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娘娘要带着你的崽再嫁》 第1章 重生 痛! 咽喉要害被人牢牢锁住,胸口要炸裂一般几乎窒息。 赵连娍纤长的睫毛轻轻颤了颤,猛地睁开了眼眸。 雕花床,青纱帐。 眼前绾着子午髻的儿郎骨相极佳,面部轮廓线条锋利,乌浓的眉眼间一片荫翳,微挑的眼尾染着不正常的薄红。 他大掌牢牢握在赵连娍脖颈上,黑眸之中升腾着几许的疯狂的杀意,还夹杂着点点迷乱。 李行驭?怎么是这个疯子? 赵连娍蹙眉,惊惧又疑惑,她不是已经死在朱曜仪手里了吗?怎么会在李行驭床上? 来不及多想,她双手近乎本能地朝李行驭脸上抓去,她快要被李行驭掐死了。 李行驭单手捉住她两只手腕,按在头顶,不过瞬息的功夫,他眸底已然杀意退去,只余下癫狂的欲色。 赵连娍奋力挣扎,可被他摁着身上提不起半分力气来。想起李行驭平日的所作所为,她直觉的小命休矣。 李行驭却忽然松开了掐在她脖颈上的手。 赵连娍死里逃生,大口喘息。 谁料下一刻,李行驭低头攫住了她的唇,只顷刻间便攻城略地。 赵连娍怔了怔,眸中忽然有了激动之色,她想起来了!这是十年前,十年前她亲身经历的事! 上辈子,宁王朱曜仪一直想娶她为妻,设计与她定下了亲事,因为她不屈服想给她点教训,却导致她流落在外有了女儿小葫芦。 她忘记了流落在外那几年的事,和小葫芦一起被父亲接回来之后,朱曜仪便设计将她送上了李行驭的床榻,再来“捉奸”,而后以大度的姿态说不介意她名声狼藉,坚持要娶她为妻。 不仅如此,也是在今日,朱曜仪趁她自顾不暇时,使人捉走了小葫芦,他们在小葫芦脑袋前后囟门里钉了十余颗铁钉,小葫芦昏睡了许多时日,性命岌岌可危。 朱曜仪每天陪在她身边,不眠不休地照顾小葫芦,温柔深情地说会照顾她们母女一辈子,还千方百计寻来了传说中的“追魂丹”给小葫芦吃。 她终于还是答应嫁给他为妻,因为她软萌伶俐的小葫芦虽然醒来了,却变得呆呆傻傻的。 她想,朱曜仪是当真倾慕她,会照顾好她们母女的。然而,直到死的那一刻,她才知道嫁给他是一切灾难的开始。 朱曜仪一直觊觎她父亲手中的兵权! 他先娶了她,获得她父亲的信任,利用她父亲的威望在朝中聚拢势力,时机成熟,便设法在边关诛杀了她父亲与兄长,顺利得了兵权。 朱曜仪顺利登基之后,任由他亲近的人各种残害她的家人,后来甚至随意寻了个借口,下旨诛了平南侯府九族! 她被囚禁在的后宫,而她的女儿小葫芦,被打骂,被针扎,被活活饿虐致死! 重活一回,赵连娍没有功夫欣喜感慨,她要去救小葫芦,上辈子就在今天,朱曜仪偷偷带走了小葫芦,害得小葫芦昏睡不醒。 但李行驭死死地按着她,且动作愈发激烈放肆,她挣扎不开,只得用了最大的力气,一口咬在他舌尖上。 李行驭吃痛,闷哼了一声,二人唇齿之间铁锈气弥漫,李行驭却还是没有松开她的意思。 “疯子!” 赵连娍含糊地骂了一句。 好在李行驭已经失了神志,赵连娍奋力一推,竟将他推向床内侧,她脚下一蹬连滚带爬地便往床下去。 她抑制不住心底的激动,老天爷给了她重活一次的机会,在一切灾难都没有发生前!这一世,她一定要保护好女儿,保护好家人,让朱曜仪血债血偿。 但朱曜仪就等在不远处,她拿什么与身为宁王的朱曜仪斗? 她想到此处,动作稍微迟疑了一下。 只这一瞬,李行驭长臂一伸,直揪住了她的云髻。 赵连娍吃痛,脚下一个踉跄坐在了床沿上,脑中忽然 一片清明,李行驭!李行驭可以威慑朱曜仪! 李行驭是什么人?他是大夏朝赫赫威名的战神,是朝中官员闻风丧胆的武德司统领,是皇帝手中最锋利的刀! 她知道一些朱曜仪的秘密,或许可以用这个来和李行驭交换。 当务之急是让李行驭清醒过来,她左右张望,想寻个趁手的武器给李行驭清醒清醒。 她才看到桌上的镇纸,身下忽然一凉,是亵裤叫他扯了去! 第2章 侵犯 “我来找我的未婚妻赵连娍,可否行个方便……” 屋外,忽然传来朱曜仪的声音,他语气一如既往地温润,嗓音如同陈茶般醇和动听。 赵连娍浑身一僵,只是听见朱曜仪的声音,滔天的恨意便抑制不住地在她胸口涌动。 “不方便。” 十四的语气毫无情绪,他是李行驭的心腹。 李行驭似乎是嫌赵连娍两手碍事,干脆松开了,双手去握她纤细的腰身。 赵连娍趁机转过身,跑到门边。 李行驭紧随其后,铁臂箍住她的细腰,单手抽过她发髻上的金牡丹簪。只听“哆”的一声,那簪子穿过赵连娍乌黑的云鬓,竟将她背身牢牢地钉在了木门上。 “阿娍,阿娍,你在里面吗?”朱曜仪听闻动静,在外头询问。 赵连娍一时羞愤至极,再想挣扎,脑袋却动不了了。她的心仿佛下一刻就要从口中跳出来,跳得剧烈极了。 倘若朱曜仪这个时候闯进来,不用他动手,就凭在宫内秽乱这一条,皇帝就能灭了平南侯府满门。 李行驭在她身后,一手握着她腰身,一手捉着她双腕,纵身递进。 赵连娍羞恼欲死,但眼下只能忍耐,她要等李行驭清醒过来,借助他的势力救回小葫芦,思量之间她已经咬破了唇。 李行驭嗓音低哑:“腿并拢。” 赵连娍稍稍冷静下来,又觉得情形不对,她垂眸扫了一眼,不禁露出惊讶之色,李行驭并未真正地侵犯她。 她松了口气,额头抵着门,身子被李行驭撞得摇摇晃晃的,外头是朱曜仪与十四相商的声音,一时间只觉荒诞至极。 身后,李行驭忽然猛烈地撞了她数下。 赵连娍回过神来,想回头看,鬓发却被钉死了,动弹不得。 不曾真正进入,李行驭抒解不出来,突然停了动作捉住她的手摁上去,炙热的呼吸就在她耳畔,急促的语气中带着哀求:“阿年,帮帮我。” 赵连娍手心被那鹅蛋烫了一下,下意识往回缩,“阿年”?是李行驭心里的姑娘吗? 上辈子,李行驭年过三十仍未娶妻,她以为,像李行驭这种喜怒无常杀人如麻的疯子,才不会知道什么叫做心悦于人。 谁知李行驭被药迷得失了神志,竟还记得为心爱的姑娘守身,当真看不出他是个痴情的人。 李行驭摁着她一只手,用她绵软的掌心来回摩挲,呼吸打在她脖颈间更加急促滚烫。 赵连娍趁机拔了将她钉死的牡丹簪,转身咬牙扎进李行驭肩头。 她手都在颤抖,她知道李行驭是多可怕的人,若是可以选择,她不想如此。但眼下她顾不得了,无论如何,她要救出小葫芦。 李行驭肩头吃痛,闷哼了一声,眸中浓郁的欲色终于消退了下去。 “李大人,你被人算计了……”赵连娍正待与他说清情形,却叫李行驭反手重重放倒在了地上。 她闷哼了一声,痛得眼泪都出来了。 他将她面朝下摁着,合紧双腿,继续着方才的动作,面色潮红,微微喘息。 赵连娍挣扎着小声与他解释,想让他放过她。 李行驭并不理会她,只是埋头苦干,赵连娍腿侧的嫩皮叫他磨得泛疼。 “阿娍?”门口,传来叩门声,朱曜仪语气焦急:“我听到声音了,是你在里面吗?” 赵连娍浑身绷紧,紧抿住唇瓣不再开口。 听到朱曜仪的声音,李行驭丹狭长的凤眼中闪过一丝嘲弄,握在赵连娍腰身处的大手忽然用力捏了一下。 赵连娍下意识的痛呼在听到朱曜仪的又一次呼唤后,忍成了闷哼。 “叫出来,给你未婚夫听一听……”李行驭俯首贴在她耳畔,热气扑洒在她耳廓处,语气暧昧缱绻得像是情人间的呢喃,动作却越发的粗暴蛮横。 赵连娍脸色酡红,缩着脖子躲他 ,即使没有真正的接触,那地方反复的磨蹭也叫她身子有了反应。 李行驭好似得了趣,又连着大力撞了她数下,手在她腰间掐着,逼迫她出声。 赵连娍扭着身子,死死咬牙忍住了喉咙间溢出的痛呼。 “阿娍一定在里面!”门外,朱曜仪语气笃定:“十四,你若再不让本王进去,休怪本王对你不客气!” 言语间,他已然摆出了宁王的威严。 “宁王殿下,小人早说过了。”十四的语气依旧波澜不惊:“我家统领在里头,任何人不得擅闯!” 第3章 戏弄老鼠的猫 赵连娍咬牙忍着李行驭的疯狂,既怕又恨,在心里将他翻来覆去地咒骂了个遍。这个疯子,朱曜仪就在外头,他还敢这样玷污她,就不怕杀头吗? 在一阵扭打闷哼之后,李行驭终于起身,他慢条斯理地整理好了衣裳,不过片刻间便恢复了一贯孤傲清贵的模样。 他俯视赵连娍,牡丹簪还杵在他肩头,鲜血沥沥地染湿了他半边胸膛,为他冷漠的脸添了几分嗜血之意。 “我不是故意扎你。”赵连娍撑着身子往后躲,口中小声解释:“我是想让你清醒……呃……” 她话说了一半,李行驭忽然俯身掐住了她的喉咙,将她悬空提起来抵到了墙上。 她惊恐地睁大了双眸,脚尖拼命绷直想触到地面,心突突直跳,李行驭想杀了她? 没错,发生了这样的事,李行驭一定是想杀了她! 这人向来杀人如麻。 赵连娍深知,李行驭惹不得。 她咽喉剧痛,脖颈仿佛要断开一般,沉闷的窒息感叫她几乎死过去。可她还没有救出小葫芦,如何能死? 强烈的求生欲促使她一把扯下髻边的压鬓小簪,对着李行驭的手臂连戳了数下。 鲜血顷刻间濡湿了朱红锦袖,李行驭恍若未觉,冷漠且厌恶地睥睨着她,语气森然:“为了陷害我,朱曜仪还真是舍得。” 他微抬着下巴,举手投足摄人心魄,似乎天然带着碾压四方的气势,叫人忍不住畏惧、臣服。 赵连娍近乎昏厥,耳中轰鸣着,脑海里一片混沌,身子挨着墙将将要软倒下去。 李行驭漠然瞥了她一眼,撤回了手。 赵连娍瘫倒在地上,剧烈的咳嗽。 门外,朱曜仪高声问:“阿娍?我听到了你的声音,你就在里面!你没事吧?” 赵连娍捂着胸口,无暇理会他。 “来人,取圆木来撞开这扇门,救出本王的未婚妻。”朱曜仪终于失了耐心,扬声吩咐。 赵连娍擦了擦呛咳出的眼泪,语速极快低声道:“李大人,我也是被算计的。我知道你想要的东西在哪。” 李行驭随时可能发疯杀了她,她必须尽快拿出筹码,保住自己的性命。 李行驭没有回应,只是眉心微微皱了皱。 赵连娍扶着墙起身,动作极快地整理了衣裳,抬手拔过李行驭肩头的牡丹簪,打量着李行驭的脸色,小心地道:“这伤,我是不得已而为之,我可以赔你银子。” 她努力克制着内心的惊恐,真怕这个煞星反手直接掐死她。 还好李行驭只是低头看了看肩头处的伤口,面无波澜,好像是看别人的伤口一般,眉头都不曾皱一下。 赵连娍松了口气,将牡丹簪在衣袖处擦了擦,插入了鬓发之间,随意理了理脸畔凌乱的发丝。 外头传来了嘈杂之声,应当是朱曜仪的人抬来了圆木。 两方人马吵闹着似乎僵持起来了。 赵连娍顾不上多听,再次看了李行驭一眼,谨慎地往一侧让了让:“我想和大人做笔交易。” 她莹白的脸因为方才的咳嗽晕染着一层粉,新月眉形如弯钩,瑞凤眼眼尾挑起,樱唇唇瓣紧抿,因为警惕,明艳之中的几许桀骜,都被掩了下去。 李行驭上下扫了她一眼,嗤笑了一声:“做交易?用你这副残花败柳的身子?” 赵连娍脸色不变,只垂眸道:“我可以帮你找到想要的东西。你只需要对朱曜仪承认,你我是情投意合,并陪我去将女儿接回来。” 李行驭抬起乌浓的丹凤眼,阴沉沉地将她盯着。 “我还知道朱曜仪在你跟前安插的眼线是谁。”赵连娍逐渐冷静下来,加了筹码:“朝中与你作对的几家,我也知道一些他们的秘密,我可以全都告诉你。” “继续。”李行驭大马金刀地在一旁的圈椅上坐了下来,青襕袍衬着白绫中单,交织着铺 洒在他膝盖处,更显出几分孤傲的贵气来。 赵连娍不明白他说的“继续”是何意,顿了顿道:“我知道,你信不过外面的人,我可以成为你的人。” 只要能救出小葫芦,她什么都可以做,哪怕是豁出命去! “成为我的人?”李行驭眸露嘲讽,唇角微勾,缓缓解了腰间的金印,随意丢进了一旁的炭火盆中:“捞出来,徒手。” 赵连娍不由看过去,两指宽半指长的金印落在炭火中央,被忽明忽灭的炭火掩埋,紧接着盆中卷起一条火舌,将金印上绑着的如意结和流苏吞噬殆尽。 李行驭叫她徒手到燃得正旺的炭火盆里捞金印? 这个疯子! 李行驭望着她,漆黑狭长的眸子闪着兴味的光,犹如戏弄老鼠的猫。 赵连娍提起裙摆蹲下身,盯着那炭火中央,金印已经被炭火吞噬了进去,想取出来就必须在炭火中翻找,这烧得通红的炭火,肉体凡胎如何能经得住? 有那么一瞬间,她想放弃。与李行驭做交易,何止于与虎谋皮?只怕是枉费心机,最后徒送了性命。 可当小葫芦那张嫩生生的小脸浮现在眼前的时候,她立刻打消了放弃的念头。 她盯着那红红的炭火,咽了咽口水,缓缓伸出手去。 第4章 和李行驭睡了! 手还未触及炭火,赵连娍就被炭火盆上方滚烫的空气炙到了,她下意识缩回手。 李行驭并不催促,他斜倚着椅背,单腿翘在小杌子上,好整以暇地望着她的一举一动,好似在街头欣赏着勾栏瓦肆里的猴戏。 外头,朱曜仪和十四越闹动静越大,已经兵器相交“乒乒乓乓”动起手来了。 赵连娍往外看了一眼,她现在去和朱曜仪屈服,就不必顺着李行驭这个疯子的意思了。 可即使她松口答应嫁给朱曜仪,朱曜仪心性扭曲,为了让她死心塌地,让她没有退路,让她被牢牢掌控,也还是会伤害小葫芦的。 她绝不会再让小葫芦受到伤害,眼下,她没有别的选择。 想到此处,她闭了闭眼睛,咬牙将手飞快地伸进了烧得通红的炭火盆中。 剧烈的疼痛瞬间侵袭手心手背,传遍全身,血液仿佛一下沸腾起来,烧得她满头大汗。 她死死咬着牙关,忍着撕心裂肺的痛,极快地在炭火盆中摸索了一下,将金印抓出来扔在了地上。 右手上有些地方沾着炭灰,有些地方烧得通红没了皮,黑红交错,痛得好像木了。她跌坐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息,幸好她找准了金印落下去的位置,否则这烧伤只怕会更重。 精致的祥云六缝靴无声地出现在金印边。 赵连娍抬起头来,李行驭正高高在上地俯视着她。 赵连娍深吸了一口气,嗓子有些哑了:“现在,我是李大人的人了吧?” 李行驭不语,蹲下身抬手扯开她衣领。 赵连娍没有动,她痛得不想动,也知道李行驭不会对她做什么。如果要做,他不必等到现在。 但下一刻,她原本已经痛得没有光彩的眼眸忽然睁得滚圆,黑黝黝的眸子迸发出惊愕的光。 李行驭用修长的食指和中指夹起了那块烧得已经泛起红亮之色的金印。 他不怕烫吗? 赵连娍尚未来得及疑惑他要做什么,就见他将那金印送到她跟前。 左侧锁骨下传来钻心的痛,赵连娍终究忍不住惨呼了一声,眼泪抑制不住涌出眼眶。 李行驭这个疯子,竟然将印章上的字烙在了她身上! 赵连娍一时疼得瑟瑟发抖,涕泪横流。 “现在是了。”李行驭语气漠然,随手将金印丢到一侧,偏头望着她,似乎在欣赏着她痛苦不堪的模样。 看了片刻,他自怀中取出小巧的羊脂玉盒,拉过赵连娍的右手,刮了些剔透的碧色膏药,缓缓涂了上去。 赵连娍不知道他这是什么药膏,只闻到一股淡淡的草药香气,伤处被药膏涂抹后一阵清凉,灼热的疼痛片刻间消散了一大半。 她取出帕子,拭去眼泪。 李行驭又刮了一些膏药,不疾不徐地涂在她锁骨下印记处:“这是南元国的生机膏。” 他将羊脂玉盒放在赵连娍手中,纤长笔直的眼睫轻垂,唇角微微勾着,看着少了些阴鸷戾气,竟有了几许少年人的清润意气。 “生机膏珍贵,大人自己留着吧。”赵连娍看他言语间颇有几分温柔之意,只觉得毛骨悚然,将玉盒还到他跟前。 南元国的生机膏她听说过,能愈一切皮外伤,听闻这药膏其中一味还源草极为难得,举南元全国之力,一年也就只能出这样的两盒膏药。 她如何能收? 李行驭这个疯子,喜怒无常,这么一会儿翻了几回脸,很可能转身就反悔,然后用这个借口将她脑袋给拧下来。 “我对自己人,向来不吝啬。”李行驭将她手合上。 “砰!” 赵连娍正待再拒绝,门口忽然传来巨响。是圆木撞在门上,整间屋子都震了一下。 李行驭冷笑了一声,走上前飞起一脚踹在了门上。 “砰——” 又一声巨响,好好的两扇景木门轰然倒地,溅起 一片尘土。 朱曜仪首当其冲,被尘土扑得灰头土脸的,众宫人见李行驭出来,忙抬着圆木走远了。 “大人!” 十四领着几个手下,对李行驭行礼。 “宁王殿下也太过文弱了些。”李行驭讥诮道:“区区一扇门罢了,何须如此兴师动众?” “阿娍,你没事吧?”朱曜仪不理会他,冲进屋子满脸关切地去牵赵连娍的手。 之前,他为了撇清与这件事的干系,假意与人在不远处说话,只想叫赵连娍以为,她躺在这屋子里的一切与他无关。 可他等了许久,也没有等到意料中的动静,他觉得不好,忍不住来查看情形,却被十四拦在了门外,直纠缠到现在,心中早就怒火丛生了。 赵连娍已然整理好衣裙,往后退了一步,躲开了他的手,她望着朱曜仪眼眶通红,藏在袖中的手抑制不住的颤抖。 朱曜仪生得白净,五官俊朗,举止斯文,正可谓巍巍君子,爽朗清举,任谁见了都要夸一句“宁王好貌”。 只有赵连娍知道,在这样一副无害的皮囊下,藏着怎样的一个狠辣扭曲的灵魂。 再见到朱曜仪,她似乎又被人掐住了脖颈,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想起上辈子家破人亡皆是眼前的人所赐,排山倒海的恨意在心中呼啸着几欲喷涌而出。她恨不得现在就将朱曜仪割成一片一片,再撕碎了喂狗! 不只是朱曜仪,还有嘉元帝,若是没有嘉元帝,朱曜仪如何能得逞? 若是可以,她要连嘉元帝都一起诛杀,她要这个该死的王朝覆灭! “阿娍?”朱曜仪看她不对劲,不禁又唤了一声。 “见过宁王殿下。”赵连娍回神对着朱曜仪行了一礼,脸上扬起笑意,明艳万方:“我没事,劳宁王殿下担心了。” 她强压住了心底滔天的恨意,要杀宁王报仇,不是逞一时之勇的事,必须徐徐图之。 朱曜仪看着她,眼底闪过痴迷。赵连娍便是如此,不笑时望之桀骜不驯,极不好接近。可笑起来却又明艳不可方物,哪怕是世间最美好的事物,在她眼前都会骤然失了颜色。 他从见赵连娍第一眼起,就被她这副皮囊给迷住了。倘若她没有被人玷污过,那该多好? 思量间,他的眼神不经意落到赵连娍脖颈上,看到那处的痕迹,他眼底的痴迷顿时化作厌恶,脸色彻底难看起来。 赵连娍脸色潮红,发髻凌乱,唇瓣微肿,唇畔有细碎的牙印,脖颈处青青红红,任谁都能一眼看出,不久之前在她身上发生了什么。 朱曜仪十指紧握,眼睛瞬间红了,满面愤怒地质问:“赵连娍,你和李行驭做了什么?” 赵连娍这个贱妇,跑出去一年半就生了个野种不说。他不过想安排她演场戏,她竟然就这么和李行驭睡了! 真是人尽可夫,下贱至极! 第5章 卿卿可要想好了再说 赵连娍尚未言语,李行驭回身一把揽过她,大剌剌地在她腰间捏了一把,笑望着朱曜仪:“如你所见。” 他微抬着下巴,脖颈处的抓痕显眼得紧。 赵连娍绷直了身子,没有反抗。跟朱曜仪这个人面兽心的东西比起来,李行驭……李行驭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她垂眸不语,实则警惕心已经提到了极致。 “李行驭,赵连娍是我的未婚妻,你敢染指她?”朱曜仪不禁勃然变色。 “宁王殿下又不是没戴过绿帽子。”李行驭松开赵连娍,丹凤眼中都是戏谑:“孩子都生了,再戴一顶又何妨?” “从前之事,并非阿娍所愿,我也不曾怨过她。”朱曜仪冷静下来,气恼道:“我素来也知,你深得父皇重用。但今日之事,你未免欺人太甚,务必随我到父皇跟前,给我一个说法。” 木已成舟,他更要借此事追究李行驭的罪责了,否则今日这番心血就算是白费了。 “赵家姑娘一直想与宁王殿下退亲。而我则与她情投意合,今日欢好也皆是出于双方自愿。”李行驭似笑非笑,点墨般的眸子泛着冷光:“不知宁王殿下想要什么说法?” “阿娍她怎么可能自愿……”朱曜仪当即反驳:“她脖子上、手上都是伤,李统领肩上也流了这么多血,若是自愿的,你们身上又怎么会是这般情形?” 他心里隐隐含着期待,可又觉得不可能,李行驭不碰赵连娍,怎么可能清醒过来? 这屋子里又没旁人。 “啧,这是我们之间的情趣。”李行驭揽过赵连娍的肩:“宁王殿下连这都不懂,难怪定亲这么多年,人家还不愿意嫁给你。” “不可能,阿娍你说,你们没有发生什么!”朱曜仪忍不住拔高了声音。 他虽然声高,心里头却是信了李行驭的话。他只给赵连娍下了一点点昏睡药,赵连娍醒来早就该大喊大叫将他引过来才对,然而她却悄无声息地和李行驭在屋子里这么久,他们还能做什么! “怎么没有发生什么?”李行驭揽紧了赵连娍轻笑:“方才,我一直听到有人在门口说话,宁王殿下难道就没有听到什么吗?” 朱曜仪脸色顿时难看至极,他当然听到了! 赵连娍绷着身子靠着李行驭一动不动,他们愿意争,就让他们狗咬狗好了。 “李大人无需多言,请随我去父皇跟前说清楚。”朱曜仪眼睛更红,再也按捺不住,伸手去拉李行驭。 “宁王殿下。”赵连娍抬手拦了一下,趁机出了李行驭的怀抱,她声线清冷,语气浅浅:“我是自愿的。” 朱曜仪看着她,胸膛起伏了几个来回,才勉强按下心中熊熊燃烧的怒火,摆出一副温柔心疼的姿态来:“阿娍,我知道你是被强迫的。你别害怕,只管说实话,我会去父皇面前为你讨回公道的。” “宁王殿下的意思是,我威胁了你的未婚妻?”李行驭往前两步,盯着朱曜仪,一扫方才戏谑的模样,脸色变得幽暗可怖。 赵连娍只看了一眼,心里便克制不住地生出惧怕来。 李行驭这身可怕的气势,是真真切切的一条条人命堆出来的。从边关到武德司,明里暗里死在他手中的人可谓不计其数,寻常人这么望他一眼,只怕就要吓破心胆。 朱曜仪忍住心惊,故作镇定道:“怎么?李大人还要对我动手不成?” “怎会?”李行驭忽然回头对着赵连娍露齿一笑:“卿卿,你和他说清楚。” 赵连娍看着俊美无俦的脸,周身寒毛都立了起来,这一声“卿卿”更是叫她心生恶寒,她甚至从他的语气里听出了警告。 “阿娍……”朱曜仪眼中泛起泪光,一往情深地望着她:“你不会伤我心的是吧?” 赵连娍正要开口。 李行驭俯身捡起尚且温热的金印,在手上抛了抛,面上浮起笑意:“卿卿可要想好 了再说。” “宁王殿下。”赵连娍垂下眸子,徐徐道:“今日之事,你都瞧见了,我从前的事情,你也知晓。咱们的婚事就作罢吧,是我配不上殿下您。” “不……”朱曜仪摇头,伸手去拉她。 赵连娍躲过,直直往外而去:“李大人,我们走吧。” 李行驭将金印塞进怀中,看了朱曜仪一眼,锋锐的眉眼微挑:“宁王殿下,告辞了。” “该死的贱人!”朱曜仪恼怒的将桌上东西悉数扫落在地:“派人去平南侯府,告诉平南侯他女儿做得好事!” 他就不信,平南侯和李行驭闹起来,赵连娍还有跟着李行驭的机会! 赵连娍哪怕是脏了,也只能跟着他!即使没有平南侯手里的那二十万大军,他也不允许赵连娍嫁给其他任何人,赵连娍只能属于他! 赵连娍疾步出了宫,欲上马车时,肩上忽然一重,一把未曾出鞘的剑搁在了她肩头。 她顿住动作侧眸,持剑的人正是李行驭,他对着另一个方向抬了抬下巴,语调轻轻:“不是要接你女儿么?” 这栓马处各色马车拥挤,唯独他那辆马车所停的地方周围一片空旷。 李行驭没人惹得起。 赵连娍僵硬地转过身子。 “姑娘……”婢女云蔓吓得脸都白了,姑娘什么时候招惹上了李统领这个杀神? 云蓉嘴唇抖了抖,话都不会说了。 “没事。”赵连娍宽慰了她们一句,上了李行驭的马车,强自镇定道:“我女儿在雪堂巷。” 她告诉自己,她对李行驭来说还有作用,李行驭现在是不会杀她的。 “去雪堂巷。”李行驭坐于主位,翻开了左手边的暗格,漫不经心的对外吩咐。 马车行驶起来。 赵连娍坐在边上,后背靠着马车壁,眼观鼻鼻观心,只盼着李行驭留意不到她,让她顺利的抵达雪堂巷,接到小葫芦。 眼角余光瞥见李行驭取出了什么东西,双手高举起来。 赵连娍禁不住看了一眼,心下不由一寒。 李行驭抽出寒光闪闪的匕首,举到她跟前:“你看我这把匕首如何?” 他丹凤眼被匕首映得雪亮,明明很好看,赵连娍却从他眼神中看出了杀意。 “我不太懂。”赵连娍定了定心神道:“看起来好像是一把削铁如泥的宝刃。” “嗯。”李行驭点点头,举起匕首来看,似乎对她的回答很满意。 赵连娍提着的心才放了一半,脖子上忽然一凉,李行驭将匕首架在了她脖颈处。 他面色阴沉漠然,眸底充斥着点点寒芒,语气凛冽利落:“说说吧,从何得知我要找什么?” 第6章 惹火烧身 赵连娍的心猛地揪了起来,就知道李行驭不会轻易放过她,但重活一次的事情是绝对不能告诉李行驭的,说不得这个疯子说她是妖孽,这就取了她的项上人头。 正当她心念疾转,思量着该如何回答才能保命时,李行驭再次缓缓开口警告:“你最好想清楚再说。” 他语气淡淡,手却稍稍往前送了送,威胁意味十分明显。 他在找东西,只有他的几个心腹知道,赵连娍能一语道破,身份十分可疑。 脖子上传来刺痛,明明是冬月,赵连娍光洁的额头却沁出了一层密密的汗珠。许是生死关头福至心灵吧,她忽然想到了借口,放平呼吸道:“无意间听见朱曜仪与幕僚说起此事。” 李行驭凛冽的眼神如同冰冷的刀锋,在她脸上刮了又刮,最终一言不发地收回了匕首。 赵连娍摸了摸脖颈处的血痕,心剧烈地狂跳着,又一次死里逃生,若不是为了小葫芦,她一定头也不回地跳下马车去。 李行驭将匕首丢回抽屉里,若无其事地倚着马车壁:“唱首小曲儿来听听。” 赵连娍不敢置信地看了他一眼,几乎以为他不是在同她说话。 所以李行驭是真的有癔症吧? 上一刻拿匕首抵着她要杀人,下一刻又叫她唱小曲儿?这是什么路数? “平山小调,会么?”李行驭偏头审视着她。 赵连娍抿了抿唇,摇了摇头。 平山是大夏东处边关的一个地区,离帝京可远得很,她怎么可能会唱那里的小调? 李行驭上下扫了她一眼,不再言语,旁若无人地解了衣袍,赤着上身清理伤口。 赵连娍后背都被汗浸透了,她想将生机膏还回去,但又不想触了李行驭的霉头,惹火烧身,最终还是选择了沉默。 从皇宫到雪堂巷,乘马车不过短短小半个时辰,她却仿佛过了一年那么久。 “大人,到了。” 十四的声音传了进来,公事公办的语气在赵连娍听来,简直宛如天籁之音。 李行驭俯身先出了马车,挑开了帘子。 赵连娍起身,鼓足了勇气问:“大人那把匕首,可否借我一用?” 她进宫没带几个人,等会儿对上温娉婷没有胜算,手里没有趁手的武器,她没有把握。 李行驭对着放匕首的抽屉抬了抬下巴,饶有兴致地笑了笑。 赵连娍将匕首藏在袖中,下了马车,环顾四周,而后往巷子里走去。 她的表妹温娉婷有一所私宅,就在这巷内。 上辈子这个时候,她并不知晓此事,当然也不知道小葫芦就被藏在这处。 温娉婷心许朱曜仪,一直在助纣为虐,往小葫芦脑袋里钉钉子的事就是温娉婷亲手做的! 想到这些,赵连娍牙关死死咬紧,她不敢细想小葫芦当时到底承受了怎样的痛苦,小葫芦才三岁啊! 李行驭站在巷头左右打量了一眼,抬步跟了上去。 赵连娍行到一所二进的宅子前,站住脚示意云蔓。 云蔓走上前去,握着门环叩门。 “一定是殿下来了,我去让姑娘亲自来开门。” 门内,传来婢女的笑声。 赵连娍漆黑清澈的瑞凤眼抬起,盯着那扇朱红色的大门,眸底并没有太多的情绪。 “吱呀——” 门开了,温娉婷笑着走出来:“殿下,您怎么这么早就……表姐?” 她话说到一半戛然而止,自然是看清了门口站着的赵连娍,她一双杏眼顿时睁得圆圆的,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宁王不是说,今日定然能成事吗?她还等着对里面那个小野种下手呢,赵连娍不是该进了宁王府吗?怎么会出现这里? 赵连娍死死盯着温娉婷。 她这个表妹,生得一张圆圆的小脸,肌肤赛雪,杏眼桃腮,大大的眼睛扑闪扑闪的, 看着总是很无辜的模样,确实是一副好貌。再加上嘴甜会撒娇,难怪出身不高,上辈子也能做了朱曜仪的侧妃。 就是温娉婷,上辈子险些害死小葫芦,最后小葫芦变成了傻子。而对她,更是想方设法的折磨,辱骂毒打都不算,温娉婷还将她手脚剁下来,烤熟了逼着她吃下去。 “表姐,你这是怎么了?”温娉婷手抚着自己的脖颈走上前,故作不解地问:“你脖子上怎么有这么奇怪的痕迹啊?天呐,嘴上也有牙印!哎呀,你不会又与人行苟且之事了吧? 表姐,就算是侯爷疼你,你也不能这样不知收敛啊,跑出去生了个没爹的孩子也就罢了,怎么能还做出这样的事? 老夫人好不容易才好些了,你是要将她老人家给活活气死吗?” 她语调夸张极了,看看赵连娍身上的这些痕迹,就知道朱曜仪设计的事情一定是得手了,就是不知道朱曜仪为什么没有来? 后头,李行驭满是兴味的目光落在赵连娍身上。 赵连娍一言不发,对温娉婷的话恍若未闻,拔腿往宅子里走。 温娉婷脸色顿时变了,伸手拦她:“表姐,这是私宅,你不能进去。” 赵连娍拨开她,继续往前走。 “表姐!”温娉婷拽住了她:“你再硬闯,我就告诉姨母你欺负我。” 她口中所说的“姨母”,是赵连娍的生母、平南侯的妾室贾氏。贾氏向来疼爱她。 “你转过去。”赵连娍站住脚,声线清冷。 “你什么意思?”温娉婷不明白。 “转过去,我就不进去了。”赵连娍将话儿平静的重复了一遍。 温娉婷并不怕她,小葫芦出生后这几年,她早已习惯了赵连娍处处让着她,量赵连娍也不敢对她如何。 眼看着温娉婷转过身去,赵连娍自后一把揪住了她的发髻,匕首抵在了她脖颈上,出手利落至极:“小葫芦在哪?” 第7章 索命鬼 云蔓、云蓉都吃了一惊,下意识往前走了一步。 十四面上难得有了几许诧异,赵连娍在他家殿下面前,分明吓得瑟瑟发抖,全然看不出她能干出对人拔刀相向的事。 他不禁看向李行驭。 李行驭双手负于身后,注视着赵连娍,方才闲散的笑意收了,不知想到了什么,眸色一片幽深。 “娍姑娘,你做什么?” 温娉婷的一众婢女顿时围上来,七嘴八舌地声讨赵连娍。 她们也根本不怕赵连娍。 “滚开。”赵连娍在匕首上使了力气。 温娉婷吃痛,抬手捉她手腕:“表姐,你放开我!” “我再问你一遍,小葫芦在哪?”赵连娍手中又加了力气,声音凛若冰霜。 “我怎么知道?”脖颈上的疼痛让温娉婷嗓音变得尖锐:“她不是跟你进宫赴宴了吗?” 她有点慌了,才察觉今天的赵连娍不对劲。 赵连娍不语,只抿唇将手中的匕首又往前送了送。 温娉婷伸手在自个儿脖颈上一摸,一手黏糊糊的,仔细一看,指尖上都是血。 她一时惊恐至极,不敢再负隅顽抗:“我说,我说,在西侧厢房。” “带我过去。”赵连娍手上匕首放松了些。 她只比温娉婷高半个头,自后扯着温娉婷的发髻往前推,温娉婷可就有苦头吃了,只能仰着脖子反躬着身子顺着赵连娍的动作。 疼痛、愤怒、惊恐……让温娉婷一时不知该作何反应,她甚至忘了言语恐吓赵连娍放开她。 云蔓推开了房门。 “稚姑娘?!”云蔓惊讶又不解,稚姑娘不是随着姑娘进宫赴宴去了吗?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小葫芦两只小手捧在身前,正不知所措地站在屋子中央,小小一只看着可怜极了。闻听有人唤她才转过头,稚嫩的嗓音带着哭腔:“蔓姨!” 她还未瞧见用匕首逼着温娉婷的赵连娍。 “进去。”赵连娍推了温娉婷一把。 温娉婷踉跄着迈过门槛,口中求饶:“表姐,小葫芦就在这里,你可以放开我了吧?” “阿娘!”小葫芦瞧见赵连娍,踉跄着跑过去抱着赵连娍的腿哭起来:“阿娘抱!” 她才不过三岁,细软的发丝扎成两个小小的圆髻,巴掌大小脸雪白粉嫩,镶着一双黑黝黝的瑞凤眼,五官生得与赵连娍几乎一般模样。 只不过她年幼,看着软乎乎的,眼下更是满面泪痕,哭得可怜兮兮,比不得赵连娍眉眼间的桀骜明艳。 瞧见女儿安然无恙,赵连娍激动得几乎落下泪来,小葫芦没事就好。 重活一次,她改变了小葫芦的命运,其他的事情一定也可以随之改变! 她腾不开手去抱女儿,柔声哄道:“小葫芦乖,不哭了,阿娘还有点事,让蔓姨先抱你好不好?” 同女儿说话时,她语气不由自主放轻放软了。 “好。”小葫芦从小便依赖她,也听她的话,闻言乖乖点着小脑袋答应了。 赵连娍见她乖巧,心下欣慰,又问:“告诉阿娘,你有没有受伤?” “有……表姨扎我……用针……” 小葫芦还小,说话带着含糊的奶音,举起两只小手来给赵连娍看,撅着小嘴又要哭出来。 赵连娍瞧见女儿两只白嫩的手上有点点红色的针眼,顿时心如刀割,匕首下意识便割了下去。 “啊!”温娉婷察觉到脖子上刺痛,尖锐地大叫:“表姐,我错了,别杀我,求你别杀我!” 才被云蔓抱在怀中止住哭泣的小葫芦被她的大嗓门吓得大喊“娘亲”。 赵连娍收住力吩咐:“云蔓,将小葫芦抱出去。” 云蔓应了一声,抱着小葫芦退了出去。 赵连娍揪着温娉婷发髻的手猛地使力,将她朝前推去。 温娉婷毫无防备 ,一头扑在了墙边的八仙桌上。 她尚未来得及反应,赵连娍便已然大跨步上前,双眸通红,高高举起手中的匕首对着她的手扎了下去。 温娉婷惊恐万状地看着这一幕,张着嘴却发不出声音,她从未见过这样的赵连娍,像地狱里爬出来的索命鬼一般。 “噗——” 锐器入肉并没有多大的声响,十分干脆地将温娉婷的手牢牢钉在了桌上。 李行驭的匕首,果然是把宝刃,轻而易举便穿过了温娉婷的手骨。 “啊——” 温娉婷高昂的惨叫几乎掀翻屋顶。 “这是替小葫芦还你的,若敢再伤小葫芦一根汗毛,我必不会饶你!”赵连娍拔出匕首,指着温娉婷警告。 温娉婷又疼又怕又气恼,一时承受不住,头一歪昏死了过去。 赵连娍惦记女儿,看向门外,就见李行驭正抱臂站在门槛处,丹凤眼漆黑,泛着幽怖的光泽。 赵连娍一惊。 方才,她只顾着救小葫芦,给小葫芦报仇,倒是忘了李行驭还在。她所做的一切,李行驭都看在眼里了? 随即她又想到,李行驭看到了也好,正好叫他知道,她也不是什么好捏的软柿子。 尽管如此想着,还是抑制不住害怕,擦拭匕首上的鲜血时,手忍不住微微颤抖。 她将匕首归了鞘,双手捧到李行驭面前:“谢过大人。” “东西在什么地方?”李行驭接过匕首,转身往外走。 “在东郊外的一所私宅里。”赵连娍跨出门槛,如约将自己所知道的说了出来。 那宅子里藏着的金银和各色珍宝,是朱曜仪的舅舅黄进启在平江府任上贪墨来的。 朱曜仪想往上爬,在朝中处处拉拢,正是每日银子使的如流水的时候。黄进启此番将近两年所得都运了回来,交给朱曜仪打点官员,不知怎的却泄露了消息,叫陛下得知了,如今朝中正在紧锣密鼓的查探此事。 李行驭便是负责暗中探查的。 赵连娍乐得告知李行驭,黄进启作为朱曜仪的舅舅,上辈子也对平南侯府动过手,能借李行驭的手除去黄进启,她何乐而不为? “朱曜仪没有一所宅子是在郊外的。”李行驭转脸望着她,眉头压下,丹凤眼微微眯起,眸底都是狠厉嗜血的芒。 “阿娘!” 小葫芦娇糯糯的嗓音传了进来,含糊的口齿叫人听着心都要软化了。 她看到赵连娍出来,赶忙扭着身子从云蔓怀中下来,张开双臂,跌跌撞撞朝着赵连娍扑过去。 赵连娍俯身抱起女儿,也不敢怠慢了李行驭,解释道:“我没有骗你,就在郊外,或许是朱曜仪手下人的宅子。” 感受着怀中小小人儿的软香,往下坠的重量和温热的触感,她不由红了眼圈,重活一次,她终于实实在在的将女儿抱在了怀里。 “你来引路。”李行驭睥睨着她,丹凤眼眼尾挑出几分凉薄,话说得天经地义。 第8章 李行驭分明是反客为主 赵连娍看了李行驭一眼,垂下眸子一时不曾言语。 她可以给李行驭引路,但不是现在。朱曜仪奸诈,在那些赃物当中混合了一张她四哥哥的画作,栽赃四哥哥行贿。 上辈子,李行驭最终是找到了那处的,且里头东西还被他搬走不少。禁军围住那个宅子,从中翻出了四哥的画作,大理寺认为四哥是行贿人之一,四哥就被下狱了。 后来,朱曜仪推了户部尚书出来做挡箭牌,说贿赂都是户部尚书收的,他则顺利脱身了。 他又假意帮忙,救出四哥,让整个平南侯府的人都感激他。 而四哥出来时,已经被折磨的不成样子了。 赵连娍盘算着要先将四哥的画作拿回来,再带李行驭过去。 若叫李行驭抢了先,可就晚了。 “阿娘。”小葫芦紧紧抱住她的脖颈,打断了她的思绪。 “没事了,小葫芦不怕。”赵连娍轻拍小葫芦的背心,小声安慰她:“阿娘看看小手,疼不疼?” “上过药了,我不疼。”小葫芦抬起小手给她看,扑闪着黑黝黝的眸子,瘪了瘪小嘴忍住了委屈,她不要叫阿娘担心。 “泪水还没干呢,还说不怕。”赵连娍不禁失笑,抬手擦了擦她眼睫上沾着的泪珠儿,在她小额头上亲了亲。 李行驭冷眼旁观,倒也没有再开口打断她们母女对话。 “娘亲,你怎么受伤了?”小葫芦瞧见她脖颈处的伤痕,蓦然睁大清澈的眸子,小手戳了戳那干涸的血迹,奶腮气地鼓鼓的:“是谁,敢欺负我娘亲?” 有娘亲在,她顿时有底气了,再也不是方才那个不知所措的小可怜了。 赵连娍不自觉地看了李行驭一眼。 “是你欺负我娘亲?”小葫芦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立刻奶凶奶凶地叫嚣,却叫李行驭的气势吓得结结巴巴:“我……我告诉你,我可属狗!” “你属狗又如何?”李行驭倒起了兴致,瞥着她闲闲地问了一句。 “你欺负……欺负我阿娘,小心我、我可会咬人!”小葫芦越说声音越小,威胁的话叫她说得没有一点气势,说着还紧紧抱着赵连娍脖颈,睁大眼睛瞪着李行驭。 又凶又怂的模样,像只护食的小奶狗,惹得人忍俊不禁。 “你大可来试试。”李行驭抱臂倚着廊柱,懒洋洋地望着她。 小葫芦小脑袋在赵连娍怀中蹭了蹭,转过小脸假装没有听见李行驭的话,对着赵连娍的伤痕吹气:“阿娘,小葫芦呼呼就不痛了……” 她有点害怕李行驭,自然不敢过去,只好转移话题,她人虽小却也知道尴尬,小眉头皱着,颇有些灰溜溜的意思,十分可爱。 “小孩子不懂事,还请大人莫要与她一般见识。”赵连娍抱紧了小葫芦,郑重对着李行驭欠了欠身子。 李行驭嗤笑了一声,抬步向外:“带路。” 赵连娍抱着小葫芦跟了上去,倒也没有过多的忧心,李行驭虽然恶贯满盈,但不曾听说过他对孩童动手。她只一门心思思量着该如何寻个借口拖延时间。 小葫芦忍不住转过小脸看李行驭的背影,小小的脑瓜有点转不动了,这个叔叔好凶啊,叔叔还欺负了阿娘,可是为什么她还是很想和叔叔亲近?好想要叔叔抱一抱呀! 但是阿娘肯定会不高兴的,罢了,她才不喜欢这个坏叔叔呢。 小葫芦想到这里,一扭身子小脸扎进赵连娍怀中。 赵连娍叫她晃得脚下错了一步,笑道:“小葫芦,别胡闹。” “姑娘,宁王殿下来了……” 云蔓的语气里带着紧张。 赵连娍抬头,果然瞧见朱曜仪带着一众手下迎面而来。 “阿娍?你怎么在这里?” 朱曜仪陡然瞧见赵连娍,吃了一惊,但见她怀中抱着的小葫芦,几息之间脸色是变了又变。 小葫芦是 赵连娍的死穴,只要小葫芦在手,他就不怕赵连娍不屈服。 但眼下,赵连娍已经接到了小葫芦,他心里明白,这一局是大势已去了,想娶赵连娍,还得另寻他法。 “我来接小葫芦。”赵连娍不动声色地问:“宁王殿下何故来此?” 小葫芦看向朱曜仪,清澈的眸子眨呀眨,虽然之前宁王和她说,要做她的爹爹,会一直对她好,还给她买了许多好吃的好玩的,但是她一点也不喜欢宁王,她觉得宁王可怕。 她想着想着,两只乌溜溜的眼睛又黏到李行驭身上去了。比起宁王,她更喜欢这个看起来很凶的叔叔呀。 “我也是听闻小葫芦在此,特来查看。”朱曜仪脑筋转得快,立刻回道。 “如此,我替小葫芦谢过宁王殿下了。”赵连娍欠了欠身子:“告辞。” “阿娍,你别走,你先听我说,我知道你是什么样的人,今日的事情我不怪你,真的!”朱曜仪着急了,上前拦着她,真诚又迫切地解释。 赵连娍是他看上的女人,也是他谋划爬上顶峰最重要的一块踮脚石,死也要死在他手里,他绝对不会放手的。 “宁王殿下。”李行驭挡住朱曜仪,抬手揽过赵连娍,笑得散漫:“请自重。” 朱曜仪气得额头上青筋都暴出来了,眉心直跳,双目赤红,李行驭这分明就是“反客为主”! “李行驭,阿娍是我的未婚妻!”他已经顾不得维持自己端方君子的形象了。 “不如你问问她愿意跟着谁?”李行驭气定神闲地揽紧了赵连娍,似笑非笑。 赵连娍垂眸不语,只是抱着小葫芦往前走。 李行驭对着朱曜仪笑了一声,揽着赵连娍母女扬长而去。 “我叫你们去告诉平南侯,你们去了没有?”朱曜仪暴怒,转而呵斥身边的侍卫。 “殿下,平南侯已经知道了。” 一个侍卫远远地回了一句。 常跟着朱曜仪的随从都知道,朱曜仪发怒时一定要离他远远的,因为这个时候他什么事都做得出来。 即使这样远离防备,也常有人被他杀了泄愤。 “宁王殿下,您别生气了,婷姑娘被娍姑娘刺伤了,正在屋子里,奴婢扶您过去看看……” 偏偏温娉婷的一个婢女觉得此时是接近宁王的好机会,扭着身子走上前去,扬着有几分姿色的脸,一双手便要触碰到他的手臂。 朱曜仪抬手揪住了她的发髻,下一刻拳头犹如雨点般落在她脸上。 “人尽可夫的贱妇,你装什么清高不肯嫁给本王?本王不嫌弃你是个残花败柳,未婚便生下野杂种的货色,已是你天大的福气……” 此刻,朱曜仪已然将那个婢女当成了赵连娍。 可怜那婢女,还没明白怎么回事,便在朱曜仪的拳头下面目全非,一命呜呼了。 而赵连娍,对这一切一无所知。 她正再一次与李行驭斗智斗勇。 “就算不养伤,我也要将小葫芦先送回家去,请大人体谅我身为人母的不易。”她垂首,低眉顺眼地说着话:“明日,明日我一定带大人前去。” 方才,她已经用了小葫芦的伤、她的伤做借口,李行驭就是半分也不让步,非要她立刻就给他带路。 她只能再退一步了,一个晚上去拿四哥的画作,应当来得及。 李行驭审视了她片刻:“明日我去接你。” 赵连娍想要拒绝,李行驭却已然翻身上了马儿,策马扬鞭:“十四,派人护送她们母女回平南侯府。” 赵连娍也不曾矫情,便上了李行驭留下的马车。她担心朱曜仪不死心又上来纠缠,又担心半道上会有什么意外,乘坐这辆马车回府,就什么都不必担忧了。 十四安排下去之后,策马跟上了李行驭。 李行驭勒了马儿慢行,目视前方面无表情地吩咐:“派个人盯着她 。” 第9章 讨个说法 马车在平南侯府门前停了下来。 赵连娍抱着小葫芦下了马车,便见父亲赵廷义正在大门内焦灼地跺步。 “父亲!”赵连娍眼圈不由红了,哽咽着唤了一声。 上辈子,她嫁给朱曜仪没几日,边关便起了战事,父亲和几位兄长带兵去边关,就没能再回来,她至死都没能再见父亲和几位兄长一面。 眼下,再见到威风凛凛的父亲活生生地站在眼前,她岂会不激动? “娍儿。”平南侯唤了一声迎出门去,瞟见门口的马车,脸色骤然变了:“你果然和那个杀神扯上了干系?” 他接到朱曜仪派人送来的消息后,便派人去接赵连娍回来,不料却走空了。正在担心之间,见赵连娍母女二人平安无事地回来了。 只是看到李行驭的马车,再看看赵连娍嘴唇上脖颈上的痕迹,他还未来得及欣喜便又陷入担忧之中。 “外祖父,要抱抱。”小葫芦摊开两只小手,瑞凤眼弯成了小月牙,嘻嘻扑向平南侯。 她不要让外祖父凶阿娘的。 “好,外祖父抱。”平南侯对着可爱的小外孙女,脸色顿时柔和下来,将小小的人儿抱进怀中,宠溺地轻蹭她额头。 小葫芦也和他亲,抱着他脸亲了一口,奶声奶气地撒娇:“外祖父不凶阿娘好不好?” 平南侯爽朗地笑起来,点了点小葫芦的鼻尖:“你这个小人精!” 赵连娍看着祖孙二人亲密无间,也禁不住鼻子泛酸。无论是上辈子还是这辈子,父亲都是极疼她的,单单是不顾世俗将小葫芦带回来养起来的举动,便已经是举世无双了。 可惜,上辈子她浑浑噩噩,没能保护好父亲和家族,更别提尽孝了。 好在一切都重新开始了,这辈子,她不会再给歹人任何机会的。 “到底怎么回事?” 平南侯与小葫芦嬉戏了一会儿,将她交给下人带去园子里玩,这才转向赵连娍,面色又郑重起来。 “父亲。”赵连娍挽着他前行,试探道:“倘若女儿说,一切都是宁王的奸计,您会信女儿的话吗?” 平南侯皱眉,叹了口气:“娍儿,我知道你心里没有宁王。 可这婚事已经定下多年,又是圣上赐婚,你想退亲谈何容易? 更何况你有了小葫芦,宁王分毫也不介意,仍然对你一往情深,满帝京谁不知道宁王对你的情意?又有多少闺秀羡慕你能得宁王的爱慕?你这孩子就知足吧。” “父亲,你们根本不知道宁王的真面目。”赵连娍新月眉蹙起:“他压根儿不是爱慕我,他是看中了您手中的兵权。” “胡说。”平南侯反驳道:“这桩事情,为父替你试探过了,去年我对圣上说交出兵权颐养天年,圣上许了,宁王不还是如同从前一样对待你的吗?” “那他也是有目的的。”赵连娍眉头拧得更紧:“父亲先别说这个了,李行驭恐怕不好打发。” 去年确实有这回事,当时朱曜仪是如何想的,她并不知晓。但无疑他通过那件事获得了她父亲的信任。 至于提起李行驭,完全是为了拒绝父亲再提朱曜仪。 “为父也知你心性高,当初就看不上宁王,如今小葫芦的身世不弄清楚,你恐怕是更不愿意了。”平南侯劝道:“可俗话说‘易求无价宝,难得有情郎’,小葫芦一天一天大了,你不能总这样下去吧。 李行驭那里,为父会去找他讨个说法。” “父亲,您别去找他。”赵连娍不由焦急:“倘若换个真心待我的郎君,我愿意与之结为连理的。” 李行驭哪是他们家能惹得起的?父亲若是去了,保不齐会出什么事。 她说的也是心里话,流落在外的情形她忘干净了,这么久也没有人寻上门来,她猜着,要么对方死了,要么对方是个负心汉,左右她是没什么指望了。 若真有 个人愿意真心待她和小葫芦,为了让家人安心,她也不是不能嫁。但这个人绝对不能是朱曜仪。 平南侯正要说话,对面一个身段丰腴的妇人步履匆匆而来:“娍儿,你可算回来了,快去你祖母那看看,你祖母又闹着要将小葫芦送人呢!” “二娘。”赵连娍唤了一声,迎上去:“祖母又要做什么?” 来的这妇人,是赵连娍的二婶娘彭氏,她出身于商贾之家,为人爽朗却也精明,但她向来是极疼赵连娍的。 赵连娍想起她上辈子被乱刀砍死的惨状,心中不由一痛。 “你又不是不知道你祖母。”彭氏拉着她的手便往回走:“她总觉得是小葫芦耽搁着你才不想嫁给宁王,这几年不是时不时闹着想着将小葫芦送出去吗? 今儿个这个是从八品的承务郎家,夫妇二人成亲七八年还没孩子,如今要外放赤县,山高水远的,你祖母说小葫芦跟着去,人家不知道她不是亲生的,对你对孩子都有好处。” 彭氏说着连连拍她的手背,焦急不已。 赵连娍加快了步伐,忽闻园子中传来小葫芦的哭喊声。 “不要,放开我,我要阿娘……阿娘呜呜……” 第10章 打回去 赵连娍心里一惊,快步顺着声音向前走。 “小葫芦怎么了?”彭氏也跟着上前。 一排锦熟黄杨树后,小葫芦泪汪汪的看着眼前将她围在中央的一众下人。 “珠姐姐……”她眨巴了一下眼睛,一大颗泪珠顺着小脸滚了下来。 “别叫我姐姐!”赵惠珠厌恶的瞥了她一眼,嗓音清脆,语气傲慢且理所当然:“都愣着干什么?还不快把她抱过去送人?” 她是赵连娍二哥的嫡女,平南王府孙子辈也就只有她这么一个孙女,原本她是这府里最得宠的孩子。 可偏偏家里接回了小葫芦这个小野种,和她分享长辈的宠爱,她最讨厌小葫芦了! 有婢女伸手去拉小葫芦。 “你们敢!”小葫芦挣扎,嗓音带着哭腔:“你们欺负我,我要叫我阿娘教训你们……呜呜呜……” “有什么不敢的?”赵惠珠连着道:“是太祖母不想留你这个小野种,你叫你阿娘也没用,太祖母给你寻的爹娘已经在鹤栖院里了……” “我有阿娘,我阿娘说我不是野种……”小葫芦一听这话,也不顾自己不是赵惠珠的对手了,气恼地去推她。 有阿娘的孩子才不是野种,阿娘会一辈子疼她的。 “这可是你先动的我!” 赵惠珠双目圆睁,抬起小手对着小葫芦的脸扇了一巴掌。 她虽然还是个孩子,可七岁的女孩儿手里也有点力气了。 小葫芦叫她打得疼了,捂着小脸无助地大哭起来:“呜呜……阿娘……” “吵死了,把她带走!”赵惠珠说着话,转过小身子当先便要走。 “放开我,放开我……我要阿娘……”小葫芦被嬷嬷抱起,奋力哭叫挣扎。 “住手!” 赵连娍远远地喝了一声。 一众人都回头看她,有人小声提醒赵惠珠:“珠姑娘,姑奶奶回来了。” 从赵连娍生了小葫芦之后,家里头下人便唤她“姑奶奶”了。 “阿娘,阿娘……”小葫芦瞧见赵连娍,立刻张着小手臂往她的方向扑。 “小葫芦不怕,阿娘抱。”赵连娍将小葫芦抱进怀中,问她:“奶娘和婢女呢?” 小葫芦抬起小手指着一个方向,啜泣着道:“在那边,珠姐姐骗我来找阿娘,她打我……” 她说着,摸向自己泛红的小脸。 赵惠珠见到赵连娍,小脸上有了几分忐忑,随即又理直气壮了:“是太祖母叫我来带小葫芦去的。” 有太祖母撑腰,赵连娍有什么可怕的? 她见到赵连娍是连一声“姑姑”都没有的,娘亲说了,赵连娍不守妇道,未婚先育,根本不值得尊重。 赵连娍眉头微皱:“太祖母叫你打她了?” 她二嫂是书香门第出身,嫁进门生了赵惠珠。赵惠珠上辈子就一直欺负小葫芦,瞧不起她们母女。 赵连娍怕二哥夹在中间为难受气,所以一直都是忍着的,可赵惠珠母女却越发的得寸进尺。 上辈子,她嫁给朱曜仪,她那个好二嫂也是“功不可没”的。 “是她先推得我!”赵惠珠拔高了声音。 “我也不想推……”小葫芦用力摇头,长长的眼睫上站着泪水看向赵惠珠:“是珠姐姐说骂我是‘小野种’,我一时没忍住……” 她说着,撇撇小嘴垂下脑袋,阿娘不许她先动手打别人,阿娘一定会怪她了。 