问带领二十七队的虫直直冲进了烟雾之中,直接使得巨蜥族的前线陷入短暂的溃散状态。 这时,被压得节节后退的虫族也站了起来。有虫站在斗争的最前方,他高举武器,他振臂一呼! “为了荣耀!” “为了虫族!” “杀!” 其身后数百名虫族像是打了鸡血一般,神情激奋,被巨蜥族压着打的憋屈感此刻已经化为了澎湃的战意! “杀!攻下信号塔!” 战场的存在,使得这些虫子们初次撕开了自己文明的外衣,他们要被迫接受自己野蛮,粗鲁而又残忍的一面。他们是战场内传说与悲剧的颂唱者,荣耀之类的终究不过是镶着金边的美好的东西,他们要为了生存而战。 为战而战。 这就是他们此生的价值。 …… 当虫族勉强将战线与信号塔的距离推进至十米之内。 “巨蜥族要破坏信号塔!” “不能让他们得逞!” 眼看着在战线上逐步落入下风的巨蜥族退而求其次,想要破坏他们此行最重要的目标——信号塔。琼几乎是咆哮着吼出了这样的话。 “今天!我们就算是死绝了!也不能让他们动信号塔分毫!” 在商问的印象中,琼一直保持着温文尔雅,彬彬有礼的模样,能毁灭他的从容,将他逼到这样的地步的,除去在战争中已经死去的两百多名同窗,大抵也只有近在咫尺的这座被所有的虫族视为希望的信号塔。 他们已经死去了两百多名朝夕相处的同伴。 但只要这座信号塔还在,他们就有联系外界的希望。 琼抹去了渐在脸颊上的,与汗水混杂在一起的血渍,在尽可能平稳的喘息之中,他的脸上展露出了几近于严酷的杀意。 巨蜥族很强么?并不。 但它们身上的毒液却能使得a+的虫丧命,如今埋骨异星的两百多名同伴几乎都是被毒液所杀!甚至现在还在战斗的很多同伴都被这毒液所侵染,等到毒液弥漫进心肺之中,等待他们的也一定是死亡! 在强烈的犹如燎原的愤怒之中,在不断炸开的炮火间,他的眼眸深处似隐隐有蓝光跳动。 “琼!” 那蓝光一闪而逝。琼用略显阴郁的目光望向来到他身侧的虫。 “琼!有虫给我发了消息!” 在慌乱中,琼看了那消息一眼,也就是一眼,让他眼中的阴郁变成了沉重,让他的眉头紧紧蹙起。 这条消息很简单,它得到了所有参与者的同意,甚至行动的施行只需他点头就可。 ——牺牲那些被毒液感染的虫,换取一个进攻并修复信号塔的机会。 …… 这次行动的发起虫之一,是一只名为珩的,在中联邦声名不显的虫。 他的身体早已被毒液所腐蚀,半张脸几近溃烂,而仅从那剩下的半张脸,仍能依稀看出曾经的秀美。他像是已经被死神缚住手脚,只需将他的时间缓缓朝后拨动,他的残存的生命就可以被轻而易举地收割。 “你们可以回去的。” 他伸出了被毒素浸染过半的手,黑色的斑点遍布在他洁白的手臂上,看起来甚是可怖。 “……而我不行。” 感情与理智在这一刻又在脑海中开始厮杀,它们厮杀得太过惨烈,好似要见了血。那种压抑且极端的心情使得商问几近产生了一种窒息感,而在其中,胃与腹部的扭曲让他凭空升起了干呕的感觉。 他像是要把肠子给吐出来。 但随着“同意”两个字的下达。在那种更强烈的窒息感下,商问竟然觉得自己的心安稳地落了回去。 重新拾回理智的瞬间,这种扭曲且压抑的感觉近乎令人疯狂。 包括珩在内的自愿参与这次行动的,一共有两百二十一名虫,他们或多或少遭遇到了巨蜥族毒素的侵蚀,并且,他们比其他虫更加明了自己的身体状况。 他们势必会埋骨于此。 两百二十一名虫,中联邦的天之骄子。他们在诠释他们还是小虫崽时常听的战场的传说,他们是辉煌与荣耀的颂唱者。 “为了虫族!” 虫纹被激活之时,他们体内的血液会流动得更快,从而使得毒素在他们体内蔓延得更快。 但在那四个字响彻耳畔的同时,两百二十一双骨翅齐刷刷地伸展开来,这些走到了a+极致的虫子们所展开的骨翅宛若艺术品一般精美,而伴随着他们骨翅的舒展,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他们便冲到了与巨蜥族交战地最前线! 抛弃了落后于他们身体素质的枪与武器,他们的双手,他们的身体就是最好的利剑!他们的身体本身就是最坚硬的盾牌! 他们动如雷霆!如洪流! 如死神降临一般,毫无怜悯,毫无差别地收割着在场所有巨蜥族的生命。黑色的血液浸染在他们身上,毒液溅落在他们的皮肤之上,也只会让他们的速度更快,力量更强,出手更狠而已! 两百二十一名虫一举将战线推至信号塔之前。 而被选为修复信号塔的珩,在其身后的银色骨翅闪动之间,便带着修复工具,在其他虫的掩护之下,几个轻跃便攀上了信号塔。 他需要用最短的时间检查出信号塔的故障,并在他的身体能接受的时间范围之内将其修好。 他能做到么? 他又有什么理由做不到? 在珩与时间赛跑之时,那些透支了自己的生命,强行开启虫纹的虫开始逐渐遭到了毒素的反噬,黑色的毒素几近蔓延至了他们身体的每一处,使得他们在眼前视线的恍惚之中,在手脚轻微的颤抖之下,僵直着身体直直地倒在了地上,在手指奋力而徒劳的挣扎中缓缓没有了声息。 从一只虫。 到十只虫。 再到百只虫——像是被飓风骤然卷倒的树干一般,他们直直地倒了下去,维持在他们最强的状态之中,并且至死也不曾瞑目。 遭到了屠杀的巨蜥族陷入了盛怒,他们毫不犹豫地开始了反扑,不过瞬间,就将战线再度拉回到了信号塔下! 此刻珩已经找到了信号塔故障的原因,当他试图攀爬去塔顶之时,一阵强烈的眩晕感笼罩了他,相当勉强地从中回神,珩紧咬牙关攀爬至塔顶。 他在塔顶,就如一面最亮的靶子。 在时不时的眩晕以及手脚的僵硬感下,他颤抖地用双手小心地修复这条被切断的线路。 从下方而来的子弹贯穿了他的骨翅。 然后是肩膀,是手臂,是腰腹,是大腿,鲜红的血液染遍了他漆黑的军服,顺着军服的一角缓缓低落在塔上,凝固出干涸的,黑红色的血渍。 他的眼前有不断在摇晃着的时隐时现的雪花点。 而随着一门大炮直直朝顶层轰来的那一瞬间,他丧失了自己下半身的所有知觉,痛楚如由刀锋构成的水流一般,冲刷着他的血肉与骨髓。 但他看到了光。 由他僵硬的双手所捧起的,微弱而明亮的细小的电光。 璀璨更胜于头顶的星辰。 第 62 章 千万里之遥 雄虫这种存在。 究竟算什么呢? 用锦衣玉食养出来的娇贵角色,在任何领域都能得到优待的特权阶级。 但是,当他们不精于学习的时候,他们只配拥有混沌的脑子,当他们不精于战斗的时候,他们便丧失了保护自己的武器。 这种特权就像是毒药。 从千年前的那场战争起,渐渐地浸染到今日,造出了太多手不能提,肩不能扛,只知道享乐的废物。 像是挂在墙上的壁画,像是摆在精致布设的餐桌上的花瓶。他们拿着联邦政府的补贴,心安理得地享受着雌虫的卑躬屈膝。 而当这种废物成为雄虫的主流时,雄虫自然会被排挤出权利的中心。 军部也好,联邦也好,雄虫保护协会也好。 他们得不到任何实质性的权利。 就像此刻。 …… 兰图祭一拳砸在桌上,借此勉强平复自己的心情,他的脸上尽是阴郁。 “军部什么时候能回消息?” “您……先冷静一下。” 兰图祭也知道这件事情急不得,但即便如此,在愤怒之余他所能体会到的只有强烈的不甘,几近能让他丧失理智的不甘。 这十几日以来,军部,联邦,甚至雄虫保护协会都零零散散地派了几只虫过来,极尽敷衍之余,也只关心了雄虫所目前的生活环境,目前的饮食以及潜力等级成长问题。 而谈到中联邦这次远征的问题时,他们虽是在听,却不以为意,甚至会觉得这只不过是s级雄虫无聊时想出来的小故事。 强忍愤怒,命令替身虫将这些家伙赶回去后,兰图祭借用兰图家家主的地位才勉强牵起了连接军部高层的这么一小截线头。 在这种时刻。 一个落魄的兰图家家主的名号远比一只s级雄虫的名号有用。 而在当天晚上,兰图祭终于得到了军部的消息——会见时间暂定于十日之后。 得到这一消息的兰图祭坐进沙发,手指捏了捏眉心,在接连的急促的呼吸声后,他再度回归冷静:“你觉得现在是联系军部容易,还是去盗取军部这次的远征任务信息容易?” “……” 曾与兰图祭一起参加罗维家宴会的代表在片刻的犹豫后,劝道:“军部下达的任务向来不对外界透露,要去盗取的话风险太大,此刻我们最好还是等待军部的联络。” 兰图祭没有回复,他只是以手扶额,指尖垂下的阴影笼罩住了缓缓闭阖的金眸。 他有太多的不甘只能去忍耐。 军部与兰图家的会面如约而至。军部那边派来的是一位中尉。 “您好,我来自十四军团,您可以叫我杜威。” 名为杜威的虫看起来比较和善,自打进入会谈室以来脸上一直带着相当热情的笑容。 两方在没有其他虫跟随的情况下,各自选了一张单人沙发,相对而坐。 兰图祭开门见山:“我希望能了解远征军目前的情况。” 杜威的笑意稍敛:“这是军部的机密,您要知道,我们有权对这类事情保持缄默。” 兰图祭冷眼望着他:“我掌握了某些证据,关乎中联邦远征军的安全甚至于存亡的证据。” 在片刻的沉默中,杜威打量着对面的这只虫——这只虫太年轻,太漂亮了,难以想象这么一只虫会出生在早已被边缘化,几近于没落的兰图家,而在他决定与这位年轻的家主交谈之前,他早已听过这位相当有手段的新晋家主的传闻。 虽然对方在商界颇有建树。 但这可是军部。一个连在军部任职的虫都找不出来的兰图家忽然说他掌握了与军部机密任务相关的证据。 纵使谁来都会情不自禁地抱有几分怀疑。 故而,将思绪整理清楚的杜威感觉自己脸上的热情消减了几分,眉头微蹙道。 “恕我冒昧,您至少需要向我展示您所谓的证据。” “证据就放在外面停靠的飞行器中。”兰图祭再度看了看对方的肩章:“但我希望能将它交给真正能够制定决策的军部高层。” 合着就是嫌他在军部的军衔太低? 况且军部高层可不是什么虫都能见的存在。 杜威在内心碎碎念了片刻,正思考着他该怎么应付这只虫。 忽然间,刺耳的警报声不断响起!连带着会谈室的门也被虫推开!推门的虫也是军部任职的雌虫,此刻慌慌张张地喊道:“杜威中尉!远征军传来消息!他们遭到了巨蜥族的袭击!死伤惨重!” 死伤惨重! 那一瞬间,杜威只觉得自己的血忽的从脚底倒流进了脑袋。 那可是中联邦的虫! 在他眼角的余光中,兰图家的家主嚯的一声从沙发上站起来,看样子对方脸上的震惊不亚于他。但是,杜威猛地意识到,目前发生的事情完全被这只虫言中了。 纵使现在反应已经迟了一步,但若是兰图家的虫真正掌握了某种证据,他必须要将其向上级汇报! 杜威来不及去细究他们之间的谈话会不会被听到。 “现在我立即带您去……” 猛地,不知从哪儿发出的爆鸣之声引发了整栋建筑的地动山摇!杜威根本已经不清楚今天究竟发生了多少让他始料未及的事情,便见兰图家的虫脸色一变,二话不说向外冲。 他慌不择路也紧随对方而去。 那一天,十四军团中尉杜威清楚地看到了飞行器爆炸时的景象。 同样在爆炸中灰飞烟灭的,还有兰图家想要提供的,所谓的证据。 …… 远征军遇袭一事横扫了军部高层。“巨蜥族”这三个字也成为了军方讨论的重中之重。 这是一个从未记录在册的种族!在虫族这么多年的历史中,从来没有任何一个与之相匹配的种族记录!而且,中联邦的虫可是虫族最精锐的成员,这样的一批虫与其相遇后,都只有死伤惨重这么个结局! 这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种族? 将虫族内部的好战分子先搁置一旁,虫族现任元帅在得知这一信息后,迅速以营救为目标下达了第一个命令。而在营救军抵达之前,确认过目前在中联邦附近的军部高层之后,元帅即刻定下抢先登陆l-18690探测情况的虫。 因此,另一边,难得有一段时间假期的贺君也收到了来自团长的消息。 隐约已经感觉到风雨欲来之势的贺君在接起星脑的联络时,没有一丝一毫的无赖与慵懒,取而代之的,则是在那张脸上罕见的郑重。 十三军军团的团长紧绷着一张脸,用相当冷酷的口气道。 “考虑到大型星舰的速度以及未知种族的存在,再考虑到军部高层所处的星系位置,元帅决定让你率先抢登l-18690星球,为营救军的抵达开辟线路。” 但属于这位团长的冷酷也转瞬即逝,与此相对的,则带了几分长辈的唠叨与担忧。 “贺君,这是一项相当危险的任务,我希望在接下这个任务之前能对这项任务有相当清楚的认知。” 风雨在前。 贺君自然没有时间与团长在星脑上继续唠家常。将团长发给他的,与l-18690相关的消息以及数据粗略浏览过一遍后,他的指尖轻轻敲击桌面,而在他浏览这些信息时,星脑对面的虫安安静静地注视着他,一言不发。 在十三军团不断燃烧的战火之中。 他们两只虫早已习惯了眼前的场景。 贺君将这些属于军部内机密文件的消息浏览完后,略微抬了抬头,直视对方。 “没有问题,我即刻出发?” 十三军团的团长在片刻沉默后,道:“一路平安。” 在这种情况下,贺君难得笑了笑:“这么点儿小事还不至于团长担心,我可是你的剑与盾,自然要冲在最前面。” 当日,十三军军团副团长贺君整理军备,只携带一刀一枪,乘军部特配的小型飞行器离开首都星。 …… 杜威此刻忙的焦头烂额,先派虫将兰图家的那位家主好好护送回去,然后再去处理飞行器爆炸的问题,虽然在一系列报告之中,都指出这架飞行器是因为动力装置过热而爆炸的,但经过刚刚发生的这一系列事情,使得他总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而前来向他汇报的虫则用一脸震惊的目光望向兰图家家主离开时乘坐的那辆飞行器。 “中、中尉?”那只虫的声音都在颤抖:“那是兰图家的家主么?” 忙得脚不沾地的杜威敷衍道:“嗯?对啊,怎么?” “兰图家,就是那个……有s级雄虫的家族吧?” 总觉得眼前这只虫在和他打哑谜的杜威脸色不悦地问道:“所以呢?你究竟想问什么?” “呃,就是……中尉,你确定那是一只雌虫?” 觉得这家伙脑子可能有些问题的杜威已经没什么耐心去和他谈这个问题,语气中也多了几分烦躁:“否则呢?!那么明显的雌虫的虫纹你眼睛看不见么?” 对方似乎还打算挣扎一下:“但……有没有可能这是一只雄……” “纳特。” 被称作纳特的雌虫骤然立正,行礼:“在!” “训练场,十圈!” “是!” 第 63 章 战争结束后 l-18960星上。 在这场战争中,为了重启信号塔,他们已经付出太多。 琼当机立断,相当迅速下达命令。 “撤退!” 纵使在战场上的虫心有不甘,但看着眼前的伏尸遍野的惨状,以及从中回神准备再度发起反攻的巨蜥族时,他们强忍住自己的悲愤,驻足,回转,直直止住了攻势,在最开始短暂的混乱之后,有条不紊地开始撤离。 而作为直接攻打侧翼的二十七队,他们的撤离任务就比其他虫险峻得多。 “冲!冲!不要停!” “跟不上的把虫纹开出来!” 商问的声音几近嘶哑,手中的短匕如同砍刀一般,所过之处,属于巨蜥族的黑色的血液如泉涌般溅落在地,而在三名虫选择开启虫纹之后,顶在商问头上的压力稍有缓解。 但等他们即将冲出巨蜥族的封锁之时。 砰的一声。 两发子弹从巨蜥族中央射出,以与巨蜥族所持枪械规格弹速截然不同的速度破空而来。 而待商问隐约间察觉到不对,瞬间激活虫纹之时,两枚子弹已经以令他匪夷所思的速度击穿了他的骨翅,钉死在距离他心口只差一点的地方。 胸口处剧烈的痛楚使得商问骤然回首相望。 在巨蜥族簇拥之中,一位已经化成人形的巨蜥族缓缓将手中的枪放了回去。 …… 等到他们彻底逃离巨蜥族的包围,将体内的子弹取出,做了简单的伤口处理后。 在伤与虫纹开启的后遗症的共同作用下,商问的脸色白的像一张纸,若不是凭借着一口气以及坚持不能倒的精神吊着,他估计下一秒就直接得躺倒在地,最后,二十七班的虫实在看不下去,拎着他往肩上一抗,跟随虫族主力军前行。 而在与巨蜥族展开的第一场战争之中,未来的虫族的精英们此刻被彻底得打击到了他们身为中联邦精英的自信心,甚至过犹不及地。 恐慌与哀愁渐渐占据了他们的内心,使得他们如不断拉长的皮筋一般,不知什么时候要被拉扯至极致,然后走向崩裂。 “我隔壁宿舍的虫死了!” “我亲眼看着他被毒素侵蚀全身!我看着他战死!” “我没有办法救他!” “我没有办法!” 那只虫紧紧掩住自己的面庞,带着鲜血的手指紧紧地嵌进了脸颊的肉里,他口中所说的并不仅仅只是他一只虫的经历。 从这次战争中侥幸存活下来的所有虫都在见证着这一切。 见证着杀戮,死亡。 以及本该的拥有强大力量的自身的渺小与无力。 这只虫的话语在这颗几乎没有黑夜的荒星之上,在这支被打到几乎溃散的不得不选择逃亡的军队中是如此刺耳,使得他们清楚地认识到自己的骄傲与自尊已经尽数败在了虫生第一场让他们伤亡惨重的战争之下。 但是,即便遭遇到了当头一棒,即便他们这一支队伍中只剩下五百多只虫,身为队伍的指挥,琼与其他的四只虫仍旧需要强打精神。 他们需要带领这些虫逃避巨蜥族的追捕与围剿。他们需要等待中联邦已经军部派来救援。 他们需要活着,活下来才能拥有一切。 但命运并没有垂怜这支队伍。 在他们逃跑的路途之中,不知为何,又有虫的身上开始浮现出密密匝匝的黑色毒斑,而且,这一波毒斑的浮现似是体内毒素的垂死挣扎,蔓延速度之快让虫措手不及。他们自诩强健的身体如同一张纸,在毒素面前毫无防护之力。 有虫永远挂在了信号塔的顶端。 有虫倒在了行军的道路上。 亲眼见证他们的同窗,他们的战友死亡的瞬间,会让他们激奋,会让他们愤慨,会让他们更加燃起对胜利的渴望。而亲眼看到他们的同伴被毒素所侵蚀,渐渐走向死亡的过程,却让他们从心底感觉到恐惧。 这种恐惧像是乌云,长久地笼罩在他们头顶,不断地影响着他们的士气。 而在这种情况下。面对着头顶越来越近的星舰,以及身后有可能追过来的巨蜥族士兵,在商讨过后,五名指挥做出了分流的决定——如果在这种情况喜爱被巨蜥族围剿,他们剩余的几百只虫就能轻易地被一锅端了。 但若是分成小股逃逸隐藏,不仅部队的机动性比较强,防止敌方进行有效的定位,而且在某种程度上也能保证不会被敌方一次性全歼,可以留下更多火种。 席猛带领的二百虫的队伍基本算是这次战争中伤亡最多的队伍。零零总总算下来,连带着商问的二十七队,只剩了六十七只虫,而席猛自己对此并不以为意。 即将分流之时,准备带队离去的东南瞥见了被虫扛着走的商问,在片刻的惊讶后,朝他丢了一支高级治疗药剂,冲商问笑笑:“这种类型的药剂效用很强,容易产生昏睡感,等到安全的地方在引用。” 商问相当勉强地道了谢。 席猛将这一幕纳入眼底。 …… 中联邦的远征军在此刻彻底完成了分流,席猛带着自己手下的六十七只虫开始向东进军,他们需要在战斗以及漫长的行军之后去寻找一处相对安全的地带修整。 虽然还没有服用治疗药剂,但虫族强劲的生命力以及恢复力仍旧让商问勉强拾起了走路的能力,他能自由行动之时,第一时间联系了此时不知身在哪里的雷文。 令他感到庆幸的是,身为前锋以及探子的雷文此刻还活着。 “我给你一个坐标,那附近有浅层地下水。” 稍顿,雷文又补充道:“据我推测那里应该还有洞穴存在,你们最好往下挖一挖,将营地设在地下。” 商问蒋这些点记下后,又问了雷文他目前的状况。 雷文依旧说得相当模糊。 “我这边暂时没什么问题,目前在朝你们所在的方向赶,估计过一两日就能与你们汇合。” 雷文通过星脑将坐标发给商问,与席猛上报后,席猛犹豫片刻,决定去雷文所报的坐标探查一番。 但当在短暂的行军,进行片刻的休整之后,还未行进至中途,席猛赫然发现自己的手臂上也渐渐浮现出了黑斑,黑色的斑点虽然还未开始蔓延,但这一发现无疑成为了压垮这六十几只虫的最后一根稻草。 相比较自己带领的这支军队的慌乱,席猛的神色反倒一如既往。 他被其他虫搀扶着,盘腿坐在炽热的土地之上,在六十余只虫担忧的目光中,席猛神色平静。 “根据目前的情况来看,不到一日我就会毒发身亡。” “我并不愿拖累队伍的前进速度,所以还请各位能够准许我停在这里。” 虫族是感情淡漠的种族,但这份淡漠完全建立在他们沉默的性格之下。 它并不意味着在生死间凝聚而出的感情,朝夕相伴,相互竞争而诞生的感情会因为种族的特性而淡化,正相反,他们内心的感情往往会因为他们的沉默而更加沉重,更加纯粹! 六十余只虫望着他。 紧咬着牙关,一言不发。 在这样的场景之下,席猛的神情也多了一分肃穆,他扫过在场的虫,沉声道:“大家听我一言!” “我们没有必要去恐惧!去悲伤!要去想,我们加入军部究竟是为了什么!” 就算席猛原本并不擅于用言辞去调动其他虫的情绪,但在当前状况之下,他这一番话绝对会起到振聋发聩的果效。 他们选择了中联邦。 他们选择了军部。 他们将生死置之度外。 故而,他们在此刻,可以敲击着自己的心口,质问自己最纯粹的灵魂。 “我们到底为了什么!?” 这一刻,在场的所有的虫都可以为其作答。 “为了虫族的荣耀!” 这一次,与之前截然不同,这支队伍犹若新生,他们身上的士气与战意令虫为之侧目! 席猛缓缓松了一口气。 “在我离队之前,我会挑选一名虫继续带领大家前往目标地点。” 他的目光落在虫群之中。 最后,落在其中一名虫身上。 “商问,我希望你能代替我,做这个队伍暂时的指挥。” 这是商问在这场战争中第二次被拉出来,站在这些与他并不相熟的虫面前被授命,而与第一次相似的是,除去二十七队以外的虫,其余的虫不约而同地露出了相对复杂的表情。 面对这一次临危受命。 他们欲言又止。 但这一次又有不同。 席猛率先堵住了他们的口:“商问是我们这支队伍中唯一拥有指挥经验的虫,我相信他。” 二十七队的虫也随之趁热打铁。 “你们别看他是只b+的虫就以为他很弱啊!其实这家伙相当变态的!” 而为这件事进行了一锤定音的,则是不知道何时与整支队伍合流,又不知何时挤到了这些虫面前的雷文。 他看起来有几分狼狈,脸上的伤还没好,一身军服也好似进泥水中打了个滚儿,变得皱巴巴的,满是污点。 雷文望着这些虫,很随意地开口。 “难道你们觉得,有虫能比在模拟战中打败了琼的匿名虫更适合指挥?” 第 64 章 他仍在世间 匿名虫这三个字对二十七班而言,是一个传奇一样的存在。 他率领的黑队彻底扭转了战局,打败了由现今远征军指挥的琼所率领的白队,不论在黑队成员亦或是白队成员眼中,他神秘而又强大,令虫心驰神往而又无比敬佩。 故而,在雷文将匿名虫这个标签贴到商问脑门之上时,二十七班的虫几近全体陷入了不可置信的震惊中,震惊的目光久久落在这位他们曾经不以为意的b+级的虫身上。 而并不清楚这场模拟战详情的虫则被雷文话语中的“打败了琼”这四个字所吸引。 琼对他们而言并不陌生,此刻他是远征军的总指挥,而在中联邦内,他也是学院内的风云角色——以第二名的成绩入学中联邦,宣誓第二日便得到了不止一家军团的邀请,他这只虫本身就优秀不说,他所处的圈子也尽是优秀的虫,甚至其家族成员在军部内也身居高位。 这是从入学起浑身上下就笼罩着荣耀光辉的虫,不论是谁都能看到在他前方平坦而又光明的道路。 而这位名不见经传的b+的虫,被誉为中联邦污点的虫,竟然能将琼打败?! 商问早已习惯了周围的虫对他的不屑以及鄙夷。 但当他被惊讶以及敬佩的目光注视时,他自认为的铁石心肠的防御就变得不堪一击,一抹略带拘束的赧色浮现在脸庞,商问有点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 席猛看向他的目光中多了一抹审视。 随即,向商问敬了一个军礼。 “这些虫,就交给你了。” 商问立正向他回礼。 并不是所有的交接仪式都是隆重的。就像此刻,在这么一片寸土不生的土地之上,在六十余只虫见证下,只用了这么一句话,整支部队的指挥权便已落在商问手中。 同样的。 六十七只虫,也在此刻变成了六十六。 目送商问带领着曾经属于他的队伍走向视野的尽头,席猛盘着腿,坐在这对虫族而言稍显炽热的土地之上,他神色平静地抬起头,望了望头顶的辰星。 它们太过耀眼,反而让他们这些虫觉得有几分虚幻。 …… 一个小时之后。 商问带领的队伍正在打扫战场。 就在不久之前,他们才结束了一场与巨蜥族的遭遇战,由于碰上的是对方以十名为一队的巡逻小队,在数目远多于对方的情况下,商问所带领的队伍直接将这支巡逻小队包了饺子。 而在短暂的胜利之后,他们终于有机会审视这一个对他们而言完全陌生的种族。 “它们的毒腺在背部,隐藏在鳞片之下。” “在遇到危险时,它们鳞片会脱落,使得毒腺破裂,毒液扩散。” 在其他虫的帮助下,商问从巨蜥族的尸体之上收集到三小瓶纯黑的毒液,虽然这些毒液对巨蜥族本身并无用处,但将其上交军部,说不定能研制出针对这种特殊毒液的解毒药剂。 这时,负责在周围查探情况的雷文凑了过来。 他略显亲密地揽着商问的肩膀,小声道。 “你猜我在与你们会和之前去了哪里?” 商问诧异地望向他,示意他继续说。 雷文以相当随意的态度丢了一枚重磅炸弹:“我跑去看了看一直悬在咱们头顶的那艘星舰!” “什么?!” 雷文连忙比了个噤声的手势。 “虽然就目前情报来看,巨蜥族的武器远远不及虫族,但是……”雷文朝着天上指了一指:“如果那艘星舰属于巨蜥族,它的承载量绝对在三万以上!” 三万! 而他们虫族的远征军连五百名士兵都拉不出来! 商问用了偌大的力气才将自己的心绪平复。 在短暂的修整以及打扫战场之后,他立即修改了目前的前进路线,原本只需要半天的行进时间被他硬生生拖长到了两日,而他所选的行进路线也毫无规律可言,商问本人似乎成为了一个好战分子,两天时间之内,从包围,追击,到再度杀回来反剿,一路上光是巡查队就打了四五队。 最危险的时候,他们几近与五百名巨蜥族组成的大型兵团交错而过。 商问的脸色越来越白。 直到两日后,商问带领的队伍才成功抵达目标点,在雷文的勘测下,他们挖开了浅层土壤,找到了深埋在下面的洞穴以及与地下水相邻的暗道。 不断受困于战争以及长途跋涉的远征军的虫子们终于可以得到一夕安寝,指派只虫保持警惕在洞口巡逻之后,商问只觉得肩上的担子一轻,他长长松了一口气。 而雷文不知什么时候又凑到他身旁,眯着眼在笑。 “终于安全了,你不休息一会儿?” 商问看了一眼雷文,不知为何,总觉得在对方脸上的笑容好像在阴暗的洞穴内好似有几分陌生。 “东南不是给了你治疗药剂么?你的伤应该还没彻底痊愈,最好趁这个机会好好睡一觉,把伤养好,才能更好地带领队伍。” 商问觉得他说的话有道理。此刻他确实已经到了极限,故而从背包中找出高级治疗药剂后,没有丝毫犹豫地就张口灌了下去。 高级治疗药剂内的治疗成分很快发挥了作用。 商问觉得他好似泡在热水里,身体相当放松的同时,困意也如浪潮般涌了上来,他满脸惺忪地眨了眨眼。 雷文仍在笑,站在洞穴的阴影之中,像是要与之融为一体。 “做个好梦,商问。” …… 他好像站在空无一人的,空白的世界里。但周围却充斥着人声的喧嚣。 他想要去细看,细听。 于是他就看到了,也听到了——有人牵着他的手,带着他走在路上,那个人有相当独特的发色以及眸色,眉心一点莹蓝流光溢彩,好似那个人灵魂燃烧的火焰一般,又像是星辰般夺目。 他看着周围陌生的景色,完全超乎他想象极限的建筑,街道,交通设施,圆融地,恰到好处地,出现在这个世界里,他行走此间,恍若踏进了别的世界。 他问道:“你要带我去哪里?” 那个人声音低沉,好像并没有张口,声音却自动落入了他耳中。 “去接受洗礼。” 他又问:“为什么?” 那人只道:“因为你被选择成为我们的同伴。” 他不太懂这些,他只觉得有什么东西梗死在心脏中,让他由衷地厌憎着此刻发生在他身上的一切。他隐约觉得,事情好像并不是这样,但要具体地勾勒出他内心的世界,他又觉得无从下手。 他试着把手抽出来。 “我并不想成为你们的同伴。” 那个人停下步伐。 “为什么不呢?” 有那么一瞬间,他觉得他可能是疯了。否则不会身处这么一个奇怪的地方,见到这么一个奇怪的人。 更让他从心底感到恐慌的是,在对方目光之下,听着对方沉稳的,如涓涓细流般的声音,他竟会觉得自己的头脑变得一片空白,仿佛进入沉眠的那一刻,还处在半睡半醒的混沌之中。 不去想。 不去听。 也不去看。 由对方牵着他,去进行那一听起来就有些诡异的洗礼。 那个人再度带着他向前,这一次,任凭他怎么用力气抽出自己的手也无济于事。他们沿着蜿蜒的纯白色小道向前,不知什么时候,眼前的建筑与风景再次变得模糊起来。 他被牵着走到了这条纯白小道的尽头。 他看到到了横贯在道路尽头的接近两人高的一块巨石,这块巨石呈现出了通体的莹蓝色,与把他带到这块巨石前的人眉心的蓝光如出一辙。它的表面如玉石一般富有光泽,又似琉璃一般玲珑剔透,它的棱角相当分明,似与路边的石子用了同一种线条勾勒,却又像是上帝精雕细琢之下的产物,每一道线条与棱角都让人觉得如此舒心。 他看着这块石头。 却恍若看到了浩瀚的,漫无边际的宇宙。像是看到了其中核心的一,又好似看到了其内广阔的无限。 他被这块巨石所蛊惑了,双目直勾勾地盯着它,踉跄地向前走去。 他将手按在这块巨石之上,石心忽的迸发出了耀眼的蓝光,蓝光聚集成线,缓缓地从石心投入他的掌心之内。 他听到了来自未知的低语。 却充斥着气急败坏。 “你为什么会拥有精神力?!” “你不是虫族!” “你到底是什么东西!?” 这几句话毫无征兆地落入他的脑海时,他只觉得头脑被撕裂的痛楚猛地袭击了他,骤然间,奇怪的世界,超乎他想象的建筑,纯净无暇的白色小道,会在他脑子里说话的巨石……一切的一切重新回归于混沌。 而有人突然从梦中惊醒。 商问痛苦地喘着气,他的双手紧紧抱住了自己的头,他明明没有受到任何伤害,却只觉得头脑中好似有尖锐的耳鸣声不断回响,只觉得他的脑仁好似在下一瞬间就要开裂一般。 在痛苦的吸气声中,他缓缓地抬起头来——雷文就站在不远处,脸上带了一丝惊讶。 “你做噩梦了?商问?” 第 65 章 无人能救他 商问喉结微动,感觉有什么东西梗在嗓子里,感觉像是有只手掐住了他的脖子,让他发不出声来。 最终,他只能道:“好像是。” 雷文仍旧站在阴影里,隔着相当远的距离看他,在阴暗潮湿的洞穴中,他脸部的表情似乎也变得模糊起来。 他的声音带着几分关切。 “可能是这段时间太累了吧,商问你再休息一会儿?” 话落,听着外面的响动,雷文转身打算去看看情况。 商问起身,单手掩着脸颊,瞥着雷文的背影,忽的问道:“你这几天怎么不叫我小问子了?” 雷文的脚步一顿。 他笑着回首,表现得与平日并没有任何差别:“你现在毕竟是指挥,但如果你实在想听,那我也不是不可以多叫几声。” 雷文离去后,商问只觉得自己的大脑仿佛被重锤猛砸,被撕裂,被洞穿一样,剧痛所浸出的冷汗打湿了他额前的碎发,顺着下颚与脖颈落了下去,一如他的内心。 要证明一只虫是一只虫。 与证明一只虫不是一只虫。 其难度大抵是相等的。 他的直觉在向他述说着这只虫身上值得怀疑的地方,他却得不出答案。 在拥有相同的皮囊,相同的语调与相同的行为习惯时,没有人能轻易地断定他的躯体与灵魂并不相配——甚至没有人能证明灵魂这种东西真正存在于世间。 就算是穿越到虫族的商问也不行。 而且。 在头脑尖锐的痛楚之中,那蓝色巨石中传出的三句话仍旧不断在他脑海中回响。 ——你为什么会拥有精神力。 ——你不是虫族。 ——你到底是什么东西。 众所周知,虫族是没有精神力这种玄学的东西存在的,而受上天所眷,他们体魄几近强大到登峰造极的地步。 但那块蓝色巨石却说他身上也有精神力。 商问相当不解。 这是人类的意识穿越进虫族的身体后所导致的必然结果? 还是说这是一件由多种复杂因素所导致的偶然结果? 越想越觉得无法理解的商问强撑着身体走出了他休息的地方,但因着这段奇异梦境的影响,纵使他成功休息了片刻,他此刻的状况却看起来比刚进入洞穴时还要糟糕。 中联邦的虫族在自发地搭建净化水源的简易装置,并将成功净化的水源分发给其余的战友。 猛的,商问感觉自己的右肩一重。 雷文揽着他的肩膀,用相对亲昵地态度拎着一个水袋贴了贴他的脸颊,用与雷文一模一样的神色,调侃道:“不是叫你再休息会儿么?喏,要不喝点儿水?” 究竟是一只虫?不是一只虫? 那一瞬间,除去某种冰冷的情绪在他心底蔓延外,占据他大部分心绪的,则是更深的恐惧感——周围的虫,没有一只发现雷文的异样之处么?又或者说,除去雷文,还有其他的、他与之并不相熟的虫发生了这种变化? 或者。元宝小说 更甚之。 除了他之外,这个队伍的所有虫都已经发生了这种诡异的变化? 商问看着雷文,他也看着商问。 商问不动声色地接过雷文递过来的水袋,在对方的目光下痛饮其中略微带点儿凉意的清水,略微粗暴地擦掉嘴角旁边的水渍。 虽然他有那么一瞬间,觉得自己孤立无援,孑然一身。 但无法融入虫族,也称不上人类的自己,从来就是孤单的。 除去自救之外,无人能救他。 …… “仑上尉!上尉!” 属于仑的专属办公室被猛地推开,纳特脸红气喘把双掌往办公桌上一按,以居高临下的姿势看着眼前微微蹙起眉头的雄虫:“出大事儿了!” 曾经数次想崩了眼前这个贱雌脑袋的仑强压住心底的怒火,用相当不耐的语气问道:“什么事!” “那只s级的虫!那只……” 纳特喘得上气不接下气,只得端起仑上尉的水杯,咕咚咕咚灌下半杯后,这才稍微理顺了气息,那张憋得通红的脸满是焦急:“兰图家的家主你知不知道?他就是那只s级的雄虫!” “什么?你慢点儿说?” “就那只被前锋小队抱回来的s级的雄虫,咱们都见过的!”纳特大概觉得自己的话语还不够表达事情的紧迫性,直接用上了相当具有纳特本虫风格的肢体语言:“他就是最近首都星上还传得挺广的兰图家的家主!” 雄虫当家主。 这的确是件稀奇事。 纳特见仑略有几分意动,便又添油加醋一番:“而且那只雄虫不知道用了什么伪装手段,以雌虫的样子在外行事。” “嗯?”对眼前这只雌虫抱有相当怀疑的仑再度确认了一番:“你确定?” 纳特便手舞足蹈地将他去给杜威下尉通报消息时,是如何撞见两者相谈的情况,外面的飞行器又是如何爆炸等等,无一遗漏,甚至还些添油加醋地讲给仑听。 听完之后,仑陷入沉思。 距离那场废弃矿星的战斗已经过去了相当长的时间,将s级雄虫带回这件事,除去当事虫、雄虫保护协会以及某些医疗检测机构的为数不多的高层外,基本没有其他虫见过这位雄虫的相貌,但即便如此,也不意味着这只雄虫可以正大光明地改头换面行走于世间。 但即便如此,这只雄虫也要坐上兰图家家主的位置,抛弃在任何场合下都拥有特权的雄虫身份并与杜威下尉接触。 更让虫值得深思的是,这只雄虫来自历史记载语焉不详的千年前。 这就让虫禁不住怀疑他是不是有这样做的理由以及必要性。 仑率先下了命令。 “这件事情,先不要向外宣扬。” 纳特连连点头,除去一些特殊的事情,他对于仑的判断向来是极为认可的。 “然后,你暗中去替我做一件事。” 仑从办公桌上抽出一张纸,提笔刷刷写了短短两行字,小心折好,加盖属于自己的印章后,用军部专属的火漆落封。 在纳特震惊的目光中,仑将这封信交给他。 “我想和那只雄虫见面。” 从雄虫伪装成雌虫,发展到两位雄虫的迷之会面。纳特相当不理解他这位上司的思维模式,但在仑几近要杀虫的目光之下,他还是讪笑着向对方保证一定会完成任务。 而在临走之前,纳特忽然想起了一件事。 “哎,上尉,你还记不记得那只虫?把这位雄虫大人抱出来的,前锋小队的唯一幸存者?” 仑皱着眉头思考片刻,大抵是有几分印象,故而略微抬了抬头,问道:“怎么?” “有传言说他进了中联邦。” “然后?” “呃,没什么,我就觉得他有点惨,运气可能也有点差……” 纳特原本还想再叨叨几句,但偶然瞥见仑越来越黑的脸色,他二话不说立正,行礼,以标准的行军姿态走出了仑的办公室。 于此同时。 l-18960荒星之上。 花了一段时间将这片区域其下的暗道与洞穴调查探索一遍后,商问惊讶地发现,此地洞穴竟像这是一座天然的地下迷宫,对于他们而言也是个天然的藏身处,其下暗道无数,四通八达,若是对此毫无了解便贸然行进,很有可能会在其中迷失,而顺着某些位于浅层的地带往上挖,洞口也多河道洼地,便于躲藏和逃跑。 但一想到率先发现此处坐标的是雷文,商问就不得不再度提起足够的警惕之心。 在无法断定眼前这个雷文以及他率领的虫究竟有没有被“别的什么东西”置换的前提之下,他显然需要将在场的所有虫都看做敌人。 那么。 如果他掌握了确切的证据后,他应该逃跑么?或者说,他能安全从六十余只虫眼皮底下逃离么? 商问绘制粗制地图的手蓦地一顿。 他冷漠且警惕地望向神不知鬼不觉站在不远处的虫。 “怎么了?” 那只虫神色惊慌。 “有、有巨蜥族攻过来了!” 商问不动声色地将他所绘制的电子地图收起,神色平静地开口:“让所有的虫,来这里集合。” 在那只虫慌慌张张跑去传递命令之时。 商问再度瞥了一眼他绘制了大半的电子地图——要比在场的任何一只虫都要熟悉地形与地貌,他要比如今的雷文更加熟悉每一个坐标点所对应的位置——他要拼死般地去动用他的头脑,如此,才有机会为自己争得一条生路。 而在此之前,他首先要与攻进来的巨蜥族打一场地道战。 …… 一辆飞行器缓缓落在了荒星之上。 从飞行器上走下来的虫相当惬意地甩了甩手中的刀。 “我还以为那个大家伙肯定要把我轰成飞灰呢。”贺君把刀往腰间一挂,眯着眼睛抬头上望,将那艘可以称得上庞然巨物的星舰纳入眼帘。 他满脸的惊诧与赞叹:“看来新种族的消息也并非空穴来风,能造出这么一艘星舰,肯定不是记载在册的种族了。” 朝前踏出几步的贺君四处张望,最终,目光定在了某个方向。 “希望那些小崽子们别死的太惨。” 第 66 章 推开那扇门 与a+级别的虫不同,任何一位身体潜力达到s级的虫,在虫族或是军部都拥有战略级的价值,而将这道分水岭划割得如此清晰的原因,就是每一位s级的虫都拥有属于自己的特殊的能力。 像是兰图祭拥有虫纹操控的能力,贺君也拥有相似的,足以承载他单兵作战最强者称号的能力——急速。 就算是在商问所在的世界,都有“天下武功唯快不破”这样的俗语,而将速度加强至极限的贺君,自然在战斗以及侦查突袭作战方面有寻常的虫难以匹敌的优势。 与一队巡逻巨蜥小队交错而过后。 贺君懒散贴着墙躺在洼地底部,叼着一瓶营养液,一边给军部发消息。 这个地方相当奇怪。 像是突然蹦出来的奇怪的种族、头顶那艘明明发现了他的飞行器却仍旧表现得无动于衷的战舰,以及明显发生过什么,被切断了全部能源却空无一虫的观测站。 这么个奇怪的地方,让那些新兵愣头青冲进来,想必会在其中猛地栽个跟头。 “希望我选的那群家伙别死的那么早啊,否则我怎么跟团长交差……你们说,对吧?” 贺君仰头,在洼地边缘,十余支冰冷的枪口不约而同地指着他。 而下一瞬间,在巨蜥族的惊吼声中,原本躺在洼地之下的贺君身形一闪间,竟出现在了十米开外的位置。 贺君活动着肩膀,望着头顶一队巨蜥族没有任何惧意。 贺君手中长刀的刀锋猛地砍向直面他而来的子弹,刀尖高高指向洼地边缘站着的巨蜥族。 “一个没有办法沟通的,突然冒出来的种族。” 他面露讥讽。 “你们又是什么东西?” …… 虽然在这片荒星之上并没有所谓的群众力量作为基础,但安装上简易的屏蔽装置后,凭借着地下天然的迂回交错的暗道,要打一场地形战并不算困难。 忍耐着头脑内宛若撕裂般痛楚的商问不断下达命令,完善战场安排,只要前来进攻的巨蜥族的数量不算太多,那么这座堪比迷宫的地方就是他们天然的防守堡垒。 商问坐在一个较为空阔的,阴暗的洞穴中。通过星脑投映在墙壁的三面电子屏之上全是他收集的战场信息,密密麻麻令虫眼花缭乱,商问则在其中,有条不紊地将所有消息分类,进行简单处理。 自这一刻起,这座防守堡垒开始彰显出它绝对的优势。 最初是混杂着一部分前锋的探子,它们发掘出在地表的一些洞穴,但在它们想要顺着洞穴一探究竟之时。 商问的命令也随之下达。 “杀。” 驻守在洞穴口的虫族躲在阴影之中,手起刀落,带着愤怒与恨意将潜入的巨蜥族斩杀。 商问报了两个坐标点。 “两处协防。” 确定了在此处有虫族藏匿的巨蜥族开始逐步增派士兵,试探着朝其洞穴内部丢两颗雷之后,士兵们紧跟着跳入洞穴之中。 纵使巨蜥族在昏暗逼仄的洞穴内更适合对敌,但在早有准备的虫族面前,冒失进入洞穴内部的巨蜥族如同半只脚踏入深渊,在虫族的重重包围之下,逐渐处于下风。 浓郁的血气自洞穴中不断弥漫开来。 商问得到战斗的伤亡情报后,将其放在一旁,转而命令在其他坐标点待命的虫族隐藏身形,顺着洞穴攀爬上去,攻其不备断其后排。 顿时,在地表的巨蜥族惊讶地发现,他们队伍的前排不仅受困与洞穴口,后排甚至也遭到了虫族的偷袭,那些扛着枪械冲上来的虫族精英们轻而易举地冲垮了他们的队伍,在士兵之中大杀特杀。 而伴着商问一声令下,其余虫也纷纷集合,从某个洞口爬上来之后,相当积极地投入战场。 在地形的加持之下,这一队巨蜥族立即在虫族的冲杀之下丢盔弃甲,没有用太长时间便结束了这场战斗。 若说战斗会让其他虫对他产生信赖,那么胜利则会让他们诞生信服。 在这场战斗之后,商问彻底取代了席猛在这个队伍之中的地位,他们一切的具体行动皆遵从商问的调令指挥。 但手握权利,肩担责任的商问并没有因此而宽心——名为“雷文”的阴云此刻还笼罩在它头顶,在这种情况之下,他并不知道对方会何时发难。 “他们丢下的□□的威力并不算大,不足以震垮支撑这一块地形的主脊骨,但有几处暗道比较危险,我们应该先下手为强。” 雷文此时也知道商问此时在队伍中的位置,遂转头看向他。 “你觉得呢,小问子?” 顺雷文所指的地方,商问望向他指向的暗道。元宝小说 商问虽然知道雷文在地图,地形方面有普通虫难以企及的天赋,但是,他记忆中的雷文能够在这么一个毫无了解的荒星之上,准确无误地引导队伍前进,能够在仅仅几日之内,相当精确地指出地下暗道中的薄弱部分么? 他不明白。 而越是不明白,他就打从心底觉得越是需要警惕。如果可以的话,他现在宁愿自己像席猛一样一个人被丢弃在荒星之上,也不愿意面对这乌黑隐秘的,在头顶之上的阴云。 …… 商问并没有等到让他逃跑的机会。 他只等到了巨蜥族的进攻,如浪潮一般的,绵延无尽的进攻。 巨蜥族大抵也知道他们拥有绝对的数量优势,只剩了六十余只虫根本无法与他们打长期稳定地作战,故而,他们只需要派兵,不断地派兵,将那些低等级的巨蜥族全部派过来冲击虫族的防守,他们势必能取得胜利。 最危险的那一次。 巨蜥族甚至冲进了洞穴深处,让原本负责指挥的商问都不得不亲自上阵,才勉强抵挡住那一波攻势,而为了不让毒素污染地下水源,他们甚至无法去处理暗道之内成堆的尸体。 这几日的战斗中,商问基本没有一刻休息时间,在巨蜥族的攻势下,他需要不断指挥这支队伍,而在战斗之后的片刻喘息后,他需要反思复盘,重新布置战局,安排人手,他的头脑无时无刻不在超负荷运转。 但若是有虫能在旁边仔细观察,那么就会发现。 与他在学校时截然不同,眼前这个冷静到近乎冷酷的青年在以寻常虫难以想象的速度成长,像是在门外半杵着朝里面瞪了半天,被其内的光景震慑后,毅然决然地推开了那扇门。 他推开了那扇门。使得他潜藏的才能开始随着实战而绽放。 使得那仍旧显得粗略的安排中已经缭绕了些许战火的味道。 于是,在最惨烈的一场攻防战落下帷幕之后,商问直接下令,在半个小时的修整之后,正式决定放弃这座浸染着鲜血与尸骨的天然堡垒。 商问只用一句话就说服了在场的所有虫。 “要明白,我们的目标只是坚持三十天,仅此而已。” 那一瞬间,在不断持续的战斗中厮杀得几近快丧失了理智的虫猛然惊醒——他们虽然是远征的军队,但他们还是中联邦的学生。 他们并不需要为这一次战斗的胜利与否负责。 他们所要做的,也只是挣扎着,战斗着活下去,并以此等待军部的救援——这就是他们此刻能做到的全部事情。 于是,在战斗停歇的片刻修整之后,在巨蜥族下一波进攻来临之前,商问携带着六十五只虫顺着地下河的暗道向下游进军,沿路设下陷阱,隐藏行踪。终于,在一个小时之后,依靠着雷文精准的判断,他们从阴暗的洞穴中爬上了地表。 有眼尖的虫惊呼。 “有敌人!” 早已在战斗中形成应敌习惯的虫二话不说提起武器准备应敌。 而原本在视野尽头的一点宛若奔走在沙土之上的,猛烈的飓风,不过瞬间,那一点便逼近了他们身侧,在周围的虫不可置信的目光之下,一脚踹上那个为全队通风报信的虫子的胸口。 眼见对方在沙土中滚出了米远,一路赶来风尘仆仆的贺君把手中的刀与枪一收。 贺君完全没有身为虫师的美德,相当不客气地骂道。 “小虫崽子,眼睛能不能放清楚一点?” 与身处中联邦的感觉完全不同,即使是在平日里将贺君骂的狗血淋头,天地不容的虫,在见到贺君的那一刹那。 他们好像从黑暗中看到了光。 而贺君四下一扫,看见被这些虫围在当中的商问时,他略有几分好奇地挑了挑眉——他隐约能想象得到,在这样复杂的情况下,中联邦的那些新兵想要艰难存活有多么地不容易。 但令他更加惊讶的是,身为中联邦此届新生中最弱的这只虫,也是他凭借着赌博的心态想要在其身上搏一把的虫竟然活到了这一刻,并且看样子在这个队伍中具备相当的威望。 他有些好奇,好奇于对方的经历。 但在此刻。 “我是不是该恭喜你活了下来,废物?” 那被其他虫保护得相当好的青年只是用略有几分复杂的眼神看向贺君。 然后,不是那么情愿地,向他敬了个军礼。 第 67 章 干一票大的 贺君入队对此刻的商问而言,无疑是雪中送炭,有了这位常年征战熟稔战场的副军团长担任指挥,他就可以顺利卸下肩上沉重的担子。 大抵是贺君这混账在他内心留下的阴影太过庞大,一时间,他竟觉得“雷文”的存在都算不上什么大事儿。 终于有机会让紧张的神经彻底放松,商问从包里拿出高浓度的营养液,这种奇怪的营养物质充斥着一股子被灼烧的蛋白质的味道,相当不受虫欢迎,但在活命要紧的战场上,没有人会去计较它的味道究竟够不够吸引虫。 商问一边在星辰之下望着遥远的地平线,一边无意识地哼着歌,小口小口地啜着味道极为糟糕的营养液。 说来也奇怪。他有时会觉得这个世界有点滑稽。 当他是士兵时,他所感受的只有生命那无法言喻的沉重,而当他是指挥时,他又体会到了生命不可言述之轻贱。 但不论他是士兵还是指挥,他看到的都是相同的事物——他看被滚烫的血染红的土地,看土地之上的累累白骨,看白骨旁边犹如矮坟般的断刃与枪械——就这么几样意象,足以构筑出一场战争。 战争这种东西。 商问把喝空的营养液的瓶子丢在地上,碾碎了,看它的碎片深埋进尘土里。 隐约间,他好似又听到了熟悉的警报声。 商问起初以为是他缺乏睡眠而产生的幻觉,但在其他虫的惊呼声中,他随着这些虫一起抬头时。 他看到了那艘他几乎以为是死物的犹如日轮般辽阔的圆轮形状的星舰,它倒悬的舱室在漫天的繁星之中亮起了辉光,而伴随着呼吸都为之停滞的压迫感,那庞然大物恍若从睡梦中醒来的凶兽一般,重重向下压了下来,使得荒星表面之上的阴影几近扩大了一倍。 直到它降落到让虫几近觉得两者只有咫尺之间的距离时,这艘星舰才缓缓停了下来,而在这个角度之下,星舰之上装载的顶尖的具备大规模杀伤性的激光粒子大炮也露出了它凶残的一面。 像是璀璨的日轮般的,它太过漂亮,以至于会让所有虫忽视它的狰狞。 但直到它以巍峨山岳般的压倒性的磅礴气势君临于此之时,那种巨物泰山压顶的恐惧感才会遍及全身。 商问只觉得锋芒在背。 在这么一个巨物之下,他只能感觉到自身的渺小。 而眼尖的虫已然看到,随着那圆轮缓缓地逆向旋转间,有一辆小型星舰缓缓从那艘巨大的战舰内升起,这艘星舰比当时运送远征军的三艘星舰还要小一号,但在圆轮的映衬之下,那艘星舰竟比起幼儿手中的玩具船还要迷你。 最先拉响警报的是贺君。 “啊,不妙。” 在其他虫茫然的目光中,贺君耸肩:“它要朝着我们开过来了。” 一瞬间,在场的六十六只虫不约而同陷入一片死寂之中。 加上贺君,他们在场的一共也只有六十七只虫,仅此而已,在没有任何设备的情况下,他们要怎么去抗衡一艘装配精良,装载有起码上百名精锐士兵的星舰?他们要如何以地面上的劣势方对空中的优势方实行打击? 就算他们并不精于局势分析,他们也明白此刻他们即将面临的危机。 逃不掉,又打不过。 商问在不断地推演战局中,只觉得自己的额头上开始沁出冷汗。 但随着贺君的一句话,他脑子里的所有想法在那一瞬间全给他抛到了九霄云外——当然,是吓的。 而贺君似乎没有意识到自己说出的话有多么地惊世骇俗,他只是望着和商问一样吓到傻愣的虫子们,用相当随性,相当不负责的语气道。 “看这情况,救援队要顺利登陆恐怕不太容易啊……要不这样。” “咱们去把那艘星舰给劫下来?” 商问敢保证,如果眼前这一位不是他的教官,他一定会照对方屁股上给贺君一脚。 劫持一艘星舰。 他在虫族活这么大,都没有过这么离谱而又荒唐的想法。 …… “我大致观察了一下,这艘星舰的规模最多能载五百名精锐士兵。” 被贺君吓到的虫子们根本没有闲情去考虑这些,而贺君似乎也对自己所言有多么惊世骇俗缺乏自知之明。 他只是站在那覆盖下巨大阴影的让在场的所有虫心惊胆战的庞然大物之前,眯着眼抬起头,然后,若无其事地问向在场的虫。 “六十对五百,应该没有问题吧?” 若听到这句话的是刚开始远征的学生,他们自然能拥有这种目中无人的自信——别说六十对五百,就算是对一千,他们都不会产生丝毫畏惧之情。 但经历过信号塔之争,经历过地下迷宫挣扎求生的守备战后,属于这些天才们的自信的光芒便仿佛彻底被蒙了尘。 像是从天堂直直落入地狱般地。 他们被残酷的现实重重地摔了下去,并且陷在里面迷失了方向。 故而,就算是亲耳听贺君嘲讽他们“废物不如的东西时,”都不曾有虫像当初一样站出来反驳,而是有几分犹豫地将目光投向了商问。元宝小说 从心神的震颤之中回神,用了相当长时间思考的商问蓦地抬头,与贺君一同望向头顶的战舰,又看向天际转瞬而至的危机。 他下定了决心,便不再有犹豫。 “干了。” 贺君略有几分惊讶地挑了挑眉。 这只虫好似在骨血里有一股狠劲,这股狠劲能支撑着他在面对比他强大数倍的星兽时选择以血还血,能够让他明知严苛的雄虫保护发条还能在那一刻答应地毫无犹豫,同样的,也能够让他在性命攸关之时选择放手一搏。 而在做出同样惊世骇俗的决定之后,商问斜睨着贺君。 “虽然我支持你的决定,但我总觉得真正的理由应该不是你嘴上说的这样。” 贺君不置可否地轻哼一声,露出了相当猖狂的笑容。 “你不认为在他们的眼皮子底下将他们的星舰开走会很有意思么?” 在片刻的无语中,隐约觉得自己踏上贼船的商问将这句话放在脑子里品了品,最终,他好似品出了点儿味道:“确实挺有意思。” 于是,在在颗不存在暗暮的,永远被辰星的光芒所笼罩荒星之上,在远征军残余部队之中,凶名赫赫十三军团的副团长与名不见经传的某位士兵一拍即合。 他们做出了一个惊世骇俗的决定。 …… 不得不承认有些事情总是相似的,人从历史中根本学不到任何东西。 在星舰抢劫的准备作战阶段,商问感觉自己的肠子都快悔青了。 当然,让他悔不当初的最重要的因素之一,就是那位担任十三军团副团长之职,军衔至少将,却在整个作战方案制定中选择了划水摸鱼的贺君。 对此,贺君表现得理直气壮:“你让我潜入敌后抢占指挥地还行,你让我带兵制定计划……这我不会啊。” 商问恨不得把中联邦第二个大学期需要学的指挥作战相关的书籍扔这家伙脸上,让他好好反思自己究竟怎么混到了少将这么个军衔。 若非他实力实在不堪,他是真的想把贺君按地上揍一顿。 贺君不顶事,整个作战方案的制定便全落在了商问一只虫头上,眼瞅着那艘军舰就要开到头顶,商问恨不得将每一秒时间划分成两秒来用。 他所拥有的时间太过稀少,在这种紧张的形势之下,他根本无心去追究其他。 尽可能地完善计划。 尽可能地在最短时间内将所有情况纳入考虑。 就算整个作战方案制定得再粗糙也没有关系,就算有些细枝末节来不及处理也没有关系。他必须要在最短的时间内,将一套在他看来完全可行的方案拿出来! 将制定作战计划作为首要目标的商问丝毫没有心思再去考虑其他事情,勘测地形,模拟战场,推演战局……他像是要将自己在这场战争中学到的所有凝结成精华,尽数投入其中,不断推演每一步的可行性,不断调整自己的计划方向。 他毫无保留,毫无边际地展现自己的才能。 最终,在观测地方动向的贺君发出最后一声警报之前,他将一份耗尽了他心血的,相当简陋且粗糙,却不失亮点的作战计划摆丢到了贺君面前。 贺君只挑着眉,笑着看他。 “怎么样,是不是觉得很有成就感?” 商问此刻已经累到几乎说不出话来,闻言,带着相当的愤怒给贺君做了一个虫族限定版的骂人手势。 贺君相当无所谓地将这个不雅手势过滤掉,话音里也带了几分严肃的味道。 “准备出发?” 喝完半瓶营养液的商问将手中的瓶子一摔,神色平静且郑重:“嗯,出发。” 于是,在最偏僻,最荒芜的星球之上,由中联邦唯一的也是最弱的b+雌虫担任指挥,属于中联邦远征军最初、也是最后的反击战就此奏响。 本次作战任务目标:抢劫一艘星舰。 第 68 章 抢一艘星舰 将贺君也一并算在内,除去商问之外的六十六只虫被分成了三个小队——在本次作战计划中最重要的潜入队,负责带领目标星舰进入规定范围的诱敌队,以及为潜入创造重要机会的佯攻队。 商问,贺君与雷文三虫负责潜入,在枪械训练场中得分最高的三只虫负责携带队伍里唯一可以打击中短距离的炮管在特定地点待命。 将潜入队与佯攻队成员安排好后,望着成员数量最多、指挥难度也相对较大、相当考验指挥者心理素质的诱敌队时,商问不由自主地皱起眉。 为了盯梢“雷文”,他必须将雷文放在他视线所及的范畴;而为了保护自己,也为了潜入的相对顺利,他又必须把贺君纳入潜入队之中,这么个三虫组倘若缺少其中的任何一位,都会造成无法预估的后果。 那么,剩下的这么一支成员众多的诱敌队该交给谁指挥? 商问站在这些虫子面前,扫视一周后,视野中那抹眼熟的身影给出了答案。 那是他来到中联邦后认识的第一只虫,他的综合水平在中联邦的所有虫中居于前列的同时,在模拟战中他也受到了总指挥琼的重用。 他拥有与长相完全不同的细心,圆滑,冷静的特质。 “安佩,你来当诱敌队的指挥。” 他的目光直直落在安佩身上。安佩似乎也知道藏不住,只得搓搓手,从队伍中站出来,稍有犹豫,道:“这些虫完全归我指挥?” 商问点头。 在片刻的思量之后,安佩相当郑重地面向商问与贺君,立正,行礼。 “领命!” …… 潜入队三虫组并不会随着大部队行进,他们要比诱敌队以及星舰更早抵达目标坐标点。 为了保证能够节省足够的体力,并且打出这么一个绝对的时间差,商问在制定计划时冥思苦想,最终,在看到这片苍茫的大地之时灵机一动。 这片炽热的土地之下,大抵是由于巨蜥族在此间活动,故而在一些特定的区域造就了宛若迷宫般的交错相连的暗道。 而在这种紧迫的情况下商问也管不了那么多,仗着贺君这么一只s级的虫在这里,就算此地有什么妖魔鬼怪也不一定敢轻举妄动,干脆直接抓了雷文壮丁,就地开始薅羊毛,最终在时间限制内相当勉强地定下了潜入队的行进路线。 而经此一事。 他与“雷文”也处在了对彼此情况心知肚明的阶段。 如果真正的雷文无法从未知物的鸠占鹊巢,偷梁换柱中醒来,那么,在这场战斗正式结束之前,他所能预料到的只有这么一个结局。 他与雷文,一定会死一个。 而他势必要活下去。 对目前的情况没有丝毫觉察的,被商问丢在三虫队伍中充当平衡砝码的贺君此刻则对地下纵横交错的全新世界产生了几分好奇。 “这就是那什么巨蜥族生活的地方?” 商问只简单向贺君介绍了几句,见贺君纵使专心致志地听着都不曾将前进的步伐放慢,他只能咬咬牙,靠自己胸腹中的一口气,相当勉强地跟了上去。 潜入小队的三虫以最快速度通过了暗道,而就在他们准备从地下爬上来时。 能将白昼便为暗夜的庞大的阴影笼罩了下来,携着卷起一片又一片沙土的劲风滚滚从洞口呼啸而过,若非商问紧紧抓着地面,否则就算以他的体格,也有可能会被这一阵风给卷上天去。 在星舰从他头顶驶过的那一瞬间。 商问再度确定了他们的目标。 就算比起那日轮而言再渺小不过,它仍旧是一艘星舰,一艘无法用他的视野全部容纳之下的,狰狞而又恐怖的巨兽。 等到足以遮天蔽日的星舰从商问头顶疾速驶过时,商问才把他胸口摒着的那一口气彻底呼出来,与此同时,他只觉得自己的后背早已被冷汗浸湿。 在这样的情况下,早已习惯危机的贺君显然要比其余二虫具备更丰富的经验。 “走。” 贺君比了一个手势,率先跳出洞穴,商问与雷文也紧随其后。 等到三虫抵达目标点,商问也收到了另外两个小队的消息。 【佯攻队已抵达预定目标地点】 【诱敌队已抵达预定目标地点】 【等待进一步命令】 恍若蚍蜉撼树般地,他们这六十名虫,要去谋算一艘承载着五百名巨蜥族精锐的巨兽。 商问隐约看到了视野尽头的黑云,正以肉眼所能捕捉到的速度,朝着诱敌的队伍行进而去。 黑云卷着狂沙。 炮火对着土地之上毅然站立,妄图抬头望天的蝼蚁。 战争势必会死人。而指挥这种存在,就是一杆衡量死亡的天平。他们不断注视着两边秤盘的高低,从而选择增加或是舍弃砝码。 他们直视死亡。 “行动。” …… 恍若黑云压城般的,那艘星舰成为了这片土地之上唯一能横行无阻的凶猛的巨兽,伴随着震耳欲聋的几近于风雷的声音,星舰两侧的金属舱室缓缓降下,露出其后冰冷的炮口。 隐约地,他能听到安佩站立在风与沙席卷的大地之上,用嘶哑的声音大吼道。 “攻击!!” 枪与风声皆震耳。 隶属诱敌队的虫毫不犹豫地将枪上膛,上举,朝着这个令他们胆破心寒的巨大的凶兽展开第一轮齐射。 就算将他们此行携带的威力最大的枪拿出来,恐怕也只能在这浑身上下包裹着相当后的太空金属装甲的星舰之上留下浅浅的一道弹坑,但诱敌队在商问的计划中本身也只起到一个诱饵的作用,眼见两侧炮口开始充能,安佩立即第一时间示警。 “退!” “快退!!” 星舰两侧的炮口齐刷刷亮起了能量的蓝光,在仿佛连空气都能被灼烧的高温之下,恍若太阳从天际坠落般的,压缩了巨大能量的炮火自天空齐齐激射而出,猛地坠落地上。 在地动山摇之中,火光直冲天际而去,炮火炸裂开的冲击波以坠落点为圆心,橙红色的火光巨浪朝四周猛地扩散开来。 若是在天上往下看,此时的场景恍若在这片荒星之上绽开了明艳的花。 在炮火轰鸣声中,商问汗津津的手指紧握成拳。 还不到时间。 作为目标的星舰距离预定的地点还有几分偏差,如果佯攻队没有办法击毁管道,他们所做的一切将毫无用处。 此时在如雨的炮火间幸存的虫再度听见了安佩的命令。 “第二轮进攻!” 在火雨中,这些虫们再度举起自己手中的枪,像是庆祝属于他们这一生最后一秒的狂欢之后,在枪火轰鸣的声音中打空了他们的弹夹。 与此同时,商问也向佯攻队下达了攻击的命令。 于是,从截然不同的三个方向,有三枚别致的“流弹”混杂在了枪林弹雨之间,朝着星舰直射而去。 在商问屏息凝神之间。 与寻常的子弹不同,那三枚炮弹准确命中星舰的薄弱部位,并且在刹那间,在星舰薄弱点爆开,将以太空金属制成表面装甲炸裂小半之时,也炸落了半截通风管道。 冒着烟与火的金属管道从那庞然大物身上坠落之时。元宝小说 “还愣着做什么!” 贺君不知道从哪儿抽出一条细长的黑绳,二话不说丢给他们:“抓紧了!” 而后虫纹一闪间,他以商问难以想象到的速度直直顺着高坡冲下,高高跃起之时,伴着清脆的叮的一声,贺君已经将一个飞钩挂在了管道边缘,在商问被甩得头晕目眩间,贺君直接顺着与之牵连的黑绳恍若灵猴般攀爬而上,几个跃升后,扒住了还在着火的星舰尾部管道的边沿,略微用力便翻了上去。 随后。 他站起身来扫了一眼四周,这才将被黑绳拖着在星舰下晃荡的商问与雷文抓了上来。 商问曾觉得,他既不晕车,也不晕机,但没想到某一天,他能被一股绳子给甩得恨不得把五脏六腑给吐出来。 但现实完全容不得他矫情,在尾部被炸烂了的满是焦糊味儿的约能容纳一虫的通风管道之内,对此相当富有经验的贺君相当不客气地催促起来:“抓紧时间!这根通风管道经不住三只虫的重量!” 商问勉强忍下了强烈的呕吐感,跟随贺君轻手轻脚地弓着身向前。 大概走了十五米,两节管道的距离,他就觉得脚下的管道好像有几分不稳定,像是要往下坠落一般,吊在星舰尾部,一晃又一晃。 猛地,他只觉得眼前一花,自己脚底一滑,猛烈的下坠感也随之袭来,伴随着片刻的滞空感,若非贺君眼疾手快拽住了他的领口,他整只虫恐怕都要随着从中间断裂的管道坠落下去。 好在接下来的管道足够结实,勉强支撑他们三只虫借此绕进星舰内部。 顺着通气窗口的缝隙。 三只虫隐隐能看到星舰内装配相当精良的巨蜥族井然有序的模样,与他们在荒星上见到的只会大吼的巨蜥族不同,这些装备精良的巨蜥族无疑具备了沟通对话的能力。 贺君隔空给他写了几个字。 商问沉思片刻后,点头应允。 第 69 章 熟悉的声音 这艘星舰配有约五百名巨蜥族的精锐,每个通道都有相当严格的守备,顺着通气窗口望去,饶是在中联邦做了那么多理论知识学习,商问都无法第一时间辨认出来他们装配的枪械属于什么型号,有怎样的特性。 如果他们要在这种情况下进行潜入,即使拥有贺君的帮助,也一定惊动星舰上的巨蜥族。 在这点上,他与贺君的想法一致。 在他们进行潜入之前,必须要将星舰之上的五百名虫调离——即使无法将这些巨蜥族士兵全部调离,也必须得调离一大部分。 所以,即使诱敌队与佯攻队在这一次的战斗中担负了再大的伤亡,商问也不得不再次联系安佩,让他调动队伍吸引星舰注意力后立即通过洞穴进入地下,以一招引蛇出洞将在星舰上的队伍引下去,方便潜入队的行动。 纵使在星脑的加密联络中,安佩告诉他目前的状况良好,可以顺利完成任务,让商问不需要担心。 但身为方案的制定者,他清楚地明白在他的所有预演之中,在地队伍成为弃子的概率无疑是最大的。 处事圆滑而又心细如发的安佩无疑也知道这一点,但在那个时候他还是没有任何畏惧地担下了这个职位。 注意安全。 商问在片刻的犹豫之后,在联络栏内打出了这四个字,并彻底关闭了两者的加密联络窗口。 许是自打加入这个战场以来,他的精神没有一刻不处于紧绷状态,故而即便是看到珩挂在信号塔尖,席猛留在荒星之上,安排安佩指挥诱敌队伍,之前发生的种种一切在死亡的威胁之下都恍若一场梦境,而待他与雷文与贺君等待着诱敌队传来消息之时。 这个梦境的泡泡也随着他的吐息破裂开来。 它揭开了真实的故事满目疮痍的一面。 让商问猛地意识到在他未来的火锅桌旁又有可能少一只虫时,他被惊醒了。 不胜黄连,好似带着涩味的胆汁。 他被舌尖这抹这种突如其来的苦味惊出了一身的冷汗。 隐约的,他忽然听到了外面的枪炮之声隆隆作响,使得他在片刻的耳鸣之后听到了使得通风管道不断震颤的警报声,巨蜥族有条不紊地携带着枪械武器在走道内聚集,被带队的巨蜥族用完全陌生的,震耳欲聋的语言鼓舞着士气。 然后,在短短地一分钟内。 五百名巨蜥族的士兵集合完毕。 在空气流动与电子音的回响混杂起来的声音中,商问清楚地听到了他自己的心跳声。 五百名巨蜥族的指挥已经将自己的尾部与手足之上的鳞片尽数退化,他用堪比人类的身形踱步到星舰舱门之前,带着大吼之声抱着枪跳了下去。 紧接着,五百名巨蜥族也爆发了地动山摇的齐吼,他们毫无犹豫地跟随着自己的指挥下跳,不过两分钟,五百名精锐尽数通过舱门跳跃,安全抵达地面。而紧贴着地面飞行的星舰也随着命令的下达,将星舰之上所有的舱门完全闭合,开始进行升空作业。 大抵是近距离看到了这一切。 商问对这个看起来好像还没有进化完全的种族多了一分警惕——虫族在目前的对外战争中所向披靡的原因,正是他们严格的军纪与强大的体魄。 但就目前的场景来看,巨蜥族拥有着完全不输于虫族的纪律与携带着危险的毒腺的,能在炽热地区顽强生存的躯体! 那么,以这两点来取胜的虫族,对上这样的巨蜥族时真的能取得绝对的优势么? 这个问题商问不敢去回答。 也无法去回答。 而且,在这种情况下他也来不及去考虑这个问题,贺君直接拽着他的领子拖着他在管道内迅速转了几个弯后,终于在另一个通风窗口停下。 商问支着脑袋,勉强顺着缝隙朝外望,正好能看到几只身穿工作服的巨蜥族从工程测算室走出,观察他们手中提的相当沉重的装备箱,大致可以推断出他们此行的目的是为了修复被虫族炸开的舱室管道与星舰外的金属护甲。 想到这里,商问不由得稍松一口气——如果他们再晚一步,等到星舰彻底升空后,这次计划就完全泡汤了。 但令商问措手不及的是,贺君将他一丢,相当严肃地搓了搓手,然后,手指紧扣住通风窗口的滤网,猛地一拽。 那看起来严丝合缝的,用相当结实的金属建造的通风窗口就这么轻易地被贺君拆了下来。 商问与雷文看的目瞪口呆。 贺君以迅雷不及眼耳之势将走出来的两只巨蜥族打晕之后,抬起头来,向商问与雷文勾了勾手指。 在潜入敌方星舰这一课题上,贺君绝对是老手中的老手。 “一般星舰内都配有动力燃料室,火力控制室,武器库,工程测算室和总控制室,依照我的推断,武器库大概就在不远的位置。” 贺君二话不说扛起其中一只巨蜥族,带着他们在回廊中转了两个弯,途中遇上的巡逻巨蜥族基本不需要商问和雷文出手,只靠贺君一虫便可让他们如闯无人之境。 贺君的动作突出一个快准狠,手起刀落,不发出一丁点儿声响。 而经历过与星兽搏斗的商问看得清楚,贺君的刀法这是只属于刽子手的,杀人的刀法。是在无数个战场之中磨练而出的、足以准确瞄准敌人的弱点,招招致命的技法。 这是他想要抵达的境界。 毫无滞涩地三虫抵达了武器库门前,贺君将手中的巨蜥族一丢,让他们去试验开启这扇大门究竟要用他们的指纹还是虹膜,而他自己则仍旧处于警惕的状态,以一种守备的姿态站在他们附近。 在雷文的试验之下,武器库的大门缓缓打开。 虽然五百名巨蜥族精锐将武器库几近搬了个精光,但在武器架上还是能找到几把相当具备巨蜥族特征的,粗犷而又沉重的枪械。 商问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武器,但秉持着有家伙护身总比没有好,他还是从武器架上选了一把较为轻巧的枪。 随手拎了一把枪的贺君此刻终于有机会甩开身边这两位拖油瓶,拿着武器在手中把玩一番,贺君相当不留情面地开口:“好了,咱们兵分三路吧。” 在商问和雷文极度震惊的目光中,贺君没有丝毫客气可言。 “怎么?还当自己是小虫崽,还要我教你们怎么杀进总操控室?” 虽然商问十分提一嘴,贺君此刻的本职就是教官,但贺君留给他的阴影实在太大,以至于只是瞥见贺君的眼神,他就不得不将哽在嗓子里的话语又咽了回去。 于是,从武器库出来后,商问,贺君与雷文正式兵分三路。 商问选择了一条感觉上应该没有什么敌人的通道,小心翼翼地前行,此时的他完全没有贺君在的时候那么悠闲自在。毕竟身为一只b+的虫,在中联邦摸爬滚打这么长时间,他已经具备了相当的自知之明。 好在他选择的这条道路并没有太多敌人。 而从他对星舰较为浅薄的了解来看,他选择的道路应该是通往动力燃料室的路,大抵是才进行完星舰浮空作业,动力燃料室的大门此刻大开着,像是鲜艳的,吸引蝴蝶的花朵般,在他眼前灿烂地盛开。 进行了艰难的心理斗争后,商问毅然决然冲进了动力燃料室。好在这间舱室之内只留有一只巨蜥族充当执勤守备,花费些许时间将其解决,商问站在金属制的能量炉之前,望着与虫族动力装置截然不同的设计,他不由得在心中啧啧称叹。 而当他想要凑近一点时,他的脚尖无意中踢到了角落里散落的小石块。 商问最初并没有将注意力放到这些散落的石块上,而当他绕过闪耀着刺目光芒的反应炉,来到堆砌燃料的燃料舱时。 有那么一瞬间。 他停止了思考。 在燃料舱内堆积的,是某种他并不认识的,莹蓝色的,不过拳头大的石头,单从能驱动那么大的能量炉来看,这种石头内部一定隐藏着难以想象的庞大能量。 但问题不是这个。 他见过这种石头——在他的梦里。 梦中的陌生人牵着他,带着他抵达纯白色小路的尽头时所见的那块巨石。 虽然梦里的石头放大了无数倍,但不论是那莹蓝色的色泽,还是恍若琉璃一般透明温润的质感。 一模一样。 从中感觉出几分毛骨悚然的商问只觉得全身进入了紧绷的状态。 他在梦里被拉去“受洗”,那个陌生人说“他是被他们选择的同伴”,而因着“不知道从哪里蹦出来的精神力”的缘故,受洗仪式最终被破坏。 那一瞬间,种种思绪混杂在一起,让商问再次感受到了脑仁几近被撕裂,被洞穿的剧烈的痛楚。 而在这份疼痛之间。 他好似听到了轻微的脚步声。 “商问,我真的非常好奇,为什么受洗仪式到你这里就失败了?” 有人出现在他身后。 那是雷文的声音。 第 70 章 故事的结尾 那并不是雷文。 至少从语气、语调以及他话语中的内容来看,他并不是雷文。 这样一只未知的存在如鬼魅般地毫无征兆地出现在了他身后,会在某种程度上令人寒毛直竖——而就算商问提早预料到了他与这个虚假的雷文必要有一战,但他从未想过这一战会来得如此之早。 冷静下来。 这个假货是为杀他而来,若他没有充足的冷静与警惕,那么他会在即将从此地逃出的最后一刻被曝尸荒星。 商问仍旧保持背对雷文的姿势,咽下一口反应炉跑旁侧灼热的空气,感受那股炽热感从鼻腔滚落入脏腑,他缓缓开口。 “一个问题换一个问题。” “雷文在哪里?” 商问看不到那个假货的表情,仅能隐隐地听到对方仿佛在笑,笑的声音很低,又有一种空泛之感。 “你问那只在地形勘测方面很有天赋的虫么?” “你应该知道的——他就是我,我就是他。” 不仅是外貌,身后的假货仿佛连他的行为习惯,连他的天赋都完完整整地继承了下来,若不是对雷文有足够的了解又具备细致入微的洞察力,若不是对方主动露出了马脚,想必这个假货可以轻而易举地做到瞒天过海。 纵使身后的这副皮囊是他曾经的同窗以及友人,他们曾并肩作战,曾坐在同一张桌前吃过火锅。 但这个假货又是什么东西。 “既然咱们的交易成立了,你也应该回答我的问题,商问。” 在这种情况下,他能在最短的时间内从背后抽出枪,能在最短的时间内从腰间抽出武器,他能够抵御住假货从身后发起的进攻么? 他必须做到。 喉结微动间,伴着一声低沉的笑。 “这个么。” 商问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抽出了腰间的惯用匕,他猛地转过身,要借此将已经存有的劣势扳回来。 但是,就在他转身而来的那一瞬间,b+与a+的爆发力的上限如此直白,如此让人无法反抗地展露在他的面前。 “我也不知……” 他的话并没有说完,而在眼角的余光之下,他已经看到了那个顶替着雷文面孔的假货朝他飞扑而来! 那一瞬间,他只觉得时间的流逝仿佛彻底陷入了停滞!就连“雷文”朝他扑过来时的神色,动作,甚至肌肉的运动,他都能看得一清二楚! 可他跟不上“雷文”的行动! 而随着“砰”的一声,下一秒,他就只觉得天旋地转,后脑勺以及头脑深处的剧痛撕扯着他的身体与思维,而脖子上的那只大手紧紧地扼住他的咽喉——他手中的武器被“雷文”猛地踢开之后,他自己也被雷文按倒在地。 雷文的手指紧紧地掐住了他的咽喉。 窒息的感觉如同缓缓涌来的毒水一般,逐步侵蚀着他的思绪,而待商问艰难地睁开双眼,他所能看到的,只有假货用雷文的那张脸所展露出的冷漠而又不屑的笑容。 在反应炉的光辉中,那双冰冷的眼睛中透出了冰冷的莹蓝的光。 光之下,映出了将死的虫的身影。 “虽然不明白一只b+的虫为什么能逃过受洗仪式,但既然你不愿成为我们的同伴。” “你为何不去死呢?” 紧紧掐着商问喉咙的手指骤然发力,指节处都隐隐有些发白,而在看着手指之下的虫的抵抗渐渐微弱之时,“雷文”拿出了一把小型□□。 他缓缓地,像是在品味他人死亡临近之时的滋味,“雷文”将枪口对准了商问的太阳穴。 他试图扣动扳机。 …… 人这种存在,本能地会逃避死亡。 但当死亡真正降临之时,他却觉得万事皆空。愤怒,恐惧与悲伤的感觉,也从心底渐渐散去了。 他从人类成为了虫族。 仿佛他降生下来就要遭遇到苦难。 他日日都在愤怒,日日都在恐惧,无法忍受的苦难,冲突的理念与深沉而又长久的孤寂感令他不得不试图去斩断这些缠绕在他身上的锁链,他夜以继日地想要逃离这个怪圈,他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来对抗生死与命运的轨迹。 他用尽全力去做了这些事。 就不在乎他死的那一刻四肢上是否还套着沉重的枷锁。 只是。 只是。 在已经恍惚的视野间,在悠远的耳鸣声中清楚地听到扳机被扣动的声音之时。 有几滴温热的液体蓦地落在了他脸上,顺着脸颊落慢慢地滑下,混合着咸腥以及铁锈的味道。 他听见了枪落地的声音,同样的,也看见了“雷文”用袖子擦去从眼鼻中淌下的血水与泪光,他看起来很痛苦,脸上的青筋爆起,五官正朝外缓慢地溢着血,纵使哪袖子胡乱擦了擦,还是有相当的血落在了商问身上。 “雷文”只看着他,嘴角相当勉强地扯了扯。 “小问子……你怎么这么狼狈啊?” 商问用不可置信的目光怔怔地看着雷文,他下意识地想要起身去看看雷文的状况,雷文却按住了他的肩膀。 “商问,你先别动。” 在痛苦的表情之下,雷文的五官都好似有了几分扭曲的感觉,但他的声音,却像是青灯之下静谧的古佛般,平静得没有任何波澜。 “你只要在梦中‘接受’了他们的洗礼,你的行为和思维就会被他们控制——但你不用担心,我现在很清醒,非常清醒,这辈子都仿佛没有这么清醒过。” “商问,我接下来说的每一句话,你一定要记住。” “除我之外,在远征军内还有其他接受‘洗礼’的虫。在回到中联邦之前,你千万要小心他们!” “如果你能掌握证据,一定要向军部上报!” “因为他们这些存在对我们进行‘洗礼’的目的,就是为了渗透我们虫族的军部!” 隐约间,商问好似感觉自己抓住了什么,但这个念头太过细微,又太过飘忽,只在他的脑海中炸开一瞬,便重归虚无。 雷文再度擦了擦口鼻间溢出的血,在双瞳中的焦距开始涣散间,他忽的用沾满了鲜血的手掩住了商问的双目,另一只手颤抖着重新拿起落在地上的枪。 “小问子。” “我再拜托你一件事情。” “如果有机会的话……请替我报仇。” 在那一刻,商问听到了枪响的声音,震耳欲聋的,宛若升上天的烟花骤然爆开时的声响,他听到了血液滴落在地板上的声音。 同样的,在他身上的那一具身躯,颤抖着,像是支撑不住自己的重量一般地,沉默地倒在了地上。 ——雷文将枪口对准了自己。 ——他精准无误地结束了他短暂的一生。 ——唯一留下的,只有那具再次回归沉默的身躯,以及头部鲜明的,还在向外溢血的弹孔。 而待凄厉且震惊的尖嚎从他不断跳动的心底响起之时,“那个东西”,或者也可以说是“假货”,对死者并没有任何的敬意,在商问被泪水模糊的视线之中,再度操纵着雷文的尸体,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 像是他曾经看过的僵尸电影,四肢麻木,动作僵硬。 商问抽出了他藏着的另一把匕首。 他割下了昔日同窗的,昔日战友的头颅,他将他的身体捅了个洞穿,他下手没有任何犹豫以及怜悯,即便如此,硬生生被捅了几十刀之后,“假货”的生命才彻底走到了尽头。 商问相当勉强地收刀入鞘,他蹲下身来,轻抚过雷文的额头。 “我答应你。” 在虫族的这几年间,他愤怒着,恐惧着,悲伤着,为了挣脱自己身上的镣铐拼命而活。 但当他选择了这条道路,成为一个未来要面对无数战争,死亡,以及同失所爱的士兵之时,他也势必会带上更沉重的镣铐,不得已踽踽而行。 …… 商问与贺君成功在总控制室汇合。 贺君比他要先一步,正在总控制室擦他的刀,在他的脚边,能看到横七竖八躺着的,已经被贺君解决掉的巨蜥族。 “呦,废物,完成自己制定的作战计划,感觉如何?” 商问面无表情地踏过总控制室内的尸体,淡淡道:“一般。” 贺君又问:“那只和你一起来的虫呢?” “死了。” 商问早已做好了贺君会把雷文嘲讽一顿的心理准备,但出乎意料的,贺君并没有说什么,而是将刀收好后去摆弄了一下星舰的总操控台。 “数据,这块,操纵按键,这块,别按那个警报键,会让那大怪物派兵过来。” 用小虫崽都能听懂的语言做了最简单的介绍,用专业人士都不敢这么做的胆量将商问踹到指挥台前,然后就把操纵操控台的事情丢给了商问。 当然,在指挥他做这件事的同时,贺君还不忘给他布置其他的任务。 “你的光脑呢,用最快的速度联系一下远征军,等咱们把这五百名巨蜥族都炸飞,就去接上他们回中联邦。” 在着手完成这些事情之时,商问沉思片刻。 “教官,我需要向你报告一件事。” 他将发生在雷文身上的事情报告给了贺君。贺君以相对郑重地表情听完他的汇报之后。 “详情等回到中联邦后我在细问,先以离开这个荒星为第一任务,明白没有?” “是。” 第 71 章 回归路程中 舰船与大炮,这可以说是纯粹的男人的浪漫。 虽然在中联邦商问有过驾驶训练舰船的经验,但他还是第一次将自己学到的东西应用于具体实践,还是在具体的战场。好在星舰之上的各个按键都是用星际通用语写的,不至于让他看得一头雾水。 在命令输入口输入降落命令,并按下命令按钮,由士兵到指挥再到星舰驾驶员,商问一时间还适应不了身份的突然转变,显得有几分紧张。 但随着他收到安佩传来的信息,他顿时察觉到了事情的紧迫性,干脆放弃指令与按键输入,索性亲自上阵,调出电子方向操控柄后猛地往下一拉。 在星舰猛地震颤之中,原本在缓慢进行下降作业的星舰恍若开始从高空坠落一般,以与之前截然不同地降落速度猛地下坠,直到地面已经近在眼前之时,他才用力将电子操控柄朝上扳,在惊出一身冷汗中,以近乎赛车漂移的方式在距离地面二十米处绕了一个圈,这才堪堪将其停下。 在地面守备的巨蜥族一时间不明白属于他们的星舰为什么突然降了下来。 但随着两侧的炮口舱被打开,莹蓝色的能量在大炮尖端凝聚之时,他们才意识到了问题不对。 空对地的几乎可以算是降维打击,从星舰之上跳下来的那些准备深入地底追击的巨蜥族也不会携带那些威力高,射程远的武器。 商问直接将主炮和副炮都打到系统提醒过热之后,这才驾驶星舰到一个相对安全的地方,大开舱门,迎接安佩率领的诱敌队与佯攻队。 “我差点以为要死了。”安佩爬进星舰后直接把熏得漆黑的脸一擦,往地上一躺,就算别的虫怎么叫他都不肯再起来。 而其他成功存活下来的虫也并没有时间与体力来悼念他们已经逝去的战友与同窗,和安佩一样,他们密密麻麻地靠着墙,倚坐在回廊上,几近将这条回廊占了大半,有几只虫已经进入了体力不支的状态,头一歪,身子一倒,直挺挺地就睡了过去。 大约在地板上躺了分钟,安佩勉强恢复一点儿体力,便直接前去总指挥室给商问汇报了情况。 在这次作战中,他们无疑取得了相当辉煌的胜利,但也付出了近小半的虫的性命。 在作战前,包括贺君在内还有六十七只虫,但在此刻,经清点后,他们只剩了四十二只虫。 得知这一次伤亡结果的商问与安佩不约而同陷入了沉默,而在了解到雷文逝世的消息后,安佩更是在总指挥室踱步数圈才勉强将自己的心绪平复下来。 大抵是觉得需要一些事情做。 “星舰交给我来开吧,我以前给我家开过运输舰,比你有经验一些。” “你还会这个?” “有些重要的货物不方便交予外虫,自然要我们亲自上场。” 安佩一边说着一边从商问口中接过星舰的驾驶权限,商问杵在旁边看了片刻,不由得感慨开星舰和开车一样,确实一眼就能看出来是否老手。 将权限完全下放之后,商问只觉得疲惫的感觉从身体深处蔓延而出,于是,将其他虫族队伍的坐标点告知安佩之后,他拖着相当疲惫的身体走出总控制室,找了一个狭小的隔间,不管干净与否,将枪抱在怀里,朝地上一坐。 这类隔间会让他稍微产生那么一点安全感。 商问抱枪而眠。 …… 这个星舰的隔音不太好——至少供商问睡觉的地方隔音相当差劲。 就算是商问不是有起床气的人,在睡得正香的舒坦劲里被喧哗声吵醒还是让他整只虫都陷入了相当暴躁的状态。 他拎着枪猛地把门打开。 一时间,反而是他被眼前的景象震惊了。 密密麻麻的虫,在他开门的一刹那间齐刷刷地将目光投向他。 然后,将目光投向他手中的枪。 就在商问犹豫着该不该将他手中的枪收回去时,眼前的虫群忽然炸开了! “就是这只虫!接替了席猛指挥的位置!中联邦唯一的b+!” “可恶!我小瞧他了!当时就应该相信琼的判断!让他当指挥的!” “我听小道消息说,二七和二十班吹得玄而又玄的匿名虫也是他!当时怎么就没听过他的名字呢!” “说他不够出名的,你们真的没有听过么?中联邦污点这个称号?!” “现在继续叫中联邦污点是不是不太好?咱们干脆叫……呃,中联邦的荣光?” 眼看着他们谈话的朝着越来越离谱的方向跃进,商问整只虫完全陷入了懵逼的状态,好在很快就有虫出面组织了他们继续谈论商问。 是琼。 他缓步从虫群中走过,看起来虽也颇为狼狈,但从周围的虫不自觉地后退一步为他开道的动作来看,他所带的队伍想必也遭遇了相当的坎坷,以至于他在整个中联邦的虫中都积累了相当的威望。 指挥就是一柄刀。 只有在战场上才能打磨出几分锋锐,同样的,也只有带领队伍真正面临过绝境,只有真正历经战争的残酷,理解生命之轻重的虫,才能尽数展现出这柄刀绚烂的光华。 故而与分离前相比。 琼此刻的目光更加自信,也更加沉稳。他站在商问面前,伸出双臂来猛地抱了抱商问。元宝小说 “我就知道,你不会让虫失望。” 而在在场的虫的欢呼声中,不知为何,商问骤然产生了一股不适感。 恍若有一根小小的刺扎进了心口。 …… 对雷文的告诫产生几分顾虑的商问并没有和舱室外的虫厮混在一起,而是一头钻进了总控制室,和安佩两虫轮替着驾驶星舰。 在安佩的指导以及实践的捶打之下,商问勉强把星舰开得有模有样。 贺君这甩手掌柜时不时会来控制室内嘲笑一下俩将星舰开得像毛虫爬的废物,但对于商问你行你上的合理诉求,他一概置若罔闻。 当然,在与安佩的相处过程中,安佩似乎也发现了他不愿与舱外的那些虫有过多接触。而在聪明虫这里,并不是所有的事情都需要去问出个答案的。 在两只虫对彼此的心知肚明中,他们终于将飞行器开出了l-18690周边星域。 纵使此刻他们除去成功逃生这一成就外一无所有,但这段死里逃生的经历还是让他们由衷地喜悦。 “那些虫好像要在星舰上搞个庆祝大会。”安佩随口提道。 “我没什么兴趣。” 商问不知从哪里找出一本用星际语写的星舰操纵手册,毫无形象地往角落盘腿一坐,打算随便翻翻排解一下无聊。 但看安佩好像对所谓“庆祝大会”颇为意动,商问干脆将手册丢在指挥台上:“行了,我来替你,你要去的话就去吧。” 以他与安佩的交情,两者自然不需要太过客气,安佩简单道了句谢后,便走出了总控制室,和舱外的虫一起庆祝去了。 难得回归独身一虫状态的商问一边开着星舰,一边将星舰的监控设备调出。 这一次从荒星之上回来的虫一共只有三百零二,对于这一届新生而言,几近可以说遭遇到了毁灭性的打击。而就雷文所言简单做个推测——为了渗透进虫族军部,那些接受“洗礼”的虫有相当大的概率全部存活。 单这一条就让他打从心底感到警惕。 而将时间倒退,回到他在洞穴中做了那个奇怪的梦的那一日。 古怪梦境的源头始于雷文么?他觉得并非如此,而且看到他“洗礼”失败之后,雷文显然表现得相当惊讶。 那么。 商问忽然打了一个激灵。 他忽然记起了一件事情,在信号塔战之后,几位指挥决定分流之时,那个叫东南的,罗维家的指挥曾丢给他一瓶高级治疗药剂。 东南曾说这瓶药剂能让虫产生昏睡感,而“雷文”曾在古怪梦境的前一刻要他做个好梦。 不妨做一个大胆的假设,东南在这之前便已经被强行完成了“洗礼”,而东南递给他那瓶治疗药剂,就是为了增加他们的“同伴”。 东南,罗维家,洗礼也好,罗维家的至宝失窃也好,价值五千万的悬赏也好。 商问隐约感觉到他牵起了庞大的线团的一端。 但他只觉得头疼。 如果在信号塔战之前东南就已经完成了“洗礼”,那么为了增加“同伴”,跟他在一起的四名指挥就有相当大的嫌疑,但仅看现在琼在虫子间的声望,没有充足证据的轻易的质疑恐怕只会为自己遭来祸患。 商问相当无奈地叹了一口气,犹豫片刻后,他将星舰之上的监控录像进行拷贝,发送至自己的星脑中。 …… 在航行过程中,他们遇到了从中联邦火急火燎朝荒星赶来的救援队伍。得知情况后,救援军在震惊与愤怒之余,当机立断,派遣专业虫员为受伤的虫进行及时治疗的同时,在他们既定航线之上掉头,从救援军摇身一变,护送他们所驾驶的星舰返回首都星。 商问记得。 回到首都星的那一日。 天气大好。 第 72 章 交错的时间 在军部有意遮掩下,中联邦远征军回归首都星并没有掀起多大的浪花。 而军部也只指派了几名军衔并不算太高的虫前来迎接,而作为十四军团内难得无事的上尉副手,纳特在其他虫羡慕嫉妒的目光中十分荣幸地接受了这个任务。 没有一只虫不知道中联邦对他们而言意味着什么。 身为身体潜力为a的虫,纳特自言自己在军部的前途也相当光明,但像他这样的虫连中联邦的门槛都不配踏进去,只敢在初次抵达首都星时只敢站在远处远远地看那么一眼。 从中联邦走出的虫会代表整个虫族最璀璨的未来——这几乎是虫族内部板上钉钉的共识,而一想到自己可以近距离与这些军部的明日之星近距离接触,纳特就觉得自己的内心有几分躁动不安。 被救援队护卫着抵达首都星的陌生星舰在军部的授意下毫无阻碍地直接通过了三道安全检查口,在纳特震惊且期待的目光中,这艘星舰缓缓降落在地。 舱门开启。 所有来迎接的虫瞪大了眼睛,而在看到中联邦的虫缓步走下星舰时,他们却不约而同地倒吸了一口冷气。 像是在泥水里泡过的军服,大片大片刚开始愈合的伤疤,以及……比他们预计更多的伤亡数! 纵使这些虫未来要加入军部。但还是学生的他们显然还不应该遭遇这些! 能够站在这里的任何一只虫都明白战争的残酷,但他们看到这些还未真正加入军部的年轻而又光明的未来遭到残酷的打击之时,他们还是要为其悲愤,为之叹惋。 而他们的内心又是复杂的。 因为在这些死里逃生的年轻的虫的目光中,他们能感受到他们内心的坚定与沉着。像是历经打磨的朴刀,在逐步绽放属于他们锋锐的冷光。 三百零二只虫。 走在最前方的是引领他们的是被这次战场选择的五名指挥。 他们齐刷刷地停在了某一个位置,而充当最前锋的琼高声而答。 “中联邦远征队!领命而归!敬礼!” 如同用尺子划出的那般,三百零二只虫不顾自己此刻狼狈的姿态与满身的伤痕,整齐划一地向在场的所有虫恭敬行了一个军礼。 伴随着不知从哪里涌现出的一丝感动,纳特挺直身板与其他虫一道向他们回礼。 但在手刚刚抬起至半道,眼角的余光瞥见前排肃然而立的一名虫时,他的手几乎僵在那里。 纳特记得这只虫。 在他参与废弃星之战的指挥时,这只虫是他们派出去的十六前锋小队中唯一完成了攻入军事基地的任务并活着归来的虫。 而且,这只虫不仅活着回归,更是抱回了当前星际中唯一的那名s级的雄虫! 原来传言不是假的,他真的进了中联邦。 原来他仍旧在这场战斗中活了下来。 像是在那被群星环绕的地方找到了一个切实的交点般的,纳特将这只虫的名字在舌尖念了两三次,并将其记在心里。 看着旁边的虫相当客气地开始和远征队的总指挥拉关系,纳特搓搓手,打算找这位名叫商问的虫叙叙旧,但还没有等他凑过去,那只名为商问的虫的目光忽的直直朝他落过来。 呃,莫非他心里的小九九被发现了? 纳特还来不及慌张,却发现这只叫商问的虫所望的地方并不是他,而是他身后的某个位置——在与他同一个方向的,相当远的地方,有一位虫族少年站在那里。 黑发,金眸。 是商问所抱回来的那只s级的雄虫。 …… 商问完全没料到,军部封锁得这么严密,这小崽子是从哪里得知的返航消息。 但惊讶归惊讶。 能有人,啊不,有虫在这里等他回归,实在是一件相当让人感动的事情。 被一桩桩扑朔迷离的事情搞得心烦意乱的商问心情骤然明媚了些许,带着几分笑意想向那小崽子挥挥手,结果这小子脾气大概就如块硬木疙瘩,硌人得很。 面对他招呼,这小崽子一点儿表示也没有不说,还直接干脆利落地转个身,只露了个背影给他。 望着这小屁孩越走越远,商问嘴角抽了抽。 如果这家伙不是雄虫,但凡他不是雄虫。 他商问就得让这小兔崽子知道“礼貌”二字到底有几道笔画。 而根据军部的安排,他们远征军一行需要被专门的飞行器送回中联邦进行治疗与问询,以便进行战场信息的记录,所以在这样的情况下他也不能去追兰图祭。 不过。既然已经安全回到了首都星,以后肯定还有见面机会。 商问相当乐观地想到。 而在商问的视野所望不到的拐角之后,兰图祭为抄近路,拖着步子拐进了不远处的相当狭窄的巷子里。 他缓慢地前进。 他其实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 在那样的情况下,远征军势必会伤亡惨重,像商问那样的虫,活下去的机会必然相当渺茫。 他已经做好了自己连尸骨都得不到的心理准备,但心中的不甘还是要驱使他来这里看一看。仿佛看那么一眼就能让他空落落的心落下去一般。 而在那一眼里,在看到商问在朝他挥手的那一瞬间,兰图祭感觉自己的十指都在不断地颤抖,连带着自己的心脏都在剧烈地颤抖着。 他还活着。 他还活着。 他还活着。 他好好地,从那艘星舰上下来了。 不知道为什么,他应该感到开心的,但他却只觉得自己的胸腔中狠狠地憋着一口气,那口气梗在他嗓子深处,让他泛着一阵又一阵的恶心的感觉。 兰图祭缓步扶着墙壁从阴暗而又狭窄的小巷子中走出之时。 天空中与他正对的晨星的光辉刺痛了他的双眼。 他禁不住用双手去遮掩自己的双目,也借此掩住了在晨星的光辉下被揉碎开的眸光。 他终于吐出了那一口气。 “太好了。” …… 被军部送回中联邦,进行简短地问询以及记录后,又被按着头进治疗舱内躺了十几分钟,得到自由的商问终于有机会脱下那件被泥水和血水渗透的,只剩一股异味的军服。 简单地冲个澡,随便在柜子里拿了条黑色军装裤,上身套了件松垮垮的白背心,在打扮自己这条道上相当没有建树的商问一贯保持自己在地球上的随性作风。 一边擦头发一边哼小曲的商问琢磨着得给小崽子发个消息,虽然跟那小崽子也就打了个照面,但人家辛辛苦苦跑过来,自己说句感谢道个平安也说不过去。 就在他琢磨出点儿苗头之际。 兰图祭的视频联络请求声瞬间让他打了一个激灵,一看显示屏,商问下意识就按了接听。 当两只虫的身影突然出现在显示屏之上时。 穿得工工整整的兰图祭:“……” 头发还在往下滴水的商问:“……” 没料到是视频通话的商问匆忙把肩上挂着的毛巾一撤,但一瞅自己身上穿的衣服。 虽然他对男人没多大兴趣。 但这个……会不会对还未长成的小虫崽造成什么不太好的影响?在虫族社会中产生了一定觉悟的商问开始翻箱倒柜找外套。 最终,在兰图祭相当无语的长叹声中。 肩上搭着毛巾,仍旧穿着白背心的商问正襟危坐,除去时不时用毛巾擦一擦落在蜜色肩膀与脖颈边缘的水滴外,再也不搞什么奇怪的操作。 于是,原本打过腹稿的兰图祭无奈而又无奈地转移了话题。 “你……头发长了。” “啊,是有点。”商问用手指夹了一缕还湿着的黑发,靠目力量了量,确实要比他出发去荒星前长不少,现在最长的那一截基本都快能贴上肩膀了。 对自己的外貌毫无研究与见解的商问心很大:“有机会我拿剪刀修理一下,如果懒得收拾,就干脆像你那样留长了,到时候随便一扎也可以。” 兰图祭:“……”元宝小说 后知后觉的商问将兰图祭微妙的神情纳入眼帘之后飞快改口。 “呃,其实你那小辫子还挺可爱的。” 兰图祭:“……” 好在两虫之间那么一点点的尴尬也只存在于最初的这几分钟。 商问用相当积极的语气向他介绍了荒星之上炽热的土地,遍布干涸的河道与洼地以及在地表之下的沟壑纵横的犹如迷宫的暗道,把在这种地貌下还能形成的地下水流奉为奇迹。 他说头顶上长久闪耀的星辰,说不存在任何黑暗时刻的天空。 他把他见识过的新奇漂亮的东西捧了出来,刻意忽视了在其下潜藏的冷漠残酷的部分。 兰图祭倚着桌子,托着下巴,神色懒散地听商问讲述,而他目光更多地落在了商问这只虫身上,落在那双如墨的黑色眼眸中。 仿佛借着他的眼眸,能看到他为之失望的世界包含光辉与花蕾的另一面。 毫无自觉地,从兰图祭口中蓦地吐出了微不可查的四个字。 在讲述的商问一顿:“你刚刚说了什么?” 兰图祭别开目光。 “没什么。” 商问原本打算继续追问,结果,再度毫无征兆地,他宿舍的门被猛地推开。 “商问,听到传言了没!咱们要被提前授予军衔了!” 安佩的话音还未落,刚开门就能看到一阵鸡飞狗跳,猛地将视频联络切断,将肩上的毛巾往旁边一挂的商问喘着气重复问道:“什、什么?” “咱们授勋仪式的时间定好了,就在三日后。” 第 73 章 战争的呼声 这个相当突然的授勋仪式在商问看来相当难以捉摸。 因为按照一般情况来说,不管是中联邦,亦或者是其他由虫族开办的军事院校都存在一条不成文的规定——还未从军事院校毕业的虫族学生,其在战场上的任何考核与学习行为皆不计算军功,同样,也不会授予军衔。 而像中联邦这样的顶级院校,则会把学生平日的成绩与最后的考核进行统一判定之后在他们从军校毕业后,统一由军部对那些表现极为优异的虫授衔。 因此,得知中联邦即将为他们举行授勋仪式时,商问的第一想法并不是喜悦。 有什么东西,好似要发生了。 如他们所料,在中联邦远征军回归的第二日。 媒体以及舆论开始展现出属于它们的力量。像是淋着鲜血般鲜红硕大的标题于各大刊物及新闻之上,占据了绝对的头条与版面。 他们有太多的愤怒无法述说——那是中联邦的虫,那是他们一族的希望。 但看一看这血淋淋的文字。 一千名虫,一千名精锐中的精锐,最后从死亡中逃出来的,最后成功回归首都星,回归中联邦的仅三百名虫! 高达七成的死亡率!这个数据多么的触目惊心! 而他们还是学生!他们还未修习完属于他们的课程!他们还未从院校毕业!他们连梦想都还没有尝试去实现! 它们太年轻!恍若划过天际的流星般的,在这么个年龄就逝去了! 七百只年纪轻轻的,大有可为的,未来会带领虫族军部的虫,就这么牺牲在了那么偏远的地方,连他们的尸骨都不能收回! 所有的舆论媒体都炸开了,严苛的如浪涛般的质问声开始涌现而出。 军部与中联邦首当其冲。 中联邦派出来的发言虫被愤怒的群众骂到被迫离场,军部相当干脆地当起了缩头乌龟,联邦政府试图发文进行安抚,却恍若在沸腾的水中丢了几块冰一样,使得那愤怒的浪涛涌现得更高! 这一次的事情发酵得太过严重。 以至于一向与军部不对付的雄虫保护协会也不得不站出来为他们说几句好话。 而身处风口浪尖的,本次参与了远征的中联邦的学生们丝毫没有身为话题中心的意识,耗尽了心力与体力的他们大多都像商问一样,在漫长的睡眠中经历了这次舆论的爆炸。 而当他们从睡梦中惊醒之时。 那些舆论与媒体又引发了全新的讨论——巨蜥族这三个字,成功顶替了军部与中联邦,吸引了所有虫的目光,成为了崭新的,重磅级的敌人。 无故登上虫族所占星球的陌生的种族。 和星兽一样,粗暴,狰狞,毫无美感还携带剧毒的陌生种族。 杀了他们足足七百名学生的陌生种族。 这是污点!这是由鲜血与生命结下的浓烈的仇恨! 他们能忍么?!不能! 虫族的血性与好战的天性使得他们在战场之上无往不利,他们终日面对的战争的旗帜也容不得这样的玷污。故而,在风向的微妙转变之下,群众的呼声已经从声讨军部与中联邦变成了敌视巨蜥族,变成了逐渐变高的对战争的呼声。 他们需要一场战争,需要一场彻彻底底的,能为他们带来胜利的战争,以报七百名学生埋骨异星之仇! 战争! …… 与此同时。 军部。 在大屏幕之上,五十名军团长落座,副军团长落座,总参谋长落座,他们身着漆黑的军服,肩上与胸前皆配有将级的徽章。 他们正襟危坐,神色肃穆。 最中央的屏幕忽然亮起,画面之上,一位身着军服的雌虫缓慢落座。 以人类的审美来看,他的年龄并不算大,面容冷峻棱角分明,而细看其五官,又透着一股精巧刚劲之感,他像是头豹子,身体的每一丝肌肉都充斥着澎湃的力量,他又像是头雄狮,仅是坐在这里,便给虫一种不怒自威的压迫感。 他慵懒将外套搭在肩上,伴随着他的行动,外套之上缀了几排的奖章因碰撞沙沙而响,而在这之中最耀眼的那一枚。 便是被枪炮所裹挟的,镶着宝石的璀璨晨星。 这是专属于元帅的殊荣与勋章,象征着他在军部无法撼动的至高地位。 “贺君忙得不干正事,二十军团副团长还在指挥战争,还有谁没来?” 片刻的寂静之后,元帅扫视过参与会议的所有虫。被点到名的十三军军团长露出了相当无奈的表情。 十指交叉间,元帅望向在场的所有军部高层放下话来。 “说一说你们对这次远征失败的看法。” 让中联邦的学生远征最初便是军部的提案,身为军部高层摇篮的中联邦在这方面也只有遵守这一条选择。 在他们进行远征之前,军部就对此次任务进行了严密地勘查以及难度评估,在确保这项任务处于学生能够接受的难度范围之内,这才向中联邦提出了申请。 谁都没有料到这件事的结果会变成如今的模样。 但在元帅冷冽的目光之下,他们势必需要向其交出一个令他满意的答复。 “我认为这是勘测队伍,任务制定者的疏忽。”三十二军团的副团长率先开口:“我们需要彻查此事,并对这些虫进行追责。” 元帅淡淡瞥了他一眼,不置可否。 另外一个军团的军团长还没听完,立即跳出来否定:“追责又能怎么样!这此事件不仅是中联邦的损失!更是我们军部的损失!” 看见没虫反对他,这位军团长又继续道:“在这么大的损失面前,你认为惩罚区区几名任务制定者就能平息他们的愤怒?” 又一名军团长拍桌而起:“那还能怎样?我们给他们跪下磕头道歉么?” 元帅早就习惯了这些各怀心思的虫的争辩,倚着扶手与靠背,单手托着下巴打算看看他们最终能吵成什么样子。 若非这几名军团的军团长都在各自战区驻军,凑不到一起,否则的话,眼前吵架吵得热火朝天的场景恐怕得变成现实的干架。 等到这些军团长,副军团长,参谋们将自己心里的火气差不多发泄完。 伴着几声清脆的掌声,争吵声戛然而止,元帅倚着椅背,平视众虫,他的话语轻飘飘的,却令所有虫噤若寒蝉。 “现在,给我结论。” 在一片相似的寂静之后,有一只作为参谋的虫带着几分犹豫地开了口。 “我认为……这是一个彻头彻尾的阴谋。” 在其他虫带着思绪的目光中,元帅抬了抬下颚,示意他继续。 “我翻看了学生的问询记录,仅从学生们的只言片语,我感觉在l-18690废星上发生的一切都太过巧合。” 这只虫详细叙述了他在问询记录中察觉到的一些不合常理的事情,思路清晰,讲话条理,为参与这场会议的军部最高层一条一条分析过去。 而将整件事的始末分析之后。 他得出了结论。 “我认为,我们需要一场战争。” 从阴谋,到战争,这么一个逻辑似乎在人类的叙事观里显得如此荒诞,但在尚武而又好战的虫族中,似乎是再正常不过的结论。 战争这两个字可以说是深深烙印在每一个虫族的骨子里。 而将这份战意切实地履行成职业,浓缩进虫生的,便是他们军部。 这只虫无疑是个相当优秀的演讲家,只用了短短几句话,便转移了所有军部高层的注意,使得这些整日沐浴在战火之中的强大的虫子们开始热血沸腾。 元帅挑了挑眉。 扫过这些双眼都带着光彩的,浑身上下洋溢着战意的虫之后。 他平静开口:“虽然不知道你在打什么主意,但是。” “我支持你说的最后那句话。” 话音落下的那一瞬间,在场的所有虫齐刷刷地从座位上站了起来,他们集体向仍旧坐在座位上的那只雌虫行了标准的军礼。 元帅披着那件外套缓缓地从座椅上站起。 他站在这里,却在向世界宣告。 “我们需要一场战争。” …… 与此同时。 中联邦。 遵照中联邦下达的指示,商问走进中联邦指定的场地,在虹膜扫描仪下确认身份,进入电子门后,他才惊觉其内装饰与他所想完全不一样。 与其说是一个装饰别致的大厅,不如说它更像一个辉煌而又带有隆重感的礼堂。 他能在这里看到头顶的璀璨的灯光,看到装饰在透明金属墙上的刻有炮火与星辰的军部徽章闪耀着金属与宝石的光泽。 从门口走向中心,从下士到元帅,像是在走这么一条铺就着辉煌与荣耀的光路,脚踏于黑曜石的光洁地板之上,会令人陡然升起几分肃穆而又庄严的感觉。 他缓步向前而行。 在道路尽头,他看到了比他提前一步来到这里的虫。 “商问,你来的挺早啊。”琼带着儒雅随和的笑容向他打了个招呼:“这两天休息得如何?” 经过雷文一事,对这些虫已经抱有几分警惕的商问木然开口:“还好吧。” 商问相当敷衍的回答并不会让琼感到愤怒或者是不悦,他只是指着无限接近中央的,上将的徽章,道:“我觉得,我未来会坐到这个位置。” 话落,他又望着商问。 “你呢,有没有什么野心?” 第 74 章 荣耀的开始 面对琼的好奇,商问一时间竟不知道如何去回答:“我……并不知道。” 