赵连娍俯身将她放在了地上,上前捉住赵惠珠,将赵惠珠两手反剪在身后。 “你做什么?”赵惠珠挣扎不开,顿时有点惊恐,红着眼圈眼看就要哭了。 “姑奶奶,您不能这样……” 嬷嬷婢女们见状,忙上前开口,作势要去拉开赵连娍。 “滚开。”赵连娍瑞凤眸凌厉,轻喝一声,下人们顿时不敢上前。 二婶娘彭氏 在一旁看着,并未开口阻止。 赵连娍朝着女儿示意:“小葫芦过来,还她一巴掌。” 小葫芦走过去,小手在衣角处摩挲着,抬头看比她高一头还多的赵惠珠,有些迟疑。 她还没有打过别人呢。 “赵连娍,你大人欺负小孩,我要去请太祖母给我做主!”赵惠珠挣扎,口中高声骂道:“小野种,你敢打我一下试试!” 小葫芦原本犹豫不决,叫她这一声“小野种”骂得顿时恼了,踮起脚尖用了最大的力气,打在赵惠珠脸上。 赵连娍松开了赵惠珠。 “你们给我等着,我要去告诉太祖母!”赵惠珠尖叫了一声,捂着脸跑了。 小葫芦这一下,虽然不怎么疼,但是却羞辱到了她。平日里只有她欺负小葫芦的份儿,就连赵连娍也得让着她,今日竟然敢打她? 她非要叫太祖母把这一对不要脸的母女都赶出去不可。 下人们连忙追了上去。 赵连娍俯身抱起小葫芦,在她小脸上亲了亲:“小葫芦做得很好,被别人打了就要打回去。” “阿娘好厉害。”小葫芦凑过去,温软的小嘴在她脸上亲了亲:“我最喜欢阿娘了!” 赵连娍忍不住笑起来:“小骗子。” 彭氏笑着走上前道:“这么几年了,你总算是想明白了,珠姐儿就是被惯坏了,该吃点教训,你越是让着她,她就越欺负小葫芦。” 她也说不出是为什么,就是打心底里喜欢赵连娍和小葫芦,即使赵连娍做下了人人唾弃的事,她也还是一心疼爱这母女二人。 “是。”赵连娍点头:“二婶娘,以后我知道了。 小葫芦有没有和二祖母打招呼呀?” “二祖母好。”小葫芦小脸上泪痕未干,又弯起一双漆黑纯净的眼睛笑了。 “乖孩子。”彭氏伸手抱过小葫芦:“二祖母抱抱,下次珠姐姐打你,你就打她,记住了吗?” “可是……”小葫芦眨了眨黑黝黝的眼睛,掰着手指头:“小葫芦打不过珠姐姐……” 彭氏瞧她可爱,忍不住笑起来:“二祖母教你一个好办法,下回她打你,你就拿头顶她腰,把她顶得坐在地上,你就骑在她身上打。” 小葫芦被她哄得咯咯笑起来。 赵连娍也露出笑意,叮嘱道:“下回轻易不要离开奶娘和婢女们。” 小葫芦乖巧地点头答应。 “等会儿见了你祖母,好好说,她毕竟是长辈。”彭氏逗了小葫芦一会儿,眼看着离鹤栖院近了,转头叮嘱赵连娍。 她知道,事关小葫芦,赵连娍绝不会退让的。 赵连娍收起笑意,眼中有了几分冷意,抬脚踏进了鹤栖院。 才进门,就看见一对中年夫妇迎面而来。 赵连娍知道,这就是彭氏所说的承务郎夫妇了,是来抱养小葫芦的。 “这就是小葫芦吧?看着就讨喜,来,叫我抱抱。”承务郎夫人二话不说,就要从彭氏手中把小葫芦抱过去。 第11章 颠倒黑白 “我不要,我不要……”小葫芦吓得紧紧抱住彭氏的脖颈。 彭氏往后退了退,将小葫芦护在怀中:“孩子怕生,胡夫人还是别太心急了。” 赵连娍抬手接过小葫芦,冷冷扫了胡夫人一眼。 小葫芦偎在赵连娍怀中,扑闪着黝黑的大眼睛,警惕地看着胡家夫妇。 胡夫人抱了个空,叫赵连娍冷冽的目光扫得心中一跳,讪讪地收回手:“这孩子粉雕玉琢的,我看见就喜欢,还请你们见谅。” 她暗暗打量赵连娍,这就是那未婚先育的女儿家?脸都丢遍整个大夏了,竟然还有脸出来见人,还这么横? “是啊。”胡承务郎在一旁附和。 这可是平南侯府,这里随便一个人他们都得罪不起,所以这对夫妇言谈举止卑微得很。 “娍儿回来了?”赵老夫人出了屋子,站在廊下,居高临下的开口。 她穿着圆领团寿青绸袄,戴着仙鹤祥云的抹额,上头缀着点点珍珠,只随意站着,通身也都是大家老夫人的气度。 身旁扶着她的,便是赵连娍的二嫂裴楠楠,她衣着素雅,粉面含笑,端庄得体。她一向很得赵老夫人的欢心。 赵惠珠正牵着她的衣角,双眼满是恨意的瞪着赵连娍。 “祖母。”赵连娍抱着小葫芦,欠了欠身子:“小葫芦,跟外太祖母打招呼。” 当着外人的面,侯府的体面还是要维持住的。 “外太祖母好,二舅母好。”小葫芦飞快地打了招呼,手底下下意识的抱紧了赵连娍的脖。 外太祖母和二舅母都是坏人,她们总想把她送给别人,她不喜欢她们。 赵老夫人看了小葫芦一样,难得答应了一声,对着胡家夫妇道:“二位,孩子就是这样一个孩子,模样是极好的,也聪明伶俐,若不是怕耽搁了我家娍儿和宁王殿下的婚事,我们还舍不得往外送呢。 你们以后,可得善待这孩子。” “那是自然,老夫人您放一百个心。”胡夫人连忙表态:“我这膝下又没个一儿半女的,必然待她比亲生的还好。 来,娘亲抱一抱。” 小葫芦死死抱着赵连娍的脖子,小脸紧紧靠着赵连娍肩膀,恨不得躲到赵连娍肚子里去:“不,不要,你才不是我娘亲……” “现在走,否则我让人把你们打出去。”赵连娍面无表情,眉眼冷艳桀骜,语气森然。 “这……”胡夫人被她看得害怕,硬着头皮道:“这可是您祖母的意思……” 她说着,便拉住了小葫芦的手腕,将小葫芦往外扯。 “我祖母的意思又如何?”赵连娍拉开她手,一脚踹在她腹部:“来人,打出去!” 她从走失回来之后,便有了几分武艺在身上,虽然不是什么高手,但对付寻常妇人还是轻轻松松的。 她此举是半分脸面也没有给赵老夫人,前世今生都一样,赵老夫人一直想她嫁给宁王,从不考虑她的感受,更因此无数次的想将小葫芦送人。 这样的长辈,也没什么好敬重的。 原本她这样的行为是不敬长辈,照理说要受家法的,但赵老夫人想着她会是将来的宁王妃,便一直让着她,所以她也没什么怕的。 胡夫人弯了腰,连声喊“疼”,几个粗使嬷嬷上前去拉她。 “妹妹,你这是做什么?”裴楠楠下了台阶,拦住众人,一脸无奈地劝阻道:“你这样待客,若是传出去,以后怎么做宁王妃?” “不劳二嫂费心。”赵连娍冷冷回了一句。 “这……”裴楠楠回头看赵老夫人。 赵老夫人抬了抬手,叹了口气,对着胡家夫妇道:“她舍不得孩子,你们今日就先回去吧。” “那咱们改天再来。”胡夫人拉过胡承务郎。 “再来我便让人将你们腿敲断。”赵连娍横目望着她。 “姑娘说笑 了……”胡夫人想笑一笑,却被她森冷的眼神吓得咽了咽口水,赶忙拖着胡承务郎灰溜溜地走了。 “祖母,我说过许多次了。”赵连娍平静地看着赵老夫人:“我不可能将小葫芦送人,还请祖母下次不要再弄出这样的事端。” “妹妹,你是怎么和祖母说话的?”裴楠楠柔声细语道:“祖母也是为你好。 宁王殿下虽然现在说会拿小葫芦当成自己的孩子,但小葫芦毕竟不是殿下亲生的,将来你嫁过去,时日久了,殿下恐怕会因为小葫芦而厌倦你啊。” 她看着赵连娍,眼底藏着鄙夷与嫉恨,赵连娍这样一个坏了名节生下野种的肮脏女子,公公和婆母竟然还拿她当宝贝一样护着。 要是她娘家有这样的女儿,早就被浸猪笼死了! 公公和婆母每逢有什么好东西给珠姐儿,就要给小葫芦一份,这小野种凭什么? 要是没有小野种耽误事儿,赵连娍早就是宁王妃了,那她的目的也就能达成了,宁王许给他的好处也会兑现。 “我们母女的事,就不劳二嫂费心了。”赵连娍眼神淡淡的落在赵惠珠的脸上:“二嫂还是管好惠珠吧,再有下次说小葫芦是‘野种’,我便割了她的舌头。” 赵惠珠觉得她眼神可怕极了,吓得一下捂住嘴哭起来:“娘亲,你快让太祖母把她们赶走……呜呜……她打我耳光,太祖母把她们全部都赶走……” 她指着赵连娍哭诉。 “你姑姑打你了?”裴楠楠脸色变了,俯身轻拍她后背:“方才有外人在,娘亲没让你说,现在可以说了,到底怎么回事?你姑姑为什么打你?” “她打我,小葫芦也打我,她们捉着我手的扇我的脸……”赵惠珠添油加醋,撒着谎继续控诉。 她只要哭得惨一点,把赵连娍说得坏一点,娘亲和太祖母一定会为她做主的。 赵连娍冷眼看着她胡说八道,颠倒黑白。 “祖母。”裴楠楠提起裙摆,对着赵老夫人跪了下来:“珠姐儿就算再不对,她也是个孩子啊,妹妹怎么能对她下这样的手?” “你骂小葫芦了?”赵老夫人低头看赵惠珠。 裴楠楠抢着道:“怎么可能呢?祖母,您是知道的,珠姐儿平日里最是乖巧了,绝不会对着妹妹骂那么难听的话。” “祖母,这件事二婶娘可以作证。”赵连娍语气淡淡。 彭氏在一旁点头:“母亲,我刚才去叫娍儿,确实是亲眼看见珠姐儿打骂小葫芦了。” 裴楠楠看了她一眼,心中一阵暗恨:“不可能的,珠姐儿乖巧的很,从不会说这样的话。” “你骂了人,抵赖不得,给小葫芦赔罪。”赵连娍不理会她,往前一步,睥睨着赵惠珠。 “我不!”赵惠珠揪着裴楠楠的袖子往后让,口中嚷嚷:“她本来就是小野种,我哪里骂错了?” 第12章 几步之遥 赵连娍不再与她多说,转而望向裴楠楠:“这便是二嫂这位名门淑女教出来的乖巧女儿?” “珠姐儿,你怎么能对妹妹说这种话?”裴楠楠一口银牙都快咬碎了。 之前教过女儿多次,当着大人的面千万不能提“野种”这两个字,可这孩子还是太小了,被赵连娍一激就忍不住脱口而出。 “我就说,小葫芦是小野种,就是小野种……”赵惠珠脾气上来了,指着小葫芦大骂。 “啪!” 裴楠楠抬手给了她一巴掌。 她手在颤抖,心在滴血,她的女儿啊,她养到七岁都没舍得动过一根手指头,今日却被赵连娍逼到了这份儿上。 若是女儿这样当面骂人,她都不管教,她怕堕了她“名门淑女”的名声。 赵惠珠被这一巴掌打得懵了一下,愣了愣张嘴嚎啕大哭起来。 “没规矩的东西,带下去。”裴楠楠起身吩咐。 她怕女儿待在这里,继续说什么不该说的话,她又要迫不得已动手。 “妹妹,小葫芦。”裴楠楠落落大方的对着赵连娍福了福:“珠姐儿不懂事,我回去会教训她的。” 赵连娍却不想就此揭过,她侧目看着裴楠楠:“二嫂当初从我那里借走庄子和良田,似乎还未归还?” 那是嫡母早早给她备下的嫁妆,为了锻炼她,从小就让她自己管着了。 那时候,她还是平南侯府无忧无虑的庶姑娘,裴楠楠也才嫁进门没两年,跟她说要学着经管庄子和良田,裴楠楠说自己陪嫁的那点东西,一点不复杂,都不值得练手。 赵连娍从小泡在蜜罐里长大,哪里在乎什么庄子良田,觉得两人相处得好,便将庄子和良田一并租给了裴楠楠。 裴楠楠这一拿就是五六年,从未提过归还的话,说是租,赵连娍却也没见她给过一个铜钱的租金。 后来因为婚事、走失以及生下了小葫芦,赵连娍也无心过问那些事,庄子和良田就一直在裴楠楠手里握着。 “什么?”裴楠楠愣了一下,脸上的温柔差点维持不住。 赵连娍竟然想要那些庄子和良田?在她眼里,那些已经全部是她的东西了。 赵连娍这个丢人现眼的东西,还有什么资格要家里的东西? 裴楠楠娘家虽然是书香门第,但那样的人家为官也是清高的,看不上黄白之物,家底并不丰厚,所以给她的嫁妆也只能说是勉强算过得去。否则,她也不会打赵连娍那些良田的主意。 那都是上好的田地,全部处在高地,又肥沃,每年收成都很好。如今她都打理得妥妥当当,每年只要坐着收租收粮便可。 还回去是不可能的! “祖母,您觉得我要回东西合理么?”赵连娍看向赵老夫人。 赵老夫人点头:“那些,都是你母亲的嫁妆来的,你母亲说给你,自然就是你的。” 她看着赵连娍,她对这个孙女,之前还是有几分疼爱的。毕竟孙子辈就这么一个女孩子。 可惜赵连娍不争气,做下这等让祖宗蒙羞的事,要不是宁王一直爱慕赵连娍,她早就下令让儿子打死这个丢人现眼的东西了。 眼下对赵连娍所有的和颜悦色,也都是看在宁王的面上。 “二嫂听到了?”赵连娍对着裴楠楠道:“庄子和良田有哪些,我那里有账目,不劳烦二嫂清点,这一季的收成就归我了。 还有之前那几年的租金,也不是小数目,我给二嫂三日时间,二嫂算好了将银子给我送来便可。 我乏了,没什么事,就先回院子去了。” 她说罢了,也不多言,朝着彭氏点了点头,抱着小葫芦头也不回的去了。 “祖母,妹妹怎么能这样?”裴楠楠露出一副伤心的模样来:“那些庄子和田,我管了那么多年,当初庄子上能有几个人?都是我一点一点安排的,地里种什么也都是 我操心,妹妹怎么能说拿走就拿走?” “二侄媳妇。”彭氏两手放在身前交握:“那庄子和田本来就是娍儿的,给你得了这么多年的收成和租子,也是可以了。” “先给她还回去吧。”赵老夫人也道:“那毕竟是你婆母给她的东西。” 她都这样说了,裴楠楠哪里敢再反驳,可心里头却是一万个不服气,忍着气行礼去了。 * 回到棠梨院,已说日落时分,赵连娍惦记着夜里去东郊取四哥哥画作的事,吩咐奶娘照顾好小葫芦,匆忙吃了点东西,沐浴之后便上床歇着了。 她盯着青纱床顶难以入眠,虽然已经改变了自己和小葫芦的命运,她还是有点不敢置信,自己竟然能重活一次。 兄长家人们待她自来很好,转变是从她有了小葫芦之后开始的。 她也能理解,毕竟未婚先育是世俗所不容的,她也不想如此。 她想着,坐起身来翻开床头柜的抽屉,从里面捧出一个带锁的小盒子打开,取出一纸婚书。 这是她失踪后带回来的,上头有她的名字,与她成亲的儿郎名叫季佑,字迹遒劲有力,颇具风骨。 可惜,婚书上也有一个小衙门的公印,可父亲寻到他时,那衙门已经不在了,这婚书不能作数,否则小葫芦也不至于被人骂成“小野种”。 赵连娍叹了口气,将婚书锁好放了回去,重新躺下。 为了夜里行动顺利,她强迫自己什么也不想,放空脑袋睡了过去。 丑时一到,云蔓就照着吩咐叫醒了赵连娍。 赵连娍换了一身轻便的圆领窄袖服,独自出了院子,她没有走正门,而是翻出了围墙,直奔东郊而去。 “咻——” 一只鸣镝忽然呼啸着窜上半空。 赵连娍立刻在巷口隐住身形,静待了片刻,左右观察了一番,确定周围没有人,这才继续顺着街边的屋檐往前走。 鸣镝响时,歇在自家榻上的李行驭睁开了双眸。 十四进了屋子:“大人,赵连娍出了平南侯府,似乎是往东城门处去了。” 李行驭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眼底没有丝毫情绪,半分也不像才睡醒的人。他取过一旁的剑插在腰上往外走:“去看看。” 赵连娍在离东城门稍远处寻了个地方,取出飞虎爪甩上墙头,用手拉了拉,开始攀爬。 她到底不是真正的练家子,没有那样好的身手,费尽九牛二虎之力才攀过墙头,收起飞虎爪,压根儿就不知道李行驭就在几步之遥的草丛中盯着她的一举一动。 第13章 先下手为强 赵连娍收起飞虎爪,往前走了几步,辨别了一下方向,朝着记忆中的宅子走了过去。 帝京城繁华,城里的房子千金难求,城外住的人也多。所以,城外并不空旷。 李行驭握着剑柄无声的跟了上去,十四招了招手,一众人散落进了黑暗之中。 赵连娍循着记忆,沿着巷子往前走,穿过两条巷子,面前出现一个二进的宅子。 瞧见门前两只蹲着的石狮子,赵连娍松了口气,她没有走错,这两只石狮子口中没有含着珠子,就是这一家。 她绕过正门,去到西侧围墙,手在墙上摸索着机关。 这宅子其实就是朱曜仪的,只不过并未放在他名下,他轻易也不往这处来,所以很少有人知道他在这里还有一个宅子。 朱曜仪为了讨好她,曾带她到这里来过,和她说过这房子里的秘密,这围墙处有一个暗门,进去不易被外人察觉,危险时也可以用来逃生。也正是朱曜仪这般做了许多事情,赵连娍上辈子才错信了他。 手摸到一道缝隙,赵连娍摊开掌心快速摩挲了一圈,发现是一块正方形的砖头,她心下一喜,这里果真还和上辈子一样。 她摁了一下那块方砖,墙上无声的出现了一个四四方方的小门,她矮身钻了进去。 十四一言难尽的回头看李行驭,这怎么像狗洞? 见李行驭没有动的意思,他便也不动了。 赵连娍关上门左右瞧了瞧,辨别了一下方向,朝着眼前的屋子走了过去。别看这院子从外头看着平平无奇,里头栽得可都是外头难得一见的奇花异草。 前头,传来脚步声。 赵连娍蹲进花丛中,看着两个身着甲胄的人走了过去。 平时,朱曜仪怕引人注目,放在这里的人也不多,不过,个个都是高手,她不敢轻举妄动。 待那两人走后,赵连娍摸到墙边,轻轻拉开翻窗,攀了进去。 她没有瞧见不远处,李行驭和十四已然解决了那两个守卫,穿了那两人的甲胄,随手将尸身扔进了花丛中。 赵连娍进屋子之后,便蹲在窗下,就着外头的月光,她能瞧见这房子里确实藏了不少东西,但却和上辈子的摆设完全不同,显然不是同一批东西,不知道四哥的画作到底在什么地方? 她开了眼前的箱子摸了摸,里头是冷硬的珠宝,她顿时有点焦头烂额的,这要从何下手寻找? 门忽然“咔哒”响了一下,她吃了一惊,忙矮了身形,躲到箱子后头。 门口的人穿着甲胄往后看,正对着月光照出侧脸,赵连娍一眼认了出来,是十四! 她心砰砰跳起来,李行驭跟来了?居然还换上了守卫的甲胄? 是了,她回平南侯府,李行驭一定是派人盯着她了,她只顾着处置小葫芦的事情,倒是不曾想到这个,真是大意。 现在李行驭已经摸到这里了,接下来是不是就要杀她灭口了? 她攥紧手心,尽量伏低身子,藏住身形,心中急急盘算着该如何脱身。 十四进门试探了片刻,李行驭才走了进来。 主仆二人默契的点了点头,门就合上了。 “出来吧。”李行驭嗓音清冽。 赵连娍缩了缩身子,一言不发。 安静了片刻,屋子里响起悉悉索索的声音。 赵连娍看不清李行驭两人的动作神情,但能察觉他们正左右分开在找她。 她心里一紧,过河拆桥,这果然很李行驭。 这房间不小,赵连娍躲在窗边角落处,大概李行驭也不会想到她进来就蹲在角落里没动吧,并没有往她这处来。 不过,总共就这么大地方,两人迟早会找到她的,到那时候大概就是她大限,她得想法子逃脱。 她思索了片刻,咬咬牙从怀中摸出一个焰镝,顺着窗缝丢了出去。 焰镝和鸣镝一样,都是 用来通风报信的,不同的是焰镝飞到半空中会发光但没有声音,鸣镝则是呼啸而过。 如此,将朱曜仪的人召来对付李行驭,她就能顺利脱身了。李行驭不仁就别怪她不义,她只能先下手为强。 片刻后,焰镝升了空,透过窗户照亮了整个屋子。 “大人。”十四抬头往外看。 李行驭则看向赵连娍的方向。 赵连娍趴在地上,大气都不敢出一口,焰镝虽然是她放的,但是飞到半空中才会发光,再说她人还在这屋子里,李行驭应当不会怀疑她。 “有贼人!” 外面很快传来兵器交鸣的声音。 十四看向门口:“大人,我出去帮他们。” “门打开。”李行驭淡淡吩咐了一句。 十四不明白他要做什么,但还是听话照做,一把拉开了门。 “这里有女贼人。” 李行驭对着外头喊了一句。 赵连娍疑惑了一下,忽然惊恐起来,这里哪有女子?李行驭说得是她,他这是要招朱曜仪的人来杀了她? 真是好生恶毒。 赵连娍往墙角处缩了缩,立刻有两个人冲了进来,外头火光忽明忽暗,那两人也没看清李行驭二人的长相,便问:“女贼人在何处?” “在里面。”李行驭抬手。 两人齐齐往里看,李行驭手起剑落,削了其中一人的脑袋。 “啊——” 另一人只来得及大吼一句:“这里也有贼人!” 便被十四一剑当胸刺了个对穿。 赵连娍不敢抬头看,鼻尖嗅到浓烈的血腥气,一时手都在颤抖。 很快,朱曜仪的人冲了进来,与李行驭和十四打到一处,有人带了火把进来,屋子里亮了起来。 赵连娍听打斗声激烈,知道这是逃生的绝好机会,慢慢朝着窗口爬过去,打算趁着无人留意她,还从原路返回。 至于四哥哥的画作,今日是拿不到了,或许可以试试让四哥哥自己找朱曜仪讨要。 她手指才攀到窗沿,回头打算看看情形时,就看见一个东西朝着她飞过来,一下打在她额头上落下去,正好掉在她裙摆上。 她下意识低头一瞧,险些尖叫出声,那是一只人手,鲜血淋漓的还在缓缓松开,切口整齐利落,一看就是被一剑砍断的。 她忙提起裙摆,将那只手抖了下去。 一抬头,就见李行驭一剑刺在那断手之人的咽喉处,正含笑望着她,眼神玩味。 赵连娍腿软的坐在地上,后背死死抵着墙,李行驭真是个疯子,做这么血腥的事还能笑出来。 李行驭一把挑开那具尸首,手持滴着鲜血的剑尖,乌浓的眉眼一片阴鸷,直直望着她,看不出喜怒。 第14章 以牙还牙 赵连娍看见李行驭动了,他朝她走来。 周围的声音仿佛消失了,赵连娍耳中只听到李行驭的脚步,一步一步好像踏在她心上。 终于,李行驭站在了她眼前,他身姿高大挺拔本就很有压迫感,沾着鲜血的剑尖就在她脸颊边,几乎贴着她的脸,她已经感受到了剑上的锋锐之意。 赵连娍强忍心悸闭上了眼睛:“我还有朝臣的秘密可以告诉你。” 这是她最后的底牌了,等了片刻,没有听到李行驭的回应。 她睁开了眼。 李行驭正站在她眼前,慢条斯理地擦拭着剑上的鲜血,仿佛把玩着什么玩意儿一般漫不经心。他的手很好看,手指修长,骨节分明,烛火为他冷白的肌肤添上了几分温润的光泽。 他垂眸,看着赵连娍轻轻一笑。 赵连娍下意识往墙边缩了缩,李行驭这一刻对她笑,或许下一刻剑就对她刺过来了。 “吓着了?” 李行驭蹲下身,俊美无俦的脸上带着和煦的笑意,语气里甚至有着淡淡的缱绻与怜爱。 赵连娍不免想起他白日里与她纠缠时的语气,惊恐的呼吸都窒了一下。 她紧贴着墙摇头:“不,没有。” “哦。”李行驭垂下眉眼,看了看手里的剑:“那就是不怕?” “怕。”赵连娍猜着,示弱或许有用,又改了口。 “你根本不怕。”李行驭起身抬剑,剑尖挑起她下巴。 赵连娍被迫抬起脸与他对视,下巴处的冰冷锋利让她丝毫都不敢动,虽然剑上的血已经擦尽,她却还是能闻到浓烈的血腥气,她继续示弱:“我怕的,大人饶命。” 她手死死攥着衣摆,忍着颤抖,她确实怕,但她必须和这个疯子斗智斗勇。 李行驭偏头,饶有兴致地打量了她片刻:“你怕,为何还敢放焰镝将朱曜仪的人召来?” “不是我,我没有。”赵连娍自然不会承认。 李行驭剑忽然往前送了送。 赵连娍再次闭上了眼睛,李行驭这一剑刺进咽喉,她死定了,好可惜,再活一次也没能将小葫芦抚养长大。 但李行驭的剑并未刺破她的咽喉,而是挑开了她的衣领,剑尖指着她锁骨下。 赵连娍低头看了一眼,那里,是李行驭烙下的印记。说起来那生机膏真是神奇,只涂了一次,她今日沐浴竟完全没想起来这回事,还有手也是,当真一点都不痛了。 “知道背叛我的人有什么下场么?”李行驭再次蹲下身平视她。 赵连娍低着头不说话。 李行驭一剑搭在她肩头,剑刃在她脖颈处若即若离。 赵连娍心直往下沉,就听他道:“捡起来。” 赵连娍不解,抬眼看他,却见他眼神落在地上,她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是那只断手,惨白惨白的,和鲜红的血形成了鲜明的对比,看着可怕极了。 李行驭叫她捡这个断手?赵连娍皱起眉头,怎么也伸不出手去。 李行驭似乎不耐烦了,手里的剑往前送了送。 赵连娍颤抖着手,咬着牙捡起那只断手,冷硬的触感和心里的膈应叫她脸色瞬间煞白,强忍着要呕吐的不适感。 李行驭似乎甚是满意,起身收回剑。 赵连娍暗暗松了口气。 “记住。”李行驭朝她露齿一笑:“下次再丢焰镝,捡的就是你的手。” 赵连娍忍不住打了个寒颤,李行驭笑起来很好看,于她而言却宛如地狱里的恶鬼,这个疯子真真是可怕极了。 李行驭转身,她立刻将那只断手丢在了地上。 “带走。”李行驭没有回头,背后却好像长了眼睛。 赵连娍怔了一下,不情不愿的捡起那只断手。 李行驭回眸看了她一眼:“带回去,长长记性。” 看着他走出去,赵连娍抚了抚心口,握着 那只断手起身翻窗往外去了。 十四见状,到门口去禀报:“大人,赵连娍从后窗翻出去了,要不要属下……” 他抬手做了个“砍”的动作。 李行驭摇了摇头:“她还有用。” 赵连娍原路返回,外头没人拦着她,她却没有以最快的速度回了平南侯府,而是蹲在巷头的阴影处等着。 不远处传来说话声,赵连娍知道,是夜巡的禁军,她一甩手将手里的断手扔到了路中央。 李行驭几番想杀她,她给李行驭找点事情不过是以牙还牙罢了。 外头天光大亮,她才得以进自己屋子,吩咐婢女打热水来,她要沐浴,洗去一身血腥气。 将身子埋进温暖的水中,她闭上眼睛长出了一口气,和李行驭的每一次见面,都是死里逃生。 李行驭运走那些东西,应当是要占为己有,李行驭应当并不知道四哥画作的事,那么四哥的画作应当不会暴露了,朱曜仪也无法栽赃四哥。 这件事,虽然不完美,但勉强也算是解决了。 她舒了口气。 沐浴更衣后,她走到梳妆台前,翻开寝衣领口,凑过去细看,锁骨下“李行驭印”的红色印章比落在纸上还清晰,且已经透进了肌里,浑然天成。 “疯子。”赵连娍骂了一句,抬手刮了刮,那印记没有丝毫消退。 她又仔细瞧了瞧,便松开衣领不管了,除非割了那块皮,才能去掉印记。 她反正也不打算嫁人了,留着也无谓,就不遭那割皮的罪了。 “云蔓,我睡了,没有大事不要叫我。” 她吩咐了一句上了床,从重生回来到现在,她死里逃生两回,又经历了那么多事,早已疲惫至极,很快便睡了过去。 “贾夫人,您不能进去,我们姑娘正睡着。” “娍儿,你让我进去,我有急事,娍儿,娍儿……” 赵连娍在睡梦中被嘈杂的声音吵醒,她抱着被子皱着眉头侧耳听了听,坐起身来:“云蔓,什么事?” 她听出来了,外头闹腾的,是她的亲姨母小贾氏。 赵连娍亲娘是平南侯的小妾贾姨娘,小贾氏就是贾姨娘的妹妹。 之前绑架小葫芦的温娉婷便是小贾氏的女儿。 贾家家境一般,后来又遭遇了兵祸,贾氏姊妹二人是逃到帝京城的。 贾氏能做了妾室,小贾氏自然也嫁不到什么高门大户,她命更不好,嫁了个军中之人还是个短命鬼,在军营得急症死了,连抚恤金都没有。 那时候温娉婷才五岁,就没了父亲。 贾氏心疼妹妹和侄女,求了平南侯,将小贾氏这一对孤女寡母接来府中养着了。 这一养,便直至今日。 “姑娘,是贾夫人来了。”云蔓扬声回了一句。 小贾氏已经进门来了,云蓉跟在一旁拦着她:“贾夫人,您还是等我们姑娘起身吧。” “不碍事。”赵连娍挑开床幔往外看去:“姨母,什么事这么着急?” “娍儿。”小贾氏上前,挂起床幔:“你表妹不见了,一夜都没回来,姨母都快急疯了,你快派人帮姨母找一找。” 她穿着镂金丝的袄裙,头上带着金花冠,配着银簪子,看着珠光宝气的,比寻常人家的正经娘子都有派头。 赵连娍靠在床头,半闭着眼睛:“姨母不必太担忧了,表妹那么大的人了,有主见得很,不会有什么事的。” 她嘴角翘了翘,温娉婷能有什么事?这会子或许正和朱曜仪温存呢。 第15章 死乞白赖 “话可不是这么说的。”小贾氏顿时着急了:“你表妹她年纪还小,又是女儿家,这一夜未归…… 传出去可不好听啊!” 赵连娍看了她一眼,眸底是讥讽的笑意:“不碍事,姨母和表妹又不是帝京本地人氏,不会有人在意的。” “娍儿,你……”小贾氏惊诧,赵连娍怎么这么说话? 她这才察觉赵连娍对她与往常不同了。 赵连娍从前哪次对她不是笑脸相迎,千依百顺的?今天说话居然这么难听。 她皱起眉头,脸色有些不大好看,等会儿得去和姐姐说说,赵连娍不守妇道,未婚先育也就罢了,如今竟然连长辈也不尊了吗? 赵连娍看着她难看的脸色笑了笑,从前,因为姨娘对小贾氏母女好,她也无条件的对她们母女好。 其实,有时候她也不是不生气,但因为姨娘一直身子弱,不能生气,所以很多事情她都不计较了。 谁知道,竟养出了温娉婷那样的毒蛇,反过来咬她一口? 而小贾氏也不是什么好东西,不仅像吸血的蚂蝗一般一直依附于她和姨娘,还一直给温娉婷出主意,叫温娉婷如何对付她,又如何欺负小葫芦。 重活一世,她又怎会给这对母女好脸色? “姨母没什么事的话,就先回去吧。”赵连娍疲惫的闭上了眼睛:“我还要再睡一会儿。” 小贾氏没有说话。 赵连娍察觉不对,猛然睁开了眼睛,就见小贾氏凑近了,正盯着她看。 “姨母,你做什么?”赵连娍皱眉往后让了让。 “娍儿,你不争气啊!”小贾氏一脸的痛心疾首:“你这嘴上,脖子上,这是什么痕迹啊……” 赵连娍冷着眉眼,不曾言语。 小贾氏接着道:“你不说话,也瞒不过姨母这个过来人。 你说说你,就算当初有小葫芦是迫不得已,可你现在还出去和男人……” “行了,姨母。”赵连娍不耐烦的打断她的话,眉眼一片冷艳:“你不过是家里的客人,我的事情,就不劳你费心了。” 姨娘不在这里,她懒得和小贾氏须虚与委蛇。 “你这是怎么和我说话的……”小贾氏一下跳起来,正要好好说教赵连娍。 外面忽然传来喧闹声。 “姑娘,表姑娘来了!”婢女的声音传了进来。 “婷儿回来了?”小贾氏闻言便往外去了。 她这大半辈子孤寡,膝下就只有温娉婷这么一个宝贝疙瘩,可是捧在手里怕冻着,含在嘴里怕化了。 赵连娍知道这下是没得睡了,掀开被子下了床:“云蔓,替我更衣。” 云蔓、云蓉上前,手脚麻利的替她穿了衣裳。 赵连娍正坐在铜镜前梳头时,小贾氏拉着温娉婷进屋子来了。 “娍儿,娉婷的手是你扎的?”小贾氏站在不远处质问,一脸愤怒。 温娉婷撅着嘴,眼圈红红的,一脸无辜的模样,好似受了天大的委屈一般,手上包着的白纱布渗出点点的红。 赵连娍欣赏着铜镜里她们母女的神情,徐徐道:“表妹有没有说,我为什么扎她?” “不管为什么,你也不能拿匕首扎她。”小贾氏脱口而出。 “她扎了我女儿也不行吗?”赵连娍拉开云蓉摆弄她头发的手,转头看着小贾氏。 她抿着唇瓣,眼神凛冽,瑞凤眼眼尾挑起几许凌厉桀骜,气势迫人。 小贾氏叫她威严的模样吓了一跳,她还从没见过赵连娍用这副神情对待她。 这样的赵连娍十足是一个侯府大小姐的模样,把她的娉婷比得好像一个婢女。 这让她心里很不痛快。 “表姐,我没有扎小葫芦。”温娉婷委屈地辩解:“我只是和她玩玩。” “玩玩就拿针扎手?”赵连娍起身,迫视着她:“那我也想和表 妹玩玩。” 她身量比小巧的温娉婷高出大半头,气势又强,一下压倒了温娉婷。 温娉婷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反应过来之后,心中一阵懊恼,她何必怕这个贱人? “她就是真扎了小葫芦两下,你也不至于拿匕首把她手骨扎断!”小贾氏在一旁帮腔。 那个小野种,死了才干净呢,能跟她女儿比? 方才她才知道了女儿的遭遇,原来这一夜有半夜,女儿都在止血、缝合伤口、上药,还有半夜疼得睡不着。 唯一的好处就是就是宁王殿下守了她女儿一夜,这也算是因祸得福了。 “不至于?”赵连娍冷冷瞥了她一眼:“再有下次,我直接将她手砍下来。” 小贾氏脸色阴沉至极:“娍儿,你确定要这么对待我们母女?” 赵连娍捏着一根芍药金钗,对着铜镜比着,漫不经心道:“死乞白赖的在我家住这么多年,还反过来欺负我的女儿,姨母指望我怎么对待你们?” “我们死乞白赖?”小贾氏脸白了又红,羞愤无比:“当初是侯爷夫妇去接的我们,我们才来的,你现在说这种话,我今日非要去讨个说法不可。” 这么多年,她和温娉婷都已经把平南侯府当成自己的家了,赵连娍忽然这么说,叫她一下想起自己母女原来是一无所有的。 这种感觉实在太不好了。 “请便。”赵连娍将芍药钗插入了鬓发之间,对着铜镜照了照。 小贾氏拉着温娉婷,带着誓不罢休的姿态去了。 云蓉担心极了:“姑娘,表姑娘她们定然是去姨娘面前告状了,这可怎么办?” 家里头谁不知道?贾姨娘长年身子不适,与世无争,最在意的就是自己的妹妹和侄女? 小贾氏和温娉婷这一去,姑娘可讨不了好啊。 “没事。”赵连娍对着铜镜陷入思索。 姨娘一直偏疼温娉婷,姨娘也是温娉婷嚣张的倚仗,无论温娉婷做了什么,姨娘都会向着温娉婷。 姨娘总说她是姐姐,说温娉婷没有人疼爱,她有全家人的宠爱,该让着温娉婷。 她小的时候经常想,会不会温娉婷才是姨娘亲生的?即使是现在,她也不太能理解姨娘对温娉婷的偏爱。 “姑娘。”守门的婢女传消息进来:“贾姨娘请您过去。” “嗯。”赵连娍点头:“小葫芦呢?” 云蓉看向守门的婢女。 那婢女低着头道:“姑娘还睡着的时候,贾姨娘屋子里的人来接走了稚姑娘。 奶娘怕惊动姑娘,就让奴婢们等姑娘醒了再禀报。” “什么?”赵连娍骤然起身。 小贾氏母女对小葫芦都没什么好心,方才她们母女又是带着怒气走的,倘若她们拿小葫芦撒气…… 小贾氏和温娉婷这对母女丧尽天良,真的什么事都做得出来。 “走!” 想到这里,她再也站不住了,立刻往贾姨娘的迎春院而去! 第16章 赶走 迎春院位置不算偏,地方也大。 赵连娍的嫡母是个贤惠的,这些年待家里的妾室,就没一个不好的。 贾姨娘身子虚弱,不喜喧闹,也不喜花花草草,院子里平平整整,只在墙角处栽着几丛青竹,衬着白墙青瓦,倒也有几分雅致。 还未进院子,赵连娍便听见一阵欢快的笑声。 小葫芦正和婢女跑着玩,贾姨娘扶着门框含笑看着,小贾氏在她身后半步,斜睨着小葫芦。 温娉婷脸上则是掩饰不住的算计与厌恶。 “小葫芦。” 赵连娍瞧见那欢快的小身影,不禁唤了一声,也松了口气。 她来得算是及时,若是晚一点,这对母女不知道会做出什么来! “阿娘!”小葫芦回头甜糯糯地唤了一声,欢喜的奔来,一头扑进她怀中。 “乖宝。”赵连娍抱起女儿,面上露出发自心底的笑意。 “阿娘睡饱了吗?”小葫芦捧着她脸打量她,口齿有点含糊:“我没有闹哦,不打扰阿娘睡觉。” 她说着,还竖起细嫩的手指贴着唇瓣嘘了嘘。 赵连娍叫她逗得忍俊不禁:“阿娘睡饱了,你来贾姨娘这里玩的?” “嗯。”小葫芦点点头,摸着小耳朵回头看贾姨娘。 “姨娘。”赵连娍牵着小葫芦走上前,欠了欠身子。 贾姨娘因为长年身子不好的缘故,脸色蜡黄,只是站着也气喘吁吁,很是虚弱。 小贾氏牵着温娉婷,咬着牙转过脸不看她。 “贾姨娘。”小葫芦弯起眸子,跟着叫了一声。 妾室没地位,虽然从血缘上讲,她是贾姨娘的外孙女,但她只能称平南侯夫人为“外祖母”,对贾姨娘只能直呼。 贾姨娘笑着点了点头,转身进屋子,在榻上坐下:“小葫芦手上的伤,我已经看过了。” 小葫芦闻言,顿时委屈的撇了撇小嘴:“是表姨用针扎我。” 赵连娍俯身抱起小葫芦,她知道,姨娘要开始为温娉婷求情了。 贾姨娘看了看温娉婷母女,缓缓说道:“娍儿,这件事说起来,确实是你表妹的错处,但你也不该对她下那么重的手。” “就是。”小贾氏附和,拉起温娉婷受伤的手,落下泪来:“婷儿手骨都断了,也不知道能不能复原,要是留下疤痕残疾可怎么办,我这心里就跟刀割似的……” 她哭得凄惨极了,温娉婷也在一旁抹眼泪,这母女二人都知道,只要卖惨,贾姨娘就一定会向着她们。 这么多年,她们早已摸清了贾姨娘的脾气。 “姨母心疼女儿,我也理解。”赵连娍平静的望着她们:“但姨母可曾想过,小葫芦也是我的女儿?” “我知道,这件事情是婷儿做错了,你可以回来告诉我,我一定会教训她的。”小贾氏立刻装出通情达理的模样来。 赵连娍笑了一声:“告诉姨母,然后姨母装腔作势地训斥她两句,我家小葫芦的针扎就白挨了吗?” “你……”小贾氏气坏了,抓着贾姨娘的手臂摇晃:“大姐,你看看她,我说她刚才要赶我们母女走,大姐你还不信……” 贾姨娘抬眼看赵连娍,满眼心伤:“娍儿,你果真说这个话了?” “姨娘。”赵连娍无动于衷:“话是我说的,但也是有缘故的。 昨日表妹偷偷带走了小葫芦,我找过去,才发现原来表妹和姨母早就背着咱们在外头买了一个宅子。” 她这话一说出来,温娉婷母女的脸色就都变了。 小贾氏张了张嘴,却说不出话来,因为赵连娍说的是事实,已经遮掩不住了。但她们一向隐瞒的好,赵连娍怎么会知道这件事? 贾姨娘侧目,看自家妹妹和侄女的神情,就知道赵连娍说的是真的。 赵连娍接着道:“当初是表妹年幼,父亲和母亲可怜姨母一个人带 着孩子不易,才将她们接进家中来。 如今,表妹已经长大了,她们既然想出去住,咱们也不好继续挽留,姨娘不如就放她们走吧。” 温娉婷母女留在家中,终究是一对祸害。 尤其是温娉婷,她痴恋宁王,为了宁王处处算计陷害她,若是能赶出去,也算是除了宁王安插在家里的一颗钉子。 “不成啊……”小贾氏哭着坐在地上:“大姐千万别赶我走,我一个人带着婷儿,靠什么生活? 她如今又生的如花似玉的,我哪里能护得住她……” 开什么玩笑?在这平南侯府穿金戴银,谁愿意到外头去住那个小宅子? 那只不过是她们母女留的一条后路罢了。 “姨母这些年从我和姨娘这里拿走的东西,也够你和表妹一辈子吃穿不愁了吧?”赵连娍漠然看着她演戏。 “你说的这是什么话,那都是你们给的,什么叫我拿的……”小贾氏闻言又急了。 温娉婷则恨恨的看着赵连娍,她最厌恶的就是赵连娍这副高高在上的嘴脸,赵连娍高贵什么?不就是一个庶女吗? 从小到大,什么东西都是赵连娍给她,在书院读书的时候也是,所有人都知道,她的一切东西都是赵连娍给的。 每一个人都说,你表姐对你真好。她真的厌恶极了,没有赵连娍,贾姨娘不是一样对她好吗?她才不想要赵连娍的施舍! 从小她就恨赵连娍,想毁了赵连娍的一切! 可赵连娍到哪里都是众星拱月的,她根本没有胜算,只能假装和赵连娍要好。 还好,后来赵连娍出了事,再回来就没有以前高傲的姿态了,宁王殿下也找上了她,她可算是翻身了。 可赵连娍现在居然又抬起头来了?这贱人到底还要不要脸了? “姨娘。”赵连娍不理会她们,只看着贾姨娘:“既然表妹和姨母房子都预备好了,我这便去和父亲说,送她们出去。” “别啊……”小贾氏见状着急了,推了一下温娉婷:“还不快给你表姐认错?” “表姐,我知道错了。”温娉婷被推上前,泪眼婆娑的拦住她:“我只是和小葫芦玩一玩,以后不敢了……” 她牙都快咬碎了,低头恨恨的看了一眼小葫芦,等她完成宁王殿下交代的事,一定头也不回的离开。 小葫芦黑白分明的眼中满是警惕和害怕,牵着赵连娍的手躲到她身后。 “你那屋子的桌上,准备了那么多大铁钉是做什么的?”赵连娍逼视着她,眼眸泛红,满是戾气。 想起上辈子那些铁钉钉在小葫芦的头顶,她就恨不得将眼前的人撕碎! 温娉婷被她的气势吓得几乎坐在地上:“我……那是……是修、修房子用的……” 赵连娍这可怕的样子,立刻让她想到昨天挨的那一匕首,手上的伤好像又痛起来。 她惊恐又疑惑,赵连娍怎么好像知道她要拿那些钉子做什么? “大姐,你快说说娍儿吧……”小贾氏哭着求情。 她看这个赵连娍是疯了,往日赵连娍从来不敢在贾姨娘面前对她们高声,今天居然要赶她们走! “咳咳咳……” 贾姨娘剧烈地咳嗽起来。 赵连娍转头看她,这咳嗽是姨娘开口向着温娉婷母女说话的开场白。 “娍儿,你表妹已经知错了,你就原谅她吧。” 贾姨娘咳嗽停下,果然柔柔的开了口。 赵连娍笑了一声:“姨娘,倘若知错有用,还要衙门做什么?” “你表妹毕竟没有真伤到小葫芦。”贾姨娘擦了擦嘴角,哀求地看着她:“除了你,姨娘在世上就剩下这两个亲人了,你就看在姨娘的面上,原谅她们吧?” 她说着又咳嗽起来,歪在榻上有气无力的,虚弱又可怜。 “原谅也不是不可以。”赵连娍转而看向温娉婷: “只要表妹肯跪下给小葫芦赔罪。” 第17章 磕头赔罪 “什么?”温娉婷不敢置信的看着她,杏眼瞪得滚圆。 赵连娍叫她给小野种下跪?赵连娍是怎么说得出口的? 小贾氏的哭泣也停了一下,几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赵连娍竟敢提出这样的要求?她下意识看向贾姨娘。 贾姨娘抬起头看赵连娍,诧异的皱着眉头,声音弱弱的:“娍儿,你就别使性子了。” “姨娘,我没有使性子。”赵连娍声音不大,语气坚定。 昨天要不是她去的及时,小葫芦就是上辈子的下场,只是叫温娉婷跪一下,算是便宜的了。 小贾氏眼珠子一转,就想到了说辞:“娍儿,小葫芦才多大?你表妹可是和你平辈,真叫你表妹跪了小葫芦,那不是折煞了孩子吗? 对小葫芦不好的。” “这个,就不劳姨母费心了。”赵连娍不想再与她们多做纠缠:“表妹要是做不到,我这便派人去与父亲母亲说,让他们差人送你们走。” 小贾氏和温娉婷对视了一眼,两人都在彼此眼中看到了恨意,赵连娍分明就是故意小题大做,想将她们赶走。 “大姐……”小贾氏再次拉住了贾姨娘的手。 “姨娘若是再替表妹说情,我立刻便派人去。”赵连娍开口,淡淡打断了她的话。 小贾氏僵在那里。 “娍儿,你是连姨娘的话都不听了吗?”贾姨娘还是颤颤巍巍的开口了。 赵连娍看着别处:“姨娘不必多说。” 贾姨娘毕竟是她亲娘,看着她病殃殃求情,她也于心不忍。 但事关小葫芦,她绝不会让步。 贾姨娘又咳嗽了两声,挥了挥手:“罢了,我管不了你们了,都出去吧。” 赵连娍点头:“那我便派人去和父亲母亲说了。” 她知道,贾姨娘这么说话是生气了,但重活一次,她无论如何也不会轻易放过温娉婷,就是贾姨娘也无法改变她。 “你……”贾姨娘指她,剧烈的咳嗽起来,直咳的脸色的潮红,眼中见了泪。 “姨娘不适,去请大夫。”赵连娍吩咐了一句,牵着小葫芦转身往外走:“我先去见一下父亲母亲。” “娍儿,你别走!”小贾氏见状顿时急了,忙上前去拉着她:“你表妹可以给小葫芦赔罪的!” 整个平南侯府,谁都知道平南侯爱女如命,不只是平南侯府,整个帝京城恐怕都知道这件事。 除了平南侯,谁能做到把未嫁人就生了孩子的女儿接回家,还对小葫芦疼爱有加? 换成别人家,出个赵连娍这样的女儿,当场打死还肯收尸回家,就已经算是疼爱了。 小贾氏深知,赵连娍这一去,她们母女是非走不可了,因为平南侯几乎从不会对赵连娍说半个“不”字。 所以,即使不甘心,她们母女这头也不得不低。 赵连娍站住脚没有说话,只是回头看着温娉婷。 温娉婷将手里的帕子当成了赵连娍,几乎撕成碎布条,赵连娍这个贱人竟敢如此羞辱她? 他日进了宁王府,她一定要赵连娍好看! 她一步一步慢慢向前挪。 小贾氏生怕赵连娍不耐烦,走过去催促她:“快点。” 温娉婷走到赵连娍跟前,低头看向小葫芦。 小葫芦胆怯的往赵连娍身旁靠了靠。 温娉婷咬咬牙,“噗通”一声跪了下来。 小葫芦往后退了两步,抬起小脑袋不知所措的看赵连娍:“阿娘……” “阿娘在呢,小葫芦不怕。”赵连娍蹲下身,替她理了理领口,将她拉到温娉婷面前:“表姨知道错了,跪着给小葫芦赔罪,是天经地义的,小葫芦受着便可。” 上辈子温娉婷对小葫芦做的事,别说是下跪了,就是抵命也绰绰有余。她可不怕温娉婷折煞小葫芦。 “哦。”小葫芦看了看温娉婷,乖巧的 点了点头:“好。” “小葫芦愿不愿意原谅表姨?”赵连娍望着她,眼底满是疼爱,柔声哄她:“愿不愿意,都可以说出来。” 小葫芦想了想,偏着小脑袋问她:“那表姨以后不会欺负我了吗?” 赵连娍看向温娉婷,方才柔和的眼神一下犀利起来。 温娉婷手心几乎掐出血来,忍着气道:“表姨怎么会欺负小葫芦呢?” “可是表姨用针扎我了呀。”小葫芦抬起小手看了看。 “表姨以后不会这么做了。”温娉婷说话时尽量平心静气。 “那表姨也不会凶我了吗?不会用眼睛瞪我了?也不会在阿娘不在的时候,偷偷骂我是‘野种’了?”小葫芦偏着小脑袋,黑白分明的眼睛睁得大大的,将她望着。 温娉婷恨不得一巴掌扇在她脸上,这小野种就是故意的吧,问这么多,是想叫她多跪一会儿?还是想让赵连娍听着生气彻底赶走她? 小贾氏看出了温娉婷的不耐烦,连忙上前打圆场,蹲下身牵着小葫芦的手道:“不会,都不会了,你表姨最喜欢你了,再也不会像以前那么对待你了。” “真的吗?表姨保证吗?”小葫芦不放心,看看赵连娍,又看看温娉婷。 温娉婷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真的,我保证。” “那好吧。”小葫芦长长的眼睫扑闪了两下,奶声奶气的对着赵连娍道:“那我就原谅表姨吧。” “快起来。”小贾氏连忙扶起温娉婷,口中夸道:“真好,小葫芦真是好孩子。” 小葫芦靠在赵连娍怀中,看了看她。 赵连娍起身抚了抚她的小脑袋:“小葫芦做得很好。” 小葫芦弯起眉眼甜甜地笑了。 “娍儿,你表妹跪也跪了,你可不能记仇。”贾姨娘缓缓开口了。 “怎么会呢?”赵连娍粲然一笑:“我和表妹,毕竟有这么多年的姐妹之情呢。” 她说着看了一眼温娉婷,不就是虚情假意吗?她也会。 从前她随心所欲惯了,从来不会与人虚与委蛇,重活一次,她发现这样倒也挺好的。 温娉婷显然没想到赵连娍会答应的如此爽快,她愣了一下,才勉强笑了笑。 “既然如此,你们中午就都留在我这里用饭吧,此事到此就算是和解了。”贾姨娘又道。 “好啊,姨母。”温娉婷抢着答应了,又看向赵连娍。 赵连娍自从生下小葫芦之后,就不怎么愿意在人前了,整日窝在自己的院子里,她不信赵连娍会愿意留下来吃饭。 “姨娘都开口了,那自然是好。”赵连娍含笑应道:“我也好久没有陪姨娘用饭了。” 温娉婷气恼的攥了攥手心。 “如此甚好。”贾姨娘笑着点了点头。 午饭时,赵连娍在温娉婷三人诧异的目光中,吃了不少菜,还吃了两碗粳米饭。 收拾了温娉婷,她食欲好得很。 “姑娘,武德司派人送东西来了。”云蔓进门,小声开口。 “武德司?”赵连娍还未来得及说话,贾姨娘就先开口了:“那可不是什么好地方,娍儿怎会跟他们有牵扯?” “没什么,我去看看。”赵连娍若无其事的摆了摆手,转头去看在另一边正由奶娘喂着饭的小葫芦。 “那你去忙吧,小葫芦先在我这里。”贾姨娘也没有追问,慈和地看向小葫芦。 第18章 带歪 “好,那姨娘给我照看小葫芦一会儿,我很快就回来。” 赵连娍见小葫芦还没有吃完,思及李行驭也不知道送了什么来,或许不宜给小葫芦瞧见,便答应了。 想到了李行驭,她心里并不像表面看起来那么轻松。 李行驭给她送东西,怎么想都不像什么好兆头。 回到棠梨院,云蓉捧出一只楠木盒来。 “送东西来的人说什么了吗?”赵连娍接过楠木盒,仔细打量了一眼。 名贵的金丝楠木盒小巧玲珑,表面打磨的光滑,不过她两个巴掌大,四角用黄铜包了,很是精致养眼。 “没有。”云蓉摇了摇头:“对方只说是他们大人让送来,请姑娘亲自打开验收。” “叫我亲自打开?”赵连娍新月眉微微皱起。 “姑娘,奴婢觉得不妥。”云蔓道:“还是让奴婢来吧?” “不用。”赵连娍也觉得不妥,所以更不能让云蔓冒险。 她左右看了看:“你们退开一些。” 随后,她举起那木盒,朝着桌上丢去,李行驭越说叫她亲自拆,越是没有什么好事,她肯定不会听。 “咚——” 楠木盒落在桌上发出一道沉闷的声响,盒盖打开,里头的东西蹦了蹦。 赵连娍瞥见了一眼,情不自禁捂住了心口。 她还没来得及开口阻止,云蔓和云蓉就都凑过去看了。 紧接着就是两人的惊叫。云蓉胆小,吓得一屁股坐在了地上。云蔓稍微好些,却也吓得花容失色,退了老远。 盒子里装着的,是李行驭逼着赵连娍捡起来的那只断手。 “别怕,没事。”赵连娍转开目光,伸手合上了盒盖:“拿下去,让人找个地方埋了。” 她定神思索,这断手她那日丢给禁军了,李行驭特意送来给她什么意思? 告诉她别耍花招?警告她老实点? 云蔓壮着胆子取过木盒,正要出去,赵连娍忽然出言:“等一下。” 云蔓不解地看她。 赵连娍伸手,云蔓低头瞧,这才发现木盒下方还粘着一小张纸条。 “行末山居图”。 短短五个字,却叫赵连娍变了脸色。 这是四哥那副画的题字。 李行驭居然知道她去昨夜郊外的目的?拿四哥的画作要挟她?是想要她好好说出她所知道的那些秘密吗? 赵连娍拿着字条,神色变幻不定。 “姑娘,姑娘……” 外头传来急促的呼喊声。 “出什么事了?”赵连娍听出这是小葫芦奶娘的声音,忙将纸条随手塞进袖中,快步走了出去。 “姑娘!”奶娘正跑到门口,险些扑在她身上,气喘吁吁:“您快去看看,稚姑娘在贾姨娘屋子里,奴婢们想进去,门口的人不让。 奴婢在外面听了半天也没动静,怕出什么事,就赶紧来了。” “是谁让人拦着你们的?”赵连娍闻言快步往外走,口中询问。 “是表姑娘。”奶娘如实道。 “姨娘没有说什么?”赵连娍微微皱起眉头。 “没有。”奶娘摇头:“表姑娘打发奴婢们出来,当时奴婢还特意看了贾姨娘,可贾姨娘低着头,压根儿不理奴婢。” 赵连娍眉头皱得更紧,步伐也越发快了。 “姑娘。” 迎春院,守在屋门口的婢女们齐齐行礼。 赵连娍不理会她们,抬手推门。 婢女们不敢拦她,有人朝着屋里高声道:“姑娘来了。” 赵连娍瞥了那婢女一眼,这是通风报信? 那婢女心虚地低下头。 赵连娍也不多言,抬步跨进了门内,正屋里一个人影都没有。 “小葫芦?”她左右瞧了瞧,唤了一声。 屋内毫无回应。 赵连娍心中焦急 ,正待再唤,西侧房门忽然开了。 “阿娘。”小葫芦小小的身影出现了。 “表姐。”温娉婷小圆脸上满是笑意,推着小葫芦走了出来。 “小葫芦,过来。”赵连娍迎上前,眼底满是警惕。 小葫芦怎么会和温娉婷在一起?贾姨娘和小贾氏呢? 温娉婷推着小葫芦走得更快了。 小葫芦心不在焉的回头去看,小脸上满是好奇,温娉婷却侧身挡着,口中道:“表姐,小葫芦真乖,我们已经和好了。” 她说着,就要合上房门。 