他是这个种族,这个社会的外来者,再这样一个扭曲的社会体系下,他势必无法找到与人类社会完全一样的追求。 上校也好,上将也罢。 他加入军部的目的并不纯粹。 好在琼也不打算细究,只是向他颔首,便略过他身侧,前去与另一只虫打招呼了,只留下商问杵在原地,对着这些耀眼的象征着辉煌的徽章怔怔出神。 今次参与授勋仪式的,一共有十五只虫。 包括远征战的五名指挥,包括几位在战场上建立奇功的,亦或是杀敌较多的虫,在这些虫之中,商问看到了安佩的身影。 比起商问这个即将被授勋但自己的内心还处于迷茫状态,无法触摸到前路的虫来说,安佩对自己的认知向来比较清晰,不一会儿便和周围这些虫打成了一片,其出众的社交能力让商问只得望而兴叹。 而随着一声轻咳。 在礼堂内散漫而站的各位虫们瞬间便将身体崩的笔直,并且自发站成了两行——与他们初次回归首都星时颇为相似,五名指挥站在最前方,十名士兵自发后退一步站进了后排。 担任此次授勋的正是中联邦的校长,于军部担任上将。 这一位校长也曾是虫族的传奇角色,在虫族史无前例的大年份中,他与如今的这位元帅于同一年从中联邦毕业,同在军部竞争元帅这个位置。 遗憾的是有胜利者就有失败者,胜利者加冕为王之时,失败者也只得退而求其次,在虫族的顶级学府担任起了校长的职位。 故而,由中联邦的校长亲自为这些愣头青们授勋,对他们而言已经足以让他们受宠若惊了。 许是虫族对战争的热爱是刻在骨子里的,故而,在军服以及勋章这一块,他们展现了远超商问预计的审美能力。 最初是下士。 两支枪械交叠出了如荆棘般的形状,其间捧护出来的星辰用闪耀着光泽的铜色线条勾勒而出。 能得到下士这一军衔的,皆为在远征战的各场小型战斗中都有出色表现的虫,若是珩能从荒星之上活着归来,他能拿到的便是下士的军衔。 中联邦的校长用平静地声音细数这些虫的战功,随即,将属于他们的功勋亲自挂在了他们胸口。 在活下来的三百零二只虫中,一共有八位虫被授予下士的军衔。 接下来是中士,本次通过远征军获得中士军衔的一共四名虫,安佩便在其中,军部给出的理由是他指挥的诱敌队伍在抢夺星舰的行动中发挥了极为重要的作用。 顺道一提,在这四名虫中也包括琼所挑选的两名指挥,一位是在琼的朋友圈都有几分其貌不扬,最后却能得到五名指挥之一位置的虫。而另一位,便是东南。 这两只虫都因着自己指挥的几场小规模战争而得到了军部的肯定,但对商问来说,见到东南的那一瞬间,他只觉得一股冷气从脚底直直窜上了脊背。 中联邦的校长仍然用相当平静的语气述说着这四位虫所取得的功绩,为其佩戴勋章。 而在看到上士的名单之时,中联邦校长那始终如一的平静的脸庞才泛起了那么一丝波澜——通过军部认定,在本次远征战中可以获得上士军衔的只有两只虫。 一位是五名指挥之一,但与此同时,也是这届学生中唯一的s-级的虫。 另一位是半途接过了指挥的责任,从士兵变成五名指挥之一的,中联邦这几百年来最弱的b+的虫。 最强与最弱。 这两者竟然可以一同站在礼堂中央,一起被授予上士的军衔。 大抵是商问所取得的成绩难得让中联邦的校长对其高看了几分,走到商问面前之时,他只用冷漠的声音开口:“就算你在这之前还处于迷茫之中,但经历过这次战争,你还找不到自己的路么?!” 这句话无疑为他敲响了警钟。 中联邦的校长此刻甚至加重了剂量,用近乎能让所有虫都听到的声音,如严师般厉喝。 “你扭回头去看看,到底是什么让你真正站在了这个位置!” 商问在受惊之中下意识回头,看向他走过来的这条荣耀之路,他能看到表示着各级军衔的徽章在光下熠熠生辉。 在这场战争之前,他单纯觉得,参加军部获取军衔与权利,会是他身为雌虫最初也是最重要的保障。 他的双臂没有力量,肩膀并不宽广,他心里的空间也不大,容不下那么多的珍贵的东西。 他太弱小了,除去中联邦的学生这个头衔之外,他没有任何能在虫族社会中站住脚的身份。 但在此刻。 他须得向前一步。 他要去背负着死亡,去探究这件事的真相,去为雷文了却这段仇怨。 作为一个男人而非雌虫,重情与守诺这几个字要被刻印在骨髓里,他要为他的这句承诺战至生命的最后一刻。 在嘈杂声中,他隐隐地,听到了有人唤他的名字。 恍若大梦初醒般地,他望向身侧的十几只虫,顺着那些虫的目光,他看到了在这个礼堂中心,他曾经有过两面之缘的中联邦的校长从盛有暗青色的缎子绒的黑色盒中拿出一枚勋章,神色回归平静。 “商问。” “带领二十七队进行敌方侧翼突袭。” “指挥地下守卫战数起。” “制定并参与抢夺星舰计划,指挥整场星舰战,歼敌数百。” “现由军部认定,通过审核,授予上士军衔。” 中联邦的校长将属于上士的勋章按在了他胸口。 “记住属于你的这份荣耀。” …… 士级军衔颁授完后,本次战争中唯一的下尉军衔由中联邦校长之手落在了琼身上——作为本次远征军的总指挥,并指挥大大小小战争数场,故而比起其他虫而言,他是唯一有资格得到下尉军衔的虫。 面对这么一只年轻的虫。 中联邦校长也只拍了拍他的肩膀,仍旧用相对平静的语气给予了他一定鼓励。 而待本次授勋仪式结束之后,令他惊讶的是,中联邦的校长并未令他们离去,而是简单地与他们聊了一下军部目前的意图与动向,让他们多注意最近的新闻。 这句话让商问一下子警惕起来,结合最近的舆论,他总觉得一定会有什么相当不妙的大事发生。 而在他回宿舍的路上,他再次收到了兰图祭的消息。 【最近有时间没?】 再这样的情况下,收到小崽子的消息,商问竟然第一时间觉得自己沉重的思绪也为之一轻。 【明天我有空。怎么?咱们聚一聚?】 两虫简单的聚会约定被简单地定了下来,但在商问回到自己宿舍,推开门的一刹那。 他被无故闯入自己家的贺君给吓到了。 贺君完全没有当客人的自知之明,随手拿了一本他堆在角落里的笔记,呼啦啦随手翻了几页,扫视而过。 听到开门的声音时,他将手中的笔记一扔,脸色铁青地走向商问。 贺君看样子很急,完全没有平日里对任何事物都不以为意的狂妄感。 “你将你在l-18690星球上看见的一切不对劲的地方详细地说给我。” 能让贺君表现得这么急迫的一定是相当大的事情,一时间,商问的脸色也严肃几分,相当认真地,从他们踏入l-18690星球开始,从下尉的叛逃到观测站的虫死亡,再到巨蜥族与信号塔,最后到雷文的转变,商问尽自己最大的可能去回忆所有的细节。 而身为这场战争的经历者以及最接近这场战争背后真相的虫。 从商问口中获得的信息远要比军部获得的信息准确程度更高。 在反复询问之后。 “还有没有遗漏的地方?” “没有。” 为了隐瞒自己是穿越者,并且骨子里是与虫族完全不同的人类这一事实,商问尽可能将自己遭遇到的梦境模糊化,这部分内容的腹稿他在回归首都星前便以打好,故而说与贺君听时,也没有什么值得怀疑的地方。 贺君将自己记录下的东西审核一遍后,道。 “等我回去后会将这份文件亲自交给元帅过目,但愿来得及。” 商问敏锐地捕捉到某个关键的地方,下意识问:“什么意思?” 贺君难得没有心思去嘲讽他,闻言,只是用相对平静的语气道:“要打仗了。” 就算商问是个从人类社会穿越过来的外来者,但在虫族这么一个社会的浸染之下,他并不觉得打仗是一件值得贺君面色骤变的事情。 贺君冷哼一声,道:“这次的战争消息来得有几分蹊跷,若是能快速结束还好,但我怕事情有变。” 稍一顿,他又紧接着道:“我本打算过几日直接带你去见元帅,但目前情况变化太快,我建议你这几日还是待在首都星,安心等待军部或者中联邦的安排。” 将这通话整一通倒出来,贺君难得在字里行间透露出了几分关切,但还没来得及等商问继续追问,贺君便将光脑一收,匆匆离开他的宿舍。 他似乎听到了浪潮的声音,汹涌澎湃,直直朝他袭来。 而商问不曾料到的是,经此一别之后,在接下来相当长的一段时间里,贺君这只虫就宛若从世界中蒸发了一般,再也寻不到他的踪影。 第 75 章 会面兰图祭 在这种风雨欲来的局势之下,身位中联邦的学生,身位可能会用性命来实践这场战争的虫。 商问深切地感受到他可能会亲眼见证时代的车轮从他眼前滚过,而他只能望着这条轨迹兴叹——有些事情的发展的确不是受个人或是个虫所操控。 他也只能在此,勉强地,挣扎地去试图为自己搏一条求生之路。 仅此而已。 故而,在贺君走的那一晚,他将这些天发生的所有事情翻来覆去地想,想得头痛欲裂之时,他忽然想起来他与那小崽子还有见面的约定。 兰图祭的出现,为这些恍若笼罩了迷雾的事件提供了一个全新的解决的渠道。 联系雷文被某种陌生的存在操控,联系他在梦里遭遇到的“洗礼”,在这一刻,他突然记起了那小崽子曾经跟他说过的名为“支配者”的这一种族。 这个种族具备精神力,同时能够利用精神力支配虫族的思绪。 不论怎么想都和他所遭遇的事情有异曲同工之妙。 当然,询问这么重要的事情,自然不能找虫子太多的公共场合,于是,面对商问需要点儿私密空间的微妙要求,兰图祭思索片刻,提出了一个意见。 【你要不来我家?】 这个味道有点不对,但一时间好像不清楚哪里不太对。 以至于在第二天,商问走到半路之时,忽然察觉到了事情的玄妙部分——雄虫邀请雌虫做客,在虫族这套理论观念之下,那应该是靓女给精神小伙抛媚眼,而在虫族的雌雄观下,这位小伙应该会血气倒流,激动万分,然后连夜拎着行礼跑对方家里,二话不说就去当她的洗脚婢。 但再一想,兰图祭还是个第二阶段成长期的虫。 商问以拳击掌,小孩子么,对这些东西理解不够透彻是很正常的事情。 于是,商问是毫无心里负担地去了,但作为兰图家家主的兰图祭却没办法毫无负担地迎接。 在自家府邸逛了片刻,提前定好相应的茶点,而后又破天荒地指挥家中的雌虫稍稍修改了一下房间的格局,最后,在偶然瞥见空落落的窗台之时。 “要不要在窗台添束花?” 这让在一旁小心翼翼地观察兰图祭一举一动的替身虫瞳孔地震。 兰图祭可并不知道他身旁的替身虫究竟在想什么。 他自己都说不出来缘由,对于商问,他近乎是产生了一种失而复得的,近乎于惊喜的感情,而后,就是觉得自己的心口好像一直憋着一股气,让他分外焦躁,又不知道该如何去解决。 他不清楚自己该向谁询问。 又不知道该从何寻求答案。 明明他好像在向前走,却觉得四周都好似充斥着迷宫。他向前走的每一步,都好像距离那冰冷的墙根愈发近了,他试图做出的改变,似乎也只是为他换了一条全新的绝路。 他有时候会觉得像是有谁用一条透明的绳吊上了他的脖子。 他喘不过气来。 而在此刻,他隐约间听到了断断续续的铃声,以及府邸中购备的电子管家通报的声音。 …… 商问虽然知道在虫族内部,贫富差距实在是一个不忍提及的问题,但对真正在偏远星生活过的商问而言,靠着吃廉价罐头,忍耐饥饿来度过成长期的泥腿子其实很难想象真正的有钱虫是如何生活的。 兰图家在首都星,也只是一个被边缘化的,可能在一众家族中稍显落魄的家族,而后因着兰图家突然出了一名天降猛男,才稍稍改善了兰图家在首都星的地位以及处境。 但即使知道这些。 在看见足足可以被称之为庄园的,偌大的府邸之时,商问还是感觉到了世界鲜明的参差感。 前世现世从没有富过的泥腿子像是乡下人进城一般地被请进了兰图家的府邸,而因着最近各大媒体都在对即将可能到来的战争进行捕风捉影,故而此刻并没有虫蹲守在兰图家附近探听s级雄虫的新闻。 而待他走进兰图家府邸,看到那熟悉的小崽子的身影时。 他才觉得在这个全然陌生的世界里找到了几分熟悉的感觉。 并且,由衷地对其产生了几分感慨——能够抛弃这么大房子,在中联邦分配的逼仄的宿舍中安稳待着,仔细想来也挺委屈他的。 毕竟兰图祭这家伙,论其眉目五官,着实带了几分贵气与精致,他整只虫光杵在那儿就与其他虫格格不入,像是华贵的珠宝,就该放在高级绸缎上,小心翼翼地收藏存放,只有这样才能凸显出他的美丽。 兰图祭相当从容地遣退了周边的虫。 然后,面无表情地道:“跟我来吧。” 可以,小崽子就是小崽子,还是这么一块木头疙瘩,给谁硌谁,商问跟在他身后,不禁产生怀疑,以后如果这小崽子要谈恋爱,要娶某位雌虫当雌君,究竟谁能受得了他这臭脾气。 不过退一万步。 他可完全不需要担心这小崽子找不到对象,s级的雌虫,长的不拉,家境不错,但凡兰图祭站出来,朝外面吼一声征雌君,全虫族的雌虫估摸着都得抖三抖,排队的虫估摸着能从兰图家大门排到首都星之外。 兰图祭将他带到了一间会客室。 在商问四处张望之际,他将房间的门反锁,随即指了指桌上的点心和茶。 “喜欢吃什么,自己拿。” 丝毫没有察觉在这些东西背后有虫所做出的徒劳努力,商问脸色郑重地往沙发的一端一坐,道:“我想向你询问一些事情。” 但出乎意料的,兰图祭只是用那双金色的双瞳瞪着他瞪了片刻,然后,问道:“你不吃一点?” 这就像是雄赳赳气昂昂准备大干一场时,忽然一拳打到棉花上的感觉,商问发愣片刻,墨眸对上那双暗金的漂亮的眼眸,然后,相当随便地从面前堆起的,看起来相当精致的盘子中选了一块方方正正的,看起来有点像饼干的点心。 他一边诧异地打量着兰图祭,一边咔吧一声将手里的饼干咬下半截。 在虫族,肉类算是价钱相对较为低廉的食材,大多数星兽肉的味道偏腥,口感又柴,故而,星兽肉的肉干与罐头在虫族社会中算是底层雌虫相当熟悉的食品。 在虫族社会之中,真正昂贵的是那些从土地中种出来的粮食。 虫族,不得不承认,是一个相当不幸的种族,它所占据的星系不仅存在着星兽肆虐,资源贫乏,所在位置相对偏僻从而导致生存环境不佳等状况,同样的,另一个相当影响民生的,便是虫族的土地问题。 在虫族所统治的星系范围之下大多都是土壤贫瘠的或者完全不适宜植物生长的荒星,在这么一个背景环境之下,就导致植物或者农作物制品成为了一些虫眼中相当奢侈的东西——甚至于,在商问曾经居住的偏远星上几乎找不到一家酒吧。 所以,在啃了半口饼干,感受到熟悉的小麦醇香之后,商问第一时间竟然产生了一种梦回人类的感觉。 “这是小麦做的饼干?” 兰图祭迷惑提问:“小麦是什么?” 好吧,现实还是相当的残酷。 在心满意足地啃了两三块饼干,喝完一杯带着花香的茶水后,打算再次为自己打气的商问又遭遇到了新的问题。 兰图祭看着他,表现出了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这样的表情放在兰图祭那张俊美的脸上,显得要多怪异,有多怪异。 这让原本打算重新展开对话的商问又情不自禁地将自己想要问的东西咽了回去,瞥了这小崽子几眼。 最终,再这样奇怪的氛围中,商问无可奈何重新换了个问题:“你还有什么想说的?” 商问看着眼前的小崽子,从欲言又止,重新组织语言,到止言又欲,以前从未见过的表情在他脸上变了又换,最终,像是下了什么决心一样的,他道。 “快打仗了。” 打仗,区区两个字,在虫族社会就和谈及天气一般,属于再寻常不过的事情。 但被贺君提醒过后,商问对这两个字便产生了几分警惕,虽然不知道眼前这小崽子是从哪儿得知的消息,但能让贺君和兰图祭郑重对待,想必这次打仗并非只是宣传几个口号那么简单。 商问疑虑的表情似乎给了兰图祭一些信心。 “虽然我不敢保证我的猜想一定准确,但我认为这次战争并不会很快结束。” “而在这种情况下,即使你现在还能待在中联邦,未来也一定会被派去参与这场战争。” 商问不置可否。 老实说,这件事他昨晚有仔细想过,但既然选择了军部这条路,那么战争就是无时无刻笼罩在头顶的乌云,就是高高悬在脖子上的闸刀。 身为虫族社会的一根草芥,他无法避开注定要发生的战争。 而兰图祭则为自己的这些话语下了最终的定论:“我希望你能退出军部。” 商问只觉得这小家伙的话宛若天方夜谈,不禁笑道:“退?怎么退?你应该知道,军部这块地方,进去容易,但要退……” 似乎是想到了什么,他的话语戛然而止。 连带着他嘴角的笑容好似也有了几分僵硬。 兰图祭则为他的猜想做出了判决:“如果我把你收为雌侍,军部会退掉你的档案。” 第 76 章 愤怒与质问 这家伙,在说什么呢? 商问怔怔看着眼前的少年,他脑子里几近嗡嗡一片,各种各样的思绪在他的脑海深处迅速炸开,导致他的愤怒都好似迟来一步。 当一只雄虫的雌侍,然后从军部抽调他的档案? 他废了多大的力气,他死里逃生,他爬进中联邦,他顶着污点的名号日以继夜地学习努力,他勉强获得了身为一只雌虫在这个世界最初,也是最后的那一点点保障。 这是他跪也能跪得笔直的最后的保障。 凭什么要凭借着这么一个小兔崽子毫无顾虑的一句话,就能简单地给他抽走? 商问紧皱着眉头,看那略显陌生的少年用可笑的认真的态度,大言不惭地说着他的看法。 “我可以提供你衣食住行的一切生活所需,我不会限制你的个人行为以及交际往来,也不会拿雄虫的那套来压迫你。” 大抵是那少年向来不会向虫泄露自己的任何情绪,此刻的他板着一张脸,那双暗金色的眼眸更是深沉一片,一顿后,又继续道:“我可以不与你发生任何关系,如果你想,等战争结束后,是去是留都随你。” 商问并没有在听他到底说什么。 他只是在看。 看这个少年皮囊之下所凝聚而出的庞大的阴影。他至今仍记得,曾在军部任职的雌父因着一纸文书不得不放弃他在军中拥有的一切,属于那只雄虫的,属于一家实际掌控者的阴影实在太大了,他们笼罩在这片阴影之下,那庞大而又扭曲的阴影可以随时扭断他们的头颅,断送他们的前路。 这只是他简简单单一句话,甚至一个字的事情。 而所谓的s级的雄虫,他脚下的阴影又该有多么庞大?又该有多么深沉且浓重? 他明明在愤怒,他几近怒不可遏,但他却觉得他此刻的思绪相当清醒,仿佛这几日的忧虑尽数散尽了般的。 在此之前,没有任何一刻,让他如此清楚地意识到他应该做什么。 “兰图祭。”商问直接唤了他的本名,带着几分冷漠的语气使得这个青年脸部的轮廓都显出几分冷峻来:“你看着我。” “你认真的?” 像是没有察觉到他的话音里的危险的味道。 兰图祭直直望着他,轻声发出了一个“嗯”字。 不知为何,他只觉得,在这个字话音落下的那一瞬间,他心底的愤怒都散去了。 他只觉得可笑。 如果把这句话放在他刚穿越时的那几个月,愤怒且饥饿着,被看不惯他的雌君拿鞭子痛打一顿,那时的他想必会觉得,有一个能让他吃得饱穿的暖并且不用挨打的地方,能得到一只s级雄虫的应允。 他一定会点头——因为那时的他只有这么一个目标,只要能让他起码不至于挨饿,能让他在这个世界活下去,他不介意去迎合这个世界的在他看来有些荒诞的奇妙观点。 但现在的他不行。 他加入军部,进入中联邦,摘得上士军衔,他能扪心自问。 他得到了在这个世界生活的底气。 同样的,他上了战场,他成为了一个士兵,背负起了战友以及敌人的死亡。他看见了李元陆死于炮火间,亲眼目睹珩横挂于信号塔,他目送席猛脱离队伍,他见证了雷文自我裁决。 他见证了这些! 他要背负着这些虫的死亡,怀抱着这段回忆而活,他要去探究真相,要用自己的双手去实现他对雷文的承诺! 商问缓缓起身。 “即使我死,也只会死在战场上,不会死在某一只雄虫的家里。” 他从兰图祭身侧走过,但也不知道是哪个字眼刺激到了对方,兰图祭忽的伸手直直地攥住了他的手腕。 巨大的力气与骨头近乎被捏碎的疼痛没有让商问产生任何神色变化。 “放手。” 兰图祭只一言不发地看着他。他紧蹙着眉头,暗金的眼眸中仿佛有什么深沉的,浓郁的,凶猛的感情在酝酿,使得那张俊美的脸好似隐约的带了几分痛苦的味道。 商问不明白。 为什么这只雄虫能在毫无自知之明地说出这番话后,像自己才是受害者一般地摆出了这种脸色。 当然,说到底,也只是因为自己是个人类,说到底是因着他的骨头没他想象中的那么软,若不把他的膝盖削平,他至死都融不进这个种族。 否则,换作任何一只雌虫,恐怕在看到这个场景的一瞬间,想必都会为了这位尊贵的s级雄虫做出退让。 商问的声音彻底冷了下来。 “你放不放?” 比刚才抓的更紧的手指无疑表达了兰图祭此刻的态度。 商问尝试着去甩开他的手,没有成功的同时,他也再次对上了那双暗金色的漂亮的眼眸。 …… 一切爆发只发生在那一瞬间。 商问掀翻了茶点盘,踹翻了桌椅,他毫无对雄虫的尊敬可言,被拽着的那只手臂猛地收回间,另一只手二话不说朝其猛地挥了一拳。 纵使对方还只是一只没有达到成熟期的小虫崽,但这具身体的爆发力还是让商问吃了一惊——在短暂的破空声中,在如此近的距离之下,兰图祭竟然能堪堪躲过他这一拳,并在瞬间转守为攻,想要钳制他挥拳的这只手。 商问的反应很快。 他腿如长鞭,猛地朝兰图祭腿部的关节处踢去,当一记腿击结结实实落在兰图祭身上之时,他只觉得那只被兰图祭紧紧攥住的手臂传来一阵剧痛。 他直接被兰图祭以他的手臂为轴,狠狠地摔在了地上。 在骨头与血肉嘶鸣的声音下,略有几分头晕眼花的商问用五指紧紧扣住了昂贵的地毯,几近要随着他被摔出去的动作抠出五道鲜明且狰狞的痕迹来。 如野兽般地。 还未等他从这片震荡中回神,他咬紧了牙关,如野兽般的抬起头,眼露凶光,直直地盯着那在他视野里略有些模糊的身影。 雌虫怎样?雄虫又怎样? 富贵如何?贫穷又如何? 他今天,打的就是这家伙。 手指在地面一撑,商问随即一跃起身,手指紧握成拳,猛地朝兰图祭攻去。兰图祭不得已再度开始了防守,但从他惊讶的表情来看,他似乎根本不明白为什么下一秒商问就会直接翻脸。 而商问的攻击宛若疾风骤雨,几乎没有任何停歇,他像是疯子一般,能挥拳时就挥拳,挥不出去时就用踢击,就算兰图祭拥有更高的爆发力,拥有更强的身体力量,但也一味地防守,还是让他在一个不注意之时,猛地挨了商问一拳。 商问那拳是用了力气的。 直直照着脸打了上去,打得嘴角都蹭出了血来。 就算是好脾气的,此刻估摸着都要给打出几分火气,更别提兰图祭的脾气是经过商问认定的差。 此刻,把喉咙里那点儿血沫儿啐出去。 兰图祭大抵也认识到了这一点,要想和这只虫冷静下来谈的话,首先要把他打服——只有把这家伙按地上,打到说不出话来,这只叫商问的虫才会去听他怎么说。 …… 会议室之内,两只皆打出了几分火气的虫开始了纯粹的,身体上的碰撞。 没有武器,也没有什么技巧,纯粹靠自己的双拳以及双脚,猛地朝对方身上招呼,仿佛只要多打到对方身上一拳就是自己的胜利般的。 商问早已把自己在中联邦学到的格斗技巧抛之脑后,顷刻间挥拳而至。 兰图祭屈身躲开商问的攻击,猛地扫过商问的下盘。 原本商问能躲开这一击,但他一时间没注意最初被他踢飞的果盘桌椅也在身后,而待他意识到这点时,他眼疾手快抓住了兰图祭的肩膀,身形摇晃间,带着兰图祭齐齐摔到了地上。 直接后脑勺着地的商问在倒吸冷气的声音中,猛地听到了兰图祭的声音。 “你冷静一下。” 为防止他再次攻击,兰图祭直接按住了他的手腕,用自己的身体压在了他身上——如果商问此刻还有心去想其他的,就会意识到他们两者此刻维持的姿势实在是相当暧昧。 他的脸与兰图祭几近只有十厘米的差距。 他只需略略抬眼,就能对上兰图祭的暗金色的眼眸。他能清楚的看到这家伙竟然还挺长的睫毛以及唇角没有擦干净的血渍,他能看到在其打算说话时微微蠕动的喉结与其下若隐若现的锁骨。 “你先听我说,商问。” “这一次战争来的很蹊跷,你这一次成功从远征战死里逃生,你下一次不一定会有这么好的运气。” 与其目光相对的商问能看到他说话时的郑重。 兰图祭大抵也思考过,思考在这样的局势之下应该去如何应对,继而给出了这样的答案。 但是。 “这和你又有什么关系?” 商问直视着那漂亮的眼眸,淡淡开口。 在商问微微皱起的眉头之下,紧紧攥着他手腕的手指因为太过用力而带上了颤抖。 察觉到兰图祭变化的商问略有惊讶地望着他。 一直以来,那潜藏在金色眼瞳深处的,深沉的且浓郁的感情好似从囚笼之中脱困而出,它如波涛,如浪潮,不过瞬间便淹没了伏在他身上的这个少年,他像是要忍耐着极端的痛苦一般的,那双金瞳里尽是浓重的,让他觉得看不懂的情绪。 连他的声音都变得颤抖了起来。 “所以你要让我亲眼看你死在外面!?” 故而他红着眼眶,以近乎极端的态度,像是一个孩子一般地,无理地质问道。 “凭什么。” “凭什么只有我得不到任何想要的东西?” 第 77 章 雷文的遗产 他其实并不明白这个少年究竟在说什么,就像他并不明白他为什么会生气一样。 但是,莫名其妙的,像是自己的内心遭受到某种程度的冲击,似是遭受到了极大震颤般的,他好像总觉得刻印在眼中的这个少年眼中的眸光好似下一刻就会碎裂,就会从那通红的眼眶中落下泪来。 商问怔怔地看着兰图祭。 而忽然间,电子管家的声音出现在了门外,待其扣响门扉时,两者皆不约而同一惊,商问把压在身上的兰图祭推开,猛地起身。 莫名其妙地,他只觉得有一种难以言喻的慌张感堵在心口,就是这种慌张的感觉,让他摔门而去的步伐好似都带了点儿踉跄而逃的味道。 从拐角处跑下楼时,商问猛地和某只虫擦肩而过,差点儿撞了个虫仰马翻,商问也没有心思去看对方是谁,仓皇离开了兰图家的府邸。 …… 这段时间不平稳。 前些日子为了中联邦远征军的回归忙得脚不沾地,这两天又因着最近闹得满城风雨的打仗消息根本闲不下来,再加兰图家的家主,也就是那位传说级中的s级雄虫行踪不定,让虫实在摸不着头脑。 若非被仑上尉问到,纳特都快忘记了自己手中还有仑上尉交付给他的信件。 在军部进行外出登记后,纳特火急火燎地乘坐飞行器赶往兰图家所在的住宅区,令他庆幸的是,那位形如鬼魅的s级雄虫今日恰巧就在府邸之内。 与电子管家出示军部证明,他的申请就被直接通过,在管家的带领下,他终于能够进入这座他魂牵梦绕的府邸。 他被安排在一层的休息室等候。 躁动不安的纳特开始在房间内四处踱步,学蜜蜂走了三两圈八字,又径直前进后退几个轮回,在某一个瞬间,属于军部虫的警惕使得他注意到了楼上好像有什么奇怪的动静。 有点像是重物落地的,又有点像是…… 莫非有虫在兰图家打架? 纳特觉得自己的想法有几分荒诞,但他一时间不敢确定,犹豫片刻后,心一 横,夺门而出想要顺着台阶上楼看看情况。 猛地。 不知从哪个犄角旮旯蹦出了一只虫,也不看路,直直朝他眼前撞,若非他身姿轻盈,思维机敏,恐怕要被这只冒失的虫给一头撞下去。 而在两者擦肩而过之时。 纳特用眼角的余光瞥了一眼冒失虫的脸。 然后,犹如石塑般的,他愣在了原地。 商问,这只从他和仑上尉率领的部队中走出来的奇迹一般的虫,不仅加入了中联邦,还活着从远征军回归,更让他惊讶的是,无意间瞥见这次中联邦向军部递交的卷宗资料时,他无比震惊地发现,这只叫商问的虫甚至已经得到了上士的军衔! 中联邦的上士! 那可是天才收割场,牲口集中营,能在学院内得到军衔的都是精英中的精英! 一只b+的虫能在中联邦得到如此殊荣,如果是他的话,他恨不得天天从梦里笑醒。 但问题来了。 这只b+的虫为什么会在兰图家?!而且,商问脸上好像隐约能看出点儿青紫来,像是被谁给揍了一顿。 完全摸不着头脑的纳特瞬间感觉这事儿好像不一般,瞅见电子管家向他发出了邀请之后,他缩缩肩膀,咽了口唾沫,被带到了会客室。 他终于见到了那只s级的雄虫。 说起来,当年还是他拿着这s级的雄虫的头发去为其检测潜力等级呢——当然,这句攀关系的话此刻被纳特永远地留在了心底。 究其原因。 和宣传的完全不同,这只虫完全没有一点儿可以称得上礼貌爱笑待虫和善的地方啊! 相信了这该死宣传的纳特在内心默默流泪,恭恭敬敬将手中的信封递上去,而待他凑近了,在感慨雄虫大人美貌的同时,他也发现了点儿不大对劲的地方。 观这位雄虫大人的嘴角,是不是被谁打了一拳? 这么一个发现,简直为他破窗般的猜想开了个口子,在等待兰图祭阅读内容期间,纳特脑补出了无数个可能发生的故事版本,而直到他灵光一现,想起在远征军回归之日,于远处 停驻的兰图祭的身影之时。 他悟了。 商问。 兰图家的雄虫大人。 中联邦传奇级b+雌虫。 千年间唯一的s级雄虫。 这俩虫绝对有故事!他愿意把这个月军部的津贴全赌上!这两只虫绝对有故事! 仿佛吃到瓜的纳特脑子全都是诸如“霸道雄虫爱上我”“雌虫的九十九次求爱指南”“中联邦新星与貌美雄虫的隐秘”之类的故事。 直到他拿着回信,从兰图家的府邸晕晕乎乎出来时。 纳特咂咂嘴。 他决定在所剩无几的空闲时间内,顺藤摸瓜,秉持着一定要追求真相的理念,试着去打探八卦……啊,不,是去调查两者间的关系。 纳特心满意足地离开,回归军部。 …… 商问回到了中联邦。 直到他回到宿舍,躺在床上,他都没有从那种别样的,收到强烈冲击的状态中缓回来。 大抵在他印象中,那小崽子就一直是不苟言笑的,无法令人感到由衷亲近的模样。故而,在他的情感猛地爆发之时,他忽然产生了一种陌生,震惊的感觉。 “啊,结果什么都没有问到。”认识到自己有多么废柴的商问在短暂自我反省之后,只能把所有的事情都落在下次一定这四个字上。 他不是那么自然地摸了摸脖子:“下次找那小崽子再好好谈谈吧。” 还未等他在宿舍休息片刻,便有中联邦的工作者前来叩门,下达了一条通知。 通知内容如下: 因着雷文的雌父无法按时抵达首都星,而下葬时间已经确定,只能请与他亲近的友虫来为他收拾遗物。 他们选择的这只虫就是商问,在得到商问的点头应允之后,中联邦的虫便带领他前往雷文的宿舍。 不像他和安佩正好住在对门,雷文的宿舍位于隔壁的那栋楼,商问平日也不怎么愿意串门聊天,所以,直到雷文去世之后,他才第一次来到雷文的宿舍。 与他那堆满了笔记书籍的杂乱的宿舍不同, 雷文带了不少他们星球的小物件特产,纵使是这么逼仄的宿舍,他也用了相当的心思进行整理与装饰。 商问从雷文的柜子里取出一套军服,叠好,又找了几样看起来像是雷文贴身使用之物,而看着这些东西,商问才猛地意识到。 雷文真的死了。 这只虫会就此彻底消失在他的人生中,像是从来也不曾来过一般的,像是于夏日小憩间做的幻梦一般的。伴着这寥寥的几样小物件,雷文这只虫的存在便被尽数放进这小小的黑盒之中,成为墓园间矗立的石碑一座。 商问的十指颤抖着将黑盒的盖子盖上。 而在他下意识地移开目光,想要扫清心底这股阴郁之时。 他看到雷文自制的小架子上好像放了一本旧书,商问将其拿下来,随手翻了翻,商问惊讶地发现,这好像就是雷文曾说过的某位老兵的遗产。 他没料到雷文竟偷偷将这本遗产带了过来。 出于好奇,商问大致翻看了一下里面的内容。这本遗产比起日记而言,更像是一步荒诞无比的小说。 它全篇都在描写于某边缘战场之上的来自上等种族的威胁。但在具体的战场以及战争细节的描写上,又极尽吝啬笔墨,最后只用寥寥数句简单介绍了虫族的胜利。 它是这样写的: 【在敌后战场,我们终于见到了传说中的上等种族。他们笼罩在雾里,看不清楚相貌。 不知为什么,我总觉得在他们面前,我们只是蝼蚁般的存在。 我们虫子明明不信灵魂。 但它们却好似在灵魂之上便高虫一等。“要与这样的存在为战么?”我不禁扪心自问。 但我们最终还是胜了。 没有一只虫后退。 我们在为了虫族的未来而战——任何一只虫都坚信,并且践行着这条真理。 我们,会是最终的胜利者。】 就这么短短地几行字,可以将虫族目前种族学的相关研究批判地渣滓都不剩,但没有虫能证明这本遗产上缩写的内容是否只是这位老兵的杜撰。 因为即使是商问,也不太相信在这世界中、在茫茫宇宙里,会有一个能从灵魂层次上对你产生压迫感的种族,这种与进化论调截然不符的观点若是在那些学者面前宣扬,估计会让那些勤恳研究的学者们直接撸起袖子当街与你大打出手。 但不知为何。 他又觉得这本日记中记载的东西兴许并非那么简单。 经过慎重地思考,商问轻轻地拍了拍在他面前的这个黑色小箱子。 “雷文,你的东西先借我用一下。” “等我将一切弄明白,等到事情水落石出的那天,我会亲自到你的墓地将它还给你的。” 商问将黑盒子抱到他身旁。 他挨着这小小的黑盒而坐。 他能看到外面中联邦的工作者正在指挥着托运石碑,也能看到窗外电子栏之上贴着的醒目的战争公告。 他猛地吸了吸鼻子。 第 78 章 墓前的对话 这只军部虫手中的信件来自一位雄虫上尉——不得不说,在军部任职的,还具备军衔的雄虫,可以说是万里挑一的存在。 这样一只虫在信中说想要与他进行一次会面。 就算是兰图祭,也不得不承认这实在是件瞌睡时正好送枕头的事情。如果在军部能够有利益一致的虫,对于他以后查探一些事情也会有相当的帮助。 故而,不需太多犹豫,兰图祭当即执笔写了一封回信。 当他把回信交予这只名为纳特的虫时,纳特相当有眼力地向他拍胸脯打包票:“放心!我不会说出去的!” 虽然对方的话好像没什么问题。 不知道为什么,从他的虫纹中透露出的那点儿感情与信息却并不是那么地让虫放心。 但兰图祭此刻并没有闲情逸致来计较这些细节,他倚靠着身侧的桌子而站,顺着窗户,能看到种有各式鲜花的庄园。 他并不清楚那一刻的他为什么会表现得如此失控,但现在他只觉得可笑。 可笑他去歇斯底里地挽留,又可笑他当时的不自知。 他可怜巴巴按着那只雌虫,像是想要从对方身上求得什么一样——纵使他清楚地明白,那只b+的虫浑身上下所有的东西都加起来,恐怕连眼前这个庄园的一角都买不起。 那只雌虫身上能有什么值得他去所求? 兰图祭不禁在心底冷哼。但情不自禁地,他忽然记起了那黑发的青年被他按在了柔软的地毯上的模样。 他曾经评价过这只虫的外貌,相较于虫族主流的审美观而言,那青年完全称不上白净纤细。 可当他紧紧抓握着对方的手腕,使得那青年毫无反抗之力地被按在地上时,凌乱的黑发,略有几分不整的衣衫,在两者打斗的过程中浸出沾在皮肤间的的薄汗,与那双带着不解的如墨般的黑眸。 那青年微微皱着眉头。 他的眼瞳中装着的却全是他的身影。 “……糟了。” 兰图祭单手掩着双目。 直到这一刻,他才清楚地认识到了这件事真正可笑的地方。 这令他笑不出声来。 …… 从墓地的选择到立碑入殓并没有花费太多时间,反倒是战士牺牲的补贴发放耗费了中联邦与军部的大量精力。 在墓园建成的那一日,商问独身一虫乘坐飞行器前去祭奠。 虫族骨子里对这类仪式便有一种漠然,故而偌大的墓园并没有太多虫前来祭奠吊丧——这片墓园对他们而言,与其说是纪念死者的地方,不如说是铭刻着整个虫族愤怒与鲜血的耻辱柱。 这份耻辱注定要被偿还。 来墓地之前,商问用身为上士所拿到的第一笔军部津贴花高价买了三束花,在他手捧花束顺着名字的排序走到珩所在的墓地之前时,他赫然发现,此地已经被虫捷足先登。 而看对方白净的,没有任何虫纹勾勒的皮肤,这位比他抢先一步赶到的竟然是一只雄虫。 商问隐约记得,珩曾与一只听起来脾气相当不好的雄虫定了婚。这只雄虫身上的衣着配饰皆非凡品,可以见得其背后的家族也颇具势力。 他听到了从那只雄虫口中吐露出来的“贱雌”二字,也听到了那雄虫含糊的咒骂之声。 商问的心情前所未有地平静。 若是珩还活在世上,他想必要为之打抱不平,但他既然已经深埋进了土里,地表之上的虫对他如何评价,想必也不会影响他的沉眠。 而且,像珩那样子的老好虫,是不会因他虫的咒骂而愤怒的。 商问恭敬地欠身向眼前的雄虫行礼,将手中的一束花放在珩的墓前,当他屈身而起时,却听见身侧的雄虫用相当不和善的语气问道。 “你的花哪里来的?” 感觉自己好像遭到了无妄之灾,商问略有几分无奈地抬头。 他看到的,是一张尽显狼狈的,苍白的脸,在通红的眼眶之下,眼睑之处浮现出肉眼可见的浓重的黑青色,如果不是又确认了一遍,商问恐怕无法相信,这么狼狈的一只虫会是社会捧着长大的,要月亮不给星星的雄虫。 而联系刚刚的,好似有几分沙哑的咒骂声。 会让人情不自禁地觉得这只虫有几分可怜——可怜与其订婚的雌虫埋骨荒地,又可怜这只雄虫许是付出了那么点儿真心。 他的真心不曾被珩察觉分毫。 商问从自己捧着的另两束花中抽了一支他也叫不出名字的,淡黄色的花来,递到那只雄虫手里。 雄虫这种存在向来是不会对雌虫道谢的,商问也不指望对方能在这么个社会中变得彬彬有礼,向珩献完花后,他缓步迈向雷文所在的墓走去。 他将第二束花放在雷文墓前,起身时,恰巧瞥见朝他走来的阿兰。 阿兰在这次远征战中受了伤,偌大的伤疤顺着脖子直接蔓延到了胸口,虫族的祛疤液只能使它变淡,要完全恢复还需等一段时日。 阿兰挑眉看着他手中的花,他的语气还是一如既往地,带着想让人将他打一顿的嘲弄。 “还挺有情调?” 商问早已习惯了阿兰的说话态度,随手给他也丢一支花。元宝小说 他用与之相似的语气调侃道:“来看朋友也不知道带件礼物。” 阿兰耸肩。 两者站在雷文墓前,简单聊了聊彼此在远征战之中的经历。阿兰所在的恰巧时琼带领的队伍,遭到了巨蜥族的几次围追堵截,损失惨重。 “不过我倒没想到,你竟然会是我们之中最先拿到军衔的虫。”阿兰啧啧叹道:“看来脑子的确有用。” “你弟弟不是也拿到了军衔?” 阿兰只笑:“我们兄弟之间可没你想得那么亲近。” 商问不太明白大家族之间的奇妙兄弟情,他也懒得与阿兰探讨这些,在此驻足片刻,又寒暄几句后,便辞别阿兰。 他走向了席猛的坟墓。 商问总觉得在虫族社会中兴许也存在黄历这种玄学,不然不会存在他所要祭奠的坟墓前都站着一只虫的微妙情况。 站在席猛墓前的那只虫浑身漆黑,头戴兜帽,而隐藏在兜帽之下的脸庞之上都带上了一张薄薄的金属面具,商问隐约觉得对方的身形好像有些眼熟。 感觉这只虫不怎么好惹的商问在远处驻足打量他片刻,这才抱着花小心走到墓前,躬身为其献上花束。 在他起身之时。 令商问惊出一身冷汗的是,那黑衣的兜帽虫不知何时已经站在他身后,面具下的幽深的双目直勾勾地盯着他。 几近是下意识进入了攻击姿态的商问严阵以待。 而兜帽虫似乎没有意识到商问的敌意,扭了扭自己的脖子,四下扫一圈,在商问震惊的目光中用沙哑的声音叫出了他的名字。 “商问,这几天如何?” 真正令商问惊讶的,不是兜帽虫直接叫出了他的名字,而是他的声音……本应来自一只死于荒星的虫。 席猛。 而辨认出席猛身份的那一刻,那藏在金属面具下的木愣愣的眼眸也变得熟悉起来。 但商问不敢相信,因为他当时亲自从席猛手中接下了带领队伍的目标,亲自将其留在了荒星之上,他甚至亲自确认了席猛身中巨蜥族剧毒的这一事实。 但席猛却活生生地站在了他眼前,并且,似乎要为了证明他是他自己,席猛将脸上的金属面具摘下片刻。 那一瞬间。 他看见了一张被狰狞的,还未痊愈的伤疤贯穿的脸,注视着这张脸,会让虫感觉到脊背发凉。 但不可否定的,站在他眼前的就是席猛。 商问震惊地说不出话来。 但席猛却显得云淡风轻:“自己的朋友变成死敌的滋味是不是不太好受?” 在无法言喻的震惊中,商问缓慢地,朝后撤了半步,脸上的警惕之色愈发浓郁——他可不觉得一只原本会死在荒星的虫站在他的墓碑前会与他谈今日的天气。 席猛并不介意商问这个微小的动作,他只用自己嘶哑的声音道:“在荒星之上我就发现了,曾经的朋友在某一刻忽然变得不像是他自己,其他虫对此恍若未闻,仿佛只有我才能窥见端倪。” “你知道么?你应该知道的,这是一件很绝望的事情。” “周围所有虫都像是笼罩着一层迷雾,纵使是最亲近的虫也无法信任,仿佛只有自己孤单行走在这世间,仿佛下一刻就要遭受到来自同伴与战友的攻击。” “所以我逃了。” “我借了一点巨蜥族的毒素,做了相应的伪装,并以中毒已深为由迫使你们将我抛下。” 商问皱起眉头:“不对,巨蜥族的毒是猛毒,纵使沾染一点,你也活不下来。” 席猛却露出了几分笑意,他将手中的金属面具再度按在脸上,抬起手臂,做了个拿着刀具剜肉的姿势——这个操作按理说是能实现的——当能够及时且准确地将被毒液浸染的那块血肉挖下来,纵使巨蜥族的毒素再猛烈,也无法造成致命的损伤。 商问并不尽信。 他问:“你说的朋友又是谁?” 席猛答:“是琼。” 第 79 章 腐烂的根部(倒v结束) 席猛的答案给予商问的震颤并不比他还活着这一现实带给商问的震惊要小。 琼。 只是将这个答案在心底复述一遍,他就觉得自己的呼吸仿佛都要随之停滞般的。 一千活三百,能够令所有虫吓破胆的高死亡率,造就出了中联邦这届新生唯一的一名下尉。 比起其他的虫而言,他儒雅随和,心怀大义,用人唯才,就连商问自己都坚定地相信,这么一只虫未来会拥有让所有虫钦羡的,光明的未来。 直到此刻,他只觉得自己的呼吸与血液都似被冻住,隐约间,雷文对他的警醒又再度于他的脑海深处回响。 ——在远征军内还有其他接受了‘洗礼’的虫。 ——他们对我们进行洗礼的目的,就是为了渗透我们虫族的军部。 如果,在这一次残酷的战争中选出来的第一名成为接受了“洗礼”的虫,那么当他真正进入军部高层,手握重权之时,那时会发生什么事情,就变得难以预料了。 但是。 眼前这个席猛的话语真的可靠么? 经历过雷文改变的商问显然不会绝对信任眼前的虫。但若他所说的是真的,那么现在的事态可能比他所想得更加严重。 在此基础之上,席猛用沙哑的声音问道。 “想听我多说几句么?” …… 光越强烈的地方,就有越发浓重的阴影。 商问都不曾料到,在首都星这样的一族心脏之地,竟然能找到星际海盗聚集的酒吧。 在来此地之前,席猛随手丢给他一件连帽衫,让他隐藏好自己的身形,在商问惊讶的目光里,席猛给老板随手丢了一章匿名的星币卡,让酒吧老板带两虫前往包间。 在吵嚷的虫群中走过,商问下意识地拽了拽帽檐,免得被这里的什么虫盯上,待两者进了包间后,席猛才向他解释:“别看这些虫挂着星盗的名头,他们早就被军部招了安,只要你把你的勋章丢给他们,钱给够,就能雇到肯为你做黑事的家伙。” 在商问半信半疑的目光下,席猛将面具扣下,问道。 “要试试么?” 席猛是只相当聪明的虫,他知道商问并不会全盘相信他的话,但他似乎又对自己有相当的自信,故而在这种情况下,席猛甚至还有兴致来搞这么一出猜疑的小把戏。 商问相当干脆地坐下。 “所以,你叫我来这里,是为了与我谈什么?” 席猛相当难得地笑了笑,缓缓坐下后,把玩着手中的金属面具。 他的声音虽然嘶哑,但又带着一股郑重而庄严的味道。 “我想拯救虫族。” “啊?” 那一瞬间,商问简直在怀疑自己的耳朵是不是出了什么毛病,一只刚被封为上士的普通b+雌虫,一只原本应该在土里埋着的,结果又忽然诈尸的极有可能还是黑户的虫。 这么两只虫不谈在这种局势之下要如何赚钱保自身。 谈怎么去拯救虫族?! 故而,在短暂的惊奇,片刻的震惊,一瞬的倒吸冷气之后,商问对席猛这只虫的看法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在荒星之上,他觉得席猛是一只冷静自持,又有相当的知识储备,能够合情合理分析问题的,具有大智慧的虫。 但此刻。 商问只觉得他应该去看看脑子。 但席猛却像是进入了状态:“你知道么?这么庞大的一个种族,已经从根部开始腐烂了!” “连琼那样的虫他们都能操控,连所向披靡的军部都能遭受到渗透,那么其他领域呢?会不会在我们丝毫不知道的情况下早已被渗透成了筛子?!” 在商问的记忆中,席猛给他的感觉一直是冷静沉稳,故而当他慷慨轩昂之时,商问反倒只能傻愣愣杵那儿听,并跟着他语调的抑扬顿挫而一惊一乍。 不论是谁。 都在告诫他这段时间的苗头不对,甚至就连他自己,都产生了在这样的局势下,像他这样的虫究竟该如何是好的焦虑感。 但真正把焦虑推至顶峰的,却是眼前的席猛。 因为他说的话不无道理:军部是虫族的喉舌,是虫族最坚固的防线,是锋锐无双的宝剑,但凡军部遭到了渗透,那么其他领域说不定也会出现这样的情况。 像是他决定去调查的罗维家,就有可能印证了席猛的言论。 在强烈的后怕感中觉得口干舌燥的商问自顾自地开了一瓶酒,给自己斟满后,猛地干了下去。 烈酒的味道如同一道燃起的火线,顺着咽喉直直落进胃里,大抵觉得还不解意,商问干脆又给自己倒满了一杯。 席猛的话音还在他耳畔缭绕。 “在接连被渗透都丝毫不知情的情况下,在我们连幕后真凶都没有查到的情况下,我们要去发动一场全族的战争?!” “我们要去发动战争!” 如果战争进行得顺利,那也只会维护虫族军部的势不可挡的名声而已。 但若是这场战争并没有像军部高层所预估的那般,那么一直以来隐藏在暗处的还未得到根治的创伤与不断积累而起的矛盾也会暴露在所有虫的视线之下,到头来可能会出现所有虫都无法料想到的局面。 被酒的味道呛得略有些恍惚的商问此刻也不管他所言真假,下意识地问了一句。 “那我们该怎么办?” “我需要你的帮忙,我需要一只虫在军部充当耳目。”稍一顿,席猛又紧接着道:“纵使我们力量甚微,我们也需要去做些什么。” 他的声音充斥着义无反顾的大义感,那嘶哑的声音会让人情不自禁地感到血脉喷张。 “我们有幸见证了这一切,商问。” 在这次谈话的最后,他并没有选择让商问立即做出决定,而是从口袋里摸出一枚联络芯片丢到他面前,告诫他如果哪一天需要帮忙的话,可以将这枚芯片插入光脑。 而在即将开门离开之前,似乎想到了什么,席猛又转过身来,郑重说道。 “商问,我有一个可怕的猜想。” “它近乎于天方夜谭,但不知为什么,我觉得有必要告诉你。” “我回到首都星后查阅了相当多的资料。” “我产生了一个相当可怕、荒诞且滑稽的猜测——千年之前的战争兴许并未结束,而我们在那场战争中,也许并不是最后的胜者。” 说完这句不靠谱猜想的席猛拍拍屁股轻松走了。 留下被惊了一脊背冷汗的商问将剩下那半瓶子酒尽数喝光,才勉强压下心底的冷意。 他觉得听席猛说话实在是一件挑战他心脏的事情。 …… 商问从酒吧走出来时,只觉得脑子雾蒙蒙的一片。元宝小说 借着他已经发钝的思绪,他大概理解了自己这飘忽的步伐都是酒劲上头的缘故,而在头脑的仅剩的清明之中,他只觉得他的肠子都给悔青了。 他就应该先看看那瓶酒的度数再下决定。 不。 他就不应该去碰那瓶酒。 商问一步一晃,扒拉着路边的灯柱,怼着灯柱子磕了磕自己的脑门儿,在短暂而又尖锐的疼痛中,从中苟得一分清醒的他数了数自己眼前的重影。 喷吐着酒气的醉鬼最终发出了灵魂的质问。 “……好像比刚刚更多了?” 感觉自己可能找不到回去的路的商问在恍惚中做好了以天为盖地为席的思想准备。 但在视野朦胧间,瞥见一身熟悉的军服时,他基本上二话不说,就踉跄着步子上前,抓住了对方的肩膀。 “哎?!商问?怎么又是你?” 这张本应该相当陌生的脸庞好像有那么几分眼熟,商问隐约间觉得自己好像在哪儿见过这只虫,但不等他细想,额头与脑仁儿一起给他拉响了警报,头疼的感觉,与嗡嗡的耳鸣声一起在他的世界中嘈杂起来。 他隐约好像听到了对方询问他什么事情,他恍惚地点点头,那带着重影的脸转瞬由惊讶变成了迷一般的略显奇怪的喜悦。 他被这只虫拽上了飞行器。 结果短短二十分钟后,他就被丢到了一栋略有些眼熟的,看起来好像很贵的府邸面前。 载人还能只载一半?如果不是商问觉得自己话都说不利索,他估计得跳起来把这开飞行器的家伙给痛骂一顿。 骂骂咧咧地按着红肿的额头,他隐约听到了身后的府邸开门的声音。 而待他看到来人时。 商问只觉得自己的醉酒已经醒了一半——黑发,金眸,还是少年的匀称修长的体型,外加那张看起来相当不错的脸。 这不就是前几天刚和他打过架的那只s级的小崽子么? 把近一半酒虫儿给吓跑了的商问勉强取得了一定的对话能力:“……你则么在这?” 兰图祭远比他还要诧异。 “这里是兰图家。” 商问此刻就是悔。 非常后悔。 他后悔得肠子都青了。 他刚刚在酒吧,就不该想着要压压惊就去碰那瓶酒,如果不碰,那他就不会被那个一点儿道德都不讲的军部虫随意乱丢,同样的,也不会被如此“恰巧”地被丢到兰图家的家门口。 已经在人类社会生活了二十来年,又在虫族社会生存了些许年份的青年下一瞬间完成了下蹲掩面的一系列壮举。 然后吐了个带着酒气的脏字。 第 80 章 他无愧于心 新任的这位兰图家家主深谙御下之道,曾经如同破水桶般的,随便来个势力都能从其中抄出点儿消息的兰图家如今已然是铁板一块。 而在如今的兰图家族内,有一只虫的身份便显得格外特殊,他好似被排挤到了家族的边缘,却是家族外交事务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 他是兰图祭的替身,是一只被强行改变了虫纹构造的,迫不得已之下投靠了兰图家的雌虫。 他是徘徊于府邸的幽灵,是真正的雄虫面前敬畏谄媚的下属,在恐惧之中兢兢业业,小心翼翼地扮演着“s级雄虫”这个角色,竟间接地为兰图祭营造出了一个“礼貌、和善”的虚假人设。 夜下。 从其他家族的宴请晚会回归,替身虫哆嗦着抖了抖肩,准备去向兰图祭汇报今日的情况。 但他没料到的是,还没等他做好心理准备,猛地就看到那只他畏之如猛虎的雄虫朝他缓缓走了过来,正在他犹豫着是不是他的工作出现问题之时,眼尖的替身虫忽然发现。 这位雄虫大人的肩上好像…… 扛着一只雌虫? 不太明白当前状况的替身虫战战兢兢地缓步挪过去,目不斜视地道:“雄虫大人……这是……” 兰图祭径直从他身边走过,只是如寻常一般,下了冷冰冰的命令。 “去放点儿热水。” 替身虫慌不择迭地匆匆应下。 而待他反应过来雄虫大人究竟说了什么时,他的脑子一时间都有些转不过弯儿来。 放……放热水? 等等?雄虫大人不是还处在第二阶段成长期?!还未完全发育成熟的雄虫已经可以做这种事情了?替身虫踌躇许久,觉得应该出言提醒一下。 但还没等他开口。 被兰图祭抗在肩上的雌虫忽然猛地咳嗽了几声,在酒气喷吐间,像是认命了一般地,幽幽地开了口:“你把我放下来……我自己能走。” 这话一出,替身虫的心里就先打起了鼓。 不仅对雄虫一点儿尊敬之意都没有,甚至话音里好像还带了点儿理所当然的味道。这只雌虫到底知不知道他眼前的究竟是谁? 替身虫原本以为他今日所听所见已经够让虫大跌眼镜了,但接下来发生的事情,更让他开始怀疑起了虫生。 雄虫大人先是将这只雌虫放下,任由那只雌虫搀着墙壁勉强走了三两步,然后扒拉着墙壁发出几声干呕。 兰图祭抱臂挑眉:“你难道不清楚自己的酒量?” 那只雌虫摆了摆手:“我下次一定不会碰这种酒了……” 兰图祭发出了一声短促的叹息:“行了,去把你身上的酒味洗一下。” 话落,他用相当不善的目光看向了角落里偷听的替身虫,替身虫心底大骇,连忙低眉顺眼的退了下去。 …… 如果要商问简单地描述一下事情的经过。 他只能用两个字。 丢人。 哦不,是丢虫。 