她的种种心虚表现,赵连娍都看在眼里,口中吩咐婢女抱小葫芦,脚下已经走过去一把推开了门。 温娉婷身量没有她高,也不像她从小爱舞枪弄棒的,有心想要阻止,却不如她力气大,被她推到一旁去了。 赵连娍一进房,就见房间内床幔高勾,两个婢女头发凌乱衣衫不整的抱在一起,惊恐地从床上坐起身,唇上还有未干的水渍。 床边柜子上,摆着各种用具,皮鞭、相思套、勉铃、连珠……种种件件,不堪入目。 赵连娍看得怒从心中起,她说温娉婷怎会这样好心待她的小葫芦,原来她引小葫芦来看这龌龊的场景,温娉婷这是想毁了小葫芦,其心可诛! “奶娘先抱小葫芦回去,云蔓去取我的马鞭来!” 她扬声吩咐。 “表姐,你做什么?”温娉婷有点慌了,解释道:“我什么也没有做,只是想和小葫芦和好,我……” 赵连娍逼她给小葫芦磕头赔罪,她心里怄着一口气不出不快,趁着赵连娍不在,直接给小葫芦来了个“活春宫”,还是两个女子演的。 她就要把小葫芦带歪! 她平日里就有看这些婢女互相玩弄的癖好,一直养着几个这样的婢女在跟前,兴致来了就会看一看。所以安排起来极快。 “嗯,你什么也没有做。”赵连娍坐下,两手扶在膝盖上看着她,怒极反笑。 她是太给温娉婷脸了,温娉婷才敢如此一而再再而三的挑衅她。 温娉婷看她不怒反笑,心里反而害怕起来,她盯着赵连娍,脚下慢慢往后退,想伺机而逃。 若是从前,她压根儿不会害怕赵连娍,甚至还能胡乱哄赵连娍几句。 但经历了昨天和今天的事,她手上伤还生疼,看到赵连娍这般模样,已经开始打心底里发怵了。 “拦住她。” 赵连娍吩咐一句。 婢女们拥上来,堵在了门口。 温娉婷没有退路,惊恐地对着外面大喊:“娘,姨母,救命啊!赵连娍要杀我……” “姑娘,马鞭取来了。” 外头,婢女将马鞭递了进去。 赵连娍起身接过马鞭,看着温娉婷凭空甩了甩。 马鞭抽出的声音清脆响亮,几乎吓破了温娉婷的胆,赵连娍会不会对她下死手? 她拼命往门外挤,歇斯底里的大喊起来:“姨母,救命啊……” 第19章 宣泄 “娍儿,你在做什么……” 赵连娍耳边隐约听到贾姨娘的声音,从婢女们身后传过来。 她只当是没听到,吩咐道:“给我拦好了,她若是跑出去,我唯你们是问。” 婢女们顿时将门堵得更紧了。 赵连娍扬起马鞭,一鞭子重重抽在温娉婷身上。 “啊——” 温娉婷撕心裂肺的惨叫了一声。 “我的婷儿!”小贾氏心疼的在外面直哭。 “娍儿,你让姨娘进去,有什么话好好说。”贾姨娘言语相劝。 几种声音交织在一起,嘈杂吵闹。 赵连娍是谁的话也不听,只拿着马鞭追着温娉婷一顿猛抽,抽得温娉婷哭爹喊娘,缩在墙角边捂着脸大哭。 赵连娍瞥见缩在床角的两个婢女,想起上辈子温娉婷对小葫芦做的事,越发的怒火中烧,鞭子挥得虎虎生风,像是要将两辈子所有的愤怒与怨恨全都宣泄出来一般。 她也不知道到底抽了温娉婷多少下,直到察觉温娉婷没了动静,捂在脸上的双臂落了下去,才停住了手。 她喘息着,看着温娉婷不知死活的模样,心里头畅快多了,上辈子淤积在心底的痛苦愤懑总算发泄出了一部分。 “姑娘,表姑娘已经昏厥过去了。”云蔓大着胆子,上前接过她手中的马鞭:“您也要歇一歇。” 赵连娍回过神来,这才细看了温娉婷几眼。 温娉婷瘫坐在墙角,身上衣裳都被她抽破了,有鲜血渗出,半张脸都是鞭痕,难以分辨原来的长相,两只手更是因为挡在脸上,几乎都被打烂了,包着的纱布被她抽掉了,温娉婷双手加起来都没有一块好皮肉。 “让人去请父亲母亲来。”赵连娍冷静吩咐。 温娉婷今日所做之事,就是打死她也不为过,这对母女,绝对不能继续留在平南侯府了。 云蔓朝着一个婢女挥手。 那婢女挤出人群,一溜烟跑了出去。 小贾氏趁机挤了进去,口中哭喊:“婷儿,我的婷儿……” 赵连娍漠然扫了她一眼,吩咐:“让开。” 众婢女这才散开,贾姨娘被婢女扶着走了进来。 小贾氏已经伏在温娉婷身边哭开了。 贾姨娘瞧见温娉婷的情形,忙吩咐:“快让人去找大夫。” “大姐,婷儿要是有个什么三长两短,我也不活了……”小贾氏泪流满面。 “娍儿,你怎么能对你表妹下此毒手?”贾姨娘看向赵连娍,她很少疾言厉色的说话,向来蜡黄的脸色都有了几分红。 “方才,温娉婷带着小葫芦,姨娘去什么地方了?”赵连娍不回她的话,扬起脸看着她反问。 她从未用这种语气和贾姨娘说过话。 贾姨娘毕竟是她的生母,虽然偏心,但她一直尊重贾并且愿意孝顺贾姨娘。她可以容忍贾姨娘对温娉婷的偏心,也可以为了贾姨娘一次又一次的退让,但贾姨娘不能动小葫芦。 小葫芦是她的底线。 贾姨娘叹了口气,语气缓和下来:“方才我乏了,你姨母陪我回房歇一会儿。 你表妹说她对不住小葫芦,想带一带小葫芦,弥补弥补小葫芦。 我看她也真心实意,又在我这里,能有什么事?就答应了。 你究竟为什么生这么大的气?” 她说着,捏着帕子掩唇咳嗽了几声。 “姨娘自己看看吧。” 赵连娍朝床的方向抬了抬手。 贾姨娘进门来,光顾着看温娉婷和质问赵连娍了,倒是没有留意旁的。 经赵连娍提起,她这才看过去,一眼下去,看到床上的婢女和床头放的东西,她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她眉头紧紧皱起,忍不住低语:“婷儿还没成亲啊,怎么会想着这些……” 赵连娍嗤笑了一声,她的姨娘,还真是关 心温娉婷。 温娉婷本就是个龌龊的玩意儿,上辈子温娉婷做了朱曜仪的侧妃,玩的可比这花。 平南侯夫人钟氏和大夫是一齐到的。 床头的东西已经收了,床上躺着的人也换成了温娉婷,那两个婢女被捆着丢在一旁。 “母亲。”赵连娍上前招呼平南侯夫人,往她身后瞧了瞧,并未发现平南侯的身影。 “娍儿。”钟氏牵住她的手解释:“朝中有事,你父亲才去,就只我来了。” 她眉眼平和,穿戴华贵却并不张扬,手中握着一串念珠,浑身散发着柔和的气场。 “母亲请坐。”赵连娍对她很是敬重,扶着她坐下。 钟氏虽然不是她的亲娘,但待她极好。有时候祖母看她不顺眼,钟氏守孝道,没法不顺着祖母,只能亏待她,事后却都会和她解释,又安慰她。 她从来没有怪过钟氏。 上辈子,父亲和几个兄长被宁王害死在边关,二叔家的财产也被宁王强夺,钟氏和祖母想去告御状,被朱曜仪命人乱棍打死在街头…… 想起这些,她看着钟氏的眼神越发沉重,眼圈也红了。 钟氏看了看左右,见小贾氏只顾看着床上的温娉婷,这才拍了拍赵连娍的手小声宽慰道:“娍儿莫怕,母亲在这。” 赵连娍回过神,心中一暖:“母亲觉得我占理?” “我还不知道什么事呢。”钟氏笑了笑:“不过,我相信我们家娍儿,我们家娍儿从小就讲理,不会无缘无故打人的。” 赵连娍听得眼眶一热,心中感动无比,上辈子她回来后,祖母不容她,母亲也是这样说话的。 “娍儿是在我跟前养大的,她什么秉性我一清二楚,她带了婚书回来的,那儿郎定然出色……” “孩子遇到难处了,再把她往外赶,不是要将她逼上绝路吗?” “娍儿不怕,你祖母要是真赶你走,母亲陪你去……” 字字句句,历历在目,叫赵连娍湿了眼眶,再看看不远处的贾姨娘一双眼只落在温娉婷身上。 她不禁黯然低下头,两辈子她都想不明白,为什么贾姨娘是她的亲娘,却更疼温娉婷?而钟氏与她毫无血缘关系,倒将她视为己出? 钟氏看出她的感伤,握着她的手宽慰的拍了拍。 “大夫,我女儿怎么样了?”小贾氏见大夫松开把脉的手,迫不及待地问。 瘦高的大夫摸了摸胡须:“夫人安心,令爱这都是皮外伤,并没有性命之忧。 待老夫开个方子,配合药粉,养上半个月就会好的。” 小贾氏松了口气:“那她什么时候会醒?” 大夫道:“用不了多久。” 果然,大夫开了方子离开后不久,小贾氏正忙着给温娉婷上药时,温娉婷睁开了眼睛。 “婷儿醒了!”小贾氏喜见于色。 贾姨娘面色也是一松。 赵连娍心烦,也等得不耐烦了:“表妹醒了正好,母亲我已经请来了,就说一说今日的事,也好趁着天没黑早些送表妹和姨母离开。” 此言一出,屋内顿时静悄悄的,众人的目光都落在了她身上。 第20章 剁碎了喂狗 小贾氏率先哭出声来:“娍儿,我们好歹和你沾着亲缘,你又何必如此赶尽杀绝……” 贾姨娘一脸不赞同地看朱曜仪,这才察觉钟氏也来了,忙福了福:“夫人来了,奴婢没有看见,失礼了。” “贾姨娘不必客气。”钟氏虚扶了她一下:“这到底是怎么了?” 贾姨娘低头叹了口气,即使她常护着温娉婷,今日实在找不到借口替温娉婷开脱。 “你们都退下吧。”赵连娍朝着婢女们吩咐一句,又道:“云蓉,把东西呈上来给母亲看一看。” “是。”云蓉很快端来一个黑漆金纹盘,上头放着之前摆在床头的那些器物。 “这……”钟氏看见那些东西,脸色大变:“快收起来。” 即使她一把年纪了,也还是忍不住老脸一红,这哪是能示人的东西? “你来说。” 赵连娍指了被捆着扔在墙角的两个婢女其中的一个。 那两个婢女,看着年纪都不大,十二三岁的样子,蜷缩在地上哭得泪流满面。 被指到的那个吓得缩了缩脖子,不敢说话。 赵连娍起身走过去,居高临下的俯视她们:“你们既然是温娉婷的婢女,就应该知道,这个屋子里是谁说了算。 说了实话,可饶你们性命。” “奴婢说……” 听闻可以不死,两个婢女眼睛里都有了光。 原来,这两个婢女也不是自愿的,她们是温娉婷去年在集市上买来的。 温娉婷平时也不叫她们做别的,来了兴致关上门,就拿她们折磨玩乐。 谁会愿意如此?可她们卖身契在温娉婷手中,就是温娉婷叫她们去死,她们也得毫无怨言,更别说只是做那些事。 做得多了,人也就麻木了,渐渐的没了反抗的心思。 今日的事,也是温娉婷吩咐的,她们虽然觉得不妥,却也不敢不从。 “温姑娘,你一个姑娘家怎么可以……”钟氏听完事情原委,一时气得手都在颤抖,指着温娉婷又骂不出什么来:“小葫芦才多大?你怎能如此?也不用多说了,我这就安排人送你们出去。 来人!” 她毕竟是平南侯夫人,娘家也是高门大户,虽然为人和善,举止却也自有威严。 “唉呀……丧尽天良啊……” 她话音落下,好端端站在床边的小贾氏忽然一下坐在地上,两手捶地大哭起来。 “平南侯府也太欺负人了吧,把我女儿打成这样,就要把我们扔到大街上去……真是天理难容啊……” 毕竟温娉婷理亏,她无法辩驳,竟拿出市井泼妇那一套来,开始蛮不讲理。 “小贾氏。”赵连娍垂眼望着她演戏,眸底毫无波澜:“送官和离开,你选一个。” 小贾氏听她连“姨母”都不喊了,心里发慌,赶忙抱住贾姨娘的腿:“大姐,婷儿被打的半死不活的,她还要报官,不如直接把我也打死吧……” 贾姨娘叹了口气,看着赵连娍:“娍儿……” “姨娘不必多言,此事我绝不会让步。”赵连娍转开目光,掩住心底的失望。 钟氏听闻小葫芦的遭遇,都气成那样,贾姨娘竟还能为温娉婷求情。 若不是她容貌上有与父亲相似的地方,她恐怕要以为温娉婷才是贾姨娘亲生的。 正当此时,外头钟氏的婢女来报:“大夫人,侯爷回来了,宁王殿也下来了,正在门口。” “宁王殿下来了?”小贾氏喜出望外,一下从地上站了起来,理了理身上的衣裳。 她回头看床上的温娉婷,眼底燃起了希望,宁王殿下一定会向着她们母女的。 这平南侯府就是她们的家,她还指望着女儿风风光光从平南侯府出嫁呢,怎么能就这么离开? 温娉婷拉起被子盖住了脸,她这副模样,怎能被宁王看见? 赵连娍心沉了下去,温娉婷是朱曜仪的人,朱曜仪来定然会阻止她赶走温娉婷母女的。 而父亲和母亲如今还不知道朱曜仪的真面目,恐怕还会继续被他的外表所迷惑。 她思索着,决定等今日的事情一了,就好好与父亲母亲谈一谈退亲的事。 重活一次,若想改变上辈子的命运,第一要紧的就是与朱曜仪划清界限。 “请殿下和侯爷进来。” 钟氏吩咐一句,方才的愤怒掩了下去,举止是一派大家夫人风范。 在宁王跟前,自然不能失了礼数。 平南侯陪着朱曜仪,一并进了屋子。 众人纷纷见礼。 赵连娍也随着钟氏一起行礼。 “阿娍,你我不必如此客气。”朱曜仪语气温和,抬手去扶赵连娍。 从进屋子,他的眼神就落在了赵连娍身上,有和煦,有心疼,更有点点爱慕之意。 这样的眼神,落在旁人眼里,便是对赵连娍的绵绵深情了。 赵连娍直起身,躲开他的手,垂着眸子道:“宁王殿下,礼不可废。” 她甚至不能看朱曜仪一眼。 朱曜仪的惺惺作态令她作呕,前世种种在脑海中翻腾,若是可以,她想拿一把尖锐的刀,直戳进朱曜仪的心脏,再将他剁碎了喂狗。 小贾氏见朱曜仪一双眼睛都在赵连娍身上,不由暗暗忧心,朱曜仪怕不是对赵连娍也动了心吧? 平南侯知道赵连娍抗拒朱曜仪,怕朱曜仪尴尬,上前询问:“这是怎么了?” 钟氏看了看床上欲言又止,温娉婷所做的事,哪里是能在人前说出来的? “宁王殿下,侯爷,求求你们救救我们母女啊……”小贾氏见没有人开口告状,立刻走过去跪下哭了起来:“娍儿用马鞭快把婷儿抽死了,还要赶我们母女走,侯爷您知道,我们母女无依无靠,哪有什么去处啊……” 料想宁王在这里,温娉婷所做的事赵连娍也说不出口,她暗暗松了口气。 平南侯往后退了一步,皱起眉头。 “表妹怎么了?”朱曜仪闻言关切的询问。 他便是个翩翩君子的模样,即使关心温娉婷,看着也是毫无私心,好像一个性子极好的兄长在关心妹妹。 “殿下别提了……”小贾氏抹眼泪:“娍儿将她打得遍体鳞伤,都奄奄一息了……” 朱曜仪疑惑,语气依旧温和:“阿娍,你为何这样对待表妹?” 实则,他心里已然生了怒,温娉婷娇俏可人又对他处处顺从,很得他的欢心。赵连娍这贱人,昨日扎断了温娉婷的手骨不说,今日又鞭挞? 真是岂有此理! 看来,他必须早日将赵连娍娶回家,加快进度夺取兵权! 第21章 叔叔有疯病 “温娉婷让这两个婢女当着小葫芦的面行龌龊事。”赵连娍指了指那两个婢女:“我只是请她们离开,宁王殿下觉得我的要求过分吗?” 她抬起清凌凌地瑞凤眸直视着朱曜仪,一张小脸冷艳桀骜,朱曜仪既然要管,那就给她个说法吧。 “那你还打了婷儿呢!”小贾氏立刻道。 她看着赵连娍不好惹的模样心虚得很,暗暗唾了一口,赵连娍居然连这种事情都能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说出来,真是够不要脸的。 “既然已经打过了,那就算是惩罚了,你消消气,她们母女在平南侯府多年,突然间也没个去处。”朱曜仪语气温和,叫人如沐春风:“阿娍,得饶人处且饶人。 侯爷,您以为呢?” 他说着看向平南侯。 赵连娍看着朱曜仪,眼底藏着嘲讽。朱曜仪当然要留温娉婷在府上,不然谁替他盯着她? 这个伪君子,连替温娉婷求情找的借口都是冠冕堂皇的,一副悲悯天人模样,丝毫看不出禽兽本质。 上辈子,她就是被他这精湛的演技给骗过去了。 “罢了,娍儿。”平南侯被问及,自然不会反驳。 朱曜仪毕竟是宁王,他也不想让朱曜仪下不来台。 之前,因为赵连娍不喜欢宁王,他也不看好朱曜仪。 可赵连娍有了孩子回来之后,朱曜仪仍然不离不弃的,甚至从未对赵连娍说过半句重话,慢慢的他对宁王就有所改观了。 再加上之前他拿兵权试探过宁王,发现宁王并不在意,他就更加信了宁王对赵连娍是真心的。 在他看来,赵连娍应当找不到第二个对她、对小葫芦这样好的儿郎了。 他想女儿幸福,所以一直撮合二人婚事。 “温姑娘下次可不能这样了。”钟氏牵过赵连娍的手,告诫温娉婷。 她心里也气不过,可朱曜仪已经开口了,他们不能不给朱曜仪这个脸面。 赵连娍不曾言语,算是默认了。 从朱曜仪来,她就想到了这个结果。 “阿娍,外祖母明日过寿,我是来下帖子的。”朱曜仪含笑注视着赵连娍。 “帖子前几日便有人送来了。”赵连娍淡淡回道:“不必宁王殿下再跑一趟,实在劳神。” 她心中起了思量。 朱曜仪所说的“外祖母”并非他的亲外祖母。 朱曜仪生母只是个宫女,落地便被被惠妃抱去养在膝下的,惠妃后来又生下了福王。这位外祖母就是惠妃的母亲,也是康国公府的老夫人。 想起康国公府,她又想起一个仇人,那就是康国公沈朝的养子沈全璋。 许是作孽太多,康国公膝下只有几个女儿,年近半百并无半个儿子傍身,只能收养了没落寒门出身的沈全璋。 就是这个沈全璋,上辈子为了讨好朱曜仪,无故将她大哥捉进牢狱之中,用重刑逼他承认莫须有的罪名。 平南侯府世代忠良,大哥作为嫡长子,自然有一副铮铮铁骨,抵死不认那些自己从未做过的事,最后被活活折磨致死。 大哥如同父亲母亲一样,很疼她。 上辈子她对大哥的灾难无能为力,重活一次,她自然要替大哥报仇。 “送帖子是礼数。”朱曜仪脸上笑意丝毫不变,语气甚至更柔和了:“我来和你说,是我的心意。 明日我来接你一同前去。” “不必了,我随着母亲去便是了。”赵连娍径直拒绝了,没有再给朱曜仪说话的机会:“父亲,母亲,我乏了,先回院子去了。” 她说罢了,出门带着小葫芦去了。 屋子里,钟氏笑着缓和气氛:“小葫芦还小,夜里总爱闹腾,娍儿她没睡好,宁王殿下可不要同娍儿一般见识。” 任谁都能看出赵连娍是在回避朱曜仪,屋子里气氛实在尴尬。她也有些忐忑,怕朱曜仪变脸怪 罪。 朱曜仪爽朗一笑道:“怎会?我之前也和阿娍说过,让她多叫奶娘照顾小葫芦,可她就是不放心,总喜欢亲力亲为。” “是呢。”钟氏见他没动怒,看了一眼平南侯。 平南侯道:“前日我收到一幅画,殿下不如随我去书房品鉴品鉴?” 朱曜仪点头,借着这个台阶就下了。 * “阿娘。” 小葫芦小手勾着赵连娍的脖颈,奶声奶气的唤她。 “嗯?” 赵连娍看向女儿圆乎乎的小脸,眸中不由自主有了笑意。 “阿娘不要生气呀,我也不喜欢宁王殿下。”小葫芦抱紧她,贴着她耳朵小声咕哝。 小小的她,已然知晓这话不能叫人听了去。 赵连娍笑了:“今日,表姨给你看什么了?” 小葫芦如果看到了什么,她还是要跟孩子说清楚的。 “阿娘,那两个婢女好奇怪呀。”小葫芦扑闪着鸦青长睫:“她们为什么一直抱着亲啊亲?” “只是亲吗?”赵连娍问。 她要知道,小葫芦到底看到了多少。 小葫芦歪着小脑袋想了想:“她们还哼哼。” “她们这样是不对的。”赵连娍思索着解释:“天地阴阳,儿郎和姑娘才可以这样亲亲,而且要长大了,成亲之后。” 这么说小葫芦并没看到多少,她顿时放了心。 小葫芦懵懂的点点头,黑葡萄似的眼睛忽然一亮:“我知道了,阿娘和爹爹亲亲,就有了我。” 之前,她缠着阿娘问她是从哪里来的,阿娘就是这样告诉她的。 赵连娍笑了笑:“嗯。” “阿娘,我好想爹爹呀。”小葫芦小脑袋枕在她肩头,小脸上满是失落。 要是她一个又高又大又厉害的爹爹,就有人保护她了,再也没有人骂她是没有爹爹的“小野种”了。 赵连娍一时不知该如何说,其实她自己还好,有小葫芦陪伴,她并没有嫁人的心思。 但小葫芦没有爹爹,有时候确实叫人心疼。 “阿娘。”小葫芦抬起小脸,小手摩挲赵连娍脖颈上的伤痕:“欺负你的那个叔叔,他是谁呀?” 那个叔叔那么厉害,要是她爹爹就好了,以后再也没有人敢欺负她和娘。 赵连娍听她问起李行驭,脸上笑容顿时消失了,她停住脚步郑重地嘱咐:“那个叔叔有疯病,无缘无故就要拿刀子划人的,小葫芦下次见到他,一定要远远的躲开,记住了吗?” 第22章 会想法子娶她 “啊。”小葫芦惊得瞪大了黑黝黝的眸子:“阿娘的脖子就是他发疯划的吗?” “嗯。”赵连娍再次告诫:“小葫芦一定要记住了,看见他就躲开。” “好。”小葫芦小脑袋顿时点的跟小鸡啄米似的。 翌日。 赵连娍穿戴整齐,自梳妆台前站起身:“云蔓,去把小葫芦抱来。” 她要随母亲、婶娘她们一道去赴宴了。 “姑娘。”云蓉犹豫了一下劝道:“稚姑娘跟着去赴宴,只怕又要被那些人说三道四的,不如就让稚姑娘在家中吧?” 她生来胆小怕事,总不能理解为什么稚姑娘出去要面对那么多非议,姑娘却还是去哪里都还要带着稚姑娘? 留在家中,不是更好吗? 赵连娍摇了摇头:“我护着她,只能一时,不能一世。 该面对的,还是要她自己面对,她要强大起来,以后才能保护好自己。” 云蓉听了她的解释,愣了一下点点头:“还是姑娘考虑的周到。” 康国公府出了个惠妃,膝下又有宁王、福王两个皇子,康国公贵为国舅,又任兵部尚书,正是风光无限的时候。 他的母亲过寿,前来贺寿之人自然多得数不过来。 康国公沈朝和养子沈全璋正在门口笑脸迎客,见到平南侯一众,笑着招呼。 赵连娍跟在长辈身后,也无人留意她,她悄悄打量沈全璋。 沈全璋身形瘦削,算不上高大,五官生得不错,只是组合在一起显得太过秀气,周身散发着一种阴郁的气场。 赵连娍又多看了一眼,就是此人,上辈子往死里折磨她大哥。今日她便将他的老底翻出来,叫他再无帮朱曜仪为恶的机会。 为了避嫌,男宾和女宾席位是分开的。 赵连娍随着钟氏她们进了花厅。 花厅里,一众女眷原本热热闹闹的说着话,看见她进来了,像是有什么默契一般,瞬间安静下来。 赵连娍对这一切早已司空见惯,从她有了小葫芦之后就一直是这样了。 她也不在意,同钟氏说了一声之后,便去了花厅后面的小园子。 奶娘带着小葫芦在这里玩耍。她不想听那些早听得耳朵起了茧子的冷嘲热讽,这会儿又有这么多双眼睛盯着,不好做别的。干脆出来陪孩子躲清静,等会儿开席了再回去便是。 赵连娍在回廊下倚柱含笑看小葫芦被奶娘抱着,正翘着兰花指采梅花。 “小葫芦好像又长高了。” 一道清润的嗓音打破宁静。 赵连娍侧眸,眼神柔了柔,转身行礼:“拜见福王殿下。” 来的人正是惠妃亲生的福王朱平焕。 他身姿清瘦,肤色有几分病态的苍白,一双桃花含情眼好似泛着水光,深深望着她:“太见外了。” 赵连娍对他笑了笑:“应该的。” 朱平焕是除了家人之外最让她放松的人。 小时候进宫赴宴,朱平焕救过她的命。 在没有流落在外那回事之前,她一直想嫁给朱平焕。小时候的记忆模糊不清,但她还是觉得像朱平焕像话本子里的英雄一样救了她,她该以身相许。 朱平焕也爱慕她。 当初她不肯答应与朱曜仪定亲,就是因为和朱平焕情投意合。 上辈子,她落在朱曜仪手里饱受折磨,临死时,她看到朱平焕为了她造了反。 “近日没休息好?”朱平焕看眼下有淡淡青黑,不由关切。 “还好。”赵连娍回过神来,朝他笑了笑。 “照顾好自己。”福王抬手想替她理鬓边的碎发,眸色温柔。 “我自己来。”赵连娍往后退了一步,抬手将碎发别在耳后。 之前,惠妃倒是有让朱平焕和朱曜仪争抢她的意思。但从有了小葫芦之后,惠妃自然就歇了心思。 她心 思通透,是个明白人,既然没有将来,也就不必要牵扯不清了。 “你发丝上有东西。”朱平焕并不在意,往前追了一步。 赵连娍站着未动。 朱平焕抬手,替她取下了鬓发间的一点碎叶,捻在指尖:“你再撑一阵子,我会想法子的。” 他的意思是,他会想法子娶她。 赵连娍皱眉,正要拒绝,迎面走上来两个婢女:“福王殿下,国公爷请您去就坐。” 朱平焕点了头,又看赵连娍:“你也快去吧。” “好。”赵连娍应了。 她在原地站了片刻,直至朱平焕随着婢女远去不见了踪影,叮嘱了奶娘一声,才朝着花厅去了。 她不知道的是,她走过之后,朱平焕出现在她身后,盯着她的背影看了半晌,眼底满是浓郁的爱慕和极致的思念。 走廊拐角处,李行驭抱臂倚廊柱站着,冷眼看着这二人互相目送对方,唇角噙着一丝意味不明的笑。 十四也看着这一幕,脸上没有表情,心里却是惊讶的。 平南侯府这个女子可真是不简单,惠妃膝下的两个皇子竟都和她有关联,还都是一副情根深种的模样。 这或许对大人这边有利? 他想着,转头看李行驭,却见李行驭已经收回目光,看向小葫芦。 小葫芦此刻已经从奶娘怀中下来,粉嘟嘟的小脸扬起,小手指着不远处:“奶娘,我要荡秋千。” 奶娘是个白白胖胖的妇人,和蔼可亲,看得出很疼她,即刻便牵着她走到秋千边。 “奴婢抱姑娘坐好不好?”她蹲下身哄小葫芦。 “我自己坐。”小葫芦口齿还不是很清晰,却有主见得很,抬手推她,自个儿扑到了秋千上。 奶娘正待哄她,大大小小四五个孩子忽然窜进了园子,后头跟着一堆嬷嬷婢女。 奶娘看见为首的孩子,连忙俯身去抱小葫芦:“姑娘,咱们快走,珠姑娘来了。” 她们这些伺候稚姑娘的谁不知道,赵惠珠每回看见小葫芦,总要找些事的。 小葫芦抱着秋千推她:“奶娘,我不怕珠姐姐的。” 阿娘说了,人善被人欺,她要是看见赵惠珠就跑,以后赵惠珠一定会更加欺负她的。 “她在那里!” 赵惠珠一眼就看见站在抱着秋千的小葫芦,带着几个小孩子,齐齐朝小葫芦走过去。 她记着小葫芦打她的那一巴掌呢,今日说什么也要出了这口气。 小葫芦扶着秋千,看对方人多势众的,下意识想往后退,但想起阿娘的话又忍住了。 阿娘说,越是怕就越会激起别人欺负你,遇上事情一定要据理力争,哪怕打不过也不能退让。 她定住神,紧抿唇瓣,黑黝黝的眸子盯着赵惠珠。 奶娘跨了一步,挡在小葫芦身前:“珠姑娘,稚姑娘她……” “闭嘴。”赵惠珠小脸上满是厉色:“我说话,哪有你插嘴的份儿? 把她拉住!” 她一挥手,架势十足,一点也不像个才七岁的小姑娘。 第23章 真的好喜欢 照顾小葫芦的奶娘和几个婢女顿时被拉住了。 “珠姐姐。”小葫芦努力镇定,偏着小脑袋:“你在这里欺负我,名声就没有了的。” 阿娘说,帝京的人都最在意名声,可以拿这个说事。 “我怎么会欺负你呢?”赵惠珠往前走了一步,低头看着矮她一头还多的小葫芦:“上次你打了我,不是你自己说要给我磕头赔罪的吗?” “是你先打我,我只是以牙还牙。”小葫芦脱口分辨。 “小野种有什么资格以牙还牙?” “就是。” “叫她让你打回来,再给你磕头才算。” 其余几个小孩子都纷纷开口。 有宴席时,他们常与赵惠珠玩耍,彼此之间十分熟识,自然也都向着赵惠珠。 小葫芦瘪了瘪小嘴,还是没有后退。 “郡主,你说怎么办?”赵惠珠侧过头,看她身旁的女孩。 这女孩生得瘦高,穿戴华丽,低头扫了小葫芦一眼:“我们也不打她,就让她跪下赔罪,再高喊十声‘我是小野种’,如何?” 她是长公主的女儿刘静薇,今年八岁,前年就封了郡主。 一众小孩都笑起来,大声叫好。 “郡主就是聪慧。”赵惠珠夸了一句,看向小葫芦:“你还不快照着郡主的意思做?” “我没有做错事情,我也不是‘小野种’!”小葫芦眼睛瞪得滚圆,恼得小脸都红了。 “你怎么不是小野种?” “你有爹爹吗?” “你娘没有成亲就生了你,你就是小野种!” 几个孩子又纷纷开口。 “你们住口,我不是!”小葫芦拔高声音凶他们,嗓音里已然带了哭腔。 可他们个个都比小葫芦大,哪里会怕她? “按着她跪下认错!” 也不知是谁喊了一声,几个孩子一拥而上,顿时将小葫芦围在了中央。 小葫芦再也抑制不住心底的害怕和委屈,一下哭起来,却还是不屈服:“我没有错,我不会跪,也不会认错……” “按她!” 几只手伸过去,小葫芦被推倒在地上。 奶娘急得直挣扎:“姑娘,我的姑娘……” “你们走开……”小葫芦气坏了,两只小手乱抓。 一只手伸到她眼前,她也不管是谁的手,张嘴就咬了一口。 “啊——” 刘静薇痛呼了一声,大声道:“她还敢咬我,大家打她!” 她是郡主,几个孩子时常唯她马首是瞻,听她吃了亏,顿时就要对小葫芦动手。 “住手!” 奶娘急坏了,迸发出力气挣脱左右两个嬷嬷的手,扑过去护着小葫芦:“郡主,珠姑娘,有话好好说,你们不能动手打我家姑娘。” 刘静薇捧着被小葫芦咬到的手,气恼地吩咐:“把她拉开!” 几个嬷嬷顿时上前,左右去拉奶娘。 一把长剑忽然挥至,嘈杂之中甚至没有人留意到一个嬷嬷的手臂被砍了下来。 “啊——” 直到下一刻惨叫声响起。 嬷嬷们一哄而散,惊愕的看着那个抱着断臂疼的坐在地上不停惨叫的嬷嬷,鲜红的血顺着她手臂的断口处喷涌而出。 赵惠珠几个小孩子吓傻了,呆呆的站在原地,看着眼前的场景,愣了好一会儿,才张嘴哭起来。 “闭嘴。” 李行驭一把将长剑插回腰间,眉眼不耐烦的微皱着。 他身上明明滴血不染,却散发出一种可怖的杀气,狭长的丹凤眼一片阴鸷,更是吓人。 满朝文武见了他这般,都要打怵的,更莫要说眼前的一群妇孺了。 他只两个字,不仅赵惠珠不哭了,其他小孩子也没有一个敢哭的,憋着眼泪站在那里不敢动。 断手臂的那个嬷嬷捂着伤口,咬 着牙也不敢发出声音了。 小葫芦坐在地上,泪眼模糊地看他,啜泣着含糊不清:“我要阿娘,我要爹爹……” 李行驭看着她遍布泪痕的小脸,脑海中浮起一张稚嫩的脸盘,被人羞辱打骂之后,抹去眼泪忍着痛一瘸一拐的离开…… 断臂的嬷嬷忍不住呻吟了一声。 “滚。”李行驭回神,厌恶的皱眉。 一众人如蒙大赦,忙拔腿就跑。 奶娘忙扶起小葫芦,拍打她身上打尘土。 小葫芦止住哭泣看着李行驭,下意识朝他走过去:“要抱抱……” 奶娘犹豫了一下,没有抬手拦她,眼前的人看起来可怕,但是对姑娘好像没有什么恶意。 她贸然开口,只怕激怒了对方,反而害了姑娘。 小葫芦走到一半,忽然想起赵连娍的叮嘱,阿娘说,这个叔叔有疯病,喜欢到处拿剑划人。 阿娘说的是真的,方才叔叔把那个嬷嬷的手臂砍掉了,流了很多血。 她有点害怕了,纤长的眼睫沾着泪水湿哒哒的,两只小手互相攥着,可怜兮兮的不敢往前走。 李行驭垂眸望着他。 “叔叔。”小葫芦仰起挂着泪珠的小脸看他,咽了咽口水小心地问:“可以抱抱我吗?” 李行驭垂眸望着她,小丫头白白嫩嫩的,眨着漆黑清澈的眸子,眼巴巴地看着他,像只求人抱抱的小猫儿。 他也不知为何,冷硬的心化开了一下,俯身朝她伸出手。 小葫芦喜出望外,迈动小步子一头扑进他怀中。方才,叔叔帮了她,应该不会伤害她的。她好想知道叔叔抱起来是什么感觉。 李行驭手臂一收,将她抱了起来。 “哇,好高啊!” 小葫芦只觉得身子轻飘飘的好像一下飞了很高一样,她两手抱住李行驭脖颈,挂着泪的小脸上有了笑意。 好温暖好安全的感觉啊,不知道爹爹抱她是不是也是这样? 小葫芦丝毫不吝啬夸赞,小手搭在李行驭脖子上,歪着小脑袋看他:“叔叔,你长得好高啊。” 李行驭将怀里软乎乎的小人儿往上颠了颠,唇角微微勾了勾。 小葫芦在他怀中动来动去的,李行驭很少见的有耐心,看着怀中小小的人儿。 十四在一旁忍住了惊讶之色,大人虽然从不伤害小孩子,但也没见他这样喜欢小孩子过啊。 “叔叔,你好好啊……”小葫芦奶声奶气的连连夸赞。 李行驭眸底有笑意。 “叔叔的肩好宽啊。”小葫芦见他不生气,小手越发放肆起来,在他肩头摸来摸去,双眸亮晶晶地满是崇拜与喜爱,语气奶乎乎的:“叔叔你好有力气啊,抱得我好稳,叔叔你好厉害啊,那么重的剑你都能拿得起来,把坏人都赶跑了……” 好棒呀,怎么办?她真的好喜欢这个叔叔啊,叔叔要是她的爹爹就好了。 “小葫芦!” 赵连娍疾步而来,远远地看见李行驭抱着小葫芦,几乎惊得魂飞魄散。 第24章 阴魂不散 “阿娘!” 小葫芦看见赵连娍,不由唤了一声。 赵连娍快步上前,伸手自李行驭手中接过小葫芦,飞快地往后退了一步。 她心砰砰直跳,见小葫芦安然无恙才稍稍安心,心有余悸地看了李行驭一眼。 李行驭手握剑柄,目不斜视的从她身前走了过去。 赵连娍见他看都没看她一眼,顿时长出了一口气。 她回头去看,就见长公主带着一群大家夫人、小姐以及一众奴仆,在长廊下看着李行驭。 方才那些孩子跑回花厅一哭,自然惊动了这些人。 长公主本是来兴师问罪的,但见李行驭满身肃杀,硬是没敢开口。 见李行驭走上近前,忙侧身让过。 众人见长公主都如此,自然不敢开口,个个都是敢怒不敢言,眼睁睁看着李行驭的背影消失了。 “这是又勾搭上武德司统领了。” “也不怕自己死得快。” “不要脸皮!” 一众夫人不敢奈何李行驭,便拿赵连娍撒气,说得话儿也难听得很。 “先带小葫芦回去。”赵连娍将孩子交给奶娘,走上前去面对众人。 她脊背笔直,瑞凤眼眼神锐利如刀,冷艳桀骜:“诸位的孩子也不是被我吓着的,有本事就找李大人去。 若是再叫我听见你们非议我,别怪我不客气。” “赵姑娘说话这么硬气,是真有倚仗了?”长公主皱起眉头开口。 她是皇帝的妹妹朱雪云,封号乐仙。她身份尊贵,自然看不惯赵连娍如此倨傲的姿态,更何况,她们这些人原本就瞧不起赵连娍? “对啊。”赵连娍丝毫不惧,直视乐仙长公主:“长公主殿下不是看到了吗?李大人便是我的倚仗,否则他方才也不会出手帮我女儿。 诸位再嚼我的舌根,晚上睡觉时,可要小心些。” 她说罢扫了她们一眼,穿过人群而去。 这些人,除了长公主,其余人家官爵都比不得她父亲高,她自然有底气。 那一众人叫她的气势镇住了,竟真的安静下来,面面相觑,她们从未见过赵连娍这样锋锐的一面。 看着她走远了,一时也没人敢开口说她半句不是,毕竟谁也不知道赵连娍说得是真是假,倘若赵连娍真和李行驭有关系,她们再非议,岂不是上赶着找死? 赵连娍不管那些人如何想,拿李行驭说话不过是省得烦心罢了,她坐回席位也不言语,只低着头思量。 “娍儿,别放在心上。” 嫡母钟氏不放心她,牵过她的手。 钟氏知道赵连娍方才面对了什么,以为她是听了什么闲言碎语,心中难过,出言宽慰她。 “母亲,我没事。”赵连娍回过神来,朝钟氏一笑:“母亲,小葫芦已经回去了,我有点不放心。” 嫡母提这个话,她正好借机离开,去办她想办的事。 “不然你先回去吧。”钟氏听她这样说,自然替她出主意。 “好。”赵连娍等的就是这句话。 她起身出了花厅,左右看了看,顺着长廊往西而去。 夜浓如墨,赵连娍不熟悉康国公府,即使处处点着灯笼,她也找了半晌,才找到沈全璋的院子。 两辈子,她都没有来过这里,这里的事情,都是朱曜仪当初为了讨好她,当故事说给她听的。 沈全璋根本不是什么寒门贵子,他甚至不是本人,他只是真正的沈全璋的小厮而已。 十多年前一场动乱,沈家惨招灭门,这个小厮巧合之中得了沈家的族谱。 动乱平定之后,朝廷派了康国公前去安抚百姓,这小厮拿着族谱冒了主子的身份,被康国公收养,成了“沈全璋”。 因为从小伺候主子,与主子形影不离,对于大户人家的公子如何生活的,他尽数知晓,每日伺候主子读书他 也粗通文墨,再加上当初的沈家,人几乎都死光了。所以,这些年他没有露出任何破绽,且上进又能干,一直很得康国公的喜爱。 倘若只是这样,赵连娍一时倒也拿不出证据来证明他的身份是冒充的。 但沈全璋品行实在恶劣。 沈家当初有一个女儿走失了,也是死里逃生。 后来,这个女儿听说自己的哥哥在康国公府,就千里迢迢的到帝京城来寻亲。 沈全璋得了消息之后,生怕走漏了风声,第一时间去见了那个姑娘。 他本想杀人灭口,但见到他小时候多看一眼都不能的姑娘,比从前更貌美,他又生了邪念。 他命人偷偷在院子里建了个地牢,将那个姑娘锁在里面,宛如豢养动物一般,任由他兴致来了就去取乐。 上辈子,朱曜仪和她说的时候,说那个姑娘还怀上了孩子,后来她被骗得嫁给了朱曜仪,自顾不暇,也就不知道那个苦命的姑娘结局怎么样了。 现在,她只要找到那个姑娘,就能证明沈全璋身份是冒充,沈全璋也就再没有机会坑害大哥了。 几个小厮在门边的小屋子里打叶子牌,喧哗热闹。 赵连娍悄无声息的摸进了院子,顺着墙根往前走。 她知道地牢入口就在沈全璋的卧室内,墙壁上有一道暗门,按动机关墙壁自然会打开。 上辈子朱曜仪和她说时,她好奇屋内怎么藏地牢,就多问了一句,朱曜仪是这么解释给她听的。 但机关在什么地方她并不知道,只能等进去再看。 沈全璋的卧室很好认,就是这院子的主屋,他睡在东侧房。 屋子门开了半扇,一个婢女坐在廊柱边打盹。 赵连娍轻手轻脚的自她身后进了门,朝着东侧房而去。 卧室内没有点蜡烛,就着外面的月光,能看见屋内东西的大致轮廓。 赵连娍翻了好一会儿,都没有找到机关,心中不由焦急。再耽搁下去,前头宴席散了,沈全璋回来她跑都跑不了。 但就这么走了,她又不甘心。在心里叹了口气,打算再找一刻钟,找不到就先撤,下次找机会再来。 她同时在心里做了决定,要买个有功夫的手下,这样事事靠她自己,实在不容易。 她正翻一个一个转动靠墙的多宝阁上的摆件,脖颈上忽然一凉,是剑! 她下意识往后退让,一下撞在身后的屏风上,发出一声不小的动静,她还没反应过来,眼前的多宝阁就缓缓移开了,面前出现了一道门。 原来那机关竟然在屏风上! 门内透出光亮,赵连娍转头一看,站在她眼前持剑放在她肩头的人,不是旁人,正是眸色阴郁的李行驭! 她脸色骤然变了,这个人怎么阴魂不散? “什么人?” 门口的婢女被惊动了,慌慌张张跑进来查看。 赵连娍才心慌了一下,都没来得及想什么,身旁的李行驭就已经将剑归了鞘,一个箭步冲到那婢女跟前,大掌一把握住那婢女的脖颈。 赵连娍看不清婢女的脸,但能看见那婢女拼命挣扎的动作,她忍不住浑身发寒。 李行驭的手掌死死的握着那婢女的脖颈,可怜那婢女再没能说句第二句话,在赵连娍惊惧的眼神中逐渐没了动静。 李行驭提着那婢女走到床边,掀开被子将尸体扔了上去,又将被子随手盖了回去,重新走到赵连娍跟前。 “进去。” 他手握着剑柄,朝那道门抬了抬下巴,开口吩咐。 第25章 脸上发烫 赵连娍攥了攥手心,别无选择,只好硬着头皮走进了那道门。 李行驭也跟了进来。 进门是一条狭窄的甬道,墙壁上点着油灯,赵连娍觉得脚下陷了陷,耳边传来动静,她抬眼就看到多宝阁做的门缓缓合上了,看来里面的机关是在脚下了。 正打量间,她手上忽然一暖,她吃了一惊,李行驭竟然握住了她的手! 空间实在是小,她贴壁站着,鼻尖几乎碰到面前李行驭的胸膛。 她下意识要挣扎,李行驭将她手拉起来,放在眼前细看。 “你,你做什么?”赵连娍抑制住惊恐,强自镇定。 这个疯子,为什么哪里都有他? “觉得我残忍?”李行驭察觉到她手在颤抖,似笑非笑地看她。 赵连娍贴着身后的墙壁不作声,在心里回他,你何止残忍? “我若是不残忍,方才你会有什么下场?”李行驭狭长乌黑的丹凤眼微微眯起。 赵连娍不说话,但心里也明白,李行驭替她解决了大麻烦。 “这里。” 李行驭指尖在她手腕间轻轻挠了挠。 赵连娍痒得战栗了一下,越发警惕:“大人说什么,我听不懂。” “从这里切下去,你说,断口会不会很整齐?”李行驭话儿说得不紧不慢的,变手为刀,在她手腕处比了比。 赵连娍一下想起那只断手来,忙解释道:“那只断手,我不是故意叫禁军发现的,我只是害怕,所以扔了……” 她明白了,李行驭是在找她算账,算那只断手的账! “是吗?”李行驭垂眸,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是。”赵连娍点头。 “我信,你该知道,一只断手奈何不了我的。”李行驭脸上带笑,眸底却泛着戾气:“毕竟《行末山居图》在我手里,你那么关心你四哥,不会眼睁睁看着陛下将他下大狱的吧?” 他个子高,在这狭窄矮小的甬道中不得不低着头,他说话时气息扑洒下来,惹得赵连娍脸上发烫,她偏头避开,定了定神道:“倘若交出《行末山居图》,大人贪墨了那么多东西也会被陛下察觉吧?” 这也是她不是很担心那幅画在李行驭手里的缘故。朱曜仪那一屋子的东西,几乎都进了李行驭的私囊。 李行驭就算再怎么厉害,也是要靠陛下的吧?若是没有陛下的宠信,他就什么也不是。 她不信李行驭敢让陛下知晓他吞了那些钱财。 “你在要挟我?”李行驭脸色骤变,气势一下变得冰冷,丹凤眼眼尾浮起一片红。 “不敢。”赵连娍叫他嗜血的模样吓得浑身汗毛都竖起来了。 李行驭不说话了,垂眸紧盯着她。 赵连娍看着他泛红的眸子,心中越发警惕。 两人离得极近,呼吸相交,气氛似乎正悄悄发生着变化。 李行驭盯着眼前棠花般柔嫩的唇瓣,喉结上下滚了滚,脑海中浮现出那日在宫中的场景。 他抬起手,粗鲁的揉了揉赵连娍的唇。 赵连娍惊惧且莫名其妙,唇瓣被他粗粝的手指搓得生疼,不知道他又发什么疯,下意识伸手推他。 李行驭捉住她手腕,扭头看了看甬道,哑声问:“你来这里做什么?你怎么知道沈全璋卧室内有暗道?” 武德司的人号称无所不知,但沈全璋卧室内的事情,连他都不知道,赵连娍一个小小女子,怎会知晓? 且一路看她摸过来,分明对这里也不熟悉,应该是第一次来。 这女子身上到底藏了多少秘密? 他思量间冷静下来,再看赵连娍,眼中就多了几分试探。 事已至此,赵连娍也想不出什么借口敷衍他,只好实话说了沈全璋身份的事,但将大哥上辈子被折磨的事情隐了过去,只说沈全璋曾羞辱过她,她气不过才要揭他老底。 “你如何得知这些事?”李行驭听罢后,眯眼打量她。 这女子身上似乎藏着许多秘密。 “方才不是说了吗?都是宁王殿下告诉我的。” 说了一会儿话,赵连娍不像方才那么警惕了,一股脑儿将解释不了的事情都栽在朱曜仪头上。 李行驭又看了她一眼:“带路。” 赵连娍松了口气,当先顺着甬道而行。 甬道有缓缓向地下的坡度,没有岔路,只是有好几处转折。赵连娍猜测沈全璋这样设计,应当是为了防止那女子有什么动静传出去,被人察觉。 一路往前走,赵连娍鼻间嗅到一股难闻的气味,越往前越浓郁。她猜测着,是有人长期再这样封闭的地方吃喝拉撒散发的气味,约莫是要到尽头了。 果然,二人再转过一个弯,就到了甬道尽头。 这是一个圆形的坑洞,四面都镶着油灯,靠最里侧摆着一张竹片搭成的简易床,另外有一个小茶几,两个小杌子。 角落里,放着一些盆盆罐罐,大概是盥洗用的。最里侧还有一个半人高的小门,应该就是如厕的地方,一阵阵的恶气散发而出。 两个女子,一个坐在床上,一个坐在小杌子上,脚上都拴着小孩手臂粗的铁链子,听闻动静回头看,见赵连娍二人,不由都呆住了。 她们已经好几年没有见过陌生人了,一时不知该做何反应。 赵连娍打量着眼前的两个女子,她们比她想象中状况要好一些,衣裳穿得整齐,头上虽然没有首饰,但发丝也绾起来了,看着并不脏乱。 再仔细看,坐在床上的那个,穿的衣裳材质要好一些,容貌上佳,脸色苍白病态,显然是太久没有见到阳光了,因为消瘦,一双眼睛也显得尤为大,却空洞无神。 坐在小杌子上那一个,容貌普通,看起来更像是一个婢女,看见他们二人便不由自主地站起来了。 “你们是谁?” 坐在床上的那个女子回神,开口问了一句。 “我知道沈全璋是冒充的,而你是沈家的千金。 我可以救你,出去之后,我带你去官府,你可愿意作证,指认沈全璋小厮的身份?”赵连娍开门见山地开口。 那女子激动地落下泪来,手掩着唇连连点头:“我愿意,愿意的。” “可是这铁链解不开。”那婢女紧跟着说了一句。 李行驭瞥了赵连娍一眼,这女子手无寸铁,倒要看看她能打算如何解救这二人。 赵连娍没有言语,摸出一个巴掌大的铝金瓶,拧开盖子,将一些无色透明的液体倒在沈家姑娘脚踝处的铁链上。 李行驭眉头微挑起几许意外,这女子竟然有融铁水? 这种水十分珍贵,极难提取,浇灌在铁器武器上,会让铁变脆,一触即断,对敌时能起大作用。 整个大夏也没有多少,几乎都在他的私库里,她怎么会有? “我叫赵连娍,你叫什么名字?” 赵连娍看了沈家姑娘一眼,口中询问。 “我叫沈良娟。” 沈良娟对她自报姓名受宠若惊,她在这里过着非人的生活,以为这辈子到死也就这样了。 从未想过,会有人蹲在她身前,告诉她名字,问她叫什么。她觉得自己好像在做梦。 赵连娍没有再说话,等了不过半刻钟,她曲起指尖在铁链上被液体浇灌过的地方一弹,铁链应声而断。 赵连娍扶起沈良娟:“走。” 沈良娟被她扶着往外去,还忍不住回头看断开的铁链,她内心震惊不已,久久回不过神来。 “姑娘,也救救奴婢吧!” 那婢女见他们要走,忙跪下磕头。 赵连娍站住脚回头看了看,歉然道:“抱歉。” 融铁水是父亲在战场上缴获的,也就这么一瓶,刚才已经去了一半,以后或许还有用处,她不能浪费 在不起作用的人身上。 虽然这婢女看着很可怜,但她不是妇人之仁的人。 “救我,救救我,求求你们了……” 那婢女拼命磕头。 赵连娍硬着心肠扶着沈良娟往外走去。 沈良娟在甬道间左看右看,喜悦又害怕,心绪复杂,压根儿没有留意婢女如何。 就在赵连娍暗暗摇头时,后头忽然传来“镗啷”一声,是金铁交鸣之声。 她不由回头去看,就见李行驭持剑而立,已然砍断了那婢女脚踝处的铁链。 那婢女再次跪下,连连磕头谢他,他却好似没听见一般,将剑归了鞘,抬眼看向赵连娍。 第26章 先发制人 赵连娍对上他乌浓的眸子,瞬间转开目光。 她可没忘了方才在外面,李行驭是如何像捏死一只小鸡一样捏死那个婢女的,这会儿竟然“善心大发”? 她反而觉得不对劲。 四人都没有说话,快要出甬道时,赵连娍自觉停住了脚步。 李行驭自她身侧挤上前。 赵连娍手背触碰到他硬邦邦的腰牌,她抬手想躲开和他的触碰,可那腰牌好像没系紧,滑落下来。 她下意识伸手接住了。见李行驭抬手轻磕了一下墙壁,正侧耳倾听外面的动静,她没有打扰他,默默将那块腰牌收了起来。 李行驭倾听了片刻,脚下往前一探,踩动机关,眼前的墙壁缓缓打开了。 赵连娍拉着沈良娟出来,看见屋内的人影吓了一跳,仔细一看原来是十四,这才松了口气。 “带走。” 李行驭吩咐。 赵连娍新月眉微皱,李行驭要十四带走沈良娟? 她扯住即将被十四拉走的沈良娟,皱眉看向李行驭:“大人,这是我要的人。” 李行驭侧脸叫甬道中透出的光亮映得忽明忽暗,他抬眸扫了赵连娍一眼,目光幽怖森然,宛如地狱来的修罗。 赵连娍心剧烈地颤了一下,下意识松开了手。 十四一手一个,拉着沈良娟和那个婢女出门去了。 李行驭手握剑柄,抬步跟了上去。 赵连娍张了张嘴,没有出声。倘若她开口阻拦,她毫不怀疑下一刻李行驭便会抽出剑来给她一下,毕竟这厮杀人如麻。 但她不甘心! 她提心吊胆好不容易救出的证人就这么被李行驭抢走了,简直欺人太甚。 她顿了顿,从袖子里摸出李行驭的那块腰牌。 原本想出去就还给李行驭的,现在看根本不必要了。 她抬手利落的将那块腰牌扔到了被褥之上,床上毕竟躺着个死人,她不敢多作停留,做完之后立刻抬步往外走。 李行驭抢了她要的人,也别想得什么好。 她不过才走了两步,床上忽然传来一声呻吟,她吃了一惊,随即明白过来,是之前那个婢女命大,并没有死,只是被李行驭掐得晕了过去。 这一下,她更不敢多留了,加快步伐走了出去。 她小心地出了院门,李行驭和十四已然不见了踪影,见前头还是灯火通明,宴席未散,她犹豫了一下,朝着花厅而去。 那婢女已经醒了,想必很快便会来报信,她此刻去坐在母亲身旁,必能彻底撇清此事的干系。 她瑞凤眼微微转了转,眼神不似方才那般愤懑了,到时候看李行驭如何解释。 * “大人,人已经带去安顿了。” 康国公府正厅后,十四拱手禀报。 李行驭立在一棵大树下,几乎与夜色融为一体:“嗯。” 他没有多言,抬步往正厅走。 “大人。”十四跟上去,忍不住道:“既然赵姑娘找到了证人,能证明沈全璋的身份是冒充的,大人何不顺水推舟?” 他们早查出来,沈全璋的身份是假的,他以为李行驭是因为没有证据,才不曾揭穿此事。 眼下已经证据确凿,他觉得该是动手的时候了。 李行驭侧眸看了他一眼:“除去沈全璋,谁能与宁王联手,对付康国公府?” 十四愣了一下,似乎有点明白过来,听大人的意思,是要他们自相残杀?他战栗了一下,赵连娍想要沈全璋的命,大人想要康国公府所有人的命。 这两个人……怎么好像有点不相上下的意思? 李行驭重新迈入了正厅。 “李统领散酒气怎么去了这么久?来来来,快请坐。”康国公正喝的红光满面,见李行驭进来,忙迎上前。 李行驭扫了他一眼,眉眼阴鸷淡漠,坐回了上首的小几前。 正厅里一时声音小了下去,不少人都已经注意到李行驭并未给康国公丝毫脸面。 这些人虽然极力想奉承康国公,但没有人敢为了康国公和李行驭作对,都只能眼睁睁看着。 康国公敢怒不敢言,尽量让脸上的笑看起来没有尴尬之意,他抬手吩咐婢女:“还不快给李统领满上?” “不必了。”李行驭两手搭在膝盖处,偏头看了一眼桌上的菜式,拿起酒壶给自己斟酒。 简单的动作他做来自然带出一股清贵孤傲来,气度竟隐隐地压了在场的宁王等王爷一筹。 “李统领,舅舅是好心,你大可不必如此不近人情。”宁王朱曜仪面带微笑,温文尔雅的建议。 其实,他内心远比不了面上的平静。那日赵连娍和李行驭从屋子里出来,唇瓣上、脖颈上的痕迹他历历在目,李行驭竟敢隔着门就那样染指了他的女人! 若非手底下的人确实不是武德司那群豺狼的对手,他必然早已派人去刺杀李行驭了。 眼下,看着李行驭如此嚣张,他当真难忍心头怒火。 其实,他之前曾试图拉拢过李行驭,可李行驭不仅不领情,反而将事情捅到了嘉元帝面前。后来他便歇了心思,一心想拿了平南侯的兵权,让自己强大起来,再收拾李行驭。 “舅舅?是宁王殿下的亲舅舅吗?你如此着急,让福王殿下怎么想?”李行驭笑看了他们一眼,偏头对着朱曜仪那一侧,唇角勾起讥讽的弧度:“还是说,宁王殿下介意我和你的未婚妻……” 他话音忽然顿住,眼神变得意味深长。 虽然他没有说出什么来,但在场哪个不是人精?怎么会听不出李行驭的弦外之音? 