不管是他执着于回中联邦结果“铛”的一声撞到了不远处的围栏这件事,还是被那小崽子追上来,像是抗米袋般地直接给他抗回兰图家这件事,但凡他四肢还协调,他都能直接扛着飞行器连夜跑回偏远星。 太特么丢人了。 更别说他前些天还和那小崽子因为原则性问题打了一架。 在热水中泡着的商问无语望苍天,感觉自己此刻唯一想做的事情就只有逃避现实。 但在热水中泡久了反而更晕,经过反复地拖延以及不断进行的心理建设,商问把额前的漆黑的碎发朝后捋,擦净是身上的水珠,换上丝质的睡袍后,他鼓足了相当大的勇气来面对现实,但真正面对兰图祭的那一瞬间,商问还是感觉自己的头皮都在发麻。 而兰图祭只觉得他好像再度见证了阔别已久的雌虫的小把戏。 虽然知道睡袍的样式应该是替身虫提供的。 但眼前的雌虫大概丝毫没有一点儿身处于雄虫面前的自知之明,从湿漉漉的,快要落到肩上的黑发,到睡袍之内隐约可见的肌肉与身体轮廓的线条,要不是能从虫纹中读出他对那个提案的拒绝与愤怒,他兴许真会认为这是眼前雌虫全新的欲擒故纵小把戏。 故而,在两者想法各异的情况下。 他们竟然在某方面达成了诡异的一致,四目相对片刻,无一虫率先开口。 最终,在这尴尬而又沉默的奇妙氛围之下。 兰图祭移开目光,用稍有冷漠的语气道:“我不觉得我是错的。” 不知是为了说服商问,还是说服他自己,这少年淡淡道:“但我不会再管你了,不管你是想死在战场上,还是死在哪里,都和我没有……” 但他的话还没说完。 商问忽的直接走过来,大大咧咧坐在他身侧,在兰图祭惊讶的目光中,轻哼一声:“得了吧,你要是真懒得管,直接把我丢门口就行,还要费劲将我抗回来?” 兰图祭:“……” 商问觉得这小子还挺有意思。 脾气臭,嘴还硬,用地球上的话来说,活活一块茅坑里的石头化了形。 就这么个脾气,再加上与其他虫完全不可等同的身份以及地位,想要从他口中翘出几句真心话想必是难如登天,而与之大打出手的那一日,大抵也只是他内心的想法所显露而出的冰山一角。 纵使他的来历有几分曲折,但成功回归虫族的兰图祭显然拥有很多——一定量的财富,偌大的住宅,与相当的社会地位,与此同时,他的周围也潜藏着各种各样的危险。 兰图祭的冷漠与不近人情透露着让虫为之俯首的压迫感。 但抛去这一切再去看他。 所谓的兰图祭也只是一只未成年的小虫崽而已。 对在虫族社会下诞生的,接受过典型的虫族教育,并且还是只小崽子的虫所展露出的不太恰当的善意表达,他还能有什么过高的要求呢? 看到兰图祭摆出了一副欲言又止的神情,商问久违地伸手,想要揉一揉眼前这少年的头。 兰图祭只一个侧身,相当灵巧地躲过了商问的“攻击。” 商问一惊:“呦,反应挺快。” 兰图祭还没来得及思考这只雌虫究竟在搞什么,却猛地发现他的腰被商问揽住,然后被猛地一掀,直挺挺地摔在了柔软的垫子上,而作为“把雄虫丢出去”的始作俑者商问,此刻只耸着肩膀笑。 “行了,这次是我赢了,咱们打平。” 这只雌虫总有一股子奇怪的胜负欲。会让虫觉得,明明是受过同样教育的虫,只有眼前的这只走偏了路,长成了一朵奇葩。 兰图祭咬着牙,他不论怎么想都想不明白,为什么眼前这只雌虫总能挑动他的神经。 所以他估计是脑子抽了才会被这么一朵奇葩吸引。 他愤怒而又不自知。 “所以就算是一场胜负都比你的命重要?” 那青年一怔,随即,他像是理解了这只小虫崽的思维模式般的,盘着腿坐到兰图祭身侧,他伸出手来,揉了揉这个还在气头上的小家伙的头。 他道:“并不是这样。” “我拒绝你固然有我自身理念的因素,但最根本的原因是。” “我有必须要去做的事情。” 似乎是因着商问还没有彻底从醉酒状态中醒过来,商问微微低着头,隐约还能看到他双颊微醺的醉色,还没彻底吹干的黑发软软地贴在脸颊,使得这个青年的脸部轮廓多了几分柔和。 他的声音很轻,却又很稳。 “我不喜欢军部,也不喜欢战场。” “但我认为有些承诺,或者说是有些精神,并不是以生死来衡量的。” “我需要去承担属于我的这份责任。” 他走在了战争的阴影之下,他走在了大势的浪潮声中,在这么一个重大抉择的十字路口,他必定要做出一个无愧于心的选择。 故而,在酒精壮起的胆色之下,他可以直叩自己的心扉,坦然道:“我无愧于心。” 兰图祭曾觉得。 这只虫与其他的虫不一样的一点,可能是他对这个世界,对事情的看法,和其他虫并不相似——他不曾对这个世界,也不曾对比不上其他虫的自己失望过。 他的双目笔直地看着前路。 故而在他视野的尽头能看到盛放的花朵。 但若是只看到了那如幻觉般的花蕾,也只不过仅能窥及浮于表面的,单薄而又肤浅的东西。 这青年的与众不同的根源只在他本身。 故而,即使在虫族的审美中这只雌虫并不算貌美,故而,即使与其他虫族相比,他的身体素质也算不上太强。 这只雌虫身上并没有任何可以吸引到一只雄虫的点。 但是。 他想要他。 不仅仅是将其压倒在地毯上那个瞬间所感到的能令脊骨都颤抖的兴奋感,不仅仅是单纯流于性的某种表面的冲动。 兴许在他心底所埋着的,是更加沉重,更加深厚的感情。 但对兰图祭而言,他完全不需要去细究这些对他而言本就无关紧要的事情。 他唯一确定的只有一件事。 他想要他。 第 81 章 短暂的会谈 商问并不清楚兰图祭内心的想法。 当然,如果知道的话,他估计真的要连夜扛着飞行器跑回中联邦,但此刻,他只觉得这脾气相当臭的小家伙似乎莫名其妙得消了气不说,竟然还能以较为平和的态度倾听他给出的理由。 可以,看来讲大道理还是有用的。 丝毫没有意识到问题严重性的商问瞬间放下了自己的心理重担,酒精上头带给他的兴奋劲儿转瞬就变成了困乏感。 起初商问只是觉得脑子晕晕乎乎,但还能勉强与小崽子谈一谈诗词歌赋虫生哲学,但渐渐地,他只觉得连抬眼都有几分艰难。 兰图祭大抵也看出他此刻已经困得眼睛都睁不开,索性就安排他睡在这个屋子里。 商问迷迷瞪瞪地点头应下,他隐约觉得自己好像还有什么重要的事情没有做,但在睡意的引诱之下,商问相当果断地放弃了挣扎,和衣而眠。 房间里的灯熄了。 兰图祭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这个沾床即睡的青年。 即使他曾经在商问宿舍暂居了一段时间,但在他的印象中,他很少能看到商问睡觉时的样子。偏远星的泥腿子,中联邦的污点,这个青年好似得到了很多很不讲理的称号,而为了对抗这种不讲理,在天色暗下来之后,他所能见到的最寻常也是最普通的场景,就是商问挑灯夜战时的模样。 略有几分昏暗的灯光。 身穿黑色军服的青年,桌上的笔与纸,以及摩擦而出的细微的沙沙声。 虫族强横的身体决定了他们并不需要过多休息以及睡眠,但这并不意味着他们不会感觉疲惫。 兰图祭悄无声息地走至床边。 他的手指轻抚过青年的黑发,虽然平日里商问总是着军装,看模样也相对硬朗,他的头发却不像他这只虫,像是出壳不久的幼鸟的羽毛,摸起来相当柔软。 兰图祭并未在房间内呆太长时间。 当兰图祭从屋子走出来时,能瞥见替身虫恭恭敬敬地站在长廊里。 对替身虫而言,眼前的这只雄虫更甚于他的噩梦,使得他在汇报完今日宴会的情况,完成今日的工作前根本不敢去做任何其他事情。 兰图祭对他显然没有他对商问的极高忍耐度。 “把宴会情况简单说一下。” ……元宝小说 后悔。 酒醒之后还是十分后悔。 尤其是刚睁眼的那一瞬间,发现躺在陌生的房间,陌生的床铺之上时,让他打从心底怀疑自己是不是又经历了一场狗血穿越,但随着记忆的逐渐回笼,他开始渐渐意识到自己昨晚都做了些什么时。 打从心底地,他情不自禁地哀嚎出声。 而且,某些在他醉酒时没有察觉到的东西,在此刻也变得怪了起来,尤其是他身上穿的那件丝质睡袍,怎么看怎么奇怪。 他此刻相当庆幸他来时的衣服被放在床边,虽然不可避免地还有点儿酒气,但不管怎么想,都要比他现在身上穿的这件睡袍要好。 商问相当迅速地穿衣,下地,简单收拾之后,他终于记起自己是为什么要来找那小崽子的。 故而,在清醒的瞬间,那种熟悉的紧迫感又再度落在了他的肩头。 他二话不说在偌大的府邸中找到了还在享用早餐的兰图祭,此刻他也顾不上去回忆昨日的尴尬,直直把早饭都没吃完的小崽子捞进了上次谈话的房间。 兰图祭原本还有几分不解,但听到问题的那一瞬间,他情不自禁地蹙起双眉。 “你想问与支配者有关的事情?” 商问郑重点头。 支配者,在兰图祭曾经的介绍中,是一个具有精神力的种族。他们可以借助精神力操纵比他们大几十倍,几百倍的战争器械,同样的,还可以借此对其他种族进行洗脑。 商问曾经并没有把这番言论放在心上。 但在亲眼见证了“雷文”被洗礼,从而变成了完全陌生的模样后,兰图祭曾说过的“支配者”这个奇怪种族的信息便悄然从他的记忆碎片中跳了出来。 兰图祭迅速捕捉到了商问话语中藏匿的真相,略带紧张地问道:“你在远征战场上曾遇到过支配者?” 商问摇头,犹豫片刻后,最终还是决定把在雷文身上发生的一系列事情逐一说给他听。 当他谈及雷文的言行举止像是变了一只虫时,兰图祭面露思索之色。 而待他说到雷文饮弹自杀,兰图祭的面色亦带上了几分沉重。 面对如此严重的一件事,兰图祭给出的结论也相当谨慎:“听起来像支配者所为,你有没有将雷文的尸体带回来?” 商问点头后又遗憾地摇头:“我将它上交给了军部。” 既然无法分析尸体,那么验明真相的路就又坎坷了几分。 兰图祭进行相当长时间的思考后,简单做了总结:“据你的描述,他们在远征战场上进行了一项名为‘洗礼’的仪式,而且接受了‘洗礼’的虫,就会受到未知存在的操控,对吧?” “对。” “而且,他们进行‘洗礼’完全不需要靠直接或是间接接触,这项奇怪的仪式完全可以通过梦境进行。” “没错。” “这不可能。”兰图祭毫不犹豫地否定了这个事实:“支配者想要完全支配某个存在时,必须将自身的精神力与其大脑进行对接,若没有这个前提,它便无法完成洗脑。” 商问的语气带上了几分迫切。 “但它确实发生了!” 商问的反应让兰图祭也对此产生了怀疑,而在听到商问谈及罗维家时,兰图祭瞬间想到了一件事。 他是抢劫了罗维家至宝的,背负了五千万星币悬赏的虫,而所谓的“罗维家的至宝”实际上就是支配者借自身血液调配而出的生化武器。 若把血液视作精神力的载体,把梦境作为与大脑对接的手段,理论上说不定真的能达到支配者进行洗脑的果效。 所以,要将这件事告知商问么? 他是兰图家的家主,也是这些年唯一的s级的雄虫,他有足够的财富与权力,他也有足够的自保的底牌。 但商问没有,没有任何家族,没有任何背景,单凭一个中联邦的学生的身份以及上士这么个可有可无的军衔,在如今的局势之下,在无法确定敌人究竟在哪里,有多少,对虫族进行了多大规模渗透的的情况之下,了解得越多反而对商问越不利。 几番权衡之后。 兰图祭答道:“我这几天再查一查资料,说不定能找到相关的信息,你先安心待在中联邦,等我有了收获会联系你。” 恰逢此刻,似是要印证兰图祭的话,商问的星脑忽然发出了滴滴的提示音。 商问收到了中联邦的命令。 其内容也相当简单,要求这一届所有的新生尽快赶回中联邦,看这个情况,似乎有大事要进行宣布。 不知为何,商问再度产生了不详之感。 在离开之前,他问出了最后一个问题:“咱们虫族真的无法掌握精神力?哪怕只有一点点?” 兰图祭的回答让他直接干脆地死了心:“不可能。” …… 按理说,第一阶段学习的考核通过之后,新生们稍作休整便会立即展开新一轮的学习。 而第二阶段的侧重点便落在了指挥这两个字上,在这一阶段的学习过程中,他们需要掌握一定的指挥技能,在模拟舱室内反复进行带兵作战的实践练习。 但这一届新生与往届不同。 他们提前走上了战场,提前被授予了军衔,也提前理解了战争究竟是多么残酷的一种存在。 他们只剩下了三百零二只虫,这就使得新生的数量远远低于预期的同时,也无法达到完成第二阶段学习的基本要求。 于是,经军部与中联邦共同商议,两方紧锣密鼓出台了一项全新的安排。 首先,他们会从中联邦召回一批教官,由于时刻逼近的战争的需要,这些教官作为军部高层,势必要前往战场的第一线。 第二,将这一届新生提前编入军部,由军部富有才能,富有作战经验的虫作为老师对他们进行亲自指导,如此,在炮火的冲刷之下,以纯粹的战场作为练兵场,这一届中联邦的新生想必能获得更大的成长的空间以及更快的成长速度。 接到这条命令时。 商问整只虫如同傻了一般,杵在原地傻愣愣地站了片刻。 他知道这场战争的苗头不太对,他也做好了如果战争迟迟无法结束,他终有一日必须要上战场的心理准备。 但他没有想到,在他原本计划中的一至两年的缓冲期在瞬间就被中联邦和军部打成了泡影,而面对这么一个严峻的现实,被他强行压下去的焦虑感又猛地窜了出来,并且如燎原大火般越烧越旺。 在宛若实质的强烈的焦虑感下度过三两日后。 中联邦与军部的联合申明也随之发出,与此同时,这一届中联邦新生也收到了直属军团的消息。 ——商问,获十三军团副军团长贺君推荐,于今日正式编入十三军团。 而等他看到他被分配到的直属战区之时。 “咦?” 第 82 章 军部的故事 在中联邦与军部的共同申明发布之前,在商问得到自己的直属军团以及派遣军区之前。 首都星,虫族军部。 纳特今日心情尤为不错,他不仅把那位雄虫大人的回信交给了仑上尉,得到了仑上尉一个勉强能够算夸奖的眼神,而且,他还做了一件好事。 而当纳特喜悦的心情无处发泄时,他周围的虫就惨了。 “杜威!杜威!” “杜威下尉!”元宝小说 纳特相当自然熟地搭上了杜威下尉的肩膀,满脸洋溢着喜气:“我必须要和你分享一下,我简直是只千年不遇的大好虫!” 杜威此刻深刻意识到了在虫族军部之内也存在着物种多样性的同时,什么“千年大好虫”的声音也如魔音入耳简直绕梁三日,在他耳畔悠远不绝。 杜威累感不爱,但纳特简直如精神污染般的在他眼前晃荡。 最终,即使是在军部被誉为磐石的下尉杜威,在纳特面前还是彻底投了降。 “好吧,我暂且听一下你的伟大事迹,但在这之后请不要打扰我,我还有事情要做。” 纳特揽着杜威的肩膀,兴冲冲地把他带到了一个空无虫烟的犄角旮旯。 纳特开始了他的演讲。 “我和你说,在咱们虫族社会,真爱这种东西实在是太罕见,雌虫和雄虫大人,本能与理性的碰撞……” 被纳特这漫长的前摇所震撼的杜威倍感不妙,连忙叫了停:“你赶紧说说你到底做了什么。” 纳特听闻,一板一眼,无比正经地答道:“我拯救了一桩真爱。” 杜威一愣。把这句话放心底在琢磨片刻后,他的眉头微微皱起,用一种相当微妙的表情看着纳特。 正在兴头上的纳特可不会去注意杜威的神情:“我上次去给仑上尉办事的时候,正好碰到了呃,一只雌虫和他的雄虫大人在为了感情的事而争吵,眼看着他们要打起来……” 杜威只觉得这件事情相当离谱:“等等,雌虫和雄虫争吵?打架?” 在这个雌虫蹭雄虫一下就需要跪地请求原谅的虫族环境中,和雄虫吵架那简直是不把头顶的雄虫保护协会当回事的嚣张行为。 杜威皱眉而问:“你没有向协会举报这只雌虫?” 纳特的回答充斥着让虫不解的因素:“不必吧,他们是为了爱情而争吵的。” 杜威简直想要把这只虫给就地举报了,但纳特只是毫不在意地摆摆手,滔滔不绝开始讲起了下文。 “这件事只是故事的前奏而已!但你猜怎么着,我前两天去给仑上尉办事时,又看到了那只雌虫!” 纳特似乎想到了当时的场景,不由得发出了啧啧啧地感慨:“他大概是为情所伤,只能跑去酒吧买醉,我见他的时候他醉的厉害,大概是看错虫了,扒着我的肩膀不松手。” 许是纳特的描述活灵活现,能够让虫身临其境,杜威不由得脑补出了被自己的雄主抛弃,肝肠寸断的雌虫的深夜买醉时的凄惨模样。 大抵是身为雌虫的感同身受,一时间,杜威竟觉得想要举报这么一只可怜雌虫的自己有些过分。 杜威不禁追问道:“然后呢?” 纳特继续讲:“我最初还吓了一跳,想动手来着,一看是他,我就问他是不是想要再见到他的雄主,他即使喝得醉醺醺的,还是不住地向我点头。” 杜威面露不忍,但还是耐下性子来听纳特继续讲完这个故事。 讲到这里,纳特越发上头,相当干脆地猛击一掌,义愤填膺地道:“看他的样子实在可怜,我干脆用飞行器直接将他载去了雄虫大人的家门口——怎么样?我是不是一只大好虫?” 纵使杜威一直觉得纳特这只虫不太靠谱。 但在今日,他对纳特的信仰却有了小小的改观,使得眼前这兴奋得洋洋自得的虫好像也顺眼了几分。 而随着纳特本性恢复,相当好奇地询问他究竟在忙什么,想要去凑个热闹之时。 怎么说呢,那粘起来的顺眼形象又稍稍裂开了些许。 …… 依然是申明发布之前,首都星之上。 率先得到军部命令的档案审核部门开始行动,提取档案,联系各个军团进行信息确认,审核档案,将其移交军部,纵使他们与当今的战云并无直接的关系,但在这样紧张的氛围之下,每只虫都忙得脚不沾地。 负责为中联邦这一届新生做军团编入以及战区划分的虫是审核部门前几日被调派进来的新虫。 虽是才来几日,与这只虫有关的传言却在审核部门闹得沸沸扬扬。 有虫说他能被调进审核部门全靠他有一位厉害的雌父,有虫说他没有丝毫能力,只知道在岗位上混吃等死,甚至还有的虫说他是靠挤掉其他有能力的虫才坐上了这个位置。 艾其抱着一摞档案匆匆赶往部门室时,正好能听见其他虫在其身后说悄悄话。 在心底冷哼一声,艾其冷冰冰的目光在他们身上一扫,瞬间,这些嘴碎的虫面色一变,却装作什么都没发生过的样子,微笑着向他打招呼。 艾其向来不会与这些虫争辩。 因为这些虫说的全是实话——身为一只拥有庞大家族为依靠的,但身体潜力最终只能抵达b+的虫,与家族内的同龄虫一比,相当简单地,他能一眼望到自己虫生的尽头。 世界就是这么残酷。 在这样一个出过军部高层,出过联邦高官的家族内,他却生来平凡。 世界总是这么残酷。 要让他见惯了这一生的参差感后,又要让他明白他这一辈子都只能被那些天才抛之身后。 既然如此,他为什么非得去努力,去和其他虫抢破头争夺工作的岗位,既然如此,他为什么不好好享受对他有愧的雌父为他辛苦搏来的资源呢? 艾其坐在自己的座位上悠闲地哼着小曲,准备将手里的这些信息录入系统。 与他这样一辈子都只能在地上爬的虫不一样,他手里的这些资料之上可都是实打实的天才,他们这辈子就是要在天上飞的,是只配他这样的虫在地上仰望的存在。 a+,a+,s-……艾其慢慢悠悠地为其录入信息的同时,在为其做军团编入的归档时也不由得啧啧称奇。 “二十军团的副军团长推荐,十八军团的副参谋长推荐……听起来一个比一个可怕。” 强大的身体素质,超绝的天赋,家族的支持使得这些虫能顺利地踏入中联邦的大门,被军部高层看重,被他们亲自邀请,这简直是寻常的虫难以想象的荣誉。 对于这些一出生就站在了虫族社会顶端的精英来说,要得到这些荣誉恐怕就只是伸一伸手这么简单。 艾其轻哼一声。 但当他拿到下一份资料准备录入的时候,他的脸色忽然也为之一变。 “b+?” 像是在洁白的墙壁之上落下了灰尘般的,像是在光芒中覆上了污点般的。一份b+的虫的资料相当突然地出现在了这些天才的资料中。 他看了又看。 这就是一份b+虫的资料。 但让他内心掀起惊涛骇浪的是,这只b+的虫属于中联邦!他和那些天赋异禀的虫一样,同为中联邦的新生! 这究竟是什么情况? 艾其细细浏览了这份b+雌虫的资料,他惊讶且不可置信的发现,这只b+的虫取得的成绩不仅完全不弱于中联邦的任何一位中联邦天才,甚至比起他们还要更强一线! 综合理论考试的前5,得到了十三军团副军团长,也是这几百年最年轻少将的亲自推荐,甚至在这份资料上,他还看到了这只虫所获得的军衔——他是中联邦这届新生内唯二的两名上士之一。 能在中联邦获得军衔的,究竟是什么样的虫? 那必然是要踩踏着这群精英走向顶峰的虫,那必然是要在军部之内谱写自己传奇的虫。 艾其震惊于他所看到的,更震惊于对方只不过是一只b+级的虫。 他震惊着。 继而变得痛苦。 他的痛苦中充斥着嫉妒的烈火,他紧紧攥着这张资料,像是下一秒就要因此而恸哭。 他能接受自己的平凡,接受自己与那些天才们之间拥有一道无法逾越的,巨大的鸿沟——这些天才距离他实在太远了,远到他仰头都无法望到,远到他觉得他们像是生活在两个不同世界的虫。 他能接受这些。 像蝼蚁无法企及鸿雁之高远,像溪流无法丈量大海之宽阔。 但他无法接受,这只同样是b+的雌虫,这只从偏远星走出来的泥腿子,这只仅仅是被命运垂帘的与他相似的蝼蚁陡然冲上了云霄。 如果他不选择抬头。 他可以安然地待在这片泥潭之中。 “为什么呢?”他弹了弹手中的资料,他用尽了力气,使得资料上的照片呈现出了诡异的扭曲感,使得照片上的虫好似露出了痛苦的表情。 他喃喃自语:“为什么只有你让我这么生气。” 身为军团编入以及战区划分的负责虫,艾其手中握着相当大的权利。 “虽然我完全不认识你,但像你这样幸运的虫,应该也不会介意多那么一点点的坎坷吧。” 当艾其将资料录入完毕之时,他虽然如往常一样在笑。 却发出了好像是哭泣的声音。 第 83 章 军团的故事 但事情的发展往往一波三折。 在军部与中联邦的申明发出的前一日,为了这一批备受重视的学生能够得到充分的培养以及发展机会,军部相当不讲情面地将原本这批文件档案全部截下,由专门的虫负责检查审核之后再进行发表。 于是,收到档案原件的十三军团的高层不约而同地对着那沓档案陷入了沉思。 有虫只看了第一页便拍桌而起。 他相当愤怒。 他愤怒地开始大骂贺君。 “贺君什么时候滚回十三军团?!团长让他去中联邦是去给咱们军团挑选有才之士的,不是去标新立异的!” 十三军团内,至少是在高层之内,一直存在着一种相对奇妙的氛围。 有事没事,先骂贺君。 大抵是因着自从贺君被任命为十三军团副团长之后,军团内部的大事小事背后似乎都有贺君的身影,故而在骂贺君这一层面之上,不少虫就此达成了共识。 当然,这张桌子前也并非没有讲道理的虫。 “虽然贺君该骂,但你先冷静一下,说不定这只虫有值得称道的一面呢。” 那拍桌而起的虫像是霜打的茄子,瞬间丧失了气性。 “b+……b+啊,中联邦这么多年就进了一只b+的虫,结果就被这家伙捡到宝一样地捞了回来,还嫌我们十三军团在其他军团眼里不够弱么?” 忽的,又有虫把手中的资料往桌上一拍。 “虽然平时我骂贺君的次数也不少,但我觉得这次他的选择没有任何问题。” “你们有没有往后看?这只虫在中联邦可是有军衔傍身的。” 他的话让在场的虫齐刷刷地一愣,不约而同的,这些虫的脸色都变得相当奇妙。 那只虫顺带趁热打铁:“你们想一想,如果你们的身体潜力只有b+,你们能进中联邦的大门么?” “如果你们只是一只普通的虫,会让贺君那混账给你们开后门,会让中联邦给你们授勋么?” “贺君虽然平时混不吝了些,但在这种情况下他还是足够可靠的。” 这一番话,让在桌前参与讨论的全体虫都陷入了沉默。 他们身处军部,其中也有一部分虫出自中联邦。 他们太过明白在中联邦内获得的军衔的含金量,故而在第一时间,他们都有点儿不敢相信自己所看到的内容。 虫族尊敬强者。 在军部这股风气尤甚。 等他们将这些资料全数看完,白纸黑字之上,那一行一行的战绩,那属于他的荣誉得到了所有虫的肯定。 “我挺喜欢他,这小家伙在进入中联邦前也上过战场。” “这都是小问题!我刚刚搜集了一下这次远征战场的授勋信息,那么多只虫却只有两位上士!这已经够说明一切了!若非贺君那混账先下手为强!咱们军团能分到一位么?” “我看他好像在指挥这方面有一定天赋,正好他也有军衔,我觉得完全可以给他划分战场让他练习带兵,只需打一两场小仗就能拿不少军功。” “这小子挺有眼光,就他这身体潜力放别处肯定在校级开始就要压他的军功,但有咱们团长作前车之鉴,他还是有机会往上爬的。” 在场的虫你一言我一语纷纷发表自己的看法。 有虫表达了对那只虫的期待。 有虫去展望属于这些年轻虫的未来。 还有虫调侃。 “哎,你说会不会有一日,等到咱们团长卸任后,把这只虫给换上?” 众虫皆笑。 十三军团的军团长是只潜力等级只有a的虫,这已经是军部皆知的事情,也正因如此,即使他在十三军团内部具备相当的威望,但放到五十军团中间,十三军团仍旧沦为了其他虫时常调侃的笑柄。 如果在这样的情况下选一只b+的虫作为军团长的继任者,那场面……简直无法想象。 在这样的相对和谐的氛围中。 有虫也指出了档案部门对商问的战区划分存在的某些疑点。 但这个问题对他们而言显然不是问题。 “银盾星也就地方远一点儿,那边唯一能打的也就零零散散几个星盗,留着给小家伙练手。” “咱们马上要集结兵力去打仗,不把他带过来也好,荒郊野岭起码安全。” “也是,年轻虫就应该多去外面走走看看,等哪日被派去驻守战区,动辄守个几十年也是有的。” 在谈话过程中,忽的某一只虫想到了什么,顺口提了一句。 “对了,这一任被派去银盾星驻守的虫,好像是那只脾气相当古怪的亚雌。” 不知为何,听到这只虫的名字后,桌旁这些虫的话语好像都为之一滞。 随即,像是冰雪消融般的,他们又恢复了其乐融融地模样。 “是他啊,那可有小家伙受的。” “不过那亚雌也是相当有才能的一只虫,若这小家伙机敏一些,指不定还能学到什么。” 与十三军这一片祥和的氛围相比,其他军团可以说迎来的腥风血雨,三百零二只虫分到五十个军团内,即使进行平均分配,每个军团也只能分到六只虫而已。 故而,在商问等待申明发布的忐忑不安的这几日内,整个军部都处于乌云笼罩之下,时不时抬头就能看到其间电闪雷鸣,从吵架到打架,再到上报高层与军部,最后到通知联邦,五十个军团一起,基本没有一刻消停时候。 到最后,还是军部与联邦一起出面才平息了五十军团的愤怒,联邦档案部门连夜进行修改,将新一版资料连夜送至军部审核,这才避免了这声惊雷落在自己头上。 故而。 等商问收到自己军团与军区划分之时,他已经在忐忑中过了整整三日。 而他在看到自己所属的军团与军区之时。 他还是情不自禁地惊咦出声。 …… 他与贺君曾有过约定。只要能在综合测试中考进前15,贺君就会给予他十三军团的推荐。 现在看来,贺君虽然为虫混账了一点,但说过的话还是会好好遵守的。 但让他惊讶的是战区的分配——他被分到了银盾星所属战区,而就他所了解到的为数不多的宇宙地理知识来看,如果即将爆发战争的l-18690星球是在地理坐标的最东面,那么银盾星就坐落在最西的位置。 再宏大的战争,也不会烧及虫族整个星系。 故而,被分到了银盾星对商问而言简直是瞌睡之后送枕头的大好事。 不管这个星球有多偏僻,体验过荒星风景的商问恐怕都不会对它有一丝失望可言,而能借此远离这场不太对劲的战争,简直能让商问喜极而泣。 他甚至愿意双手合十,对这位给他分配战区的善良虫报以纯粹而真挚的感谢。 至于中联邦以及军部专程为他们这些虫开辟的军功以及军衔获取的绿色通道,商问更是表现出了毫不在意的态度。 军功军衔再好。 他也得有命去花。 谁知道在接下来的这场战争中会有多少虫牺牲?下一个牺牲的会不会正是自己? 他来到这个世界之后,抛去那如同家家酒的模拟战,他一共参与了两场战争,前锋小队,十六活一,远征战场,一千零一活三百零二,他能站在这里,是因为他脚下踏着七百只虫的尸骨与鲜血。 故而,在收到这条消息的那一刻。 他可以双腿一软,瘫坐在床,让自己这几日的焦虑与紧张尽数从他唇间随着长舒的一口气吐出。 他决定给小崽子发条消息。 与小崽子打架后的这几日他也试着去反思了一下,打算以小虫崽的角度来探究兰图祭的内心所想。 商问认为他大概取得了一定的成果。 纵使虫族亲缘间的感情再淡漠,还处于第一阶段生长期的小虫崽还是需要自己的雌父和雄父给予适当关爱的,在这个阶段,他们会本能地去亲近自己的双亲,并且会用各种方式来展现自己。 兰图祭并没有度过一个完整的,拥有自己双亲陪伴的童年。 还是小虫崽时他就被送进了睡眠舱,而待他从睡眠舱醒来之时,他所属的世界已经往后拨了整整一千年。 纵使虫族的寿命再长,活一千年对他们而言也是不可能做到的事情,更别提千年之前战乱频繁,兰图祭的雄父还是一方将领。 在这种情况下,小崽子的双亲还仍在世的概率几近于零。 兰图祭不是他,在虫族度过这一世之前在人类的社会里还享受过父母的关爱,平安且顺遂地长到了成年。 他只是只小虫崽子而已。 可是,当他从睡梦中醒来的那一瞬间,恐怕他就必须要明白,他的双亲早已经留在了一千年之前,留在了他的记忆之中。 兴许是因着他从炮火中将其抱出,兴许在中联邦的那些日子两者有了那么一点儿亲近感,那个臭脾气的小崽子会不会也因此对他产生了几分依恋? 虽然商问曾觉得这个脾气又臭又硬的家伙兴许对这个事实并不在意。 但事实好像并非如此。 敲开那坚硬的外壳的瞬间,他隐约窥见了属于兰图祭的近乎醇酒般浓烈的感情。 他是否也曾孤单无助过?他大抵不会给他答案。 在片刻的呼叫声之中,兰图祭同意了他的联络请求。 第 84 章 去怀疑世界 商问简单将他被分到银盾星的事情简单说与兰图祭。 大抵是因着自己对屏幕之上的这个身世有几分坎坷的小崽子产生了一点点同理心,故而在说话的同时,他也会格外关注兰图祭的反应。 商问清楚地观察到了,那张漂亮的小脸有一瞬间显露出了类似于“放心”的神情,但屏幕之上的这个小家伙显然是控制自己面部表情的一代宗师。 恍若如风吹散烟雾般的。 恍若轻飘飘的幻觉般的。 那担心与放心的神采只存在于瞬间,一转眼就恢复成了平日的模样。 商问骤然间产生了一种发现新大陆的感觉,一边听兰图祭讲话,一边瞪着双目,不放过这小家伙脸上每一个细微的神色变化。 隔着一个屏幕的兰图祭失去了从虫纹中读取信息的能力。 故而,在商问的目光之中产生了些许不适感的他断断续续讲了将银盾星的背景后,最终还是住了口,带着几分疑惑的语气问道:“你一直看我做什么?” 商问不假思索地回答:“我觉得你挺有意思的。” s级雄虫。 在线茫然。 身为一只折腾了这么长时间才发现自身感情与欲求的雄虫,身为一只本不应该在感情之事上碰壁的雄虫。 兰图祭忽然觉得眼前这只思维模式本就奇怪的雌虫更是在此刻如团迷雾一般,使得他完全无法理解其中的任何玄妙。 挺有意思是怎么一个说法? 本能上觉得自己不应该为了这只雌虫轻飘飘的一句话而怀疑虫生的兰图祭在片刻的思维短路后,决定岔开这个他暂时无法解决的话题。 “我大致浏览了这段时间银盾星的新闻,发现这段时间内星盗的活动好像比之前频繁了不少。” “大概是因为军部这段时间都在准备战争,所以在边境的星盗也变得蠢蠢欲动起来,到那边之后小心一些。” 商问点头。 他这几天内查阅到的消息与兰图祭的提醒并无太多差别。 但不管怎么说,面对星盗的袭击也比去直面一场不知详情的战争要好太多,至少军部的装配要比那些流离星海的星盗普遍高一大截。 交代完银盾星的事情后,兰图祭犹豫片刻,最终,还是选择将与支配者相关的一部分信息告知商问。 无近忧之时,必有远虑。特别是去鱼龙混杂的边境星,在当前的局势之下,让商问对任何事物抱有一定的警惕之心不会是坏处。 故而,仔细斟酌语句后,兰图祭用相对郑重的语气道:“另外,关于支配者……” 支配者三个字让商问迅速打了个激灵,二话不说放弃自己的兰图祭观察者称号,专心致志听兰图祭接下来怎么说。 “我认为,兴许在支配者消失的千年之中,他们研究出了某种东西可以临时搭建起精神力与大脑的桥梁。” 商问情不自禁地想到了东南给他的那瓶治疗药剂。 在这几日商问不断尝试着从那个诡异梦境不断向前推,不论他在做怎样的溯源,那瓶药剂的存在都相当刺眼,如果不是这些天时间比较紧迫,说不定他会想个办法去追查罗维家。 在这个方面似乎读懂了商问内心的兰图祭相当严肃地道:“这件事情你暂时不用担心,我这段时间一直都在寻找支配者的相关证据,包括你之前说的罗维家也在我的调查范围之内。” “商问,你要注意的,是以下几件事。” “第一,出首都星时一定要小心,我到时会派舰船一路跟随,但如果真出现特殊紧急的情况,还需要你自己随机应变。” “第二,银盾星鱼龙混杂,我怀疑边境星也有被支配者渗透的虫存在,所以遇到任何事情都要保持警惕,有无法分辨的事情要记得及时联系我。” 不知道为什么。 明明还是这么小一只虫崽子。与他站在一道,共赴同一个目标,会下意识地忽略他的年纪以及性别,当他面色凝重地与你说些什么时,会让人打从心底觉得这家伙相当可靠。 猛地察觉到这点的商问在兰图祭疑惑不解地目光下,毫无自知之明地笑了笑。 商问应道:“我知道了。” …… 结束与商问的通话之后。 电子管家适时播报提示:他与那位军部上尉的约定会面时间快到了。 与替身虫简单说几句今日的安排,在他战战兢兢地点头下,兰图祭继续带上了雌虫的伪装,约二十分钟之后顺利抵达两者约定的地方。 当他推开门时,他能看到那只罕见的雄虫上尉已经在此地等候。 相当客气地与兰图祭寒暄几句后,请他落座后,那只雄虫上尉以相对恭敬的态度做了自我介绍。 “我叫仑。您可以直呼我的姓名。” 兰图祭相当不客气地道:“我知道你,偏远星战场的总指挥。” 在醒来后不久,他就针对这次战场查阅过相关的资料,并且在这次战争突如其来的战术方向转换之上,察觉出了一些不太对劲的苗头。 当时身为这场战斗总指挥的,就是眼前这么一只叫仑的雄虫。 仑并没有读出他话语中暗指的内容,身为雄虫的他大抵也很少能遇到直接以这样的语气与他说话的虫,故而,经过片刻思考后,他才有点拿不准主意地道:“看来您知道我。” 兰图祭勾起唇角,带了几分笑音轻哼一声,不置可否。 但凡与兰图祭真正接触过,就会发现这只还处于成长期的虫与他们所料想的完全不同。 缜密而冷漠,像是能看透虫心一般的金色的蕴含着威严之意的双瞳,会让心地不纯的虫与之对视的瞬间,便觉得自己像是无所遁形般的,只得惊出一身冷汗。 仑此刻就是这样的感觉。 最初,他只想借这个机会与眼前这一位伪装成雌虫的,担任兰图家家主的雄虫进行一次会面。 他隐约能察觉到这只雄虫在寻找什么,而他作为军部的上尉,势必能凭借自己在军部的势力向兰图祭提供一些帮助,并在不断的接触中,逐步释放一些真正的目的。 但在这一刻,他陡然产生一种莫名的感觉,如果在这只虫面前仍旧选择隐藏,那么这一次争取来的会面很有可能会以失败告终。 仑有几分忐忑地交错着十指,进行了天人斗争。 但在最后,他还是败给了他心底的恐慌。 “我今次约您过来……其实只为了一件事情。” “您出生在千年之前,正是黑暗战乱的年代,雌虫与雄虫对立,彼此之间互相厮杀。” 兰图祭大抵没有料到他会从历史开始谈起,挑挑眉,示意他继续。 仑深深吸了一口气,像是积聚了偌大勇气般地,勉强提声,开口问道。 “您不觉得相较于千年之前,雄虫的地位发生了一定的变化么?” 兰图祭似笑非笑:“例如?” 仑大抵没有预料到兰图祭是这样的反应,在片刻的失语后,又试图重新组织语言,最终,也只是苦笑着开口道。 “您如果愿意听的话,我以我自己为例,给您说说我这些年的经历吧。” “我毕业于某所军事院校,毕业后成功编入军部,当时的我也曾想过为了虫族的荣光而战。” 仑十指交扣着,微微低了头,他像是一位正在回忆过去的老者,连带着自己的话语仿佛都带了几分感性。 “加入军部的头几年,我在战场上得到了不少军功,所以我很快获得了军衔,也顺利晋升尉阶——但在这之后,我开始遭遇到一些阻力。” “军部会以保护雄虫的安危为由,将我放到队伍的后排,或者将我派遣到距离战场较远的地方。” “我一开始还不觉得有什么问题,但随着与我同一批毕业的虫在接连几场大战中屡获军功,甚至晋升校阶之后,我隐约察觉到了一些不对劲。” 兰图祭的眼中没有丝毫意外,他只是用相当平静的语气问道:“你觉得你受到了打压?” 就这么一句问话,让仑的眼中诞生了一点光彩,像是突然被承认一样的,略显激动地道:“是的!在那之后,我仍然在怀疑这究竟是不是错觉,毕竟周围的虫待我也相当尊敬,就算是上级与我谈话时也相当客气。” 但伴着下一句话说出口,仑的目光也开始变得冰冷起来。 “但真正让我意识到这点的,就是这次偏远星之战结束之后。” “我获得了相当的军功,但他们并没有选择让我继续待在战场,而是让我在即将晋升校阶之前,在即将爆发新的战争之前,将我遣回了首都星。” 对于一向被虫捧着的骄傲的雄虫而言,向其他虫坦白自己并不是特别辉煌的经历对仑而言无异于屈辱。 故而,在深吸一口气平复自己的心情之后,仑抬起头。 恭敬,且郑重地说道。 “我今次来见您,主要有两个目的。” “第一个目的,就是我想知道千年前那场大战的结果。” 兰图祭不以为然地淡淡开口:“知道这些对你而言又有何用?” 仑扯了扯嘴角。 “它会让我明白,我所生活的世界究竟是不是一座囚笼。” 第 85 章 世界的夹缝 你生来锦衣玉食。 你生来高人一等。 你只需要花费少许精力就能得到别人拼搏数载的成绩。 兰图祭面色平静地看着眼前的虫,属于他的骄傲好似站在了悬崖边上,再向后退一步便要走向泯灭般的。 他缓慢地开口。 “我沉睡之时,战争并未结束,我不清楚最后这场战争的胜利落在哪一方。” 兴许是兰图祭说出来的答案并不是他所害怕担忧的那个,仑反倒如蒙大赦一般地,长长松了一口气。 他大抵用了内心的所有气力来接受这个结局。 故而,直到兰图祭再度开口问他“你还有什么要问我”之时,仑才如梦初醒。他感觉他好像有很多问题梗在喉咙里,却觉得在这之间的每一个字宛若尖锐的刀锋,但凡他将其吐出来,便要将他的喉咙刺穿。 “没有其他问题了。” 但那双暗金色的眼瞳却像是不想放过他一般的,让他觉得在样的目光之下,自身所想好似无所遁形。 兰图祭只轻笑着问道:“你还想说你的第二个目的么?” 仑沉默了片刻,仍旧恭敬答道:“请准许我先将其保留。” 似乎也就在这一刻,两者间的角色陡然发生了反转。 兰图祭只道:“那也容我问一个问题。” “您请说。” “我想知道,在偏远星战场之上,下令改变作战行动的究竟是谁?” 那一瞬间,仑只觉得自己的内心掀起了惊涛骇浪。 在那场偏远星的指挥战中,军部上层曾突然下达命令,要求他对那座出现在偏远星的奇怪战争堡垒进行全方面轰炸。 当时的他并没有想太多。 虽然他也曾经也疑惑过,为何上层会突然将突袭命令更改为全方面的轰炸,但在不得已间,他也只能选择抛弃已经冲进战争堡垒的前锋小队。 而现在想来所有的事情其实都有它的意义——而想到其下所包含的意义的那一瞬间,他只觉得如坠冰窖。 “他们连您的存在都想要抹去么?!” 千年时间。 偌大的虫族连一只s级的雄虫都不曾诞下。 究竟是整个虫族失去了诞下高级雄虫的基因与能力?亦或是…… 仑觉得他不应该,也不能去细想,否则,若是他在世界的囚笼之外睁开双眼,所看到的只会是一片撕心裂肺的满目疮痍。 相较于仑不断变换的神情,兰图祭自始至终都显得尤为平静。 像是冬日之下的寒潭,那双金瞳中只剩了一片淡漠。 …… 从约定的地点走出时。 仑隐约间能看到道路的尽头有虫在向他招手,不过呼吸,便来到他身前。 毫无犹豫地,他从腰间拔出了自己的配枪,抵住了眼前这只不着边际的虫的脑袋,像是压抑着极致的愤怒一般的,从齿缝间泄出了相当冰冷的一个字。 “滚。” 对仑的脾气相当熟悉的纳特只相当心虚地瞥着头顶冰冷的枪管,讪笑两声:“谁又惹您生气了?” 他迟早要一枪崩了这个贱雌的脑袋。 仑直接掠过纳特,径直向前走。而纳特显然不具备见好就收的态势,非要拼命在危险的边缘疯狂试探。 “哎,仑上尉,您和那位雄虫大人莫非没谈拢?” “人家毕竟是s级雄虫,您虽然也很尊贵,但也要给他几分薄面……” 隐约间,仑好似听到了自己的理智的弦断裂的声音。 他猛地转身,在纳特讶然的目光中,猛地紧扣住了他的肩膀,毫不留情地将其往地上猛的一摔——他大抵是用了力气,故而能清楚听到隐约的骨裂之声。 在纳特的嗷的一声痛呼中。 他的手指紧紧地扼住了身下这只雌虫的脖颈,颤抖着,手背之上青筋暴起——他只觉得他浑身上下都有愤怒的烈火在灼烧,仿佛要将眼前这只雌虫挫骨扬灰,才能使其平息分毫。 与他的动作完全不符,他面色平静地看着这只雌虫惊讶且痛苦的面庞。 他明知自己的愤怒倾泻在这么一只雌虫身上毫无作用。 但他却根本控制不住自己。 他睁开了这双眼睛,他看那张脸上所传递的痛苦倒映在他的双瞳中,仿佛与他自己融为了一体。 他要如何去平息这熊熊燃烧的,名为愤怒的孽火? 仑骤然松开双手。 他应该从自己所处的安逸世界中睁开双眼么?如果不去抬眼看这淋着鲜血的真相,是不是他这一生能过得更加顺遂? 他不明白。 脚侧的纳特拍了拍身上的灰尘,一边咳一边从地上爬起来,瞅着仑的表情瞅个片刻。 “上尉。”他揉了揉肩膀,道。 “虽然我知道调回首都星的日子让你很寂寞,但要打架的话,我觉得还是去演练场比较好。” 他眼前的这只雌虫无疑是个蠢货,丝毫不知道自己距离死亡只差一步,在这种情况下还笑的出来。 似乎瞥见自己在看他。 纳特傻里傻气朝他咧嘴笑了笑,似乎又因着碰到伤口的关系,那笑容转瞬便变成了龇牙咧嘴的模样。 仑陡然觉得有几分荒诞,他对这么一只傻虫子生气又有什么用呢?他与眼前这只雌虫又有什么不同? 他侧过头去,看了看道路尽头。 他又看了看紧紧跟随在他身后的,与他同样走在这条道上的雌虫。元宝小说 仑忽的开口询问。 “被迫跟我回到首都星,在军部内也不会有任何发展前途,你不会觉得愤怒么?” 纳特傻愣在了原地,打从他与仑上尉相识以来,他就从没有听过仑上尉用这种口气说话。 故而,比起去回答仑的问题,纳特第一时间开始怀疑他今天是不是没睡醒,走在路上开始做起了白日梦。 看看,这委婉的语气,看看,这如此客气的问法,看看这体谅他虫的美好精神。 这是仑上尉能说出的话?! 于是,在仑紧皱的眉头之下,纳特相当不着边际地掐了一下自己的脸颊。 完全不明白这家伙有什么毛病的仑上尉大抵明白了要和这傻子沟通是一件相当困难的事情,故而,在别有几分无奈的在心底长叹一口气后,他又继续向前走去。 此时,纳特终于顺利回归现实,踉跄几步连忙追上仑的步伐。 “上尉!仑上尉!” 他边走边手舞足蹈地为自己辩解:“我觉得挺好啊!在这儿又不需要天天紧盯着战况,思索战术和战场布局,担个闲差也不错。” 话一顿,纳特似乎又想到了什么。 “而且,第一次见面之时,我不是向你宣誓了么?” 他轻轻地敲击着自己的心口,用带着笑的语气道。 “我,纳特,会无条件服从仑上尉的指示——不论是在战场,还是在除战场外的任何地方。” 这只雌虫的声音轻快,目光纯粹。他好似不知道他口中所说究竟是什么意思。 “啊,是么。” 仑的反应淡淡。 纳特却像是发现了新大陆一般的,连带着情绪都激动起来。 两只虫,走在同一条道上。 …… 由于银盾星距离首都星的距离相当遥远,因此,为了不错过中联邦指定的报道日期,商问必须提前做好离开的准备工作,而就在他收拾出行行李时,有一种很强烈的,想要回家去看看的冲动毫无征兆地浮现在他脑海。 他现在是上士。 虽然中联邦的上士在军部之内有相当的含金量,但放在虫族社会中,并没有虫会在意他是从哪得到的军衔。 上士就是上士,在军部的军官体系之内仍旧是接近于底层的存在。 纵使现在就想跑回偏远星,立即与他的便宜爹闹翻,将雌父接到首都星居住。 但理智告诉他,他还需要忍耐。 诞生于虫族所引起的怒火早已在战场上被尽数浇灭,唯有忍耐是他不得不咬牙坚持的一件事。 他还需要忍耐。 深吸一口气后,商问勉强从这种状态中回神。 将出行行李整顿完毕,他有几分犹豫地,在准备的行李中翻出了席猛交给他的那枚芯片,席猛的话语虽然相当客气,让他在有难时可以随时联系他得到帮助。 但商问并不信他。 本该死在荒星的,并且曾与琼,东南等虫有近距离接触的虫,突然从本该在的墓园内蹦出来,告诉他要拯救整个从虫族。 是只虫就会觉得这家伙相当可疑。 至少对商问而言,亲眼见证过雷文被洗礼的他本能地就会对周围的虫产生几分警惕。而综合一下排名,目前在他心中信任值最高的竟然是那小崽子。 这个结论令商问颇有几分哭笑不得,让他不得不进行深刻的反省。 他与兰图祭目前大概是处于共享支配者信息的状态。 但兰图祭拥有那个年代生活过的前提条件,有兰图家庞大而丰富的家族资源,也有身为s级雄虫的个虫实力。 而他什么都没有。 虽然他认为以他和兰图祭的关系,小崽子应该不介意让他白嫖一些信息,但他堂堂一只成年虫,天天去坑小孩子这实属有些说不过去。 商问把这枚芯片拿在手中端详片刻。 在他身边,与支配者距离最近的,最有机会探听到相关信息的,并且在某种程度上还勉强能称得上安全的,只有这枚芯片。 要不要去尝试着接触席猛呢? 商问犹豫着,一时间犯了难。 第 86 章 漫长旅途中 商问认为,与席猛接触,他暂且不需要担心他的自身安全——从席猛的话来看,当前身为虫族黑户的他显然需要一只虫来当他在军部的耳目。 而在这种情况下,被选择出来的自然就是没钱没势,也毫无背景的商问。 在调查支配者的过程中,仅凭一只虫的力量自然是完全不够的,他势必要在这条道路上试图去寻找同伴,寻找知情者。 席猛无疑是他目前情况下的最佳选择。 故而商问的犹豫也只持续了片刻。当他决定要去做这件事的时候,那就需要毫无犹豫地抓住所有的机会与可能。 商问将完全陌生的芯片植入备用的星脑,在读取芯片内容后,他的联络栏中出现了席猛的名字。 芯片应该被做过相应的改动。 在商问读取完芯片的那一瞬间,席猛的联络邀请便弹出在电子屏之上。 压下心底的惊讶。 商问默默同意了联络邀请,席猛的身影也随之出现在了电子屏上——席猛披着熟悉的兜帽,站在在一空洞且狭窄的白色房间之内。 就像商问对他的信任值远远低于预期一般,席猛对他也并不是太过相信。 那张在伤疤的侵蚀之下有几分狰狞的脸向商问露出了微笑,用相当轻的声音向其问好。 “你终于下定决心了。” 大抵是现在的席猛与当时在荒星之上的席猛给人的感觉截然不同,看着这张略显眼熟的脸,一股不适感不受控制地自商问的心底涌现而出。 在短暂的沉默后。 商问一边试图组织语言,一边开口问道:“在这之前,可以允许我问一个问题么?” “当然。” 商问紧盯着席猛的脸庞,似乎要从这副皮囊之下看透他的内心。 “我是琼带过来的,我也和东南有过接触——但你好像完全不曾对我产生怀疑,你难道不觉得,我被渗透的概率也相当大么?” 出乎他预料的。 站在屏幕中的席猛闻言只是冷笑一声:“你为什么觉得我没有怀疑?” “商问。” “在将芯片交于你之前,我无时无刻不在怀疑你。” 商问在心底倒吸一口冷气,自觉在头脑方面与席猛这种虫存在着云泥之别,但他完全没有想到,席猛慷慨激昂地谈及家国天下之时,竟然也抱着怀疑与试探的目的。 再次对上那双木楞的双眼之时,商问只觉得脊背发凉,而在深思熟虑之后,商问得出了另一个让他不敢相信的结论:“你能判断出来哪些虫遭遇了渗透?” “确实。” 席猛直直地盯着他的眼睛,他指着自己的眼瞳,缓慢道。 “如果你对某只虫产生怀疑,那一定要仔细看对方的眼睛,在情绪激动的时候,被渗透的虫的眼瞳深处会有蓝光。” 如果席猛所说为真,那么席猛在墓园中所做的一切都变得合理起来。而想到与雷文对峙之际,好似也在他的眼中看见过蓝光。 商问将这句话记在心底,而后道:“你应该知道,中联邦这届新生都被分到了不同的军部与战区。” 席猛颔首:“你被分到了哪一个战区?” “银盾星。” 这个答案似乎相当出乎席猛的预料,那张脸上难得露出了惊讶的神情,他面露思索,语气感慨:“银盾星啊,那个星系周边的星盗动向好像有些奇怪。” 商问挑眉。 这句话兰图祭好像也说过。 而不管是兰图祭还是席猛,他们对消息的敏感性以及局势的掌控绝非他可比拟。 商问猛地感觉,这次的银盾星之行恐怕没他想象的那么顺利。 而席猛忽然想到什么,忽的道:“商问,你既然要去银盾星,不如帮我一个忙?” “什么?” “凭借军部的势力,注意银盾星之上的两只虫的动向。”看商问陷入沉思,席猛又补充道:“不需要去深入调查打草惊蛇,只需要留意这两只虫近些日的行动就行。” 商问道:“他们有什么问题?” “我暂时还不能说。” 商问挑眉,这种接近于猜谜的对话使得他对席猛的不信任俨然增加了不少,而在两者结束这次对话之前,商问提出了最后一个问题:“这些消息都是你自己查到的?” 话音落下之时。 不知为何,他隐约能从席猛那木楞的双眸中看到几分光彩。 席猛只是轻轻地发出了几声笑。 “商问,要成就一件大事,注定不可能只靠你,或只靠我,或只依靠寥寥几只虫。” “如果咱们两虫能继续保持良好的关系,那么总有一天你会知道的。” 话音落尽。 联络窗口也随之关闭,植入芯片被弹出之时,商问的脸上充斥着肉眼可见的阴郁之色。 …… 前往银盾星的日子很快来临,经兰图祭与席猛的共同提醒,商问再度陷入了被焦虑感支配的状态。 而席猛在这种情况下还要和他玩猜谜,等他成功去银盾星的地方军部报道后,才会将那两只虫的个虫信息交到他手中。 商问毫无根据,毫不负责地做出了各种猜测,然后,携带行李踏上了军部特派的星船。 从首都星出发前往银盾星大概需要二十日。 在这二十天时间中商问拾起了自己的老本行。 从电子书库内搜索银盾星的相关内容,从星系地理坐标,周边星系环境,空间节点位置开始,到星球本土风景人文,地理环境,甚至包括媒体新闻的花边报道,经过分门别类地分析审视后,商问痛定思痛,最终还是采用了填鸭式的记忆法。 在商问感觉自己仿佛在坐牢的这段时间里。 兰图祭大抵成为了他与外界唯一的联系枢纽。 “军部内部动员已经完成,应该就在这些日子,元帅会被任命担任五十军团的总指挥。” 事情的发展恰巧如兰图祭所说。 在两日之后,在所有媒体的闪光灯下,稳坐军部至高之位的元帅站在台前,面对军部与虫族的旌旗,面对他曾经获得的荣光进行宣誓。 他将担任此次战争的总指挥,率领五十军团,于这次战争中为整个虫族摘得胜利的果实。 商问和兰图祭两虫地通过星脑直播完整地看完了元帅的授命仪式,身为在虫族社会中相当罕见的s+级的雌虫,从罕见的大年份中走出的最强的元帅,这么只虫对虫族社会而言几近是标杆,是象征一样的存在。 跟随这样一只虫而战。 他们就能取得胜利。 而对胜利和荣誉没有太多追求的商问,也只嚼着自己晒的星兽肉干,看着这么一个让虫热血沸腾的场景,感慨道。 “他胸前的勋章有点多。” 兰图祭:“……” 随着总指挥官的任命,整个虫族社会以及社会内的军部,宛若一座战争机器,在隆隆声中开始轰鸣着运转而起,虫族,星舰与枪炮,仿佛成为了这段时间随处可见的主旋律。 虫族虽然一直都处于长期战争状态。 但像这样集结五十个军团之力发动一场战争对整个虫族而言也是相当罕见的情况。 故而,有不少虫已经嗅到了其中不同寻常的味道——我们在见证历史——这一句话从降生之初便获得了所有虫族的支持,对硬邦邦的虫族而言,这无疑是一件严酷而又浪漫的事情。 我们在见证历史。 而在这股名为历史的洪流之下。 兰图祭这些天也忙得脚不沾地:“我这两日收购了几家企业。” 两世穷鬼商问很难对这句话产生些许共鸣,指尖抵着瓶口的金属盖砰一声开了瓶营养液,品着那点儿混杂着水果谷物以及烧焦蛋白质味道的营养液,商问砸吧砸吧嘴,问道:“然后呢?” “我准备去雇一批虫调查罗维家,同样也准备雇一批拥有研究能力的虫。” 商问慢悠悠地仰头将营养液尽数饮尽。 兰图祭无疑在试图做些什么,在他蹲守星船如同坐牢的日子里,他只觉得世界的种种变化让他感到措手不及。 而在长达二十日的旅途之后,在商问觉得自己可能已经成为了半斤八两的“银盾通”之时,他终于听到了星船播报的语音。 与他正在进行视频交流的兰图祭也听到了熟悉的提示声。 屏幕之外的小崽子相当难得地展露出一抹笑意,使得那一直以来都被冷漠的神色支配的俊美脸庞好似如骤雨初晴般的,带了几分明媚的温柔之色。 “一路顺风。” 商问亦笑着应了一声:“好。” 抵达银盾星之后,商问驾轻就熟地乘坐飞船抵达抵达银盾星所设立的军区,经过身份验证,档案调录,报道注册之后,不知道为何,商问只觉得为他办理这些的军部虫的目光都有那么几分微妙。 他带着几分忐忑的心情,被带到了银盾星军区负责虫所在的办公室内。 打开门的那一瞬间。 商问只觉得眼前的景象有些……让他摸不着头脑。 “二排!” “草!这手气!不接!” “他妈的,这把是真的点儿背!” 在烟熏缭绕的办公室内,三只虫围坐在一起,一边骂骂咧咧,一边打着虫族内部类似于扑克的纸牌游戏,被其内烟雾呛得冒眼泪的商问连退两步。 他揉了揉眼睛。 再定睛一看。 他陷入了沉思。 第 87 章 初遇白温时 商问觉得,就眼前这个奇妙的景象,不止是他,换任何一只虫见了都会大跌眼镜——一只穿着军装的虫与两只身着囚衣的虫,在军部的办公室里,吞云吐雾其乐融融地打着纸牌游戏。 他甚至一瞬间怀疑他过来报道的不是军部,而是某个星盗的老巢。 商问杵在门口不敢进去。 而那身着军服的虫也只略微抬了抬头,淡淡地瞥了他一眼,然后叼着细烟继续喷吐着烟气与那两只囚衣虫打得热火朝天。 他们的牌局很快分出了胜负。 两只囚衣虫皆不敢置信地抱着头,相当痛苦地喊着十年十五年,表现得像是顷刻间输的倾家荡产,下一步就准备上天台一样。 那两只囚衣虫很快被军部的虫压了下去。 身穿军服的虫缓慢起身,相当惬意地弹了弹烟灰,眯着眼望着他而笑。 “刚刚只是闲的无聊,抓了几名‘狱友’与他们赌了十年刑期,希望你不要介意——也许我该向你自我介绍一下。” “我叫白温。” 这是一只亚雌,其肩章表明他是一位中校。 但比起他的性别,比起他的军衔而言,不论是谁,看到他的第一眼一定会惊叹于他的容颜——这只虫很漂亮,并非像珩一般面目清秀柔和,如同山间的粼粼小溪,也不像兰图祭,面容虽俊美,却会让虫陡然兴起只可远观的轻叹。 这只虫的漂亮带着男女莫辩的艳丽,薄唇呼出淡薄的烟雾之时,像是在眼前的荆棘丛中骤然绽开的玫瑰,风光绮丽,但其身上漆黑的军服与象征着铁血的勋章却能给予虫足够的震撼与威慑感。 在这种诡异的震撼感中,商问陡然意识到他现在正在军部报道的途中。 商问眼观鼻鼻观心向他行了个军礼,进行汇报之后。 白温慢悠悠地抽着烟,颇有几分好奇地自语道。 “中联邦的上士怎么会被分到这个战区?这里可没有权利给你们抢。” 商问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白温大抵也不指望他能给出答案,去柜子里翻出军区内部芯片交于商问的同时,不慎从他的袖中掉出了两张纸牌。 白温:“……” 商问:“……” 白温脸不红心不跳地将这两张纸牌拾起,给出了好像有道理,但好像没有任何道理的解释:“牢狱里的那些罪犯穷凶极恶,偶尔出个老千再多关他们几十年也是很有必要的。” 所以,拿减刑做赌注,靠纸牌游戏出老千给他们加刑也应是一位中校所为么? 商问一时间感觉自己走进了思维的死胡同。 但从另一方面来说,他已经在某种程度上体会到了银盾星略有几分诡异的风土虫情。 …… 带着一些对世界的怀疑,商问退出白温的办公室,回到他在银盾星的宿舍。 大抵是拥有军衔,而且此地战区并无战事可言的缘故,他的住宿条件得到了肉眼可见的提高,从逼仄的格子间变成了一室一厅的豪华版个虫间。而且,相当实在的,银盾星给予的军官补贴也比他想象中的多不少。 仿佛就是一闭眼一睁眼的事情。 他短暂地脱离了战争的阴影,并且手头小有余钱,但这也并不意味着他可以完全摆脱对未来的焦虑。 特别是当他将战区提供的芯片植入星脑之后,即刻收到了来自席猛的加密邮件。 席猛的加密邮件之中只有让他重点关注的两只虫的信息。 其中一名虫叫居达,目前在银盾星的雄虫保护协会内任职,另一只虫叫路加,在地方联邦的某个部门内担任文员的工作。虽然在虫族这么个社会背景之下,联邦,军部和协会三方的势力还算相对均衡,但在地方星域中,三方势力的扩张就会产生出参差感。元宝小说 例如在银盾星,受星盗的侵扰与威胁,军部势力在这颗星球之上一骑绝尘,其威势也空前无二,因此在这种情况下,要寻找这两只虫的信息并不是太难。 不过。 “咦?” 在看到一条新闻时,商问略有吃惊地将新闻内容反复阅读之后,不由得惊咦出声。 这条新闻很简单,其大意为三年前于银盾星上发生了一起虫族失踪案,截止至今这起案件还未被破获,但不乏有虫将这次失踪案再度归算在了星盗头上。 而引起商问注意的,恰恰是新闻中所列的失踪虫员的名单——原本身为联邦文员的,名为路加的虫赫然在内。 是巧合?还是有所隐情? 虽然早有预感席猛给出的名单应该不会那么简单,但刚开始调查就碰上失踪案件,让商问还是觉得相当棘手。 鉴于他还是初来乍到,只看了几本与银盾星有关的书籍,商问决定先将这件事暂且搁置。 整理好宿舍与行李,犹豫着给自己做点儿什么以庆祝乔迁之时,商问忽然收到了来自银盾星的直属长官白温的邀请。 展示了别样迎客之道的白温又向他展示了别样的好客之道,至少,具有相当自知之明的商问并不认为自己值得在顶级餐厅内专门为之预定的一个席位。 但即便如此,接到长官邀约的他也无法推辞。 在内心长叹一声,商问硬着头皮乘坐飞行器前往赴约。 …… 虫族在起名方面绝对属于完全没有丝毫天分的废柴。 就像银盾星之上最顶级餐厅就叫银盾餐厅,如此简单,直白,粗暴,毫不夸张且没有任何虚假地彰显着它在餐厅界的地位。 乡下人再度进城的商问被清秀漂亮的雌侍带到餐桌前时,白温仍旧坐在那里,指间夹着一根细长的香烟,像是精致且漂亮的人偶一般,除去偶尔抽一口香烟,从那薄唇中呼出灰蒙蒙的烟雾外,他基本没有任何动作。 直到看见商问落座,白温才将抽了半截的烟摁灭。 因着虫族所占星系地理环境的关系,以草木植物为原材料的烟酒在整个虫族都属于相当的奢侈品。 商问虽然不知道中校的津贴有多少,但不管从哪个方面来看这位中校的家底都相当殷实。 “比起中联邦和首都星,这里的菜式应该寒酸不少,但作为诚意而言应该是够了。” 老实说,身为偏远星的泥腿子,他并没有见过首都星上大家族大摆宴席时的场景,但看眼前这一桌他很大程度上根本叫不出品种与名字的菜式,商问在短暂的震撼之后,带着疑惑的神情望向白温。 白温挑着下巴看他。 虽是眉目含情,嘴角噙笑——但眼前这只虫完全没有给虫任何他在笑的感觉,好似追逐那抹笑意直达眼底之时,所见到的只有深不见底的黑暗。 “要不要猜一猜?我这次约你见面,究竟是对你一见钟情,还是打算给你个下马威?” 那一瞬间。 商问恨不得战术后仰。 他从来没有见过这种场面,不管是在偏远星还是在中联邦,那里的军部都充斥着猛男对打的铁血感,偶尔能见几名亚雌,也都跟在雄虫的屁股后面屁颠屁颠地跑。 他从来没有见过这种场面——一名论身高勉强抵到他肩膀的,小巧精致,容颜昳丽的亚雌,用这种姿态这种语气跟他对话。 他大受震撼。 然后,在头皮发麻之中,怀抱着自己身为直男的最后尊严,商问下意识地往后挪了挪。 “呃,是……后者吧?” 白温似笑非笑:“很遗憾,回答错误。” 而还没等商问脑子陷入空白,白温就随手从自己的口袋中掏出了一张卡片,轻轻扣在他面前的桌子上。 在商问第一眼辨认出这是张星币卡之时,他用手指点了点这张星币卡,笑着给出了答案:“是贿赂。” 贿赂? 等等,他刚刚的问题中压根就没有贿赂这个答案? 显然能从这种拙劣的问题陷阱中得到些许乐趣的白温伴着两声轻笑,不紧不慢道:“中联邦的上士能在这种小地方待多久呢?既然迟早要被调回权利中心,我何不与你处好关系?” 话落,稍一顿,白温挑眉问道:“对了,我无聊时与囚犯赌刑期的事,你没给上报回军部吧?” 商问还没来得及理清前后关系,闻之下意识答了“没有”。 白温表现得像是长松一口气的样子:“还好还好,万一再给我从中校降到少校,那可就得不偿失了。” 还没等商问从他这句话中品出点儿味道。 白温的联络光脑忽地响起。 在短暂的加密通话后,放着一桌菜不动的白温略显急促地起身,侍者手中接过自己的外套。 “据下属报告,又有一批星盗乘坐星舰在最近的空间节点处集结而起,看样子是打算攻下银盾星之上专门用来关押星盗的监狱。” 商问完全没料到来到银盾星的第一天就能碰上星盗袭击,故而在这方面没有丝毫经验的他只有手足无措的感觉。 白温迈开步子走到门口时似乎才意识到商问还在后面,他回头朝商问扬扬下巴。 “在首都星那样的逼仄地方你应该还没见识过真正的星舰战。” “啊,是的。” “那还愣着做什么,跟上。” 第 88 章 来场星舰战 乘坐军部特制的飞行器回到所属战区指挥部,通过检查关口进入登陆星舰的特殊通道,白温借星脑命令军区所有备战虫员准备登舰的同时,也与地面指挥部进行连接,命令他们在星舰升空过程中为其开辟通路,并及时对对星际坐标给予反馈。 提前在星舰舱门处等候的士兵疑惑于白温身后跟着的商问。 白温简单做了介绍。 “这位是军部新派过来的中联邦的上士。” 闻之,那名士兵眼中的疑惑瞬间变成了惊讶与敬佩,向白温与商问行礼之后,他紧随两虫登入星舰。 白温直接走进总指挥室。 在总指挥室的硕大的电子屏上,能清楚地看见象征着九艘星舰的联络信号正在短时间内迅速亮起,九名星舰舰长均站在联络台前,向白温行一礼后,用相当简短的语句向其报告星舰以及登舰虫员的情况。 “请下令。” 白温站在屏幕之下,扫一眼屏幕之上在场的九名星舰舰长。 他缓缓从外套口袋里摸出包烟,攥着烟盒挤出一根烟来,叼在口中,而跟着他们一同进来的士兵相当熟稔地躬身为他的烟添上了火光。 白温慢悠悠开口:“出发。” 顿时,整个银盾星军区恍若一座庞大的战争机器缓缓苏醒般的,在震耳欲聋的轰鸣声中缓慢地展露出了属于它的獠牙。 地面指挥部率先正式进入战备状态。 “y-351,y352。” “y-351,y-352。” “通道已开辟,请于十秒后进行升空并轨。” 于此同时,被指挥部所提及的两艘星舰的舰长在动力炉完成过载预热之后,伴着机械数秒声,在最后一刻也随之下达命令。 “出发!” 伴着动力炉的轰鸣,九艘星海巨兽先后急速升空,在短暂的失重感后,在大屏幕之中,在星海之间,他能看到九艘庞然大物如过海蛟龙般地在其中穿梭,并且结成了商问略有几分眼熟的阵型,将总指挥所在的星舰保护在了最中央的位置。 在防守相当严密的首都星,在没有任何装备的荒星,甚至在地处偏远,军备力量也不算太强的偏远星都很难见到这样的场景。 作为曾经想驾驶一艘星舰驰骋星海的士兵,这幅场景对商问而言几近震撼。 好像只在不久之前。 他还站在偏远区军部,他站在地上,远远地看着飞船起降,看着军部为数不多的星舰停靠,那时的他还觉得若是有一日能开着星舰叱咤星宇听起来是件相当帅的事情。 但他现在就站在总指挥室。 他眼前是更加浩大,更加宽广的景象,他目前所站的地方,曾比他想象中的还要高远,也更会让人感到情绪高涨,心潮澎湃。 在大势降至之时。 他是否也应该把目标定得更高一些? 白温此时正侧过身来,攥着香烟盒,用与他此刻的身份与地位完全不同的,略显轻佻的语气问道:“要不要来一根?” 商问一惊,连连摆手。 白温只是略显遗憾地将烟盒塞回口袋,叼着烟,带着轻笑叹道:“年轻虫。” …… 与地面作战不同,星舰战能发挥的战术优势相当有限。决定一场战争胜负的因素也相当简单——双方星舰的数目与星舰的配置可以相当准确地判断出战争走向,可以说,在不涉及地面战争之时,与星舰有关的战争打的就是金钱与科技。 地上指挥部提醒道。 “中校,舰队已行驶至遇敌区域。” 叼着烟的白温随口应了一声,看着大屏幕之上的星图与坐标点的变化。 待他口中的烟燃尽一半,前方星舰也传来遇敌消息。 白温微微眯了眯眼睛,随手将其丢入垃圾桶内。 那身着漆黑军服的,比在场的所有其他雌虫都矮一截的,容貌明艳的青年道:“我还没吃晚饭,你们懂我意思么?” 战斗一触即发。 白温略显慵懒的声音响彻在所有星舰内部。 “一号二号,立即锁定地方坐标,并汇报情况。” “三四,直接去给我轰它。” 商问用惊讶的目光望向站在总指挥室中央指点河山的这只虫,与他曾经指挥过的战争并不相像,白温的命令突出一个简短粗暴不讲理,面对星盗来袭,直接出动九艘军舰,以绝对的优势展现着自己与星盗间的力量差。 像是一位抡着重锤的猛男去去攻打拿着塑料小刀的小孩般的。 他的言语中充斥着要用钢铁铸造的洪流将其生生淹没的感觉。 而被锁定到的属于星盗的舰船只有四艘,如今见到军部的舰队的瞬间,感受到两者军力差的四艘星盗舰船二话不说调头准备逃跑。 见证这一切的白温只缓缓吐出一个字。 “追。” 两方一追一逃。 还未等商问思考为何星盗方要这样做之时,猛地,他只觉得地面一震间,眼前的大屏幕被刺目的光芒充满,随即,则是令虫震耳欲聋的爆音,以及粒子炮在茫茫星宇之中拖曳而出的刺目流光——商问的眼皮跳了跳,他在虫族生活这么多年,目前还没看见过粒子炮打出去的阵势。 但只在这里站了片刻。 像是冲破黑暗的曜目的炫光般,他就亲眼见证了这种大杀器直直地朝着星盗所在的舰船激射而去。 而且,还是两发。 顿时产生几分头皮发麻的商问一时间不太敢去看屏幕之上的惨状,同样的,穷惯了的商问也不太敢去想光这两发粒子炮大概要花去多少钱。 但是。 当大屏幕从刺目的光耀中再度染上宇宙的颜色之时,商问赫然发现,被追逐的那几艘星舰竟然朝远处窜出了相当一段距离,花大代价打出的炮弹竟然被他们完美地躲过了。 他不可置信地瞪大了双眼:“这……” 白温不以为意:“对于星盗而言,违法组装动力系统都是家常便饭。” 这句话刚刚被商问消化,白温又给他爆了个新的炸弹:“不过咱们的星舰也经过了违法改装,所以算是半斤八两。” 不等商问细想,白温又命令道:“加速。” 顿时,原本就处于最高速的星舰俨然隐隐有了突破速度限制的趋势,在动力炉的冷却也即将逼近临界线,而在临界线崩溃的那一瞬间,军部的星舰彻底突破了速度面板的阈值,直直朝着星盗的星舰追去。 在追逐的过程中。 白温一连下了两道命令。 “散开围堵。” “五号,看坐标。” 在他话音落下去的瞬间,这几艘星舰便井然有序地纷纷散开,若站在星际坐标的高处展开俯视,便能看出这几艘星舰在不断的阵型变幻间,呈现出了网兜的形状,逐步向仓皇逃命的星盗逼近的同时,也准备将这些亡命之徒一网打尽。 待星盗们的星舰逐渐落入这个包围圈之时。 “我们投降!” “请不要打我们!我们投降!” 星盗的旗帜被从星舰之上抹去,象征着这些亡命之徒失去了战意,只等着被军部乖乖逮捕。 这似乎是一场毫无争议的,绝对的胜利。 但是。 原本打着收官的心态放松警惕的商问看到了白温平静地下了一道新的命令,让早已在规定的坐标点内待命的五号再度亮起了崭新的爪牙。 商问看到,从白温所制定的五号舰船之上,再度亮起了璀璨刺目的白光。 在包括他在内的所有的虫都无法反应的时间里,早已准备好的五号星舰毫无情面地再度发射出了一枚粒子炮。刺目的光芒充斥在了整个电子屏幕之上,让人心悸的爆音远比刚刚所听到的震撼,更加声势浩大。 在这么一枚大炮之前。 在选择的恰到好处的坐标之前,四艘星舰像是被串成了个糖葫芦一般地,被灼热而又不可抵挡的大炮直直穿透,其内的火力舱室与工程舱室几近完全损毁,故而,在被炮弹穿透之后,商问又看见了令他印象深刻的一幕。 四艘被炮火砸穿的星舰。 几乎不约而同地,其内的动力舱猛地炸开,从而引发那偌大的星舰也随之炸裂。 像是从一点点的火星,逐步燃烧成了耀眼的小太阳般的,随着动力炉的崩毁,“砰”的一声。 一整艘星舰,炸裂成了一片又一片的残渣,而在这种情况下,其中所载的星盗自然也无一生还。 商问有些诧异地望向白温。 他虽然也在战场之上杀过敌人,但他从来不热衷与杀伐之道,正相反,在人类社会的教育熏陶下,如果能存在某种以和平的方式解决所有问题的手段,他一定会选择这条减少杀戮的道路。 白温只挑眉看他。 那张漂亮的容颜漂亮的笑着,隐约,好似能从那眼眸中窥出几分好似人偶的无情出来。 “你参加过战争,却仍觉得我做得严酷么?” 白温的一字一句,好似在敲击着他的内心。 但本该说什么的白温却只不以为然地耸肩,继续看向屏幕。 令商问大为不解的,白温立即下令掉头的同时,又道:“毕竟,还有几只藏在暗处的家伙还没抓出来。” 第 89 章 尘世烟火繁 战局的发展确如白温所言。 令商问没有想象到的是,在可以进行空间跳跃的宇宙节点之后,竟然还隐藏了两艘准备进行潜入突破防守的星舰,如果商问没有看错,这两艘舰船的涂装均与普通运载舰没有区别。 若星盗调虎离山的计策成功,让这两艘星舰成功潜入银盾星,后果将不堪设想。 将这两艘舰船之上的星盗擒获。 白温慢悠悠地又抽了根烟:“未来你与这些亡命徒打交道的时间还多,你迟早能明白他们有多奸诈。” 商问反思自身后,应了声是。 白温扬了扬下巴,示意商问将目光落向不远处的走廊间押送星盗的士兵。 “近些日子边境不稳,有一伙星盗比较猖狂,搞了个名为星盗联盟的星盗团体,里面不乏高潜力的虫。” 商问定睛去看,不约而同,在那些将要被关押的星盗左臂都有一副血红的,能让虫燃起鸡皮疙瘩的刺青——这是星盗联盟成员的标志。 商问盯着他们手臂上的刺青看了半晌。 看到他有些脊背发凉之时,他隐约觉得其上图案好像隐隐约约能透露出个扭曲的人形。但这种感觉也只是一瞬间的事情,再一瞅,就又回到那略显诡异的四不像的模样了。 星舰指挥部与地表指挥部共同协力。 大胜而归的舰群成功着陆,士兵们押着那群骂骂咧咧的星盗们进了监狱。待联邦确认这些虫的身份之后,会在联邦法庭上为他们定罪,确定刑期。 从星舰上下来时,已是夜半。 白温将烟头踩灭,迎着夜风,能看到晦暗的火光被踩在脚底之时缭绕的青烟:“行了,我先去军部汇报,你要是无聊,可以坐星船去街区逛一逛。” 留下这句话后,白温头也不回地离去。 而商问,在猛地松出一口气的同时,也忽的察觉到一件重要的事情——他的晚饭飞了,曾经摆在他面前的一桌佳肴他一口没尝到不说,军部内的餐厅也相当不留情面地关了门。 不得已,商问干脆听从白温的话,从军部站点搭乘夜间星船,准备前往街区看看那边有没有什么肉干之类的东西填填肚子。 …… 事情完全出乎他的预料。 商问几乎是直直扒在星船的玻璃之上,惊讶且惊喜地望着地面之上的景象。 虽是夜幕当空,天穹之上的星子比地球上的还要稀薄,但商问却在地面之上看到了灯火燃起,仿佛夜色之中凝结而起的银河一般,仿佛跃动的火焰一般,从这条街开始,到目之尽头,层层叠叠,莹莹点点,整片街区热闹得宛若白昼。 “这是夜市么?!” 从大学时代到社畜时代,在夜市之间摊贩的吆喝声中打发掉自己一顿顿晚餐的商问惊喜道。 坐在他旁边的一只虫略带诧异地望向他,看商问似乎不像本地虫,这才道:“夜市是什么?这是银盾星一年一度的‘交易月’。” 在对方隐约露出的那么点儿看“土包子”的目光中,商问不太好意思地挠了挠头。 身侧的虫也算热情,为商问简单介绍了一下交易月的背景。 因着星际坐标比较偏僻,银盾星最初需要的许多物资只能靠其他星系的商船运输,于是一部分商会就与银盾星签订了协议,会在固定的时间将他们指定的货物送过来。 而随着交通科技的不断发展与周边宇宙跃迁节点的发现,银盾星也开始逐步与外界接轨,所以这个商定的固定时间便变成了银盾星独有的“交易月”,届时,会有各种各样的商会摊贩于街区不分昼夜地兜售他们独有的特产商品。 这让熟读银盾星相关书籍的商问不由得摸了摸鼻子,感慨书看得再多也难以避免知识漏洞。 坐在他身侧的虫眯眼而笑。 “你如果有时间,不妨去街区多走走,有时候经常能发现一些相当奇特的东西。” 商问笑着应了。 抵达站点时,商问怀着相当的期待下了星船。 那一瞬间,街道两侧的喧嚣声让他突然产生了一种荒诞且又怀念的感觉。 他的怀念有相当的理由。 荒诞也不至于太过空洞。 在他从中联邦出发前,他看到了历史那硕大的车轮从他眼前滚滚划过,他看到了大势如山岳般直直从天而降,他看到了战争,看到了死亡,看到了未来无数的生灵涂炭。 他所看到的,尽是他肩上承担不起的东西。 所以他会由衷地感到焦虑与绝望。 但让商问无法想象到的是,在战争的阴云之下,在这颗随时被星盗攻击的危险而又偏僻的星球之上,他能看到这么一派欣欣向荣的,繁华,平和而又热闹的景象。 像是一撮野蛮生长的野草。 以至于他看到那抹新抽的嫩芽时,要怔怔地在此地驻足半晌。 …… “好像不管什么地方的春虫奶昔……都是一股奇怪的味道。” 商问吸溜着街边特指款春虫奶昔,一股悔恨感油然而生——他就不该听那小摊老板的忽悠,再次掏钱去买贺君的同款。 而且令他相当怀疑的是,虽然银盾星与首都星的春虫奶昔是截然不同的味道,但它们的味道都怪得让虫无法去形容。 商问在此间踱步。 捧着半杯不太想喝的春虫奶昔,尝过了卫生环境无法评价的星兽肉串,去店子里要了一碗鲜香的肉汤,配着这边特有的杂粮饼吃得干干净净。 心满意足地解决掉来到银盾星第一顿晚饭的商问在一家摊贩前停下脚步。 他的嘴角抽了抽。 在这小摊之上摆放的密密麻麻的全是上一代的老式枪械,那些仅在教科书中看到的款式,也能在这摊子上找到几支。 就这么一眼。 让他从仿佛处在人类社会那虚无缥缈的快乐中又退了回来,然后相当自在地走过去,拎起一把枪,拿在手里掂了掂。 在此地的摊贩老板带着几分笑意道。 “这款枪可是军部才退下来的,您想要的话我给您个优惠价。” 商问挑眉:“枪虽然迭代了,弹药可不好搞,你能搞来多少?” 摊贩老板一惊,明显碰到了行家的样子,搓搓手,犹豫片刻后又带着笑道:“如果您想买的话,能免费送您四排十发装的弹夹。” 只拿着上士津贴的商问笑眯眯地询问价之后,相当果断地拍拍屁股去了下一家。 除去一些必需品,各种常见货物外,在交易月的街区,商问还看到了不少兜售地方特产的店铺。 坐落于虫族的边境星,而且周边物产相对丰富,从特定的宇宙节点进行长途跃迁后甚至可以抵达外族的地盘,故而,与首都星的一本正经的店铺不同,在这里售卖的有不少都是奇奇怪怪的东西。 至于什么“让雄虫迷上你的幸运兽角”“增进皮肤白皙度的药丸”这种奇怪的商品更是比比皆是。 而在这些卖特产的店铺中。 商问忽的看到了某个小物件。 那是枚只剩了一半的贝壳,被店主巧手编成了一个手环,就这么相当不起眼地放在摊子的角落。元宝小说 这枚贝壳通体黑色,但上面却有相当漂亮的金纹,若是这枚贝壳还完好,想必会被不少虫买去当做收藏。 怎么说呢,看到这个略显眼熟的配色,与某位身处首都星的小崽子简直有异曲同工之妙。 “这个怎么卖?” 这位店铺老板看了看他手中的贝壳,又看了看他,思索片刻后,相当八卦地问道。 “送雄主的?” 就这么一句话,让商问一时间差点儿没反应过来,猛地咳了两声,连连摆手:“不不不,不是。” 这位摊贩老板还不死心,一本正经道:“但肯定是送给雄虫的!我的眼睛,从来没有出错的时候!” 商问:“……” 他此刻就后悔,悔自己怎么在这个时候一句话都蹦不出来,最终,在店铺老板前辈般的鼓励目光下,他一脸懵地拎着装有贝壳手环的袋子站在了大街之上。 临走之前,他还要被那热情的老板鼓励一通。 “加油啊!老实小雌虫!雄虫大人可是需要小心对待的!” 老实雌虫,在线叹气。 商问看了看手中的袋子,买这个手环确实没花太多钱,甚至在老板的热情之下还给他打了八折,最终以百来星币的价钱将其买了下来。 但问题是。 要把它寄回首都星究竟需要多少钱? 隐约觉得这个问题相当大的商问在街区找到了一家星际邮局。 在快件一万,慢件一千的令他大受震撼的价格差中,商问痛心疾首地掏了一千星币,将这区区价值一百星币的手环用十倍的邮寄费寄往首都星。 虽然也不知道兰图祭究竟什么时候才能收到寄过去的东西,但是,无故花出去一千一的商问显然开始肉疼起来。 老实雌虫,再次在线叹气。 将所有的手续处理好后,商问缓步从星际邮局踱步而出。 此时,不远处的那家的摊贩点起的灯火忽的灭了下去,在商问的惊讶之中,他缓缓抬起头。 天要亮了。 第 90 章 协会与居达 虽然银盾星周边星系都处在星盗霍乱相当严重的地区。 但令商问感到惊讶的是,肩负与星盗抗争的银盾星军部的管备反倒相当宽松,他每日只需要耗费半天在军区轮值,除去紧急状态外,剩下的半日可以由他分配,比他在人类社会当社畜还要清闲 在某种程度上提前进入养老生活的商问反倒产生了相当不适应的感觉。 很快他就寻找到了这股不适感的源头——如果在世界和平的情况下,这简直是他穿越后梦寐以求的咸鱼生活。 可问题就出在“世界和平”这四个字上面。 故而,在床上躺着刷了半天星脑的商问一个鲤鱼打挺坐起来,决定给自己找点儿事情。 还在远方的战事已经彻底关闭了与外界无关虫员的通信,故而即使他想向安佩和阿兰敲点儿信息都联系不上这两虫,而他手中握着的与支配者相关的信息又少得可怜。 综合来看。 目前他唯一能着手的就是席猛交予他的名单,而鉴于身为联邦文员的路加于三年前的某一日晚忽然失踪,商问只能把目标放在于协会工作的,名为居达的虫身上。 “雄虫保护协会啊……不太想与这里面的虫打交道。” 抱怨归抱怨,在行动上商问仍旧不含糊,直奔军部的档案馆后,在上士的查阅权限内,他知道了这只名为居达的虫的大致信息。 这是一只身体潜力只有b的雌虫,并非是银盾星本地虫,而是两年前被调至银盾星协会工作的,但因着他的身体潜力不高等原因,在协会内所做的大多也只是分拣卷宗录入系统这类相当相当简单的文员工作。 单从这些信息来看。 商问并不清楚这只名为居达的虫有什么特殊之处,而单借上士的查阅权限,他也无法看到这只虫的近期动向。 思考片刻后,他决定动身直接前去协会,看看能不能与这只虫进行初步接触。 …… 在银盾这类的相当容易受到外界侵袭的星系之上,军部的地位往往都要比其他两者的地位更高,而在这样的情况下,迫于外界威胁,发展受限的地方联邦与地方协会往往会选择雇佣军部虫来维持它们所在区域的和平与稳定。 看到商问的到来,驻守区的军雌便大步迎了上来,行军礼后,恭敬问道。 “以前没见过您,上士,您是刚调任过来的么?” 商问点头。 “若是想参观协会,还请走游客通道。”那军雌左右张望了一下,然后低声对商问道:“但如果您是任务在身,建议您改天再来。” 商问挑眉,感觉对方后面的这句话大有嚼头,遂也小声问道:“怎么说?” 那军雌又警惕地瞟了眼四周,带着歉意稍稍欠身后,凑到他身前:“就昨夜里抓回的星盗,原本要送至联邦法院定刑的,结果里面掺了一位雄虫大人,这可给协会找到了点儿事做,今日正准备派虫去吵架呢。” 商问越听越无语。 他虽然原本就觉得雄虫保护协会不太靠谱,但现在更觉得这玩意儿简直不干正事。 抓回来的星盗即使是雄虫,他也是个为非作歹的星盗,保不准手上还沾了几条虫命。若是协会过去一吵给他减了刑或干脆搞个无罪释放,那他真要去怀疑现实的迷惑性。 还好军部与雄虫保护协会向来不对付,在驻守区与这只军雌显然也不是雄虫保护协会的拥护者。 商问向这只提供消息的虫表达了感谢之情后,从善如流地顺着游客通道走进了协会。 这是他这辈子第一次踏入雄虫保护协会的大门。 进门的第一眼,他就看到硕大的电子屏幕上大大的黑字标语——保障雄虫权益,维护雄虫地位。 老人,地铁,手机。 商问强忍着想要从这块地方逃出去的想法,硬着头皮朝前走,由于此地是游客展示区,他能看到两侧竖起的各种电子版屏幕不断滚动播放雄虫保护协所取得的成就。 商问在电子屏前站定,将屏幕上所讲的东西依次看过去。 其包括但不限于:从极端雌虫手中保护雄虫,替雄虫打官司等,若不考虑这个社会扭曲而诡异的关系,其上所讲的一切似乎看起来似乎也并不是毫无道理。 但当其以这个扭曲的社会关系做基石之时,兴许他们会成为站在这些雄虫对面的雌虫永无止境的漫长的噩梦。 商问不清楚自己是不是应该对这个社会中的雌虫报以同情。 但他又觉得以他站在身外人的角度去看,所能窥见的只是海上礁石,冰山一角,使得他漫步此间,欲言又止。 忽地,他听见隔壁大厅传来点儿声响。 商问好奇地顺着长廊走向隔壁的大厅,他看见身着协会工作服的虫试图尽力安抚身旁的虫。 但那只虫只是在大厅之内嚎啕大哭,他哭的太过惨烈,以至于惊动了整个大厅的虫。 “雄子……我的雄子啊……究竟去哪里了……”眼看着那只虫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协会虫安慰不成,一时间也没有太多办法,只得给身旁的虫使眼色,身旁的虫瞬间领悟了对方眼神的含义,匆匆跑进大厅内,把另一只虫叫了出来。 那哭得撕心肺裂的虫一看见被叫出来的虫便像是找到了救星般的。 “居达,居达!你可得帮帮我!” 在听到“居达”这两个字的瞬间,商问浑身上下打了个激灵,不曾料到目标人物能这么快出现在眼前的商问立即打起十二分精神,像是吃瓜群众般地杵在一旁,相当警惕地注视着那名叫居达的虫的一举一动。 名为居达的虫的相貌称不上出众,是那种丢虫群中找不到的类型。 居达略带歉意地将纸巾递给对方,那哭得根本止不住的虫颤着手指将其接过,费力地擤了鼻子后,这才苦着一张脸,断断续续道:“我这几天又梦到他了……他还那么小……还是只那么小的虫崽子……” 通过那只虫不着边际的描述,商问勉强判断出这是一则雄虫走丢事件。 按理来说,雄虫走丢那应该是相当大的问题,但不知为何,看着除去居达之外的协会虫的表现,商问总有一种强烈的违和感——明明雄虫保护协会极端到即使是在虫星社会烧杀劫掠的星盗也要保护的境地,但面对着雄虫走丢以及有虫哭诉,协会的虫明显表现得相当漠然。 这种奇怪的违和感催使商问拦下了一只协会虫。 无视对方看见他身上的军服时露出的不善目光,商问好奇地问道:“不是有雄虫虫崽走丢了?你们为什么没有任何行动?” 大抵是商问肩上的军衔让对方产生了几分忌惮,协会虫不得不开口回答:“长官,我们没有职责去找一只仅存在于病患幻想中的雄虫大人。” 商问来不及去追问,那只协会虫像是看到了瘟神般抱着一沓资料匆匆地走开,让商问在某种程度上也认识到了军部与协会之间不可言喻的微妙关系。 渐渐地,待周围几只协会虫回到他们的岗位,周围看热闹的群众也渐渐散去了。 在居达的安慰下,哭诉的雌虫也重新拾回了自己的理智,在医院飞行器响起的声音中,用苦涩的语气开口道。 “居达,我已经走投无路了……我没有办法……” 居达只握紧了他的手,轻声道:“我知道的。” 随即,居达将这只哭泣雌虫送上医院的飞行器,在医院医生的不断抱怨中,将这只被判断精神出现了相当问题的雌虫接了回去。 这一幕对其他虫而言大抵是闹剧,但对于将居达作为观察目标的商问而言,这件事并非没有可以探究下去的地方。 听从席猛的话,不尽早打草惊蛇的商问在这场闹剧之后便回到了军区。 他再度直奔军部档案馆。 在档案馆泡了几个小时,商问终于找到了那只在雄虫保护协会痛哭流涕的雌虫的档案。 在档案中,这只雌虫并没有诞下任何后代,更别说诞下一只雄虫虫崽,而且档案表明了这只雌虫确实具有一定的精神层面的疾病——无数的证据都表明那只冷淡的协会虫说的都是正确的。 但在有席猛的重点照顾在先,居达紧紧握着那只虫的手的画面又不断出现在他眼前。 商问觉得仅从这只哭泣的雌虫入手,也应该能成为调查居达的一个不错的突破点。 记下这只虫的名字与医院名,准备即日拜访的商问刚准备回家睡觉,却相当巧的在档案室门口碰上了白温。 商问干脆利落向其行礼。 白温只上下打量他几眼,又歪歪头瞅了瞅他身后的档案室,似笑非笑道。 “在查档案啊?” 摸不准白温真正想法的商问有些心虚地应了一声。 出乎意料的,白温只走到了商问身前,重重地拍了拍商问的肩膀。 “要查就放开手查吧。” 在商问惊讶的目光中,白温只露出了一抹神秘莫测的笑意。 “银盾星虽然偏僻,但有意思的事情可不少。” 第 91 章 超常的进展 得到白温盖戳的商问在心底松了一口气,至少他名义上的领导不会对他的调查产生些许意见。 但白温的话也让他从另一个方面提起了警戒之心——看来银盾星之上确实存在某些值得他去调查的东西。 第二日,完成轮值的商问二话不说便奔去那只哭泣雌虫所在的医院。 虽然以虫族的身体素质而言,只要不受到危及性命的重伤,他们都能凭借着强大的愈合能力缓慢治愈,故而医院里面的各种高级设施更多的会为雄虫开放,但碰上这种几近可以断定为精神紊乱的雌虫,便需要指定的医院对他进行收纳。 在出示自己的身份后,商问在医院并没有遭遇阻拦,在电子助手的指引下顺利来到那只雌虫的病房前。 不知为何有些紧张的商问轻轻按下了门铃。 这种紧张感大概持续了将近二十秒,商问终于听到了“请进”的声音。 门后,那只在雄虫保护协会痛哭流涕的雌虫只安静地坐在治疗舱室之内,这只虫对像商问这样的“陌生虫”的到来似乎一点都不觉得惊讶,他的眼眸中只存在着某种空洞感,一点都没有当时在雄虫保护协会的歇斯底里的感觉。 两者视线在半空中交错。 少顷,那只雌虫似乎动了动脑袋,但也没有什么特别大的反应。 仅从他的表现来看,这只雌虫看着完全不像有所谓的精神疾病的样子,但抱着几分顾虑,商问还是在措辞方面相当谨慎。 “我昨天去雄虫保护协会时,无意中听到了你和协会工作者的谈话。” “我对雄虫走丢一事有些好奇,所以想……” 商问的话并未说完。那一直安静望着他的雌虫却忽然表现得像是遭遇到了敌人的猛兽,眼睛深处的空洞瞬间被冰冷的杀意所替代,他紧紧盯着商问。 如同寒冰皱破般的,第一次开了口。 “军部?” 不明白这只虫为何会对军部产生如此大的敌意,但面对这么一件事他显然也不能露怯,把内心的想法藏好,商问向其表明了自己的身份后,又重提他这次来医院的目的。 “虽然我在军部任职,但我这今次的拜访不涉及军部的任何表态,只是我自己的对这件事比较好奇罢了。”一边解释一边观察对方反应的商问见对方好似再度冷静下来,便想着再次进行询问。 但坐在治疗舱室内的雌虫所得到的冷静也只有短暂的几秒,若非他的双足还固定在治疗舱内,恐怕这只雌虫会一跃而起对商问展开攻击。 “军部?!” “军部和雄虫保护协会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猛地被指着鼻子骂的商问一时不知道该如何反驳,只得愣愣看着眼前的雌虫恍若换了一只虫般地,展露出近乎于精神紊乱地癫狂的症状:“我的虫崽就是被你们这些虫杀的!就是被你们!” “不……您先冷静一下……不管怎么说我们都不可能去谋杀雄虫大人……” 事实证明,要对一名疯子谈冷静与对牛弹琴并无差别。 商问也并非舌灿莲花之辈,面对这种情况,他显然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而就在那只雌虫即将挣脱治疗舱的束缚之际,尖锐的警报声自病房以及走廊内不断地响起。 在商问诧异的目光中,护工与医生急急忙忙一窝蜂涌了进来,一边安抚患者,一边将始作俑者的商问就地捕获。 事实证明,在虫族内部拥有军衔实在是一件相当必要的事情。 验证商问的身份之后,医生相当无奈地拍了拍自己的额头,用近乎劝诱的语气道:“长官,如果没有要事,请不要去刺激病患,他的病情如今时好时坏,可禁不住折腾。” 内心有愧的商问连连向赶来的医生道歉。 在医生语重心长的教导之下,在得到商问“不会再犯”的许诺后,这才挥挥手,将商问赶了出去。 在护工与医生的注视礼下走出医院的商问只觉得一阵后怕。 如果他现在只是偏远星上的一只平平无奇的虫,那说不定等待他的只有一日拘留体验券。 而站在医院前发愁下一步路该怎么走的商问丝毫没有注意到有一只虫从病房前跟到了医院门口,并且皱着眉头露出了相当的,怀疑的神色。 居达:“……” …… 这件事大概是被他彻底搞砸了。 在医院门口反复踱步的商问进行了相当的自我反省。 如果以后再发生相似的情况,他一定要再小心,再谨慎,提前做好相应准备,否则,万一今日的事情再度发生,也只会像现在一样,把一条相当好的线索给硬生生折腾没了。 不过还好,这件事并非是他与调查居达唯一的线索。 正想着要不要再去雄虫保护协会转一圈的商问忽的感觉有虫朝他迎面走过来。 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不曾注意到来着是谁的商问正准备避开这只虫,不曾料到迎面朝他走过来的虫直接在他身前站定,用略有几分耳熟的声音道:“长官?可以借一步说话么?” 商问下意识抬头,想要看看是谁这么没眼力劲,但看到来者的瞬间。 他石化了。 眼前这只虫,不就是他要调查的名为居达的虫么? 刚一天不见,任务目标都怼眼前了,他现在应该做什么? 他应该毫无准备地与这只虫接触么? 种种问题徘徊在商问的脑海中,使得他此刻望着居达的神色有几分傻气,居达似乎也没料到眼前的虫会是这么一个反应,一时间愣在原地。 两虫大眼瞪小眼半天。 商问忽然开悟了,记起来这只名为居达的虫好像找他有话要说。 虽然席猛在给出两虫名单之前曾警告他不要贸然行动打草惊蛇,但如今的调查目标直接撞在了他的枪口之上,若是放弃这么一个大好机会那才真是天理难容。 故而,不需要过多思量,商问二话不说应下了居达的要求。 两虫前往附近的一家餐厅,随便点了几个菜后,勉强寒暄了几句。 短暂犹豫后,名为居达的虫率先进入正题:“我在雄虫保护协会工作之余,与军部驻守区的军雌打过不少交道,但我在军部并没有见过您,也不曾听军部何时招来一名上士。” 面对居达的合理质疑,商问自然不会拒绝介绍他的来历。 事实证明,没有谁能拒绝一只取得了军衔的军雌,更没有谁能拒绝一只中联邦出身的军雌。在中联邦求学的时候他还没有这种意识,但等到他从中联邦走出来,看到这些虫眼睛里表现得太过直白的钦羡与敬佩时,他再度明白了中联邦在虫族中的地位。 因着这么一件小事。 居达对他的信任值也刷刷上涨,甚至不等商问提问,他自己就先一步提到了那只被判精神紊乱的雌虫与他走丢的雄虫虫崽。 “说实在的,我其实并不确定他所说的是否是真事。” 谈到这个话题时,居达微微皱起眉头。 “他是雄虫保护协会的常客,他自言自己拥有一只雄虫幼崽,但他的话几乎毫无逻辑可言。” 似乎是回忆起当时的场景,居达的眉头皱得更深了。 “他偶尔说自己的雄虫幼崽被星盗掳去,偶尔又说我们将他的雄虫幼崽杀害。”似乎是谈及痛处,居达相当无奈地扶额:“天哪,谁会对雄虫幼崽做这么残忍的事情?想想就可怕。” 被虫族社会教育过的商问不无赞同地点点头。 眼看着两虫谈话的路子有跑偏的趋势,居达连忙将话题拉回正道,语气也郑重了几分。 “最开始其实我也并不相信,毕竟雄虫保护协会的前辈们都对他采取放任的态度,久而久之,周边的游客也习惯了有这么一只虫时不时在此逗留。” “但是。” “我在整理卷宗之时发现了一件比较微小的事情。这件事情导致我下定决心要去听一听那只雌虫毫无逻辑的话。” 商问相当配合地做出提问:“什么事情?” “我翻资料查阅到,在几年前确实有一股流窜的星盗突破了军部封锁,成功抵达银盾星烧杀劫掠,而这个时间,恰恰与那只雌虫胡言乱语中所谈及的时间一模一样!” “而且,据我查阅的资料来看,那支星盗曾经流窜肆虐的地方,正是那雌虫曾居住的区域!” 商问倒吸一口冷气。 如果居达所说的事情全部属实,那么那只陷入精神紊乱状态的雌虫口中的胡言乱语说不定并不是天方夜谭。 说不定他曾真正拥有过一只雄虫虫崽,并且亲眼见到了雄虫虫崽被其他虫从他手中掳走。 但这其中好像也有一些说不通的地方。 每当这时候,商问总会羡慕那些脑子转的比较快,思绪又灵活的人,把同样的故事放他们眼前,他们估计可以轻而易举地指出其中不对劲之处,而不是像他这样冥思苦想,很多事情只能靠迷一般的第六感来解决。 似乎察觉到了当前气氛的沉重。 居达耸肩而笑,语气里也带了几分调侃的味道。 “反正么,涉及到这种事情多留个心眼准没错,指不定哪天还能借此破获一桩大案呢!” 被这么一句调侃打断了思绪的商问也只能配合地点点头。 第 92 章 一连串巧合 在将商问的思绪硬生生截断之后,居达忽的一转话题,满脸好奇地问起了商问在中联邦的生活。 这弯儿转得商问错不及防,以至于被问到这个问题时,他一时间竟不知该如何回答。 他的中联邦生活。 日以继夜的学习?与二十七班的同学在物理层面上打得不可开交?被迫站在审判法庭上接受审判?被教官踩在脚下骂中联邦的污点和废物? 他觉得如果是他以旁观者的角度来评价他曾经的这段经历,用目不忍视,耳不忍听,苦不堪言这几个字来形容好像完全合情合理。 但在中联邦学习的生涯中,他却并没有特别觉得自己的日子过得犹如生嚼黄连,也没有因此而以泪洗面,感觉自己的虫生遭遇到了极大挫折。 贯穿了他整个中联邦生涯的,只有那么一股不甘心的气。 他不甘心曾经身为人类经历过学习地狱的自己在理论上比不过其他的虫,不甘心只有b+潜力的自己只能被迫被那些虫远远甩在身后。 他不甘心,所以并不觉得那段时间对他而言有多么痛苦。 以至于从中联邦走出去,面对居达的提问时,他可以略微犹豫一下,然后用相当微妙的表情答一句。 “还不错。” 居达的言语中充斥着对中联邦的向往,但对于这么一只身体潜力只有b的雌虫而言,对于踏进中联邦门槛都有相当距离的他,也只能在梦里瞻仰瞻仰中联邦的荣光。 好在居达也并非忘记今日的正事,在明显能看出商问对这件事颇有兴趣的情况下,居达也索性透露了他此刻的难处。 “如果您也想继续调查此事,不妨听一听我目前遇到的问题。” 商问颔首,示意他继续。 居达遂道:“因着在卷宗上查到了相关信息,所以我就想沿着星盗这条路线查下去。” “但是。”居达相当痛苦地抱住头:“像我这样的雄虫保护协会的虫在平日里几乎不可能见到星盗!” 一下子被他激烈的表述吓一跳的商问直愣愣地看着居达不断地倒起了苦水。 “我只能顺着零零散散的消息查下去。” “据我收集到的信息来看,当年那批袭击银盾星的星盗团体大多已经解体,即使想要追查也无从下手。” 虽然商问并没有经历过这些,但只听居达哀嚎,他大概已经脑补出了目前的状态究竟有多棘手。 感觉自己应该做点儿什么的商问不由得问道:“那我们应该怎么做?” 居达直直地盯着他。 他压低了声音,用只有两虫能听到的声音道:“虽然当初袭击银盾星的星盗团已经解体了,但我听闻当时参与袭击的一部分星盗不愿就此收手,又重新组建了一个新的星盗团。” 隐约间觉得事情的走向略有些奇妙的商问也紧紧盯着居达。 居达一字一顿地,小声而又谨慎地说出了那个星盗团的名字。 “星盗联盟,不知道你有没有听过这个名字。” 虽然觉得一无所知的自己好像根本没有震惊的必要。 但商问还是不由自主地陷入了深深的惊讶中。 星盗联盟,这四个字最初还是出自白温之口——星舰战结束后,白温相当顺带地给他介绍了一下星盗联盟的存在。 对堂堂中校而言,这么一伙凶神恶煞的团体为数不多的可取之处,大抵只在吸纳了不少高潜力的虫。而在军部的强悍武力之下,再凶悍的星盗也掀不起几分水花。 即便如此,商问觉得这事实在太巧了。 从席猛到白温,再到居达和星盗联盟,这其中像是牵扯起了一根透明的线条般的,牵扯着他不由自主地踉跄地向前。 犹豫片刻之后。 得到上级领导首肯的商问决定为调查事业添上一把火,决定为居达提供一些帮助。 “我这几日也先试着调查看看,咱们交换一下联系方式,如果收集到什么重要的资料可以随时进行联系。” 成功添加上居达的星脑账号后,两虫也结束了他们的临时会面。 …… 商问觉得这件事情真的巧到了妙不可言的地步。 他前脚从席猛那边得到消息,后脚便跟着白温登上星舰歼灭了一伙星盗,而这几位星盗又正好是星盗联盟的一份子。 但事情的巧合远不止于此。 原本应该被移交给联邦法院定刑,然后由联邦进行监狱收容的星盗中竟神奇地出现了一只雄虫。 这只雄虫的存在彻底惊动了地方雄虫保护协会,秉持着雄虫就应该减刑免刑的相当不要脸的原则,雄虫保护协会竟派出了一批虫跑去找联邦法院吵架了。 这件事的后果就是,既受不了雄虫保护协会的步步紧逼,联邦也不能提前将其收容原本早就应该定罪的星盗,在联邦法院的举棋不定下,迫不得已,只能把这批星盗又退回军部大牢,等到联邦和协会吵出来结果之后,再进行审判定罪移交。 所以,在这么多巧合连环撞车之后。 这批“星盗联盟”的罪犯仍旧被关押在军部的牢狱之内。 而身为一名具备军衔的军雌,他若向上级提交申请,按常理来说是可以得到监狱的通行权的。 商问都不由得感慨,这件事最大的巧合其实落在了白温身上,若把他的上级换其他任何一位虫,要取得监狱的通行权可能都不会那么简单。 但他的上司是白温。 所以如他所料的,在他按照规章流程递交完申请之后,白温大手一挥,问都不问,直接毫不犹豫地批准了他的申请,其行动之迅速,同意之果断让商问倍感汗颜。 没有受到丝毫阻碍,商问带着申请书正式踏足位于军区腹地的监狱。 在联邦法院进行审理之前,三家势力其实都有自己扣押他虫的权限,但,若是经过比较就会发现,在所有的扣押环境中,只有军部的牢狱是独占一档的差。 若问首都星与偏远星,中联邦与偏远军区唯一的相似点是什么。 商问现在可以给出完美的答卷——看看这不太妙的环境,几堵不透风的墙,再咣得一声设一道铁栏,毫无星际科技感的,又实在到不能再实在的牢狱就此成型,与中联邦隐藏的那座地下监牢简直一模一样,如出一辙。 漫步牢狱之中,商问隐隐嗅到了血的气味。 因着虫族的身体素质相对较强,虫族在以强横的身躯四处征战之余,还顺带在牢狱事业发展中为所谓的星际社会上了相当生动的一堂课——虫族并没有废弃酷刑,稍显严苛与野蛮的刑罚对这么个奇怪的种族和社会而言并非不可接受的事情。 而从另一个方面来讲,虫族社会能维持这么久的稳定,刑法这两个字势必也是稳定框架之下的基石之一。 放弃思考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在狱警的指引之下,顺着这条走廊走至尽头,转个弯。 商问终于见到了这批被临时扣押在此地的星盗。 其左臂之上血红的,能让虫心底发毛的刺青也分外显眼。 这些星盗都是喋血之徒,杀虫不眨眼的亡命者,就算是见到身穿军服的商问,他们的内心也没有任何恐惧可言,甚至还有胆大地杵在那笑。 “呦,长官,怎么有闲情跑这边来了?” 商问虽然以前没与这些星盗打过交道,但他怎么说也是从死人堆里摸爬滚打出来的虫,不至于见到这么些货色就觉得惧怕。 他平静地望着这些虫。 “我来这里是想问你们几个问题。” 他的话语落下,使得牢狱中的星盗们爆发出了一阵尖锐的,带着嘲讽的笑声。 有虫笑的颇为肆意:“长官,您都不知道的事情,我们这些虫怎么可能知道?” 又有虫添火加柴:“干星盗的可不像那些商贾,自私酸滑却还想讲道理,我们向来是钱货虫都要的,您要不在这儿给我们行个标准的雌虫跪礼,指不定我们一开心,就把答案告诉您了。” 这些虫,显而易见地,与他曾经见过的虫没有任何相似之处。 被军部抓获,即将被定罪的他们早已没有任何畏惧可言,像是濒死之际的嬉笑怒骂般的,他们所说的话毫无边际与伦理道德,无时无刻不在挑战他的底线。 商问总觉得,离开中联邦后他已经有相当长的一段时间没有感受过愤怒的滋味。 他的愤怒从他对世界的不公中诞生,他的怒火久久地灼烧在他心底。 如今散落在他眼前的言语如同要把那蓬火星再度掀起,要使它重燃,要使它猛烈燃烧,要使它在下一瞬间骤然爆开一样。 他觉得他理应为之感到愤怒,也理应在愤怒之余找回自己被逼至角落的理智。 他的愤怒与理智被摆放在天平的两端,妄图寻求一个平衡。 而这个平衡被他握于手心的那一瞬间。 商问一脚踹上了牢门,在铁门经受到大力的碰撞发出的沉闷厚重的声响之中,在这些星盗略有惊讶的目光之中。 商问注视着这群星盗。 “废物们,要不要与我打个赌?” 第 93 章 白温的学生 此话一出,在场的这群以寻乐为己任的星盗们顿时嬉笑出声,他们的笑声尖锐而又充斥着不屑。 在他们还未被逮捕之时,他们对虫族军部就毫无恭敬之意,故而,即使坐在监狱中,他们骨子里也没有任何畏惧可言,恐怕只有当裁决的利刃落在他们脆弱的脖子之上时,才会让他们在瞬间的走马灯中反思自己的所作所为。 有虫笑问:“你能拿什么与我们赌?长官?我们既已经坐在这里,莫非要我们去墓地花钱?哦对,我们做星盗的可连墓地都不会有。” 讥笑之声此起彼伏,仿佛那站在牢笼之外的,身穿漆黑军服的军雌才是势单力薄之辈。 商问面色不变地望着眼前这一片犹如群魔乱舞的景象,等到这些虫差不多笑够了,他才道。 “赌你们的刑期,怎么样?赌不赌?” 只要是身处监牢的星盗,没有一只虫不清楚他未来将面临的重刑,在虫族沉重的刑罚下,仅是因着星盗这一身份就能判他们几十年的□□,若是有证据表明他们在利用星盗的身份作恶,那就是罪加一等,罪上加罪。 