他们的眼神不由落在朱曜仪脸上,有不少人难以理解,如朱曜仪这般的翩翩君子,又身份尊贵,怎会爱慕赵连娍那样朝三暮四的女人? 也有人猜测,朱曜仪或许是为了赵连娍背后的兵权,但朱曜仪又不像是有野心的样子。 “李统领莫要说笑。”朱曜仪脸上有了细微的变化,但不过转瞬即逝,还是一副春山如笑的模样:“阿娍是什么样的人,我是知道的。” 他的手在衣袖下紧紧攥成拳头,死死克制自己的怒火。 李行驭手肘支在小几上,捏着酒盅轻嘬了一口,眯了眯狭长的丹凤眼:“宁王殿下最好是真知道。” 他眼神落在不远处的沈全璋身上,有小厮在沈全璋耳边低语了什么,沈全璋随着小厮起身离席了。 “李统领似乎和赵家姑娘熟识?” 一直未曾开口的福王朱平焕忽然问了一句,因为饮了酒,他苍白的面上浮起了一层薄红,眼神真挚且温和。 李行驭搁下酒盅,单手放在膝盖处,随意道:“一般吧。” 朱平焕多看了他两眼,不曾再开口。 宴席继续,但因为李行驭,气氛到底没有方才那般热烈了。 直至沈全璋去而复返,彻底冷了场。 “李大人,今日我祖母过寿,好心宴请你,你却为何偷摸到我住所,杀了我贴身伺候的婢女?” 沈全璋秀气的五官几乎拧在一处,憎恨地望着李行驭。 那个婢女,是他方才回去查看时亲手掐死的。 他当然不会为了一个婢女如此愤恨,更不会因为一个婢女对上李行驭。 他之所以这样,是发现沈良娟不见了,他心慌了,掐死婢女嫁祸李行驭,想先发制人。 第27章 缱绻暧昧 “沈公子认为。”李行驭放下酒盅,慢悠悠地开口:“我掐死区区一个婢女,需要偷偷摸摸?” 沈全璋哑然。 他以为李行驭会不承认,手里紧握着李行驭的腰牌,这就是证据! 可不料李行驭竟如此漫不经心,这一下,他反而被动了。 “全璋,怎么回事?”康国公开口询问。 “父亲,我房里的婢女被人掐死了,在床上发现了这个。”沈全璋恭敬的回话,拿出李行驭的腰牌。 “难怪李大人方才离开那么久,这是为何?”康国公捧着那块腰牌转而望向李行驭,一脸诧异。 李行驭在朝堂之上向来目中无人,诸如方才那般不给他脸面的事,连开胃菜都算不上,眼下捉住了李行驭的把柄,他自然要追究。 “拿来看看。” 李行驭抬起下巴,扫了一眼他手上的腰牌。 康国公看着他上位者的姿态,心中很是不满,但也不敢发作,将腰牌递给身旁伺候的婢女:“去。” 那婢女上前,双手托着腰牌小心翼翼地捧到李行驭跟前。 李行驭接过来瞧了一眼,抬手系在腰间,不以为意道:“确实是我的腰牌,方才我去见宁王殿下的未婚妻,不慎落在她那了。 康国公或许可以将她喊来问一问?” 这话里头信息太多了,众人面面相觑,没有人敢开口胡乱议论什么。 不少人看向朱曜仪。 朱曜仪努力克制着怒火,却还是忍不住有点变了脸色,只觉得头上金铸发冠似乎变成了碧玉的。 赵连娍这个贱人,来康国公府赴宴,居然还私会李行驭? 难怪不要他接送! “去请平南侯家的姑娘。”康国公挥手吩咐。 “舅舅。”福王朱平焕起身道:“平南侯家的姑娘到底是女儿家,这件事情说到底是舅舅府上的私事,还是不要在大庭广众之下处置吧?” 李行驭侧目看了他一眼,单支着下巴,很是闲适。 “还是殿下考虑的周到。”康国公听他开口,自然没有不从的:“那就等宴席散了之后。” 众人再提起筷子,已经吃不出酒菜是什么滋味了,个个都好奇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但因为事关李行驭,没有人敢开口提出异议,宴席便在众人的不太尽兴中散了。 赵连娍正跟着钟氏等人与康国公夫人辞行时,被康国公的人叫到了偏厅。 赵连娍扫了一眼偏厅里的人,屈膝行了一礼。她并不慌张,来时已经问过了,得知是沈全璋的那个婢女死了。 人不是死在她手里,她自然不怕。 偏厅里,朱曜仪和朱平焕平起平坐在桌边,康国公和沈全璋站在一旁打量她,几人面色都很凝重。 唯独李行驭,斜倚在官帽椅上,肆意地伸长修长的腿,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而偏厅地面中央,里头放着那婢女的尸体,上头裹着白布,边上站着大理寺卿的小舅子,大理寺正汪刃峰。 看见身材五短的汪刃峰,赵连娍瞳孔微微缩了缩,大理寺正掌管用刑轻重,上辈子哥哥们被各种栽赃陷害、被往死里折磨,可不就有这位的手笔么? “赵姑娘。” 康国公开口了。 赵连娍抬眸看他:“不知康国公叫我来,有何事?” “犬子房中婢女被人害死,尸体藏在床上。”康国公径直道:“犬子在床上发现了李统领的腰牌。” “发现李统领的腰牌,与我何干?”赵连娍扑闪着长睫不解地望着他。 “李统领说,那块腰牌不慎落在姑娘那里了。”康国公看着赵连娍,眼神有些复杂。 宁王和福王与赵连娍之间的纠葛,他是知道一些的,如今又多了个李行驭,平南侯府这个庶出的姑娘真是招风得很。 “康国公真是说笑了,李大人的腰牌,怎会落在我手 里?”赵连娍转而望向李行驭:“李大人莫不是记错了?” 她心下已经了然,李行驭是察觉她将他腰牌摸走了?反过来又将事情赖在她头上? “我记没记错,卿卿还不知道吗?”李行驭手臂搭在桌上,倾身看她,狭长乌黑的丹凤眼眯起几许玩味的光芒,语调缱绻:“若非卿卿贴得太近,也不至于蹭掉我的腰牌。” 这话实在暧昧,以至于在场的多数人都变了脸色。 宁王朱曜仪甚至抑制不住妒火,站起身来。 只有福王朱平焕,定定的看着赵连娍,没有太过激烈的反应。 “我可以看看尸体吗?”赵连娍没有再与李行驭争执。 她知道,因为扔下李行驭腰牌的事,李行驭是铁了心要将此事栽在她头上。她再继续争辩也毫无意义,只要拿事实说话便可。 但她觉得奇怪,她离开房间的时候,那婢女明明还活着,难道是李行驭又回去杀了那婢女? 这看起来不像李行驭的行事作风。 “自然可以。”康国公点点头。 汪刃峰看了赵连娍一眼,俯身掀开了尸体上盖着的白布。 赵连娍一眼就看到婢女死不瞑目的眼和挂在嘴角边的舌头,看脸确实是被掐死的,她捂着心口,强忍着不适俯身看那婢女的脖颈。 耳边传来李行驭的轻笑,似乎是笑她没胆量。 赵连娍没理会他,仔细看了几眼,确认之后站直了身子才敢呼吸,她看向汪刃峰:“汪大人应该也是仵作吧?” 汪刃峰看起来,比她还矮一个头顶,面相是顶老实的,赵连娍却能透过表象看到他的凶残本质。 “略知一二。”汪刃峰回了一句。 “那汪大人想必已经验过尸了,不知这婢女是何死因?”赵连娍又问。 “被人锁喉窒息而亡。”汪刃峰公事公办的回道。 “被几个人?”赵连娍追问。 “赵姑娘自己心里没数吗?”汪刃峰阴阳怪气。 在他看来,此事就算不是赵连娍下手,也与她脱不开干系。 “此事与我无关。”赵连娍伸出纤细绵白的手,比对着婢女脖子上青紫的痕迹:“这两个手印,都比我的手大,且手指更长,是男儿的手印。” 她猜,浅的那个手印是李行驭掐的,深色的那个,可能是沈全璋掐的? 因为手印比李行驭手小一些,在场几人,也就只有沈全璋的手小一些了。 “与你无关,为什么在你手里的腰牌会落在这个婢女身边?”汪刃峰冷冷问。 赵连娍抬眸看李行驭:“李大人有什么证据能证明,你的腰牌是在我手里吗?” “没有。”李行驭回得很干脆。 赵连娍笑看着汪刃峰:“汪大人,腰牌是李大人的,您该第一时间比对一下李大人的手印。 您该不会是不敢吧?” 李行驭既然栽赃她,就别怪她反栽回去。 若能就此让汪刃峰招惹上李行驭,那就是她赚了,上辈子仇家那么多,一个一个收拾起来要许久。若是能借李行驭的手,必然事半功倍。 李行驭把玩着那块腰牌,闻言只是一笑。 汪刃峰不看李行驭,只盯着赵连娍:“赵姑娘的品行众所周知,只怕这婢女是撞破了赵姑娘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才遭此毒手。” 说起来,死了一个婢女算不上是什么事,但康国公要追究,他自然就该给个交代。 在场除了赵连娍,他哪个都惹不起,所以这婢女的死,不是赵连娍也得是赵连娍! “我什么品行,轮不到汪大人来评判。 你们大理寺办案,难道不讲究证据么?”赵连娍黛眉轻皱。 汪刃峰此举摆明了是打算不顾真相,要将事情栽在她头上。 不过她也不怵,她父亲如今还是堂堂平南侯,自然不惧大理寺,更何况事情确实不是她所 为。 “来人,先将赵姑娘带到大理寺大牢中去,容后细查。”汪刃峰不由分说,便挥手吩咐。 话音落下,一直冷眼旁观的李行驭猛地豁然起身。 众人皆是一惊,不由朝他看去。 第28章 卿卿也不想吧? 赵连娍下意识的想往后退,李行驭发作时,天生带着一股威压四方的气势,叫人胆颤。 他缓步走到汪刃峰跟前,俯视他,唇角处含着一丝笑意,语气听起来很随意,好像闲话家常:“我听说汪大人亡妻过世五年了,还一直很是想念?” 赵连娍眸底生出不解。 汪刃峰的事她倒是有所耳闻的。汪刃峰的妻子过世是有五六年了,帝京人都传汪刃峰深情,妻子病故之后有不少人说亲,他都拒绝了,说没有再娶的念头。 但没有再娶,不代表没有妾室,据她所知,这五六年,汪刃峰府里已经陆续抬了七八个姨娘了。只是没有续弦,便可算做是极深情的了吗? 她在心里叹了口气,倘若她是个男儿,未婚有了小葫芦,大家大概会一笑了之吧。这世道对男儿何其优待? 不过说起来,这好像和眼下的事情不相干,李行驭突然提这个做什么? 汪刃峰也是愣了一下,露出感伤的神情来:“不错,内子去了五年有余,我无一日不思念。” “既然如此想念。”李行驭垂眸盯着他,双眸泛起猩红,语气轻轻:“那就去陪她吧。” 说话间,他利落地抽出长剑,赵连娍几乎没有看清他是如何动作的,等回过神,那把长剑已经在汪刃峰心口当间刺了个对穿。 汪刃峰其实是察觉了李行驭的嗜血戾气的,他想逃却根本来不及,胸口处不断涌出鲜血,他张大嘴巴拼命呼吸,眼底满是不甘地看着李行驭,但终究没能说出一个字来,一歪脑袋便命丧黄泉了。 赵连娍站得不远,即使第一时间退让,烟青色的袄裙上也溅上了点点鲜血,她终于忍不住连退了数步,不敢抬眼。 “阿娍,别怕。”宁王朱曜仪此时反应过来,忙想将赵连娍揽进怀中。 赵连娍听闻动静,连忙让向一侧,她不想与朱曜仪有半分肢体上的接触。 这让朱曜仪的脸色一下难看起来。 “阿娍,这里。”福王朱平焕上前两步,挡在了她身前。 赵连娍站在朱平焕身后,喘了口气,依然不敢看李行驭那里。 李行驭这个疯子,从她重生遇见他,他不是在杀人就是在准备杀人,要么就是不顾她的意志亲吻她,这种每日游走在生死边缘的感觉实在是太惊悚了,她还是要想法子尽快和他断干净才好。 “李统领,这……这……”康国公面如土色,紧张的胡子一翘一翘的,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 汪刃峰可是朝廷命官,李行驭也敢说杀就杀,他怕自己慌乱中说错了什么,李行驭也会杀了他,所以迟迟不敢开口。 李行驭抽回剑,汪刃峰的尸体“咚”的一声倒在地上,也仿佛震在了每个人心上。 “康国公别怕。”李行驭对着康国公露齿一笑:“我不是滥杀无辜之人,只是证明一下,这个婢女不是我杀的。” 赵连娍皱着脸看着他,这个人有疯病无疑了。 的确,敢光明正大杀朝廷命官的人,杀一个婢女有什么不敢承认的? 不过李行驭汪刃峰的尸体还温热着呢,李行驭站在尸体前说自己“不是滥杀无辜的人”,未免有点太没说服力了。 “是,是。”康国公只能点头。 李行驭的眼神落在沈全璋身上:“沈公子以为呢?” “这件事,恐怕是我院子里出了内鬼,我回去一定严查。”沈全璋拱手道:“耽搁各位的时间了。” 他本想将李行驭一军,但汪刃峰都死了,他又哪里敢再有异议? “很好。”李行驭似乎甚是满意,意有所指道:“看来沈公子对自己院子里的事,还是清楚的。” 沈全璋听了这话,一时说不出话来,心里头越发忐忑,看样子,沈良娟是落在李行驭手里了? 李行驭转而望着赵连娍:“过来。” “李大人。”朱平焕抬手护住赵 连娍:“阿娍只是一个小小女子,还请不要为难她。” 赵连娍看着朱平焕的背影,他虽孱弱了些,倒确实是愿意为她撑起一片天的,只可惜,她没有那个福气。 李行驭不理会他,只望着赵连娍,眸中带着意味不明的笑,语气倒是亲近:“卿卿也不想我说出我们之间的那些事吧?” 他语气轻轻,似乎带着几分宠溺,赵连娍听得寒毛倒竖,李行驭这是明晃晃的威胁。 无耻! 说他们二人的事,她可以不在意,但李行驭若是说出她重生以来的所作所为,朱曜仪就会有防备了,以后她想对付朱曜仪,只会更难。 想到此处,她定了定神,朝李行驭走去。 “阿娍!” 朱曜仪和朱平焕异口同声,朱曜仪的语气听起来和朱平焕一样担忧。 李行驭的目光在赵连娍和朱平焕之间打了个转,一下阴沉下来。 “无妨。”赵连娍对朱平焕宽慰地笑了笑,走到李行驭跟前:“李大人,有事?” 她面上若无其事,心里实则已经警惕到了极致。 李行驭偏头打量了她片刻,忽然抬起沾着血的剑,朝着她的脖颈而来! 第29章 无法抗拒 朱平焕下意识往前一步想护住赵连娍。 朱曜仪站在原地没有动,他虽然想掌控赵连娍、利用赵连娍,但犯不上以身犯险。 赵连娍来不及躲避,眼睁睁看着那沾血的剑挥到她跟前,心一瞬间提到了嗓子眼。 剑停在她面前不到两寸处,李行驭丹凤眼微微弯起,唇角噙笑望着她:“卿卿,擦擦。” 他笑起来,就是清润少年模样,半分也不像才杀了一个朝廷命官。 赵连娍惊出了一身冷汗,定了定神,取出帕子擦拭剑尖处的鲜血。 她擦得仔细,神色也算镇定,但仔细瞧,她卷翘的眼睫颤抖得厉害,脸色也有些泛白。 面对这样的人,这样的事,寻常女子恐怕早就吓得昏厥过去了,她确实算得上是镇定的。 确定剑尖上没有残留的血迹之后,她收回了手。 李行驭举起剑来瞧,寒光照亮了阴鸷的眉眼,明明生的俊美无俦,却自骨子里透出一股冷意与幽怖来,叫人心尖发颤。 他似乎甚是满意,“锵”的一声,将剑归了鞘。 场中所有人都悄悄舒了一口气。 “你如今是我的人,我送你回去,与两位殿下,康国公告别吧。” 他将手搭在赵连娍肩上,懒洋洋宣誓主权。 赵连娍下意识看了朱平焕一眼,僵着身子往边上让,想躲开他的怀抱。 李行驭贴在她耳畔低笑,声音只有他们二人能听到:“你不想让朱平焕看到吧?” 他指尖在她锁骨下轻轻勾了一圈,指尖所绕,正是他盖了印章之处。 赵连娍深吸了一口气,屈膝福了福:“二位殿下,康国公,我先告辞了。” 她可以不在意名声,但那印记绝不能给朱平焕看见,她不想朱平焕看到她的不堪,她想朱平焕永远记得,她是那个春日里在宫殿里陪他奔跑玩耍的女孩。 “告辞。” 李行驭目光环顾了众人一圈,揽着她往外走。 “娍儿……” 朱平焕往前跟了一步,伸出手去,眸底满是焦急担忧。 “我没事。”赵连娍用眼神示意他别跟上来。 她不想朱平焕有意外,一点也不想。 “李大人不觉得自己做的太过分了么?”朱曜仪权衡了一番,在李行驭即将带着赵连娍踏出门槛时开了口。 这个时候,李行驭已经冷静下来了,不至于再发疯。 看神情,赵连娍也不想跟李行驭走,他若是能帮赵连娍,或许可以让赵连娍对他有所改观,接下来成亲的事情自然也就顺理成章了。 “怎么?”李行驭回头:“宁王殿下有异议?” “我自然有异议。”朱曜仪走上前几步道:“李大人不要忘了,赵连娍是我的未婚妻。 我和她定有亲事,而且是父皇亲赐的,李大人如此举动,莫非想抗旨?” “啧。”李行驭轻笑:“宁王真是扣得一手好帽子,不过,这女子不是你送给我的吗?” “我何时送你了?”朱曜仪恼怒道:“李大人若再如此轻薄我的未婚妻,我必然去父皇面前讨个说法。” “今日时候不早了。”李行驭回头看了看天:“那就明日吧,我在金銮殿恭候宁王殿下。” 他说罢了,揽紧赵连娍便去了。 “你……”朱曜仪往前跟了一步,终究不敢骂出来。 “舅舅,我先去了。”朱平焕看了一眼朱曜仪,抬步去了。 他没有与朱曜仪打招呼,倘若他是朱曜仪,与赵连娍名正言顺,今日他必然不会叫李行驭带走赵连娍。 “宁王殿下。”康国公叹了口气:“赵家这个姑娘,实在不像话,之前在外面的事情不说吧,就如今这样,殿下敢让她做宁王妃? 她今日这不是将殿下的脸面放在地上踩吗?” 他心里向着的人是朱平焕,毕竟朱平焕是他的 亲外甥,但对于朱曜仪,表面功夫还是要做的,至少不能得罪他。 至于赵连娍,他也能看出是被李行驭逼迫的,若是朱曜仪退了亲,朱平焕的机会也就来了。 平南侯手里握着二十万大军,谁不眼热? “这件事,我会请父皇做主。”朱曜仪收了愤怒,彬彬有礼:“舅舅,劳烦您派人去京兆尹报案,让他们将尸体运去安置,明日早朝,我自然会为他讨个说法。” 他说着,看了看汪刃峰的尸体。 “好,我来安排。”康国公应了。 李行驭再如何也不能一手遮天,当众杀了朝廷命官,这若是不说出个道道来,恐怕没法给陛下和文武百官交代。 他正烦心明日朝堂之上如何提及此事呢,若是交代此事,必然要与李行驭对上,他眼下还不想得罪李行驭。 朱曜仪既然愿意管这件事,那对他而言是求之不得的。 “有劳舅舅了。”朱曜仪谢过:“那我就先告辞了。” “殿下慢走。”康国公跟出去送他。 * 夜浓如墨。 赵连娍随着李行驭走进夜色中,犹豫了半晌,直至上了马车,才鼓足了勇气。 她面色镇定,藏在袖中的手悄悄攥紧:“大人,我觉得我们该说清楚。” 李行驭对她而言,确实有利用价值。 但是李行驭的行为,不是她能掌控的,和李行驭在一起,有太多不可确定的事,于她无益。 再者说,她报仇就是为了能多活几年,在李行驭跟前能活多久可说不定。 所以,能远离还是远离吧。 “你想说什么?”李行驭自怀中摸出她的荷包,捏起来嗅了嗅。 “我所说的成为你的人,是告诉你朱曜仪藏东西的地方,以及我所知道的一些人的把柄。”赵连娍缓缓道:“而大人则是帮我救回女儿,你已经做到了。” 她话说得委婉,但她相信,李行驭能听懂,她是拿消息与他交换,而不是身体。 李行驭三番两次的轻薄她,实在不像话,他们之间也不该如此。 她说着,悄悄打量李行驭的神色,生怕说错了话,惹恼了他。 李行驭跷起长腿,偏头望着她,似乎颇为惬意:“爱慕朱平焕?” “没有。”赵连娍下意识否认。 李行驭发疯,她担着就行,毕竟是她先想利用李行驭的,与朱平焕无关,她不想给朱平焕带来任何危险。 “最好是没有,我的人,不是你说不当就不当的。”李行驭将手里的荷包丢给她,凑过去嗅了嗅:“你身上还藏了香包?” 那个荷包里,根本不是这女子身上的鸢尾花香。 “没有。”赵连娍摇摇头,不适的往边上让了让。 李行驭捏着她下巴,低头便要凑上去,熟悉的气息叫他无法抗拒,他行事向来恣意,也不想克制自己。 “大人!” 这一次,赵连娍没有让他得逞,而是一把推开了他。 既然无法拒绝李行驭,那就利用起来换些有用的东西。 第30章 这个死鬼 “做什么?”李行驭未能吃到,脸色骤冷,大掌握上了赵连娍纤细的脖颈。 他丹凤眼眯起,眼尾微红,挑起几许嗜血之意,森冷的将赵连娍望着。 赵连娍猝不及防,两手握着他手腕拼命往后扯,她没想到李行驭如此不可理喻,翻脸这样的快。 李行驭抿唇盯着她,任由她抓挠打掐,直至她无力挣扎,几乎软倒下去,才松开手。 赵连娍剧烈的咳嗽起来。 李行驭淡漠地望着她。 赵连娍拍着心口,脖颈间的痛叫她忍不住呻吟了一声,但凡李行驭再多使一点力气,她的脖子也就断了。 这个疯子! 她心里恼极了,却只能将怒火咽下去,跟一个疯子计较,只会枉送性命。 李行驭听闻她的呻吟,神色忽然柔软下来,甚至抬起手轻拍她的背心。 赵连娍浑身的汗毛瞬间都立起来了,她忽然意识到,似乎她每次痛苦呻吟,李行驭都会变得温柔? 她咽了咽口水,试探着又哼了一声。 李行驭面上竟有了几许担忧,轻抚她的后背替她顺气,又变成了那个清润少年的模样。 赵连娍心砰砰直跳,她似乎发现了可以稍微掌控李行驭的法子。 她瑞凤眸红红的含着泪花,因为窒息小脸通红,新月眉痛苦地皱着,唇瓣娇艳如盛开的樱花,纤细的手指捂着脖颈:“好痛……” 下一刻,李行驭伸手将她揽入怀中,轻拍抚慰:“你乖乖的,我不会再伤你。” 他阖眸,轻嗅着她身上的香气,几乎沉浸其中。 赵连娍眸子转了转,轻声问:“那我们这样,算什么?” “你是我的人。”李行驭睁开眸子看着前方,不知想到了什么,眸色变得幽深起来。 “那……”赵连娍语气尽量放轻,显得很是痛苦:“大人的人,给我用吗?” “你想用谁?” 李行驭垂眸,方才的清润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几许讥讽。 赵连娍坐直了身子看他:“沈良娟。” 有沈良娟在手,她就可以利用沈全璋,去帮她做一些事情,从而与朱曜仪彻底了断。 “你要领她走?”李行驭看向她。 赵连娍瞧出他脸色明显阴郁起来,话到嘴边又改了口,小心地道:“当然不了,人放在大人那,只是我要用到的时候,要劳烦她写几封书信。” 眼下,只能这样了。 “嗯。”李行驭望了她片刻,点头允了。 赵连娍松了口气,不着痕迹的往边上挪了挪身子,若是可以,她恨不得离李行驭十万八千里才好。这世上大概也只有那个叫“阿年”的女子,能约束李行驭吧。 过了片刻,她忐忑着偷眼看李行驭,见他正闭目养神,整个人这才松弛下来。 马车停在平南侯府门口,赵连娍逃也似的下了马车,快步进了大门。回到院子,洗漱过后躺下,她还是忍不住感慨,今日又是死里逃生的一天。 “姑娘,姑娘!” 半夜,云蓉的声音响在耳畔。 赵连娍困倦极了,没有睁眼,只含糊地问:“什么事?” “稚姑娘发起高热了,正哭闹着,奶娘怎么也哄不住……”云蓉挑开了床幔。 赵连娍一听女儿发烧了,一个激灵便睁开了眼:“人呢?快抱进来。” 奶娘很快便抱着小葫芦进了房间。 “阿娘……我要阿娘……”小葫芦小脸通红,趴在奶娘肩头,闭着眼睛哭。 “到了,到阿娘这了,姑娘睁眼看看,是不是阿娘?”奶娘柔声哄着小葫芦。 “小葫芦。”赵连娍伸出手去。 小葫芦听到她的声音,睁开眸子看了一眼,朝她伸出手,又闭上眼睛继续哭:“阿娘……呜呜呜……好多血……” “小葫芦不哭,阿娘在这呢。”赵连娍将女儿横抱 在怀中轻拍,孩子身上果然滚烫的,她抬头问:“去请大夫了么?” 她语气焦急,每每看着小葫芦生病痛苦,她都恨不得取而代之。 “已经派人去请了,不过这半夜三更的,大夫恐怕来得慢。”云蔓床前回道。 “现在什么时辰了?”赵连娍问。 “才过丑时。”奶娘往前凑了凑:“姑娘,奴婢看稚姑娘这好像是被吓着了,今日那位大人动了刀子,稚姑娘在旁边正好看到了,估计是被那些血吓的。 奴婢以为,不然去请大夫人给姑娘站个筷子吧?” 站筷子是大夏民间的做法,专收惊吓的,大人小孩都可。 “这大晚上的,吵醒了母亲不好。”赵连娍犹豫了一下道:“云蔓去吧。” “不成。”奶娘道:“站筷子要年纪大些的人才行,要是姑娘不嫌奴婢微贱,就由奴婢来吧。” “说得是什么话?”赵连娍将女儿抱起伏在肩头:“那你去吧。” 奶娘应了一声,转身去了。 “小葫芦不哭了,乖,不怕,阿娘在这呢,阿娘保护小葫芦……”赵连娍拍着小葫芦后背,连声轻哄着。 “爹爹……爹爹抱抱……怕怕……” 小葫芦忽然伸出手,在空气中胡乱抓着,口中含糊不清直唤“爹爹”。 赵连娍心一紧,这左右除了云蔓、云蓉哪还有人?都说小孩子眼睛净,能看见大人看不见的东西,难道说那个季佑已经死了,见女儿生病不放心,特意来看看女儿? 她左右瞧了瞧,不禁有些毛骨悚然,但再一想,这个死鬼将她害到如今名声尽毁的地步,就一死了之了,是他对不起她,她有什么可怕的? 她胆子又壮了。 小葫芦又哭闹了一刻来钟,大夫终于到了,给出的结论和奶娘说得一样,是受了惊吓,开了安神的方子。 熬好了汤药,小葫芦嫌汤药苦涩,哭着怎么都不肯吃,等赵连娍喂小家伙吃下汤药,再哄她睡过去,天都快要亮了。 赵连娍打了个哈欠,低头看着怀中睡着的女儿,抬手探了探她额头。 “不发热了吧?”云蓉伸头瞧。 “好多了。”赵连娍放了心,掀开被子想将小葫芦放在自己身旁,她也好躺下睡一会儿。 谁知才将小家伙放到床上,还未来得及抽回手,小葫芦又皱着小脸哭起来:“阿娘……要阿娘抱抱……” 赵连娍只好认命的将她又抱进怀中,裹好被子。 “姑娘,不如让奴婢来抱吧?”云蔓心疼她,开口提议。 “不必了,别看她睡着了,也知道认人的。”赵连娍看了看女儿,伸直腿后背靠在床头:“我就这样眯一会儿吧,你们俩也休息一下,灯别灭了。” “是。” 云蔓、云蓉齐齐答应。 坐着睡觉自然不舒服,何况还要顾及怀中的孩子? 赵连娍只睡了不到两个时辰就醒了,她动了一下,腰酸背痛的,抬手摸了摸小葫芦的额头,她松了口气,孩子已经退烧了,睡得也香甜。 她轻轻将女儿放在身侧,这一回小葫芦没醒,她正要躺下补一觉,就听云蔓在床幔外轻声唤她:“姑娘?” “何事?”赵连娍小声问。 云蔓怕挑了床幔光线太亮弄醒了小葫芦,就只钻进个脑袋在床幔内,小声道:“乐仙公主带着两个大家夫人,来咱们府上讨说法了,大夫人和二夫人正在正厅应付呢。” 第31章 荒唐 “讨说法?”赵连娍看了一眼小葫芦,放轻动作下床:“讨什么说法?” “似乎是乐仙公主的女儿也吓到了,其他的奴婢就不清楚了。”云蔓取过一旁的衣裙,着手给她穿戴。 赵连娍点了点头,若有所思。 * “这件事情,平南侯府必须给我们个说法。” 平南侯府正厅,乐仙公主的声音不小,语气也颇为强势。 她一身宫装,穿戴华贵,发髻高高挽起,言行间自有一股高高在上的姿态。 钟氏处事一如既往的宽和大度:“公主殿下,二位夫人,你们别急。 昨日的事情,我和弟妹均未在场,要等我们家娍儿来了,才好与你们相说。” 乐仙公主轻哼了一声:“赵连娍都那样了,平南侯府的名声都败坏没了,你们怎么还能容她?” 钟氏只是笑了笑,不曾言语。 彭氏性子躁,可忍不了:“娍儿是我们家的孩子,我们不容她谁容她? 再说了,名声不名声的,我们都还没急呢,公主殿下急什么?” 乐仙公主不悦道:“好心提醒,二夫人还听不进去。 就算赵连娍这一辈只有她这么一个女儿家,不会耽搁姐姐妹妹,但是下一辈呢? 珠姐儿长大了还要不要说人家了?” “公主殿下百忙之中还抽空忧心我侄女的亲事,有劳了。” 赵连娍进门,瑞凤眼犀利地盯着乐仙公主,屈膝福了福。 她笑起来时,自是百花盛放,但冷下脸是,也是气势逼人。 乐仙说人坏话,被当事人逮了个正着,却也并不惭愧,撇过脸去冷哼了一声。 “母亲,二婶娘。” 赵连娍含笑招呼长辈。 “娍儿,来坐这儿。”彭氏朝她招手。 赵连娍走过去坐下了。 乐仙公主道:“既然人来了,就给我们个说法吧。” 另外两个夫人,一个是御史家的,一个是太常家的,也都看着赵连娍。 “不知乐仙公主想要什么说法?”赵连娍含笑望着她。 乐仙公主看着她姣好的面容,毫不掩饰自己的厌恶:“昨日,我家静薇与你女儿玩耍,被吓着了。 这两位夫人家的孩子也是一样,你们平南侯府该给个说法吧?” 赵连娍端起茶盏吹了吹,浅浅嘬了一口才道:“公主殿下此言差矣。 首先,昨日你们的孩子不是和我女儿玩耍,而是欺负我女儿。 其次,我女儿也受到了惊吓。 最后,吓到你们孩子的不是我女儿,而是武德司的李大人。 公主殿下和二位夫人昨日在场,也都看到了。 你们为何不去找李大人,而来我平南侯府胡搅蛮缠,大家心里都有数。” 不就是不敢招惹李行驭,觉得平南侯府是软柿子,所以跑来捏一捏吗? 她注视着乐仙公主,面上笑意不变,这激将法就是为乐仙公主量身打造的。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乐仙公主果然怒了,一拍桌子站起身来:“我堂堂公主,还怕他一个武德司统领不成?” “就是。”御史夫人站起身附和。 太常夫人见状,也跟着站起身来。 “以公主殿下之尊,自然不必怕任何人。”赵连娍弯眸笑了:“那公主殿下何不直接去找李大人呢? 对了,昨日我归来的晚,亲眼看见李大人一剑杀了大理寺正,今日言官一定会弹劾李大人,公主殿下不如趁此机会,将李大人的作为说与陛下,陛下一定会惩戒他的。” 事情本来就是李行驭做的,她这不算是陷害,乐仙公主既然这样嚣张,就让她去对着李行驭吧。 “你以为我不敢?”乐仙公主却越发恼了,觉得赵连娍是在瞧不起她:“我自然回去父皇跟前说清楚李行驭的恶行。 但昨 日的事情,因你女儿而起,你也休想抵赖。” 李行驭杀朝臣已经不是第一回了,父皇总是纵着她,她平日也不管这些事。但这一回事关她的女儿,她绝不会善罢甘休。 再说那李行驭,昨日的姿态实在嚣张之至,完全不将她这个公主放在眼里,也是该敲打敲打。 “我不抵赖。”赵连娍笑道:“只等陛下圣裁。” 她眉眼弯弯,风华绝代。 乐仙公主狠狠剜了她一眼,招呼那两个夫人:“走。” “娍儿。”钟氏见人走了,担忧地开口:“你近日怎么与李统领走那么近?那可不是什么良善之辈。” “是啊。”彭氏也给跟着道:“你方才还将火引到他身上了,他毕竟帮了小葫芦,要是知道你在背后这样对他,还得了?” “事情原本就是他做下的,没事的。”赵连娍起身朝她们宽慰的一笑:“我回去看看小葫芦。” 李行驭反正作恶多端,不会在意的。 “我也不放心呢,大嫂,我们一起去看看孩子。”彭氏拉着钟氏一同起身。 * 金銮殿。 嘉元帝高坐于龙椅之上,隔着十二冠冕琉,俯视众臣。 他已过知天命之年,身子有些发福,发丝和胡须之间有了点点斑驳,眼下有青黑色的眼袋,一身柘黄龙袍在身,举止间自有帝王威严。 殿下,文武百官手持笏板,分立两侧,中央摆着直挺挺的一具尸体,上头盖着白布。 朱曜仪正在尸体前陈词,康国公拱手站在他身侧后半步,没怎么说话却已然出了一身冷汗。 他不想掺合进来,可事情发生在他家中,他怎么也择不干净。 “父皇,李行驭无故杀害朝廷命官,如此残害忠良,若不严惩,不足以叫百官安心。”朱曜仪拱手,总结了自己方才所说的话。 文武百官里有不少人期待地看嘉元帝,他们都苦李行驭久矣,在李行驭面前说话都战战兢兢的。满朝文武,几乎没有敢招惹李行驭的。 这其中也有明白人,譬如平南侯,他一直低着头只当无事发生。 李行驭能在朝堂如此横行霸道,不都有赖于嘉元帝的纵容吗? 在他看来,嘉元帝就是故意的,李行驭就是嘉元帝手里的一把刀,指谁杀谁,朝堂上但凡有嘉元帝不合心意之臣,嘉元帝只要示意李行驭动手就是了。 这是嘉元帝的治臣之道。 “嗯。”嘉元帝点了点头,顿了片刻看向李行驭:“李爱卿,你有何话可说?” 李行驭身着朝服,腰间佩剑,扫了朱曜仪一眼,轻轻笑了笑,从容地站到朱曜仪身侧,对上首拱手:“启禀陛下,臣前夜做梦,梦见汪刃峰有不臣之心,带着一众狱卒,围了陛下的寝殿。 臣救驾不及时,在臣梦中汪刃峰谋朝篡位得逞,臣怕此梦成真,故出手替陛下永绝后患。” 他是得嘉元帝准许,佩剑上朝的大夏朝第一人。 “荒唐!”朱曜仪忍不住扭头呵斥他:“梦中之事,李大人怎可当真?” 他拉拢汪刃峰这样一个大理寺的人,可费了不少财力与心血,结果就这么死在李行驭手里了,还是这么离谱的理由? 他简直气得要跳脚。 “陛下,且不说李行驭是不是将梦里的事情当真,到底有没有这个梦还有待考证。 此番事情,倘若陛下不严惩李行驭,往后李行驭由此做借口,岂不是想杀谁就杀谁? 这满朝文武,又够他杀几日的? 请陛下严惩!” 三朝元老马太傅颤颤巍巍自列中走了出来,跪下陈词,痛心疾首。 第32章 大夏战神 “请陛下下令严惩。” 几个老臣见状,跟着上前跪下。 他们是忠臣,早已对李行驭敢怒不敢言许久了,今日有人挑头,他们自然不会退。 李行驭见状只是轻轻笑了笑,并不言语。 嘉元帝扫了一眼那些老臣,看向李行驭:“李爱卿可还有什么话说?” 李行驭抬头望着他道:“臣方才所言,句句属实。 臣时常做梦,但从未当真,只是那梦境太过真实,以至臣不得不谨慎。 且汪刃峰在梦中对陛下极为不敬,为了名正言顺得到皇位,诬赖陛下得位不正,杀害先皇。” 他盯着嘉元帝,字字清晰。 嘉元帝握着龙椅的手不自觉地蜷了蜷。 “简直荒唐!” 话音刚落,朱曜仪再次呵斥。 李行驭不理会他,垂眸看地上跪着的老臣。 马太傅额头上见了汗,抬起头看嘉元帝。 “朕相信李爱卿的为人,既然梦境真实,汪刃峰杀便杀了吧。”嘉元帝正色直言道:“事关国本,宁可错杀一千,绝不放过一个!” 朝臣面面相觑,李行驭的一个梦而已,算哪门子的国本? 但嘉元帝都这样说了,就是明护着李行驭,谁又敢多言? 之前也不是没有这样的事发生,几个忠直大臣站出来谏言,结果没几日就都出了事,不是骑马摔倒,就是家中出了变故。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那是李行驭的报复。 “若无其他事,退朝吧。”嘉元帝看了众臣片刻:“李爱卿留下。” “退朝——” 随着司礼太监一声高唱,汪刃峰被杀之事就算是尘埃落定了。 御花园中。 李行驭随在嘉元帝身后。 嘉元帝负手而行,半晌才停住脚步道:“今日这事,你借口找得也太敷衍了些。” “陛下恕罪,臣下回想个更好一些的理由。”李行驭低头回了一句。 “嗯。”嘉元帝转过身上望着他,面色颇为和善道:“朕也不是怪你,只是几个老臣那里,还是要顾及一些的。” 其实,李行驭的举止甚合他的心意,李行驭越是如此,就越能震慑朝臣。 且这样的李行驭也好掌控。将来若是用不上了,凭李行驭做下的诸多恶事,他可以想杀便杀,没有后患。 “是。”李行驭点头。 嘉元帝缓缓走进亭子,坐下问:“汪刃峰已经死了,他按下的案子可以水落石出了,你看安排谁接管,可以让接下来的事情顺利进行?” 当初,案子是他要按下的,汪刃峰成了他的心腹。如今他需要翻案,自然要杀了汪刃峰那个知情人。 李行驭尚未来得及说话,便有太监上前来禀报:“陛下,乐仙公主求见,说是有要事,已经等了一个早朝了。” “是为你昨日所做的事吧?”嘉元帝看向李行驭。 整个帝京城,遍布他的眼线,但凡有什么风吹草动,他都会第一时间得到消息。 “大抵是。”李行驭不甚在意。 “为何出手?”嘉元帝问。 李行驭唇角噙着一丝嘲讽的笑:“欺负弱小,算什么本事?” “李爱卿还是有热血的,不愧是我大夏战神。”嘉元帝夸赞了一句,摆摆手道:“你先去后面避一避,朕看看她如何说。” 李行驭欠了欠身子,转去了一丛高高的月季后。 “儿臣拜见父皇。” 乐仙公主进了亭子,朝嘉元帝行礼。 面对嘉元帝,她没有了在外头的高高在上,而是眉眼低顺,一副温驯的模样。 “乐仙来了。”嘉元帝指了指跟前桌上的点下:“来,坐下陪朕吃几口。” “父皇,儿臣没胃口。”乐仙走上前坐下,皱眉苦楚道:“静薇发着高热,吃不下东西,满口胡话,儿臣都急坏了。 ” “哦?”嘉元帝问:“可曾请了太医?” “太医瞧过了,是惊吓。”乐仙公主一脸担忧。 嘉元帝道:“好端端的,怎么会吓到?” 乐仙公主叹了口气,抱着嘉元帝的手臂撒娇道:“都是李行驭李大人,当着孩子们的面动刀子,可不止静薇一个孩子被吓到。 那李行驭行事无端,喜怒无常的,父皇做什么一直纵着他?” “朝堂上的事,你不懂。”嘉元帝没有多说,只是问她:“驸马现在还和之前一样?” 说起这件事,乐仙公主是真伤心起来,红了眼圈:“可不是吗? 之前的那些妾室不算,近日又弄了个歌舞伎回来,每日跳舞弹琴,父皇也不替我管管他。” 当初她爱慕施家儿郎好貌,又有才华,求父亲赐婚。 怎料施连文志在朝堂,不情不愿做了驸马,便怨恨上她了,从此纵情酒色,全然不将她放在眼里。 “你的家事,朕如何管?”嘉元帝道:“朕若罚他,你必然心疼。况且,施连文背后有那么大一个施家,也不是说动就动的。” 乐仙公主不说话了,坐在那处默默垂泪。 嘉元帝等了片刻才道:“这样吧,朕让李行驭替你威慑威慑驸马,算是给你赔罪了,你也别计较静薇受惊的事。” “若他真能约束驸马,儿臣必然感激他。”乐仙公主惊喜地起身。 “你去吧,朕自会安排。”嘉元帝抬了抬下巴。 乐仙公主离开后,李行驭自花丛后走了出来。 “都听见了?”嘉元帝问他。 “嗯。”李行驭抬眸与他对视。 “能做到吧?”嘉元帝语气理所当然。 李行驭笑了一声:“陛下让公主殿下安排个宴席便是了。” * 集市之上,车水马龙,街边小贩叫卖之声不绝于耳,行人如织。 会仙酒楼二楼,临街的厢房窗口大开,赵连娍手握茶盏看向楼下,冬日的阳光照得她小脸剔透,更显一头鬓发漆黑,风华难掩。 “去拦住那辆马车,将信交给里面的人,带他来见我。” 她已经在这处等了一个早上了,终于瞧见了沈全璋的马车。 这处,是沈全璋去宁王府的必经之路,她知道沈全璋会在这里出现。 云蔓得了吩咐,立刻去了。 片刻之后,沈全璋跟着云蔓进了厢房。 沈全璋手中捏着那封信,秀气的脸满是阴郁,眼底藏着阴毒:“沈良娟在你手里?你想要什么?” 沈良娟必须死,否则他如今所拥有的一切,都将化为泡影,汲汲营营这么久,他可不想到头来落得一场空。 第33章 你肯理我了? “康国公需要调运一批军需去西南。”赵连娍放下茶盏,扫了沈全璋一眼:“这批军需在沈公子手里吧?” “朝堂之事,不是你一介女子能过问的。”沈全璋戒备地看着她。 赵连娍不理会他,接着道:“你安排一下,两日后,我要这批军需在宁王殿下手里。” 那些东西,沈全璋原本就是给朱曜仪留着的,上辈子就是如此,只不过给得时候晚一些。 如今,她利用得上此事,自然要沈全璋提前办。 “你在命令我?”沈全璋很不痛快,眼中划过阴冷:“赵姑娘不免太高看自己了,对付你,我还是绰绰有余的。” 他说着回头看了一眼。 一众身着甲胄的侍卫走了进来,这是沈家的私卫。 赵连娍并不惧怕,瑞凤眸微微弯起,气势稳压沈全璋一头:“沈公子别拿这些人吓唬我,你知道沈良娟在谁手里,也就该知道,我是替谁走得这一趟。” 这就是沈良娟放在李行驭手里的好处。 沈全璋脸色骤然变了,挥手退了那些私卫,沉默了片刻才问:“你不是不想嫁给宁王殿下吗?为什么帮他?” 他和宁王,早就是一条船上的人了。那批军需,左右也是要给宁王的,拿出来倒也没什么。 只是私自调动安排军需,这可是死罪,他照做了,又是一个不亚于沈良娟的把柄落在别人手里。 他十分不安。 “我想通了。”赵连娍单手支着下巴,似乎有所感慨,缓缓道:“这世上,哪里还有比宁王殿下更爱我的人呢? 他愿意对我、对我女儿好,就已经足够了。” 沈全璋看着她,眼底闪过一丝嘲讽的笑,点头:“姑娘如此想就对了。 那我照做了,姑娘能把沈良娟还给我吗?” 他付出了,总要把人弄回来。 “李行驭那人,你也是知道的。”赵连娍新月眉轻皱,为难道:“只怕不是那么好说话,我只能说尽力。” “姑娘和李行驭,是什么关系?”沈全璋眼中有了怀疑。 “我和他,算是合作,没法细说。”赵连娍摇头:“你只要知道,我是为宁王殿下好便可。” 沈全璋点了点头,拱手道:“那就劳烦姑娘,我先告辞了。” 赵连娍含笑点点头。 她看着沈全璋的背影,眸中露出思索,沈全璋背地里或许会搞什么小动作,不过无所谓,只要他将军需给朱曜仪,她的目的便达到了。 “你不知道,这是我专用的厢房吗?为什么给别人?” 一道袅袅之声传进屋子,引得赵连娍回过神,看向门口。 一个婀娜多姿的女子走了进来,发髻两侧放下两缕发丝垂在脸颊边,容貌柔媚,风情万种,端的是个大美人。 赵连娍看她,却少了端庄,过于轻浮,不像是正经人家出来的姑娘。 “不知道于姑娘今日会来,这不是这位姑娘先来,点名要这间的嘛……不然,我给您安排旁边一间……” 掌柜的跟在后头,赔着笑脸。 “我凭什么等?”于彩凤指着赵连娍,跋扈道:“你退她银子,让她走就是了。” 赵连娍捏了一块点心,吃了一小口,不曾理会她。 “姑娘。”掌柜的露出一脸讨好的笑,走到赵连娍跟前作了一揖,讨好道:“小人看见,您的客人已经走了,不然您……” “我们姑娘先来的,凭什么让她?”云蓉气不过开口了。 “这个……这个于姑娘是老客……”掌柜的笑着解释。 “管你老客新客,我们又不是没给银子,你们快走吧。”云蓉胆小,虽然开口,却不敢上前推搡。 掌柜的往前走了一步,压低声音道:“姑娘有所不知,这位是乐仙驸马新抬的宠妾……” 赵连娍闻言,又看向于彩凤,这女子她听过,倒不是 她消息有多灵通,而是乐仙公主这阵子为这个女子闹了好几次,帝京城里已经传遍了。 于彩凤见赵连娍看过来,不由撇过脸,整理着身上的纱裙,一副瞧不起人的模样。 “走吧。” 赵连娍没有多言,起身便往外走。 “姑娘?” 云蔓和云蓉面面相觑,这也不是姑娘的性子啊。 赵连娍经过时,于彩凤不屑地轻哼了一声。 赵连娍恍若未闻,径直走了出去。 “姑娘怎么让着她?明明是她不占理。” 出了会仙酒楼,云蓉忍不住问。 “乐仙公主自然会教训她。”赵连娍笑了笑。 她和于彩凤计较,反而是在帮乐仙公主,她没有那么好心。 再说,眼下她正忙退亲的事,不好另生枝节。 回到平南侯府,才下马车,门房的小厮便跑上前来报信:“姑娘,宁王殿下来了,大老爷说您回来了,就请您去花厅。” “好。”赵连娍若有所思的应了。 花厅里,平南侯赵廷义正与宁王朱曜仪说着话。 朱曜仪坐在下首,姿态谦虚,温和有礼。 平南侯虽然对于朱曜仪的谦让司空见惯,但也还是感慨朱曜仪身为王爷,竟如此放得下架子。 “宁王殿下,父亲。” 赵连娍进门,含笑行礼。 “阿娍回来了。”朱曜仪见到赵连娍,满面激动,甚至站起身来。 “殿下。”赵连娍笑吟吟地看他。 朱曜仪眼神落在赵连娍明艳照人的小脸上,眸底难掩痴迷,他已经太久没有见到赵连娍对他笑了。 但看到赵连娍脖颈处的青紫时,他眼底立刻闪过一丝愤怒,速度极快,快得叫人察觉不到。 赵廷义见女儿对朱曜仪笑脸相迎,不由打量了赵连娍几眼,起身道:“我去书房取个东西,娍儿替我陪陪殿下吧。” 女儿面上带笑,不像平日看见宁王那么僵硬,莫不是想通了?他心底有些欢喜,往外走去。 都这么几年了,日久见人心,他试探过多次,觉得宁王确实是值得女儿托付终身的人,女儿能相通,他自然开怀。 “好。”赵连娍点头应了。 “阿娍……”朱曜仪往前一步,一改平日的温和从容,激动的宛如个毛头小子:“你肯理我了?” 他正为赵连娍不肯嫁给他的事焦头烂额,没想到居然峰回路转了,就是不知道赵连娍是不是抱有什么目的? 他得试探试探。 他这人与嘉元帝一般,疑心病向来极重。 娶赵连娍进门,他整个计划中最重要的一步,他必须看好了。 平南侯也是个谨慎的人,不到他真正娶了赵连娍那一步,不会十分的信任他的。 赵连娍瑞凤眸中有了几许歉意,朝他福了福:“之前是我不懂事,辜负了殿下对我的厚爱,还请殿下原谅。” 她两手交握,用了极大的力气掐住手心,才没有让心底的恨意外泄。 唯有迂回一番,她才能顺利退亲,再让嘉元帝对朱曜仪起疑心,若是运气好说不准能除去他。 第34章 监视 “阿娍说得哪里话?”朱曜仪眼中难掩兴奋:“能得你看我一眼,一切就都是值得的。” 他见赵连娍柔顺,大着胆子握住了赵连娍的手。 赵连娍几乎下意识想甩开他,但强忍住了,直憋得眼尾殷红。 “殿下别这么说话,我哪有那么好?”她抬眸看朱曜仪,眼中蓄起泪花:“我有一桩事,想求殿下……” “有什么事,你和我说就是了。”朱曜仪满目柔情,温润如玉。 赵连娍垂眸小声道:“殿下以后在外面能保护我吗?别让李行驭接近我。” “他怎么你了?” 说起李行驭,朱曜仪脑中便出现了一些叫他愤怒的画面,顿时微微变了脸色。 “他总是掐我,还说要杀了我……”赵连娍抬起下巴,露出纤细修长的脖颈,青紫的痕迹触目惊心,面上有了控诉:“殿下每次都不管我……” 朱曜仪顿了顿,面上露出心疼:“我怎会不管你,是你每次都不理我。” 原来,赵连娍是怕了李行驭,才对他示好,他的疑心去了大半。 那赵连娍和李行驭到底有没有…… “我每次都是被他逼迫的,殿下放心,我没有让他碰过我。”赵连娍抓住他的手,眼泪恰到好处的落下来:“殿下,求你以后不要不管我。” “别怕,我会保护你的。”朱曜仪双手将她手反握在手心。 赵连娍忍住恶心,露出忧色:“可是,他暴怒无常,万一他对殿下不利,可怎么办?” “之前是因为你不理会我,如今你我和好,他自然不敢再像从前那么放肆。”朱曜仪眼底藏着算计:“不过,为了能名正言顺的保护你,我们还是尽快成亲的好。” 赵连娍提这个话,他正好顺水推舟,将婚事提上日程。 赵连娍别过脸,露出些该有的害羞:“成亲也是个法子,但是陛下似乎没有那个意思。” 她在心中冷笑,要的就是这句话,朱曜仪向嘉元帝提出成亲,她的计划才好实施。 “无妨。”朱曜仪道:“当初你我是父皇赐婚,如今好几年了,咱们大婚也是顺理成章的。” “话是这么说。”赵连娍低头,叹了口气:“要是当初我没有走失就好了。” “阿娍,你别这么想,你能理我我就已经很满足了。”朱曜仪握紧她手,热切且真诚地望着她:“你放心,我一定拿小葫芦当亲生的一般对待。” 赵连娍点头:“我信得过殿下。” 两人说了一会儿话,平南侯回来了,见二人情投意合的样子,甚是欣慰。 朱曜仪趁机提出大婚之事,平南侯自然没有异议,只说请朱曜仪寻个合适的机会,看一看陛下的意思。 赵连娍将朱曜仪送到大门口,目送他上了马车远去,转过脸面上笑意便消失了。 她瑞凤眸微眯,眼尾微挑起几分锐利的弧度,望着前方轻声吩咐:“云蔓,传出话去,就说我和宁王言归于好,情投意合,宁王已经在看日子了,过不久就要大婚。” “是。”云蔓答应了一声。 赵连娍看了看她,总觉得云蔓她们没有功夫在身,用着不顺手,又道:“另外,让人帮我在集市上物色物色,看看有没有身手好的人,要死契的。” * 转眼,过去七八日。 腊月初九这天,乐仙公主府办“暖寒宴”,宴请了帝京一众人。 暖寒宴一般安排在冬至之后逢九的日子,实则就是富贵人家闲来无事,找个名头聚一聚。 赵连娍也在受邀之列。 她与家里招呼了一声,早早便去了集市上。 这几日朱曜仪每天来寻她,她当真不胜其烦,但又只能忍着。 早些出来,想散散心,顺便去牙市碰碰运气,看看能不能买个合意的下人。 她原本是想要个会功夫的婢女的,但这么多日子 都没找到一个合适的,她便不打算将性别卡那么死了。 人用着顺手就行,管他男女呢? 时候还早,牙市上不算热闹,几个人牙子三三两两的聚在一起说话。 那些待售之人,被手臂粗的麻绳连在一起,看到赵连娍带着婢女进来,不少女孩子顿时抬起头来,拿出自己最好的状态。 她们看云蔓、云蓉的穿戴,就知道跟着前面这位姑娘,准错不了。 而男子们看见是个明艳的姑娘家来挑人,不由都垂头丧气的,姑娘家都是来买婢女的,谁会买他们? 赵连娍站在原地四处瞧了瞧。 “姑娘,瞧人?要什么样的?小人这里都有。” 这一摊的人牙子是个胖胖的中年男人,一口黄牙,笑容可掬。 “有没有会功夫拳脚的?”赵连娍开门见山地问。 “会功夫的?”人牙子为了难:“这些丫头婆子,哪有会那些的?” “男子也可。”赵连娍道。 人牙子顿时眉开眼笑:“有,有。” 他说着放下了两个人:“快点,你们的福气来了,姑娘要个会拳脚功夫的,展示一下,看看你们谁有福气。” 两个男子闻言都欣喜不已,卖力的展示起自己的实力来。 赵连娍看了两眼,摇了摇头缓缓往前踱,这哪算得上是什么功夫?她看过李行驭和十四的身手,得那样的人才能让她满意。 要是她能买到一个像十四那样的手下就好了。 “她在找什么?” 李行驭在不远处,冷眼看着赵连娍的方向。 “赵姑娘最近忙着要买一个有身手的下人。”十四连忙回。 大人叫他派人盯着赵连娍,这几日赵连娍都没什么异动,就是和朱曜仪走得近罢了。 大人叫他们按兵不动。 今日去乐仙公主府赴宴,恰好得知赵连娍在这里,他便禀报了。 大人也不知怎么的,就下马车了。 “最近?”李行驭偏头看他:“没听你禀报过。” “属下以为,不是什么要紧的事。”十四浑身一震:“属下该死。” 李行驭皱着眉头站了一会儿,抬手道:“让十二去。” 十四愣了一下:“啊?” “听不懂?”李行驭眉眼中已然有了不耐。 “是。”十四偷偷看了他一眼:“属下去安排。” 十二是他们十四人里为数不多的女儿家之一,是大人为了行事方便,特意培养的。 要是给了赵连娍,大人用什么?赵连娍有什么过人之处,大人要特意派十二去护着她? “十二过去之后,那边监视的人可以撤回来了。”李行驭淡淡吩咐了一句。 十四恍然大悟,原来大人是换十二去监视赵连娍,这倒是个好法子。 赵连娍在牙市转了一圈,毫无所获,原路返回打算离开时,最初那个黄牙的胖人牙子笑呵呵地朝她来了:“姑娘,小人那里刚收了一个会功夫的,还是个女子,姑娘赏脸来瞧瞧?” 第35章 哄得五迷三道的 眼见着赵连娍点了头,那人牙子更是笑得见牙不见眼,在前头领路:“姑娘,请。” 