在一些虫震惊之余面露意动时,有脑子灵光的虫冷笑:“刑期?你觉得你是谁?刑期想怎么减就怎么减?” “军区负责虫的亲自盖章,这个能不能算数?” 话落的那一瞬间,整间牢狱只落得了一片死寂。 不知是不是错觉,商问猛地觉得,将白温的名字搬出来后,这些星盗瞬间像是遇到了猛禽的鸡仔一般,面面相觑噤若寒蝉。 从未想过仅靠一个名字就可以镇住穷凶恶极的星盗,从另一个角度上,商问对那位模样宛若玫瑰般艳丽的亚雌有了全新的认识。 在片刻的骚动过后,从星盗中走出一名虫,用相当警惕的目光道。 “是白温叫你来的?” 商问索性顺水推舟,将得到白温批准的申请书拿出来,在这些星盗面前虚虚一晃,只给他们看了个轮廓便将其收好。而这些并不足以让老奸巨猾的星盗尽信,直到有星盗坦言在他们被捕之时曾看到这只虫与白温站在一起,这才从某种程度上打消了其中一部分星盗的疑虑。 有白温这两个字镇场。 这些星盗的语气也多了抹严肃的味道。 “赌刑期对吧?你要怎么赌?” 商问道:“不激活虫纹一对一单打,直到一方失去意识或者认输为止,你们赢,我给你们减刑期,我赢,你们就需要回答我一个问题。” 这么一个条件,对这么一群亡命之徒来说百利而无一害。 有虫听完便笑:“长官,您是来这儿找乐子的吧。” 其他虫也附和着笑:“瞧瞧,这就是白温的学生,在这方面与那该死的家伙简直如出一辙。” 在这种情况下商问也不不需要急忙否认,既然已经扯起了白温的这张大旗,把狐假虎威进行到最后,那他完全不介意借这些星盗之口将两者关系说得再亲近一些。 反正天知地知唯白温不知,那这事儿绝对有的聊。 商问嘴角也扯出了一丝笑容:“所以,赌不赌?” “赌啊,必须得赌,不过在这之前,容我们先问一句,长官,您的身体潜力……” 商问将较为限制身体行动的黑色军服外套朝后一扔,随口道:“b+。” 饶是这群见多识广的星盗,在听到这两个字眼时也禁不住开始怀疑了一下他们的虫生。 …… 如果用一般的方法无法取得成果,不如尝试换一种手段。 同样的,要与星盗进行沟通,如果用一般的手段不行,那干脆就用星盗的手段——他得先把这群令他窝火的家伙揍一顿。 在军区腹地的囚牢中,就连进出都要遭受严格的限制,更别提其上还有能让星盗噤若寒蝉的白温坐镇,只要这些家伙脑子没问题是不会选择闹出大乱的。 商问活动着手腕,打量着眼前这只被星盗们选出来的虫。 这也是一只b+的虫,与他的体格相近,但比起一般的b+要壮实几分。 在中联邦受过雷文阿兰特训后,商问大致也知道了潜力等级与潜力上限之间的差别,而眼前这只b+的虫虽然看起来好像很能打,但商问一眼就看出来,这家伙的肩部与腰部相当缺乏锻炼。 而就在商问仔细观察这只虫之时。 他猛地感觉自己眼前一阵劲风袭来,商问下意识抬手一抵,直接用小臂抵挡住了对方一记踢击。 在周围相当不怀好意的起哄声中,对面那只虫借势再攻,一通攻击如同疾风暴雨般地劈头盖脸迎来,可谓气魄逼人,周围的星盗们也纷纷叫好。 商问虽然看起来暂时处于下风,但若是细看,就会发现他并不是疲于防御。 等待这只虫从他高强度的宛若狂风暴雨般的攻击中不得不慢下来进行片刻的喘息之时,商问才由守转攻,格挡下他的攻击的那一瞬间,顺势便抓住了那只虫的肩膀。 令所有虫大吃一惊的是。 他们几乎没有看清商问的行动,但在下一瞬间,伴着一声沉重的撞击声,那只虫直接在昏迷状态下被商问摔在了地上。 完胜。 b+与b+之间的可以算是相当公平的战斗,在他们这些虫中也算是相当强的中坚力量的虫竟然被那军雌一招放倒。 在众虫的一片嘘声中。 商问把这家伙丢进牢狱内,缓缓开口:“现在,你们欠我一个答案。” 虫族的慕强可以说是铭刻进骨子里的,商问的表现让他们心底的轻视消减几分的同时,面对这么一只奇怪的雌虫,他们心中的警惕也比之前更多几分。 故而,第二只想要与商问赌刑期的虫变成了一只a级虫。 被明摆着打了脸的星盗继续起哄。 a级的虫与b+级的虫不仅足足差了两个潜力等级,更是相隔一个大的潜力区间,这就使得两者之间的差距宛若天堑,而不出他们所料,a级虫在体力,力量与爆发力上,都足足高出那只b+级的军雌一大截。故而,在应付这只虫的进攻上,那只b+的军雌显然已力有不逮。 在一旁观战的星盗欢呼着等待属于他们的减刑。 但相当奇怪的是。 a级虫攻其下盘,那只军雌脚步踉跄。 但他没有倒地。 a级虫飞起一脚,那只军雌被踹出了两三米远。 但他没有认输。 让所有虫都有几分惊讶的是,明明一直处于劣势,但那只军雌却一直没有遭受到致命的打击,两只虫像是在拉扯着锯木头般的,一时间好似难分高下。 这就使得周围观战的星盗们的耐心逐步降至最低点。 “你能不能快点儿把那只虫打趴下!?” “你也太弱了吧!” 在星盗的嘘声中,a级虫骤然用力,猛地挥拳直击对方的腹部,伴着那军雌面色一变,眼看着要取得胜利,但没料到在最后一刻竟然被那军雌抓住机会,绝境翻盘,竟不知何时绕至他身侧,借肘击痛击他的脊柱。 这只军雌显然具备相关的搏斗技巧。 故而在神经的麻痹之中,陷入无法动弹境地的a级虫干脆利落地认了输。 周围那群只知道起哄的家伙根本不曾注意到这只军雌的动作,在a级虫你行你上的冷笑中,又一只a级虫不信邪地跳了出来。 但令虫大跌眼镜的。 一只堂堂a级虫,面对体力损耗的b+级的虫,不但没有取得压倒性胜利不说,与第一场战斗简直有异曲同工之妙,电光火石之间,竟被那只军雌三招制服。 这是b+的虫么?! 在这些虫震惊的目光中,商问只是略微活动了一下筋骨。 毕竟在中联邦内给他当陪练的全是那些最顶级的a+级的选手,商问自然不会从那些连上限都不曾达到的a级虫身上感受到压力。 相当利落解决掉三只虫的商问望向这群星盗:“行了,三个答案,我可以问你们三个问题。” “你这是耍诈!” “耍诈?”商问挑眉:“需要我给你提供身体潜力的医学证明么?” “还是,”站在囚笼之前的军雌缓缓地从一旁的鞘中抽出迸射着寒光的长刀,手持长刀的青年毫无保留地散发着杀意:“你们想要毁约?” 那一瞬间。 不知为什么,眼前的军雌的身影与名为白温的噩梦好似重叠在了一起,让那些原本将“白温的学生”这种词当做笑谈的星盗在此刻不由得开始由衷地怀疑这句玩笑话到底有几分真实性。 见这群星盗瞬间安静下来,商问缓缓开口。 “第一个问题,在这里的,有多少曾参与了七年之前的银盾星袭击?” 在场的星盗们面面相觑片刻,最终,有两名星盗站了出来。 “第二个问题,你们参与袭击时,有没有掳走一名雄虫幼崽?” 那两名星盗一愣。 七年之前的事情对他们而言大抵太过久远,面对商问带着威胁的提问,他们也只能在尽力思索后,用相当含糊的语气答道:“这个……没印象啊……也许有?也许没有?” 线索大抵断在了这里。 从他们所说的话中商问得不到任何想要的消息,因此他所准备的第三个问题也失去了应有的效用。 但浪费最后一个问问题的机会显然不符合商问的价值观。 故而,在一番思索后,商问提出了第三个问题。 “我听到了一条传闻,据说星盗联盟内这些年不乏高潜力的虫……” 令商问感到惊讶的是。 他的话还不曾说完。 因着这句话,在场的所有星盗皆面色大变。 第 94 章 他即为星火 纵使这些星盗极力想要隐藏他们的震惊与恐惧,但虫的数目一多,总要有几只控制不住面部表情的家伙,这些细微的神情最终还是将他们的内心尽数暴露。 商问心底一惊。 莫非星盗联盟拥有大批高潜力虫这一事件背后还另有隐情? 商问又记起,这件事最初是从白温口中透露出来的——莫非白温也知道一部分内幕? 百思不得其解的商问将目标又放在了这群星盗身上,但不论他怎么追问,甚至用了逼迫的手段,这些嘴里能跑火车的星盗却三缄其口,用极度警惕的目光盯着他,一言不敢发。 自知从这些星盗口中问不出什么有用信息的商问只得铩羽而归。 而待他离开关押星盗的牢房,路过关押着穷凶极恶之徒的单虫牢房时,他无意中瞥见有一只虫安静地坐在角落,比起在监狱中的其他囚徒而言,这只虫被阴影所笼罩的脸庞竟透露出一股平和的味道。 商问看见那只虫正捧着一本像日记一样的薄薄的小册子,正聚精会神地阅读其上的内容。 急于离开此地的商问并没有将其放在心上,将申请书交还给监狱看守后,商问便回到了他与白温初遇的那个办公室进行复命。 当他推开办公室的门时。 白温正立在投影屏之下,看银盾星周边星域的星域图,动态的星系在神秘的宇宙中按着规定的轨道不断旋转运动,在这偌大的星域图之下,原本身形就稍显瘦弱纤细的亚雌更显渺小。 那容貌昳丽明艳的亚雌缓慢地转过身来。 那披着纯黑军服的身姿也多了几分危险的美感。 白温浅笑着问他:“查到了想要的消息?” 老实说,他也不知道他查到的消息有没有用,但不管从哪个方面来看,这位正眯着眼朝他笑的青年显然知道些什么。 在商问不知该如何作答的表情中。 他的眉眼弯弯如月:“既然已经用完了,就都杀了吧。” 白温明明在笑,商问却觉得有一股凉气直直从脚底往上冒,他挑眉,用惊讶的语气重复道:“都……杀了?” 这些可是要移交给联邦法院的罪犯。仅仅因着白温的一句话,就可以逃过联邦甚至协会,就可以直接让他们毙命于牢狱之中? “但、但这里面还有雄虫……” 白温眼底的笑意渐浓。不知为何,会让人禁不住联想到那在阴暗的角落绽放的罂粟,充斥着让人头皮发麻的危险感。 亚雌的身形瘦小,身材纤细,他们容貌清秀,皮肤白皙,故而深受雄虫喜爱。 但比起同等级的雌虫与雄虫而言,他们的体力,力量,速度与爆发均无法与之比拟,而在纯粹以实力位尊的军部,只有这么一点优势的亚雌彻底沦为了最底层的存在。 身为底层的亚雌爬到了中校的位置。 他掌管着一整个军区。 若他只是一只随处可见的,普通且漂亮的亚雌,白温能够走到这一步么? 像是要为他心中的疑问做出回答般的。 白温只缓缓道:“只有死去的虫不会泄露任何秘密,我的上士。” 不论是因着无聊与囚徒赌刑期,亦或是对整个军区的军力如臂指使,又如此时此刻毫无怜悯地为这些虫的生命做出判决。他所展露出的一切,仿佛都只是被授予中校军衔的亚雌的冰山一角。 在这种情况下。 即使他有心想问与星盗联盟高潜力虫有关的事情,他也只能把自己的问题咽回肚子里。 而白温只从桌旁拿出了一副牌。 “要不要来一局?” 商问踌躇片刻,相当具有前瞻性地提出了问题:“你会出老千么?” 白温挑眉:“你觉得呢?” 最终,输了两千星币的商问一脸沉重地从办公室内走出。 他仍旧在思考白温的话语。 据白温所言来推断,能够毫无担忧地绕过联邦与协会,这似乎能证明白温在银盾星上拥有比其他两大势力更高的权力,所以他不论做什么都毫无畏惧可言,甚至在星盗中间都留下了相当的凶名。 怎么说呢,有这么一个上司,会让他由衷觉得自己的前路充满了不确定性。 而总结一下这几日调查到的消息。 居达所托的雄虫消失案已经断了线索,星盗联盟这批高潜力虫又出现得相当蹊跷,白温显然知道什么,但这家伙似乎乐得看他忙前忙后地调查。 老实雌虫,累感不爱。 …… 世界是黑暗的。 像是无尽的深邃的海,其内隐藏了太多的污秽与恐怖,只有一两点虚假的光沫流浮于海面,其下,便是混沌,恐怖与虚无,可以轻易地将他吞没。 他于此间沉浮,他听到了从无尽的大海深处涌出的气泡的声音。 有一只虫的虚影蓦地出现在他面前,对方的手轻轻掩住他的双目。 其声音低沉而又冷漠。 “记住你的名字,这是对死者的铭记。” 而随着遮掩他眼眸的手指挪开,他缓缓睁眼之际,他看到的是这个世界一如既往的、满目的疮痍。 那只手指着眼前的漆黑。 指着眼前的极大的恐惧。 “不要惧怕。” “去挣扎,去战斗。” “去搏出你想要的未来。” 他听到他的声音,像是被暗流吞没般的,伴着气泡破裂的声音,无比模糊,却又震颤着他的骨髓。 “但是……雄父……” “我……” 在突然袭来的乱流之中,眼前的虚影好似也被冲散了,只有恐惧与虚无的乱流裹挟着他。 在乱流之中,他看到无数的虚影被大海的沉重所碾碎。 “他拥有前所未闻的能力,他掌握知识的速度快到难以想象。” “他是个天才,是‘他’最完美的继任者。” “即使‘他’战死,他也会带领我们走向胜利。” “……” “……” “他是我们的火种,亦是旌旗。” 虚影,气泡,强烈到让他想去挣扎的窒息感,海面之下的乱流将他束缚住了,带着他直直朝下坠去。 直直地。 下坠。 直至混沌,恐怖与虚无之处。 直至这真实而又黑暗的世界。 …… 在黑暗之中,兰图祭蓦地从床上坐起,那双金色的双瞳内还有未散去的恐惧,他像是濒临窒息般地,大口大口地吸气,在近乎死寂的房间之内近乎能听到他心脏距离的跳动声。 他好像做了一个不太好的梦,梦到了很久以前的,好似被他遗忘的故事。 他是虫族的命运处在最黑暗的那一刻时所保留下的一枚特殊的火种,这枚火种所落下的细微的星火要为他们点亮前方黑暗的道路,要在那绝望的时代之后,重新见证和平的曙光。 他用自己的双眼看到了和平。 他看到千年之后三股势力的鼎立所造就的辉煌,看到了头顶无数的飞行器与星船,他看到了这一族在不断弥补落后的科技,他看到了如山岳般的庞大星舰轰鸣作响。 他看到了那黑暗的千年最终还是落下了帷幕。 但这个和平的世界变好了么? 并没有。 他沉睡之前与苏醒之后所看到的都是同样的景色,充斥着虚无,混沌与恐怖。 像是在原地不断徘徊般的,虫族这一种族的诞生之时好似就走在了毁灭的道路之上,纵使提了灯火去照亮前方,所看到的兴许也只是绝路。 如果千年之前与千年之后都是同一幅画卷,那他在此时醒来又有什么用呢? “不,是有用的。” 他望着无尽的夜色,喃喃自语。 ——虫族在千年战争中取得了胜利,但这份胜利的果实真正被虫族摘取了么? ——若是胜利的荣耀未曾落足于虫族,那又有谁攫取了这场战争的胜利? ——又或者。 ——也许千年的战争从未结束过? 曾经为整个虫族带来绝望的支配者的名字明明早已消失在了历史长河之中,它们却在千年间无时无刻不在渗透着整个虫族。它们深入如蜘蛛巢般错综复杂的家族中,渗透进了高层,它们甚至已经开始渗透被誉为虫族核心的军部。 他站在这满目疮痍的世界。 他看到了大厦将倾。 “但也许还为时未晚。” 兰图祭从卧室走出来,一边审理文件一边给自己取了瓶水,长廊的灯应声而开时,他看到了替身虫哆嗦着抱着一个小盒子站在角落。 替身虫战战兢兢地将盒子打开。 “这是您吩咐下来的东西。” 若是商问在现场,他一定会对盒中之物倍感眼熟。 这是一枚面具,通体银色,与商问在殴打雄虫所佩戴的面具有异曲同工之妙。 兰图祭摩挲着面具的表层,再度问道:“最近罗维家的调查进展如何?” 这句话似乎戳到了替身虫的恐惧点,他颤颤巍巍说了半天,也没说出什么有用的消息。 他对此并不惊讶,调查罗维家也好,寻找能够攻克支配者研发出的生化武器的研究团队也好,这些都需要相当的时间与财力,一时半会儿没有任何成果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兰图祭随手拿起盒中的面具。 “我再去思诺星走一趟。” 第 95 章 不同的道路 斯诺星。 因其地理环境较为特殊,在周围星系之中相对不适宜居住,不少以生产大型器械为生的家族都会选择在这颗星球上建设工厂,但随着几年前联邦下达的政令,不少工厂不得已选择迁址,只留下了一些年久失修的废弃工厂。 如今,随着遭到遗弃的工厂不断增加以及周边一些相对危险的星兽在这颗星球上定居,原本繁荣一时的斯诺星也有朝着荒星转变的趋势。 因此,罗维家进行的“交易”就会目标地点定在这颗星球之上。 故地重游。 兰图祭自然没有了第一次抵达斯诺星的生疏,他轻车熟路地找到了当初的那家废弃工厂。 得知金属箱内装着的是与支配者调制的生化武器的那一瞬,兰图祭只想再度冲回去搜集证据,奈何当时的媒体舆论闹得沸沸扬扬,在这种情况下即使他再急迫,也需要用理智把这股冲动给压下去。 但这段时间。 远方战云密布,几近所有的媒体都将目光集中在这场即将准备爆发的战争之上。 一时间,连曾经闹得满城风雨的骇虫听闻的废弃工厂案都无暇顾及,再加上废弃工厂案虽然早已移交至联邦机关处理,但经过这么多天的搜查,联邦机关毫无头绪不说,给无法给这一案件下任何断言,这就使得在隐蔽调查的时间内,废弃工厂案件在大众眼中的热度也随之渐渐回落。 对兰图祭而言,此时无疑是最好的时机。 纵使废弃工厂周围已经设置了封锁与监控,但随着案件热度的降低以及周围星兽的活动,周边竖起的电子封锁已然在星兽的迁徙以及日常捕食活动中被撕开了一道口子。 顺着封锁的漏洞以及监控死角,兰图祭相当顺利地再度进入废弃工厂。 废弃工厂很大程度上还保留着他离开时的样子。 阴暗且潮湿的废弃工厂之内充斥着凝固发黑的血液,毛发,因着天气的变化,伴着厚重的灰尘味,已经混杂出了一股刺鼻的与腐烂的臭气,飞溅在泛黄墙边的早已凝固的血沫似乎在嘶声力竭地述说着在这片区域之上曾经发生的事情有多么得惨无虫道。 身为这么一桩惨剧的始作俑者,在望着这片由他亲手制造的惨象之时,兰图祭的内心可以说是没有任何波动。 在这个世界之中,有比眼前的景象还要黑暗恐怖的事件。 而面对这些极大可能受到了支配者支配渗透,亦或宁愿背弃虫族本身与支配者为伍的家伙,兰图祭从不觉得对他们诞生任何怜悯之情。 黑发金眸的少年站在这阴暗的废弃工厂中,大致将周边景象扫视一番。 而后,他的目光落在这之间的某一处——在他印象中,将生化武器交给罗维家的,不论从哪个角度看都相当奇怪的面具虫应该就死在这里。 因着他无法操控这只虫的虫纹,只有这只虫免去了爆体而亡的结局,而兰图祭走之前也并未对这只面具虫的尸体进行掩埋或者藏匿,所以,按理来说,这只虫的尸体应该好好地在这块地方躺着。 随着舆论之声逐渐增大,他在调查罗维家时,也收集过与这件事相关的新闻报导。 但。 令他奇怪的是,身为废弃工厂唯一能调查出具体身份信息的死者,在他的料想中,那些视话题为肥肉的,如鬣狗一般的媒体应该毫不犹豫地对其进行追溯。 可是,在他收集到的所有媒体报导中,随之流出的照片与录像均未对这只面具虫加以曝光。 唯一可能的,就是在他成功离开废弃工厂与媒体正式曝光案件这段期间内,有虫及时发现了废弃工厂被攻破的现实,并偷偷将面具虫的尸体拖运了出去,借此掩盖了痕迹。 遵循着记忆,兰图祭谨慎地走近这块区域,借着扫描仪仔细观察。 果不其然。 与他记忆中的景象做对比,刻意而为的血液飞溅的痕迹掩盖住了尸体被挪动的痕迹。 若非他对面具虫的印象相当清晰并亲手葬送了这只虫,他恐怕也要被这些以假乱真的痕迹所误导。 兰图祭顺着被隐藏的痕迹不断搜查,在一道狭窄的侧门边沿,他隐约看到了轻微的撞击的痕迹,兰图祭顺着这道撞击的痕迹往下看去。 在灰尘之中,他发现了一块指节大小的面具碎片。 根据这块面具的颜色与材质来看,这无疑是面具虫脸上的面具一角。据兰图祭推断,那副面具大概在两者争斗之时就有碎裂的趋势,而后被狭窄的门栏一撞,便顺势落了地,将尸体运走的虫大抵走得匆忙,来不及注意这些细节。 将这一角面具收好,兰图祭原本还想继续调查。 但他无意间抬头,瞥见二楼的隐约闪过的某个身影之时,他的瞳孔猛地一缩。 “谁?!” …… 杜威这些日子忙得脚不沾地。 在军区内忙碌的这批军部虫中,杜威并不是特别突出,但若是有心观察他,就会发现他在忙军部工作之余,还在做着某件相当隐蔽的事情。 他在调查与兰图家家主会面那日发生的飞行器爆炸的事故。 他并不是阴谋论者,他检查过飞行器的残骸,也接受了联邦给出的调查结果,但是,当那一声爆鸣不断回响在他脑海深处,当炽热的火焰冲天而起的景色不断在他眼前播放之时。 他最终还是承认了他自己的内心。 他不相信世间有这么巧的事情,前脚兰图家的家主想要为他展示证据,后脚装载着证据的飞行器就突然而然地爆炸,比起各种因素造成的巧合而言,它更像是一出承载了某些阴谋的,精心设计的陷阱。 他不信阴谋。 他只是要去证明自己的内心,去追寻这件事背后的另一种可能。 更别说这其中还有可能包藏着一颗名为真相与正义的小小的火种。所以,他要去完成这件事,并将这火种小心翼翼地捧起来,如此,才可无愧于自己的内心,也无愧于曾将新任交托给他的兰图家的家主。 他在军部的同僚经常调侃他像块石头般顽固不化。 可他只觉得他只是在做他觉得应该做的事情而已。 距离兰图家飞行器爆炸的那一日已经过了一个多月,他的暗中调查缓慢而又平稳。 但老实说,如果不是纳特一直在他旁边阻挠,他的进展肯定要比现在快不少。 让他觉得相当无奈的是,当这场行动被冠上了隐秘的标签之时,他就不得不在搜集资料之余,不断地听纳特说些无关紧要的废话。 纳特的废话包罗万象,他可以谈明日明日的天气,谈军部的八卦,谈他经常看的那些将雌虫与雄虫狗血而且毫无现实参考性的爱情小说,他可以谈各种各样奇特且毫无意义的东西。 杜威觉得,但凡他有些脾气,他就应该像仑上尉一样掏出枪来抵住眼前这只虫的脑门,而不是在这种情况下还要听他在身旁念念叨叨。 “我觉得我必须要向你分享一下这段情节——强大的军雌在飞行器着火爆炸的前一瞬间,将受困于飞行器的雄虫救了出来,这一段写的实在太好了,让我眼前都浮现出了画面。” “不过,说起飞行器爆炸。” “上次在咱们门□□炸的那架飞行器也相当具有冲击感啊,果然,越是纯粹浪漫的爱情就一定要经受住越是危险的考验。” 杜威忍无可忍地问:“飞行器爆炸又和爱情有什么关系?” “天机不可泄露。而且,你最近不是一直调查飞行器爆炸这件事么?” 听到这句话的瞬间,杜威的内心早已掀起了惊涛骇浪,他自认自己已经把保密工作做到了最好,但竟然被他认为最不可能发现的虫戳破了这个现实。 纳特看到他的反应,在自豪之余,又像是被夸奖了般地搔了搔下巴。元宝小说 “其实我还挺会看虫眼色的,否则,我怎么可能从仑上尉的枪口下活到今天?” 不得不承认。 这话说的还真他妈有道理,纳特与仑上尉,那就是歪锅配了个弯盖,虽然其他虫怎么看怎么奇怪,但这俩凑一起就很奇妙的自成一派。 觉得和纳特在这里讨论眼色问题简直是浪费时间的纳特猛地加快了步子,想把他甩开。 但纳特几步又追上了他的步伐,相当热心肠地问道。 “啊,你真不用我帮忙么?” “不用了。” 杜威一字一顿,相当坚决地拒绝了纳特的请求。 不知道是不是受到纳特的摧残太过深远,在当天的调查中,他竟然在与门口飞行器停靠区看管员的闲聊中得到了一条不太像线索的线索。 在接下来的几日内,他不断调用周边录像,一帧一帧地仔细观察,最终发现了这条线索的落脚点。 ——在事发的当日。 ——在距离兰图家家主飞行器爆炸约十分钟的时间,有一辆飞行器想要在停靠区降落,但碍于停靠区已经被沾满,故而之能在上空兜一圈后,无奈离去。 身为亲自确认过飞行器残骸并为之写过汇报的虫,杜威已经将提早安装□□这一可能排除在外,能造成那种规模的爆炸的,只有可能是在距离事发时间最近的那一刻进行瞬间引火。 所以,虽然这条线索看起来并无奇特之处,充其量只是门口停靠区内发生的日常,但在没有任何其他线索的情况下,这条感觉并无大用的线索变成了他唯一的希望。 杜威决定去查一查这艘飞行器。 第 96 章 兜兜转转中 通过军部的渠道,杜威搜集到了这辆飞行器的基本信息。根据它的电子编码与出行停靠记录,杜威看到这辆飞行器离开首都星之后,停靠在了斯诺星之上。 斯诺星。 随着首都星以及其周边的环绕卫星、辐射星球开始随着联邦政府的调令展开改造建设,斯诺星似乎在这股浪潮下失去了曾经的生机,像是被丢在角落的零件,慢慢的锈蚀,腐朽。 若是选择快艇,除去调查时间外,一个来回也需要十日时间,不得已,杜威只能提前将军部分配的年休给申请下来,在纳特扑闪着的寂寞的目光中,带着几分别样的庆幸收拾行李踏上了前往斯诺星的路。 在星船之上,大大咧咧挂在走廊的随处可见的绚丽的电子广告牌上已经罕有商品广告,随着媒体报导的趋势如铺天盖地,几乎所有的广告牌之上只竖起了战争二字。 战争对虫族而言是他们的荣耀的核心,是一族立足之本。 故而这些广告牌之上的用色皆是令虫热血沸腾的鲜艳的色彩。 杜威并不知道他该对这些广告牌作何评价,偶尔的,他只觉得广告牌上那抹鲜艳的红色略微刺眼。 五日之后,杜威还算顺利地抵达了斯诺星。 因着这颗星球之上没有三大势力在此驻守,当他的双脚踏上这颗星球之时,一时间不知自己下一步该做什么的杜威忽的记起来,在不久前的斯诺星之上曾发生了骇虫听闻的废弃工厂事件。 就当时他所了解到的消息来看,他实在想不通,究竟什么仇什么怨能让一只虫在废弃工厂之内展开如此恐怖的屠杀。 而仔细一想。 废弃工厂案与飞行器爆炸案前后好像也只相差了一个月左右,按理来说,在守备相当严密的首都星及其周边星系上连续发生事故的概率微乎其微,而且这两件事分别涉及到了罗维家的至宝与兰图家备好的证据…… 莫非两者是同一虫所为? 可是,他根本想不通,如果单是一虫所为,那他这样做的目标究竟是什么,如果只是基于内心的某些阴暗想法,这未免也太反社会了。 但如果说这两件事发生的背后都有势力在背后操控…… 思及至此,杜威情不自禁打了个冷颤,隐约间感觉事情恐怕不会那么简单。 杜威决定先去新闻中报导的那家废弃工厂查看一下情况。 在他抵达废弃工厂之时,天色已经渐渐暗了下去。 他驾驶着飞行器绕废弃工厂转了一周,在他缜密的调查中,杜威惊讶地发现废弃工厂周围的电子封锁已经被周边暂居的星兽撕开了一道口子,而且用他在军部服役多年的眼光来看,在废弃工厂设置的这些监控设施还有不少漏洞可钻。 决定调查完废弃工厂后就将这些漏洞上报的杜威借着他发现的封锁漏洞小心潜入。 他看到了宛若炼狱一般的景象。 这种景象带来的感官冲击远比他在照片,在视频中看到的还要剧烈,竟使得他感觉自己的呼吸都要因此而停滞,使得他感觉自己的心脏下一瞬间便要破开他胸腔蹦出来。 在震惊之中。 杜威听到自己倒吸了一口凉气。 纵使身为军雌的他上过战场,体验过战争中的生与死一纸之隔的残酷,但他认为在日常社会中能出现这幅景象,实属让虫冷汗直冒。 杜威刚想谨慎小心地迈步去查探。 但不知是不是错觉,他隐约间好像听到了相当细微的脚步声。 身为士兵的警惕让他下意识地四处扫过周围的的建筑物,并在下一瞬间找到了能够供他躲避的最佳地点——楼上某一废弃生产线的机械之后。 相当麻利地隐藏好自己,借着地势优势,杜威可以相对模糊地观察到楼下究竟发生了什么。 他看到了一只带着银色面具的虫缓慢而小心地踏入废弃工厂。 这只虫的身材比一般的雌虫还要矮小几分,看其身材好像也称不上壮实。 是亚雌么? 隐藏在楼上的杜威紧紧盯着那只打开探测仪,明显在寻找什么的亚雌,思考他独身一虫来此地的目的,但不知为何,杜威总觉得对方的身形好像有那么几分眼熟,应该与他印象中的虫有那么一点点相似。 毫无自知之明,思考得有几分入神的杜威没有察觉到他眼中的亚雌已经迈步走到了狭窄的侧门前,弯下腰捡起了什么。 但在那只亚雌抬头的瞬间。 如同坚冰般冷硬的声音于此间响起。 “谁?!” 糟了?! 被发现了?!为什么在这个角度能发现他的身影? 身为军雌的杜威在最短的时间内平复自己内心的惊讶,与之同时,脑海中也浮现出了各种各样的可能性。 他应该出手么? 正当杜威在攻击与潜逃之中犹豫时,令他始料未及的是,在距离他大约十几米的地方,忽然有一只虫的声音如同隐藏在黑暗中的蝙蝠一般闪过,又如临地而飞的燕子,眨眼间便没了身影。 佩戴者银色面具的亚雌拔腿欲追,几个纵身便跳上二楼,以杜威几近无法想象的速度追了上去。 杜威内心掀起惊涛骇浪。 这种爆发力与速度! 这两只虫是a级?是a+级,还是s级?! 为什么小小的废弃工厂内能够同时出现两只高潜力的虫? 莫名其妙的第六感告诉他,这两只虫身上极有可能藏有废弃工厂与飞行器案件的线索,故而他根本来不及犹豫,也想纵身一跃跟随这两只虫,看看他们究竟要去往哪里。 但。 他还没来得迈出脚。 猛地,一只手臂便从他身后直直地揽住了他的脖子,一只手强硬地捂住了他的嘴。 在他奋力的挣扎之中,身后的虫用相当愤怒的语气道。 “别追!你想死么?!” …… 银盾星之上。 从监狱中走出来的商问在两日后得以再次与居达会面。 但让商问相当惊讶的是,还未等他把这件相当遗憾的消息告知居达,居达就已经表现出了一副遭遇到了重大打击的模样。 还未等商问询问。 居达便将他摆出这么一副苦大仇深脸的原因如倒豆子般的倒了出来。 “商问……你知道么?” “联邦法院原定于昨日的庭审被取消了。” 商问一时间还没有反应过来,下意识问道:“啊?为什么?” 居达却露出了一副仿佛末日即将临到般的崩溃的神情:“全死了……你知道么?这次军部带回来的星盗,全死在了军部的监狱中……连雄虫也……” 不知道为什么。 商问感觉自己好像应该表现出惊讶的模样,但他的内心好似对这件事又不觉得太过意外。 在前往办公室回复白温的那一刻。 在听到白温说出“死去的虫才不会泄密”这句话的那一刻,其实他就已经预料到了这样的结局。 白温不是一位仁慈的掌权者,在他权利的宝座下只有被他毫不留情屠戮的累累白骨——虽然不知道这位近乎于暴君的家伙为何对他颇为和善,但白温绝对不是一只好相与的虫。 虫族的军部有相当严苛的上下级的规定,故而就算是为了自己,他也不会贸然去反对白温的铁令。 但当他看到在他面前掩着面,投入如此充沛的感情,如此真切地为之感到痛苦与悲伤的居达之时,有那么一瞬间,商问的内心只产生了茫然无措之感。 好像自己在那一刻也变成了对生死感到漠然的,冷血无情的家伙。 居达愤怒且无力地谴责白温的暴行。 “白温……白温……就是一只恶魔……” “他连雄虫都不放过!” “插手联邦的事务,把雄虫保护协会踩在脚下,他白温真以为银盾星是他可以肆意妄为的后花园么?!”元宝小说 商问越听越觉得不知所措,眼前这副景象,就像是他还是社畜时听一起共事的同事大骂对他还不错的领导,他就只能直愣愣杵在那边,劝也不是,帮着骂也不是。 好在居达也知道言多必失,隔墙有耳这类话,痛骂了白温几句后,勉强将心底的愤怒平复下来。 但不知道为何。 平复下内心愤怒的居达反倒更有了疯子那股癫狂的感觉。 “商问。” 他的话音里尽是冷静与郑重。 “也许你才来到银盾星,对银盾星的历史还不太清楚。” “但经过这件事,你应该能看清白温究竟是一只怎样的虫——自从他掌管了银盾星战区,他手下的军部势力就开始不断扩张,甚至他还不满足,甚至开始插手协会与联邦的内部事务,挤占协会与联邦的生存空间。” “他就是一只敲骨吸髓的恶魔,要把偌大的银盾星吞吃得渣滓都不剩。” 居达直视着商问,映刻在眼眸伸出的青年大抵已经被他的暴论给吓到了,瞪着双目,不知作何是好。 但商问的反应无疑为这件事情的发酵添了一把火。 “商问,你是一只良善的好虫,所以我相信你内心有自己的决断。” “但你最好听我一言。” 居达一字一顿。 “只有将白温彻底推翻,银盾星才会有未来。” 第 97 章 世界的真相,上 身为一直接受“中庸”思想教育的人,居达此刻的发言实在太过极端,会让商问陡然产生一种可怕的感觉。 这种感觉不仅来自于原本看起来相当和善的虫忽然变得狰狞癫狂。 同样的,也来自于识虫不清这一认知。 虫子与人类是很像的。就算他看到了居达愿意去帮助那名精神紊乱的雌虫,但这也只是他复杂人性,或是虫性中的一面而已。 他好像最初就不曾了解过眼前这只虫。 望着眼前的虫,商问的目光渐渐变得冰冷——但凡这只虫知道自己究竟在说什么,就不会在他眼前放出如此放肆而又可笑的话来。 “这样的话,我只会从你口中听到一次。” 从未经历过战争的,在雄虫协会中只负责整理文件的文员似乎被眼前这浑身上下都笼罩着寒意的青年吓到了。 居达下意识地退了一步。 这次会面自然不欢而散,商问略有几分烦躁地回到军区,正好瞥见协会和联邦法院的飞行器刚从停靠区起飞。 想也知道,这两尊大神是为了这件事来追责的。 觉得自己可能需要担负一些责任的商问不是太乐意地走向白温的办公室。 办公室的门开着,走近就能闻到一股刺鼻的烟草味。 不出所料,刚刚将协会与法院两尊大神送走的白温正坐在办公桌一角,慵懒且悠闲地抽着香烟,那双漂亮且带着几分勾人的眼眸斜睨着他。 在烟气喷吐之间。 那浑身上下笼罩在灰白烟雾中的青年只笑。 “与你新认识的朋友谈妥了?” 伴着片刻的沉默,商问闷闷地答了句“没有”。 毫无疑问,白温口中的“新认识的朋友”就在指居达,同样的,毫无疑问的。 白温在监视他。 这个事实让他在震惊之余,好似又觉得这些都在他意料之中。商问无比庆幸自己在那时毫不犹豫地抨击了居达不切实际的极端想法。 否则,等他回到军区之时,迎接他的恐怕就不是抽着烟的白温,而是那柄放在角落的还未见它开锋的闸刀了。 白温似乎也察觉到了他的想法,一声嗤笑从他嗓子里倾泻而出。 “你觉得我会杀你?” 商问内心一懔,脊背随之绷直。 白温慢悠悠地吐出一口烟气,悠悠地叹:“年轻虫啊。” 不得不说,仅是短短两句话,就让商问猛地感觉自己好似在鬼门关转了一圈,此时充斥在心底的,只有劫后余生的轻松感。 高悬的一颗心彻底沉下来后,下定决心要谨言慎行的商问朝后撤了三两步,在他准备向白温告别之时。 白温忽地冲他开口道。 “如果真实的世界并不是你想的那样,你还想要去深入探寻么?” 不明白眼前的青年为何会问出这种哲学问题的商问一脸懵逼,但在名为白温的威胁之下,他还是相当认真地考虑了一下这个问题。 即使身为人类之时,他也不曾认为世界有多美好。 战乱,贫困,疾病始终垂怜着这个种族,人性之恶可以轻而易举将短暂而平凡的温暖撕成碎片。 但在这样的世界之中,还是会有人选择直面这一切,为了一族的幸福始终砥砺前行,并愿为此奉献终身。 商问踌躇着,犹豫着,缓缓开口。 “我……不认为睁开眼就是错的。” 白温不置可否地轻哼一声,手指轻轻弹了弹烟灰,道。 “有时间的话可以再去监狱一趟,虽然你要的答案并不在那里。” 话落,白温摆摆手,直接把他撵出来。 从办公室走出来的那一瞬间,商问恍惚间产生了重见天日之感,但是,白温在他离开前所说的那句话仍旧在他脑海深处不断回响。 于是,在完成第二天的轮值后。 刚从监狱出来的商问再度投身监狱的怀抱。 因着白温的话基本与打哑谜没什么区别,商问只得从负责监狱扣押的虫那边申请权限,经过监狱的审理与白温的应允之后,他才得到了一份在军区监狱内扣押的虫的绝密资料。 截止目前,与那些打击星盗时顺便带回来的小喽啰不同,还在被军部关押的大部分都是恶贯满盈的虫,一部分经过联邦法院宣判后,为了自己监狱的安全稳定将其转送进军部大牢,另一部分则由军部自主逮捕扣押。 看到后者的名单时,商问大抵明白了为什么居达会说出那样的话——本地的军部势力都能在不经过联邦与协会的同意的情况下擅自扣押罪犯,可不就是踩在联邦与协会的头顶尽情放肆? 因着银盾星地理位置的关系。 在这里关押的大多都是曾经赫赫有名的星盗。鉴于从居达那边得到的信息太少,面对着这么长长一串列表,商问一时间也无法得知究竟哪一只虫与白温所提及的“世界的真相”有关系。 将这些虫的经历记下之后,商问已经做好了长时间泡在此地的心理准备。 …… 斯诺星,废弃工厂。 “别追!你想死么?!” 在对方近乎于厉喝的话语之下,杜威反抗的意识才减弱几分。 在绝对的速度之下,两只身份不明的虫已经彻底离开了他的视线,确认两虫不会再次返回之后,那只阻止他追出去的虫才放松了对杜威的钳制,长叹道:“今天怎么能这么倒霉。”元宝小说 杜威只觉得自己刚刚经历了虫生最危险的一刻。 如果身后的这只虫想。 他可以随时抹了他的脖子,而最可怕的一点是,身为受训有素的军雌,他丝毫没有注意到这附近除去他与银色面具外竟还有其他虫在场。 故而,在他得到自由后,杜威第一时间转过身去望向身后的虫。 怎么说呢,这只虫的模样与穿着……从某种程度上让他遭受到了冲击。 黑色背心,黑色带花四角大裤衩,还别开生面地带了副黑墨镜——这样的虫与废弃工厂的背景实在不搭,以至于杜威有一瞬间怀疑他是不是身处海滩。 当然,即使这幅装扮,让他这包得严严实实的军雌看了也有几分不适。 黑色背心勒出了精瘦的脊背与腰身,领口与双臂之上的虫纹大大咧咧印刻在微微隆起的肌肉线条之上,凌乱的,略有几分长的黑发垂落在蜜色双肩。 这毫无疑问是一只雌虫,但也绝对是一只离经叛道的雌虫。 “你……究竟是?” 对方托了托墨镜,相当不客气地说道:“在谈及名字这么亲密的称呼之前,咱们不应该先算算赔偿?” 杜威一时傻了眼:“赔、赔偿?” “你看,因为你,我的任务目标被突然蹦出来的虫截胡了,我千辛万苦从海滩追到了斯诺,连拖鞋都跑没了两只,这么大的损失,不应该由你来赔?” 话音至此,杜威才注意到,这只虫两脚完全是光着的,不知道中途遭遇了什么,还刮出了几道血口子,看起来不禁让虫感觉有几分可怜。 怀抱着这种心情。 老实雌虫杜威为这只陌生的虫垫付了两只拖鞋外加迷之救援费的钱,一共十枚星币。 得到赔偿的陌生虫一边把十枚星币揣兜里,一边道:“既然钱已经结清,那一切好说,我也给你个忠告吧,军部虫还是安安心心打仗去,不要再继续调查这件事了。” “你……什么意思?” 似乎觉得眼前这只军雌傻得太地道,那离经叛道虫反倒憋出两声笑来,手掌轻轻拍拍杜威的肩膀:“就是你会死,小军雌。” 被在军雌前冠一个小字,就像他初见那只虫一样,充斥着无法用语言描述的不适感。 但那只虫显然没有继续与他交谈下去的打算,就这么赤着足,抬手撑着那已经彻底锈蚀的栏杆朝外翻越,眨眼间便光着双脚落在地上,几近是下一瞬间便出现在废弃工厂的入口。 杜威伸手抚过自己因惊吓而剧烈跳动的心脏。 不知道为什么,在这一刻,他产生了一种相当强烈的直觉——如果他踏出这一步,追上那只离经叛道的虫的脚步,他仿佛就要摔入深不见底的深渊,仿佛他能知道所有事情的真相,仿佛世界之上笼罩的那一层薄薄的,光鲜亮丽的纸张会被就此捅破一般。 他的直觉恐惧着这种变化。 而他的良心则叫嚣着要他立即追上去。 他犹豫着,恐惧着,他听到了自己内心的呐喊之声,他听到了自己脚下所踏着的冤魂,以及被埋没的名为不公的存在。 他做出了决定。 …… 废弃工厂外。 带着银色面具的,身形宛若少年的兰图祭正拖着一只比他高起码一头的虫的尸体,正缓慢地朝废弃工厂走去。 如果他没看错的话,可能还有其他的虫隐藏在暗处。 既然他已经下定了决心,为了他要完成的事,死亡充其量也只是最常用而且最普遍的手段之一。 令他有些惊讶的是。 一只装束有些奇怪的虫拦住了他的去路,那只虫托了托鼻梁上的墨镜,确认过被拖行的尸体状态后。 “你手中的那只虫是我的目标。” “所以呢?” 那只虫从兜里掏出钱来:“我给你十星币,把它卖给我。” 第 98 章 世界的真相,中 就算对兰图祭而言,这件事显得也相当离谱。 一只装束相当怪异的,赤脚的虫大言不惭地站在他面前,意图用十枚星币来换取他手中的这具尸体。 那只虫说这具尸体是他的“目标。” 兰图祭相当冷漠地开口:“如果我不给呢?” 那带着墨镜的虫略有几分不满地咂咂嘴,他的语气中也多了一抹狠劲:“那可就别怪我来抢了。” 话音落去的那一瞬间,带着墨镜的虫便已经冲到兰图祭面前,出手即冲着致命部位而去,大有在瞬间结束这场战斗的想法。 兰图祭轻巧一个侧身躲过他的攻击。 从这只带着墨镜的虫的虫纹来看,这无疑也是一只s-的虫,其身体潜力应该要比贺君差不少。 兰图祭隐约感觉有几分不妙。 s级的虫可不是烂大街的货色,这些身体如凶兽般强横的,又具有无法被理解的特殊能力的家伙在整个虫族都是具备战略性意义的存在。 而这样的存在行动背后,或多或少都会有一些大势力运作的影子。 但让他舍弃这具相当具有研究价值的,经他断定已经被支配者成功渗透的尸体,他又觉得有些不甘。 若说兰图祭此刻是在犹豫。 那么戴墨镜的虫的内心早已充斥着惊诧——能够在那一瞬间捕捉到他的动作,并轻松写意地将其躲过,眼前的这只个子不高的虫显然具备与他相近,或者比他还要高的身体潜力等级。 他已经是s-级的虫了。 莫非对方的等级在s或者更高的层级? 两者快如闪电般地互过一招后,抱着各自截然不同的考量又不约而同地退了一步。 兰图祭将手中的尸体朝身后一丢,看那只装束相当奇怪的虫站在距离他三米开外的地方,如准备扑食的猛兽一般,全身的肌肉紧绷,所有毛孔都在散发着强烈的警惕性与进攻性。 兰图祭在这只虫的身上读出了杀意。 这只虫想杀了他。 与一般的虫不同,这只虫相当精于战斗,他的行动只比他的想法慢上一步而已。故而,在兰图祭察觉到对方的杀意的瞬间,只见那只虫如同离弦之箭般冲了上来,指如鹰爪,浑身上下的肌肉紧绷。 而在他对准心口势如破竹的一拳之下。 兰图祭后跳的瞬间。 他身上的虫纹也如同从沉睡中苏醒,仿佛活过来一般,暗金色的纹路在皮肤之上展现出了晦明变化。 而与他相对的那只墨镜虫只觉得自打那一刻起,他身上的虫纹好似脱离了自己的掌控,在剧烈的疼痛中,像是拧着自己的皮肤,像是用刀刮着自己的皮肉一般,让他觉得自己全身上下好像都变得不受控制起来。 故而,在伴着破空声的拳临到他眼前时。 墨镜虫毫无犹豫地,双手上举。 “我投降。” 已出的拳势在抵达他鼻尖儿的时候,才堪堪收回。 对方投降太过干脆利落,导致兰图祭一开始都有些不可置信,但这只虫反倒颇有一股投降也投得坦然的味道,浑身上下的杀意于瞬间收敛,相当不甘地抱怨道。 “打不过,打不过,这究竟是什么能力,未免也太不讲道理了!我简直不敢信世界上还有这么反虫族的能力。” 在一般情况下,s级的虫所发展出来的能力大多仍逃不过身体素质这个大框架,如果说虫族的身体存在着名为潜力等级的桎梏,那么s级从某种方面会超脱于这一束缚,挣脱藩篱,将身体的某一处力量延伸至极致。 例如贺君。 他所具备的就是足以碾压其他虫的爆发力与速度。 正因如此,超脱自身躯体力量之外的,能够控制其他虫族虫纹的能力在整个虫族社会而言几乎都属于闻所未闻的,堪比奇迹的存在。 兰图祭懒得听这只虫唠叨,打算将这具尸体暂时进行回收,再像个方法运往首都星。 但刚刚投完降的虫似乎想到了什么。 杜威上气不接下气跑过来时,所看到的就是这么一幅场景。 那穿着黑背心,黑色大裤衩子的赤脚虫,向刚刚将他揍了一顿的,配有银色面具的虫发出了邀请。 “哎,那个面具,看你这么强,又对这具尸体的由来有些了解——你有没有兴趣加入我们?” …… 商问这几日在监狱里跟一群带恶虫唠嗑。 怎么说呢,在三观受到些许冲击之余,他也收到了一厚摞的死亡威胁。 而那些信誓旦旦说着等他们出去后一定要荡平这颗星球的星盗们一听到从他口中说出的“白温”二字时,不管在之前表现得有多横,最终,也不得不低下他们高傲的头颅。 白温在他们眼中堪比永恒且可怖的噩梦,在某种程度上,已近乎可以与那种能止小儿啼哭的都市传说想比拟了。 当然,在偌大的监狱中,也有那些蹲大牢实在无聊,就想找虫唠唠的星盗。 他可以把他当时怎么在别的星球上杀虫防火,烧杀劫掠的恶行说得栩栩如生,仿佛做这些丧尽天良之事会让他从心底感到快乐一样。 听这些虫谈话。 会让他对生命的价值产生一定程度上的怀疑。 但眼前这位星盗只是对他的反应嗤之以鼻:“不吹这些,难道要我去吹我当年在学院测试中拿到一个d?”话落,他又朝不远处的牢房瞅了几眼:“要说的话,那边那只虫可是完完全全是个书呆子,打从刚入狱就捧着一册书当宝贝,也不知道有什么好看的。” 被这星盗一提,商问忽然也对那位罪犯有了几分印象。 自他决定泡在牢狱起,每次见到那只虫,他好像总缩在角落里,捧着那小册子翻来覆去地看,因着这只虫平日安静异常又懒得理人,一时间,商问都快忘记了他的存在。 此刻被提及,商问忽然间对这只虫燃起了几分好奇。 顺着走廊到尽头左拐。 商问走到了那只虫所在的牢狱面前,不出所料,那只虫仍旧端坐在监牢角落,捧着那本小册子,一脸的专心致志,就算这几日因着商问的不时造访,使得牢狱之内嘈杂声此起彼伏,也不曾让这只虫放下手中的书籍。 他站在牢房前,第一次如此仔细地观察这只虫。 而当他仔细打量这只虫手里的小册子时。 隐约的,他感觉这本小册子好似有几分眼熟——自己好像在哪里见过类似的东西。 就在他冥思苦想之际,一个相当荒诞,相当不切实际的猜想陡然浮现,这个猜想令他整只虫都陷入了不可置信情绪之中。 他确实是见过的。 这个小册子,像是书籍又非书籍,薄薄的几页,装订成了册,其内记载的,是像故事又像日记的一位老兵的经历。 这是雷文的遗产,是雷文生前从一位老兵手里所得。 但这份遗产与此刻身处监狱的这只虫手中捧着的书籍有七八分相似。 发现这一点的商问在莫大的惊诧中,紧紧的攥住了眼前的牢狱门,他的手指太过用力,以至于整座牢狱大门也因此震颤起来。 他虽然尽自己最大的可能想要将声音压下去,但他此刻只觉得自己仿佛无法控制自己的行为。 他近乎急迫地想要知道答案。 “请问一下,你手中的……书,它是不是一本日记?” 那一瞬间。 原本不管说什么都表现得无动于衷的虫猛地抬起头来,像是第一次见到商问,紧锁着眉头,上上下下打量了商问一番,就算这只虫仍旧试图表现出平静的模样,但他的反应早已经将其出卖。 “为何会这样认为?” 商问左右看了看,虽然没有其他星盗注意到这边的谈话,但商问还是即刻打开了自己的星脑,以相当快的速度开启电子屏,在他眼前打了一行字。 【我也有一本,相似的日记】 就这么一行字,使得监狱中的那只虫的表情骤然变得精彩起来。 惊讶,悲伤,忧虑……最终,他的表情于此定格,像是哀伤,又像是动容,可能隐约还夹杂着几分悲痛,他望着商问,缓缓问道。 “你是当年哪一个军团的后代?” 军团后代? 这么一本日记难道是传家宝级别的宝物? 商问犹豫片刻后,小心斟酌措辞后,将这本日记如何落到他手中的前因后果写在了星脑的电子屏上,然后小心翼翼地观察这只虫的反应。 出乎意料的。 望着他所写内容的那只虫的面色是如此的平静,与刚才相比简直判若两虫。 将这件事来龙去脉看完后,这只虫轻叹一声。 “原来如此。” 商问焦急的等了半天,都没有等到所谓的后话,不得已,他又在电子屏上刷刷写到。 【这本日记究竟有什么含义?】 那只虫仍一言不发,只是盯着他看了半晌,在商问感觉自己好像全身上下都被看透之时,那这虫才幽幽开口。 “你看起来好像已经知道一些消息,所以,你想要追求这个世界的真相么?” 商问摒着呼吸,点了点头。 那只虫淡淡下达了命令:“去把那本日记拿过来,你想要的真相的碎片就在它身上。” 第 99 章 世界的真相,终 商问回到自己的宿舍,将自己精心保存的雷文日记带回监狱。 当那只虫看到这与他手中的小册子相似的日记时,那张脸再度露出了动容的神色,他翻动书页,大致看了看里面的内容。 “我并不相信命运这个有悖于虫族的词。”他将雷文的日记原封不动地还给商问,语气中并无悲喜:“但说不定,得到这篇日记,来到银盾星……此间种种,皆是你的命运。” 他说这句话时,颇有几分玄学缥缈的味道。 但对于经过战火洗礼的,靠自己的双脚走到了这里的商问而言,这句话堪比路旁的狗屎。 商问道:“我不信命。” 那只虫大抵也不想就“命运”这种带着哲学色彩的话题展开讨论,而因着两者的谈话涉及到了相当严肃的,隐秘的信息,商问向上面提出了借用审讯室的申请。 得到通过后,商问为这只虫带上了电子枷锁,将其带进了审讯室——令商问颇为惊讶的是,在经过审讯室的检查关口时,这只虫的信息并没有完全显示在电子屏上。 而姓名,年龄,因何入狱等关键信息,更是被冠上了鲜红的绝密的字样。 看着身处审讯室却表现得如在自家花园内闲庭散步的虫,商问只能在心里祈祷这只虫并没有逃狱的想法,或是白温的冷血能将这只虫压住。 在淡淡的血腥气中,两者在桌前面对面而坐。 这只虫并没有透露自己的名字。 “如果实在想用一个既定的词来称呼我,那你可以叫我‘囚徒’。” 商问并非是做阅读理解的好手,他也不想去猜测这两个背后究竟有什么含义,索性从善如流,应了下来。 “囚徒”沉吟片刻,用相当对平缓的声音道:“我不清楚你的调查究竟走到了哪一步,就先假设你确实对那个神秘的种族已经有一些了解。” 商问挑了挑眉。 如他所料,雷文留下的这本日记中所记载的“上等种族”的确与上等种族有关。 而“囚徒”为他的猜测做了进一步补充:“日记中记载的‘上等种族’确实就是它们,而在一千年,在那场大战中,它们从虫族这里得到了‘支配者’这个称呼。” 商问沉思片刻,提问道:“既然支配者与上等种族同根同源,又出自同一时代,那它们为什么会有两个称呼?” “囚徒”的视线缓缓落在了桌上的那两本日记上。 “这大概是他们对那个时代的挣扎。” 在商问不解的目光之下,“囚徒”又道:“如果你能在虫族社会多走一走,就会发现那个时代所流传下来的远不止‘上等种族’这一个称呼,也不止日记这一个体裁。” 话音一顿,“囚徒”反问道:“你难道不曾想过,明明虫族的寿命并不算短,但距今千年的历史仍语焉不详么?” 这句话,似乎可以对商问不曾注意过的细节做一个恰到好处的总结。 虫族要比人类长寿,千年的迭代对虫族而言并没有人类社会那般频繁。 但虫族的图书馆也好,电子书库也好,甚至在对千年历史相当感兴趣的珩的口中,他都不曾了解到这场千年战争的细节。 与支配者相互纠缠的这段历史似乎随着战争的结束彻底湮灭在了这么一个庞大的种族之间。 商问的语气中添了一分惊讶:“莫非……” “囚徒”像是已经知道他要说什么,不无赞同地点点头:“虽然在咱们的历史中的确有过记载,在外敌与内乱的影响之下,协会就此崛起,在战争胜利之后成为了虫族联邦的基石之一。” “但在千年前,上等种族在它们彻底战败,决定退守星系之时,它们还在虫族悄然埋下了种子——它们借着自己的能力渗透了虫族的一部分高层,并任其在接下来的时间中在虫族社会开枝散叶。” 商问瞪大眼睛,仔细聆听着“囚徒”的话语。 而带着电子镣铐的“囚徒”,也只是平静地坐在桌前,无悲无喜地将这段历史娓娓道来。 在他的讲述之中。 这段千年的历史以全新的角度展现在了商问面前。 支配者这一种族唯一的劣势就是它们的族群数量实在太少。 如果说庞大的虫族的数量堪比一头牛,那么支配者的数目就只是牛身上的一个细胞。 故而,纵使它们对一些虫族做了洗脑,仍旧有一些意志强大的虫可以短暂地逃避它们的支配。他们做了很多尝试,虽然这些方法如今已经不得而知,但仅凭桌上那两本像是日记,又像是故事般荒诞的薄薄的小册子,大抵能窥见那段历史的冰山一角。 他们在用尽全力去反抗这个世界。 纵使历史的痕迹最终要在支配者手中被抹去,但他们无疑做到了一些事情,纵使这件事如此微小,但他们成功将这么一小块代表着真相的碎片传递了下来,跨越时空之后,落在了同样在追寻这段历史的虫手里。 “你手中的日记来自一位军部虫。军部虫向来意志坚定,故而他们留下的‘碎片’是最多的。” “你应该可以借着日记上面的时间推导出一个星际坐标。虽然……这么多年过去了,这个坐标所指向的星球并不一定还在,但留个纪念也是好的。” 话及此处,“囚徒”好似落了一声轻叹。 “毕竟,这个坐标大多都是他们的自戕之地。” 他们在用尽全力去反抗这个世界,所留下的一字一句都仿佛浸染了血泪。 他们将这些略显荒诞的故事一代又一代传下来,留下讯息,希望未来会有一些能瞥见真相一角的虫能去追寻他们的脚步。 他们兴许成功了。 不知内心该作何想法的商问吸了吸鼻子——人类向来是会共情的,而商问更是从那曾饱尝压迫与反抗的滋味的民族穿越而来的人。 他虽然无法设身处地地想象当年的场景。 他却可以由衷的,发自内心地与之共情。 “囚徒”又悠悠开口:“我听闻当年那些虫与其后代好像成立了一个组织,似乎想要与支配者为敌。” 商问好奇道:“那组织叫什么?” “微光。” …… “我说真的,面具,看你好像也挺懂的样子,又这么强,有没有兴趣加入我们?” 兰图祭产生了些许无语的情绪。 别的虫都是打不过就加入,但这只虫显然路子比较野,走向了崭新的道路——被痛揍一顿之后,选择了邀请对方加入自己的势力。 兰图祭漠然开口:“没有兴趣。” 那只虫却仿佛相当乐意去撞这堵南墙,几步上前拦下了兰图祭:“先别走先别走,你先听我分析一下。” “你应该也知道这已经凉了的家伙究竟是怎么回事,所以我就长话短说,我们这个组织的目标就是反抗那些家伙,并将他们手下的‘傀儡’尽数摧毁。” 兰图祭略有惊讶。 原来在虫族社会并不只有他一只虫还记得支配者的存在,甚至已经有虫先他一步组建起了组织,打算与支配者为敌。 他的脚步停了下来。 “然后呢?” “你要想,一只虫的力量始终是有限的,即使你个体再强,拥有再多财富,再多权力,你能发挥的作用始终是有限的。” 这只装束相当奇怪的虫说了一句迷之有道理的话:“毕竟,能抵御一个组织的,只有另一个组织,能抵挡大势的只有另一股大势,而能抵挡一族的也只有另一个种族。” 他的话语让兰图祭不由得陷入思考。 诚如这只虫所说。 如果他只依靠自己独身一虫,那么在这即将到来的大势之下所能发挥的效用微乎其微,就算他现在想要拉扯出一个团队,而这个从零到一的路程也相当艰难。 那么。 加入一个志同道合的组织是否会加便利? 现在,这么一个组织就摆在他眼前。兰图祭却无法去回答这个问题。 虽然他对这个组织还没有太多了解,但从它拥有s级的虫来看,这个组织的规模与财力应该不会太过寒酸,但除此之外,他看不出任何其他的信息。 那只虫似乎从他无言的沉思中读出了一点儿什么,连忙开口。 “我明白你的顾虑,但没关系,我可以向上级申请,邀请你去我们的组织基地一观,我相信,看到我们这个组织真正的实力时,你一定不会后悔同我们一道。” 兰图祭在面具后的眉轻轻一挑。 “你不怕我把你们组织的消息泄露出去?” 那只虫洒然一笑:“相信我,你这样的战力是值得我们去赌一把的。” 每一只s级的虫都具备战略级的意义,是各大势力都会争相角逐的存在。 兰图祭自然选择应下了这个邀请。 那只虫大大咧咧朝他伸出手:“我先提前欢迎你来到【微光】,我的代号为九,身体潜力s-,初次见面。” 兰图祭并未选择去握九的手,只是慢悠悠地转头,看着在一旁听愣了的杜威。 他缓缓开口:“你准备拿那只军雌怎么办?” 九的手僵在了原地。 第 100 章 另一条道路 在这种情况下,只要这件事和他关系不大,兰图祭就不会觉得太过尴尬。 而在无意中将组织名以及自己的代号暴露出来了九只得不自觉地挠了挠头,他想了想,将从杜威这边抠出来的十星币又扣回他手中。 “喏,这十星币,还给你了。”尴尬了但还没有完全尴尬的九毫无自知之明地用区区十星币演绎着贿赂这一剧情:“今天这件事儿,你当没看到就行。” 话落之际。 九的手忽的犹如鬼魅,朝杜威身侧一抄,二话不说就将杜威手中做防卫用的枪抢了过来,在瞪着双目的不可置信的杜威面前挥了挥。 “小军雌,这玩意儿可不能乱用,万一不小心擦枪走火,可没虫救得了你。” 被夺了武器的杜威故作镇定地退了两步。 他像是看到了世界的混沌般的,双目中充斥着迷茫——他眼前这两只虫所谈论的东西对他而言像是另一个世界的产物。 他站在着两只虫面前,像是在他面前竖起了一堵玻璃制的墙壁。 “你们……究竟在说什么?”杜威警惕问道。 而那只曾说自己的代号为“九”的虫闻言只带着笑意,满口胡言乱语和胡说八道:“当然是每只小虫崽都玩过的剿灭邪恶组织的游戏。” 面对杜威的后退。 九反倒更近一步。 他轻轻拍拍杜威的肩膀,落下了像是安慰的话语:“好啦,回军部去吧。” 杜威感受不到自己肩上的力量。 他只觉得自己的脑海一片木然,不管是组织,亦或者什么乱七八糟的反抗者,这些词都不曾出现在他的虫生之中。 他无比希望这两只虫的谈话真的只像那只虫所言,只是每只小虫崽都玩过的正义的游戏。 但事实并非如此。 那名为“微光”的组织也好,那神秘的种族也好,话语间所透露出的阴谋的色彩也好,好像都是切实存在的事情。 他只觉得他眼前的世界仿佛漏气的气球,仿佛被撞碎的铁壁,仿佛被扯破的薄膜,他隐约朝其后小心地窥了一眼。 他看到流于表面的,世界背后的东西。 他慌张无措,恐惧迷茫。 杜威几乎是下意识地想要逃离此地,但不知为何,他的双脚仿佛灌了铅,无法挪动一丝一毫。 他是为探寻事情的真相,是为了他内心的公义而来,他要用自己的双眼来见证着一切。 杜威强撑起了几分勇气,提起声音问道。 “微光组织是什么?你们说的种族又是哪一个种族?” 他直勾勾盯着眼前的虫。 而眼前的虫则眯了眯眼。 “虽然我们并不想与军部对着干,但若是迫不得已……”他的手指绷紧,宛若尖刀般的在杜威脖子上一划:“小军雌,你会死。” 那一瞬间。 他隐约从那自称为“九”的虫身上感觉到了一丝危险,这种突如起来的危机感让他毛骨悚然,但他的双脚像是钉死在了地面。 “如果我说我想知道这些,你们就会杀了我?” 九略有几分惊讶地看着这只虫的眼眸,他刚刚分明向这只虫传达了他的杀意,也分明看这只虫胆怯得如同秋雨之下的枯叶,只能瑟瑟发抖。 不知道该说这只虫是呆还是傻。 九将手收回,摩挲着下巴:“其实也说不准。”他的话音里若隐若无地掺杂了一丝讥讽:“一般说来,要得到什么东西,肯定就要付出什么。”元宝小说 “在追寻真相的道路之上,身份与地位想必都是身外之物——这样吧,你抛弃你的军衔与你在军部的前途,我给你一个去探究真相的机会,怎么样,是不是很划算?” 不论是谁。 听到这句话之时肯定认清了他阴阳怪气开玩笑的本质。 但让九措不及防的是,他眼前的这只虫是条漏网之鱼,只见杜威用相当郑重严肃的表情沉吟片刻,似乎要自己衡量这句玩笑话的利弊关系。 再然后。 “我觉得可以。” 伴着杜威同意的话语说出口。玩火自焚的九彻底愣住。 他不可置信地晃了晃眼前这只雌虫的肩膀,似乎想要把他的脑子晃出来看看这家伙究竟在想什么:“你在军部有军衔吧?” 被晃得说不清楚话的杜威下意识接了话:“似的……窝的军衔……似少尉。” 九停下了手中的动作,相当无奈地托了托墨镜,扶额长叹。 “你一只有军衔的前途大好的虫,就被这么一句话给忽悠住了?你这个智商究竟是怎么混进军部的?” 终于能说清楚话的杜威虽然不太清楚眼前的虫为啥露出了一副相当无语的表情。 他是来找真相的,他要为自己所怀疑的事情寻出它的公道。 他叩响自己的良心,他要坚定地做并做成这件事。 “我只是觉得我应该这样做而已。” 觉得和这个二愣子根本说不清楚的九有些头痛地敲了敲额头。 他觉得自己惹了个相当大的麻烦。 …… 银盾星。 军区监牢。 商问将微光这两个字在心底反复琢磨,不由得感慨这个组织的名字其实起的有点意思。 “要如何与这个组织取得联系?” “囚徒”淡淡道:“我不清楚。” 在商问略显遗憾的表情中,“囚徒”又面色平静道:“但只要你继续调查支配者,总有一日会与这个组织产生交集。” 商问将这句话记在脑中,略微思考后,小心翼翼道:“我可以问你几个问题么?” “可以。” 商问组织了一番语言,缓缓开口:“在所有的研究中都表明,虫族是一个不具备任何精神力的种族,但是,有没有这么一个可能或是研究,使得虫族也能具备精神力?” “囚徒”右半边的眉微微挑了挑,他不留任何情面地打碎了商问的希望的泡泡。 “没有这种方法。” 但还未等到商问在内心长吁短叹,他又道:“但听闻有这么个疯子。” 商问猛地抬头:“疯子?!” “这个疯子认为虫族拥有构建精神力的胚体,骗取了相当的一笔研究费用后便了无音讯。我记得这件事好像当时还上了新闻。” 疯子,骗子,了无音讯。 仅这么一句话,就让商问从虫生的初抬头一下子回落到了虫生的最低点。 唯一让他略感欣慰的是,以他现在所处的状态来看,起码还有一位疯子能和他站在一道——毕竟,他现在的身体是结结实实的虫族的身体,而想对他进行“洗礼”的支配者也相当不客气地指出了他具有精神力这点。 从这一角度来看。 虽然不知道该以怎样的理论作为基石,但虫族的身体的的确确是可以构建出精神力的。 商问将这件事铭记在心,决定找一个机会好好搜集一下与这位“疯子”有关的消息。 第一个问题让商问感到收获颇丰之余,观察这位“囚徒”的神色,好像并没有为之感到不耐烦。商问索性趁热打铁,立即问出了第二个问题。 “我还想问,最近星盗团伙中出现了一个叫星盗联盟的团体,近些日子听闻他们之中涌现了一批高潜力的虫,这背后是不是……” “囚徒”面无表情地打断了商问的话,反问道:“就这个问题,比起像我求助,去问白温不是更快?” 商问:“……” 怎么说呢,虽然对方说的相当有道理。 但从某种程度上看,向白温寻求答案也需要一定的勇气。 并不知道两者渊源的“囚徒”在短暂的沉思后,缓缓给出了另一条建议:“如果你想调查星盗,也可以从另一个方向下手。” 这一句话,就让商问又来了精神,匆忙问:“什么方向?” “囚徒”道:“雄虫贩卖。” 商问一瞬间觉得自己的耳朵好像不太灵光,他在下意识倒吸一口凉气后,又掏了掏自己的耳朵,又不确定的问了一声:“你说什么?” “黑市上的雄虫贩卖,应该在‘交易月’结束一个半月之后开始。” “不不不。” 商问匆匆忙忙打断对方的话:“先、先等一下?” “囚徒”略有几分疑惑地看向商问,似乎好奇他为什么会有这么大的反应。 商问直接从座椅上跳起来,猛地在桌子上一拍。 “那是雄虫!雄虫啊!雄虫不是受到联邦法律保护么?怎么会被卖到黑市?!” 虽然商问对虫族的雌雄观一直以来都表现得嗤之以鼻,但被这么个社会毒打过的他显然更加明白一只雄虫在社会上的不可动摇的超虫一等的地位。 “雄虫保护协会没有行动么?联邦难道不知道这件事?” 许是受到了相当的冲击,商问一时间都不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 他在虫族成长的岁月中是尝到过雄虫带给他的苦难的,也见证了像李元陆那样的活生生发生在眼前的苦难,也正因如此,他才彻底走向了军部的道路。 在他的观念之中。 雄虫的地位一定是超然的,是不可撼动的,他们毫无道理地拥有并且肆意利用着属于他们的特权。 但是。 直视他那张受到巨大冲击的脸庞,“囚徒”语气淡淡。 “你难道认为当今社会的规则,是由雄虫制定的?” 第 101 章 崭新的开始 商问并不知道自己是如何走出这座牢狱的。 对他而言,他在短时间内接受了太多远远超过他目前理解程度的内容,以至于他仿佛感觉自己眼前的世界都变得摇摇欲坠,似乎在下一秒就要骤然崩塌。 如果说制定当前社会规则的并不是雄虫,那又会是谁呢? 雌虫么? 但若制定规则的是雌虫,那为何还会将同样身为雌虫的同胞摆在那么低的位置,为何还会漠视甚至无视他们所遭受到的苦难呢? 商问感觉自己没有任何办法去理解这个问题,故而,在脑子片刻的短路之下,他晕晕乎乎回到了自己的宿舍。 他感觉自己有很多话想去述说。 但躺在床上,刷着星脑时,却骤然产生出一股拔剑四顾心茫然的寂寥来。 他这一生都会是孤独的,虫族的观念要与他自己的观念所碰撞,注定要杀出个血流成河,他注定了无法完美地融入进虫族的社会,同样的,在这片星海之中也找不到自己的故乡。 虽然他也能预料到自己未来一定会孤苦伶仃直到老去的那日。 但在一些特殊的时间。 譬如现在。 他不得不独身一人躺在床上品味这股子糟透了的寂寞感,甚至有那么一瞬间还想厚着脸皮去找白温讨根烟尝尝味道。 他一直以来的观念好像要被这股洪流冲垮了。 但他不愿意去细想。他本就不是天资聪颖的那批人,到最后也只会徒增烦恼。 但,有时候世界就不让人好过,也不知道白温究竟从哪得来的消息,还没等他在床上躺上十分钟,星脑就传出了传唤的“哔哔”的声音。 最终,商问还是猛地从床上翻身爬起来,以最快的速度赶往了白温的办公室。 出乎他意料的。 白温这烟鬼今天竟然一根烟都没碰,见商问走进来,便问:“你的监狱之行怎么样了?” 那当然是大受震撼。 完全无法接受现实。 直接把他吓傻的那种。 当然,若事事都与白温细说那也着实没有眼色,故而,商问相当简单地为这一次行动做了一句话的总结:“有虫让我从雄虫贩卖一事着手。” 商问说这句话时,紧紧地盯着白温的面色,不愿意放过一丝一毫的表情变化。 但商问显然失望了。 雄虫贩卖这么个震撼虫心的字眼,在白温耳中大抵像是路旁的人在谈天气般,如小葱拌豆腐一般的寡淡,惊不起丝毫涟漪。 白温显然知道这件事的存在,而且,看他的模样,他知道的显然要比“囚徒”知道的要多。 “雄虫贩卖这件事……在疏于管理的偏远星还算常见,大部分都是潜力等级较高的雄虫。” 常见这两个字,可以说向他原本就破败不堪的世界观又砸下了一发重锤,他根本无法思考,也不知该如何去思考,那些一边吼着“贱雌”的雄虫一边又成为了黑市中的商品,那些跪在雄虫身前的雌虫摇身一变就能成为黑市的买家。 这种强烈而又矛盾的滑稽感充斥在他的内心。 像是无端刮起了一阵妖风,将破败的一地残渣的世界又扫荡了一番。 坐在那边看他面部表情不断变化的白温带着几分调侃的语气道:“怎么?你也想去黑市买一只回来?” 从某种程度上遭到了极大冲击的商问摆摆手:“我可不想被雄虫保护协会找上门。” 白温略显轻蔑地用鼻子哼出了声笑,不再言语。 一时间,只有安静的呼吸声弥漫在办公室内,而在这令虫有几分恐慌不适的沉寂之中,商问不由得问道。 “世界的真相就是这样么?” 白温只笑:“你觉得呢?” 不知道为什么,在从孔洞之中瞥见世界碎片的一角之时,他只觉得可笑。就像他为了一件事感到由衷的愤怒之时,又被告知这件事的本身只是他人编纂而出的玩笑,会让人情不自禁的产生一种被愚弄的感觉。 他并不想去细想。 因为这只会让他意识到他曾经的愤怒以及为之而产生的不屈服的内心只是一件毫无意义的事情,会让他对他所选择的道路产生动摇之心。 他究竟该为何事而愤怒呢?又要因此而憎恶谁呢? 商问骤然产生了几分怅然,而当这种心绪表现在他脸上之时,在那一瞬间,他从白温那双原本慵懒勾人的眼眸中窥见了自心底流露而出的,浓厚的鄙夷——似是世家大族之子见陡然暴富之流,似是文采斐然之士见尖酸迂腐之徒。 那张漂亮的脸庞毫无遮掩地展露着鄙夷之时,会让虫觉得他仿佛一柄锐利的尖刀,凌厉非凡。 这是他第一次从白温眼中读出了如此清晰的情绪。 “我不知道为什么被选择的会是你这样的虫。” 他的话语也像是闪烁着冷光的刀锋,丝毫不讲情面。 “是因为在中联邦出了一只b+的虫觉得很罕见?又或者是贺君觉得自己的副军团长当够了,想提早卸任,从十三军团滚蛋?” 虽然这种带着相当偏见的话商问已经听得不能再习惯,但不知道为什么。 比起贺君那种一听就让人心有不服的窝火的话语而言,白温的语气与神色更像是一柄小刀,像是在割肉一般让人觉得无比难受。 “你知道我为什么没有动你么?” “因为十三军团最年轻的少将,最年轻的副军团长在你身后给你做担保,但凡你出现三长两短,他就要亲自打过来找我问罪。” “你知道你为什么被派到这里?” “你曾经的同僚哪一个不在战场前线?这些军团难道不知道这次战争的危险?” “因为十三军团要保你,他们把你看做是值得培养的后生力量,宁肯在新兵晋升期压你的军功也要在这场战斗中把你保在后方。” “我一想到他们在你这样连自知之明都没有的蠢材上押注就想笑,十三军团这些年看来是彻底没落了。” 商问怔怔听着这番话。 他并没有细想过这些,像他在这个世界待了这么长时间,都不曾去细想这个世界一样。 他认为他得到贺君的推荐,充其量是那混账履行了曾经一时兴起的赌约,他觉得他得到的战区分配,也只是战区分配虫偶然的恰到好处。 他没有去想这“一时兴起”与“恰到好处”究竟代表了什么。 就像他不曾理解贺君所得到的名额的珍贵,以及身为他的推荐虫所要担负起的责任,同样也不曾理解,为何同样经过了联邦与军部的审核,只有他的分配方向与其他虫截然不同。 他从来没有去细想过这些。 所以说他是“毫无自知之明的蠢材”其实并没有错,他切切实实连自己为何走到了这一步都不清楚。 如果在一开始,他选择加入军部时是因着自己想要逃脱身为雌虫的宿命,是对自己命运的反抗,那么,当他必须要肩负其战友的死亡,当他得知有虫对他报以期望时。 他心中的东西是否也应破土重建? 白温似乎还从没说过这么长的一串话,大抵也懒得看商问像个木桩子一般杵他办公室,直接挥挥手,让商问从眼前滚蛋。 …… 商问这下没什么闲情逸致躺床上当咸鱼了。 距离雄虫贩卖还剩下一个半月,在这段时间之内,在收集雄虫贩卖的信息之余,他也需要做一些其他的事情。 例如学习。 曾经的007好学生商问再度找到了属于他的主旋律,他前去军部档案室,向档案室的管理者拷贝了一份这五年来与星盗进行过的星舰战,纵使他目前压根没机会接触星舰或是指挥一场星舰战,虽然在银盾星之上也并没有与这方面有关的著作,但所有的实践都需要坚实的理论基础,不管怎么样学就完事儿。 另外一件事。 商问拷贝完资料走在回来的路上时,他又记起“囚徒”说过的话,有个疯子认为,虫族的身躯是可以构建出精神力的。 带着支配者的buff加成。 商问觉得精神力这个玩意儿应该是个相当强的东西,而受到支配者肯定的他应该也具有这种相当强的力量。 他决定去找一找“囚徒”所说的那个疯子相关的新闻。 打开星脑,在搜索栏中找到精神力相关的话题新闻,一时间,各种各样相当奇怪的新闻都弹了出来,直让他眼花缭乱。 在种种乱七八糟的新闻中,他终于找到了与那个疯子有关的新闻。 新闻报导中的情节与“囚徒”所说的基本没有差别,那个疯子打着研究构建精神力胚体的称号,骗取了一干公司与富豪约两千万星币后,发表了一篇如何应用精神力的文献,不仅发表出来的文献与他当初承诺的“构建胚体”没有一丝一毫的联系不说,这只虫也在发表了这篇文章后便卷走了剩下的款项逃之夭夭。 通篇报导看完,商问一时间都有些怀疑这家伙是不是真的骗子。 但相当幸运的是,他在星脑之上找到了这个疯子发表的文献。 【构建精神力胚体——精神力的理解与应用】 第 102 章 寻找精神力 这篇文章有几分奇妙。 它并没有遵循其撰写者的诺言,讲述如何从零到一构建出精神力,他通篇都讲述了一件找遍整个虫族基本上都做不到的事情——如何在拥有精神力的基础上认识到自己这个一,以及如何在认识到之后对其进行应用。 这件事就相当荒诞了。 虫族压根就没有精神力这个东西,他们如何对一件本不存在的事情进行认识? 而且更加荒诞的是,这是从一个根本没有精神力的虫子手中写出来的,这就像是一个数学零分的人教你怎学高等数学一样。 所以,看完这篇文章,也会兴起诸如“这个作者真的靠谱么”这样的问题。 而因着新闻热度的加成,这篇文章也随之出现在了大众眼中,商问可以由各方学者编写的一连串的长篇大论,对这篇文章的基本论述产生了批驳,甚至还有虫将其评为了“连废纸都不如的文章”。 在重重谩骂以及疑虑的加持之下,商问不太抱希望地将其点开。 出乎意料的。这篇文章切入的角度出奇的有意思。 它将目前还未解释清的精神力具现化成了某种如同磁场,如同辐射一般的事物,并且为其操纵电子器械,进行精神攻击的实践应用奠定了某种理论方面的基础。 它给出了几个切实手段供阅读者选择,帮助他们认识到自己头脑内那个一。 虽然商问觉得这些方法大多不太靠谱,但这不影响他对此进行尝试。 方法一:脑内冥想法。 精神力是一种看不见摸不着的存在,但当其确实存在于脑海之时,可以发挥自己的想象力,去思考,去勾画出它的形象。在这篇文章中,作者以电流状的形态模拟为例,详细阐述了这种方法的步骤。 曾经也怀抱过一颗中二之心的商问按着文章中的方法尝试了一遍。 商问:“……” 坐在床边冥思苦想的商问放弃了思考。 方法二:矿石共振法。 据作者所说,虫族内部应该存有了一两种矿石,其内磁场应该能够影响大脑,有助于发现精神力的存在。 恰巧,银盾星周边有丰沛的矿石资源,恰巧,街区此刻正逢交易月。 商问并没有费多大力气便找到了文中的这两块矿石,在付出了三千星币的高价之后,商问一脸肉痛地坐在桌前与这两块石头面对面。 “看起来……它好像与其他石头也没什么不一样。” 商问摸了摸两块石头,表面光滑,唯有环状的花纹稍稍凸了出来,质感也相对粗糙。 他手持两块石头相互对着敲了敲,发出了相当沉闷的撞击声。 商问:“……” 商问:“这玩意儿真的有用么?” 与这两块石头面对面半个小时,商问最终再度放弃了思考。 方法三:极限激活法。 这个方法也很简单,时刻让大脑处于高速运转,让自己的心情处于极度紧绷的状态之时,潜藏的精神力有一定概率在瞬间被强行激活,从而认识到自己所拥有的那个一。 作者给出的方法案例也相当符合虫族的个性。 找只虫打一架。 已经对这位疯子作者没什么信心的商问心平气和拖着一位军部的士兵走向训练场,有模有样地与这位相当不幸的士兵打了几场,但不知道为何,在这个过程之中,商问只觉得自己的内心毫无波澜——大抵从真正的战场出来之后,面对这样的小打小闹便会觉得如凉白开一般寡淡。 觉得自己在某种程度上也需要反思的商问在思考片刻后,朝眼前的士兵招招手。 他提出了一个让士兵觉得自己仿佛听错了建议。 “你试着激活虫纹,然后拿武器来杀我。” “呃?长官?!” “别废话。” 在不得已之下,被商问拖过来的士兵只得遵守上级的命令。 在对方开启虫纹的那一瞬间,在他拿起武器的那一瞬间,商问如愿以偿地感受到了脊背绷紧的紧张感。 只见那只虫骨翅一展间,身影如同鬼魅一般地直冲他而来。 好快! 他的脑子在意识到这一点的同时,在中联邦得到了相当多格斗经验的商问本能侧身,对方手中尖锐的刀锋直直贴着肩膀擦过,那种汗毛倒竖的感觉让他浑身上下打了一个激灵。 但这好像还不够。 得让他的脑子运转的速度更快,得让他的心绪再为之动荡一些。 于是,被某种疯狂的感觉所支配的商问站在了原地,静静地看着眼前的虫朝他袭来。 …… 那是一种相当奇妙的感觉。 杀意与危机感如迅捷的风一般迎面而来,如刮骨的尖刀,那股冷意刺透了骨髓,让人不自觉地感受到了死亡笼罩的威胁。 而在那一瞬间。 他只觉得时间的流逝都因此仿佛彻底陷入了停滞!就连眼前的士兵朝他袭击过来的神情与动作,刀锋之上的寒光流转,甚至是他军服之下的肌肉的运动方向,他都能看得一清二楚! 他看得一清二楚! 在锋锐的尖刀刺破他脖子的那一刻,在一个呼吸间。 那柄尖刀停了下来——他紧紧地握住了同样是一脸后怕的士兵的手腕,使得那抹寒光并未刺穿他的咽喉。 他感觉到了什么东西。 曾经的他完全没有意识到的,无形又无质的东西。 若在这一刻,将因着死亡刺激而出现的某种东西用脑内冥想法在脑海中具象成滋滋而过的电流之时。 被紧紧握着手臂的士兵一脸茫然地看着这位不大对劲的长官像是被雷击中一般,怔怔道。 “成了。” …… 虽然无法用语言来说。 但商问觉得自己的脑子里好像确实多了什么东西,像是在电线之下乱窜的电流一般,首尾相接,生生不息。 但这种感觉好像又只是错觉,好像只是幻想出来的虚妄。 被这种奇怪的感觉所支配,一时间拿不准主意的商问向被拉来陪练的士兵道谢之后,匆匆又赶回宿舍。 商问决定去找一些方法做试验。 处在别样的兴奋状态的商问第一时间注意到了桌上摆着的那两块价值三千星币的矿石。 将它们再度握在手里之时,怎么说呢,好像脑子里那股微小的电流乱窜的速度快了几分,好像确实收到了手中矿石的磁场的刺激。 但这种感觉实在是玄而又玄,保不准是不是自己在脑补的商问一时间也不敢确定这种感觉就是传闻中的精神力。 经过冥思苦想之后。 商问试着去调动那股疑似精神力的,疑似存在的小电流。 令他大为惊诧的是。 在他调动那股疑似精神力的小股电流的瞬间,他再一次进入了那相当玄妙的状态——时间与空间的流逝仿佛在此间不断变缓,他隐约能看到微风在房间行动的轨迹,包括他的呼吸,心跳,血液的流动以及他的行动在内,通通禁锢在了这缓慢的时间里。 他几乎摒住了呼吸。 然后。 突入起来的头痛欲裂让他倒吸了一口凉气,这玄妙的状态也像是吹起的膨胀的泡泡,轻易就戳破了。 在战场上受过各种伤的商问压根没料到疼痛的袭来,一时间,饱尝过各种伤势的他痛得在床上直打滚,在冷汗几近要把床单浸湿的同时,他才如在水里淌过一般的,勉强从这距离的疼痛中找回了自我。 感觉被疼没了半条命的商问无比庆幸自己还能活着呼吸到甜美的空气。 并且,在这一刻他终于确定了自己成功发现了名为精神力的,相当奇怪的存在。 接下来的两日。 带着几分后怕的商问开始对他脑海中这缕精神力展开广泛而深远的研究,毕竟那种操纵战争器械的强大的力量与能给其他虫洗脑的神秘的能力对于商问而言,其诱惑力可以说是相当的庞大。 一连做了几日实验。 从各种类型的电子器械,到与虫对战,甚至又朝着监狱跑了几圈。 在一次次的实验过程中。 掌控雷电的梦就这么碎了。实际与现实永远是他无法战胜的一个大坎。 与支配者截然不同,他脑子里的这么一小缕精神力,别说操控什么战争器械,就算召来个电子管家,估计都只能让它的运转暂停片刻,什么对虫洗脑那更是无稽之谈。 不过,这么一小缕精神力,确实还有能做的事情,例如在一瞬间内接触电子封锁,例如在与虫产生接触时,勉强使用一下精神力的攻击,让其的行动停顿片刻。 同样的,还有面对强敌之时,再次进入那玄妙的时间禁锢的状态可以让他更好地做出应对——虽然这么做的后遗症会让他思考虫生。 而将这一系列实验做完之后。 商问再次将目光放在那疯子所撰写的文章之时,他禁不住去怀疑。 从他的实验来看,这个疯子明显取得了精神力研究方面的突破性的进展,但不知为何,却只发了这一篇看似荒唐的文章便卷了剩下的钱财逃之夭夭。 若是深入细想,就会觉得这件事背后透出了相当的蹊跷。 把这篇新闻再细看一遍,将其保存备份后,商问先把自己内心疑惑压了下去。 现在摆在他面前的最重要的事还是一个多月以后的雄虫贩卖。 第 103 章 世界夹缝中 首都星。 军部内发表了一封寻虫启示的申明,一名叫杜威的雌虫在休假中失去与军部的联系,并且未按时返回军部。 军部虽进行了多方打探,仍未果,据联邦运输部门道,这名军雌曾在几日之前在星脑上买了一张前往斯诺星的票。 斯诺星。 令虫惊骇万分的废弃工厂事件。军部虫下落不明事件。 这些事情混杂在一起,其背后的事实似乎变得更加扑朔迷离起来,一时间,热度再起的斯诺星又饱受关注。 不少崇尚阴谋论的虫此刻在星脑之上大放厥词,一下子给出了五花八门的答案不说,有些明显还前言不搭后语,像是投入水中的石子般的,掀起了一阵讨论,又给其他虫锤得不敢冒头。 “啊——怎么办啊!仑上尉!” 明知道杜威在这之前在调查什么的纳特此刻彻底傻眼。他分明是知道一点事情的,但他知道的这点儿事情却不能在此刻起丝毫用处。 “我当时真应该去问一问他究竟在查什么……我现在好后悔啊……” 仑习惯性地无视在他办公桌前抱怨后悔的纳特,从桌子一角抽出文件,细看后,在盖章处盖上了军部的章。 他向来不会去在意眼前这只雌虫的想法,对于仑来说,这只虫没有一丝一毫的理智可言,又经常被感情所困,头脑一热就完全不知道自己在哪里,要做什么,做事毫无章法可言。 若非他的忠心还可以一用,又没有野心,仑绝对不会选择这样一只虫来当他的副手。 对纳特产生了几分不耐烦的仑刚想让这只虫从他视野中滚蛋,但在他相当不爽地抬头之际,他看到那只惹虫烦躁的的贱雌倚着桌沿,背对着他肩膀不住地抖着,隐约间,还可以听到那只贱雌不断压抑着的吸气的声音。 他不喜欢这只雌虫。 太容易被感情冲昏头脑,太容易变得不理智,太容易陷入冲动之中。 就像现在。 但凡这只虫熟记军部的誓词与精神,就不会因为一只雌虫的消失就轻易地被情感所支配。 像这样一只虫,是怎么进入军部的? 仑不由得产生了怀疑。但眼瞅着这家伙根本没有去其他地方宣泄情绪的打算,仑无可奈何地叫了一声“纳特”。 纳特恍若未闻。 “纳特。” 仑又叫了一声,奈特这才给出了回应,转过身来时,整只虫如同霜打的茄子一般,耷拉着肩膀,鼻尖通红。 纳特虽然容易冲动,相当容易投入感情,却很少会像这样表现出相当悲伤的神色。 作为一名合格的长官,按理来说在此时他应该抚恤下属的情绪。 但是,也许是他平日动不动掏枪威胁惯了,也许是他平日从来不需要对眼前这只虫所表述的感情给予哪怕是零星的关注。 在这一刻,他只能略微抬着头。 像是带着几分呆滞的,注视着那站在他办公桌前的雌虫。 而在片刻的沉寂之后。 “你。”他听到从他自己口中发出的相对冷硬的声音。 他本可以开口拿枪,如往常一般让这只雌虫从他面前滚蛋,但在那个字眼即将脱口而出的瞬间,大抵是觉得有些不妥,仑又用相当别扭的口气道:“回宿舍去。” 他从来不曾用这种语气与眼前的雌虫说话。 但眼前的雌虫大抵也体会不到他此刻的颇为微妙的心境。 “上尉。” 纳特用略微泛红的眼睛的盯着他,问了一个让仑始料未及的问题。 “如果你有一日不在了,我该怎么办呢?” 仑愣了愣。 然后,猛地察觉到这只雌虫的脑回路又不知道蹦到哪个外星球的仑咬牙切齿指着被推开的办公室的门。 “给我滚蛋。” 把这“泪眼婆娑”的嘤嘤军雌给骂走,仑没好气地坐回自己的座位,但不知道为什么,文件勉强看了两三份,他却仍旧觉得自己的心静不下来。 并非是突如其来的悸动,或是其他的什么,他只觉得有一股说不出道不明的烦躁感充斥在心底。 因着他被从前线调回首都星做后勤信息方面的工作,作为他副手的纳特自然也要随着他一起回来。 在战场上他都不曾动过将这不靠谱的副手调离的想法,半只脚辞别战争之后,就更不会去思考这类没意思的问题。 他觉得。 作为战友,作为辅助,作为支撑,他们的关系稳固且牢靠,他们的同盟如磐石般坚不可摧。他们会像是从兰图家的府邸出来的那一日,顺着那条蜿蜒的小道走到军部这条道路的尽头。 他不曾怀疑过这件事。 所以,在听到这个问题的时候他的内心稍稍地产生了些许触动。 …… 于此同时,与兰图祭暂别后的九迎来了属于自己的末日。 “我求求你了,别再跟着我了,行不行啊,哥,我叫你哥,实在不行我再给你十个星币?” 堂堂s级的虫在今日愣是碰上了个硬茬,九觉得在他身后跟着的这个家伙简直像头倔驴,他走哪儿,这家伙就要跟哪儿,他若是准备提速甩开,这家伙就敢开虫纹硬追,如果他十分干脆地想把这家伙抛下。 “我会向军部如实进行汇报。” 这家伙老实么?! 他老实个锤子! 如果不是组织现在还不能暴露在大众的目光之下,他恨不得直接一脚把这脑子锈死的但在没用的地方表现得贼灵光的家伙一脚踹出星球去。 于是,好不容易从“银色面具”那边诓来了目标尸体的,其回收工作不得不在身后跟了个“跟屁虫”的微妙状态之下展开。 这是一只军雌。 就这么跟在他身后,看他怎么保存尸体,看他如何联系虫进行包装,逃过联邦调查局偷偷将其运回组织。 然后,在他观摩完整个堪比经典案例的犯罪流程之后,在九犹豫着要不要将这不慎知晓组织机密的家伙干掉之后,那固执地跟在他身后的军雌问了一个相当奇怪的问题。 “你的眼睛怎么了。” 九下意识地托了托墨镜:“什么?” 奈何这只军雌根本不懂得看气氛。 他把刚刚说的话又重复了一遍:“你的眼睛好像和其他虫不一样。” 九轻哼一声:“你只要乖乖回军部,我就把这个秘密告诉你。” 然后。 然后这军雌就不说话了。 九:“……” 他应该反思一下他看虫的眼光,一开始觉得这家伙是只老实虫的自己简直是个弱智。这简直就是大智若愚,外表憨厚内心一肚子坏水的典型惯犯,被那么简单的坑了十星币的没脑子的表现也通通都是套路,都是这只军雌为了打消他怀疑所做出的伪装。 看看现在。 刷一下子把伪装给撕开。 他堂堂一只s级的虫还真拿这只小军雌一点儿办法都没有,只得杵这儿长叹:“如果可以的话,我是真不想去招惹军部。” 那军雌又装着一副实诚的样子道:“但我被军部除名了。” “……”九如梦初醒,直接骂了句脏话。 他妈的,他怎么就没想到这点?既然不是军部的虫,那他下起手来还有什么顾虑可言? 然后,手和心都不大干净的九就听见了身旁这只雌虫用那种相当憨厚的惊讶的声音道:“啊,我在报纸上看到了我的寻虫启示。” 憨厚? 憨厚个锤子。 被军部控制的媒体打出的寻虫启示惊到的九二话不说,直接跑去拽了一身相当不起眼的宽大的袍子,不等这军雌反应,直接套在他的身上。 “你能不能有点自知之明?!你现在和通缉犯基本处在一个地位!” 眼前的军雌愣了愣,沉默片刻后,才道了一声抱歉。 九现在就是后悔,十分后悔。 他就不该接这个任务,追着目标跨越好几个星系,来到新相当不靠谱的首都星域内,这样,就不会碰见个力量毫不讲理的“银色面具”,也不会碰上这一沾就甩不掉的瘟神。 他实在想把这家伙打晕丢回军部,但又怕组织也因此在不合适的时间暴露。 而那只军雌似乎第一次拥有了“眼色”这种能力。 “其实……” “怎么,想回去了?” 眼前的军雌用相当严肃,相当沉重的语气道:“我进行了一下反思。” 有那么一瞬间,觉得事情的发展可能与他预计的完全不相符的九愣了一下:“哈?” “我觉得,就像你说的那句话,要得到什么的同时也需要付出些什么。” 那只军雌露出了思考的神色。 “我可以做信息收集整理,星图轨道测绘,编写电子程序的工作,我也可以去修理飞行器,修理星舰反应炉,改造零部件……” 眼前的雌虫一板一眼地述说着他可以做的事情。 九最初还不以为意,但随着眼前这只军雌所说的东西不断增加,并且其中内容逐渐变得相当专业之时。 九看他的目光开始渐渐产生了变化。 在这只军雌不太清楚自己还有什么技能之时。 九发出了灵魂的质问:“现在的军部都要你们学这么多东西的?” 眼前的军雌一副老实虫的模样摇头:“不,只是我比较感兴趣。” 他此刻觉得自己不仅惹了一个麻烦。 他可能惹了一个大佬。 第 104 章 旧星有微光 故而,当兰图祭与九的会面之日到来时,兰图祭惊讶的发现,上次接待他的那只军雌,同样也是上次不知为何出现在废弃工厂的那只名叫杜威的雌虫也跟了过来。 在某一方面而言,九似乎拿他没有办法。 瞥见兰图祭脸上的银色面具时,九略带调侃地问道。 “我在你这边的信赖度这么低么?到现在都不愿意露出尊荣?” 兰图祭自然不会因为这么一两句玩笑话影响自己的判断,毕竟在这之前,他曾与这只名为杜威的雌虫见过面。 见兰图祭无动于衷,九索性做了让步。 “那要不,告诉我你叫啥?s级的年轻亚雌的数量在虫族应该相当少。” 兰图祭充耳不闻。 丝毫不知这两只虫在过去曾经发生过一段故事的九相当惆怅——想要搭理的虫对他热情不高,想要抛下的虫一步不离地跟在他身后。 虫生艰难啊。 三虫成功会面之后,便需要由九将这两只虫引至微光所在的基地。 据九介绍,微光总部坐落于偏远星系,因着周边有环状小行星以及陨石星带,非本地虫若想轻易闯入,势必要面对这道天然的屏障,就算是一些往来星海的老手,面对这样的屏障也要望而却步,稍有不慎就可能会把命都折进去。 “不过咱们不需要那么麻烦。” “组织在探索的过程中发现了一个罕有虫知的宇宙跃迁节点,其预定轨道目标就在内侧行星带边缘。” 兰图祭不禁对这个组织高看几分。 毕竟,能占领星球的势力很多,但能完全掌控一个节点的势力其底蕴绝非其他势力能比。 在九的带领之下,三虫在斯诺星周边的荒芜的小行星上找到了九于此停靠的小型舰船,这种舰船比起普通的飞行器要更大,其外形与战斗用的星舰有那么几分相似,但比起只能在辐射星域逗留的飞行器而言,小型舰船具有攻击装置的同时,也配备了能在星海航行的动力。 当然,这种小型舰船的价格也不会太低。 照兰图祭了解,一艘普通的小型舰船的价格大概在五千万星币上下,只比运输舰稍便宜一点。 本就想展示自己组织势力的九自然相当大度地开放了舰船上的所有权限供两只虫参观。 随着舰船渐渐升空入轨。 在杜威一次又一次观察这只带着面具的亚雌之后。 犹豫再三,杜威终于问出了这个问题。 “咱们以前见过面么?” “没有。” 被直接打回来的杜威在片刻的沉默后,相当理智地没有继续与这只带着银色面具的虫进行交谈。 不管是九还是杜威在面对这只虫时,都察觉到了相当奇妙的压迫感。 而待舰船正式离开首都星所在的星域时,一直沉默的银色面具的虫忽然问了一个很奇怪的问题。 “组织基地与首都星的往返大概需要几日?” 九不曾料到,这只他准备极力拉拢的虫刚出门就想着回家,一时间,不知该作何是好的九只得给出一个模棱两可的答案:“这个,我也说不准……” “一个月够不够。” 不知为何,站在这只虫面前时,总感觉像是面对上司的九一个激灵:“够的!应该是够的!” 银色面具似乎对他的回答颇为满意。 放过心有余悸的九,他径直踱步到座椅前,盯着自己的星脑屏幕,不知在想些什么。 他的星脑之上,只有一行小字。 你的信件已从银盾星发出,预计一个月后到达首都星。 寄信虫:商问。 他久久地看着屏幕之上的字,隐藏在面具后的,仍显稚嫩的脸庞略微柔和几分。 …… 借着一些并没有记录在星图导航之内的,隐藏的节点,三虫抵达微光总部所在的星域时,只用了短短十日。 在这十日内,身为星舰驾驶员与导航员的九面对两个闷葫芦彻底放弃了思考。故而,经历了一段死气沉沉的旅行之后,待他将飞行器停靠准备带领这两虫出舱时,他恨不得大呼自由。 微光组织的总部基地便坐落于这颗星球之上。 因着这颗星球体积较小,宇宙坐标偏僻,而且它的运动轨迹也相对不好琢磨,遵照联邦法来看,不符合星球命名的要求,故而这颗星球的官方命名为i-74521,但在本地虫以及周边星域的虫口中,这颗星球有一个相对别致的名字。 混沌星。意为从混沌诞生,又归于混沌。 若是看惯了首都星那样充斥着机械感与冷漠感的林立的高楼,初次踏足混沌星时,会情不自禁地觉得时间好像一下子倒退回了百年,在此居住的虫所携带的星脑已经与首都星发型的最新的星脑差了两代有余,若是在街上多转转,就会发现很多早已经被淘汰的日常用品。 在这么个星海势力扩张的年代,能碰上这么一颗与世界脱轨的星球也是不易。 在杜威目瞪口呆之中。 九相当富有地主之道:“需不需要先在这颗星球上逛逛,休息两天?” 不约而同的,两只虫皆拒绝了九的建议。 在十日旅程中已经被两只虫磨得没啥脾气的九相当简单且轻易地放弃了思考。 毕竟,一只虫根本打不过,一只虫就和跟屁虫一样压根不听他说话,身为一只s级的雌虫,哪怕是打破头,他都不曾料到有一日他可以憋屈到这种程度。 三虫乘坐飞行器抵达混沌星的一座地标建筑——微光。 微光算是一座类地堡型建筑,虽然是以地堡的用途建造的,看起来却颇为时尚,平日用来招待尊贵的外宾,可以说是把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这一原则发挥到了极致。元宝小说 九带着三只虫踏进微光大楼后,给前台出示了自己镀金的工作牌。 待前台的虫进行验证后,便做了个请的姿势,将他们引至一座普通的电梯前。 等待电梯上行之时。 九义正言辞地向两只虫发出了警告:“我先申明,你们在这下面看到的所有都不准向外泄露,否则……” 杜威下意识接话:“否则?” “否则……”面对这俩能分分钟让他吃瘪的家伙,九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该给出什么样的威胁才好,只得咬牙切齿道:“有你们好果子吃。” 杜威点头,示意他明白了。 进入电梯后,九再度出示自己的镶着金边的工作证,在感应区一刷,伴着轻微的滴滴声,在可选择的楼层界面之上,相当突兀地蹦出来了崭新的楼层:-99层。 兰图祭略显惊讶地问道:“你们组织的总部在地下?” 九以默认作为自己的回答,毫不犹豫地按下了那一层的按钮。 电梯于此不断下坠。 …… 纵使在这些天的观察之下,兰图祭对微光这一组织的实力已经具备了初步的判断。 但在抵达-99层,真正见到微光的总部轮廓之时,他还是觉得自己仍旧小看了这一组织。 地上与地下几近是两个世界。 如果说混沌性地上的环境似是被整个世界抛弃了百年,充斥着被淘汰的电子设备,星脑以及商品,那么地下的世界就是采用最先进的技术所打造出的一座巨大的电子堡垒——在科技发光体,或者可以叫电子太阳的光芒之下,这片地底世界亮如白昼,采用最新技术的飞行器与舰船于此间穿梭。 兰图祭看得清楚。 这么一座堡垒完全是以星球战争的规模来修建的,与这座庞然大物相比,商问最初参战时攻占的堡垒几近是小虫崽手中的玩具。 若是有进攻者进犯混沌星,估计根本不会料到,混沌星地表所外露的落后的一切才是它虚假的外皮,真正的核心早已蛰伏于地下,等待必要的那一刻,便撕去落后偏僻的外皮,用最先进的科技,最凶猛的火力给予对方最强的反击。 从某种程度上被震撼到的兰图祭相当勉强地让自己恢复冷静。 他看了看身侧已经被吓傻的杜威。 再看看等着看他俩反应的九。 这么一座可以供给星球规模大战的堡垒,其后的物资,财力,虫力都是难以想象的,而其中所耗费的时间也绝不仅仅是短短十年或是二十年。 他突然感到相当好奇,这么一个组织究竟是何时成立的,又是从何时起发现了支配者的行踪,并决定与之为敌。 回到组织总部像是回到自己家一样的九难得地用充斥着自豪感的语气自夸道。 “怎么样?我们组织是不是相当厉害?” 兰图祭只道:“带路。” 九:“……” 九现在只想把这亚雌的面具彻底扒开,看看这下面究竟是怎样一张脸,是不是哪天世界崩塌了也不会有任何反应。 在心中发出不屑轻哼的九转而去看一直跟在他屁股后的小军雌——这只小军雌的反应就相当给他面子,面对这么一座堡垒甚至已经给吓得脸部没了血色,被九拍了拍肩膀,这才如大梦初醒一般,满脸震惊地问道:“这里……就是微光总部?” 九轻轻托了托墨镜。 “自然。” “欢迎来到微光,两位。” 第 105 章 命运的枷锁 混沌星。 微光总部。 若说从外部看这座堡垒会让虫感到震撼,那么,踏进微光总部之时,会让人感受了一股森严肃穆之感。偶尔有几位身穿研究服的虫带着研究资料从他们身侧匆匆走过,瞥见九时,不约而同向他点头示意。 回到总部像是回到自己家一样的九朝这些虫挥挥手,然后带着兰图祭以及杜威去了会客室。 与花费大价钱购买的精密且昂贵的设备相比,微光总部在其他地方的布设充斥着一股简约古朴之感,隐约间,能从与历史书籍之上对应的花纹中,读出一丝岁月沉淀的味道。 九将两虫安排在一个密闭的会客室内之后,便让两虫稍等片刻,他需要先回去给上级复命。 而待九离开后。 杜威发现原本就相当沉默,惜字如金的银色面具从自打进入微光总部后更是一言不发。 他本身就不善言辞,坐在这只虫对面,更觉得周围的空气都仿佛陷入了凝固,周围充斥着让虫不适的气氛,让杜威一时间都不知该作何是好。 好在这只带银色面具的虫似乎也只把他当做空气,坐在自己的座位上,像是一座石塑般紧紧盯着星脑。 杜威小心翼翼地打量着他。 不知为何,从这只虫身上,竟看出几分犹豫与不知所措来。 他可能就管不住自己这张嘴:“你是不是遇到什么麻烦了?” 那只带着面具的虫缓缓抬起头来。 纵使那双眼眸被面具之上的特殊材料所遮掩,无法通过特定手段辨识虹膜以及瞳孔,看上去只有灰蒙蒙的一片,但与那双眼眸对视的瞬间。 不知道为何。 杜威直直打了一个激灵。 在这种情况下,他自然不会去再打扰这只一看就想当危险的亚雌,只得眼观鼻鼻观心,安安静静地坐到自己的座位上。 恰巧,回去复命的九又折了回来,扫视一番会客厅,感受到其内犹如凛冽寒冬般的气氛之时,想当无奈地接受了眼前的现实。 “走吧,我带你们先四处转转。” 微光总部被分成了几个大区,从生活居住区到研究战备区不等,在堡垒周边也种有丰富的粮食作物,日常起居基本上可以依靠自身的供给,再加上它掌控着几个宇宙节点,要从外运输货物也不是一件难事。 还是游客身份的兰图祭与杜威自然不可能被带到涉及到一些机密信息的区域。 九一边带领他们闲逛,一边简单向他们做一些介绍。 “为了方便管理,微光的所有成员都被分为了金银铜三个职阶,每个职阶所拥有的权限以及负责的事项均有差别。” 杜威记起他们进入地表建筑时,九向前台出示的镶金的工作证。 “所以你的职阶是金?” “我毕竟不管怎么说也算是个强者。”话音至此,九心有余悸地瞥几眼身后的银色面具:“谁知道今次出任务那么不顺,碰见个强到变态的家伙。” 杜威虽然知道银色面具虫比九要强,但九还是第一次如此直白地承认这件事。 他不由得好奇道:“这只虫真的那么强?” 俩“弱者”在这方面微妙的达成了共识,并且初步形成共同话题。 九此刻也不管这只虫是不是还杵在他眼前,当即感慨道:“太他妈的强了,同样身为s级,他的特殊能力简直就是专门对虫用的,只要这种能力存在,再来五个我都打不过。” 杜威不由得对身侧的这只亚雌肃然起敬。 而身为话题中心的兰图祭仍旧惜字如金。 又过了三两分钟,九的星脑在滴滴两声之后,接到了一个指示。 “咦?” 将指示粗略看一遍,在九的轻咦声中,他望向这只带着银色面具的虫:“我们老大说要见你。” 不止杜威,就连在总部待了这么长时间的九,都不曾见过这种场面,反复确认数次,这才相信了这条指令并非是哪个调皮的家伙搞出来的恶作剧。 在组织内部备受尊敬的,堪比传说级别的头目,竟然要去见一名初来乍到的虫! 这场景他根本没见过! 要知道,就连他本身也在是晋升至金职阶时,才有幸见到了对方的尊荣。 这么一只虫,他再强又能如何?在这么一个大势之下,个体实力在一个庞大的组织面前几乎可以说是微不足道,眼前的虫何德何能,踏入微光总部不到一个小时,甚至他本身并不是组织成员,竟然得到了微光首领的接见?! 感觉自己的脑子晕晕乎乎的九直到头目的护卫军前来引领对方至头目房间时才如梦初醒,与杜威站在一侧,看着那只虫的背影咂咂嘴。 他觉得他好像做了一件相当不得了的大事。 …… 微光的首领所在之地处于整座堡垒的核心区域。 组织内的成员为其在相当拥挤的核心区内专门开辟了一块空间,并且设置了相当严密的防守,要前往首领所在之处,在拥有相当高的,能自由进出核心区的权限之余,同样还要经过三道检查关口,并且在最后,要步行走过一条由纯黑的惰性矿石所构建的一条防守严密的长廊。 大抵护卫军已经被提前告知,不需他摘除自己的面具,兰图祭得以隐藏相貌,顺利地通过三道检查关口。 他站在了漆黑的,厚重的,由重石制作的首领的大门之前。 得到回应之后。 他推门而入。 与组织其他虫所想象的场景完全不同,首领的房间内并没有什么简朴的家具,涵盖了一整个图书馆的书籍。 令虫作呕的药剂的味道充斥在偌大的房间。 肉眼所至,皆是可怖的如蛇一般在地面蜿蜒前进的透明软管,其内流淌的各色药液,皆汇入了周边两侧竖立的各个透明柱形培养皿内,而在这偌大的玻璃罐子里,各种各样的管道所汇集之处,则是那些说不出名字的,被分解的星兽的身体部位。 而顺着中间为数不多的落脚处小心向前。 它已经看到了不同种类的星兽的心脏,肺叶,肠子,肾脏,以及被剥离的神经,在光与不同颜色的药液的映衬之下,眼前的场景带了一股说不出的恐怖的味道。 兰图祭:“……” 顺着中间的通道逐步向前,等到对周围两侧的培养皿内的事物略有几分承受力之时。 他看到了足足占据了半间屋子大小的,由晶矿分割开来的硕大的透明药液缸,而在这硕大的透明药缸内,漂浮着一只浑身上下插着药管的,不知动了多少刀,仅仅能看出几分人形的虫。 似乎察觉到了兰图祭的到来。 那只虫几近要凸出来的眼球微微转动,他的下颌与双唇如濒死的鱼一般微微的颤动着。 而在药缸之前竖起的电子屏上,借着脑电波与各种高科技手段,将他要说的话完美地翻译了出来。 【您的到来比我预计的时间更早。】 而在兰图祭缓慢拿下脸上的面具之时,药缸中的虫猛得挣扎了起来,搅浑了药液的同时,也带起了一地的警报声,那凸出来的双眼如同鬼魅般的,紧紧地盯着这张还算稚嫩的脸庞,像是要将其吞噬般的,不住地张合着上下唇。元宝小说 【像,太像了,比我想得还要像“他”。】 兰图祭一脸漠然地看着药液缸内的虫。 在他看到这个组织内部所充斥的各种带有历史含义的图纹时,他对这个组织的来历已经多了几分猜测。 而在看到这只虫于电子屏上的话时,他便已经确认了对方的身份——这只虫来自千年之前,应当是他雄父曾经的部下。 虫族的寿命不论如何也无法抵达千年这个坎。 故而,那些乱七八糟的药液也好,活体组织缸也好,甚至已经不成形状的虫躯也好,都是这只虫为了延长自己的寿命所做出的牺牲。 他从千年前的时代费劲心机活到了当下。 他创建了一个名为微光的组织,千年间卧薪尝胆,韬光养晦。 【这就是命运。】 【纵使“他”不在了,“他”所留下的火种还会带领我们。】 