今日他这运气可是真好,才可惜跟这姑娘生意没做成,就来了个哥哥典当妹妹的。 巧都没这么巧,这妹妹居然有功夫在身上,也是该着他发财。 “她会功夫?” 赵连娍看着眼前眉目秀气的女孩,女孩穿得破旧,身量娇小,低着头一副沉默寡言的模样。 “会,快,给姑娘露一手。”那人牙子忙招呼。 女孩不言语,也不见什么准备动作,只是平地一个后空翻,犹如一只轻盈的燕子,稳稳落在了屋檐上。 赵连娍眼眸都亮了,这比十四也差不到哪去吧? 她不杀人放火,要这么个人在手底下,也就是跑跑腿,打探打探消息,顺带保护保护她,这女孩绰绰有余了。 “下来!”人牙子高声招呼,又哈腰对着赵连娍:“姑娘,您看这丫头如何?” 那女孩子自上往下一跃,膝盖微曲卸了力道,终于看了一眼赵连娍。 “你几岁了?”赵连娍问她。 “十五。”女孩开口见到她,说了第一句话。 不知道为什么,赵连娍看着她的样子,总想起十四来。 “哪里学的功夫?”她又问。 “从小随兄长在街头卖艺,嫂嫂病重了,便将我卖了。”女孩说着抬起头,眼中露出几许伤感来。 赵连娍点了点头:“我可以给你嫂嫂治病,你可愿意跟我走?” 还好,这女孩脸上有情绪,不然她就要怀疑这女孩是不是十四的妹妹了。 “不用。”女孩摇头:“他们已经卖了我,得了钱,我就与他们就没有干系了。 我愿意追随姑娘。” “好。”赵连娍眼中有了欣赏,她喜欢果断的人,转而问人牙子:“是死契吗?” “是。”人牙子忙不迭的拿出契约书。 “新写的?” 赵连娍看那契约书上墨迹才干,不由皱起眉头看那人牙子。 “就是刚收的。”人牙子解释:“姑娘运气好,您要什么来什么。” 赵连娍又看了一眼那女孩:“多少银子?” 她有点怀疑,怎会这么巧合? “我买的九十两,您给个整数……”人牙子伸出一直巴掌翻了翻。 “你不是才给我兄长二十两吗?”那女孩忽然开口。 人牙子顿时尴尬的几乎说不出话来。 赵连娍取出一张五十两的银票:“不用找了,如何?” 一个寻常的婢女,也就十两八两银子,赵连娍给的已经是高价了。 “行吧,姑娘下回要人还来。”人牙子也识趣,就答应了。 “你叫什么名字?”赵连娍往回走,口中询问那女孩。 “请姑娘赐名。”女孩低头。 “就叫云燕吧。”赵连娍稍稍思索了一下。 身轻如云中燕。 云燕点头:“好。” “先跟着云蔓学些规矩。”赵连娍吩咐了一句,上了马车。 她心有防备,云燕来的有点蹊跷,不知是巧合还是有人故意为之,她打算先把人养在跟前试探一番再说。 * 长乐长公主府坐落于城南,正值冬日,花草凋零,还好有一些四季常青的植物点缀在游廊翘角间,倒也不显得单调。 赵连娍环顾间,边上传来清朗的招呼声:“阿娍。” “福王殿下。”赵连娍扭头看过去。 福王朱平焕站在廊外的草地上,眉清目朗,正脉脉注视着她。 “殿下若是没有旁的事,我就先过去了。”赵连娍见他不说话,抿唇笑了笑。 她不是不知道朱平焕的心意,但她不能回应。她带着仇恨重生,复仇才是第一要义,而且她也不想连累朱平焕。 “阿娍。”朱平焕往前走 了一步。 赵连娍看他:“殿下还有事?” “你要和宁王成亲?”朱平焕问了出来,目光灼灼地注视着她。 “是。”赵连娍不好解释太多。 朱平焕眼底有了受伤之色,却并未怪罪她:“为何不愿意等我?” “殿下值得更好的。”赵连娍丢下话儿,转身快步去了。 思及从前,朱平焕确实是极好的人,若是没有仇恨,她或许会愿意选择陪伴他。 朱平焕立了片刻,抬步跟了上去。 葱郁的枇杷树后,李行驭走了出来,立在朱平焕方才所站之处,目视着二人离去的方向。 十四跟在一旁,看不出自家大人的喜怒,不敢贸然开口。 “叔叔。” 小葫芦奶乎乎的声音传来。 李行驭和十四齐齐回头看过去。 小葫芦正挣脱了奶娘的怀抱,迈着小短腿双臂张开,朝着他们奔来。 小丫头穿着嫩黄的对襟小袄裙,脑袋上绾着两只圆乎乎的小揪揪,眸子弯成了小月牙儿,阳光照着她,微风掀起的衣角都是快乐的,柔嫩白净小脸仿佛是玉捏出来的。 李行驭见她跌跌撞撞,未来得及多想,下意识便俯身伸手接她。 直至小葫芦咯咯笑着扑进他怀中,他才察觉到自己做了什么,眉头不由皱了起来。 十四一脸不可思议的看着他,大人抱这个小哭包上瘾么? “叔叔,你抱我起来呀。”小葫芦拍拍他,偏着小脑袋,额头几乎贴到他下巴上。 李行驭嫌弃地往后躲了躲,微微顿了顿,最终还是收紧手臂,将小小的人儿给抱了起来。 “哇!”小葫芦顿时开怀极了:“叔叔,好高啊,我好喜欢你啊。 叔叔,我好想你啊!” 她说着,很自然的抱着李行驭,凑过去在他脸上亲了一下,她常常这样和阿娘撒娇。 李行驭眉头拧得更紧了,脸侧软软的触感似乎触到了他心上,上次被小哭包牵手时的那种感觉又出现了,他僵在那里。 “叔叔,你不要皱着这里,不要凶好不好?”小葫芦含含糊糊,小小声说话,白嫩的小手在他眉心处轻轻抹了抹。 李行驭看着她近在咫尺的小脸,小哭包眼神纯净,满满的都是孺慕,漆黑的眸底还藏着点点小心,像只害怕被抛弃的小鹿,他心克制不住的软了一下,眉心缓缓松开了。 心底奇异的感觉叫他无所适从,已经很久没有人能如此牵动他的情绪了。 “叔叔是不是有很多烦心事啊?”小葫芦小心地看着他,鸦青长睫扑闪扑闪的。 她看叔叔成日里板着脸,外祖父有烦心事时,也是这样的。 李行驭勉强“嗯”了一声。 “这个,给叔叔,吃了就会开心哦。”小葫芦对他摊开小手,白嫩的手心里躺着一颗狮子糖,已经被她捏的有些化开了。 阿娘今日来赴宴,没有带她,叫她在家里乖乖养身子。 可是她很想见叔叔,也知道来宴席就能见到叔叔,她觉得叔叔有很多心事,想给叔叔吃糖。 每次她难受,阿娘给她吃一颗糖她就开心了。 所以,她就缠着奶娘带她来这里了,果然见到叔叔了。 她生怕李行驭不接受,另一只小手攥着衣摆,偷偷看李行驭,害羞又忐忑的模样看着可爱极了。 李行驭注视了她片刻。 小葫芦被他看得害怕了,漆黑的眸子中泛起了点点泪花:“叔叔不要就……” 就算了吧。 她话未说完,李行驭便低头,就着她的手将那颗糖含进口中。 小葫芦顿时破涕为笑。 十四张了张嘴,没有说出话来,这实在是不对劲,这小哭包虽然可爱,也不至于这么轻易就将大人哄得五迷三道的吧? 赵连娍是不是教了小哭包什么妖法? “李 大人,公主殿下请您去落座。”一个婢女远远走来。 “驸马可来了?”李行驭放下小葫芦,转而看那婢女时,又是一贯淡漠孤傲的模样了。 “是。”婢女点头。 “你留下。”李行驭吩咐十四一句,那颗糖在他口中转了转,终究还是没有吐出去。 第36章 卿卿要嫁人? 十四摸了摸鼻子,看看地上专心舔自己手心里糖的小不点,有些无言。 就说这小丫头有妖法吧,一块糖而已,大人这就留下他保护这个小哭包了? * 公主府正厅宽敞明亮,因为是寻常的小宴,便没有将男女宾客分在两处,而是在正厅分了左右。 男左女右。 赵连娍因此得已与朱曜仪分开坐,心里头舒畅多了,否则今日她定然又吃不下几口东西。 “她就是赵连娍啊?” 上首,于彩凤没骨头似的倚靠在驸马施连文怀中,指了指赵连娍,声音娇媚,带着调侃的语调。 乐仙公主坐在施连文另一侧,见状看向赵连娍,眼底藏着嘲讽。 她才不会阻止呢,这两个女子,都是她的眼中钉肉中刺,她巴不得她们狗咬狗。 赵连娍坐得不远,自然听到了,她只是抬眸扫了于彩凤一眼,不曾言语。 “啧,我看她长得还不错,也算是出身高门。依着我看,庶女终究是庶女,还是登不得台面。”于彩凤见她不说话,更是变本加厉,全然不将她放在眼中。 施连文笑了一声,也不阻止她说下去,今日这宴会,他本不打算来,奈何乐仙公主拿皇帝压他,那就索性闹翻了提前散伙好了。 “公主殿下。”赵连娍不理会于彩凤,而是看向乐仙公主:“来公主府后院伺候驸马的女子,都不用学规矩的吗? 还是说,允许一个妓馆出身的女子对公主府的宾客评头论足,是公主府里的规矩?” 乐仙公主面上笑意顿时消散了,转头看施连文。 施连文懒洋洋地道:“怎么,赵姑娘做得,我的姨娘还说不得吗?” “驸马纵情酒色,也容许路边的乞丐议论你么?”赵连娍反问他。 “那你有本事来杀了她。”施连文哈哈笑起来,五指在于彩凤肩头揉了揉。 于彩凤顿时也跟着笑得花枝乱颤。 正厅里便起了一阵议论声,但只是瞬间,便安静下来,人人都扭头朝门口望去。 李行驭负手而入,槿紫色暗金绣袍衣角随着他的步伐微微掀起,露出里头雪白的中单,腰间挎着剑,举止间自是清贵。 “李大人,请上首落座。” 乐仙公主起身招呼,其余人都默不作声地看着。 李行驭缓步走到上首坐下。 赵连娍只看了他一眼,就收回了目光,她如今正是退亲最关键的时候,与李行驭分得越清越好,免得惹火烧身。 乐仙公主亲自给李行驭斟了酒,才笑道:“宾客们都来齐了,开席吧。我先敬大家一杯。” 众人起身应和。 李行驭端起酒盅抿了一口:“此般热闹事,公主可曾备下歌舞?” “有。”乐仙公主说着,便要招呼乐人和舞伎上来。 “不必了。”李行驭单手随意放在膝盖处,扭头看施连文,语气淡淡:“我听说,驸马新得了一位佳人,让她跳吧。” 施连文从李行驭进来,便不像方才那么放肆了,闻言立刻松开揽着于彩凤纤细腰肢的手。 谁不知道李行驭暴虐无常?在场有一个算一个,没人敢忤逆李行驭。万一丢了性命,那就是得不偿失。 “驸马……” 于彩凤不情不愿,施连文正是最痴恋她的时候,她胆量也愈发的大。 “去吧。”施连文看了一眼李行驭。 于彩凤也看向李行驭,双目接触到李行驭阴郁嗜血的眼神,她忍不住浑身一颤,再不敢露出不愿之色来。 李行驭的眼神实在是太可怕了。 乐声起,于彩凤在正厅中央的空地处翩翩舞起来,她本就生得妖艳,扭着腰肢轻歌曼舞更显妖娆,男席有不少人都看得入了神。 难怪施连文痴迷这女子,确实貌美动人。 一曲终了,于彩凤才松了口气,正要行 礼退下去,便听李行驭道:“再跳。” 于彩凤变了脸色,看向施连文。 施连文朝她摆摆手,示意她照做。 于彩凤胸无城府,装不出什么开怀模样来,只能撇着嘴角又跳了一曲。 李行驭再次开口叫她接着舞时,再迟钝的人都察觉出不对劲了,相熟的都互相对视,小声引论起来。 赵连娍看了一眼李行驭,恰巧碰上李行驭似笑非笑的眼神。 她忙转过眼眸,假装没看到,不知李行驭今日又是发的哪门子疯,不过于彩凤两番得罪于她,她乐见其成。 “驸马,我跳不动了……”于彩凤听着又响起的鼓乐,终于忍不住撂下手里的飘带,朝着施连文撒娇。 “李大人,不如我重新换个人上来吧?”施连文试探着开口。 于彩凤已经连着跳了五首曲子了,就是有什么气,李行驭也该消得差不多了。 李行驭幽暗深沉的目光落在于彩凤双腿上:“这么没用的腿,剁了吧。” 他语气太过于轻描淡写,赵连娍甚至恍然觉得,他好像只是说了一句“这么没用,退下吧”。 武德司的人立刻冲了进来,捆住于彩凤,没有丝毫怜香惜玉。 于彩凤这才意识到事情的可怕,放声尖叫起来。 李行驭只抬了一下眼,立刻有人堵住了她的嘴。 “这是驸马心爱的妾,放驸马怀中剁吧。”李行驭淡淡瞥了施连文一眼。 施连文顿时面如死灰:“李大人,我……我没有得罪你吧……” 李行驭压根儿不理他,夹了一著羊肉,放进口中。 于彩凤被摁在施连文怀中,拼命发出呜咽,却半分也挣扎不得。 “锵!” 武德司一人拔出佩剑。 偌大的厅内,上百号人,硬是没有一点声音,安静到于彩凤脚在地上蹬动的声音都能听清。 “听说驸马擅二胡。”李行驭咽下口中食物,缓缓道:“量一量,腿骨剔了肉给驸马做个二胡吧。” 赵连娍直听得毛骨悚然。 于彩凤的一条腿被掰起来,放在施连文的胸膛处。 施连文脸色灰白,浑身都在发抖,手被强行拉起,抱着于彩凤的腿。 他从小被家里保护,做了驸马后乐仙公主又事事依着听,虽然也命人做过坏事,不过他哪里亲眼见过?更别说人就在他怀里了。 于彩凤害怕至极,看见利刃放在了她腿上,终于忍不住身子一松,一阵恶臭顷刻间传遍大厅。 她竟吓得大小便失禁了。舞衣单薄,施连文首当其冲,淅淅沥沥装了个满怀,他又害怕又恶心,两手撑地连连后退,惊恐至极。 众人纷纷掩鼻。 乐仙公主看不下去了,起身求情道:“李大人,驸马已经知错了,要不然还是不要……” 她对驸马,还是有情意的。 “拖出去。” 李行驭不曾理她。 赵连娍本以为,李行驭这是放过于彩凤了,不料片刻后,外面传来了一声尖锐的惨叫。 武德司一人,身上沾着血迹,手中提着一条小腿走了进来,一路滴着血,于彩凤的绣鞋还在那只脚上穿着。 厅内女儿家们的惊叫声此起彼伏,但是李行驭没有开口,硬是没人敢提前离席。 饶是赵连娍不似寻常女主般胆小,也不敢再看第二眼。 那武德司的人将于彩凤的小腿塞在施连文怀中,朝李行驭拱手:“属下已经依照大人吩咐办了。” 施连文堂堂男儿,被吓得缩在墙角处嚎啕大哭起来。 “散席吧。”李行驭起身。 众人如蒙大赦,纷纷起身往外去。 赵连娍也起身,欲随着众人一道远离李行驭。 不料还未站直身子,头顶李行驭的声音恍如玉石相击:“听闻卿卿要嫁人了?” 第37章 叔叔给我做爹爹 于彩凤的惨叫仿佛还在耳边,陡然听到李行驭的声音,赵连娍宛如受到惊吓的猫儿一般,浑身的寒毛一下炸开了。 她定了定神,站直身子看向李行驭。 李行驭眉微挑,似笑非笑:“嗯?” 赵连娍眼角余光瞥见朱曜仪走近了,当即垂了眉眼,卷翘的长睫遮住了她眸底的情绪,两手攥在身前,低眉顺眼地站着,看似吓得不轻。 她当然是怕李行驭的,但远没有她表现出来的这么怕,露出这样的神情,自然是给朱曜仪看的。 目的也简单,让朱曜仪和李行驭对上,万一李行驭一怒之下拔剑砍了朱曜仪,也就省得她步步算计了。 而且,她现在就是因为惧怕李行驭,才迫切想嫁给朱曜仪的,这点必须表现出来。 就算李行驭不拔剑,让这两人狗咬狗也不错。 “阿娍,别怕。”朱曜仪走过去,挡在赵连娍跟前,看着李行驭:“李大人,阿娍是我的未婚妻,请你自重。” 因为赵连娍答应嫁给他,这一次站在李行驭跟前,他比之前的哪一次都有底气。 “是吗?”李行驭看向赵连娍,唇角勾了勾。 他狭长漆黑的眸子里没有丝毫的笑意,眼尾微微泛起嗜血的红,赵连娍看得不寒而栗,一时不敢作声。 谁知道她开了口,李行驭会做出什么来? 但她肯定她利用李行驭这一步走对了,她离朱曜仪不远,能明显察觉到朱曜仪对李行驭的忌惮。 “自然是,时候不早了,我先送阿娍回去。”朱曜仪说着,便伸手拉住赵连娍的手。 赵连娍第一时间想甩开他,但是忍住了。 她看见李行驭动了! 李行驭利落地抽出了长剑! 寒光闪闪的利刃在半空中划出一道耀眼的弧度,直朝着朱曜仪的手腕砍过去。 朱曜仪来不及多想,立刻松开了赵连娍的手。 赵连娍将手缩回袖子里,偷偷擦了擦。 李行驭低笑了一声:“宁王殿下好快的身手。” 边上,还有三三两两的宾客在往外走,见此情景,都特意放慢了步伐,竖起了耳朵。 若不是李行驭在,他们早就上前驻足围观了。 有人在听到李行驭的话后暗暗发笑,谁不知道宁王温润如玉,从未习过武啊? 朱曜仪先是吃了一惊,接着又当众被羞辱,顿时恼羞成怒:“李行驭,你这是目无尊卑,以下犯上!” 他恨! 恨赵连娍磨磨蹭蹭到现在还没嫁给他!恨平南侯不是真的把他当女婿,不可能拿出半个人来支持他!也恨嘉元帝,皇子们当中,明明他才是翘楚,嘉元帝偏要立长子为太子,有眼不识金镶玉! 倘若他手中有人,又何必接二连三的受李行驭的侮辱? 李行驭不理会他,转眸看着赵连娍:“过来。” 赵连娍怯怯地看朱曜仪。 朱曜仪愤怒至极:“李行驭,你不要欺人太甚。” “我不说第二遍。”李行驭手里的剑抬了抬。 赵连娍被迫小步走到他身旁。 李行驭将剑归了鞘,长臂一伸,将赵连娍揽进了怀中,若有若无的鸢尾花香气萦绕在鼻间,他皱起的眉头缓缓松开了。 朱曜仪平日的斯文温和不见了,一张俊脸已经有些扭曲,瞪着李行驭,双拳死死握紧。 他想杀人!现在就想杀人! “时候不早了,我先送阿娍回去。”李行驭学着朱曜仪的话,恶劣的笑了一声,揽着赵连娍扬长而去。 朱曜仪再忍不住,俯身搬起小几重重地砸在地上。 赵连娍随着李行驭跨出高高的门槛,顺着游廊往前走,她正思索着如何摆脱李行驭时,清甜软糯的嗓音传了过来:“阿娘!” “小葫芦?” 赵连娍不由变了脸色,又不敢挣脱李行驭的怀抱,扭头 往边上看去,草地上撒欢儿跑来的不是小葫芦又是谁? 不是叮嘱奶娘带小葫芦在家中休养吗?怎么到这里来了? 她才定下的心神又乱了,她怕李行驭发疯,伤害小葫芦。 李行驭也朝小葫芦看去。 “阿娘,抱抱。” 小葫芦抱着赵连娍的腿,仰起圆润白净的小脸看她。 赵连娍借着俯身抱她的机会,往前走了一步,脱离了李行驭的怀抱。 李行驭收回手,眼神落在她们母女身上。 赵连娍见他没有反应,松了口气,颠了颠小葫芦道:“外头天冷,怎么跑来了?阿娘带你回家。” 正好用这个借口远离李行驭。 “阿娘,叔叔是要给我做爹爹吗?”小葫芦看看她,再看看李行驭,黑黝黝的眼眸亮晶晶的,嘻嘻笑着很是开怀。 她看见了,方才叔叔搂着阿娘的肩,阿娘没有不高兴。 阿娘教过她,女孩子不可以给别人乱碰,除非是自己的夫君哦。 那阿娘让叔叔搂着肩,是不是就要嫁给叔叔呢? “别胡说。”赵连娍才松下一半的气又提了起来,心砰砰直跳。 让李行驭给小葫芦做爹爹?怎么可能?她还想多活几年呢。 “叔叔……” 小葫芦见她板起脸,不由失落,眼巴巴的看着李行驭。 李行驭望着她稚嫩的小脸,向来清明的眸中闪过一丝迷茫。 “孩子不懂事,还请李大人莫要将她的话放在心上。 她这几日身子不好,我先带她回去了。”赵连娍朝李行驭福了福,转身快步去了。 李行驭没有拦着她,抱臂在原地站了片刻,抬步去了。 隔日,午饭后,外头寒风肆虐,棠梨院屋子里烧着地龙,温暖如春。 软榻上,小葫芦小脸红扑扑的,呼吸均匀,闭着眼睛睡得香甜。 赵连娍坐在她身边,正给她缝着小袜子。 奶娘在一旁教她,顺带着给小葫芦纳鞋底儿。 因为打小家里宠着,赵连娍女工做的并不好,但出于对女儿的疼爱,她还是会常常做一些小衣服小袜子给女儿穿。 不过她的手艺实在拿不出手,只能做些穿在里面的小东西,但她也乐在其中。 “姑娘。”云燕走了进来:“您吩咐的事情,奴婢打听到了。” “怎么说?”赵连娍抬眸看她。 相处了两日,她也观察了云燕两日,云燕话不多,但也不像十四那么冷冰冰的,看着很可靠。 今日早朝过后,宁王留在了宫中,她便让云燕去打听宁王留下与嘉元帝说了什么。 她本只是试探试探云燕做事尽不尽心,却没想到云燕竟真的能打听到? 第38章 大婚的日子 “宁王向陛下提起,要与姑娘成亲。”云燕道:“陛下准了,并且让钦天监的人选了日子,大婚的日子定在了腊月二十六。” “宁王现在还在宫里?”赵连娍又问。 “是。”云燕点头:“宁王陪陛下用过午膳之后,便去了惠妃宫中。” 赵连娍明白,嘉元帝点头了,朱曜仪自然要去告知惠妃,虽然惠妃偏心福王,但朱曜仪还是想从惠妃那里捞到点好处的。 就算是没有好处,朱曜仪如今还没有实力,他至少要稳住惠妃不能翻脸。 “这些消息,应该还没有传出来吧?”她打量了云燕一眼:“你是怎么打听到的?” 皇宫内的事情,可不是市井流言,怎么会这么容易打听到? 云燕不慌不忙道:“奴婢从前在山上跟着师父学艺,有一个师兄,在宫里当差。” “是内监?”赵连娍下意识问。 她能想到的是,可以听到朱曜仪和嘉元帝对话的人,自然只有在旁边伺候的太监了。 云燕脑海中不由浮起十四那张没有什么表情的脸,觉得有些好笑,她低下头“嗯”了一声。 “这就难怪了。”赵连娍若有所思:“辛苦你了,你先下去休息吧。” “这是奴婢当做的。”云燕行了一礼,退了出去。 赵连娍思索了片刻,放下手中的东西:“奶娘,你先退下吧,让云蔓进来。” “诶。”奶娘答应了一声,去给小葫芦掖了掖被角,退了出去。 云蔓紧跟着走了进来:“姑娘,您有吩咐?” “你去将我没有戴过的首饰都整理出来。”赵连娍缓缓道:“另外,让人传出消息给温娉婷母女,就说我要去当铺当了不喜欢的首饰。” 她不知道,温娉婷是因为厌恶她,还是因为贪心,从小到大,但凡是她的东西,温娉婷都想要。 而小贾氏,更不用说,那就是个贪得无厌的,多大的家产给小贾氏,小贾氏也都只会嫌少。 听到她要去当东西,这对母女一定不会错过的。 “是。” 云蔓做事麻利,很快便安排下去了。 傍晚时分,如赵连娍所料,温娉婷挽着小贾氏来了。 “娍儿,姨母和婷儿来看你了,看姨母给你做了什么?” 小贾氏亲热地和赵连娍打招呼,顺带打开了带来的食盒。 赵连娍瞥了一眼,没有说话。 温娉婷母女从她这里,不知道拿走了多少东西,每回来也就带些点心零嘴,打着亲自做的名义,就好像不欠她的了似的。 小贾氏见她无动于衷,暗暗朝温娉婷使眼色。 温娉婷大大的眼睛扑闪扑闪的,雪白的小脸上满是甜美无辜的笑意:“表姐,上次的事情,我已经知错了。 表姐你一向大度,小时候我犯了错,你从来都没有怪过我,这么多年我一直都知道,你是个顶好的,你就原谅我吧。” 她说着松开小贾氏的手,上前去牵着赵连娍的手撒娇,大大的眼睛望着赵连娍,满是真诚的期待。 赵连娍垂了眉眼,叹了口气:“表妹对我如何都成,只是你那样对待小葫芦,我……” 她在心里冷笑,上次都已经闹成那样了,竟然还能像没有事情发生一样,这母女二人的脸皮真是一绝。 “我知道。”温娉婷用真挚的眼神望着她:“下次我要是还敢对小葫芦不好,就让表姐狠狠打死我。 表姐要是还不消气,现在就再打我一顿出气……” “快别说这些了,你伤怎么样了?”赵连娍面露不忍,抬起她的手来看。 她垂下眸子,鸦青长睫遮住了眸底的冷意。上辈子,温娉婷就是凭着这张巧嘴,也凭着贾姨娘的偏爱,一次又一次让她让步。 重来一次,温娉婷不会有机会了。 “鞭伤都好得差不多了,就是手上……”温娉 婷看着手背上那个丑陋的疤痕,心中不免怨恨。 赵连娍还有脸问? 她不过扎了那个小野种几下,赵连娍至于拿匕首扎她手吗? “我这有个手链,正好可以给表妹戴着,可以遮挡住疤痕。”赵连娍拉着她到桌边。 “哇,这么多首饰啊!”温娉婷看着满桌子开着的首饰盒子,双目泛光:“表姐,你怎么一下买了这么多首饰?” 她假装不知道赵连娍打算当了这些首饰。 赵连娍望着她遮掩不住的贪婪暗自好笑:“哪里是才买的?这都是之前买回来,后来都不太喜欢的,收出来准备去当了。” 温娉婷闻言,不由看小贾氏。 小贾氏会意,笑着道:“这都是新首饰,你去当铺好东西也卖不出好价钱,多可惜啊!” 她喜出望外,消息果然没错,赵连娍果然想把这些好东西都拿出去当了。 她们母女今日绝对要赚了。 “放着也没什么用处,还占地方。”赵连娍不以为意。 “娍儿,你也不急等着这些银子用,不如先借给你表妹戴吧?”小贾氏心疼道:“昨日我还说起来,觉得对不起你表妹呢,她就那几件首饰翻来覆去的戴,如今出去赴宴,都拿不出个新的来。 你这些可都是新的,拿去当铺,也太可惜了吧。” 赵连娍犹豫了一下道:“那也行,但是我不能都给表妹,否则二婶娘又要说我了。 表妹就选三样吧。” 她大部分的首饰,都是二婶娘彭氏给她添的,二婶娘疼她,做生意手头也宽松,便时不时的给她买头面首饰送来,也会给她银子花。 但二婶娘不喜欢温娉婷,时常叫她把自己的东西看好了,不要给温娉婷占便宜。 温娉婷母女也是知道彭氏对她们的不喜的。 “也是。”小贾氏掩住失落:“婷儿,你表姐让你选,你就选吧。” “谢谢表姐,表姐对我最好了。”温娉婷甜甜地谢过赵连娍,这才挑拣起来。 赵连娍看着她选了三样看起来最贵的首饰,又邀她们坐下来喝茶说话。 小贾氏见赵连娍恢复了从前的样子,放了心:“婷儿,你在你表姐这里坐一会儿吧,我去陪你姨母。” 她们母女能在平南侯府安身,都是靠贾姨娘,所以小贾氏对贾姨娘是上心的,时常伺候在侧。 “姨母慢走,表妹就留在我这里用晚饭吧。”赵连娍说了一声。 小贾氏答应着去了。 晚饭时分,云蔓进屋子传了话:“姑娘,宁王殿下来了。” “是吗?”赵连娍又惊又喜,忙站起身:“快请殿下进来。” 她就知道,为了表示能娶她的喜悦,朱曜仪今日一定会来。 她看了一眼几乎坐不住的温娉婷,瑞凤眸中闪过一丝笑意。 好戏快开始上演了。 第39章 狗男女 “阿娍。” 朱曜仪一进门,和煦深情的目光便落在赵连娍身上,半分也没有分给一旁的温娉婷。 现在,可到了最关键的一步,他绝不能给赵连娍任何退缩的机会。 只要顺利把赵连娍娶到手,后面的事情就顺理成章了。 “见过……” “见过宁王殿下。” 赵连娍和温娉婷一齐行礼,只不过赵连娍还未弯下腰,就被朱曜仪一把扶住了。 “阿娍,父皇答应你我的婚事了,日子就定在腊月二十六,以后你我就是一家人了,你对我不必如此客气。”朱曜仪双眼闪耀着喜悦的光芒,看着赵连娍。 “真的?”赵连娍一脸惊喜。 余光看到身旁的温娉婷脸色瞬间白了,身子晃了晃几乎站不住,她唇角不由翘了翘。 “自然是真的。”朱曜仪握着她的手:“阿娍,你开怀吗?” “我很开怀。”赵连娍红了眼圈,忍着恶心将额头枕在他肩上,低声问:“是不是我们成亲了,李大人就……” 朱曜仪抬手拍拍她肩,他痛恨李行驭,不想听关于李行驭的任何:“大婚后,我就能名正言顺的保护你了。” 他闻着赵连娍身上的气息,下巴抬了起来,赵连娍再骄傲,不还是点头嫁给他了吗? 他一直迷恋赵连娍的容颜,见赵连娍如此乖顺,心里满是得意和满足。 “殿下,表姐,你们快别这样了,一会儿小葫芦进来看见了,可不好。”温娉婷笑嘻嘻的开口提醒。 实则,她恨不得揪住赵连娍,将赵连娍的脸扣烂。 贱人,宁王殿下也是赵连娍这个人尽可夫的贱人能碰的? 她知道朱曜仪一直膈应赵连娍被别人碰过,所以故意提了小葫芦。 朱曜仪脸上的笑意立刻消散了。 赵连娍也得已解脱,扭过头做出害羞状转身在桌边坐下:“殿下吃晚饭了吗?” “我才从宫里出来,就来告诉你这个好消息,还没有来得及吃饭。”朱曜仪笑着回道。 “那正好。”赵连娍热情地招呼他:“我和表妹正要吃晚饭呢,殿下也一起吧。 我让他们再添几个菜。” “好。”朱曜仪没有推辞,语气很是温和:“让他们拿些酒来吧,这么大的喜事,我要和你喝一盅。” “好。”赵连娍笑靥如花:“入冬的时候,我亲手做了桂花酒,开一坛来给殿下尝尝。” “如此甚好。”朱曜仪答应了。 吃饭时,他处处照顾赵连娍,又是布菜,又是舀汤。 赵连娍也是,与朱曜仪有来有往,一改从前的冷艳,别提多温驯了。 两人完全无视了一旁的温娉婷。 温娉婷气恼不已,却也知道娶赵连娍对于朱曜仪的重要性,不仅不敢表现出丝毫不满,还要满脸笑容,不时在一旁捧场。 “殿下,我想在稷园办个宴会。”赵连娍亲手给朱曜仪斟了一盅酒,她面上沾了一层酒粉,更显眉目如画,明艳照人。 “依你。”朱曜仪一口应下,笑望着她:“哪一日?” 稷园是皇家园林,等闲人是不得在那处办宴会的,赵连娍这是要炫耀她即将成为宁王妃? 他没有怀疑,赵连娍被嘲笑讥讽了那么久,眼看着就要翻身成为人上人,怎会不想着扬眉吐气一把? “后日吧。”赵连娍笑看了一眼温娉婷:“表妹以为呢。” “表姐说了算。”温娉婷俏声道:“我不管,反正我要跟着去凑热闹。” “那当然,怎么能少的了表妹呢?”赵连娍弯眸轻笑,很是和善。 温娉婷可是主角,她不去,这戏可就没法唱了。 三人又说了一会儿话。 赵连娍目的已经达到了,便装作醉了,昳丽的脸染上了一层粉,说话都含糊不清了。 最后,她丢下酒盅就趴 在了桌上,将口中的酒尽数吐在了袖中早预备好的棉布包上。 她曾经醉过一次,醒来后什么都不记得了,她很讨厌不受掌控的感觉,再也不肯多喝酒。 “阿娍,阿娍,你醉了?” 朱曜仪抬手推了推她。 赵连娍被她推得晃了晃,毫无反应。 温娉婷一直盯着赵连娍,见赵连娍醉倒了,这才委屈地喊了一声:“殿下……” 她本就生的娇美无辜,再露出委屈的模样来,别提多叫人怜惜了。 “娉婷,委屈你了。”朱曜仪转而拉过她的手,眼中有万般柔情。 温娉婷起身,泪眼汪汪的伸出手撒娇:“殿下,我心里好难过,你抱抱我……” 朱曜仪二话不说,起身抱住了她,低头吻了下去。 赵连娍听着动静不对,偷偷瞧了一眼,险些自戳双目,这两人真是不知廉耻,这是她的屋子,她还在这呢! 狗男女,就不能出去了再抱在一起啃吗? 啧啧半晌,两人呼吸都急促起来。 “殿下……”温娉婷呼吸微喘:“您娶了表姐,是不是就不理我了?” “怎么可能?”朱曜仪当即道:“她太脏了,我不会碰她的。 等她进门,我便娶你进门。” “殿下可不能骗我……” 两人说着话,一路往外去了。 赵连娍抬起头,看着他们离去的背影冷笑,朱曜仪嫌她脏?她还嫌朱曜仪脏呢。 得亏朱曜仪嫌弃她,两辈子都没碰过她,否则她现在都得恶心死。 “姑娘。” 云蔓、云蓉快步走了进来。 赵连娍看她们:“朱曜仪让你们进来的?” “是,宁王殿下说姑娘醉了,他不方便照顾,让奴婢们进来伺候。”云蔓见她没醉,松了口气,醉酒伤身,她心疼姑娘。 “姑娘原来没醉。”云蓉惊喜,转而忿忿道:“宁王殿下说什么‘不方便照顾’,送表姑娘就方便了? 跟他有婚约的,可是我们姑娘。” “云蓉。”云蔓拉了她一下。 云蓉撅着嘴不高兴,她替姑娘不平,表姑娘凭什么? 赵连娍思索着道:“我记得,温娉婷跟前贴身的大婢女,那个叫小桃的,和你要好吧? 她有什么亲人在母亲跟前当差?” 平南侯府里伺候的下人,有不少家生子,云蔓、云蓉还有那个小桃都是。 “对。”云蓉点点头:“她娘是大夫人跟前负责整理佛堂的静嬷嬷。” “你现在还和她要好?”赵连娍问。 小桃是静嬷嬷的女儿,她是知道的,母亲当初安排小桃去伺候温娉婷,也是为了以后好监视温娉婷,说到底还是为了她,母亲是真的疼她。 但温娉婷也不是傻子,小桃跟着她这么多年,早就被策反了,反而暗暗从云蓉嘴里探听赵连娍的消息。 “是,她住处和我们相邻,不当值时常来找我们说话。”云蓉点头。 “你们来。”赵连娍朝她们勾了勾手。 云蔓、云蓉齐步上前。 赵连娍低声吩咐了一通,而后道:“你们这就去吧,让云燕进来。” 二人齐齐应“是”。 第40章 李行驭这个登徒子 “姑娘有何吩咐?” 云燕走进来行礼。 赵连娍望着她,总觉得她的恭敬之中带着点点疏离:“云燕,你可是不愿意跟着我? 若是不愿,我可以放你走。” 云燕身手确实好,办事也利索,但好像并不忠诚于她,这样的人养在身边,若有一日翻脸,那将后患无穷。 “姑娘何出此言?”云燕直直跪了下去:“奴婢是死契,生死全在姑娘手中,若有做的不当之处,姑娘尽管责罚就是。” 她确实不愿跟着赵连娍,但这是主子的命令。她若连留在赵连娍身边都做不到,那也不必回去见主子了。 赵连娍打量了她片刻:“你先替我办件事吧。” 她一时看不透云燕的想法,打算再用着试探试探看看。 “请姑娘吩咐。”云燕抬头看她。 烛光下,赵连娍脸庞莹白,瑞凤眸尾挑起明艳,花瓣般柔嫩的唇勾出昳丽:“你去,将沈全璋贪墨军需给朱曜仪的消息,散布给曹丞相的人。 记得徐徐图之,不要被对方发现我们是有意散播消息。” 云燕看着她有一瞬间的愣神,随即应道:“是。” 赵连娍模样确实生得好,言行举止也颇有气度,主子难道是看中了赵连娍的美貌? * 岁末天寒,一轮明月萧瑟的挂在半空中,院落蒙上了一层朦胧月色,寒风吹得树影婆娑。 屋内没有点灯。 李行驭立在轩窗前,轩窗的格影将他的上半身笼在阴影中,他低头把玩着一把小巧玲珑的匕首,看不清神情。 “十二送来的消息说,赵姑娘不知何故,与她表妹和好了。 并且还吩咐十二,将宁王贪墨军需的事,透露给曹丞相的人。” 十四在他跟前,恭敬的禀报。 李行驭缓缓抬起头:“她是要借曹万丁之手,与朱曜仪退亲。” 倒是有点脑子。 曹万丁是当朝太子的舅父,自然处处想捉朱曜仪的把柄。 赵连娍和朱曜仪的婚事要是成了,最着急的就是曹万丁、太子一党了。 “但是属下想不明白,赵姑娘为何要与她表妹和好?”十四问了出来。 “后日稷园宴会。”李行驭唇角勾了勾,漫不经心道:“她必然是已经有了算计,到时候去看看。” “是。”十四应下。 “那女子,狡诈精明得很。”李行驭负手往床边走:“让十二盯好了她的一举一动。” “十二说,赵姑娘好像有点信不过她。”十四回道。 “那就让她好好表现。”李行驭在床上坐下:“曹万丁那里,推波助澜一下,不要错过任何让太子和宁王针锋相对的机会。” “属下明白。”十四拱手,退了出去。 李行驭上床,看着眼前的一片黑暗,他抬起手凭空触了触,最终颓然落下。 半晌,他起身开了抽屉,从一堆香囊之中随意摸出一个,放在鼻尖处轻嗅。 是鸢尾花的香气,但太浓了,他将那香囊丢到地上,又摸出来一个。 还是鸢尾花的香气,但不如她的香润。 一个又一个的香囊落在地上,他越发的躁郁,起身拉出抽屉重重摔在地上。 “十四!” “大人。”十四连忙推门走了进来。 “统统拿去,烧了。”李行驭漠然下令。 十四不敢点灯,摸黑上前,轻车熟路的去捡那些香囊。 他家大人自那次回来之后,便极难入眠了,一夜能睡两个时辰,都算是极好的情形。 这些香囊,包括府上的那些女人,都是用来给大人助眠的。可惜都不怎么起作用,这样的事情,三日五日便要发生一次。 十四捡起了所有的香囊,小心地问他:“大人,可要叫娴姨娘来给您唱首小曲儿?” 他说的是李行驭后 院的一个姨娘,名唤聂静娴,上个月刚从边关找来,李行驭很喜欢听她唱边关的小调儿,才来时连着召幸了好几夜。 李行驭不说话,利落地扣上了腰带,向外而行。 十四不敢多问,只好跟了上去。 * “啪嗒!” 后窗处一声响动,将睡梦中的赵连娍惊醒了过来。 她躺着未动,微微蹙眉,怀疑自己是在做梦。 下一刻,窗户开了,寒风灌进来吹动床幔。 赵连娍大惊,翻身坐起高喊:“来人!” 她抱紧了被子,警惕的往床里侧躲。 外间开始亮起烛火,与此同时,一道黑影窜进床幔内。 “让她们退下。” 李行驭嗓音清冽森寒。 赵连娍捂嘴忍住尖叫,一瞬间浑身寒毛倒竖,她不仅怕李行驭,还怕脖子上那冰凉的刀锋。 她心口狂跳,半夜三更的,李行驭又发什么疯? “姑娘,怎么了?” 云燕的声音传了进来。 李行驭手里的匕首更贴紧了些,手背触到了赵连娍脖颈处细腻的肌肤,黑暗中,他喉结微微动了动。 “你不要进来,我做噩梦了。”赵连娍扬声回了一句。 “是。”云燕回道:“奴婢就门口,姑娘有事叫奴婢。” 外间的蜡烛灭了。 李行驭收回了匕首。 赵连娍不敢动,僵着身子问:“大人半夜造访,是有急事?” 黑暗中,她只能看到李行驭身影的轮廓,其它什么也看不清。 李行驭靠在了床头,不曾理会他,床幔中鸢尾花的馨香,安抚住了他内心的焦躁。 “大人……” 赵连娍又试探着喊了一声。 这一回,李行驭开口了,他问:“平山小调,真的不会吗?” 他的语气,不似平日那样森然可怕,倒像是带着一丝希翼,好似狼崽子的呜咽,虽然可怕,却没有什么威慑力。 “大人,我只会帝京这边的话。”赵连娍定下神,皱眉回了一句。 “你会什么?《诗经》会背么?”李行驭身子往被窝里钻了钻,鸢尾花的香气带着暖意,将他包裹着。 仿佛回到了从前,他有了很久很久都没有过的困倦之意。 赵连娍的膝盖被他的脚掌触碰到,赶忙往后缩了缩:“会。” 《诗经》她学过,自然会背。 “背来听听。” 李行驭闭上了眼睛。 赵连娍虽然难以理解,但是不敢不从,只好背起来:“《周南·关雎》,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闻着鸢尾花的香气,耳边是魂牵梦萦的声音,李行驭安定下来,不过顷刻便沉沉睡了过去。 赵连娍不能夜视,苦苦背了数十首诗,听李行驭呼吸绵长,猜他是睡着了,才敢停下来。 她生气的拉了拉被子,又不敢有大动作,惊醒了李行驭怕没什么好果子吃。 可是谁懂啊?简直莫名其妙。 半夜三更,她在自己闺房睡得好好的,李行驭忽然跑来,叫她背《诗经》?占着她的床睡觉? 这脑子是病得不轻吧! 第41章 她凭什么让着李行驭? 她愤懑的推开被子,过了片刻又将被子拉了回去,裹在了身上。 凭什么她下去睡软榻,把好睡的床让给李行驭? 她才不让。 但李行驭就在身旁,她也不敢躺着睡,只好窝在原地一动不动的。 屋内烧了地龙,温暖如春,又是半夜,正是好睡的时候。不过片刻,她便熬不住打起瞌睡来,快倒下时又被自己惊醒。 如此惊醒了两回,实在太困了,她干脆窝在床角处,找了个舒适的姿势,睡了过去。 天明时,李行驭睁开了眼,他望着秋波色的忍冬纹床幔,丹凤眸中难得生出几许迷惘。 坐起身,看看床上的罗兰色的如意纹衾被,才恍惚想起,昨日半夜他熬不住,来了赵连娍这里。 他抬眸四顾,看见床尾处的衾被有隆起,便起身凑过去看。 赵连娍披散着发丝,眉头微皱,纤长卷翘的睫毛在眼下投出一小片扇形的阴影,唇瓣微微抿着,寝衣落下去,两支凝脂般的手臂环抱着自己,蜷缩着身子,被子只盖到了腰间。 能看出来,即使睡着了,赵连娍也处于一种防备姿态。这样的赵连娍,看着不像是已为人母的人,到像个遇事无措的小姑娘。 李行驭嗤笑了一声,坐回床上,抬脚将被子踢到赵连娍身上。 赵连娍一下惊醒了,她睁开眼半分也不敢动。 李行驭慢条斯理的整理好了衣裳,下床对着铜镜重新插了发冠,这才走到后窗处,推窗跃了出去。 听到窗户合上的声音,赵连娍才敢坐起身来,看了看空空如也的床,抬脚将被子踢到了一边。 她赤脚下了床,将后窗落了栓,还觉得不够。 这要是再来几次,她不得吓得魂飞魄散吗? 她站在原地想了想,又翻箱倒柜的找出一把铜锁,将后窗锁了,这才回床上补眠去了。 十四看到自家殿下神清气爽的从棠梨院的院墙跃出来了,一向没有什么表情的脸上也有了惊讶之色。 看样子,主子在赵姑娘屋子里睡得不错?这可是大半夜啊,四五年了,主子从未有哪一夜睡过这么久。 他看不出来赵姑娘有什么过人之处,不过,赵姑娘能让主子安眠,他晚些时候得和十二说一声,就冲这一点,说什么也要保护好赵姑娘。 * 不过过去了一日,赵连娍要与朱曜仪成亲的消息,就传遍了整个帝京城。 一时间,不少人对赵连娍都变了态度。 赵连娍宴客的帖子撒出去,几乎就没有不来赴宴的。 不管他们心里瞧不瞧得起赵连娍,都不能得罪宁王妃,谁知道以后有没有求人家的时候呢? 温娉婷对着铜镜,左照右照,眉头还是皱着,不太满意。 “姑娘天生就好看,哪怕不戴这些首饰,都能把外面的那些女子都比下去。”小桃嘴甜的很:“姑娘就别皱着眉头了。” “要是那天,赵连娍那一桌东西都随我挑就好了,那里面有一个簪子,特别配我今天这身裙子。”温娉婷不甘心地说着,将手里的梳子扔在了梳妆台上。 “等以后姑娘嫁去了宁王府,她的那些东西还不都是姑娘您的?”小桃讨好的扶她。 温娉婷闻言,扶了扶发髻,面上有了几许得意:“到时候,我不会亏待你的。” “奴婢就指望跟着姑娘享福呢。”小桃见火候差不多了,才道:“只是还未嫁进门,姑娘可还要谨慎些。” “谨慎什么?”温娉婷不悦:“殿下都答应我了,娶妻当天,就把我一起抬回去。” “殿下答应是殿下答应。”小桃小声道:“奴婢昨晚去刺探消息,云蓉说,那边可发了狠呢,说嫁过去不许宁王殿下纳妾。” 她说的“那边”自然是赵连娍。 “她说不许就不许?”温娉婷眉头竖了起来:“殿下又不会听她的。” “但最开始肯定要听。”小桃道:“起码,殿下要让大老爷信任吧?” 这话也是,温娉婷思索着不说话了。 小桃又道:“云蓉还说,那边说等做了宁王妃,就给姑娘你找个人嫁了。 还说之前那边是假意和姑娘和好,为的就是稳住姑娘,好让她安稳嫁过去。” “什么?”温娉婷瞪大了眼睛:“赵连娍真是好深的心机!” “是啊。”小桃叹了口气。 她还想着温娉婷进了宁王府,她自然有机会成为宁王的人,谁想一辈子做下人啊? “现在怎么办?”温娉婷踱了两步,就往外走:“我去问娘。” “姑娘去问,夫人也拿不出法子来。”小桃跟着道:“奴婢倒是有个办法……” “你说。”温娉婷站住了脚。 “奴婢说了,姑娘若是不愿意就罢了,可别骂奴婢。”小桃低下头。 “怎会?”温娉婷拍了拍她的肩膀:“我知道你忠心耿耿。” 小桃压低声音道:“奴婢想,今日在宴席上,您想法子与殿下独处一室,造成假象。 奴婢去叫一两个人,让大家误会,这样即使那边阻止也无用,毕竟殿下要对您负责,何况殿下心里本来就有您呢? 这个法子,是万无一失的,只是……只是对姑娘名声不太好。” 这是云蔓和云蓉担忧温娉婷今日捣乱,说今日要防备着,她一下得到了启发。 温娉婷的名声她不管,反正她要温娉婷嫁去宁王府,做她的踏脚石,她要成为宁王后院的女人。 温娉婷没有答应,只是顿了顿道:“到时候再说吧。” 小桃有点失望,但是也不敢多说,凭她对温娉婷的了解,她要是再继续劝说,温娉婷恐怕就要烦了。 主仆几人出了院子,到前头大门处,看见云蔓几人在收整东西。 赵连娍正提着裙摆,准备上马车。 “表姐。”温娉婷甜甜的唤了一声。 她注意到,赵连娍看到她后脸色有片刻的僵硬,随后才露出笑意来招呼她:“表妹,你要和我一起去稷园吗?” “表姐方便吗?” 温娉婷笑着上前。 此时,她留意到云蔓和云蓉对她都是一脸警惕。 她不由想起小桃方才所言,小桃说赵连娍是假装与她和好的,看样子确实是这样。 “这有什么不方便的,一起吧。”赵连娍上了马车,转身牵她。 她低垂着纤长的眼睫,明艳倾城的小脸在日光下似乎萦绕着淡淡的光华,鸢尾色的袄裙更为她添了几分不凡的气度。 温娉婷笑着坐下:“表姐是人逢喜事精神爽,看着起色都比之前好了许多呢。” “我的心境,确实比从前好了许多。”赵连娍含笑递了一盏茶给她。 “人逢喜事”吗?要退亲了,自然是喜事。 第42章 给卿卿的大礼 温娉婷总觉得,赵连娍可能在茶里下了毒药,她不敢喝,只端着茶盏装样子。 赵连娍也不催她,一路与她闲谈,看着并无异样。 到了稷园,赵连娍下马车,便有一众人围上来,与她打招呼。 温娉婷看着她众星拱月的模样,嫉恨的眼睛都红了,总有一日,她会将赵连娍踩在脚下。 离开席的时辰还早,众人分散开来,三三两两的结伴游玩。 稷园毕竟是皇家园林,景致自然是极好的,平日等闲人也进不来,不少人打算趁着今日好生逛一逛。 温娉婷心里有事,因为身份的缘故,也没有贵女上前来与她打招呼,她带着小桃,闷闷不乐的坐在假山前出神。 倘若赵连娍真的想针对她,她想进宁王府,恐怕不是易事。 小桃说的,也是个办法,但她也不想轻易弄没了自己的名声。 云燕在一侧假山后探了探头,看见那主仆二人,便缩回了脑袋,拉着云蓉,从另一侧绕了过去,慢慢往前走。 “姑娘也真是的,不是说了假意和表姑娘好吗? 怎么还让我们特意去给表姑娘预备吃的?”云蓉的语气很不满。 “姑娘说了。”云燕口气平稳:“所有的账,都等她顺利嫁过去,成为宁王妃后再算。” 温娉婷听着声音越来越近,连忙拉着小桃躲到一侧,看着云燕二人走了过去。 她脸色一时难看极了,小桃打听到的消息都是真的,赵连娍果然想和她秋后算账。 “姑娘,您听到了吧?”小桃探头看了看云燕二人离去的方向:“这可怎么好?那边肯定千方百计的防着您。” 温娉婷站在原地半晌,最后咬咬牙:“走。” 名声算什么?赵连娍名声烂成那样,不也活得好好的?她又不是什么名门闺秀,谁会在意她的名声? 何况,她并不是失去清白,只是扮演一次误会而已。 * 赵连娍站在廊下,看着不远处盛放的一片红梅,思索着接下来的事,倘若今日温娉婷的事情不成,退亲的事情应当也有七八分把握。 乐仙公主走了过来,目带嘲讽:“赵姑娘这下可是如愿了,带着孩子还能做宁王妃,你可是大渊第一人。” “多谢乐仙公主夸赞。”赵连娍朝她福了福,直接将她的嘲讽当做夸赞接下了,反问道:“不知驸马怎么样了?那日受的惊吓不轻,可曾能起床了?” 听闻施连文被李行驭那样来了一番,吓得连日发起高烧,整夜的说胡话。 满帝京都在传,说乐仙驸马胆小如鼠,是个没种的。乐仙公主想来是听不得这番话的。 果然,乐仙公主的脸色瞬间变了,她愠怒地盯着赵连娍:“你别以为坐了宁王妃的位置就无所忌惮了,你别忘了,宁王是我的五皇弟,他都没有对我不敬,你也给我客气点。” 她说罢气恼地拂袖而去。 施连文确实丢人,但那是她年少时就爱慕的儿郎,这么多年又没有得到他的青睐,无论如何,她还是放不下他的。 “恭送公主殿下。”赵连娍微微欠了欠身子,含笑看着她离开了。 “傻子。” 有人在身后不远处轻骂了一句。 赵连娍回头,看到一张熟悉的脸庞,眼眶顿时一热:“佩苓!” 许佩苓是她两辈子为数不多的好友之一。 赵连娍的父亲赵廷义和许佩苓的父亲许保山年轻时就是在战场上能将后背交给对方的好兄弟。 小时候,赵连娍便时常和许佩苓一起玩耍,在赵连娍失踪前,两人都十分要好。 后来,赵连娍带着小葫芦回来,许佩苓也曾数度来看她。 但许母对此,颇有微词,赵连娍也知道自己的名声会连累许佩苓,便与她断了往来。 “哼。” 许佩苓背着两只手,转过去微微晃着 身子,抬起下巴不看她。 之前,她去找赵连娍好几次,赵连娍都不见她,她还气着呢。 赵连娍见状笑了,上前拉她的手:“好啦,是我不好。” “你知道错了?”许佩苓转过脸来,忍着笑意。 她长着一张容长脸,浅浅两弯眉,一双柳叶眼,是很文静秀气的长相。 “我错了。”赵连娍拉着她手。 许佩苓这才笑起来:“这还差不多。” “我们先进去。”赵连娍牵着她往正殿走。 她将许佩苓的手握得紧紧的,许佩苓对她一片赤忱之心。许佩苓的父亲,对他父亲更是以命相交,上辈子为了替她父亲平反,许家所有人都付出了性命。 想想上辈子许佩苓的经历也是唏嘘,这辈子,她要好好珍惜许佩苓,帮助许佩苓,不让她重蹈覆辙。 “你真打算嫁给宁王?”许佩苓看看左右,小声道:“我早和你说了,他不是什么好人,绝对不能托付终身,他不会对小葫芦好的。” 十多岁时,她的一只猫跑出门,找到的时候正被朱曜仪扎在刀下。 即使朱曜仪多次登门致歉,许佩苓也无法原谅他,她认为朱曜仪从骨子里就是残忍的。 赵连娍嫁给朱曜仪,她坚决不同意。 赵连娍不好多解释,拉着她坐下说话。 两人本是好闺蜜,在一处就有说不完的话,似乎没过多久,就到了摆宴的时辰。 大殿内,早都已经预备好了。 众人落坐,瞧见赵连娍,不免议论几句,今日倒是没有什么难听的话,多数都是酸溜溜的说她命好。 赵连娍只当是没听到,走过去在朱曜仪身旁的席位处坐了下来。 李行驭姗姗来迟,他跨进门槛,大殿内顿时一片肃静。 前几日,他在乐仙公主府衙那一出,还在众人眼前挥之不去,眼下谁见了他不怕? 李行驭盯着赵连娍走近。 朱曜仪犹豫了一下,站起身护在赵连娍身旁。 李行驭似笑非笑地看着赵连娍,走到她身旁的位置。 许佩苓忙起身让了开去,她在相熟的人面前,才会有活泼的一面,其实性子是很文静娴雅的,她可没有胆量招惹李行驭。 李行驭一撩袍子,在席上坐了下来。 赵连娍忐忑的看朱曜仪,实则心里是真忐忑,李行驭行事太难捉摸了,不知道会不会影响她的计划? 朱曜仪见状,也不好多说什么,给了赵连娍一个宽慰的眼神,也坐了下来。 开席后,众人顾忌着李行驭,并不敢喧闹,这宴席都不如往常热闹。 直至宴席进行到一大半时,才真正热闹起来,有不少人走动敬酒,与相熟之人攀谈。 朱曜仪起身,去了屏风后。屏风后是一排恭桶,供客人方便用的。 赵连娍对着云燕使了个眼色,示意她可以开始了,但当她转眸看温娉婷所坐之处时,温娉婷却已经不见了。 她心里一惊,温娉婷难道是察觉到了她的策略,逃跑了? 正当她惊疑不定时,忽然听到屏风后忽然传来了不同寻常的声音。 但因为大殿内太过喧哗,一时间并没有人在意。 “卿卿,我为你备了大礼。” 李行驭忽然捉住她手腕,将她拉得站起身来,朝她露齿一笑。 赵连娍看着他的笑毛骨悚然。 李行驭一起身,整个大殿瞬间安静下来。 屏风后,温娉婷咿咿呀呀的声音立刻传进了在场每个人耳中。 第43章 捉奸 众人面面相觑,在场多数是过来人,谁不知道这是什么动静啊? 而那些尚未成亲的女儿家,立刻被家中大人连拖带拽的往外拉去。 赵连娍下意识想挣脱李行驭的手。 她是想算计这件事来着,但她没想在这么多人面前。 温娉婷毕竟在平南侯府长大,她有了小葫芦,早已被人诟病得不像话。温娉婷又如此,外面的唾沫星子岂不是要将平南侯府淹死啊? 她心疼父亲母亲、家中长辈,所以只想着让几个靠得住的人一起“捉奸”。 谁知道李行驭一下将事情弄成这般! 李行驭哪里由得她,手中微微使力,赵连娍便疼得无力挣扎,“乖顺”的被他带到屏风边。 赵连娍以为他会绕进去。 “砰!” 不料李行驭飞起一脚,径直将那排长屏风踹倒了。 屏风后的情景露了出来。 左右隔开的单间内,温娉婷坐在恭桶上半躺半倚,脸色酡红,神色迷离。 赵连娍猜她中了什么迷情药,但她没有给温娉婷下药,这定然是李行驭的手笔。 