【这就是命运。】 兰图祭并没有看电子屏,也没有看那药缸之内漂浮的,隐隐有些控制不住的已经不成型的虫,他虽是拿着手中的面具正视前方,但那被各种药液的颜色映出了小小烟花的暗金的眼瞳却并没有进行聚焦。 他好像在看很远的地方。 像是要从中参透所谓命运的轨迹。 许久。 他才道:“我需要做什么?” 药缸中的虫似乎也从刚才的激动中找回了自我,伴着警报声的悄然沉寂,那只虫的语气也随之平静下来。 【急躁,年轻,缺乏历练,我不会将微光交予这样的虫。】 【去铁岩星,找到星盗与支配者联合的证据。】 兰图祭没有多少犹豫地将其应下,在他拿着面具转身离开之际,电子屏为他留下了最后一句话。 【莫做辱没“他”名字的事情。】 伴着一声轻哼,兰图祭毫无留恋地离开了这个房间。 …… 千万里之遥的银盾星上。 商问看着自己手中的这一沓资料犯了愁。 “没想到雄虫贩卖的黑市竟然不在银盾星……” “铁岩星啊,光来回就需要十天,也不知道能不能从白温那边请到假期。” “愁啊。” 第 106 章 出发准备中 铁岩星,距离银盾星大约有五日距离,虽然这颗星球的体积也不算太大,但得益于其上丰富的矿产资源,且不乏珍惜矿种,故而也得到了虫族联邦的命名。因着铁岩星与银盾星距离太过接近,故而这么一座矿产星球在激烈的纷争下也被归为了银盾星战区。 商问杵在白温办公室面前时,内心的忐忑可想而知——明明不久之前才被白温痛骂一顿,如今还想找上司请假,可以说是相当嚣张了。 得到白温的允许,推开门后他便听到了熟悉的新闻播报的声音。 其播报的内容,正是千万里之遥的荒星战场。 虫族的报导向来言简意赅,而这么一则战场报导更是让媒体工作者恨不得用几个短促有力的词语来概括总结。 而将这一切简单叙述。 那就是虫族前锋部队在成功抵达荒星之后,不但成功为后续军力开辟了通道,而且在与巨蜥族的遭遇战中也俘虏敌方大将,立下大功。等到后续部队不断登陆,与巨蜥族开展全方位的大规模作战时,也取得了首战大捷。 不得不说,这确实是件相当好的消息。 但隐藏在巨蜥族背后的支配者的阴影仍旧如一团浓雾一般,充斥着危险而又混沌的味道。 以至于在第一次听到这篇报导之时,商问所感受到的并不是喜悦。 他陷入了深深的忧虑。 但此刻的荒星战场对他而言,也只是如故事般的一个略显虚幻的存在,他现在能做的,也只有继续增强自身,继续沿着他所选择的道路探索下去。 在报导接近尾声时,白温才转过身来,叼着根烟,含糊地问道:“怎么?” 商问在犹豫以及决心中不断徘徊,最终,还是硬着头皮道明了来意。 相似的,沉寂且凝固的气氛再度充斥在这个办公室中。 灰白的烟雾从白温微张的双唇中缓缓喷吐而出,就在商问认为他说不定要挨第二顿骂时,出乎意料的,白温竟然同意了他的请求。 “哎?” 面对着商问的惊诧的目光,白温抬手弹弹烟灰:“很惊讶?” 看着商问有几分不知所措的模样,白温轻哼一声,从办公桌前的金属箱子里取出了一个沉甸甸的包裹:“也免得我亲自去那边跑一趟了,你抵达铁岩星后,将它交给我的直属下属。” 将包裹随手丢到商问怀中,商问手忙脚乱将其接下,眼角的余光又不由得瞥了一眼门口。 虽然白温表现得好像也略有不耐,但在没有白温首肯的情况下,身为下属的他是无法大摇大摆地罔顾上级命令走出这间办公室的。 于是。 在这略显焦灼的空气中,商问无比期待白温能在下一秒就摆摆手,让他干脆利落走出这扇大门。 但事实总是残酷的,看白温研究研究星图,看他再弹几次烟灰,商问就这么杵着,直到白温将烟再度按回烟灰缸,掐了它的火后,白温才像是刚刚注意到他的存在一样。 那青年嘴角带了几分笑。 “你怎么还不走?” 这家伙。 骨子里恐怕比贺君那混账还要心黑。 商问如蒙大赦,刚想几步走出办公室,但当他的左脚踏在门槛时,又被白温给喊住了。 “你觉得,如果世上有这么一种邪恶存在,你可以用绝对的武力将其镇压,但永远也无法完全消灭,那么你会采取什么样的措施?” 商问一愣。 “如果是邪恶的存在……那我应该会一直去尝试镇压他们吧?” 白温又问:“即使那样相当耗费虫力物力?” 商问欲言又止,大抵是想了几个答案又觉得总有些缺陷,不禁反问道:“如果是中校你,又会怎么做?” “与他们合作。” “啊?!” “既然无法将其彻底消灭,那为什么不让他们就此存在呢?” “为他们划出一条能保障他们最低生存的红线,由我亲自为他们保驾护航。” 白温从烟盒中又挤出了一根香烟。 在点火之时,用带着几分肃杀的语气悠悠道。 “我允许他们的存在,而他们的生死皆在我手。” …… 混沌星。 原本想着完成了一个任务后就可以有一段休息时间的九彻底傻眼。 “什么?让我给一只虫当副手与向导?” 九相当地震惊:“现在s级的雌虫已经变得这么廉价,只配给其他虫当副手了?” 奈何这是上级命令,故而心不甘情不愿的九也只得内心不忿地跟随着任务接引者前往制定的会客厅。 在门前驻足片刻的九摩拳擦掌,已经做足了要给这只不长眼的家伙一个下马威的准备,但在推开门的瞬间,他的脚就这么直直钉在了门槛上。 看看这银色的面具。 看看这还算纤细的体型。 看看这…… 看个锤子,能一个打他五个的银色面具就活生生站在他眼前。 怎么说呢,意料之外,清理之中,让他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单纯用战力来衡量,在偌大的微光,这只虫确实有能力让自己当他副手的虫之一。 但问题是。 “你什么时候加入微光的?” 银色面具一边从身旁的虫手中接过自己的职阶证明,一边道:“就在刚刚。” 九:“……” 有那么一瞬间,他觉得他的未来并不会太过光明,而瞥见对方手里镶金的,象征金职阶的证明时,他更是将觉得内心充斥着惆怅。 其实转念想想,在初次进入微光之时便得到了首领的接见,而单论个虫实力,他甚至愿意将这只虫送上第一的宝座,综合考虑,能在加入微光的瞬间便得到金职阶也并非一点道理都没有。 但九就是相当的憋屈。 这股憋屈的感觉让他的语气都带了几分不善:“好吧,既然咱们成了任务的同行者,身为最基本的伙伴,总该以真面目示虫了吧。” 九说这句话也只是不爽时的无心之语。 但眼前这只虫却真的摘下了脸上的银色面具。 那一刻,他才真正知晓,这只虫带给他的震撼远不止于此。 “雄虫?!还是未发育完全的雄虫?!” 身为一只s级的,大风大浪都见过的虫,他今日所受到的震撼比起他过去十年加起来的都要多。 九简直瞳孔地震。 s级的雄虫啊,而且还是完全没有达到成长极限的,第二阶段成长期的雄虫,如果等他正式进入成熟期,莫非会出现一只身体潜力能到达s+的怪物? 而且这怪物还带着相当不讲理的特殊能力? “上天是不是太不公平了?” 他的话音还未落,便见兰图祭又带上了银色面具,而与之同时,杜威在敲门得到许可后,推门而入。 比起眼前这怪物来说,眼前的面厚心黑的小军雌一下子就变得亲切可爱了起来。 杜威的语气带着几分郑重与沉稳,相较于兰图祭被半强迫着绑上这辆战车而言,杜威显然是经过了相当慎重的考量以及思索,才做下了这个决定。 “我选择加入微光。” 面对这只小军雌,九显然就有了当前辈的底气:“不错,接下来你有什么想法?” 杜威显然有更长远的规划:“我打算先去做几个任务,更清楚地看看这个世界,然后……” 不知为何,九突然有了相当不详的预感。 “然后?” “在这之后,我打算以后跟随你的脚步。” 瞬间,那种熟悉的前有狼,后有虎的感觉再度浮现,身为堂堂s级雌虫,不知为何他只觉得此刻的自己竟然是如此的卑微。但这面厚心黑的小军雌完全无法体味到同族的悲痛的同时,也具备了相当的践行自己所言的决心。 在九的惆怅之中。 微光新晋组织成员杜威从容地退出了会客室,步伐坚定地朝着自己的目标走去。 令九略有惊讶的是,随着杜威的离去,眼前这只怪物再度将面具卸下。 在九不解的打量中,眼前的雄虫率先给出答案:“我与那只虫曾经有过一面之缘。” 也是,同在首都星辐射范围内,确实也有可能产生一些交集。 但是。 首都星?雄虫?还是s级? “你……不会……就是从千年之前……醒来的兰图家的那位吧?” 那只雄虫冷漠应答:“有什么问题?” 短短的十分钟内,九感觉自己遭遇的事情实在太多,他不由得已经产生了几分麻木之感,内心放弃思考的他调出星脑来,与这只雄虫互换联系方式后,将他所收集到的铁岩星的情报分享给对方。 而在那只在他感觉中,即使世界哪天要毁灭,说不定表情也没有一丝一毫变化的虫却在扫过铁岩星资料的一瞬间,浑身上下那种压迫感竟随之一收。 那只雄虫呆愣着。 像是不知所措一般地,直直地看着手中星脑上的信息。 那原本如坚冰,如磐石一般的万年不变的冷漠的表情像是骤然化开,骤然破碎般的,露出了动容的神色。 他肉眼可见地陷入了动摇。 而隐约窥见了其中内核的九在震撼之余也做出了相当不靠谱的猜测。 “呃,在铁岩星上,也有你认识的虫?” 那只雄虫毫不犹豫的答道:“并没有。” 但令九感觉有几分好笑的是。 在这件事上,眼前这只雄虫竟然毫无控制自己情绪并且巧妙遮掩自己谎言的能力。 第 107 章 合理的怀疑 前线初捷对整个虫族的影响是巨大的。 甚至远在银盾星军区的军部虫们都得到了半天的假期,但对已经登上银盾星开往铁岩星的星船的商问而言,他的假期,或者说是调查才刚刚开始。 在星船上逗留的这几日,他听到了各种各样的关于前线的传言,这些悠闲而坐,高谈阔论的虫像是亲眼见证了前线的战争,几句言语将战场间的危险与热血描摹地淋漓尽致,栩栩如生。 商问觉得这只虫挺有意思,便坐在附近的位置上旁听。 这只虫说得相当尽兴,从那充斥着残酷与荣耀的战场说到如今的铁血强悍的军部,又谈到了引领如今的军部那位战无不胜的元帅。 那一位是他们这一族的传说,是在虫族历史中所走过的漫漫长河中最强的一位元帅。 他的身上笼罩着无数光辉,s+的天赋已是世间少有,他更是从中联邦足足5个s级的大年份中,踩踏着无数强者踏入军部的大门,并在无数战役中,依靠着绝对的军功登上了元帅之位。 他是一个传奇。 是回首过去,展望未来皆无法超越的传奇。 那只虫谈着谈着,就不由得叹道:“也不知道军部下一任会选谁来当元帅,但估计选谁来都没有如今这位元帅的威势了。” 坐在那只虫对面的虫八卦道:“不是曾有传言元帅对十三军团的副团长较为青睐么?说不定下一任元帅就是他了。” “啊,十三军团副团长……虽然他也很强,但怎么说呢……” 商问都没想到,听一个八卦都能给他听出熟人来,为了防止自己越听越想抠出座一室三厅来,商问在心底挠挠头,匆忙开溜。 五日后,商问相当顺利地抵达了铁岩星,刚下星船,怀抱着对白温的某种敬畏之心,商问二话不说先抱着白温的包裹乘坐飞船抵达军部驻扎区,经过验证后,相当顺利地见到了白温所谓的下属。 让商问觉得有几分奇妙的是。 在驻扎区内,他受到了已经得到上尉军衔的虫的相当的礼遇。 “啊,是白老大托您将包裹带来的?真是麻烦您了。” “哎,先别走先别走,若让白老大知道我对来客这么怠慢,那多不好。” 在商问一脸疑虑中,他被按在相当高级的座椅上,慢慢悠悠喝完了一杯由某种相当珍贵的植物的须根泡出的茶水。 而待他说明来意时,对方先是一愣,随即道:“雄虫贩卖啊,这种事情虽然并不是什么罕见的事儿,但您最好也别放到台面上说,否则让协会那边下不了台也挺难办。” 商问一下子抓住了重心:“也就是说协会也知道这件事?” “可不是?”对方的话一顿,又紧接着道:“咱们这些地方星盗猖獗,全靠军部的力量□□,但军部又不管星盗掳掠雄虫的事情,纵使是协会,在这边也得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商问的疑虑更重,不由得问道。 “咱们是真腾不出力量来管,还是压根就故意不管?” 对方听闻,只是嘿嘿嘿地笑了两声,并不作答,一副我虽然不敢惹你,但这么重要的问题也不敢拍板的模样,全让商问自己猜去了。 在这场谈话结束之时,眼前这位上尉发挥出了相当的“待客之道”拍着胸脯保证自己会给商问搞到一张雄虫贩卖的黑市邀请函。 在对方这么热情的态度之下,商问反而不好多问,只得在对方再三挽留中毅然离开军部驻扎区。 他完全没料到白温和他属下的性格能差这么多。 但这么一场谈话所透露出的问题显然很大。 相当大。 联系白温在他临走前与他说的那番话,他有相当的理由猜测雄虫贩卖这条产业完全是经过白温首肯才敢如此肆无忌惮地出现在铁岩星的。 而与此同时,有些日子未见的居达曾经与他说过的话也在他的脑海中不断回响。 白温这只虫将这片星系打造成了供他肆意妄为的后花园,而在他的领地范围内,他既是拥有绝对权利的暴君,也是一只敲骨吸髓的恶魔。 但他又情不自禁地想到白温上次将他痛骂一顿的场景——白温那时的表现仿佛是真心为了十三军团这些年的发展而失望,尽其所能地嘲讽之余,又显露出一丝恨其不争的感觉。 不知道为什么,他越看,就越觉得他根本看不懂白温这只虫。 除去那艳丽的外表以及对烟草的钟爱。 笼罩在白温这具皮囊下的,是充斥着谜团的精神内核,是残忍而又漠然的本性。 “如果不是被贺君和十三军团推荐过来的,我怀疑我根本活不过三天。” 商问长叹。 …… 相当难得的,商问决定去铁岩星的雄虫保护协会看一看,雄虫贩卖这件事竟然能在协会眼皮子底下发生,这不可谓不讽刺。 商问一时间都不知道他该以怎样的心态来面对这样一个现实。 而进一步去思考,在雄虫保护协会势力区内贩卖雄虫,会让他禁不住地考虑这么一个问题:雄虫保护协会真的是为保护雄虫而存在的么? 怀抱着这样的问题,商问再度踏入他曾经打从心底拒绝的协会分区。 与银盾星的协会内部相似,这颗星球的协会分区内也摆放着各样的电子广告牌,其上循环播放着各式各样的救助雄虫的记录,并且将为雄虫谋取更幸福的生活作为他们做事的宗旨。 除此之外,他还看到了电子公告栏上所展示的协会成员与受到帮助的雄虫的一张张合照,合照之上的笑容相当灿烂,让虫由衷地觉得心底泛起暖意。 商问站在这些显示屏前。 他于此驻足。 比起雌虫而言,大众对雄虫的要求可谓相当低,说得不好听点那就是根本没有底线。 即使在上课睡觉,考试缺席,只要你是一只雄虫,就可以轻易得到低空飘过的及格分,能认全一幅连环画上的字,就可以被授予奖金以及优秀的称号。 商问曾经相当羡慕并且嫉妒这种性别带来的不平等。 但若是顺着这条线细想,就会察觉到这个世界的种种不合理之处。 雄虫得到了相当轻易的虫生,他们不需要努力就能得到财富与地位,他们甚至可以不通过学习,努力甚至战斗来获取他们想要的东西。 但是。 学习、努力与战斗是最纯粹的,最无法掺杂虚假的东西,甚至身为b+级雌虫的商问就是其中的获利者。 而当整个社会都对雄虫放低要求之时,这难道不是一种捧杀,愚民的策略? 而在这种社会下逐步成长起来的雄虫,他们要如何与拼杀出来的雌虫争取核心的位置?要如何去为他们自己争取本该属于自己的权利? 进一步细想。 当这些雄虫只能在各行各业成为边缘角色,当他们只配领联邦发放的补助金以及剥削低级雌虫度日时。 这样的存在,真有能为虫族社会制定规则的能力么? 站在偌大的雄虫保护协会分区之内。 商问却只觉得一股凉气遍布全身,久久不散。 …… 混沌星。 直到现在,他的反射弧才慢悠悠地归了位。元宝小说 当时的他只顾着震惊,还没注意到这个严肃的问题。 这可是雄虫!是全联邦唯一的s级雄虫!未来可以变成s+的怪物的那种雄虫! 他虽然因着任务与一些雄虫打过交道,但刨遍整个虫族联邦,有且只有一只的宝贵的雄虫他还是第一次接触。 九全然忘记了他自己当初是怎么被打趴下的,他的内心已经脑补出了各种雄虫遭遇危险时的场景,并且越想越觉得胆战心惊。 万一走出去,把这家伙给磕碰了,碰伤了该咋办? 万一他们在银盾星上不小心遇到了危险,他应该先保自己还是先保他? 再万一,这只雄虫不小心被星盗给掳走了,又该咋办? “呃,那个,您既然身为雄虫,那直接在总部歇上两天,然后等我回来给您汇报任务情况不是更好?” 九相当别扭地问道。 而虫联邦唯一的s级雄虫,他上一秒还在担心磕碰到的家伙向他投来冰冷的目光之时。 他情不自禁地。 又想到了那如怪物般的可怕的身体素质以及毫不讲理的特殊能力。 怎么说呢,与其担心这怪物不小心拉出个小伤口,还是担心一下自己的未来更符合现实。 待两者登上微光特制的星船。 九再度将他收集的资料做了汇总。 “目前为止,铁岩星还在银盾星的长臂管辖范围内,其上的最大势力就是军部。” “银盾星辐射下的军区都归一名十三军团的中校统领,就我打听到的信息来看……怎么说呢,这位中校的脾气……似乎不太好,而且相当有手段,所以咱们在行动时,最好不要轻易招惹军部。” 而在看到下一条信息之时,九的神色肉眼可见的凝固了。 他小心翼翼地观察着兰图祭的反应,道。 “而且,据我调查,这批星盗……呃,似乎与当地盛行的雄虫贩卖有关。” 出乎意料的,听到这个消息,兰图祭并没有显露出惊慌或是愤怒,那金色的充满威严的双瞳如同幽邃的深潭般没有一丝涟漪。 兰图祭平静道:“那就先去雄虫贩卖场,看看能不能找到有用的信息。” 第 108 章 步伐交错后 在铁岩星逗留数日,商问收到了白温下属的消息。 据对方所言,要搞这么一张邀请函属实费了些力气,但幸不辱命,在突破些许障碍后,终究是给他找到了一条路子。 怎么说呢。 这个味道实在太冲,以至于商问不得不在回味片刻后,重新对虫族的多样性产生了新的认识,让他不由得感慨,在虫族这么个社会下也能诞生出这样的奇葩。 故而,在白温下属的带领下,商问得以对这颗星球的地下黑市一探究竟。 于星耀之城,也就是铁岩星带娱乐性质的建筑,沿铺设着暗红地毯,在灯光下略有几分昏暗的走廊一路向下,在缓坡蓦然平缓之时,在商问震惊的目光中,他感觉自己仿佛来到了新的世界。 天空,大地,其间材充斥着金钱的铜臭味儿,其间建筑金碧辉煌,浮夸且大胆,让虫觉得仿佛踏入了另一个世界,铁岩星的黑市有一个相当著名的称呼——星耀之心,也有虫将其称作城中之城。 而其间所售卖的东西,完全能令商问大开眼界。 枪械武器,外族物种,违规物品像是普通商品一般地被陈列在柜台之上,其中不乏有相当危险的,需要用特殊的精密仪器保存之物。 若说“交易月”能让虫看到各种各样的奇怪的本土特色商品,那么在黑市上,就会让虫看到各种各样的想都不敢想的商品。 白温的下属显然将一切都打点好了,相当熟练地带着他在星耀之心中穿梭,进入一栋建筑后,招呼了一名在这里工作的虫,那只虫似乎也知道了两者的来意,略微欠身行礼,便领着他们找到了负责分发邀请函的虫。 “您好,为了防止您不会将这次黑市拍卖的消息泄露,请允许我征用您一部分星脑权限。” 商问清楚地看到,这只进行信息录入的虫即使在看到他军部的身份时,都不曾产生过一丝一毫的动摇之情。 仿佛军部的军雌来黑市购买雄虫仿佛是一件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您好,您的信息已经录入完毕,请收好您的邀请函。” 这是用纯黑的信封包裹着的一封邀请函,封口处用血红的红漆写下了“雄虫贩卖”几个字,角落有星耀之心图案象征的红色盖章,乍一看,仿佛来自地狱的邀请。 商问的目光在角落的印章停留片刻。 如果他在审美这方面没出现大错的话,星耀之心的图案,与星盗联盟左臂之上的刺青简直有异曲同工之妙。 所以,星耀之心与星盗联盟又是什么关系? 感觉脑子一片混乱的商问委婉阻止了白温下属的继续陪同,打算找个地方安静地捋一下目前他所得到的消息。 但只等他顺着快捷通道脚步匆匆从这栋建筑内走出来时。 眼前的闹剧却拦住了他的脚步。 “我说了我没有潜入!你们凭什么抓我?!” 眼前的场景按理说应该算是逃犯拒捕的典型,但虫族强横的身体无疑为这场闹剧添加了一点夸张的因素——电子屏被踢得四碎,周边的橱窗也被打的七零八落,几位守备虫员围堵着一只虫,甚至已经准备掏出武器来将其就地击毙。 商问原本不想凑这个热闹。 但架不住他定睛看去时,发现被围攻的虫正是上次与他闹得不欢而散的居达。 只觉得各种消息乱七八糟交错在一起的商问更是在此刻觉得脑海只剩了一片空白,但秉着曾经与居达合作过的念头,在片刻的犹豫后,商问最终还是踏出一步。 “你们……” 他的话还没说完。 眼尖的居达率先看到了他。 “那是我朋友,他可以替我作证!” 猛地觉得自己可能在某种程度上被坑了的商问在此刻不得不顶着“朋友”的名号站出来。 “呃,他和我是一道的。” 商问还来不及解释,结果那一圈守备虫员,除去一只在原地看守居达,剩下的全部竟直接凶神恶煞地如浪潮般地齐刷刷拥了上来。 商问只觉得头皮发麻。 而在对方的拳毫无道理地招呼至面前时,原本并不想把事情闹大的商问不得不出手。 他眼疾手快,抬掌挡住了即将招呼在他鼻梁上的拳头,手指紧紧包住对方的拳势,打算借势将其反摔回地上时,突入起来的枪声让商问猛地一个激灵,几乎毫无征兆地侧身保护住了自己的致命部位,随着破空而去的子弹贴着他的胳膊而过,被他勉强钳制住的虫也抽出了自己的拳。 战斗一触即发。 深感今日没法顺利收场的商问此刻也发了狠。 在勉强抵挡住身前一只守备虫的攻击之余,眼角的余光瞥向了那只拿着枪械,准备上膛并瞄准他的虫。 先打那只! 他二话不说格开了眼前的攻击,并相当不客气地飞起一脚踹中对方的胸膛,直直将其踹出两三米远,躬身躲避迎面而来的子弹之时,保持着这一姿势朝那只开枪的虫猛地冲了过去。 意识到自己成为攻击目标的□□枪的虫警惕着想要后退。 但在一连串的子弹爆音之中,商问不仅顶着枪口冲到了他面前,二话不说抬手缴了对方的械,一枪将其挑翻在地,挥舞着枪如同挥舞着刀剑般地,猛地回身重劈,追至他身后的虫也一枪掀翻在地。 商问喘着气,擦了擦下颚被割出了细小的伤口。 他单手拎起枪来,枪口对准了那唯一还站着的,此时瑟瑟发抖不敢上前的虫。 只是瞬间。 以一敌四,瞬杀三虫! 在黑市中混迹的虫可绝非善类,虫族又是绝对慕强的种族。 那一瞬间,在周围看热闹的虫中间竟然爆发出了一阵欢呼以及鼓掌的声音,但这种声音在商问口袋里揣着的那封邀请函落在地上的那一刻便戛然而止。 同样的,在此地的守备虫更是难掩面上的震惊之色。 于是,出乎意料的。 这些被打飞的虫不但没有因此恼怒,甚至轻而易举地将被俘虏的居达放了出来,更让商问一时间无法理解的,还是那些被他打飞的虫一瘸一拐地直直冲上来朝他道歉时的模样。 怎么说呢。 对方的态度太过陈恳卑微,反倒让商问不好再追究对方的责任。 在这种情况下,不想再节外生枝的商问连忙拉着居达离开了这处地方。 …… 偏僻的小巷之内。 居达紧紧地盯着他手中的信函,一副不敢置信的模样。 “商、商问,你是从哪儿搞到这封邀请函的?” “啊?它很珍贵么?” “肯定啊!这可是星耀之心最顶端黑市的通行券!只要有它!你可以进出任何一个卖场!” 这个好像也并不是特别吸引人的样子…… 虽然不太明白对方在说什么,但总之这封邀请函拥有很高价值的这件事他勉强算是知道了。 “那么,居达,你来这里是做什么的?” 话落之时,居达脸上的神情变得有些精彩,而伴随着他的神色不断变幻,居达最终用一种相当正经的语气与神色向他透露:“作为朋友,我奉劝一句,趁早离开这颗星球,在未来它必将笼罩在战火之上。” “啊?” 但还不等商问追问,刚刚被打得根本无法还手的居达却像是滑溜的泥鳅般的,直接如逃逸般地,顺着这条小巷一窜,瞬间不见了虫影。 留下一脸懵逼的商问在原地不知所措。 …… 铁岩星距离银盾星不过五日距离。 只要他想,他完全可以中途去银盾星暂留片刻,去造访军区,去看那青年惊讶的模样。 但一想到即将面临的支配者的阴影,他就觉得他仅有的这一点念想也需要被他掐灭——那青年是从死亡的深渊爬出来的虫,纵使这是军雌的宿命,他也希望在银盾星的日子能成为大势将顷之下的唯一能留给他的一点安稳。 他不会去见他。 九这几日在大肆收集铁岩星的相关消息,而借着与铁岩星出来的商船同轨并行的机会,九适时在补充补给时与商贩探听了一下情况,勉强得到了点小道消息。 “听闻这两日的星盗动向有些奇怪。” “感觉不是太平静,而银盾星军部除去在十日前剿了一波星盗后,好像也没有其他反应。” 只凭这两句话并没有办法让两者对铁岩星的局势有更加深刻的了解。 待星船于铁岩星停靠,两者登陆后,便开始了有条不紊的调查,经过多方探听,二者得知要参与雄虫贩卖,必须要从主办方取得一封特质的邀请函。 而这封邀请函的获得方式并不像他们想的那么简单。 在这只还没成年的雄虫碎碎念中,九再一次体会到了虫生的不平等。 “为星耀之城一次性投资一千万及以上星币,这个能做到。” 哎? “成为星耀之心的顾客,大概再消费一千万,这个也不是问题。” 呃? “在星耀之心内拥有一家年净利润五千万的商铺,或者……在银盾星范围内有属于自己的势力?” 兰图祭看都懒得看,直接把这张纸随手一团,丢进了身旁的垃圾桶里。 “看来得另想办法。” 有点想拎起这还算虫崽的雄虫抖一抖,看看能不能抖出些星币的九下意识附和了两声。 虽然他现在也不算穷,但当年他还是虫崽的时候,可没眼前这位能捞金。 而当兰图祭思考着走出这栋建筑大门时,被踢碎的电子屏以及橱窗让他稍有留意:“咱们进来的时候是这样的么?” 九心领神会,立即去找周边的虫进行攀谈。 然后,相当不解地给出了答案。 “好像是不久前这里才打了一场架,有相当厉害的虫以一敌四不落下风。” 九又压低声音道:“而且,据说是拥有邀请函的虫。” 对兰图祭而言,以一敌四并不足以让他为之侧目,但邀请函这三个字还是牢牢牵动了他的神经。 思考片刻后。 “既然目前没法通过正规渠道拿邀请函。” “那咱们要不去黑市淘……” 兰图祭打断了他的话,并给出了他的解决方案——那是一个如此简单,又如此粗暴的方案。 简单到了九恨不得为他落泪点赞的地步。 “咱们去抢一张。” 虽然这个法子很符合九的心意,但堂堂一只雄虫,干这种下三滥的事情总觉得不太适合。 九原本是想劝的,但他的话一出口,就直接把劝服这条路给彻底堵死了。 “咱们抢谁?” 第 109 章 雄虫贩卖日,序 脑子是个好东西,他希望他也有。 而将目前所收集到的各种信息做整理之后,商问觉得自己越发需要一个勉强能用的脑子。 首先是星盗联盟中突然出现了一批高潜力的虫,而要从这里展开调查,所以他参考了“囚徒”的意见,前来调查雄虫贩卖。 如果雄虫贩卖与星盗联盟有一定的关系,那么也就是说,住在银盾星医院的那只精神紊乱的雌虫所言有可能确有其事,另外,在邀请函上看见的盖章图案与星盗联盟左臂上的图案相似,似乎也能佐证这个观点。 但问题来了。 雄虫贩卖与高潜力的虫突然出现,这两者有直接或者间接的关系么?如果只是用售卖雄虫获得的钱财用于招募高潜力虫,那么,那些在牢狱之中的星盗就不会露出寒蝉若禁的神情。 这中间显然存在某些不能向外界诉说的,需要调查的内容,具体的答案也只能等雄虫贩卖开始在之后才能窥见一斑。 另一点。 居达临走前还给他留下了一句话。 在未来,这颗星球必将笼罩于战火之上。 战火? 商问承认自己一时间给整蒙了,没来得及去细问,但居达这样的虫……这家伙应该不会拿这么大的事情来和他开玩笑。 如果这颗星球上未来真有战事,那又是谁发起的?目标是什么?用什么样的手段?等等一系列问题在他脑子里迅速浮现后,联系居达曾经放言的要推翻白温的统治,他犹豫再三,决定联系一下白温。 他的后台是军部。 而往实际上说,他的后台其实是十三军团,是身为十三军团副军团长的贺君,是白温所在的银盾星军区。 如果这些虫真的要推翻白温的统治,不管成功与否,身为银盾星军区的虫之一的他肯定也难辞其咎。 在这种情况下,他不可能将这件事掩盖下去。 而待白温慢悠悠地接通联络,慢悠悠地将这件事听完后。 “上士,你明白士阶与尉阶的区别么?” 商问一时间不明白这家伙问这个问题的原因,顺势接了一句:“什么?” “按照军部的标准,特定情况下,士阶可以接管一场地面局部战,尉阶可以接管一场星球战。” “呃……?” 而白温在不留情面地切断联络前,只给他留下了一句话。 “我的上士,你需要做的,是在解决完所有事情后向我汇报,而不是还像只小虫崽一样,等着我教你做事。” 面对着联络被彻底切断的声音,商问彻底傻眼。 他不联系倒还好,一联系,白温竟然直接把这么大一件事情全丢到了他肩上,而且,他还怀疑白温的话音里不乏有让他越俎代庖,直接顶替尉阶行使权责的意思。 如果说贺君完完全全是个混账。 他觉得白温骨子里就是个无赖。 一时间被这么大个包袱砸得手足无措的商问感觉自己的肠子都快悔青了,但不知今天是不是点儿实在太背,还没有等他从头脑发蒙的状态中回归,自荒星战后,让他一直捉摸不透的席猛竟然难得的发来了联络信号。 商问只觉得自己的呼吸仿佛都要凝滞了。 不得已,点了接收之后,席猛的身影再度出现在星脑投影的电子屏上,仍旧是熟悉的空洞狭窄的,苍白到有些渗人的房间,仍旧是站在最中央的,身穿兜帽的席猛——像是在白纸上的一枚污点般刺眼。 席猛不失亲密地朝他打着招呼。 “商问,有一段时间没见了,最近如何?” “还好,你这次找我是为了上次两只虫的事情?” “这也算一方面——那两只虫的调查如今可有眉目?” 不管是席猛还是居达,商问对他们的信任值都处于较低水平,在这种情况下,商问也只将他与居达相遇,调查的事情讲给席猛,而将铁岩星可能存在的动乱给隐藏下来。 但说到另一只虫的时候。 “而叫路加的虫自从两三年前就消失在了银盾星,我这边也没法查到更多信息。” 席猛道一声辛苦了,在片刻的思考后像是两者进行了一场交易般的,他也听到了来自商问的提问。 商问所询问的,正是他一直以来好奇的事情。 “我想知道你们背后的势力。” 席猛难得地笑了笑,他缓缓道:“还不是时候。” 想要从中获得更多信息的商问自然不会对席猛的“拖字诀”有任何反应,他只是面无表情地开口:“如果我将咱们的谈话上交军部,也许会更快地得到我想要的消息。” 这是一句相当简单粗暴,却也在某种程度上相当有用的威胁。 席猛似乎没有想到商问会采取如此直接的方法,那木楞的眼眸中微微透出点儿惊讶,经过权衡后,他只道:“要小心,那笼罩在铁岩星之上的蓝色阴影。” 虽然商问很想询问这家伙为什么能只道他此刻所在的位置,但随着席猛切断联系,眼前的电子屏上只剩下了一片混沌的黑。 蓝色阴影。 铁岩星战火。 蓝色。 “等等?!” …… 经过九多方查探,他终于找到了一个看起来相对比较好下手的目标,对方住在铁岩星周边自己购下的辐射卫星之上,驾驶星船往返需要大概两个小时,平日深居简出,与周边家族的互动颇少。 进行过提前踩点的九提出了一个相当富有建设性的话题。 “现在唯一的问题是,咱们应该怎么潜入那座庄园?它的安保设备看起来相当先进。” 两只具有战略意义的s级的虫联手,为了一张邀请函而费尽心机,从某种程度上看颇有杀鸡用牛刀之感,但在没有任何仪器以及其他虫力的帮助之下选择硬撼安保设备,从某种程度上看又显得相当不理智。 兰图祭提出问题:“为什么要潜入那座庄园?” “呃?咱们不是要去……” 九的话说到一半,忽的一愣:“你的意思是?” 兰图祭的命令干脆利落:“当天晚上动手。” 怎么说呢。 确实,若是等到当天晚上,他们就不需要艰难跨过重重安保屏障去偷那一张邀请函,至少在短时间内也不需要对后续事故的发酵而担忧,但是。 当天晚上才行动,这会不会太自信,太不给自己留后路了? 感觉自己对眼前这只虫的认知有几分偏差的九,再度打量眼前的这只虫。 不错,与他的年龄不符,看起来还是那么稳重可靠。 稳重可靠个锤子。 但在这样的情况下,不知道为什么,像是有一缕细小的火苗骤然从他心底燃起一般的,像是能鼓动他心脏一般的,让他突然产生了一种别样的兴奋感。 这么具有挑战性的事情……他相当喜欢。 于是,兰图祭的提议毫无争议地得到了通过,而在当天晚上,定下了粗糙但具备一定可行性计划的两名s虫在进行提前蹲点之后,由九驾驶自己的小型舰船率先腾空并入轨道,而兰图祭则在庄园飞行器的停靠区周边逗留。 时间卡在了傍晚。 庄园的门缓缓打开,门前的安保屏障也随之被撤去,庄园之主在十余位拥有高潜力的保镖的护送之下,缓缓走出了大门,而他所乘坐的飞行器早已停放在了门口。 在飞行器的大门缓缓打开之际。 在此间虫准备护送着这一位庄园主登上飞行器之际。 兰图祭带上了他的银色面具,就这么毫无防护的,可以让九惊慌失措的,光明正大的方式缓步走进了他们的视野。 这颗星球是对方名下的私产,故而在没有邀请的情况下登上这座星球的虫都可以被视作敌虫,故而,毫无犹豫地,这些保镖满脸警惕地拔出了他们的武器。 但令他们倍感惊讶的是。 “怎、怎么回事……” “我的虫纹!” “我的虫纹怎么无法控制了!” 在这样一片惊呼声之中,第一只朝兰图祭拔枪的虫在虫纹的挣扎与扭曲之下,连他的躯体都不受控制地随之扭成了诡异且可怖的形状,伴着其缓缓走向庄园之主的步子,那只虫的身躯也随之爆开,浓重的血腥气伴着鲜红的血雨洋洋洒洒地落在地上,落在那佩戴着银色面具的虫的脚边。 他们陷入了惊骇。 他们极度恐惧,但身上的虫纹却像是套在他们心上,套在他们骨髓中,套在他们血肉里的枷锁。 他们一步都动不了,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只佩戴着银色面具的虫,踩踏在他所造就的血雨之上,被刻意做了模糊的双眸直直地望着那庄园之主。 …… 原本作为备选方案的九在自己驾驶的小型舰船上翘首以盼。 如果那只雄虫没有在他们登上飞行器前将其拦下,那么,他就要在飞行器进行升空之时启动攻击模式将其逼停。 九为这场相当粗糙的计划设想了相当多的结果。 但令他完全没想到的是。 那只雄虫会拖了一只被绑缚着的,打至昏迷的虫回到舰船之上。 九看了看眼前的雄虫,又看了看他手上拖着的虫。 “呃,这位是?”元宝小说 “庄园之主。” 在内心倒吸一口冷气的九再看了看被打昏的庄园之主的惨状,问道:“那邀请函呢?” 兰图祭随手将一封漆黑的、沾着血气的邀请函丢到了桌上。 九默默为他点了个赞。 由此,雄虫贩卖之日,正式拉开序幕。 第 110 章 雄虫贩卖日,一 雄虫贩卖当日。 白温的下属并未与他同去,而聊表歉意,则给商问送了一套礼服过来。 商问:“……” 老实说,如果这只虫没生在虫族社会,而是诞生在地球,他觉得这只虫也能在人情社会中混得如鱼得水。虽然很好奇白温为何会选择这样一只虫来当下属,但某种程度上蹭了白温的名头得利的他此刻还是闭嘴为好。 除去陪着安佩参与那所谓的家族聚会外,他还没有在其他场合中这种穿这种不太方便行动的衣服。 而感觉这块地方也不会太平静的商问保险起见,在口袋里装了把微型□□,同样也在袖间藏了一把小刀。 一切准备好,商问即刻乘坐飞行器前往星耀之心。 大抵是今日所展出的货物太过别致,商问抵达星耀之城时,已经可以看到各种各样的高级飞行器在停靠区停留,能叫出牌子的,连牌子都叫不出来的,还有什么随行保镖的虫皆穿着华贵得体的衣服,在出示邀请函之后,被星耀之城的工作虫员请了进去。 在周围观察片刻,商问猛然间品味出了那么点儿世界的参差感,大抵在这里的所有虫中,只有他是独身一虫,什么护卫都不带地过来了。 不过穷了两辈子的商问此刻早已把心态放平,没什么拘束地,在招待虫略显好奇的打量的目光中提交了自己的邀请函。 而在反复确认邀请函的真实性之后,那只虫看商问的目光也多了一分尊敬与小心翼翼。 “请随我来。” 那只虫摆出了相当恭敬的姿态,引领商问前去本次雄虫贩卖的主要会场,也就是所谓的星耀之心。 依旧是那充斥着铜臭以及浮夸的,造型相当别致的商贸区,但在雄虫贩卖这段时间内,在星耀之心设立的所有商铺都在这段时间内进行了关门谢客,华贵的星兽的皮毛制成的地毯,电子屏中投下的耀眼的光辉,周边两侧莹亮的彩片如雨般落下,在落地的瞬间,如雪花般地完成了降解。 身着奇装异服的虫所组成的表演游行的队伍在远处街区缓缓向前,虫族的视力相当好,即使在这么远的地方,商问都能看到这些虫身上断断续续的亚雌的虫纹,以及那些亚雌漂亮清秀的容颜。 商问一时间不知道该作何评价。 这么一个城中之城,这么一座星耀之心,在此刻,竟如同举办宴会般的,漫天上下都洋溢着奇妙的欢快的气氛,身居要职的虫,大家族的虫,有钱有权的虫,甚至还有不远千里从其他星球赶过来的虫。 他们衣着华贵,言谈举止温文有礼,在其间电子屏的光芒以及金钱的衬托下,更显得刺目逼人。 但他们衣冠楚楚聚集于此的目的,却是为了在雄虫保护协会的眼皮子底下参与雄虫的贩卖,虫族联邦的律法,雄虫保护协会的规定,在他们眼中都恍若不存在一般。 站在这些虫之中。 有那么一瞬间。 商问不禁想起了席猛对他说过的话,虽然席猛那句话所表达的重点并不在此,但商问却不由得对其感同身受。 这个世界已经腐烂到了根部。 若是站在地表抬头,也并不一定能眼见星空。 …… “我必须穿这么一身?” 将遭遇抢劫的庄园之主捆好,丢进小型舰船内,兰图祭直接给九丢了一身像模像样的宴会服。 一直以来背心大裤衩加拖鞋三件套的九抱着那件衣服,相当烦躁的问道。 “不然?” 身为微光的高层,虽然本次任务沦落到了给其他虫当副手的地步,但是,面对这么一身完全压抑他本性的服装,九还是由衷诞生了些许怀疑。 但在兰图祭冰冷的目光之下。 他不得不一边感慨自己的辉煌早已不再,只能沦落到被虫折辱,一边愤愤将这身衣服套在身上。 兰图祭将他上上下下打量一番:“……” 九随口点破了他的心中所想:“没事,我也觉得看起来相当奇怪。” 如果说九习惯穿的背心大裤衩能将他的个人性格与气质展现得淋漓尽致,那么穿上这么一身正经的服装,只会让他显得不伦不类,若用一句话来形容——一看就不是什么正经虫。 “把墨镜摘了。” “这可不行。”穿着浑身不适的九只能以略显斯文的方式托了托墨镜的镜框:“我可不像你,也不知道那种特殊能力算是什么地方的强化。” 九略微凑近兰图祭,低着头,沉声道。 “我强化的是眼睛,哪怕是细微的举动,蚊虫的振翅,包括你肌理最细微的运动,都逃不过我的视线。” 兰图祭不知道这家伙为啥突然凑这么近,但直到顺着墨镜的缝隙,看到其下的那两只眼眸时,他情不自禁地皱起了眉头。 在那双眼眸中只有两个色彩,纯粹到极致的眼白,以及并没有瞳孔的灰蒙蒙的眼瞳,若是直视,则会觉得那两只灰蒙蒙的双瞳根本没有焦点存在,这种相当奇怪的结构让兰图祭一时间怀疑眼前这只虫究竟能不能做到视物。 九再度推了推镜框。 “虽然我看得很清楚,但如果长时间接收太多光线,这两只眼睛会瞎的。” 兰图祭眉头皱得更深:“这是什么?” “可能算是s级的特殊待遇?”九耸肩道,话题一转,又问:“倒不如说,你动用你的能力时真没有感觉到有什么地方不对?就我所了解到的,s级的虫或多或少都会受到他们拥有的特殊能力的拖累。” 思索片刻后,兰图祭用一种相对严肃的语气给出回答:“目前还没有。” 九相当坦然:“说不定你还真是个特例。” 因着九的样子实在不像那种从有钱家庭里走出的虫,最终,经过两者协商,九心甘情愿地跟在兰图祭身后当起了保镖。 两者抵达星耀之城后,九相当出色地发挥了自己“保镖”的责任,为兰图祭开道之余,也相当惊奇地看到了与前两日想必近乎翻倍的守备布置。 而在递出邀请函时。 兰图祭眼角的余光忽的瞥见了某个身影。 身高,身材,身体的轮廓以及曲线,让他骤然觉得有些像的某个背影,但在他想要迈步追上去,被眼前的虫拦下时,他才骤然从中惊醒,再看向刚刚的位置,仿佛他刚才所瞥见的背影只是他骤然出现的幻觉。 商问不可能出现在这里。 虫族军区的管理相当严格,没有得到上级允许的情况下,单走出军区都不是什么简单的事情,即便商问真的来到了铁岩星,以他目前的经济实力以及地位,也无法得到星耀之城派发的邀请函。 他兴许是脑子不太清醒,才会觉得眼角余光所及之处,才会觉得那只虫是商问。 在九相当疑惑的目光中,兰图祭勉强打起精神,随着引领员一同前往星耀之心。 …… 雄虫贩卖的场地,就设立在星耀之心唯一的一个拍卖会场,而在此地等待售卖的雄虫大部分将以拍卖的形式被售出,一部分会在拍卖前被花大价钱提前买走,另一部分,则会被大家族提前预定。 至于被买走的雄虫如何获得个虫id,或者也可以被叫做虫族户口,星耀之心的官方也给出了一套行之可效的手段——利用雄虫保护协会。 他们只需要与雄虫保护协会为这只雄虫编撰出悲惨的经历,并借此以收留为借口,将其赠予将其买下的大家族就好,这样,雄虫保护协会既有事迹可以宣传,这些被售卖的雄虫也能根据协会的手续得到自己全新的个虫id。 “雄虫协会完全放任这件事?” “哈,您真爱开玩笑,若没有协会首肯,咱们怎么敢做这样的生意?而且啊,向咱们点了头的,也不是普通虫哎。” 当听到为他做介绍的虫这么说时,商问甚至都怀疑自己听到的话是不是自己的臆想。 可若是仔细思考。 他却觉得其间种种好像都有痕迹。 雄虫保护协会的救助,确定是救助么?在雄虫似乎已经成为了笼中鸟的今日,这么个协会与军部、联邦三足鼎立的今日,协会的出现,当真是为了保护雄虫的利益? 商问的内心有些说不出滋味。 而令他更觉得说不出滋味的。 则是在他表明想提前看看那些被贩卖的雄虫时,拍卖场的工作虫相当恭敬地将他带到了会场后台。元宝小说 除他之外,还有零星的几只虫在工作虫的陪伴下,一同进入了后台,想要看看是否能够以非拍卖的渠道购得一只雄虫。 而一进后台。 入眼可见的,是足足有房间那么大的,用透明的玻璃支撑的,宛若细胞般一个挨着一个的玻璃囚笼。而在囚笼内部,床铺,食物等生活必需品一应俱全,以商问相当狭隘的眼力来看,为这些等待售卖的雄虫提供的生活材料全部都是相当昂贵的高级品。 而坐在玻璃囚笼内的雄虫,也符合一般的雌虫对雄虫的想象。 他们被养的很好,肤色白皙却不显病态,身形轮廓如亚雌般给人一种纤细感,他们身着纯粹的白衣,面色姣好,像是锦衣玉食养出的富家少爷。 他们全是雄虫。 第 111 章 雄虫贩卖日,二 不论如何,以商问最初对世界的贫乏的理解来看,单靠听这一种渠道,他是无法去想象雄虫贩卖究竟是多么恐怖的一个场景。 直到他站在了这里。 他看在被关在玻璃笼子里的雄虫不约而同地缓慢抬起头来,用无悲无喜的神色安静而平和地看着他们,像是早已经知道了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不发一言地等着属于他们的结局。 商问不知道面对这样的目光他应该做怎样的反应。 他憎恨世界的不公,他的憎恨出于自己的骨血与烈性,他拒绝承认雄虫就得高雌虫一等这个现实。 但他也不忍去看眼前的场面,他的不忍出于自己的良知与善意,他生而为人的灵魂无法接受买卖虫口这样的事情同样出现在这里,出现在雄虫保护协会的眼皮子底下。 他不忍心去看。 商问只得略过这些被关押的雄虫,抱着打听消息的心思向星耀之心拍卖场的工作虫询问了几个问题。 “我想问一下,这些雄虫。”商问朝着旁边的笼子挑了挑眉:“大多都是从哪儿来的?” 针对这件事,这里的工作虫显然有相当的经验,给出了滴水不漏的回答:“您放心,我们已经为这些雄虫安排了相当干净的背景,不会查出任何问题。” 商问摆出了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犹豫片刻后,才开口:“我听说过几起雄虫被星盗掳走的事件,那些被星盗掳走的雄虫不会就在这里被贩卖吧?” 商问虽是将自己在银盾星上的经历进行了一定程度上的夸张。 但眼前的工作虫却露出了似笑非笑的表情。 “您觉得呢?” 不论是这幅表情,还是这个答案,从某种角度上绝对能说明问题,但眼前的工作虫自始至终都不曾给他一个相对确切的答案。 已经百分百确定星耀之心与星盗有联系的商问反倒不知道自己此刻应该问什么。 他参与雄虫贩卖,是来调查与之相关的高潜力虫的,但目前为止,他还没有收集到与之相关的任何信息,而就居达所说的战争,席猛所说的支配者的阴影,他更是一点儿都没看到。 而当商问一筹莫展之际。 刚刚跟在他身后进来的,明显是大家族出来的虫站在一座玻璃笼子前,指着其内的雄虫,开口问道。 “这只虫可以提前预定么?” “自然,我给您算算看……大概需要这个数。” 商问看随行的工作虫将计算出的星币单子交给那位大家族的虫,而面对着高昂的价钱,那位大家族出身的虫连眼睛都不带眨一下,又问道。 “如果这只虫买回去不够听话怎么办?” 而那只虫听闻,边说着“我们自有手段”,边从口袋里拿出了指节长的一玻璃小瓶。 在商问震惊的目光中,他们将这小瓶向大家族的虫展示。 那小瓶之内,所盛的是晶莹剔透的,散发着莹蓝色光芒的液体。 莹蓝色的,璀璨如珠宝的流动的液体。 单纯只看这个颜色,就足以让商问在心底掀起惊涛骇浪的那种。 为了保护个虫隐私,随从商问来到后台的工作虫略微朝身跨了一步,直接挡住了商问的目光,在商问试图整理自己的面部表情之时,对方的笑容中似乎多了几分玩味。 “原来您是为我们压箱底的货物来的。” 虽然商问并不知道对方在说什么,但这瓶液体有相当大概率与支配者有关。 商问不动声色道:“我能先看看它么?” “自然。” …… 与等待贩卖的雄虫不同,要见所谓的“压箱底的货物”,要通过对工作虫身份的检验,密令检验等几大关口,纵使商问一直试图让自己的表情维持一个稳定的状态,但殊不知,他自己的心脏此刻已经跳到嗓子眼了。 最终,那位工作虫带他来到一间实验室前,经过最后的身份检验,商问才得以真正一窥究竟。 在相当昂贵的工作台之上。 整齐地摆放着三瓶只有细试管大小的,盛着莹蓝色液体的玻璃瓶子。 似乎感觉到了他们的到来,那原本稳稳放着的莹蓝溶液,竟如活物一般荡漾起了微波,舔舐着玻璃壁,像是在下一瞬间就会从玻璃试管中跳出来一样。 这是什么东西? 在那一刻,商问基本肯定了眼前的这种溶液与支配者有关,那漂亮的,恍若珠宝的莹蓝色的液体却带给他一种毛骨悚然之感。 他顶着自己心底的恐惧感,在工作虫的陪伴之下,咬牙走到工作台旁边。 而被他紧紧盯着的蓝色溶液的活跃更甚刚才,不住地在玻璃瓶内上下起跳,那薄薄的玻璃罐似乎无法承载其中的力量,像是盛着一片巨浪的小船。 “您对您所看到的,还满意么?” 商问紧紧盯着那只虫,沉声问道:“这是什么?” 工作虫颇有耐心地为他解释道:“只是一种特殊的,从辐射地带的地心获取的,经过调制的化学物质而已。” 显然是放屁。 这种东西若不与支配者有关,那他商问的名字就倒过来写。 大抵是从商问的神色变化中看出了些许不信任,那只工作虫也只是轻飘飘道:“您要知道,能够突破身体潜力的药剂找遍虫族可也只有我们一家。” 突破身体潜力。 商问只觉得自己的头脑一团乱麻,甚至有几分口干舌燥。 身体潜力这种限制,在虫族是可以被突破的?商问几乎是下意识问道。 “一支多少钱?” “一亿。” 在商问震惊的目光中,工作虫又慢悠悠补充了一句:“起拍价。” …… 得到了重磅消息的商问几乎是浑浑噩噩被工作虫原路送回了拍卖场主场,直到坐进座位,他心底的震撼还没有彻底散去。 他就像是被雷劈了一般,脑子里不断回响着刚才的那几句话。 突破身体潜力。 一亿。 虫族这个种族的残酷性,就在于当他还是一颗蛋的时候,其性别与身体潜力就可以被准确无误地检测出来,从而为他虫生的轨迹烙上坚实的一笔,并且再无改变的可能。 如果他拥有高潜力,他的那便宜爹哪敢踢他一脚?那个家的雌君怎么敢对他的雌父不敬? 如果他拥有高潜力,他就能改变当时在偏远矿星之上的困局,他完全有能力带着小六子回来。 如果他不是b+的虫,而是a+,s+,他在中联邦又怎么会历经嘲讽,他又怎么需要用尽了努力,和比他强太多的家伙们争取他几乎不敢奢望的成绩? 正如珩所言,比起雌雄来说,潜力等级才是真正隐蔽的,被普遍化,广泛化的,根治于虫族这个种族之上的不平等,而这种不平等伴着优等与优等结合的理念,伴着高潜力的虫拥有更强能力的普遍认知,这么一个从一开始就被注定,固化,被封死了的潜力等级淋漓尽致地展现着虫族社会中的残酷。 如果封闭的潜力等级能突破呢? 这种东西,就像是伊甸园的禁果,任凭是谁,都会禁不住如飞蛾扑火般地扑向它吧? 商问只觉得自己的身体止不住地颤抖,尽管他的脑子如今一片空白,尽管他尽量地想让自己回归平静。 这可是与支配者有关的东西。元宝小说 就算是流淌出了甜蜜汁水的禁果,那也是带了毒的存在,若是轻易的碰触,势必会让他因此而后悔终生。 在商问尽量的吸气声中,他勉强把自己内心的震惊压了下来。 但与工作虫的交谈中所透露出的另一件事让商问感到大为不解——如果这种莹蓝色的溶液确实有突破虫族潜力等级的效用,而这种溶液又的的确确与支配者有关。 那么支配者按理来说完全能在全面渗透中轻易制造并且洗脑千万高潜力的虫族战士。 那么,让人奇怪的是,支配者这样做究竟有什么目的? 商问百思不得其解。 拍卖会开始的悠扬且欢快的音乐声将商问拉回现实,担任本次拍卖会主持的是一只模样相当漂亮的亚雌,他身着华贵的礼服,衣冠楚楚,面带笑意。 商问坐在座位上,听那只亚雌用相当温柔且热情的声影述说着开幕式现场的致辞,他不由得想起白温。 如果说他已经理解了雄虫被排除权利中心的这一现实,那么对于亚雌而言,他们被排除出权利中心的同时,连最基本的性别利益都不曾得到。 在所有虫的认知中,对亚雌的认知就只有长相漂亮,身段纤瘦,并且因着他们的相貌相当受雄虫欢迎。 而在一般的印象中,亚雌一般所从事的都是文娱方向的工作,即使加入军部,也有相当多的亚雌退居战斗的第二线,做起了文员、档案管理等事务。 身居高位的白温在亚雌中间恍若是一个异类,他的存在完全能打破商问对亚雌的一切刻板印象。 “好了,不浪费诸位的时间,让咱们且看这次拍卖会的第一位商品。” 在说这句话之时,主持相当有眼色地朝后退了三两步,等待工作虫将第一只被拍卖的雄虫带上来。 但在他话音落去的那一瞬间。 异变突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