不过她在朱曜仪的酒盅里下了点东西,想着到时候直接将温娉婷引到朱曜仪跟前去。 只要朱曜仪想要,温娉婷半推半就,这事儿也就成了,谁知道李行驭突然来这一出? 再看朱曜仪好似扎马步一般站在温娉婷身前。两人的衣裳、首饰散了一地。 听闻动静,温娉婷首先回过神来,她吓得捂着胸口惊叫了一声,实在没有什么衣物蔽体,干脆一翻身蹲在了恭桶里侧,头埋得低低的,脸色一片煞白。 余下朱曜仪站在那里,瞬间变得软塌塌的,失去了男人的雄风,看着有点可笑。 他下意识躬身捂着裆部,脸色大变:“阿娍,你听我解释……” 他脑子一片空白,酒瞬间醒了一大半,完了,这一下计划彻底失败了! 赵连娍冷笑,就那么鼻涕虫大小的个东西,也用得着两只手捂? 宾客们都起身了,碍于李行驭的缘故,只敢在远处伸长了脖子看。 知道那儿郎是朱曜仪,女儿家却不晓得是谁? “殿下,你……”赵连娍指着他说不出话来,指尖都在颤抖,一副伤心欲绝的模样。 李行驭侧眸看她,笑了一声,松开了她的手腕。 “阿娍。”朱曜仪俯身捡起外袍,裹在身上:“这其中有误会,我们回去再说……” “事实都摆在眼前了,还有什么误会?”赵连娍瑞凤眸睁得滚圆,泪水涌了出来:“请父亲、母亲来看一下。” 李行驭后退了半步,两臂抱胸,半倚着墙,看好戏似的看着她。 平南侯赵廷义和夫人钟氏一前一后走了过去。 “这真的是个误会……”朱曜仪焦灼而窘迫,却又无法解释,任他智计百出,也应付不了这样的场面。 他明明想好的,在大婚之前绝不出任何岔子,不知怎么就没忍住。 “什么误会?你当初是怎么和我说的? 你说这世上的女子都捏在一起,都比不上一个我,对我千好万好,我才答应和你成亲。 你转身就如此羞辱我?你们哪怕换个地方也成啊?” 她说着蹲下身捂着脸,哭得痛不欲生,实则她是被李行驭盯得心虚,也挤不出多少眼泪来,只能如此。 “好孩子,不难过。”钟氏心疼极了,蹲下身两手环着她双肩:“我和你父亲在呢。” 赵连娍靠在她肩头,心里头暖暖的,嫡母是真的很疼她。 “把屏风扶起来,伺候宁王殿下先穿好衣服。” 平南侯攥紧了手,忍着怒气吩咐下人。 看着屏风重新竖起,他继而转身朝着宾客们拱手道:“诸位,今日的事情叫大家见笑了,只能请诸位先回,改日再给大家赔罪。” 朱曜 仪不管多错,都是王爷,他轻易不可冒犯。 但朱曜仪对他女儿的这番羞辱,算是叫他看清了朱曜仪这个人。女儿是对的,他看错了朱曜仪,朱曜仪根本不值得女儿托付终身,更别提他那个娇娇的外孙女了。 宾客们其实还想看个究竟,要紧的是想知道那女儿家是谁。 可平南侯都这么说了,他们也不好强留下,便都纷纷起身告辞了。 赵连娍听父亲是语气就知道,父亲再也不站在朱曜仪那边了,而母亲自然也一样,她能感受到母亲气得身子都在发抖。 退亲,再也没有任何阻碍了。 宾客们皆散去,只余李行驭还懒洋洋地倚在那处。 “李大人……”赵廷义皱眉开口。 李行驭望着赵连娍,唇角含笑道:“我是令媛请来帮忙的。” 赵连娍抬眸看了他一眼。 李行驭与她对视,眸底笑意更浓。 赵连娍从他玩味的眼神里感受到了极大的压迫。 她不得不点了点头。 眼下,事情虽然没有按照她安排的来,但至少得到了她想要的结果。 若是不顺着李行驭,只怕他又做出什么叫她胆战心惊的事来。 赵廷义见状,忧虑地看了自家女儿一眼,不曾言语。 朱曜仪穿上衣裳,自屏风后走了出来,“噗通”一声跪在了赵廷义面前:“岳父大人,我是吃多了酒……” 赵连娍擦着眼泪,冷眼看着他,朱曜仪确实是个狠人,身份这样尊贵却还豁得出去给她父亲下跪,难怪他上辈子能成事。 “宁王殿下,这可使不得。”赵廷义没有扶他,而是让到了一旁,一脸严肃道:“宁王殿下不必如此称呼我,眼下,你和娍儿并未成亲。 殿下既然另有所爱,平南侯府也就不勉强殿下了。明日早朝,我会在陛下面前说明此事的。” 他已经做了决定,他的女儿,绝不能白受这样的奇耻大辱,必须退亲。 朱曜仪磕头道:“岳父大人,我是吃了酒一时糊涂,我可以指天发誓,以后绝不会对不起阿娍……” “殿下别说了。”赵廷义摆摆手,不想听下去。 “阿娍……”朱曜仪又将目光转向赵连娍。 “走,让他走……”赵连娍伏在钟氏肩头,呜呜哭起来。 父亲既然说了要退亲的话,她自然不想再继续演下去。 何况李行驭在一旁虎视眈眈的,总让她觉得不安,要早点摆脱他才好。 “宁王殿下,请吧。”赵廷义抬手。 朱曜仪诚恳地道:“阿娍,你先消消气,明日我必然登门,负荆请罪。” 看着朱曜仪离开,钟氏扶着赵连娍招呼赵廷义:“大郎,我们走吧。” “平南侯,等一等。” 沉默半晌的李行驭忽然开口。 赵连娍心揪了一下,李行驭又要做什么? 第44章 我娶了卿卿便是了 “李大人,有事?”赵廷义与李行驭说话,言语间自然多了几分警惕。 “出了今日这般事,平南侯是要给令媛退亲么?”李行驭环顾了他们一眼。 平南侯心有防备:“我家中的事,就不劳李大人费心了。” 李行驭并不介意,轻笑道:“上回,平南侯不是到我府上要说法了吗?” 赵廷义想起之前那回事,不由皱起眉头:“怎么?李大人是想好给我什么说法了?” “平南侯既然要我负责,那我娶了令媛便是了。”李行驭笑看了赵连娍一眼,笑意不及眼底。 赵连娍缩了缩脖子,李行驭皮笑肉不笑的样子,叫她渗得慌。 钟氏察觉到她的反感,轻轻拍了拍她后背,轻唤了一声:“大郎。” 赵廷义会意,朝着李行驭道:“李大人说笑了,小女无才无德,可配不上大人。 告辞。” 他说着,抬手护着妻女离开了。 李行驭饶有兴致的看着他们远去的背影。 * 入夜,鹤栖院内灯火通明。 几个嬷嬷守在门口,脸上一片严肃。 屋内,赵老夫人头戴东珠抹额,身着藏青色寿团马面袄裙,捧着青瓷茶盏,高坐在主位,通身大家老夫人的气度。 下面,站着平南侯府一众人。 “嘶——” 不远处,有小小的动静。 赵连娍抬头去瞧,不由笑了。 是八哥赵玉桥,正对她挤眉弄眼呢。 八哥和她同一日出生,是二婶娘嫡亲的幼子,因为年纪相仿,她与八哥相伴的时间最久,八哥待她也尤其好。 与赵玉桥并排站着的,是她的七哥赵玉椿,正用忧虑的眼神望着赵连娍。 他是赵连娍三叔父家的次子。 赵连娍朝他笑了笑,七哥不比八哥活泼,两人一动一静,在同一家书院读书,想必每日过得很有趣。 她看着两张熟悉的面庞,不免又想起他们上辈子的惨状,悄悄掐了掐自己的手心,这辈子,她一定要改变一切! “人来齐了?”半晌,赵老夫人才开口:“都坐下吧,站着做什么?” “坐。” 平南侯招呼了一声。 众人各自坐了。 赵老夫人吩咐,让在家中的诸人都必须来,从她的角度一眼看过去,跟前都坐满了。 “大郎先说吧。”赵老夫人缓缓开口。 平南侯赵廷义坐直身子道:“母亲,儿子以为,宁王殿下此举太过,娍儿这门亲事,留不得。” 赵老夫人垂着眼睛问:“秀萍怎么说?” 大夫人钟氏的闺名叫“秀萍”。 钟氏和缓地道:“母亲,儿媳听您和大郎的安排。” 她心里是疼赵连娍的,但孝心第一,她不敢明着违逆婆母的意思。 “母亲。”彭氏性子急,忍不住道:“这件事情,我看就不用商议了吧? 我们娍儿还没嫁过去呢,宁王就做的那么过分,要是嫁过去了,还不知道会如何呢。” 她今日铺子里有事,没去稷园,否则高低得骂朱曜仪几句,她可不像大嫂那么温婉。 “你能代表全家人的意思?”赵老夫人眼皮一掀,不悦地看了她一眼。 彭氏声音小了下去,却没有让步:“至少我能代替二郎的意思。” 赵连娍的二叔父常年在外跑生意,多数时候不在家中,里里外外的生意都是彭氏说了算,二叔父也和二婶娘一样,是十分疼爱赵连娍的。 赵老夫人不理会她,只问道:“老三怎么说?” 赵连娍的三叔父赵廷福是个读书人,如今在翰林院任从五品的侍讲,属于“一心只读圣贤书,两耳不闻窗外事”,不管什么事,只要与他无关,他都不会管。 听闻赵老夫人问他,他抬起头道:“宁王殿下当众做出这样的 事,儿子以为他不……” 不足以让娍儿托付终身。 这是话才说了一半,身旁的妻子刘氏忽然悄悄踢了他一脚。 他不由看过去。 就见刘氏朝他使眼色。 他会过意来,转过方才的话道:“宁王殿下不好还是好,都不是我们能评判的。 他毕竟是王爷,身份尊贵。 而且,这件事情也要看娍儿自己的意思,我不好给她做决定。” 赵连娍眼看着三叔父转了口风,再看看面带微笑点头赞同的三婶娘,抿唇笑了笑。 三婶娘出身不高,父亲是个地方小吏,家里姊妹众多,三婶娘是最小的一个。 三婶娘为人不喜与人争执,也不爱参与各种事端,只顾保全自己的小家,她膝下的四哥、七哥都被管束的不喜多言。 但她不恨三婶娘,虽然平日里,三婶娘有各种小心思,可到事情临头时,三婶娘还是很勇敢、很有气节的。 上辈子,朱曜仪以死威胁三婶娘帮着一起迫害她,三婶娘一口唾在朱曜仪脸上,撞墙自尽了。 赵老夫人脸色稍稍好看了些,看向赵玉林和裴楠楠夫妇。 赵玉林是大房庶出,排行第二,就是赵惠珠的父亲。 他原本也和大哥一样,随父从戎,后来腿受了伤,走路有点跛足,便一直养在家中了,如今跟着二叔父,学着做生意。 赵连娍记得,二哥性格温顺,在她没有出事之前,对她还是很好的。 但从打她带着小葫芦归家之后,二哥对她就不像从前了。 她心里明白,是因为二嫂裴楠楠的缘故,二哥向来什么都听二嫂的。 赵玉林听赵老夫人问话,果然看向裴楠楠。 见到裴楠楠微微点头,才缓缓开口:“祖母,小妹和宁王殿下的婚事,是陛下亲赐的,恐怕轻易不能悔婚。” 他说这话,见赵连娍正看着他,不由心虚地避开目光。 他也觉得朱曜仪不是良人,可是,他要是不听裴楠楠的,只怕夫妻不和。 “是啊。”裴楠楠接过话头道:“祖母,要我说,男儿家三妻四妾的,那不是寻常事吗? 宁王殿下碰的又不是旁人,是咱们知根知底的,以温娉婷的出身,就是嫁过去又怎样?小妹还能治不住她吗? 我看,父亲是多虑了。” 她温温婉婉地笑看了赵连娍一眼。 宁王许了她,只要让赵连娍嫁过去,就在户部给赵玉林安排一个闲职。 赵连娍必须嫁过去。 “既然是寻常事,二嫂为何不给二哥后院添几个人呢?”赵连娍直视裴楠楠,将她的话都还了回去:“二嫂也不是治不住那些人。” “就是啊。”老八赵玉桥不满地站起身道:“二哥二嫂,宁王那样对待小妹,你们怎么能胳膊肘往外拐?” 第45章 你勾引我 二郎赵玉林低头默不作声。 裴楠楠面带笑意地看着赵连娍,赵玉林在她面前,八棒子都打不出一个屁来,能向着赵连娍? 赵连娍并不怪二哥赵玉林,他本是庶出,亲娘难产而亡,他落地便跟了嫡母。 虽然嫡母疼爱,但他自来性子软,再加上如今不良于行,就更加没有主见了,可不就得按照裴楠楠的心意行事吗? “行了,自家人争什么?”赵老夫人环视众人:“喊你们来,是好好商议的。 这样吧,同意退亲的站出来表个态吧。” 方才问这一圈话,她心里已经有了数。 多数人,是站在她这边的,她对这个结果还算满意。 赵连娍本就已经败坏了家里的名声,如果再退婚,那她对这个家,还有什么作用? “祖母,不必表态了。”赵连娍眉心微蹙,面色郑重:“无论家里同不同意,这门亲事我退定了。” “你敢!”赵老夫人一巴掌拍在桌上:“婚姻大事要听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家里这么多长辈在,这亲事轮不到你来做主!” 从前有多喜爱赵连娍,她现在就有多厌恶赵连娍,尤其是她这副桀骜不驯的模样。 “父亲也赞同我退亲。”赵连娍平静道:“祖母,这是我们眼下最好的选择。” “你一个小丫头,难道比你父亲、比你叔父还懂吗?”赵老夫人忍住怒火,语重心长:“若是不出这回事,你父亲也是支持你做宁王妃的。 娍儿,平南侯府这一辈,就你这一个女儿家,你不能太自私,也该为这个家着想。” 平南侯府如今一边也不站,处处被太子、皇子那些人忌惮针对,赵连娍早日嫁过去,平南侯府才能安定些。 “祖母,宁王并非你所见的那般温润,他娶我,志在父亲手里的兵权。”赵连娍耐着性子解释:“我知道,祖母让我嫁过去,是为平南侯府好,但是与宁王了断干净,才是平南侯府最好的出路。” “你无需说那么多。”赵老夫人压根儿不听:“总之,这门亲事我不同意退,大郎、三郎,你们谁敢去陛下跟前提‘退亲’两个字,就不要再进这个家门!” 赵连娍所说,她半个字也不想听,一个涉世未深的小丫头懂什么?也敢在这里夸夸其谈。 “既然如此,我也最后和祖母说一声,这门亲事,我必定是要退的。”赵连娍背脊挺得笔直,眸色坚定锋锐:“到时我会亲自去陛下跟前,说明缘由。” 她说罢,也不理会赵老夫人的怒火,转身便往外去了。 还未走到棠梨院,便遇上贾姨娘跟前伺候的英嬷嬷。 “姑娘,姨娘请您过去,有急事相商。” “你回去告诉姨娘,我身子不适,今日就不过去了。”赵连娍缓声拒绝了。 她心里酸了酸,不必问她都知道,姨娘叫她去,是为了给温娉婷求情,劝她不要退婚。 姨娘向来是如此偏心的。 她费尽心力才走到这一步,绝不可能因为任何人作出改变。 * 温娉婷在稷园磨蹭了许久,才等到天黑。 白日里她不敢离开,怕别人知道,今日当众赤身裸体的那个女子就是她。 看着天已经完全黑下来,她才顺着树下的黑处,往园子的出口处走,口中咬牙切齿的小声骂小桃:“都是你这个贱蹄子出的馊主意,害我落到如今的地步,看我回去不扒下你一层皮来!” “姑娘,奴婢是说寻个房间,也没叫您在那屏风后……”小桃害怕地缩着脖子辩解。 这能怪她吗?她也教温娉婷在那样的地方啊? “温娉婷。” 前面树下,站着一个黑色的人影。 “殿下!”温娉婷闻声,又惊喜又忐忑。 她没想到,发生了那样的事情,朱曜仪还会来找她。 她加快步伐走了过去 。 朱曜仪立在树下,看不清脸色:“今日的事,是你引起的,你回去解决一下,打消赵连娍退亲的念头。” “啊,这……”温娉婷为难了:“殿下,我恐怕……” 出了这样的事,赵连娍怎么可能不退亲? “别找理由!”朱曜仪一把揪住她发髻,将她推得后脑勺狠狠地撞在树上:“今日是你勾引我,错都在你! 我筹谋了那么久,几乎都毁在你手里,如果不能挽回,你就陪赵连娍一起去死!” 赵连娍不嫁给他,只有死路一条! 他不可能让别人有机会娶了赵连娍,拉拢赵廷义! 温娉婷被他撞得头昏脑胀眼冒金星,一时惊恐极了,朱曜仪一向温文尔雅,她从未见过他这样的一面。 而小桃,早已吓得躲在另一棵树旁了,之前对朱曜仪所有的向往都在这一刻幻灭了,她想起之前被朱曜仪亲生打死的那个婢女。 “记住我的话。”朱曜仪松开手,转身去了。 温娉婷瘫坐在地上。 * “大姐,大姐,救命啊……” 小贾氏哭着进了贾姨娘的屋子。 “妹妹这是怎么了?出什么事了?”贾姨娘脸色苍白,叫她的大呼小叫惊的咳嗽了一阵。 “大姐,今日稷园那个女儿家竟然是婷儿……”小贾氏哭着坐在床沿边:“方才要不是我去的及时,婷儿就一根绳吊死了……大姐,我就这么一个女儿,你可要帮我啊……” “什么?”贾姨娘面色诧异。 稷园出了那么大的事,她们自然有所耳闻,只不过大家都不知道那个丢人的女儿家到底是谁。 居然是温娉婷吗? “大姐,婷儿已经是宁王殿下的人了,宁王殿下说娍儿不做宁王妃,婷儿就也别想进宁王府的门。”小贾氏拉着她的手:“你说,这叫婷儿怎么活下去啊,你快帮我劝劝娍儿吧,叫她别退婚了……” 贾姨娘又咳嗽了一阵,抬手吩咐:“英嬷嬷,去请娍儿来。” 英嬷嬷答应了一声,转身去了。 小贾氏哭声立刻小了下去。 贾姨娘身子虚弱,说话有点点喘息:“这件事情,不管怎么说,都是婷儿的错。 你先回去和婷儿说好,我等会儿带娍儿过去,叫她真心实意的给娍儿磕个头赔个罪,婚事才有挽回的余地。” 小贾氏擦了擦眼泪,还不放心:“那,这件事情大姐有把握吗?” “你见她几时不听我的过?”贾姨娘反问了一句。 对于赵连娍,她自然是有把握的,赵连娍毕竟是她亲生的,之前和温娉婷闹了那么多次矛盾,每次不都是看在她的面子上,作罢了吗? 她这么想着,直至英嬷嬷一个人进了屋子,将赵连娍的话如实告知:“姨娘,姑娘说身子不适,就不来了。” 贾姨娘不敢置信,探头往英嬷嬷身后瞧了瞧,才道:“扶我去棠梨院。” 她没想到,赵连娍竟会干脆不来她这里? 明明赵连娍之前一直都顾及着她的身子,事事都是顺着她的。 第46章 睡过 “阿娘,你看我有什么呀?” 小葫芦语调软绵绵的,尾音挑起,话儿讲得含含糊糊的,可爱极了。 赵连娍正站着窗边出神,闻声转头,便见八哥赵玉桥抱着小葫芦走了进来。 小葫芦手里举着一支红通通的糖葫芦,糖屑沾得满脸都是,正弯着眉眼朝她炫耀呢:“是小舅舅给我买的哦!” 后头,跟着七哥赵玉椿。 “七哥,八哥。”赵连娍笑着上前,伸手抱小葫芦:“来,阿娘抱,别把你小舅衣裳弄脏了。” “不要。”小葫芦反而转头抱着赵玉桥脖颈:“我要小舅舅抱。” “没事,大不了回去换件衣裳。”赵玉桥不以为意,打量着她:“小妹,没事吧?” “我能有什么事?”赵连娍拉开椅子:“七哥,坐。” 赵玉椿坐下看了她片刻,忽然开口:“小妹,对不起。” 他是因为今日在祖母跟前,没有帮赵连娍说话而感到抱歉。 “七哥说的哪里话?”赵连娍弯眸笑了:“就是七哥说了,祖母也不会听。” 她知道七哥向着她,但又必须顾及三婶娘,她不怪他的。 赵玉椿顿了片刻道:“祖母发了话,大伯父和爹不能去替小妹说话,我和八弟打算明日去宫门口敲登闻鼓,到陛下面前分说此事,为小妹讨回公道。” 虽然他此举有违母亲的意思,但叫他眼睁睁看着小妹跳火坑,他做不到。 “对。”赵玉桥接过话头:“祖母反正没说我和七哥不能管这件事。” 从祖母那里出来,他就拉着七哥商量这件事了,长辈们不能管这件事,二哥又指望不上,其他兄长都不在家中。 他们不能坐视不理。 “不用,哥哥们只要在书院好好读书就成。”赵连娍看着二位兄长英姿焕发的眉眼,心里暖暖的:“这件事情,我自己就能解决。” 她能感受到兄长对她的爱护,虽然,这家里也有对她怀有恶意的人,但多数时候,她得到的是温暖。 平南侯府值得她守护。 “贾姨娘……” 窝在赵玉桥怀中舔糖葫芦的小葫芦忽然抬起小手指了指门口。 几人转头,便见贾姨娘扶着门框站着。 “姨娘。”赵连娍走过去扶她进门。 贾姨娘朝赵玉林、赵玉桥行礼:“妾身见七少爷,八少爷。” 她抬眼,看了看赵玉桥。 赵玉桥是平南侯府最小的儿郎,容貌极是俊俏,白白净净,舒朗磊落。 “贾姨娘客气了。”赵玉桥被她看得奇怪,也扫了她两眼:“你不会是来劝小妹不要退亲的吧?” 贾姨娘叫他一语道破心思,不由窘迫:“娍儿如今这样,想再找一个比宁王殿下好的,只怕是不容易……” “小妹怎么样了?”赵玉桥霍然起身,打断她的话:“谁也不想如此,当初流落在外,只是个意外。再说,小妹不是带了婚书回来了吗?偏你们要说那婚书不作数。 旁人想要沾上宁王这门贵亲,把小妹往火坑里推也就罢了,你作为小妹的亲娘,竟然也这样,真是叫人不耻!” 他为赵连娍愤恨不平,语气十分激烈。 小葫芦在他怀中,乖乖的一动不动,只余下一双黑黝黝的眸子灵动地转来转去,左看看右看看。 “八弟。”赵玉椿拍他肩,示意他冷静。 “八少爷,你说我……我……”贾姨娘脸色煞白,捂着心口,话未曾说出来,张口便吐出一口鲜血,仰面倒了下去。 “姨娘!” 赵连娍连忙扶住她。 “快去请大夫。”七郎赵玉椿见状,冷静的吩咐。 “小妹,这……”赵玉桥此时也变了脸色,他没想到,不过几句话而已,贾姨娘竟然能气到吐血昏厥。 “八哥不必忧心。”赵连娍和婢女们一起,将贾姨娘 扶到四角平榻上:“姨娘自来身子弱,之前也吐过血的。 你和七哥先回去吧,这里有我。” “能行吗?”赵玉桥不放心。 “没事。”赵连娍伸手抱过小葫芦,摆手奶声奶气的告别:“七舅舅,八舅舅,慢慢走呀。” “好。”赵玉桥揉了揉她的小脑袋,叮嘱赵连娍:“回头我让娘送点银子来。” “不用。”赵连娍送他们到了门口,回身吩咐:“云蓉,你和英嬷嬷一起,带人把姨娘抬回她的院子去,请让大夫过去诊治。” 今晚,家中是不能待了。 祖母不让她退亲,夜里还不知道会弄出什么幺蛾子来,到时候父亲夹在中间也会难做,她现在就得避出去。 “云燕,你和云蔓随我走。” 思量间,她已经做了决定,抱着小葫芦径直往外去了。 她料得不错,她才出门没多久,裴楠楠就依着赵老夫人的意思,拿着一把大铜锁来锁门,打算将赵连娍关在院子里。 得知赵连娍已经离家之后,又急急忙忙去赵老夫人那里告状去了。 赵连娍抱着小葫芦径直去了福王府。 门房匆匆忙忙跑进去报信了。 片刻后,福王朱平焕步履匆匆当先迎了出来:“阿娍,外面冷,快随我进来。” 他脸上还有困倦之意,显然是睡着了被突然叫醒,他说着话抖开手中的斗篷,给赵连娍裹上了,伸手去接小葫芦:“来。” “她睡着了不能动。”赵连娍解释。 “好。”朱平焕应了,带着她们娘俩进了大门。 云燕趁着无人留意,在外头墙上留了个只有自己人才能看得懂的记号。 “我实在是没有去处,也想着明日能跟着你进宫面见圣上,所以才半夜来打扰。”赵连娍坐于软榻上,横抱着已经睡着的小葫芦轻拍着,同朱平焕讲述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你与我,说什么打扰?”朱平焕看着她,向来苍白的脸色好看了不少,一双桃花眸也焕发出了光彩:“你吃晚饭了么?” “还真没有。”赵连娍笑起来,她与他相熟,也没有矫情。 “我让人准备。”朱平焕起身出去了。 不到半个时辰,各种菜式便摆了一桌子菜。 赵连娍安顿好小葫芦,坐到桌边不由惊诧:“你知道我要来?” 桌上的菜式,十道有九道,都是她爱吃的。朱平焕是早料到她要来? 朱平焕微微笑了,眼神落在她脸上,全是浓郁的柔情,抬起筷子给她布菜:“我也喜欢吃这些,你尝尝合不合胃口。” “谢谢。”赵连娍朝他展颜一笑。 与此同时,十四正在赵连娍闺房的后窗处小心禀报:“大人,赵姑娘带着孩子,住进了福王府。” 床幔中,李行驭靠在枕头是,阖目沉浸在淡淡的鸢尾花香中,几乎要睡过去。 听闻十四所言,他狭长的丹凤眼骤然睁开,眼神宛如刀锋,眼尾殷红,满是嗜血戾气,唇瓣几乎抿成了一条线,周身气势凉薄森然。 他起身跃出了窗,嗓音冰寒凛冽:“走。” 第47章 火热滚烫 “外头冷,阿娍不必送了。” 李行驭到院门口时,正瞧见赵连娍送朱平焕出门。 他站住脚,手握在剑柄上,周身气势骇人得紧。 十四悄悄往后退了两步。 朱平焕站在门外,回身看赵连娍。 赵连娍清亮的瑞凤眸弯起,莹白的小脸娇美明艳,像小时候一般仰头看着他:“那你慢些走。” 朱平焕细致替她理了理身上的斗篷,转身走出一步,又回头看她。 “还有事?”赵连娍偏头看他。 朱平焕抿了抿唇,顿了片刻:“没有。” 他抬步去了。 李行驭闪到一侧,目光森冷的看着朱平焕走远了。 赵连娍目送朱平焕,想起明日之事,扶着门不知不觉便走了神。 屋内的烛火“哔啵”炸了一声,她回过神来,欲合上门,却见一把未出鞘的剑横在门前。 她心一跳,抬眼便瞧见李行驭站在眼前,狭长的丹凤眼乌沉沉的,眸色冷厉。 “大人,有事?”赵连娍垂眸,眉眼温顺,心里头却一阵惊惧,这瘟神怎么找到这处来了? 李行驭一言不发,揪住她身上的斗篷猛一使力。 “嘶——” 那斗篷的带子被硬生生扯断。 李行驭甩手,嫌弃的将斗篷撇到了一侧。 十四看得瞳孔直缩,就因为福王给赵姑娘理了一下斗篷吗?主子也不好女色啊,这到底是怎么了? 赵连娍看了看那个被李行驭弃如敝履的斗篷,不明白那斗篷怎么就招惹李行驭了。 “进去。” 李行驭语气淡漠冷硬。 赵连娍不敢不从,低头往后退了一步。 李行驭跨进屋子,一把拽住她手腕。 十四见状,连忙从外头关上了门。 赵连娍挣扎:“大人有什么话,就在这里说吧,我女儿在里间睡着了。” 她可不想跟李行驭一起进内间,吓着小葫芦就不好了。 “宁王那里还没断干净,这就又勾搭上福王了? 果真如传言一般,挺随意的。”李行驭注视着她,乌浓的眸子泛着幽幽的光,言语讥诮刻薄。 赵连娍低头,不理会他。 疯子,她勾搭谁关他什么事? “说话!”李行驭陡然凑近。 赵连娍吃了一惊,踉跄着往后退了一步,面上闪过惊恐。 李行驭忽然笑了,这女子惊恐的起来比方才皱着眉头倔强的样子顺眼多了。 他揽过她纤细的腰肢,将她往里间带。 赵连娍下意识的抗拒,不肯往前走:“我女儿……” “不想吵到女儿就乖一点。”李行驭贴在她耳畔,语调清浅暧昧。 赵连娍僵着身子,被他带进内间。 小葫芦正在床上熟睡,小脸红扑扑的,不知道梦见了什么,正抿着小嘴笑呢。 赵连娍看着女儿,心里才稍稍平复下来,李行驭忽然扯了她腰带。 她一惊,低头看,李行驭十指修长,已经在灵活的解她衣裳上的盘扣了。 她没有动,也没有反抗,她不知道李行驭到底为什么要这样,但她知道李行驭肯定不会碰她。 她刚重生回来时,李行驭中了药,在脑子不清醒的时候,都记得为那个叫“阿年”的女子守身,此刻李行驭清醒着,更不会做那样的事。 她不担心这个。 而且她若反抗,李行驭反而会发疯,她怕吓到小葫芦。 “这么顺从?”李行驭一把扯了她外袄,漆黑的眸子闪过怒气:“在宁王面前也是这么顺从?福王也是?” 赵连娍皱眉,不知他怒从何处来。 李行驭愈发不耐烦,胡乱扯了自己衣裳:“上床。” 赵连娍跪上床,抱起小葫芦,往床里侧轻挪。 李行驭站在床边,看着她一身牙 白里衣,身子拱起,身姿匀称,对着他的地方浑圆诱人,他喉结不由自主上下滚了滚,几乎是瞬间便有了反应。 他上前,一把拉过赵连娍。 赵连娍才轻轻放下小葫芦,毫无防备的轻呼了一声,跌入一个结实的怀抱中,松墨香气瞬间包裹了她。 她出自本能的挣扎。 李行驭抬腿,四肢自后缠着她,将她锁在怀中。 “大人,你这到底是何意?” 赵连娍终于忍不住了。 “你是我的人,你亲口说的。”李行驭贴在她耳畔,热气扑洒在她耳廓上,他甚至凑过去,唇瓣轻轻触了触她的耳垂。 扑鼻而来的鸢尾花香将他心底的阴郁一扫而空,他起了逗逗她的心思。 赵连娍身子轻颤了一下:“我只是说,我可以告诉大人,我所知道的事情。” “有证据,你休想抵赖。” 李行驭将她放平,长腿一抬,便把她压在了身下,冷白修长的手扯开了她的领口。 “李行驭印”四个字,方方正正印在莹白剔透的肌肤上。 他指尖轻轻触及那四个字,来回轻抚了几下,又逐渐往下,眼尾逐渐聚起殷红。 赵连娍脸上抑制不住的浮起一层淡粉,浑身都在轻颤,那恶劣的指尖仿佛带着火,正在一点一点点燃她。她能察觉到李行驭的火热滚烫,抵在她腿上。 “这就动情了?”李行驭轻佻地笑。 赵连娍羞耻且愤怒,大力推他,这个人实在恶劣! 李行驭顺着她的动作,躺到她身旁,将她搂在怀中,下巴枕在她头顶上,深吸了一口她身上鸢尾花的香气,享受地眯上了眼睛。 赵连娍僵着身子,被迫窝在他怀中。 “我记得,你说你知道很多。”李行驭指尖缠绕了她的一缕发丝,语调漫不经心:“上次,你只说了宁王贪墨的银子在什么地方。 其他消息呢?” “大人院子里伺候的小厮,有个叫什么福的,是宁王的人。”赵连娍顿了顿开口:“还有门口,一个叫三同的门房,负责盯着大人每日何时出门,何时回家。” “这些,都是朱曜仪告诉你的?”李行驭忽然抬起半边身子看她。 “嗯。”赵连娍不知他又怎么了,瑟缩了一下。 “你们之前,竟这么亲密么?”李行驭捏着她下巴,不悦地盯着她,眼神却不由自主地落到她花瓣般粉嫩娇柔的唇上。 “这都是我暗中打听到的,我……”赵连娍想胡乱找个借口敷衍过去。 李行驭听不见她说了什么,眼中只有她来回翕动的唇瓣。 赵连娍意识到他神情不对,立刻闭上了嘴巴。 却已然晚了。 李行驭捏紧她下巴,俯首吻了下去。 第48章 吻愈发热烈 赵连娍早有防备,死死咬着牙关,两手捏成拳头,拼劲力气捶打他,推拒他。 李行驭不管不顾,松开她下巴,指尖扼住她双颊,微一使力,便撬开了她的齿关,长驱直入。 “唔……” 赵连娍口中空气被他掠夺殆尽,大口喘息着,再无反抗之力。 她的轻哼,叫李行驭的吻愈发热烈,大掌甚至缓缓探入她寝衣内,动作却出乎意料的温柔。 “不要……” 赵连娍从浑噩中找回一丝清明,她想起来,李行驭听不得她委屈哭泣。 她红了眼圈,低声啜泣起来。 她不免想起,在未曾失踪之前,她是平南侯府的娇娇女,那时候,她是极爱哭的,无论什么事,哭了便能顺心。 从有了小葫芦归家之后,她就不爱哭了。 因为哭了也没有用,没有人会因为她的眼泪而善待她,也没有人会因为她的哭泣而放过她,他们反而会觉得哭泣的人软弱,会更加肆无忌惮的讥讽她,欺负她。 她已经太久没有这样哭泣过了,原本只是想让李行驭住手,却不料竟克制不住,积蓄的委屈倾泻而出。 李行驭果然停住了动作,看着她哭,起初只是皱起眉头有些不耐烦。 但听她声声啜泣,委屈至极,不由翻身坐起,向来阴沉的眉眼间竟有了几许无措。 “不就是亲了你一下,哭什么?” 他口中嫌弃着,犹豫着抬起手轻拍她背心。 赵连娍背过身,捂着脸啜泣。 “别哭了。”李行驭躺下,将她揽入怀中,脸颊轻蹭着她发丝,语气清润温和:“是我的错。” 赵连娍听他认错,惊悚的都忘记了哭泣,李行驭竟然会认错?向她认错? 她怀疑自己听错了。 “朝堂上,你还知道谁的秘密?” 不过片刻,李行驭的语气恢复了惯常的冷冽。 赵连娍也清醒过来,擦了眼泪,细细道:“王守志任盐铁使,与地方官员勾结,之前从运河翻船丢失的盐,全都被他们昧下了,运往缺盐之处,高价售出。 马能元连年治理黄河,贪墨了不少银子。 韩瑞亭、魏祥品等人私藏铁矿,走水路运去他国,谋取利益。 黄河边治理出的良田,本该分发给两岸百姓,但多数都被朝廷官员买下,再高价租出。” 赵连娍所说的,都是朝廷要员,这其中以韩瑞亭官职最高,为朝廷一品大员,时任正一品枢密院事。 其余的人,也都是二品三品的官员。 眼下,她最想除掉的,是盐铁使王守志,这件事情已经迫在眉睫。 她四哥李玉柳在扬州任管略,便是专管水运盐务的。 因为秉性正直,上辈子也就在年后,四哥因为不愿与王守志等人同流合污,被他们合伙淹死在运河之中。 既然李行驭问起,她便说了,或许李行驭起了兴致要查此事,她还能沾光。 否则,她只能想方设法去利用其他的人,再借助父亲那边的势力,慢慢筹谋。 而且在漕运上,她也有打算。 这辈子想要翻身,只能靠自己,她必须要想方设法赚银子,赚无数的银子。 有了银子,许多事情自然就会迎刃而解,她想做的自然都会实现。 “王守志的事,也是朱曜仪和你说的?”李行驭乌浓的眸子里,有了思量。 这件事,嘉元帝不过才有所察觉,让他查探此事。 他也不过才探知半点眉目,朱曜仪绝不可能知晓,赵连娍何以知道这么多? “嗯。” 赵连娍应了一声。 当然不是朱曜仪告诉她的,这是上辈子,朱曜仪登基之后,朝中之人检举,才揪出了王守志做的那些恶事,她也才得知四哥去世的真相。 “睡吧。” 李行驭没有追问,揽紧她 ,阖上了眸子。 赵连娍闭上了眼睛,她本以为自己会睡不着,不料不过片刻便睡了过去。 正睡得香甜时,迷迷糊糊间,听到小葫芦奶音带着睡意唤她:“阿娘……阿娘,我要如厕……” 赵连娍醒过来。 李行驭也睁开了眼。 赵连娍起身抱小葫芦:“阿娘抱你去。” 李行驭看着小葫芦精致的小脸。 小哭包脸蛋泛着一层淡淡的粉,瑞凤眸半睁着要醒不醒的,这小哭包不哭的时候还挺可爱的。 小葫芦揉了揉眼睛,瞥见边上有人看着她。 她又看了一眼,黑黝黝的眼眸一下睁大了,朝李行驭伸手:“爹爹!” 她又做梦了,做有爹爹的梦了! 以前做梦,总是看不清爹爹的脸,今日总算看清啦,就是她喜欢的那个叔叔! “他不是爹爹。” 赵连娍醒来抱她时,几乎忘了李行驭还在。 眼下听小葫芦喊李行驭“爹爹”,方才还昏昏沉沉的,一下便清醒过来。 “爹爹,我要爹爹……”小葫芦压根儿不理她,使劲儿朝李行驭伸手。 梦里可以不听阿娘的话,她想要爹爹抱。 赵连娍抱紧她:“不是要如厕吗?” “我要爹爹抱我去,爹爹……爹爹抱……”小葫芦见李行驭无动于衷,阿娘又将她抱得紧紧的,小脸一皱就要哭起来。 李行驭烦闷地坐起身,一脸嫌弃的抱过小葫芦:“不许哭。” “爹爹。”小葫芦笑起来,心满意足的抱紧他,脑袋枕在他肩头。 李行驭心一下就软了,感受到怀中小人儿的依赖,他心中有一种难以言表的感觉。 他不知道那是什么,但他并不反感,甚至还有点喜欢。 “这边。” 赵连娍下床,将他引到屏风后,才去抱小葫芦:“来,叔叔是儿郎,不能留在这里看。” 小葫芦这才恋恋不舍的松开李行驭:“爹爹在外面等我。” 李行驭转身走了出去。 赵连娍抱着小葫芦从屏风后出来,足下不由顿住,李行驭竟然真在屏风外等着? “爹爹。”小葫芦一见他,便张开双臂迎上去。 李行驭抬手接过她。 “我好喜欢爹爹……”小葫芦小手抱着他的脸,凑过去在他脸颊上亲了亲。 赵连娍担心的掐着手心,生怕李行驭一个不高兴直接丢下小葫芦。 还好,李行驭只是嫌弃地让了让。 赵连娍没有瞧见,他在转身之际,唇角抑制不住的往上勾了勾。 “我要爹爹搂着我睡。”到了床上,小葫芦自觉地窝到李行驭怀中,又拍拍床里侧:“阿娘睡我里面。” 她说话时,两只清凌凌的眸子就盯着李行驭,生怕这个梦忽然醒来。 “小葫芦还是睡在阿娘里侧吧。”赵连娍上了床哄小葫芦。 她怎么敢把孩子交给李行驭? “我不要,我要跟爹爹睡。”小葫芦闻言,紧紧抱住李行驭的脖颈,小脸埋在他怀中,奶声奶气的反对。 好不容易做了一个这么好的梦,她一定要跟爹爹睡。 第49章 暧昧至极 “小葫芦。”赵连娍板起脸来。 小葫芦顿时僵住了,回头看她,红了眼圈,可怜兮兮的轻唤:“阿娘……” 阿娘很疼她,但是每次她犯了错误,阿娘也会板起脸训斥她。 她眨巴着湿漉漉的眼睛,委委屈屈地松开了手。 李行驭见她委屈,心中一阵烦躁,抬手搂住她,对赵连娍道:“躺下吧。” 赵连娍不愿意,但女儿在人家手里,又不敢说半个“不”字,只好躺了下来。 “爹爹真好……”小葫芦开怀极了,扑在李行驭怀里直扑腾。 赵连娍在心里叹了口气,初生牛犊不怕虎,这孩子是不知道眼前这人是多可怕的存在。 “爹爹,阿娘……” 小葫芦躺在两人中间左瞧右瞧,开心极了,她有阿娘,也有爹爹了! 好幸福呀! “闭眼,快睡吧。” 赵连娍只想她快点睡着了,将她藏到床里侧去。 “好。” 小葫芦听话的闭上了眼睛。 不过片刻,她又忍不住笑起来,睁开眼偏头去看李行驭,她梦见爹爹哄她睡觉了,真好呀! “快点睡。”赵连娍提心吊胆的,就怕李行驭忽然不耐烦了。 小葫芦又闭上了眼睛,却抿着小嘴偷笑,纤长卷翘的睫毛一抖一抖的。 李行驭看着她可爱的小模样,不知怎的也跟着笑了。 赵连娍被他笑得胆战心惊的,只盼着小葫芦早些睡着。 然而事与愿违,小葫芦彻底醒了,再睡着已经是半个多时辰之后的事。 赵连娍小心翼翼的将小葫芦抱起,放到床里侧。 她一心扑在小葫芦身上,自然而然的便躺在了李行驭身旁,抬手替小葫芦盖被子。 “这么想贴着我?” 李行驭往前凑了凑,膝弯抵着她膝弯,大掌握住她细腰,两人姿势暧昧至极。 赵连娍僵硬着动作,给小葫芦盖好了被子。这厮是失心疯吧?明明是他贴过来的。 李行驭单手支着脑袋,越过她,看小葫芦恬静的小脸,耳边萦绕着她那声奶乎乎的“爹爹”,鬼使神差的问了一句:“她爹爹呢?” 赵连娍脸枕在自己手臂上蹭了蹭,冷声道:“死了。” 要是没死,怎么不来找她? 必定是死了。 “死了?”李行驭饶有兴致:“我怎么听说,是失踪了?” 他派人查过了,所以知道,可惜赵连娍不是他要找的人。 不过,声音、气息这么相似的,也很难得了。 听赵连娍说话,他常以为是她就在眼前。 “就是死了。”赵连娍语气不悲不喜:“我亲眼看见他死的。” 她恨他。 为她自己,也为小葫芦。 因为他,她受了多少议论、嘲讽、辱骂?小葫芦又受了多少委屈? 他最好是死了。现在来找她,她也不会理他了。 “怎么死的?”李行驭把玩着她的发丝,随口追问了一句。 赵连娍顿了片刻:“被野狗扒了心。” 肯定是扒了心,否则怎么会如此的没良心?丢下她和刚出生的小葫芦,这么多年杳无音信。 “啧,怨念颇深。”李行驭轻笑了一声。 大抵是赵连娍这的声音太像她了,他心底窒了窒。 赵连娍闭上眼,强迫自己不去想那些,她要早些睡,明日好起来进宫去退亲。 * 赵连娍睁眼时,李行驭已经不在身旁了。 小葫芦睡醒了,正自个儿揪着床幔,拨弄着床里侧的百宝格玩耍呢。 “小葫芦。” 赵连娍唤了一声。 “阿娘。”小葫芦闻声转过小身子,笑嘻嘻地扑过去,抱着她脸在她额头上亲了亲:“阿娘醒了!” “小葫芦醒了怎么不叫阿娘?”赵 连娍握着她的小手。 “让阿娘多睡会儿。”小葫芦在她身旁坐下,弯着眉眼话儿说得含糊:“阿娘,我昨晚梦见爹爹了…… 爹爹哄我睡,我好开心呀,要是真的就好了……” 她说着话儿,黑黝黝的眸子最初满是欢喜的光,说到后来,慢慢黯淡了。 赵连娍看得心里一酸,起身将她抱在怀中,这孩子是将昨夜的事当成了一场梦,也好。 “姑娘,您醒了。福王殿下那里预备好了,等姑娘一起吃了早饭进宫。” 云蔓走进房中,看着自家姑娘,神色忧虑。 “嗯,云蓉可曾传信来?”赵连娍抱着小葫芦,凑到床边:“姨娘怎么样了?” 到底是她亲娘,她还是该关心的。 “没有。”云蔓摇头:“不过姑娘不必担心,没有传消息来,也就可以说是好消息了。” “嗯。”赵连娍点头:“先给小葫芦穿衣吧。” “姑娘,去宫里还不知道什么样,您带云燕去吧?”云蔓上前,两人一道给小葫芦穿衣。 她认为云燕身手好,去宫里能保护姑娘。 “不必,让她留下带小葫芦,你跟我去。” 赵连娍摇头,她还没有完全信任云燕。 “阿娘要去哪里呀?”小葫芦听她们说话不依了,软糯糯地开口:“我也要去。” “你不是不喜欢宁王吗?”赵连娍低头在她小脸上亲了亲:“阿娘去退亲,那个地方,很多大人物,一不小心就要被罚打手心的,小宝宝可不能去。” “那阿娘小心点。”小葫芦乖巧,闻言担忧地看着她。 “阿娘不会有事的。”赵连娍捏了捏她的小脸。 小葫芦懵懵地问:“阿娘退亲了,就可以找别人给我做爹爹了吗?” “对呀。”赵连娍好笑地点头。 小葫芦扑闪着鸦青长睫,稚声道:“那我想要昨天梦里的那个爹爹。” 云蔓笑着抱起她来:“傻姑娘,梦里的爹爹怎么能变成真的? 来,找你燕姨去。” 赵连娍取过衣裳,往身上套,目中露出思量之色。 方才,小葫芦的童言童语,不免叫她想起李行驭来。 李行驭总这么纠缠她,她以后行事会很不方便。这不是个长久之计,她得想个法子尽快摆脱李行驭。 “姑娘。” 云蔓去而复返,欲言又止。 “有什么话,直说。”赵连娍系着衣带。 云蔓取出一根金钗递给她:“奴婢早上守在门口,那个……” 她才到门口没多久,李行驭竟然开门走了出来,把她吓了一大跳。 还好没有其他人看看,否则姑娘只怕又要叫人诟病的不像话。 “李行驭给你的?”赵连娍听了半句,就明白过来:“他说什么了?” 她伸手接过那支崭新的金钗,这钗子通身黄金所制,入手沉甸甸的,顶端铸成一大朵金灿灿的盛放牡丹,看着就富贵堂皇的。 第50章 定情信物 “他说,让姑娘今日就戴这个钗子。”云蔓回道。 赵连娍将金钗递给她:“等会儿就戴这个。” “姑娘,那李统领……”云蔓不知该如何说:“姑娘,您怎么能收……” 那可是杀人如麻,喜怒无常的李行驭啊!姑娘怎么跟他牵扯上了? 在她看来,儿郎送女儿家发钗这种东西,就是定情信物,可不能收。 “你觉得我有得选吗?”赵连娍取过外裳,走到铜镜前坐下:“梳妆吧。” 云蔓叹了口气:“那他昨夜……” 睡在这了? 李行驭脾气古怪,行为难以预测,他想做什么,姑娘确实没得选。 “不是你想的那样。”赵连娍淡淡解释,抬眸望着镜中的自己。 李行驭到底在想什么?她猜不透。 不过,如果李行驭想查王守志,那么对她而言,李行驭还是有作用的。 * “阿娍。”朱平焕见她,眼睛不由一亮,苍白的脸上有了点点红晕。 从懂事之后,这么久了,每一次看见她,他还是会被惊艳到。 “外面冷,殿下怎么不在屋里?”赵连娍上前扶他进屋。 朱平焕向来身子弱,吹不得风的。 “没事。”朱平焕含笑看着她明艳娇美的侧颜,语气柔和:“阿娍,二皇兄的事,今日我会极力为你讨回公道的。” “不用。”赵连娍摇头:“殿下,你一向不参与那些争斗,不必为我……” “我必要为你。”朱平焕神色温和,语气却坚定:“阿娍,等出宫,我有话和你说。” 出了宫,赵连娍就不再是二皇兄的未婚妻了。 而他,也可以向赵连娍表明心意,他愿意照顾她和小葫芦一辈子。 “那行,出来了再说吧。”赵连娍应了。 朱平焕的心意,她多少明白一些,但她注定不可能跟他安生过日子,也就别耽搁他了。等出来了再说清楚也不迟。 宫门口。 朱平焕先下了马车,朝马车内伸出手:“阿娍。” 赵连娍俯身出来,就着他的手下马车,正瞧见李行驭腰间佩剑,带着十四,高视阔步而来。 赵连娍心里一颤,赶忙低下头假装不曾看见他,下了马车。 李行驭漆黑的眸子紧盯着她。 赵连娍垂着眸子,海棠色凤花洒摆袄衬得她肤色愈发莹白剔透,眉目如画,鬓边斜插着的金牡丹,给她本就明艳的小脸更添了几分倾城之色。 “福王殿下。”走到近前了,李行驭收回了目光。 他盯着赵连娍和朱平焕牵在一起的手,乌浓的眉皱起,眸底浮起浓郁的厌恶。 赵连娍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忙要抽回手。 李行驭却忽然上前,一把抽出她发髻上的金钗,嫌恶道:“你不配!” 他说罢,转身便走。 “李统领……”朱平焕要上前与她理论。 “殿下,别理他。”赵连娍拉住了他:“我有簪子。” 与李行驭计较,只会徒惹事端。 云蔓忙取出赵连娍昨日戴的海棠花簪,要上前伺候。 “我来。”朱平焕接过簪子,先细致的替赵连娍整理了发髻,这才将簪子簪了上去,打量了两眼才道:“好了。” “多谢殿下。”赵连娍朝他福了福。 “走吧。”朱平焕抬手。 赵连娍当先而行,并没有看到朱平焕仔细的将指间两根属于她的发丝收进袖中,小心翼翼的仿佛那是世间难得的珍宝一般。 * 赵连娍随着朱平焕进了庄严富丽的金銮殿。 她小心的环顾四周,两辈子,她都没有见过金銮殿。 上辈子朱曜仪登基后,她一直被囚禁在后宫,根本没有机会往前头来。 “陛下到——” 太监高唱了一声。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群臣跪下山呼。 赵连娍也跟着跪下磕头。 “众卿免礼。”嘉元帝抬了抬手:“平身吧。” 赵连娍又随着众臣起身,这才得了机会打量嘉元帝。 嘉元帝身材臃肿,须发斑白,两只大眼袋青黑青黑的,穿着龙袍,戴着冕冠,看着就是一副昏聩却又自以为是的模样。 她看得心底恨意翻滚,若说上辈子平南侯府的惨状,朱曜仪是罪魁祸首的话,嘉元帝就是祸害的根源。 如果不是嘉元帝不分青红皂白就赐婚,她怎么也不可能与朱曜仪有牵连。 她掐着手心告诉自己,一步一步慢慢来,他日她总有机会手刃这个昏君的。 “福王怎么带了个女子来朝上?” 嘉元帝一眼就看见了赵连娍,老眼不由眯了眯,这女子,看着倒是鲜灵得很。 朝堂上,所有人都朝着赵连娍看了过去,实际上他们早看到赵连娍了,只是还没有机会议论此事。 平南侯赵廷义在队列之中,一直盯着女儿,忧心忡忡的。 听闻嘉元帝问话,他低头从队列中走了出来,手持笏板跪下行礼:“陛下,那是臣的女儿赵连娍。” 预备出列的福王收回了脚,赵廷义护女心切,他就先不上前了。 赵连娍走上前,跪在赵廷义身旁:“臣女赵连娍,拜见陛下。” “赵爱卿的女儿?”嘉元帝想了想:“可是宁王的未婚妻?朕有许多年未见了。” 他见赵连娍,还是赵连娍与朱曜仪定亲那一年。 宁王走了出来,行礼道:“回父皇,赵连娍确实是儿臣的未婚妻。” “你的未婚妻,怎么跟着福王,还到金銮殿来了?”嘉元帝皱起眉头,语气不善:“这朝堂之上,哪是女子能来得的?” “父皇所言极是。”宁王立刻道:“儿臣先送她出去。” 他心慌得很。 他知道赵连娍肯定想退婚,却没想到她会径直到金銮殿来,且还来得这么快。 他猝不及防。 “宁王殿下且慢。”赵廷义跪直身子,护住赵连娍:“今日小女面见圣颜,实在是不得已而为之,请陛下给小女个公道。” 赵连娍跪在一旁,听得热泪盈眶,这话她本想自己说,没想到父亲却抢着说出来了。 祖母昨日警告过了父亲,父亲却还是为她开了口,父亲是真的疼她入骨。 这般的言语,自然是从父亲的口中说出来,才更有分量。 “哦?”嘉元帝问:“赵爱卿的女儿,是遭到了什么不公的待遇吗?” 赵廷义不卑不亢的将昨日宴会上所发生的事情说了出来,末了他道:“陛下,小女福分浅薄,名声也不好,实在不想耽搁宁王殿下的良缘,还请陛下让他们二人了断,自此再无干系。” “父皇。”宁王跪下,诚恳道:“儿臣昨日吃多了酒,才会失礼,父皇也知,儿臣爱慕阿娍已经多年,儿臣愿意给阿娍赔罪,求父皇开恩,给儿臣一个悔过的机会。” 他说着,连连磕头,满满的诚意。 嘉元帝尚未来得及开口,御史大夫崔来隽走了出来,磕头道:“陛下,臣有本奏。” 赵连娍心中隐隐激动,她让云燕将朱曜仪贪墨军需的消息透露给了丞相曹万丁,这崔来隽便是曹万丁的妹夫,是从三品的御史中丞。 她知道,她的方法奏效了,崔来隽就是出来对朱曜仪落井下石的。 第51章 退亲 “哦?”嘉元帝挑眉:“崔爱卿有什么本奏?” 崔来隽不紧不慢道:“臣要奏宁王贪墨军需,意图谋反。” 朱曜仪脸色有一瞬间的变化,再仔细看又是一贯的温和:“崔御史说话,可要讲究证据。” “没有证据的事,下官可不敢污蔑殿下。”崔来隽转头吩咐:“带上来。” 一众侍卫顿时抬着几个大木箱上前。 “陛下请看。”崔来隽上前,打开了木箱:“这些,都是从宁王殿下的别院里抬出来的。” 几个木箱里所装的东西各不相同,有御寒衣物,有弓箭武器,有幄帐,还有粮草等,的的确确是军需物资。 “怎么会?”朱曜仪还维持着温润有礼,丝毫不慌,对着嘉元帝拱手道:“父皇,儿臣未曾做过这样的事,还请父皇明查。” “证据确凿,请陛下决断。”崔来隽分毫不让。 嘉元帝看了朱曜仪片刻:“东西是你别院里搜出来的,你总要给朕个说法。” 看嘉元帝的意思,赵连娍明白,嘉元帝不会轻易处置朱曜仪,毕竟朱曜仪在朝中经营多年,再说,嘉元帝也还要留着朱曜仪继续与太子一党抗衡,这是帝王的权衡之术。 不过没关系,她也没想这点小事就拿下朱曜仪,她只想叫嘉元帝对朱曜仪起疑,哪怕只有一点点,也够她用了。 “崔大人既然抬了我别院的东西来,那人应当也抓了吧?”朱曜仪侧眸问。 崔来隽看向嘉元帝:“不错,看守别院的奴才,臣也抓来了。” “带上来。”嘉元帝吩咐一句。 立刻有侍卫压着一众家奴走了过来。 那些下人哪里见过这种阵仗?有不少腿软的已经吓得瘫软在地,只能由侍卫们拖着上前。 “留下管家便可。”嘉元帝皱眉吩咐。 于是,侍卫将别院管家拖了过去。 “殿……殿下……”管家惶恐之至,看见宁王便跪下磕头。 “蠢货!”朱曜仪愤而一脚踢在他身上:“父皇在这里,你对我磕什么头?” “父……父皇……” 管家又对着上首磕头。 有朝臣忍不住发笑,朱曜仪怎么找了这么窝囊一个人? 只有赵连娍笑不出来,这个管家她认得,这个人根本不窝囊,反而精明得很,对朱曜仪可是一片忠心。 她不知道这个人有什么把柄在朱曜仪身上,但她亲眼看见此人为朱曜仪挡刀而亡。 这辈子,因为她是重生的,很多事情改变了,但这人对朱曜仪的忠心应该没有变。 “朕可没有你这么窝囊的儿子。”嘉元帝开了一句玩笑。 朝臣们终于笑起来,气氛松弛了不少。 “说吧,别院的军需是哪里来的?是不是宁王叫你收受的?”嘉元帝话锋一变,脸色也阴沉下来。 那管家磕头道:“回……回陛下,是小人,小人私自扣押……” “你从哪里扣押的?”嘉元帝身子前倾,帝王威严尽显。 管家瑟瑟发抖:“是……是康国公的义子……小人,小人以王爷的名义威慑他……” 站在队列中的康国公在看到军需后便提心吊胆,这会儿听他一说,立刻跪了下来:“臣教子无方,臣该死!” 嘉元帝扫了他一眼,又问那管家:“你为何要这么做?可是宁王指使你的?” “不是。”管家摇头:“小人想讨好宁王殿下……” 他说着,又看向宁王。 宁王满面薄怒,撩袍跪下:“父皇,虽然儿臣对此事不知情,但也怪儿臣治下不严,请父皇治罪。” 赵连娍瞥着他诚惶诚恐的模样,心中只觉得好笑,朱曜仪装的怪像的。 嘉元帝审视了朱曜仪片刻:“将人带下去,还有康国公的义子,叫什么来着?” “沈全璋。”康国公出了一头的冷汗。 “一并交给刑部讯问。”嘉元帝做了决断。 赵连娍垂眸,尽管膝盖跪得发麻,但她心里还是喜悦的,交给刑部而不是京兆尹一类的地方,足见嘉元帝对此事的重视。 嘉元帝已经对朱曜仪起了疑心,这阵子朱曜仪可有的忙了。 “朕记得,宁王的婚期就要到了。”嘉元帝再次打量朱曜仪:“眼下,你可要给人家姑娘一个交代。” 朱曜仪立刻道:“儿臣愿当着父皇和满朝文武的面保证,娶了阿娍之后,绝不纳妾,此生只与她一人相伴。” 嘉元帝笑了一声:“宁王一片赤忱之心,朕若是个女子,听了也心动啊,看样子宁王确实迫切的想娶赵家姑娘。 不知赵姑娘如何说?” 一瞬间,朝堂上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赵连娍身上。 赵连娍早在朱曜仪说话时,便掩面而泣。此刻更像是没有听到嘉元帝的话一般,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她很清楚自己该做什么。 这个时候,如果断然站出来拒绝朱曜仪,反而催化不了嘉元帝的疑心。 她只要哭泣就好了。 哭起来,有人会觉的她委屈,有人会觉得她不舍,还有人会觉得她不甘心,但无论如何,都不会有人否认朱曜仪对她用了心。 若是不用心,她何至于如此伤心哭泣? 那么站在嘉元帝的角度看,宁王对手握兵权的赵廷义的女儿如此之好,是不是想图谋点什么呢? 她透过手指缝隙看嘉元帝的脸色,果然比之前凝重了不少。 李行驭侧眸看着赵连娍做戏,唇角不屑地微微勾着,这女子果然狡诈,且知之甚多。 “看来,人家姑娘是不愿意啊。”嘉元帝面露笑意:“既然如此,这门婚事就作罢吧。” 他没有等朱曜仪反应,就径直说了出来。 朱曜仪与平南侯府结亲,他本就多加考量了。因为赵连娍出过事,即使嫁给朱曜仪,两个人也不可能同心同德,中间还是有余地的。 但眼看赵连娍如此伤心,可见对朱曜仪爱慕之深,还有朱曜仪那么迫切的想成亲,再结合今日的军需之事。 他怎能不对朱曜仪起疑心?这门亲事,绝对不可。对于朱曜仪这个儿子,他也要重新考量。 朱曜仪忍下心中的愤懑不甘,低下头:“是。” 他早知道,嘉元帝到脸色看起来越和善,心中积蓄的怒火就越旺,这个时候他若再开口争取,必将大祸临头。 赵连娍本以为还会有一番纠葛,不想朱曜仪这便被吓住了。她松了一口气,重活一次,她终于摆脱了朱曜仪,得偿所愿了。 但她还未来得及高兴,就见李行驭忽然回头似笑非笑地看了她一眼,径直走出了队列,拱手一礼:“陛下。” 赵连娍心提了起来,一下攥紧手心,事情好容易才有了定局,李行驭又想捣什么乱? 第52章 卿卿别害羞 “平南侯先带你女儿退下吧。”嘉元帝抬了抬手,转向李行驭时,神色和蔼起来:“李爱卿有何事?” 平南侯赵廷义扶起赵连娍。 赵连娍膝盖酸麻几乎站不住,强忍酸痛站直了身子,殿前失仪罪名可不小。 赵廷义察觉她站不住,手下便多用了些力气。 父女二人正要退出去。 “慢着。”李行驭忽然伸手拦了一下,朝着嘉元帝道:“陛下,臣要说的事与赵连娍有关,请陛下让他们留下来。” “哦?”嘉元帝看看李行驭,又看赵连娍父女,饶有兴致。 “李大人要说什么?”平南侯警惕地看李行驭。 赵连娍低着头,垂眉敛目,神情看似平静,实则一口银牙都快咬碎了。 李行驭想说什么和她有关,她半句也不想听,她不想和李行驭有关。 李行驭侧眸扫了赵连娍一眼,眸底闪着兴味的光,朗声道:“陛下有所不知,臣爱慕赵姑娘多日。 既然赵姑娘身上已经没了亲事,臣在此斗胆,请陛下赐婚。 日子都不用重新挑了,就放在腊月二十六。” 腊月二十六正是原本赵连娍嫁给朱曜仪的日子。 群臣再也按捺不住,左右与相熟之人议论起来,李行驭向来不按常理做事,这不知又唱得哪一出? “父皇。”福王朱平焕自列中抬步而出,站到赵连娍身侧:“李大人与阿娍相识不过数日,此言不可尽信。” 他心中焦急,向来苍白的面上有了一丝潮红。 方才,嘉元帝准了赵连娍退亲之事,他满心喜悦,本想着下朝之后,就对赵连娍表明心迹。 谁知李行驭忽然冒出来,横插一脚。 “我与赵姑娘的事,与福王殿下何干?”李行驭斜睨着他,唇角玩味的勾起:“莫非福王殿下也对赵姑娘有意?” “殿下,你别管了。”赵连娍牵了牵朱平焕的袖子,小声哀求。 她不想让朱平焕当众说出对她的心意,她注定会辜负他。 李行驭面上笑意不及眼底,眸光犹如叫人心寒的刀锋,剐过赵连娍的手背。 赵连娍吓得缩回了手。 “父皇。”福王顿了顿,下定了决心,撩开袍子跪了下来:“儿臣与阿娍自幼便认得,且一直爱慕阿娍。 这些年,看到阿娍的遭遇,也倍感心疼。如今,她既与二皇兄取消了婚约,儿臣想请父皇开恩,让阿娍做儿臣的妻子。” 他话音落下,众臣更是议论纷纷,更有甚者连连摇头。 今日这是怎么了?一个无法无天的李行驭,一个身子病弱但待人和善真挚朱平焕,抢着娶赵连娍这样一个未婚先育的女子,上赶着给人做后爹? 李行驭笑着上下扫了一眼朱平焕:“福王殿下,平南侯可是手握重兵。 你这般迫切想求取平南侯的女儿,就不怕陛下疑心你的用意?” 朱平焕反驳道:“那么李大人呢?你自己没有这种想法,又怎么想起拿这个揣度别人?” 他是在说李行驭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李行驭笑起来,话说得漫不经心:“福王殿下说是就是吧。” 群臣看的暗暗摇头,放肆,实在是放肆。 可嘉元帝就是能容忍李行驭如此的放肆,若是换个人说这种话,恐怕早拖下去斩了。 “我竟不知,平南侯的女儿如此招人喜爱。”嘉元帝望着赵连娍道:“抬起头来,让朕看看你是何等的花容月貌?” 赵连娍缓缓抬起头来。 不少大臣都侧目去看,但站在后头的,也只能看个背影了。 嘉元帝顿了片刻道:“果然好貌,难怪朕的宁王、福王都对你念念不忘。 眼下,福王和李爱卿,你选哪一个?” “陛下。”赵连娍再次跪下,低头道:“臣女身份卑微,名声也上不得台面, 配不上福王殿下和李大人,更说不上选。 臣女余生只想好好抚养女儿长大。” 她早已不是小时候的她,和福王不可能的,至于李行驭……倒是有利用价值,但是比较起来她更惜命。 “阿娍……”朱平焕看她,向来平静柔和的眼神中有了焦急。 赵连娍缓缓摇头,她要做的事和她对嘉元帝的恨,注定她不可能嫁给朱平焕。 嘉元帝沉吟着道:“如今,闹到这种地步,你若是不嫁人,只怕他们几个不得安生。” 他自然有他的考量,赵廷义手握兵权,赵连娍不可能嫁给皇子,至于李行驭…… “卿卿不必害羞。”李行驭走上前去,扶起赵连娍,握着她手凑到她耳畔,用只有他们二人能听到的声音道:“卿卿不想旁人看到你锁骨下的印记吧?” 赵连娍闻言脸色骤变,李行驭这个混蛋,天底下怎么会有这么恶劣的人? 她想抽回手,李行驭却握得更紧了,手跟焊在她手上了一般,她又气又怕,莹白剔透的脸晕染上了一层粉。 “陛下,小女配不上福王殿下。”赵廷义开口道:“至于李大人,也莫要拿小女开玩笑。 臣回府之后,会尽快给小女相看,配个合适的人家。” 李行驭这样的女婿,他是万万不敢要的。 “平南侯前些日子还与我讨说法呢?”李行驭强牵着赵连娍,含笑道:“怎么今日给你说法,你却不要?” 朱平焕离得近,看出赵连娍的不愿,起身道:“李大人,你说话便说话,强牵着阿娍的手做什么?看不出她不愿意吗?” “你又不是她,怎知她不愿?”李行驭身子前倾,逼视着他,压迫十足。 朱平焕身为王爷,自然也是气度不凡,半分也不肯相让,两人便僵持住了。 赵连娍又挣扎了两下,感觉自己手骨快被李行驭给捏断了,不敢再有动作。 她心念飞转,嫁给李行驭,也不是不行,反正李行驭什么都敢做,什么都做得出来,嫁给他以后正好利用他。 “好了,福王,别忘了你的身份。”嘉元帝缓缓开口。 朱平焕脸色缓缓白了,眼眸似乎逐渐失去了光彩。 嘉元帝虽然没有明说,但他明白这话的含义,他是皇子,不能娶赵连娍这样未婚先育的女子。 “李爱卿,朕听你的意思,你们之间还有渊源?”嘉元帝放松了绷直的身子,摆出一副愿闻其详的架势。 “前些日子宫宴,宁王殿下牵线,我与赵姑娘一见钟情。”李行驭抬了抬与赵连娍十指相扣的手:“请陛下成全。” “宁王殿下牵线”,这话犹如一滴水滴进了滚油锅,落在那些朝臣耳中,不可谓不震撼。 不少人都用异样的眼神看朱曜仪,宫宴时,赵连娍可还是朱曜仪的未婚妻,这就献给李行驭了?朱曜仪是不是有什么特殊的癖好? 朱曜仪脸色胀红:“李大人说得哪里话?我怎会为你们牵线?” 把自己的未婚妻牵给别人,这话传出去,他以后还如何抬头做人? “那日宫宴,不是宁王殿下带赵姑娘去赴宴的吗?”李行驭偏头看着他。 朱曜仪冷静下来,讪讪道:“你说这个……这个是。” “宁王殿下以为是什么?”李行驭轻笑,眼神意味深长。 朱曜仪想起那日的情形,还觉得耻辱,但有苦无法说,只一张脸红了又白,直在心底发誓,一定要尽快杀了赵连娍这个叫他丢尽脸面的贱人! 嘉元帝看着下首,目露考量,他能看出平南候父女的不情愿。 至于李行驭,虽然行事无常,对他却是忠心耿耿,且也一直在他的掌控之中。 这两家若是结亲,应当不会联合到一起去,而且,李行驭还能帮他监视赵廷义。 第53章 赐婚 “嗯……”嘉元帝拿出一番沉吟的姿态:“既然李爱卿与赵连娍情投意合,那朕就成全你们吧……” “陛下,这万万不可……” 赵廷义闻言,也顾不上嘉元帝会不会猜忌他想用女儿另外勾结他人,便跪了下来。 李行驭是何等样的人? 三朝元老不过在朝堂上奏了他一本,他就灭了人家满门。功勋颇多的大将军,不过骑在马上没有下来向他行礼,他就叫人家死无全尸。几个妇孺不过议论他几句被他听着了,他就割了人家舌头…… 如此喜怒无常、劣迹斑斑之人,若真是做了他的女婿,他的娍儿以后哪有什么好日子过?更别提娍儿还要带着小葫芦那个小不点了。 李行驭看了赵廷义一样,微眯着丹凤眸,勾着唇笑。 赵连娍看得胆寒,拉住父亲的袖子,朝着上首道:“臣女谢主隆恩。” 她怕,怕李行驭对父亲动手。 李行驭发作起了来,什么事都敢做。他比朱曜仪可怕多了。 朱曜仪至少有顾忌,不敢明面上下手,做什么事都要慢慢筹谋,她有时间应付。 李行驭却是说动手就动手,连反应的时间都不会给她。 重活一次,她所爱的亲人们,一个都不能少。 嫁就嫁好了,不嫁李行驭也不会放过她,嫁了至少能利用他,最多就是屈辱一点,忍气吞声做小伏低罢了。 君子报仇,十年不晚,等她有了实力,再收拾李行驭也不迟。 嘉元帝笑起来:“平南侯,你看看,你不愿意,你女儿可愿意的很呐。 行了,把人带回去,好生预备嫁妆吧。 既然是朕赐婚,宫里预备的东西就都给李爱卿吧,李爱卿只需预备聘礼便可,其余的东西礼部会为你准备。” “谢陛下。”李行驭应了。 “退朝吧,李爱卿留下。”嘉元帝起身。 “退朝——” 随着太监一声高唱,百官缓缓退出金銮殿。 赵廷义虽然心有不甘,但抗旨是死罪,只能带着赵连娍往外走。 “父亲。”赵连娍小声宽慰他:“没事的,我能应付他。” 赵廷义看了她一眼,摸了摸胡须,叹了口气。 “阿娍。” 出了宫,朱平焕自一旁而来,心伤地望着她,神色却仍然不失柔情。 “福王殿下。”赵连娍朝他福了福,含笑道:“父亲接我回家,我就先告辞了,多谢你的收留。” 她说罢,没有给朱平焕说话的机会,便随着父亲去了。 这宫门口,人来人往的,但凡她跟朱平焕站得近一些,恐怕都会有风言风语传到李行驭耳中。 她不想连累朱平焕,也不想叫朱平焕误会她对他有意,那样只会害人害己。 朱平焕看着她的背影,拳头握紧,“砰”的一声重重砸在马车车身上。 “殿下,你没事吧?” 小厮看着他流血的手背,吓得连忙上前查看。 朱平焕却似乎对手上的伤毫无察觉,盯着赵连娍离去的方向,病弱苍白的脸上有化不开的执拗:“为什么……为什么……” * 李行驭随着嘉元帝进了文德殿。 “坐吧。”嘉元帝在书案前坐下,招呼李行驭。 李行驭也不客气,在太监搬来的椅子上坐了下来。 “你今日在朝堂上求娶赵廷义的女儿,就不怕朕怀疑你有反心?”嘉元帝倚在椅背上,面上含了几分笑意:“赵廷义手里,可是握着二十万大军。” 李行驭单手握着刀柄,偏着头,懒倦地靠在官帽椅上,语调漫不经心:“这四周护着陛下上,可都是武德司的人。 臣若有反意,现在便可。” 嘉元帝闻言,哈哈大笑起来:“朕与你说笑的,朕怎会不知你忠心耿耿?” 李行驭也笑了一声,乌浓的 眉眼舒展,目光流转间说不出的邪佞。 “说说看。”嘉元帝兴味盎然地看着他:“看上那丫头什么了?” 李行驭慵懒道:“陛下不也夸了她‘好貌’吗?” “你后院里,好貌的女子多了。”嘉元帝目中闪过一抹探究:“她一个不干不净的女子,光凭一张脸,就能让你想娶她为妻? 这话朕可不信。” 李行驭垂眸把玩着腰间佩的印章,慢条斯理道:“为了羞辱宁王。” “哦?”嘉元帝眉头抬了抬,心里倒是有几分信了。 李行驭向来睚眦必报。 “宁王数次想对臣动手,上次更是用未婚妻来勾引臣试图陷害臣,陛下不会不知道吧?”李行驭抬眸,唇角微微勾起几许笑意。 嘉元帝垂眸,笑而不语。 李行驭不疾不徐地问:“陛下以为,我这招将计就计如何?” 嘉元帝笑了笑道:“倒是个好法子,只是婚姻乃是终身大事,朕还是希望你慎重。” 李行驭嗤笑了一声:“我这样的人,娶谁做妻子不是一样? 臣如今看她顺眼,大不了以后腻了再换。” “你这话是怎么说的?”嘉元帝道:“你还年轻,好好的娶妻生子才是正经。” “罢了吧。”李行驭伸了个懒腰站起身:“如我这般作恶多端之人,娶妻生子也是连累旁人。 等陛下殡天那日,臣跟着陪葬就是,就不祸及后人了。” 他说着,转身便要走。 “放肆,你怎么和朕说话的!”嘉元帝笑骂了他一句,又留他:“你等一等,朕还有话要嘱咐你。” 李行驭倒是活得明白,知道没有他撑腰就活不下去。 知道就好啊,知道这一点,李行驭才能全心全意保护他,对他忠心耿耿。 他对李行驭,是越发的满意了。 “陛下请讲。”李行驭站住脚,半回身看他。 “赵廷义此人,领兵有方,比你也不遑多让。”嘉元帝语气颇稳:“边关有战事时,他这样的人叫朕安心。 但如今天下太平,朕就怕他们生出什么不该有的心思来。 你既然娶了他的女儿,他那边朕就靠你盯着了。” 他心里安稳多了。 李行驭娶赵连娍,等于破罐子破摔,这两人一辈子不可能齐心,如此后继无人的李行驭,他用起来更放心。 而赵廷义那里,有李行驭看着,他也可以稍稍安枕了。 “陛下真是打得好算盘。”李行驭轻笑了一声,抬步去了。 出了文德殿,李行驭抬眸看了看御花园的枝叶凋零,百无聊赖地打了个哈欠:“赵连娍人呢?” “赵姑娘跟着平南侯回府去了。”十四悄悄看了他一眼。 今日主子的决定,实在出乎他的意料。 “回去,预备聘礼。”李行驭手按剑柄,龙行虎步地往前走。 十四忍了好几次,还是忍不住问:“主子,您真的打算娶赵姑娘?” “不然呢?”李行驭反问。 “可是她……” 她已经在外面生了孩子,身败名裂了啊! 十四想着,不敢说出口。 李行驭瞥了他一眼,冷厉锐利的目光仿佛能看清人心:“她知道很多东西,对我有用。” 十四点点头,闭上了嘴巴,主子能用得上,娶就娶了。 主仆二人沿着几乎不见天日的宫墙甬道往前走,拐过一个弯,十四看到前头的人,不由慢下了脚步,提醒李行驭:“主子,韩大人……” 甬道边的儿郎,身姿清瘦挺拔,漆黑的眉目冷淡,唇瓣微微抿着,身着青色白鹇官服,单从容貌装束看,是个清冷禁欲的五品文官。 他眉头微皱,远远地望着李行驭。 第54章 嫁过去 李行驭瞧见那人,勾了勾唇走上前去,语气玩味轻佻:“韩大人是在等我?” 韩润庚上下扫了李行驭一眼,嗓音澹清:“赵姑娘是你要找的人?” “不是。”李行驭回得很干脆。 “既不是,为何要娶她?”韩润庚眉头拧得更紧。 “她像她。”李行驭轻飘飘地回。 韩润庚定定地看了他片刻:“赵姑娘是平南侯的女儿,听闻平南侯惜她如命。 你可莫要玩火自焚。” 李行驭懒懒地扯了扯唇角:“就不劳韩大人操心了。” 韩润庚深深看了他一眼,一甩袖子,转身去了。 李行驭在原地站了片刻,才继续往前走。 十四跟在后头,看着自家主子的背影,暗自嘀咕。 韩润庚是枢密院事韩瑞亭的独子,说起来应当算是主子的好友,主子的事,韩大人都知道,若是有什么不妥之时,韩大人也会开口制止。 主子对韩大人也不像对旁人一般没有耐心,不管听不听,总之没有对韩大人翻过脸。 他总觉得,主子和韩大人之间,不只是好友那么简单,可这两人之间到底有什么,主子不说,他也不敢问。 * 平南侯府。 赵连娍进了大门,便随着父亲去了嫡母所住的清引院。 他们父女才到大门口时,门房便禀报了,说云燕已经带着小葫芦回来了,去了侯夫人的院子。 “母亲。” 赵连娍进门行礼。 小葫芦正坐在钟氏腿上,自个儿捏着个勺子努力地吃茶酪,直吃得满脸都是。 听闻赵连娍的声音,她惊恐地睁大了眼眸,放下手中的勺子,下意识抬起袖子擦嘴。 “哎哟,可不能用袖子擦。”钟氏好笑地拉住她,捏着帕子给她擦脸:“就吃几口茶酪吓成这样,你是有多怕你阿娘?” 一脸愁绪的赵廷义见到外孙女可爱的小模样,也不禁笑起来。 “阿娘,是外祖母想吃茶酪,我给她尝尝。”小葫芦扑闪着鸦青长睫,小小声的对赵连娍解释。 阿娘说小孩子不能吃茶,吃了要睡不着觉的,但是茶酪是茶水里加了牛乳和糖,甜滋滋的好好喝啊。 她一看见就忍不住了。 而且,外祖母也说了要喝的,她没有撒谎。 “嗯。”赵连娍忍着笑意:“你替外祖母尝一点,没关系。” “真的呀?那我再尝几口?”小葫芦闻言,水润润的眸子瞬间亮了,试探着伸出手去握勺子,还偷偷看赵连娍的反应。 “也不常吃,让她再吃两口吧。”钟氏疼孩子,开口说情。 赵连娍尚未来得及说话,门口便传来菊嬷嬷的声音:“侯爷,侯夫人,老奴有礼了,敢问是姑奶奶回来了吗?” 菊嬷嬷在门外行礼,清引院的几个婢女不敢阻拦,因为菊嬷嬷是赵老夫人跟前贴心的人,是赵老夫人当初陪嫁来的老人,再一个,菊嬷嬷也没进门,她们没理由拦着。 “娍儿是回来了。”钟氏也没让她进来,只向外问:“菊嬷嬷亲自来,是母亲有什么吩咐吗?” “也没有别的,老夫人就是听说姑娘的亲事定了,想请侯爷、侯夫人和姑娘一起去商量一些事。”菊嬷嬷语气颇为客气。 “那就劳烦菊嬷嬷回去告诉母亲,我们马上到。”钟氏含笑应了。 菊嬷嬷行礼退了出去。 “娍儿,把门关上。” 菊嬷嬷一走,钟氏立刻起身吩咐。 赵连娍不知她为何要关门,但见她脸色一反常态的严肃,也没多问,就去关上了门。 钟氏将小葫芦交给赵廷义:“你们等我一下。” 不过片刻,她便抱着个小匣子出来,从里头选出几样来放着,余下的连匣子一道放进赵连娍手中:“旨意咱们违抗不了,只能听陛下的意思。 这是做母亲的给你的嫁妆清单,还有一些体己物,我留了一些从前我的母亲和姐妹给我的东西,还有能傍身的土地,外加两家铺子,其余的都给你,你收好了。” “母亲,我不用这些,这都是您的东西。”赵连娍推辞:“再说,我嫁过去还不知道什么样呢。” 她不是钟氏亲生的,怎么好意思拿走钟氏的嫁妆?她不能仗着钟氏疼她太过贪心,银子她以后自己挣。 “拿着。”钟氏执意给她:“做母亲的嫁妆,本来就是给女儿的,我就你这么一个女儿。 你不收,将来我的小葫芦出嫁,你拿什么陪? 是不是呀小丫头?” 她言语间,逗弄着捏了捏小葫芦粉嫩的小脸。 小葫芦仰起小脸来,笑嘻嘻地看她。 “母亲,我……”赵连娍红了眼眶。 上辈子她出嫁,母亲也是给了她这么多嫁妆,母亲虽然没有生她,比起贾姨娘,母亲却更像她的生母。 “快收起来吧。”钟氏抱过小葫芦,小声叮嘱道:“等会儿你祖母问起,你就说已经给你了,就是你的了,说什么也不要拿出来。 母亲到时候不能为你说话了,你自己一定要守住。” 赵连娍忍着泪水点点头:“谢谢母亲。” “走吧,侯爷。”钟氏含笑招呼赵廷义。 赵廷义起身,也是满面感动:“秀萍,我这辈子能娶到你,是我的福气。” “当着孩子们,说什么呢?”钟氏嗔了他一眼。 小葫芦左看看右看看,咯咯笑起来。 * 鹤栖院。 赵老夫人一如既往,端坐在高位上。 二房只有彭氏一人,三房是赵廷福和刘氏夫妇二人,这一回晚辈们都没有来。 只有二孙媳妇裴楠楠一如既往的陪在赵老夫人跟前。 赵连娍将小葫芦安排在外头,叫云燕跟随奶娘一起看顾,这才随着父母进门行了礼。 “今日,宫中来了圣旨,给娍儿赐了婚。”赵老夫人环顾众人,满是长辈姿态:“我叫你们来,是为了商量嫁妆的事。” “祖母。”赵连娍往前一步,背脊笔直,不卑不亢抬眸直视她:“我的嫁妆,母亲都已经给我准备好了,就不用家里头出了。 只要二嫂把郊外那几个庄子交接给我便可。” 她知道祖母要说什么,这是看她不能嫁给宁王了,没有利用价值了,准备彻底翻脸了。 裴楠楠闻言脸色立刻变了,今日,撺掇祖母叫这么多人来,是为了少给赵连娍带点东西走。婆母的那些东西,给赵连娍就等于扔到水里去了,都听不到半声响。全都给她多好? 现在,听赵连娍的意思,居然还想把那几个庄子要回去?想什么呢? 第55章 新郎换人 “找你来,就是说嫁妆的事。”赵老夫人平心静气道:“嫁妆你母亲是早给你预备好的,这个家里也都知道。 今日来是说,这个嫁妆你该不该带走。 毕竟,如今新郎官换了人,在这上头还是要区别对待的。” 她毕竟是平南侯府的老夫人,年轻时掌管权整个后宅,也是见多识广。听赵连娍开口,并未生气,说话有条有理,不紧不慢。 “祖母这话,我听不明白。”赵连娍瑞凤眸微垂,卷翘的长睫覆下,眉目昳丽:“不管新郎换不换人,不都是我出嫁吗?” 她自然懂祖母是什么意思,但偏装作不懂。 母亲既然将东西都给她了,她就收下。她想赚银子,也需要本钱,以后好好孝敬母亲,回报母亲就是了。 赵老夫人看裴楠楠,有些话,她是做长辈的,不方便说。 裴楠楠会意,慢声细语地开口道:“小妹还不明白吗?李行驭怎能和宁王殿下比? 小妹要是嫁给宁王,就是宁王妃,这些东西带过去,王爷可不会动你的。 可要是带着这么多东西嫁给李行驭,那可就……” 她话没说完,故意停在了这里。 其实,她更想说,赵连娍嫁给李行驭,能不能活着回来都是一说,嫁妆拿回来?更是想都别想了。 “怎么?二嫂很了解李行驭?”赵连娍抬眸,含笑看着她。 “你说什么呢?我怎么会了解他?”裴楠楠脸色一下难看起来:“李行驭的名声,整个帝京谁不知道? 祖母这么说,是为你好,嫁妆这些东西留在家里,你以后想要了还能回来拿。 要是带过去,可别怪做嫂子的说话难听,你再想拿回来,那是绝无可能了。” 她本不想将话说的这么难听,可是赵连娍竟然说她了解李行驭?这不是羞辱她吗? 她是书香世家出来的千金,怎么经得住这样的话? 赵连娍既然不客气,那就别怪她说话重。 “祖母,母亲的嫁妆,她有权决定如何处置吧?”赵连娍不理会裴楠楠,看向赵老夫人。 赵老夫人点头:“你母亲的嫁妆,是她从娘家带来的,要如何处置,自然随她。” 第56章 心软 “她碰到你了吗?”裴楠楠赶忙问赵惠珠。 赵惠珠一张小脸又是血又是泪的,看向云燕,下意识摇了摇头。 “没有人碰到你?”裴楠楠不甘心,又问了一遍。 “没有……”赵惠珠毕竟还是个孩子,被她问的又咧嘴哭起来。 裴楠楠气坏了,恨不得给赵惠珠一巴掌,只要赵惠珠说云燕碰到了,哪怕是没有,她也能扒下云燕一层皮。 赵惠珠怎么会这么蠢,一点也不像她的女儿。 “那就没我们什么事了。”赵连娍将小葫芦往上颠了颠:“珠姐儿自己摔成了这样,欺负小葫芦的事我们也不计较了,二嫂不必罚她。 我先告退了。” 裴楠楠几乎七窍生烟,却也无言以对,只能眼睁睁看她走了,咬牙切齿地瞪了奶娘一眼。 奶娘胆战心惊的低下头。 出了鹤栖院,赵连娍才问:“云燕,到底怎么回事?” “奴婢也不知。”云燕低下头。 她猜暗中出手的人应当是主子。 她心绪有些复杂,主子那样的人,从不会将任何人放在眼中,当真这么在意小葫芦么? 还是说主子真正在意的人是赵连娍,对小葫芦只是爱屋及乌? 赵连娍侧眸看了她一眼,天黑着,云燕面上的恭敬看不真切。 她不曾言语,云燕保护她未曾懈怠过,也听她吩咐,但心似乎不在她这边。 “前头可是娍儿?” 迎面一群人打着灯笼而来,是贾姨娘的声音,问着话儿咳嗽了两声。 赵连娍皱眉,加快了步伐:“姨娘,这么晚了,这么冷的天,你怎么出来了?” “贾姨娘。”小葫芦窝在赵连娍怀中,软软地唤了一声。 “我来找你,昨日让你过去,你又没理我。”贾姨娘又咳嗽了几声。 赵连娍将小葫芦交给奶娘:“乖宝,先跟奶娘回院子去洗漱,阿娘送姨娘回院子。” “那阿娘早点回来呀。”小葫芦软糯糯地叮嘱她。 “好。”赵连娍笑着应了:“云燕也跟着去吧。” 她不放心女儿的安全,云燕护人还是尽心的。 “姨娘特意来找我,是有什么要紧的事吗?”赵连娍扶着贾姨娘的手臂,慢慢往前走。 “我这不是听说,陛下把你许给了李大人吗?”贾姨娘语气里有着心疼:“可要苦了你了。” “姨娘,我没事,你别担心。”赵连娍宽慰她。 贾姨娘握着她的手道:“我知道,你一向有主意,不会轻易叫人欺负了去。 再说,你父亲自来疼你,李大人要是对你不好,你父亲也不会置之不理的。” 赵连娍点点头:“姨娘说的是。” “我来找你,还有一桩事。”贾姨娘叹了口气。 赵连娍皱眉不语,不用听她也知道,贾姨娘又要说温娉婷。 之前对她的那些关心,也只是为了给温娉婷说话做铺垫吧? 她心里一时又酸又涩,难以言表。 父亲母亲因为她要嫁给李行驭,愁眉不展,二婶娘也是满眼心疼,三婶娘虽然不管她,却也提前备了嫁妆。 就连祖母、裴楠楠这些人,都知道李行驭不是个好托付终身的人。 可亲生她的娘却半分也不疼她,只假惺惺的关心了两句,便要说温娉婷的事。 当真讽刺。 贾姨娘歇了一口气,果然道:“就是你婷妹妹,这几日一直说没脸见人,要死要活的,又生起病来了,我看着实在可怜……” “那姨娘看我可怜么? 她做下那样的事,本来就没脸见人。”赵连娍不客气道:“她也不是真心想死,若真想死就静悄悄的,又何必惊动姨娘?” “你这话是怎么说的?”贾姨娘道:“我知道,宴席上那件事情,你怨恨她。 可她毕竟是你的 妹妹,我也仔细听你问过了,她说是有人陷害她,她中了药才会那样。” “那姨娘现在到我面前来说这些,是想要我做什么?”赵连娍径直问。 宴席上那件事,她不怨恨温娉婷,反而要感谢温娉婷,要不然与朱曜仪的婚事不可能退的那么顺利。 但贾姨娘要她帮温娉婷,那绝无可能。 “宁王殿下她一直爱你至深,虽然说婚事作罢了,但他对你的情意应该不会这么快就消退。”贾姨娘又叹了口气:“婷儿这样下去,也不是个法子。 姨娘想你帮着去劝劝宁王,就纳了她做妾吧,这也不算什么高要求,你说呢?” 她眼神里有几分忐忑,小贾氏与她商议时,也说起赵连娍最近变得强硬了,只怕没有这么好说话。 赵连娍笑了一声:“姨娘这么大度,姨娘自己去寻宁王殿下说一声好了。” “娍儿……”贾姨娘还要再说。 “姨娘自己回去吧,我还要回去照顾小葫芦,就不送你了。”赵连娍松开她手臂:“还有,姨娘回去仔细想一下,我是不是道边捡来的? 当初,您亲生的孩子应当是温娉婷才对。” 她说着抽身便走,心里头实在不好受。 “娍儿,你这……” 贾姨娘喊了她一声,伸出手追了两步,眼见者赵连娍头也不回,她张口喘息着忽然捂着心口栽倒下去。 “姨娘!”英嬷嬷忙和婢女们一起扶住她,对着赵连娍的背影道:“姑娘,姨娘昏死过去了!” 赵连娍停住步伐,站了片刻,没有回头:“你们先将姨娘抬回去吧,云蔓,着人去请大夫。 上辈子,平南侯府满门几乎死绝,她也落到那种境地,贾姨娘没有半分关切。 再联系这阵子贾姨娘对她种种,她不可能再心软了。 贾姨娘生她却不疼她,她又何必愚孝? 英嬷嬷见她要走,忙问:“姑娘,您不去守着姨娘吗?” 姑娘如今好生奇怪,之前看在姨娘的面上,表姑娘再过分,姑娘都能容忍。 但从那次宫宴回来之后,姑娘就变了,两次对表姑娘动手,完全不看姨娘的脸面。 现在更是看到姨娘晕倒了都不管不顾。 “怎么?”赵连娍回头:“英嬷嬷照顾不好姨娘?” “不是……”英嬷嬷想解释。 赵连娍却不给她说话的机会:“不是就好。” 她回院子,陪了小葫芦一会儿,哄她睡了之后,也沐浴睡下了。 明日要去一趟庄子上,今日要早些睡。 临睡前,她仔细查看了后窗,确实锁得结结实实后,这才放心躺下。 * 温娉婷睁眼躺在床上,脸色极不好看。 她已经这样躺了很久了,傍不上宁王,她只能嫁个普通人,她不甘心。 姨母虽然去找赵连娍了,但她知道,赵连娍不可能帮她,赵连娍已经和从前完全不同了。 她要如何挽回宁王? 正出神间,小贾氏满面喜色的走了进来:“婷儿,你看谁来了?” 温娉婷抬眼一看,又惊又喜,一下下了床,上前跪迎:“殿下……” 她险些落下泪来,原以为早也没机会见朱曜仪了,没想到朱曜仪主动来看她了。 “看这孩子激动的。”小贾氏笑道:“殿下,我去看看我姐姐,你们说会话。” 她出去,还妥帖的带上了门。 “婷儿,起来吧。”朱曜仪俯身扶温娉婷,眉目间是一如既往的温和。 “我坏了殿下的事,对不起殿下……”温娉婷受宠若惊,落下泪来。 “不怪你,是李行驭参与了此事。”朱曜仪看她:“我听闻你身子不适,可好些了?” “我没事。”温娉婷凄楚道:“只是娘说,这件事无法收场,我连死的心都有了……” “别胡说 。”朱曜仪理了理她的发丝:“等解决了赵连娍,我迎你进门。” 他看着温娉婷甜美的脸,有一种撕烂的冲动,温娉婷坏了他的大事。 但想杀赵连娍,温娉婷还有利用价值,所以他特意走了这一趟。 第57章 不死也要脱层皮 “殿下是说,表姐留不得了吗?”温娉婷挽着朱曜仪,在床上坐下。 她是有所意动的。 朱曜仪目露愁绪:“她不能为我所用,真让她嫁给李行驭,必然后患无穷。” “我还以为,殿下会舍不得表姐。”温娉婷挨着他,圆圆的小脸上有了光彩。 “大事为重。”朱曜仪握过她的手:“我和你说过,我若不赢,就只有死路一条。 昨日闹那么一出,眼下父皇防我防得紧,我暂时不能动赵连娍,只能委屈你再等一阵子。” “只要殿下不抛下我,我死都不足惜,别说是等待了。”温娉婷凑过去,亲吻朱曜仪。 她心中起了思量,既然朱曜仪有除掉赵连娍的意思,现在又不方便出手,那她帮了朱曜仪这个忙,还愁朱曜仪不对她另眼相看吗? 朱曜仪回吻着她,两人很快滚到一起。 “殿下……”温娉婷喘息着,吐气如兰,嗓音柔媚的几乎要滴出水来。 此刻,她迫切需要朱曜仪给她一个肯定,若运气好能一举身怀有孕,于她而言,进宁王府只会更顺利。 朱曜仪手下毫不含糊,解开了她的里衣,想要温娉婷全心全力帮她,自然要做完昨天没有做完的事。 但就在温娉婷意乱情迷的时候,他忽然停住了动作,站起身整理衣裳。 “殿下?”温娉婷不解,双颊艳红,目光楚楚看着他。 “我忽然想起,府上还有一桩急事,回头我再来看你。”朱曜仪说话间,已经系上了腰带。 他方才才发现,他“站不起来”。 不过,他也没有将此事放在心上,因为他现在并没有兴致做此事,而且,他眼下很厌恶温娉婷,没反应很正常。 “殿下慢走。” 温娉婷很失望,但还是强颜欢笑,拢了一下里衣,起身送他。 朱曜仪走了不过小半个时辰,小贾氏就步履匆匆的回来了。 她看见温娉婷脖颈处的点点红痕,眼睛顿时亮了:“婷儿,怎么样?殿下说什么时候娶你了吗?” “殿下说赵连娍嫁给李行驭后患无穷。”温娉婷眼中有着算计:“殿下想除去赵连娍,但是陛下现在又盯得太紧了。 娘,你说我帮殿下完成这件事情,殿下可会记我的好?” “那自然是好。”小贾氏皱起眉头思索道:“不过,赵连娍新买的那个婢女有点真本事,想对她动手恐怕不容易。” “我也是不知道该从哪里着手。”温娉婷举起自己的手,看着手上的疤痕:“赵连娍数次伤我,宴席上又叫我丢尽脸面,除掉她我也能出口恶气。 对了,娘,姨母那里是怎么说的?” “赵连娍就是个逆女。”小贾氏恨恨地骂了一句:“你姨母都昏厥了,她居然连头都不回。 我听说,晚上鹤栖院那边叫她去,让她别带那么多嫁妆走,她连老夫人的脸面都驳回了,还说明日要去庄子上收田,叫裴楠楠把田都还给她呢。” “她明日要和裴楠楠去庄子上?”温娉婷闻言,不由问了一句。 “裴楠楠去不去,我就不知道了。”小贾氏摇摇头:“那么多田,一下子交出来,我看也够裴楠楠心疼的。” “娘,我去找裴楠楠,你现在去帮我准备一样东西。”温娉婷有了主意,凑过去在小贾氏耳畔低语了一阵。 * 翌日。 赵连娍才吃了一半的早饭,裴楠楠便来了。 “二嫂。”赵连娍含笑招呼了一声:“这么早便来陪我去庄子上?” “是啊。”裴楠楠上前,在她对面坐了下来,举止文雅端庄,神色温柔和煦:“我想了半夜,既然小妹执意要将田都带走,那就依着小妹吧。” 赵连娍弯眸笑了笑:“二嫂,那些东西本来就是我的,该不该带走,自然由我决定。” “是。”裴楠楠忍着怒 气,接着道:“我今日带婷妹妹一起去,你没有异议吧? 她最近很不好,我想带她去散散心。” “这是你们的事情,二嫂决定就是了。”赵连娍抿了一小口粥。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裴楠楠这么好声好气的与她说话,还要带着温娉婷,只怕又打着什么主意。 “外头那么冷,我没有带珠姐儿。”裴楠楠接着道:“你带不带小葫芦?” “让她在家里吧,有云燕守着,我放心。”赵连娍笑看了她一眼:“对了,珠姐儿怎么样了?” “没事,她那颗牙本来也要换了。”裴楠楠总觉得,赵连娍这话里带着些讽刺的意味。 不过云燕不去,一切就都好说了。 她悄悄攥紧了拳头,等到了庄子上,可有赵连娍好看的,到时候再也没有人跟她要桩子和田了。 “走吧。”赵连娍放下碗筷,起身拿过帕子擦了擦唇。 温娉婷在裴楠楠马车上,未曾下来。 赵连娍并不想见她,径直上了自己的马车。 去庄子上一路很顺利。 庄子和良田已经给裴楠楠好几年了,庄子上那些人许久没有见到赵连娍了,不过已经听说赵连娍要收回这些东西,所以对她都很客气热情。 一个上午,赵连娍在地里大致走了一遍,对地里的庄稼也有了了解。 中午时,庄头杀了鸡,买了鱼和肉,几个妇人在灶边、井边忙碌着,以后就要靠赵连娍吃饭了,他们自然要好生招待。 “姑娘,午饭还要一会儿,不如您先进屋子歇一歇?” 裴楠楠在马车上陪温娉婷,庄头见赵连娍一个人孤孤单单的站在院子里,不由招呼她。 “好。”赵连娍朝他笑了笑。 她肤色莹白,自来貌美,笑起来太过昳离明艳,庄头连忙低下头,不敢多看。 赵连娍缓步进了屋子,左右打量,她已经许久没有到庄子上来了,这些东西还和记忆里一样,几乎没有变。 “姑娘,表姑娘说要见您……”云蔓敲了敲门。 她话未说完,就被温娉婷一把拉开了。 赵连娍回头,就见温娉婷将门推开了一道缝,一脸悲切,探着头同她说话:“表姐,我有话想和你说。” “你若想说让我去求宁王,让你嫁过去的事,干脆就不要开口了。”赵连娍上下扫了她一眼,若有所思。 “不是,不是的。”温娉婷摇头,红着眼圈:“我只是觉得,我们再这样僵持下去不好。 二嫂也说,让我们表姊妹好好交交心,表姐,你可以先让我进去吗?” “嗯。”赵连娍缓缓点了头,她倒要看看温娉婷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温娉婷心中一喜,推开门跨进了门槛,她走到赵连娍跟前,掏这个火折子:“表姐,你看这个。” 赵连娍垂眸看过去。 温娉婷忽然将一个卷的像炮仗一样的纸筒抬起来,靠在火折子上,点燃了引线。 赵连娍眉心一跳,这是纸卷的黑火药筒?点起来会爆炸的! 她上辈子见过这东西,朱平焕谋反时用过。 温娉婷迅速将冒烟的黑火药筒塞进赵连娍的斗篷内,转身便往外跑。 她心中激动,这一火药筒炸下来,赵连娍不死也要脱层皮,她离进宁王府不远了! 第58章 毁容 赵连娍从前不会武,但从失踪归来之后,就有了一点三脚猫的功夫,动作比之前迅捷了不少,力气也大。 她反应极快,右手伸出去,一把抓住温娉婷的后领,左手伸进怀中,将那个冒着烟的火药筒抓了出来。 眼看着火药筒就要炸了,这个时候跑出去,自然来不及。 她一把将温娉婷推倒在地,火药筒直接塞到温娉婷身下,自己则毫不犹豫的扑在温娉婷身上。 “啊!放开我!” 温娉婷放声尖叫,拼命挣扎,可哪里来得及? 云蔓才抬脚,还没跨进屋子,就听一声闷响。 “轰!” 温娉婷被掀翻,赵连娍就地滚到了一侧。 屋子里瞬间起了浓烟。 “姑娘!” 云蔓惊慌的大喊,云蓉也跟着上前查看。 庄头等一众人都被惊动了,全都围了过去。 裴楠楠在马车上,往院子里看,看着那屋子里浓烟滚滚直往外冒,不由笑了。 她和温娉婷这个买卖,真是划算,不用她出手,温娉婷就解决了赵连娍。 婆母反正不会收回这些东西,以后这里的一切就都是她的了。 她有意等了一会儿,才下了马车,才进院子,就惊讶地睁大了眼睛。 从屋子里被婢女扶出来的人,不是温娉婷,而是赵连娍。 赵连娍除了发丝凌乱,脸颊上沾了些黑灰之外,其他地方看着一点事都没有,就连衣裳都没脏没破。 “怎么回事?”裴楠楠快步走了过去:“婷妹妹呢?” 她怀疑是不是黑火药筒威力不够,否则赵连娍怎么会还好端端的呢? 赵连娍回头看了看屋子里,不曾言语。 “快。”裴楠楠觉得不对劲,推了一下在门口张望不敢进去的小桃:“还不进去看看你家姑娘?” “奴婢一个人抬不动啊。”小桃也害怕。 这么大的烟,进去了不得被呛死? “我们进去吧。” 庄头担心出人命,招呼自己人进去了。 很快,昏厥的温娉婷被抬了出来。 她上身的衣裳被炸得破破烂烂,布条黑漆漆的挂在身上,看不出原本的颜色。 若是平时,女儿家衣服破成这样,庄头这些男子自然应该回避。 可眼下,温娉婷裸露的肌肤一片漆黑,像个炭做的人,一张脸几乎不成人样,别说衣服破破烂烂还有所遮蔽了,其实穿不穿衣服也没有太大的意义。 “婷妹妹!”裴楠楠吓得脸色发白,喊了一声,她哪里见过这样的人? 温娉婷毫无反应。 “小妹,你对婷妹妹做了什么?”裴楠楠定了定神,质问赵连娍。 赵连娍瞥了她一眼:“温娉婷今日到庄子上来有什么目的,二嫂难道不知道?又何必明知故问?” 她看着温娉婷凄惨的样子,并不害怕,上辈子她见过比这惨的,还都是她的家人,她心早都已经麻木了。 今日,温娉婷想要她的命,裴楠楠想要她的庄子和土地,这两人狼狈为奸,倒是臭味相投得很。 “你说什么?你们之间的事情,我怎么会知道?”裴楠楠连连否认,这要是承认了还得了? 赵连娍笑了一声:“那请二嫂看看她还有没有气吧。” 裴楠楠不敢上前,示意婢女:“书香。” 书香也不想去,但不敢拒绝,只能上前探了探温娉婷的鼻息:“少夫人,婷姑娘还活着。” “活着就好。”裴楠楠拍了拍心口,转而望着赵连娍:“即使活着,人成了这样,小妹恐怕要担不少责任。” “不劳二嫂费心。”赵连娍垂眸,平和地回了她。 担责任吗? 做梦吧。 不过温娉婷都这样了,竟然还能活下来,真是命大。 “少夫人,先带我们姑娘去 医馆吧?”小桃此时着急起来。 她惶恐得很,温娉婷成了这样,小贾氏不得扒她一层皮啊?万一人死了,她也得跟着陪葬。 她看着赵连娍若无其事的模样,忽然有点后悔,要是当初效忠娍姑娘,是不是就不会落到这般田地了? 裴楠楠也怕出人命,赶忙张罗着下人带温娉婷离去了。 赵连娍却不着急,留在庄子上用了午饭之后,才不紧不慢地回了平南侯府。 门房一见她,便上前禀报:“姑娘,婷姑娘的脸彻底毁了。 您那个姨母,现在闹到侯爷和侯夫人跟前了,侯夫人叫您回去了就快去清引院呢!” “知道了。” 赵连娍应了一声,径直往清引院去了。 “婷儿的脸悔了,你们平南侯府不给个说法,我就去敲登闻鼓,告御状,你们虽然是侯府,也不能纵容女儿如此伤人……” 赵连娍还未进屋子,就听小贾氏连哭带骂,连珠炮似的说着狠话,语气又快又急,可见心中焦躁。 “娍儿不会无缘无故伤人,她姨母你也别着急,等娍儿回来说清楚就是了。”钟氏一如既往的沉稳大方。 “等?我要等到什么时候?你们再不去把她捉回来,我现在就到衙门去……”小贾氏暴跳如雷。 温娉婷的脸彻底没救了,毁容了,别说进宁王府了,就算找个普通的郎君,也休想。 她找不到别的出路了,必须要平南侯府担起责任,先讹一大笔银子来,然后再慢慢收拾赵连娍。 “那姨母就去衙门。”赵连娍跨进门槛,扬声接了一句。 小贾氏不由回头看她。 钟氏起身迎上去:“娍儿回来了?” 赵廷义上下仔细打量了赵连娍一眼,他是军中之人,自然知道火药筒的威力,见她无事,顿时松了口气。 “你什么意思?”小贾氏一把拽住赵连娍:“去衙门就去衙门,你把婷儿害成了那样,我还怕你不成?” 第59章 卿卿做了什么亏心事? “姨母自然不怕我,该去衙门的。”赵连娍拉开小贾氏拽着她袖子的手,不紧不慢道:“帝京城里卖黑火药的就那两家,谁买了黑火药都会记录在册,今日那火药筒到底是我的还是表妹的,衙门一查便知,姨母千万不要耽搁了,现在就去吧。” 她说着话,看着小贾氏越发难看的脸色,就知道自己猜对了。 温娉婷母女恐怕根本就没有想到她会逃过此劫,所以在买黑火药这件事上并没有准备。 小贾氏理亏,却还是不甘心:“就算是我们买的又怎么样?我们总不可能买黑火药炸自己吧?还是不你动的手?” “对啊。”赵连娍拉开斗篷:“正是因为表妹把火药筒塞进我衣服里想害我,我情急之下没有办法,才拿表妹垫底的。” 她说着,掀开斗篷,露出内里熏黑的地方。 赵廷义见状,皱眉质问:“小贾氏,温娉婷和我们娍儿到底有什么仇怨?竟然对娍儿下此毒手?” 他领军多年,严肃起来自然有一股肃杀的气势。 “侯爷,您别生气。”小贾氏见他怒了,心下害怕,连忙要解释:“这其中或许有误会……” “你不必多言了,娍儿无事,我也不追究此事。”赵廷义打断她的话:“这么多年,平南侯府照顾你们母女,已经仁至义尽了。 今日,你们便收拾东西,离开平南侯府吧。” 当初看在贾姨娘的面上,留下了这对母女,也是想赵连娍有个伴儿,谁料竟养出了一条毒蛇。 上次,温娉婷对小葫芦下手,他便想赶走温娉婷,只是看在贾姨娘苦苦哀求的份儿上作罢了。 却不想温娉婷愈发胆大,这次竟然想要赵连娍的命,这对母女说什么也留不得。 他说着,上前护在赵连娍身前。 赵连娍看着他高大的背影,父亲总好似寒冬的一束阳光,只站在她眼前,就能叫她从头暖到脚。 “别啊,侯爷,别赶我们走……”小贾氏听闻赵廷义要赶她走,只觉得天都塌了。 她们母女这么多年,是攒了笔银子,还有那栋小宅子,可有什么用啊? 温娉婷现在成了这样,就算把家产全都变卖了,也不一定够温娉婷看伤的。 “来人。” 赵廷义抬抬手。 立刻有家丁进来,七手八脚的将小贾氏拖了出去。 “娍儿,你有没有受伤?”钟氏起身查看。 “母亲,我没事。”赵连娍握着她的手,看着小贾氏离去的方向:“姨娘恐怕……” 姨娘向来疼她比疼温娉婷多,温娉婷重伤又被父亲赶走,姨娘自然不依。 “不必管你姨娘,我自然会和她说。”赵廷义明白她的意思。 “你不用担心,有我和你父亲呢。”钟氏道:“你回院子去吧,照顾好小葫芦,也要预备一下出嫁的东西。” “好。”赵连娍应了。 * 深冬寒夜,几乎伸手不见五指。 帝京城东城门外,忽然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 “武德司统领公干归来,开门!” 有人对着城门处高喊。 守城门的头领问了一句暗语,城门外的人立刻答上了。 “开门。”头领殷切的迎上去:“李大人。” 李行驭一个眼神也没给他,一鞭子抽在马屁股上,马儿嘶鸣一声,疾奔而去。 其余武德司众人有样学样,纷纷策马跟上。 那守门头领吃了一嘴的尘土,却也不敢骂半句,只招招手吩咐:“关门。” 进了夜市,李行驭弃马步行。 “主子。”十四小心地建议:“这几日兄弟们也累着了,咱们是不是去酒楼……” “嗯。”李行驭将手中的马鞭丢给他:“你领他们去。” 灯光下,他眼眸泛红,眼下有着青黑,显然这几日都没睡好。 “主子不去吗?”十四劝道:“一起去吃点吧,主子也大半日没吃东西了。” “我去好好睡一觉。”李行驭问:“这几日,她有什么动静?” “赵姑娘那个表妹,想对赵姑娘动手,反而被赵姑娘弄得毁了容。”十四边想边道:“对了,昨日赵姑娘去书坊,询问了刻印章的事。 书坊说不是本人不能刻的,赵姑娘便自己买了刻刀和刻木,回府去了。” “你去吧。”李行驭点了点头。 “那属下吃饱了去找主子。”十四拱手一礼。 李行驭径直转进小巷,走入了一片黑暗之中。 走过几次之后,去平南侯府他已经是轻车熟路,轻轻翻过平南侯府的外墙,他悄无声息的摸到了赵连娍闺房的后窗处。 闺房里还亮着灯,他拉窗的动作颇为娴熟。 然而,叫他意外的是他一下却没能拉开窗,那页窗户只是稍微动了动。 他顿了顿松开手,指尖将糊窗的油纸戳破,接着便将整只手伸了进去,摸索到窗下挂着的铜锁,手下微微用力。 那锁只发出轻微的“咔嚓”声,便被他折为两截,丢在了地上。 再开窗户,便毫无阻碍了。 他满身寒气,自窗口处跃进了屋子,惹得烛火都轻轻晃了晃。 转头,便看看赵连娍穿着寝衣,已然趴在梳妆台上睡着了。 屋内烧了地龙,李行驭解开大氅丢到一旁的熏笼上,走过去查看。 赵连娍一手握着刻刀,一手握着刻木,显然是累极了才不知不觉睡着了。 李行驭取过刻木一瞧,那上头赫然“李行”两个字,他唇角微微勾了勾,抬手将那块刻木重重丢在梳妆台上。 赵连娍在睡梦中被惊醒,抬起头看向他,猛地一惊,一下便站起身来直往后退。 她不是锁窗了吗?李行驭怎么进来的?她下意识回头看窗户,就见那把铜锁已经不见了。 “卿卿做了什么亏心事?这么害怕我?”李行驭拿起那块刻木,在手上抛了抛,闲适的倚在了梳妆台上。 “怎会?”赵连娍强行定下神,瑞凤眸泛起水光,语调又怯又软:“只是深更半夜,大人突然造访,我没有预料到。” 她真的害怕,心跳得快极了,也不知李行驭有没有发现,她在偷偷刻他的印章? 李行驭已经有三四日没来她这处了,加上没几日就成亲了,她还以为他不会再来了,真是太大意了。 “李行……李行驭么?”李行驭举起印章看了看,忽而望向她,目光阴鸷森然,语调凛冽如寒霜:“你在私刻我的印章?” 他双眸殷红,周身散发着浓郁的暴虐戾气,随时都有可能拔剑取人性命! 第60章 将她拥得更紧 “没有,不是。”赵连娍下意识否认,往后退了一步,几乎带着哭腔:“我是……是想念大人了。” 她周身寒毛都竖起来了,这话是她急中生智说出来的,李行驭肯定不会信! 明亮是烛火下,她肌肤更显出几分莹白,瑞凤眸湿漉漉的,紧张的抿着柔嫩的唇瓣,寝衣领口半敞着,露出一片雪腻,锁骨下的字隐约露出来两个,有种不经意的诱惑。 显然,她是对着铜镜看着锁骨下的字,在刻印章。 李行驭盯着她看了片刻,忽而笑了。 他抛下手中的刻木上前,一把将赵连娍揽入怀中,低头吻了上去。 他向来恣意妄为,做什么事都是想如何便如何,对待赵连娍也一样。 赵连娍毫无防备,被他亲得喘息连连,数次险些软倒在地,只能紧紧攀着他身子。 良久,李行驭才抬起头,两手依旧搂着她,看着她微肿的唇瓣,似乎甚是满意:“卿卿想我,派人与我说一声,我自然便来了。” 赵连娍腿软又心悸,想远离他都提不起半丝力气来。 李行驭低头轻轻嗅了嗅她身上淡淡的鸢尾花香气,心下很是舒畅:“卿卿,我们睡吧。” 赵连娍心里有一百个不情愿,可也知拒绝不了。 她若拒绝,李行驭一个不高兴,只怕就要了她的命。 而且,李行驭能不追究印章的事,已经算是不错了。 她顺着李行驭的动作,钻进床幔间。 “来。” 床边,李行驭松开她,敞开双臂。 赵连娍不知他是何意,也不敢轻举妄动,只能怔怔地看他。 “伺候我。”李行驭双臂抬了抬,似笑非笑地看着她:“孩子都生了,不会伺候男人?” 赵连娍抿了抿唇,上前小心地解他的外衫,动作有点笨拙。 她确实不会伺候男人,或许之前会?但是她已经忘记了。 李行驭顺着她的动作,抬着下巴,口中随意吩咐:“让她们打热水来,我沐浴。” 赵连娍看了看他,睡在这,还要在这里沐浴,不免太过分? 李行驭见她不动,手握上了腰间那把剑的剑柄。 赵连娍立刻想起这把剑刺入汪刃峰身体的场景,她克制不住打了个寒颤,立刻掀开床幔朝外吩咐。 叫她庆幸的是,李行驭一直在床幔中没有出来,婢女们打水进来并未看见他。 沐浴过后,李行驭上了床,不客气地将她抱进怀中,阖上眸子,大掌在她头顶揉了揉。 赵连娍脸贴着他胸膛,听着他有力的心跳,被迫窝在他怀中,方才冻得冰凉的身子,一点一点被他给捂热了。 不知不觉间,她竟然有了点点困意。 “背几首《诗经》吧。”李行驭语气里有倦怠之意。 赵连娍醒过神来,轻声背诵起来。 不过一首诗,李行驭的呼吸便绵长起来。 赵连娍故意顿了许久,不见他醒来,心知他是真的睡着了。 她抬眼看他,他俊美无俦的脸近在咫尺,眉目乌浓,长而笔直的睫毛覆下扇形的阴影,鼻梁陡峭,菱唇红润且有光泽,只是眼下青黑,看着疲惫极了,难怪睡得这么快。 睡着的李行驭,没有满身的阴鸷戾气,没有嗜血的杀意,倒多出几分孩子气来,只是眉头一直皱着,像是有什么烦心事。 赵连娍叹了口气,恣意妄为如李行驭,也会有自己的心事,可见世人活着,就没个诸事顺意的。 她小心翼翼地动了动,想脱离李行驭的怀抱。 下一刻,李行驭将她拥得更紧,嗓音带着倦意:“继续背。” 赵连娍暗暗懊恼,她不该这样心急的。 她只能又轻轻背诵起《诗经》来,这一次,连着背了五六首才停下来。 李行驭没有动静,她也没急着动,睁着眼睛躺了一会儿,被窝 里实在温暖舒适,疲倦之意席卷而来。 她抬手在自己大腿上掐了一下,用以维持清醒。 李行驭人都在这了,印章也在,她还费劲刻什么印章? 等了足足有半个时辰,赵连娍才开始有所动作。 她慢慢拿开李行驭抱着她的手臂,缓缓的从他怀中滚到了床里侧,她不敢第一时间下床,而是回头看李行驭。 李行驭呼吸均匀,还在熟睡。 赵连娍拍了拍心口,松了口气,坐起身,又慢慢的站起身来,动作放得极轻。 第61章 李行驭的名声已经够烂了 方才,赵连娍的举动他都看在眼里,眼下轻而易举的翻出了那两页文书。 他举起文书,分别扫了一眼,嗤笑了一声,将文书原样放了回去,转身上了床。 赵连娍心里有事,天不亮便醒了,扭头却发现李行驭已经不见了。 她心跳了一下,赶忙下床去查看,见那两页文书还在,顿时松了口气。 她看着文书,垂眸思量,为了救四哥,也为了她的第一笔生意,她要动身去扬州了。 叫了婢女进来,伺候她穿戴妥当,吃了早饭,天也亮了。 “我去一趟清引院,云蓉留下来,替我收拾一下远行的衣物,回来我们就出发。”她吩咐了一句。 云蓉看向云蔓,两人都好奇,姑娘突然要去哪里? 但她们也知道,姑娘如今性子不比从前活泼又好说话,姑娘既然没有开口说的意思,她们也不敢开口多问。 “父亲。” 进清引院,赵连娍便唤了一声。 赵廷义正在院子里练长枪,这是他从军多年养成的习惯,早起必须耍一套枪法,用以炼身。 “娍儿。”看见女儿,赵廷义有些意外,接过小厮手里的帕子擦了擦汗:“起这么早来,是有什么事吗?” “嗯。”赵连娍看向屋里:“母亲呢?” “你母亲才起身,预备去你祖母那里请安呢。”赵廷义笑着回。 “我来,是有样事要和父亲说。”赵连娍黛眉轻皱,露出些许为难之色。 “进来坐。”赵廷义招呼她:“有什么事,你说就是了。” 赵连娍跟着进了屋子:“李行驭派人给我送信了,他要去一趟扬州,叫我收拾一下东西,今日跟着一起去。” 她若是说自己独自去,父亲肯定不让,借着李行驭的名义,应该能行得通。 至于父亲怎么想李行驭,那不重要,反正李行驭的名声已经够烂了,不差这一点。 “什么?”赵廷义猛地回头:“他要带你去扬州?这没几日就过年了,再说你们婚期也没几天了,这个时候还出远门?” “谁知道呢,他那人什么性子,父亲也不是不知道。”赵连娍垂下眸子。 “如此放肆随意,我找他去。”赵廷义很气恼,转身便往外走。 “父亲。”赵连娍拉住他袖子,哀求道:“您别去,别招惹他。” 她也确实怕父亲招惹李行驭,那厮什么事做不出来啊? “难道要我眼睁睁看着他这个时候还把你带出去?”赵廷义拔高了声音。 女儿嫁给李行驭,他本就不情愿,哪里能忍李行驭如此任意妄为? “等二十六那日成亲了,女儿也是要随他的,父亲又能护我几日?”赵连娍小声劝他:“父亲放心吧,我又不是小葫芦那么小,知道怎么保护自己的。” 钟氏此时从里间走了出来:“侯爷,娍儿说得对,咱们也不能拦着一辈子,你就让娍儿去,多带几个人就好了。” “母亲。”赵连娍上前,亲热的挽住她。 母亲真是知她心意,她此行来,除了辞别,就是还想从父亲这里要些人去扬州。 因为光有文书,没有人,想哄过那些沾上毛比猴还精的官员,是极难的。 眼下,母亲开了口,就不需要她多说了。 父亲疼爱她,定然不会拒绝。 下一刻,赵廷义便道:“去扬州,路途不近,是要多带些人。 我的亲兵,给你一大半,我让他们在城外远一些的地方等你,免得弄出动静,惊动宫里。” “不用那么多,父亲给一两百人就够了。”赵连娍道:“父亲手底下还是要留些人,” 李行驭出门,向来人数不多,带的人太多了,那就不像了。 “家里有家丁,还有我。”赵廷义不容置疑道:“你出远门,人多些保险。” 他说着话,立刻吩咐 手下去安排了。 赵连娍见拦不住,也就不拦了,到时候多下来的人,让他们驻扎在扬州城外等着便是。 “母亲,我出去这阵子,想叫小葫芦来跟着您。”赵连娍抱着钟氏的手臂。 她自幼与钟氏亲近,虽然遭遇了上辈子的事情,性情大变,但挨着钟氏时,还是不自觉的露出向长辈撒娇的姿态来。 “好。”钟氏一口应下:“你放心,我定然寸步不离的带着她。” “谢谢母亲。”赵连娍松开她手臂,对她行了一礼。 虽然温娉婷母女已经不在平南侯府了,但是出远门她还是有点不放心,唯有将小葫芦交给母亲,她才能安心点。 “你这孩子,太客气了。”钟氏笑扶起她:“我先去你祖母那处请安,晚些时候就去接她。” 赵连娍回了院子,小葫芦已经起床了,穿着景泰蓝镶彩边的小旋裙,戴着镶着各种宝石的项圈,见她回来,便张开双臂扑上来,裙角飞舞着,像只翩翩的小蝴蝶。 “阿娘!” 她软糯糯地唤了一声,圆乎乎白嫩嫩的小脸满是甜甜的笑,乌溜溜的眸子弯成了小月牙。 第62章 小小女子心思不小 出远门,免不得舟车劳顿。 云燕本以为,赵连娍这样娇滴滴的侯府小姐,必然是有乘坐马车的,却不料赵连娍竟然会骑马。 骑马,比乘坐马车快一倍都不止,她在后头,看着赵连娍策马的背影,若有所思。 赵连娍与寻常姑娘不同,难怪主子待她与旁人不一样。 两日后的清晨,赵连娍抵达了扬州城。 赵连娍将多余的人手安排在城外,只带了几十人进城。 扬州城自古繁华,集市之上喧闹一片,街道两旁店肆林立,行人摩肩接踵,偶尔还能看见几个蓝眼白皮的外国人。 赵连娍一路进了一门楼豪华的客栈,让众人在楼下用早饭,她自己则进了屋子,沐浴更衣。 再出来时,她换了一身帝京城近日时兴的风花撒摆曲裾裙,拢着薄云大袖,细腰宛若风中柳枝,缓缓走进大堂。 她小脸莹白若雪,新月眉弯弯,乌眸眸光潋滟,宛若含着水光,唇角微微含笑。 人靠衣装,既然要借着李行驭的名头,那么自然要先像他的人。 好一个明艳倾城的小娘子!闹哄哄的大堂刹时安静下来,所有人都露出惊艳之色。 尤其是这两日跟着她骑马而来的那些亲兵,一路上赵连娍都绾着男儿的发髻,穿的也是常见的窄袖衫,再加上是侯爷的女儿,他们也不敢多瞧,不过偶尔看一眼,也知道赵连娍容貌生的好,但没想到她竟这样好看。 云燕一时也看得呆了呆,之前她没有特意留意过,原来赵姑娘竟然生的这么美么? “走吧。” 赵连娍当先而行。 亲兵们井然有序地跟了上去。 云燕落在最后,留了指明方向的记号。 赵连娍才走后不久,李行驭便带着人跟了上去。 扬州盐道所,门口左右守着两个兵士,拦住赵连娍的去路。 “姑娘找谁?” 赵连娍抬着小巧精致的下巴,颇有趾高气扬的意思:“奉武德司统领之命,找盐道道台马书田。” 此地道台,便是她四哥的顶头上司,四哥的职务,也是此人分派。 “沉没”在淮河的盐,多数都到了这处,马书田故意叫她四哥主管经略一事,批准官盐过境,实则将贪墨的盐都混进了进去,过了明路。 上辈子,事发之后,四哥就是马书田的替死鬼。 那两个兵士见她穿戴不凡,又顶着武德司的名头,不敢怠慢,说了一声“贵客稍待”之后,便有一人匆匆进去报信了。 片刻之后,那人带回来一个个头不高穿着官服的男子。 “不知贵客光临,下官有失远迎,贵客里面请。” 马书田对着赵连娍深深一揖。 赵连娍不曾言语,抬脚跨进了门槛。 马书田忍住抬头打量她,只一眼,便是满脸惊艳,心中也有了疑惑。 武德司是李行驭那个杀神统领的,里头根本就没有女子,这么好看的小娘子,怎么会和武德司有关系。 然而,看到跟着赵连娍一起进来、全副武装的几十人之后,他心中的疑虑又打消了一些。 赵连娍瞥了他一眼:“我是武德司统领李行驭的未婚妻,我姓赵。” 此人一张脸微微发福,两只小眼睛,留着两撇八字胡,看着就是一脸的精明相。 这人面相上看就不好糊弄,她心中更多加了几分小心。 “原来是赵姑娘,失敬失敬。”马书田又行礼,眼珠子转了转:“不知赵姑娘突然前来,可是李大人有吩咐?” 他知道,李行驭最近着手查私盐一事了,帝京已经有人给他送的消息,他们开始收敛了,替罪羊都找好了。 照理说,李行驭不可能这么快就查到他头上来。 “盐道如此穷苦么?”云燕想起李行驭的吩咐,冷着脸道:“连茶都不请我们姑娘吃一口?” 她就是李行驭手底下的人,自然知道武德司的行事作风,赵连娍虽然打扮和气势很像了,但还缺了武德司该有的狠厉。 她一开口便威慑住了马书田。 “是,是。”马书田点头哈腰:“赵姑娘,请随我进来坐。” 赵连娍意外地看了云燕一眼,没想到云燕会在此时开口,这叫她对云燕的怀疑与探究又多了一分。 云燕低下头,只当做没有瞧见她的目光,她也知道赵连娍起了疑心,但主子的吩咐她不会不从。 马书田请赵连娍坐下,又上了茶,这才小心询问:“赵姑娘,不知道李大人派您来,到底所为何事?” “你们在淮河所做的事,他都已经知道了。”赵连娍坐在椅子上,背脊挺直如竹,气势迫人:“派我来,是给你指个明路。” 马书田心里一跳,面上若无其事:“不知赵姑娘说得是何事,下官在盐道,一直兢兢业业,不敢做半分有违朝廷法规之事。” “马大人。”赵连娍偏头看着他,眼神凛若秋霜:“武德司已经查到王守志头上了,你觉得,王守志是会选择保自己的脑袋,还是选择保你?” 王守志是盐铁官,就是他上下勾结,作出昧下官盐谋取私利的肮脏事。 马书田瞬间出了一头的汗,王守志是藏得最深的,李行驭都已经查到王守志头上了? 那么,王守志为了自保,极有可能将他拉出来做替罪羊。 到时候,虽然他能找到人分担罪行,但他恐怕也会小命不保。 但眼前这女子所说,不知是真是假?真的已经查到王守志了么? “李大人但有吩咐,下官无所不从。”马书田按下心中的怀疑与不安,起身拱手作揖。 “这是武德司的文书。”赵连娍取出两页文书,递给他:“即刻将盐库你们所贪墨的剩盐,全部遇到城外,武德司自然有人接管。 另外,将盐道经略赵玉柳调回京城盐道,只做盐库管账便可。” 她打着黑吃黑的主意,打算以李行驭的名义,将这批盐运到缺盐之处卖了,利润全是她的,得了银子再去帝京城开正经铺子。这些人自己做的亏心事,自然不敢说出来,更没人敢去找李行驭的晦气,此事可保万无一失。 至于四哥,那才是真正兢兢业业的人,在盐库记账,绝不会有任何错处,也不会被人算计。 “是,是。”马书田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想起什么:“这赵经略是您的?” 他忽然意识到,这女子姓赵,赵玉柳也姓赵,不可能是巧合…… 赵玉柳正是他选好的替罪羊,难道也被察觉了? 他又出了一身冷汗,武德司当真无孔不入! “他是我兄长。”赵连娍睇了他一眼。 “原来如此。”马书田更加殷勤:“我让人去请赵经略来,与姑娘一会,中午就在盐道,我操办一顿宴席。” “嗯。”赵连娍颔首。 她重生后还未见过四哥,确实想念。 再一个,武德司向来横行霸道,若是就这么走了,不符合李行驭的行事作风。 盐道大门外,李行驭手搭在剑柄上,冷眼看着大门处一车一车的往外拉盐。 “赵姑娘用武德司的名义,让他们将贪墨的盐全都送到城外,给平南侯府的人接管。”十四在旁小声禀报。 李行驭看着眼前的情形,笑了一声:“进去看看。” 想将这些盐全部私吞?小小女子心思倒是不小。 第63章 带着未婚妻喝花酒 赵连娍被马书田请进了内室。 “赵姑娘请坐。”马书田殷勤的给她拉开圈椅:“赵经略很快就来了。” “嗯。”赵连娍微微颔首。 她转眸打量这屋子里的摆设,房梁上雕着繁复的花,鎏了一层金粉,屏风桌椅也都是金片包边,说不上有什么美感,但富贵的晃眼睛。 看着这间屋子,说马书田没有贪墨,谁信? “大人,李大人来了。” 门口,守门的兵士来报信。 赵连娍心揪了一下,一说“李大人”,她不由自主便想起李行驭。 不过,不会的,李行驭这个时候还在帝京城呢。 马书田愣了一下,朝着赵连娍嘿嘿一笑:“一定是来找您的,下官这就去迎接。” 赵连娍蹙眉,有点坐不住了,马书田这话什么意思?来得人是李行驭? 不容她多想,片刻后马书田便点头哈腰的领着李行驭进来了。 李行驭微抬着下巴,含笑睇着她,手握在剑柄上,言行举止间天然便带着一股碾压四方的气势。 赵连娍乌瞳猛地放大,下意识站起身来,看着笑得意味深长的李行驭,脑子里“嗡”了一下,小脸开始泛白。 她做的事情被察觉了?李行驭找她算账来了? 想到李行驭的手段,她腿一时有点软。 “二位请坐。”马书田看他们二人对视,还当他们是天雷勾地火呢,也不敢多看。 “卿卿,过来。” 过了片刻,李行驭施施然朝着赵连娍抬手。 赵连娍攥了攥指尖,忍住害怕,缓缓朝他走过去,手心已经捏着一把汗了。 不待她靠近,李行驭便伸手一把将她揽入怀中。 赵连娍身子僵硬地挨着他。 李行驭帖子她耳畔轻轻嗅了嗅,暧昧耳语:“跑得真快,昨夜还在我怀里呢。” 赵连娍见马书田盯着他们,一副侧耳倾听的模样,莹白的脸颊克制不住地染上了一层烟霞色。 李行驭不仅杀人如麻,脸皮还厚,这话说的,好像她和他怎么样了似的。 她抿唇不语。 李行驭抬起头,看着马书田轻笑道:“离了我,就不知道自己的身份了,留在这里用饭,也不看看他配不配。” 马书田打了个寒颤,立刻道:“大人,下官已经派人去知会扬州知府,来迎接大人和赵姑娘了。” 他说着赶忙对着一旁的手下是使眼色。 李行驭瞥了他一眼,揽着赵连娍往外走。 赵连娍本以为,李行驭会揭穿她黑吃黑的事,却不料他竟然只字不提,还待她亲热得很,如此她反而更加焦灼。 就好比一把利剑悬在头顶,不知道什么时候会落下来一般。 “小妹!” 赵玉柳跨进门槛,迎面便瞧见赵连娍被李行驭揽着往外而来。 他脸色顿时变了,上前便要拉开李行驭:“哪里来的登徒子?” 敢如此轻薄他妹妹! 他外放做官,不常在帝京,并不认得李行驭。 “四哥。” 赵连娍忙往前一步,脱离了李行驭的怀抱,拉住了赵玉柳的袖子。 四哥是三叔的长子,和前世一样直率又执拗的性子,做事一丝不苟,遇见不平事,即使对方官再大,他也不带退缩的。 上辈子,朱曜仪放了四哥的画作在那些贿物里,诬赖四哥行贿,四哥但凡稍微屈服,都不至于吃那么多的苦头。 “小妹,过来。”赵玉柳反手将她拉到身后,一脸防备地看着李行驭。 “赵经略,你放肆!”马书田呵斥道:“敢对武德司统领李大人无礼,你有几个……” 脑袋够砍? 话未说完,“噗”得一声,他低头看到没入自己胸口的剑柄,不敢置信地抬头看持剑的李行驭。 他可是朝廷命官,而且还是 在替李行驭说话,李行驭居然杀他? 他只来得及想到这么多,头一歪便断了气。 “聒噪。”李行驭手中一抖,长剑抽出,马书田的尸体砸落在地上。 他垂眸,漫不经心将剑尖的血擦在马书田的衣衫上。 周遭武德司的人皆是满身肃杀,眼皮都没抬一下,显然对李行驭无故杀人之事司空见惯。 强大的压迫感叫盐道余下的人瑟瑟发抖,没有人敢开口问李行驭为什么杀人,甚至连呼吸都放轻了,生怕他忽然发难。 赵玉柳满脸警惕,护着赵连娍往后退了两步,沉声道:“小妹,你先走。” 他听过李行驭视人命如草芥、暴戾恣睢的名头,他还当传言有所夸张,眼下见了才知,传言半分无误。 一言不合就杀人者,他从未见过。 “四舅子是吧?”李行驭将剑归了鞘,偏头看着赵玉柳,乌浓的丹凤眼含着笑意:“给你的见面礼,可还满意?” 赵玉柳卷起袖子,便要上前与他理论。 “四哥!”赵连娍死死拽住他,在他耳边小声急道:“马书田贪墨了许多私盐,都是从你手里过的,他想栽赃你。 我与李行驭已经定亲了,他对我不算轻薄。” 赵玉柳愣了一下,想起前几日家里送了信来,确实是说了小妹与李行驭一事的。 “四哥,你别惹他,回头我与你细说。”赵连娍又补了一句:“上头调你回帝京,你就先回去。” 赵玉柳又看了李行驭一眼,又想起之前马书田有些举动确实诡异,最终还是放下了手臂。 赵连娍松了口气,她就怕四哥拧劲上来了,与李行驭纠缠,真要是那样只怕神仙也救不了四哥。 “李大人驾临扬州,怎么不早些说,下官也好带众官在城门处列队迎接。”扬州知府于爱民带着一众扬州官员,从大门进来便拱手行礼。 李行驭看着他们,狭长的丹凤眼微微眯了眯,朝赵连娍抬了抬手。 赵连娍知道,这是叫她过去,嘱咐地看了赵玉柳一眼,她抬步走上前去。 李行驭牵过了她绵白的手,两人并肩看着下面众官行礼。 赵连娍看着扬州知府,这于爱民生得一张方脸,看着倒像是个为国为民的。 “这位姑娘是?” 于爱民看到地上马书田的尸体,心颤了颤,飞快地转开目光,壮着胆子问了一句。 “赵姑娘是我家大人的未婚妻。”十四公事公办地回。 “哦,原来是赵姑娘,李大人,赵姑娘,下官有失远迎,略备薄酒,用以赔罪,请。”于爱民抬手相邀。 “听闻扬州的倚杏馆别具一格。”李行驭一手握着剑柄,一手牵着赵连娍,缓步走到于爱民跟前:“于知府可是将宴席安排在了那处?” 于爱民愣了愣,不由看赵连娍,李行驭要带着未婚妻去倚杏馆喝花酒? 他颤颤巍巍地道:“光天化日,官员押妓,这……恐怕不妥吧?” 第64章 卿卿,你叫一叫 “无妨。”李行驭偏头看赵连娍:“卿卿不在意的吧?” 至于官员不能押妓一事,他径直忽略了。 赵连娍摇头不语,李行驭别说是去妓馆吃顿饭了,就是在那过夜,她也不在意。 未婚妻又如何?也要有命在意才行啊? “那好,大人这边请。”于爱民与手下一个官员对视了一眼,当先引路。 站着倚杏馆门前,赵连娍看着高耸繁复的门楼感慨,都说江南之地富庶,看样子确实如此。 老鸨迎了上来,看见赵连娍愣了一下,忍不住又多看了两眼,这姑娘的姿色、腰条,放到倚杏楼来,她的生意可要再翻几番。 赵连娍被她看得很不舒服,微微蹙眉,脚下不由顿了顿。 李行驭冷哼一声,乌浓的眉眼一片阴沉,眸色阴鸷狠厉,摄人心魄。 那老鸨回过神来看他,不由吓出一声冷汗,任她平时巧舌如簧,这会儿憋了半晌,也就憋出一个字:“爷……” 这儿郎好看是好看,就是好生怕人。 “你这老鸨,怎么迎客的?这是我们李大人。”于爱民呵斥了一句,替老鸨解了围。 “是我不好,看这姑娘实在太美了。 李大人,姑娘,里面请……”老鸨抬手,眼神却看向于爱民。 于爱民对她微微摇了摇头。 老鸨忙在前引路。 上好的雅间,纱幔飘落,李行驭揽着赵连娍,坐于上首。 于爱民与众官在下首,一人一个小几。 中央的空地上,几个女子穿着清凉,翩翩起舞。 “我先敬李大人一杯,为李大人接风。” 于爱民起身,举起酒盅。 “于大人有心了。”李行驭举起酒盅,对着于爱民扬了扬,仰头一饮而尽。 赵连娍忧心自己的事情败露,看着那些女子扭动腰肢舞来舞去的,没什么兴致,也没什么胃口。 “卿卿,来。”李行驭夹了一著翡翠虎尾,喂到她唇边。 他单肘支着膝盖,蕈紫色的襕衫衣角扑洒在膝盖处,露出里头牙白的中单,腰间印章丝绦随着他的动作垂落,丹凤眸含笑注视着赵连娍,别提多清润俊朗,小意温柔了。 赵连娍瞬间更没胃口了,这谁敢吃? “张嘴。”李行驭微微挑眉,眼中似有不耐。 赵连娍心里一跳,乖乖张口吃了那著菜。 “乖,卿卿就是太瘦了,要多吃些。”李行驭放下银著,取过帕子仔细替她擦拭唇角的污渍,揽在她腰间的手却用力捏了一下。 疼痛突如其来,赵连娍下意识哼了一声。 这声音在于爱民那一众人听来,就有些暧昧了,他们顿时互相对视,都是一副懂了的眼神。 李行驭手下用力,将赵连娍硬生生摁在怀中,口中调笑道:“这么多人呢,卿卿这样像什么样子?” 赵连娍腰叫他掐着,也不知是不是有什么穴位,想挣扎着起身,硬是提不起半分力气,软软的靠在他怀中,一副投怀送抱的样子。 她一时羞愤的脸都红了,可这样的神色落在于爱民等人的眼里,又是另一番意思了。 “李大人和未婚妻恩爱,真是羡煞旁人啊。”于爱民笑着开口。 “是啊。”另一个大人起身举杯:“下官在此预祝李大人与准夫人琴瑟和鸣,白头偕老。” “好。”李行驭笑了一声,举起酒盅,一饮而尽。 他低头,凑在赵连娍耳畔低语:“喂我。” 赵连娍抬眸看他,这个姿势实在太亲密了,不知他到底打的什么主意? 李行驭面上含笑,不动声色,手底下又加了些力气。 赵连娍迫不得已,撑着身子拿起玉著。 李行驭这才松开了她的腰身。 赵连娍扫了扫凭几上的菜式,夹了一块凉拌羊肉,沾了芥黄,喂到李行驭唇边。 芥黄辛辣,最好辣死李行驭。 李行驭没有吃那口羊肉,再次凑到她耳畔,含笑轻语:“卿卿长了嘴不说话,是不是要缝起来?” 他用最和煦的语气,说着最可怕的话。 赵连娍一点也不怀疑他能说到做到。 “大人也吃……” 她立刻开了口,因为惊悚,嗓音怯怯的,乌眸沾了些水光,看着湿漉漉的。 李行驭甚是满意,就着她的手吃了那块羊肉。 赵连娍看他吃芥黄脸色也丝毫不变,不由在心里骂他不是人。 “卿卿。” 李行驭忽然唤她。 赵连娍一个激灵,抬眸看他。 却见他狭长的眸子含着笑意,大掌握着她后脑勺,低头朝她唇瓣压下来。 赵连娍猝不及防,叫他渡了一口芥黄,直呛得眼泪都出来了。 李行驭又替她轻拍,又是给她倒水,一副被她迷得神魂颠倒的模样。 这一顿,从午时吃到日暮,赵连娍被迫与李行驭扮恩爱,直坐的两腿都僵了。 终于,于爱民起身拱手:“李大人,时候不早了,下官看赵姑娘也倦了,我们就不打扰二位休息了。” 李行驭放下酒盅,取过帕子慢条斯理的擦拭唇角:“扬州城政通人和,百姓安居乐业,都是于大人的功劳,我回去会禀明圣上的。” “谢大人。”于爱民喜出望外,此时才敢问出压在心底半日的疑惑:“下官愚笨,想请教大人,马道台所犯之罪是……” 他偷眼看李行驭,眼藏着探究,扬州的事,李行驭到底知道多少? 敢杀了马书田,想必知道的不少,就是不知道那件事,李行驭有没有查到? “马书田之罪,我回帝京之后,自然会禀明圣上。”李行驭丢下帕子。 见于爱民还想再问,李行驭露齿一笑,起身一把抱起赵连娍,不给他再开口的机会。 赵连娍忍住惊叫,手臂下意识勾住了他的脖颈。 于爱民放弃了追问,改口道:“大人,倚杏馆这地方,吃酒还行,若是歇息的话就太吵闹了,下官已经命人在城内最大的客栈……” “不必。”李行驭打断他的话:“你们退下吧。” 他说罢,抱着赵连娍转入纱幔后。 于爱民等人互相对视一眼,应声退了出去。 没有旁人,李行驭随手将赵连娍丢到床上。 赵连娍顾不得腰臀摔得生疼,一骨碌坐起身,躲到床最里侧警惕地看他:“大人到底要做什么?” 李行驭踢开靴子,跨上床,一言不发的将她拉入怀中。 赵连娍抗拒不得,被他像抱孩子一样抱到腿上,察觉到身下的异常,她莹白剔透的脸胀得通红,小巧精致的耳尖几乎滴出血来。 李行驭真的太不要脸了! 在宫里那次,可以说他是中了药失了神志,眼下这算什么? 李行驭吃了酒,脸颊染着薄红,漆黑的眸底仿佛燃着一簇火,饶有兴致地打量着烛光下小脸羞愤的人儿。 半晌,他忽然张口含住她血玉一般的耳垂,嗓音暗哑暧昧:“卿卿,你叫一叫。” 第65章 贪婪的汲取 叫一叫? 叫什么? 赵连娍先是怔了怔,过了片刻忽然反应过来,双手推在他胸膛上:“下流!” 饶是她向来冷静,也忍不住骂了一句,奋力挣扎起来。 “别乱动。”李行驭一个翻身,将她摁在身下,呼吸重了一下。 赵连娍气怒交加,两手挡在身前,喘息间柔嫩的唇瓣不自觉地微微张着。 李行驭眼尾殷红地盯着她。酒吃的恰到好处,似乎比平日更有兴致,加之鼻尖充斥着淡淡的鸢尾花香,他恍恍惚惚间仿佛回到了数年前,抬手扯下床幔,在昏暗的光线中低头吻了下去。 赵连娍察觉到他强烈的占有欲,与往常不同,慌忙推他。 李行驭没有耐心,单手捉住她的两只手腕,摁在头顶上方,他低头压着她的唇瓣辗转,贪婪地汲取着她的气息。 赵连娍透几乎窒息,身子逐渐软了下来,今日席间她也被李行驭灌了些酒,理智几乎岌岌可危。 李行驭大掌游走在她身前,似乎觉得不够,一把扯开腰带,大掌顺着衣摆探入,一路往上。掌心的温热激得赵连娍浑身轻颤,喉间不由自主溢出轻吟之声。 他放开她的唇瓣,滚烫的吻犹如雨点一般,落在她脸颊处、脖颈上……霸道又炽热。 “嘶——” 胸前一凉,衣帛破裂之声唤回赵连娍的理智,她一把推开俯首在她胸前的李行驭,急急质问:“大人不为阿年守节了吗?” 她捂着胸口喘息,心中一阵后怕。 倒不是她想做贞节烈女,而是怕李行驭酒醒之后,发现他自己没守住身子,反而倒打一耙,怪罪到她头上来。 “你也配叫她‘阿年’?” 下一刻,李行驭语调森然,一把攥住了她纤细的脖颈。 赵连娍一声“疯子”甚至没来得及骂出口,便陷入另一种窒息之中。 她双手胡乱扑腾,无意间将床幔扯了下来。 烛光照亮了李行驭清贵孤傲的脸,他双眸通红,酒气扑鼻,比之方才的迷乱,说不上是清醒了,还是更疯狂了。 赵连娍脑子嗡嗡作响,眼冒金星,几乎昏厥过去。 门口传来敲门声。 “主子,人都走了,该解决的也解决了。” 是十四的声音。 李行驭回过神来,看着几乎被他掐死的赵连娍,猛地撤回了手。 赵连娍侧身剧烈的咳嗽起来。 李行驭沉着乌浓的眉眼,冷声问她:“你怎么知道‘阿年’?” “那日,在宫里,你自己说的。”赵连娍忍着咳嗽回了他的话,拢紧了自己的衣裳,生怕他一个不高兴,又要掐她。 重生回来后,她已经记不清多少次差点死在李行驭手里了。这个疯子,他日但凡平南侯府安全了,她一定远远地离开他,十万八千里! “你娶我,是不是因为睡不好,想听我说话?”赵连娍壮着胆子问了一句。 这是她这些日子的发现,李行驭好像将她当成什么人的替身了,可能就是那个“阿年”,她要为以后作打算。 李行驭抬起狭长的眸子注视她,如墨般的眼眸泛起几许凉薄淡漠。 赵连娍心中害怕,瑟缩了一下,乌眸泛起水光,轻声慢语:“我知道,我配不上大人。 我的意思是,我们可以不领婚书,婚礼也随陛下的意思,随意办一下便可。 大人不必为我费心,我根本不配。” 不领婚书将来也就不需要和离,能省许多麻烦。 “你倒识趣。”李行驭扫了她一眼,语气讥讽。 赵连娍暗暗松了口气,听这意思,是同意了。 李行驭下床开了门,片刻之后,取了一身衣裳丢在床上:“穿上。” 赵连娍取过那身衣裳,摸到手中才知,竟是一身软甲。 听闻许多世家子弟上战场,才穿这个保命 ,李行驭叫她穿这个做什么? 对了,方才十四说什么“人都走了、解决了”,说得是谁? 思索间,她忽然想起李行驭让她“叫一叫”,几方面结合起来,她总算猜出些眉目——李行驭今日所有的浪荡表现,还有对她的“痴迷”,应当都是用于迷惑于爱民那一众人。 方才让她“叫”,应当是暗中有扬州这边的人在监视,看李行驭是不是真的色迷心窍,在听清房内的动静之后,那些人被迷惑住了,就离开了。 “动作快些,别磨蹭。”李行驭语气不耐。 赵连娍穿好软甲下了床。 李行驭回头看她,软甲罩在她身上,有些大,却更显得她身形窈窕。 他走上前,一言不发的拉过她,走到后窗边,抬手推开了窗户。 赵连娍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心底冒出一个叫她自己毛骨悚然的想法,李行驭不会是想将她推下去吧? 这可是三楼! 她只来得及想这么多,李行驭利落的将她拉进怀中,一手揽腰,一手掩唇,带着她自窗口处一跃而下。 赵连娍惊恐至极,双眸瞪得滚圆,张嘴却叫不出声,心几乎要跳出来,唯一的念头就是“这么高,她不死也废了”。 然而,落地之后,想象中的疼痛并未袭来。 李行驭抱着她轻巧落地,就地一滚,便卸了下落的力道。 “别出声。” 李行驭扶她起身,左右瞧了瞧,叮嘱一句,这才松开她的唇,改为拉着她的手,试探着往前走。 赵连娍自然不敢出声,任由他牵着。 李行驭带着她,专寻房屋树木阴影处摸着往前走,越往前走,气氛就越诡异。 这妓馆的后面,竟然别有洞天,这一个四合院,同样盖着三层楼,地方还不小却一片漆黑,而且不符合常理的安静,安静到叫她害怕。 她从最初被李行驭拽着手腕,已经变为紧紧攥着李行驭的手了,而这种恐慌在看到倒在地上的第一具尸体时,达到了顶点。 她张口欲呼。 李行驭眼疾手快,一把掩住她唇,示意她噤声。 赵连娍几乎哭出来,却也只能点点头,努力克制心底的害怕。 原本以为,重生归来,知道上辈子的很多事,她以为一切就胜券在握了,谁知遇上李行驭这个丧心病狂的疯子! 又往前走了一段,李行驭顿住脚,俯身似乎在倾听。 黑暗之中,李行驭贴着的,好像是一口井? 赵连娍还未来得及多想,便察觉李行驭将她往前拉了拉,她只好顺着他的意思往前走了一步,心中恐慌极了,这人到底要做什么? 李行驭站直身子,指了指那口井,吩咐的口吻仿佛天经地义:“下去看看。” 第66章 搂着她睡 赵连娍惊恐地看那黑咕隆咚的井口,下意识往后退,那井里头一片漆黑,好似什么怪物深不见底的口。 李行驭居然叫她下去? 她不要! “卿卿不为自己考虑,也该为你女儿考虑,做娘亲的总要勇敢一些,才好给孩子做榜样。”李行驭将一把匕首塞在她手中,取出一卷麻绳,慢条斯理地系在她腰间。 他语气一点也不像平日那般森然,反而带着几许温润,像对待亲密的人临行前殷切的叮嘱。 赵连娍听得通体生寒,李行驭分明是在拿小葫芦威胁她!他是怎么怎么做到用和善的语气,说出这么恶劣的话的? 她痛恨他! “去吧。”李行驭在她细腰下方拍了一下:“要上来就使劲儿晃绳子。” 赵连娍被他轻佻的举动激得满脸通红,恨不得反手将匕首直接捅在他身上。 攀着井沿向下,她摸索着才察觉,这井口极窄,窄到她撑着井壁就可以缓缓滑下去,而且井壁两边有不少凹进去的地方,恰好够她踩着脚,井壁光滑,显然经常有人出入。 她终于知道李行驭为什么不下来了,这么狭窄的地方,以李行驭的身形,根本下不来。她冷静下来,明白这下面的东西一定不简单,动作顿时放得更轻。 随着身子逐渐下移,她心中生出一种错觉,这好像不是一口井,而是通往什么地方的入口。 耳畔,传来声响,类似针尖戳破皮子,缝制东西的声音。 在井底听到这样怪异的声音,任谁都会觉得不对劲,赵连娍停住下行动作,侧耳倾听。 除了缝制东西的声音,还有铁器摩擦碰撞发出的声响,似乎还有铁链的响动,她低头往下看,脚底下一处隐隐透出一丝光亮。 她小心翼翼地往下而去,不敢发出丝毫动静,终于到了微光处,这里竟然有一扇小小的门,只有半人高,她进去大概只能匍匐着向前。 她犹豫了一下,小心的贴到门上的缝隙处,朝光源处看去,里面糊了一层纸,什么也看不到,难怪只能透出那么一丁点光亮。 赵连娍将匕首插进去,悄无声息的捅破那层纸,贴过去就被里头的气息呛得险些咳嗽出来。 这气味实在太难闻了,她难以形容,单手掩着口唇贴着洞口查看。 入目是狭窄的过道,过道之后她看不见全貌,但能看到地方挺大的,地上堆着几件盔甲,有人围在边上,只能看见几双女子的手忙碌着缝制皮甲,编缀铁制的盔片,从这个角度看不见她们的脸和身子。 赵连娍心中一惊,这妓馆里,竟然有人私造甲胄?这东西私造,可是灭九族的大罪! 她定了定神,抬手晃动绳子,自己则小心的往上攀爬。 往上不比往下,尤其直上直下,还是费力气的,好在有绳子牵引,速度还不算慢。 离井口不到半丈了,看着上头透出的光亮,她松了口气。井底这种幽深的地方,实在不是什么好去处,某种程度而言,下面那几个女子还让她安心了一些,至少她知道不会有什么未知的危险。 就在她以为可以摆脱这口井时,腰间的绳子忽然一松,头顶响起兵器交鸣的声音。 赵连娍心底大惊,是上头的李行驭被人发现了,这样抄家灭族的事,对方不得杀人灭口? 她定下神,第一时间将腰间的绳子从上头拉了下来,不能让对方发现她! 至于李行驭,死了最好。 片刻后,上面又安静下来。 赵连娍心中忐忑,不知上面结果如何,此时才意识到,李行驭不能死。 李行驭活着,她虽然战战兢兢但至少还能活着。 李行驭死了,对方自然也会杀她灭口。 她在心底叹了口气,她的命居然和李行驭绑在一起了,卡在这里不上不下的,当真煎熬。 好在片刻后,上面就传来了李行驭的声 音:“上来。” 赵连娍心下一松,还好,李行驭赢了。 她缓缓往上攀,到井口时,李行驭俯身捉住她双腕,将她提起来放到一旁。 “如何?”他冷声问。 赵连娍看见了地上横七竖八的尸体,和周围凭空多出来严阵以待的人,这些应当都是武德司的人。 她安心了些,将在井底所见说了出来。 李行驭命令道:“你派个人去城外,让平南侯的亲兵进来守着这里。” 赵连娍侧眸看他,抿唇不语,她不愿意,那是平南侯府的亲兵,又不是武德司的,李行驭凭什么差遣? “不听?”李行驭贴近她,不紧不慢道:“那就一起死在这里。” 夜幕下,赵连娍看不清他的脸,但能看到他眸中闪着的芒,像剑刃凛冽的寒光,幽暗可怖。 “好。” 她答应了。 李行驭就是故意的! 故意在于爱民等人面前与她亲密,故意让她看到井底的一切,故意算计要用她的人。 想到这里,她不由骇然,从她计划着来扬州,跟父亲要人,黑吃黑吞下私盐,李行驭全盘知晓,甚至还将她绕进局中来,利用她带来的人? 不得不承认李行驭的多智近妖,有这份算计,难怪在战场上所向披靡。 “卿卿真乖。”李行驭甚是满意,抬手揽过她:“回去歇了吧。” 回到房间,李行驭催着她脱了软甲,上床将她紧紧搂在怀中,很快便睡了过去。 赵连娍睁着眼睛直到天明,半丝睡意也无。 她怕!怕李行驭秋后算账!连夜想着善后的法子,可除了将私盐都交出来,她也没有别的法子了。 但李行驭怎么可能那么好说话? “在想什么?” 李行驭不知何时醒了,单手撑着脸,饶有兴致地看她。 小脸泛白,乌眸有点点红,眼底青黑,这是一夜未眠? “没什么。”赵连娍摇头。 “那些盐,你打算怎么处置?”李行驭捏着她下巴,迫使她转过脸来与他对视。 赵连娍心中慌乱,垂眸躲避他的目光,声音轻轻软软:“那个……我是帮,帮大人收缴的,自然由大人处置。” “是吗?”李行驭笑了一声。 赵连娍抿唇不语,就知道他不会信。 李行驭话锋忽然一转:“你是怎么知道那些事都是马书田经手的?” 扬州这些事,他也才抽丝剥茧,慢慢查探出一些内情,赵连娍一个深宅女子,从何得知? 十二不可能背叛他,而且,有些事十二并不知晓。 平南侯也不经管这些事,并且平南侯府没有人手在扬州。 赵连娍敢黑吃黑,说明很清楚这里头的情形,但十二并没有发现有人给赵连娍通风报信,赵连娍到底是怎么得知这些消息的? 这件事,他百思不得其解。 赵连娍听他问这个,心中愈发慌乱,怎么办?总不能告诉他自己是重生的吧? 第67章 阿年才不像她这么不情愿! “是……” 赵连娍心念急转,最后还是打算将这件事算在朱曜仪头上——她实在找不到别的借口。 “还是朱曜仪?”李行驭唇角微勾,与她同时开了口。 赵连娍纤长卷翘的睫毛遮住了眸底的慌乱:“嗯。” 他好像不信? “朱曜仪连这等的隐秘事都同你说得如此详尽么?”李行驭乜着她,眼神锋锐。 赵连娍故作镇定道:“有婚约,也寻常。” “是吗?”李行驭望着她,笑得意味不明。 赵连娍垂着眸子不说话。 “朱曜仪如此真心待你,你为何想方设法与他退亲?”李行驭指尖缠绕着她的一缕秀发。 赵连娍轻声道:“人不能只看表面。” 朱曜仪是衣冠禽兽,上辈子她已经领教过了。 李行驭似笑非笑地看了她片刻,朝着外头唤:“十四。” 很快,床幔外传来脚步声,片刻之后又往外去了:“主子,属下退下了。” 接着,是关门的声音。 “大人。” 赵连娍见李行驭要下床,犹豫了一下开了口。 李行驭回头看她。 赵连娍斟酌着道:“我来扬州,就是为了帮大人查探私盐的事,眼下事情已了,我打算回帝京去了。” 在这里,被李行驭控制着,接下来还不知道要遭遇什么。 和李行驭对上,她没有一丁点胜算,还不如早些回去,再看看朱曜仪的那些爪牙有没有露出别的马脚。 “这么着急?”李行驭挑眉。 赵连娍低着头,嗓音怯怯的柔:“嗯,婚期近了,我想早些回去准备。” 李行驭看着她娇软好欺的模样笑起来:“这么想嫁给我?” 赵连娍不知他笑什么,只能违心地点了点头。 下一瞬,李行驭挑起她下巴,自上而下睥睨着她:“在我面前装小白兔?面对马书田时的气焰呢?” 赵连娍唇瓣轻抿,垂眸不语。 李行驭轻蔑的哼了一声,松开她:“留下。” 他下了床。 赵连娍愤懑无言,此番亏大了,费尽心机舟车劳顿一丁点好处没捞到,还被扣在李行驭这个疯子身边,简直就是偷鸡不成倒蚀把米。 李行驭一身衣裙扔在床上:“过来。” 赵连娍不情愿,慢吞吞的起身。 李行驭嫌弃地皱眉,伸手一把将她捞到跟前,另一只手抖开衣裳。 赵连娍见他好像要给自己穿衣服,连忙道:“我自己来。” 谁敢要这个阎王伺候? “别动。” 李行驭眉眼一沉。 赵连娍叫他眼中的执拗惊到了,顿时不敢再动。 李行驭垂着眸子,一件一件替她穿上衣裳,温柔又细致妥帖,像是对待他最珍视的宝贝一般。只是,他始终没有看赵连娍的脸。 赵连娍不敢作声,只能站在那处,任由他穿戴,她猜,李行驭应当是将她当成“阿年”对待了。 她偷偷看身上的衣裳,袄裙是由稀有的金丝锦所制,衣襟裙摆处绣着大朵盛放芍药,在有些昏暗的幔帐中,也显得流光溢彩,美轮美奂,她一时看的呆住了。 平南侯府也是世袭的大户人家,她虽然是庶出,但家里头长辈都对她疼爱有加,从小也是穿金戴银长起来的。 但是这么多年,她从未穿过如此华贵的衣裳,因为金丝锦是贡品,数量极少,听闻只有皇后娘娘和宫里几个得宠的娘娘一人有一身。 系上最后一颗盘扣,李行驭后退了一步,略过了她的脸,只打量她的身形。 目光触及赵连娍雪白粉嫩的脖颈时顿了顿,那里,都是他昨夜碾上的痕迹,青红交错,更显肌肤娇嫩,当真惹眼的紧。 往下看,曲线弧度圆润丰盈,腰肢纤细,身形与衣裳正合度,仿佛量身定制的一 般。 “叫声‘夫君’听听。” 半晌,李行驭哑声开口。 赵连娍小心地唤了一声:“夫君。” 李行驭似乎是想“阿年”了,这个时候应该是最难过的,说不好就要发疯,她要格外当心些。 “娇俏一些,欢快一些!” 李行驭一把拽过她,眸色泛起嗜血的红,阿年才不像她这么不情愿! 赵连娍下意识两手护在身前:“夫,夫君!” “不是这样!” 李行驭甩开她。 “大人,我不配。”赵连娍慌忙去解衣裳的盘扣。 她想起之前李行驭送她的那根金牡丹钗,这会儿才明白李行驭那句“你不配”是何意。 那根金牡丹钗应当也是准备给“阿年”的。 她才不想配呢! “你确实不配!” 李行驭捉着她衣领,“嘶拉”一声,好好的衣裳被一撕为二。 赵连娍实在害怕,失声哭起来,怕惹恼李行驭,只敢掩唇小声啜泣。 李行驭听到她的啜泣,闭了闭眼睛,上前搂住她:“别哭了。” 喊“夫君”喊不像,哭起来倒是像。 “大人放我回去吧……”赵连娍泣不成声。 她看出她一哭李行驭就软了,正好趁着这个机会哄他点头。 “大人。” 李行驭尚未开口,门口传来十四的敲门声。 “自己穿衣。” 李行驭松开赵连娍,转身走过去开门。 赵连娍取过自己的衣裳,将床幔拢紧了,心里有些庆幸,还好李行驭将那身衣裳撕了,她可以穿自己的衣裳。 否则,到了外头李行驭突然发疯,说她不配,撕她衣裳,她可想躲都找不到地缝。 “于爱民和钱锦昌来了。” 她听到十四在向李行驭禀报,不由侧耳倾听。 “钱锦昌是昨日坐在于爱民下首的那个?”李行驭问。 赵连娍脑海中浮起一张圆脸,眼袋有些大。 “是,于爱民手下三个同知,他就是其中之一,最得于爱民重用。”十四回答。 “叫他们候着。”李行驭吩咐了一句。 十四应声关上了门,回头见云燕站在他身后。 “主子看起来起色很好。”云燕看着合紧的门。 “嗯。”十四点头:“你护好赵姑娘,主子唯有靠着她能睡好。” 这么多年来,赵连娍是头一个,主子娶了赵连娍也好,晚上休息好了,白日里才有精神完成大计。 “分内之事,我自然会做好,不劳你费心。”云燕冷声回了一句,转身便走。 十四皱眉看着她背影,怎么莫名其妙就生气了?这么大火气? 一炷香后,赵连娍柔顺地依偎在李行驭怀里,看着下首于爱民和钱锦昌恭敬行礼。 “大人,昨夜睡得可好?”于爱民笑着问。 他可是一夜未眠,井底下那件事被发现了,妓馆后面那整个院子都被李行驭的封锁了,水泼不进,他哪里睡得着? “尚可。”李行驭随意回了一句。 “这地方吵闹。”于爱民接着道:“大人今日不如移步,下官有一个更好的去处……” 李行驭不提井底那件事,他也不敢主动提,只想着能不能先将李行驭哄得离开这里。 “不必了。”李行驭打断他的话:“此地甚好。” 于爱民僵在那里,本就青白的脸色更加晦暗。 “大人。”钱锦昌上前,眼袋似乎比昨日更重了:“您喜欢这里,就在这里多住几日,这是下官和于大人孝敬您的。” 他说着挥挥手,六个衣着香艳的女子走了进来,一人手中托着一个黑漆盘,上头盖着红绸。 第68章 嫩嫩的 “过去。”钱锦昌吩咐。 六个女子低头走到李行驭跟前,站定不语。 赵连娍抬眸看过去,环肥燕瘦,各有千秋,看来,于爱民和钱锦昌是用了心思的。 “二位大人,这是何意?”李行驭扫了下首两人一眼。 “这些是下官们孝敬您的。”钱锦昌抬手:“给李大人看看。” 那六个女子齐齐拉开了黑漆描金盘上的红绸。 赵连娍的眸子瞬间亮了,那些盘上整整齐齐排着满满当当的小金元宝,好多金元宝! “两位大人有心了。” 李行驭的语气听起来和善了不少,甚至隐还有笑意。 赵连娍起先还想,于爱民和钱锦昌这是公然行贿,李行驭会收吗? 现在看看,金子谁不爱?即使是李行驭也不例外。 “都跟李大人去吧。” 钱锦昌见李行驭没有拒绝,心下一松,大手一挥。 “人我就不要了。”李行驭低头看赵连娍,乌浓的眉眼满是缱绻深情:“卿卿别恼我。” 赵连娍周身寒毛直立,她不懂,李行驭已经达到目的了,还演这戏做什么? 于爱民和钱锦昌对视了一眼。 李行驭松开赵连娍,起身拿过一个小金元宝,在手上把玩。 赵连娍这才得已坐直了身子,看李行驭与这两人打机锋。 “私造甲胄,可是灭九族的大罪。”李行驭将那个小金元宝在手中抛了抛,笑看着下首:“两位大人的九族,就值这点钱么?” 赵连娍心惊,这么多金子,李行驭还嫌少?真是狮子大开口。 原来,井底下那些事是于爱民和钱锦昌弄的,难怪昨日李行驭要留在这妓馆里住,于爱民那么不情愿。 “李大人,你……”于爱民忍不住气愤。 钱锦昌一把拉住他:“李大人说得是,人命多少钱都买不来。 只要李大人肯帮我们,钱好商量,下官和于大人哪怕是倾家荡产,也一定拿出让李大人满意的数目。” 李行驭看着他,意味深长:“钱大人,前途无量啊。” “李大人过奖,这些东西,李大人先收下,下官和于大人会尽力孝敬您的。”钱锦昌拉着于爱民行礼:“下官先退下了。” “钱锦昌,你疯了不成?” 下了楼,于爱民便忍不住呵斥钱锦昌。 他的家底,都拿出来快一半了,李行驭这个无底洞,根本就填不满,钱锦昌答应继续给?岂不是真要倾家荡产? “大人,您别着急。”钱锦昌拉过他,左右看了看:“那话是说给他听的,您怎么还真信了?” 于爱民一听这话,也谨慎起来,压低了声音:“那你的意思是?” “他这么贪心,我们是供不起。”钱锦昌手中做出一个“砍”的动作。 于爱民皱起眉头:“他什么身手,满大夏有几个是他的对手? 何况武德司还来了那么多人,我们怎么可能是对手?” “于大人,避其锋芒。”钱锦昌拍了拍他肩膀。 于爱民想了片刻,明白过来:“你是说,他那个未婚妻赵连娍?他这种人,恐怕不会对谁有真心?” “先抓了赵连娍威胁,您没看出来吗?他现在正在兴头上,把那个女子宝贝的跟什么似的,不会舍得的。”钱锦昌道:“他若是忍心,就算赵连娍倒霉。 到时候咱们不亲自出面,账算不到我们头上,平南侯府反而还会找李行驭的麻烦。” “倒是个法子。”于爱民盘算道:“但武德司无孔不入,抓这个女子容易,藏要藏到何处去呢?” “大人忘了?”钱锦昌眼珠子转了转:“咱们有最隐秘的地方……” 于爱民抬头想了想,下定了决心:“就照你说的做,咱们也没有别的路可选了。 就算是倾家荡产,他那里也是欲壑难填。” “那下官就安排了。”钱锦昌犹豫了一下道:“可要同上头通口气?” “暂时不要。”于爱民摆手:“若是叫武德司的人截了去,只怕这计策又要落空,到时候咱们可就人头不保了。” “大人言之有理。”钱锦昌赞同地点头。 * 于爱民和钱锦昌两日没有出现。 李行驭兴致不错,连着两日拉着赵连娍在扬州城闲逛。 扬州城繁华,各色物事也多,若是自己来,赵连娍自然兴致勃勃,也能逛上个两三日,给家人采买些东西带回去。 可眼下,被迫跟着李行驭,她一点兴致也无,只买了几样小葫芦会喜欢的小玩意儿,自个儿拿着。 李行驭连婢女都不让她带。 天色将黑,她很想回去歇了,跟李行驭在一起闲逛,简直度日如年。 “戴好了,若是丢了,小心你的脑袋。” 街道上,走得好好的,李行驭忽然拉住她,在她腰带上系了一个小巧的白玉瓶,下面坠着丝绦。这个是用来装饰的,玉瓶里可以放上花汁,香气袭人。 赵连娍被他牵着往前走,忍不住低头看了看,心里奇怪,做工精细,看起来不像是寻常的东西,也没看见他买,这玉瓶哪来的? “炒鸡头米,吃吗?” 路过一个摊位,李行驭忽然站住脚,面上闪过一丝怀念。 赵连娍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惊奇道:“这就是鸡头米?我从前听过名字,还以为长得像鸡头,原来像珍珠。” 这是南方才有的东西,她没有见过。 “你说什么?”李行驭猛地回头,薄薄的眼皮撩起激动,半分也没有平日的锋利。 “我……我没有见过……” 赵连娍被他吓到了,往后退了一步,怯怯地往后退了一步。 李行驭看她惊恐的模样,顿时敛了神色,面上又是一片肃杀,转而向着店家:“来一份。” 那店家被他的气势吓得不轻,取过荷叶包了炒好的鸡头米,战战兢兢地递过去:“客官……” 李行驭丢下一粒碎银子,将荷叶包丢给赵连娍,命令道:“吃。” 赵连娍默默打开荷叶包,捏了几颗放进口中。 “如何?”李行驭侧过脸,睇着她。 赵连娍不敢敷衍他,认真的品了品道:“很清甜,嫩嫩的,有点弹牙。” “你真没有去过平山?”李行驭忽然俯身凑近了,盯着她问。 “没有。”赵连娍站住脚摇头,泪水涟涟的看着他,她真的经不起李行驭每日这样惊吓了。 李行驭站直身子:“可惜,北方没有鸡头米。” 赵连娍被他说得莫名其妙,也不敢搭话。 “到时候,我在咱们家,给你种上一池的鸡头米。”李行驭目视前方,语调幽幽,丹凤眸中有着难以言表的悲怆。 赵连娍闻言怔住了,李行驭这句话重复的在耳边回荡,她好像在哪里听过这句话,可是在哪里呢? 她蹙眉苦思,怎么也想不起来,她越想,就越是什么也想不起来,甚至方才那种感觉,都成了一种错觉。 她自己也不知道,到底有没有听过这句话,脑海里的空白让她痛苦至极,脑子犹如炸开一般剧痛起来。 “好痛!” 她丢了那包鸡头米,捂着脑袋蹲了下去。 李行驭已经走出去一丈多,回头见她没跟上,正欲返身接她。 行人中忽然冲出一众黑衣蒙面之人,拖起地上的赵连娍,迅速朝漆黑的窄巷内退去,瞬间消失不见。 第69章 饵 赵连娍脑中的疼痛退去,察觉自己两脚悬空,正被人拖着往前走。 这些人都蒙着面,天色已然一片漆黑,她什么都看不清。 很快,她被人用黑布罩上了眼睛,分别捆了手脚,丢进了一个地方。 片刻后,耳边传来马蹄声,所在之处摇摇晃晃的,她察觉自己在一辆马车上。 “你们是什么人?想要什么?” 她开口问。 没有人回答她,马车内静悄悄的。 仔细听,马车四周是有轻微的脚步声的。 那些蒙面人还在跟着马车,他们绑架她做什么?又要带她到哪里去? 她到扬州城,唯一算得上得罪的人,也就是马书田了。 但马书田已经死了,死在李行驭手里,即使有人替马书田报仇,也该找李行驭。 难道是因为李行驭? 她想起于爱民和钱锦昌给李行驭送金子,李行驭收下了还嫌少。 是这两人被逼急了,看李行驭那么宠爱她,便将她绑了来威胁李行驭? 想到李行驭对她的种种刻意宠爱,她心里忽然一动。 李行驭是不是把她当诱饵,故意引诱于爱民他们绑架她?那么李行驭这么做的目的又是什么? 她不觉得李行驭会在这种事情上发疯。 思量间,鼻间嗅到一股腥腥的味道,打断了她的思绪,不像鱼那样腥,但也不太好闻,淡淡的但是挥之不去,难以形容,她之前从来没有闻到过这种味道。 马鞭呼啸了一下,马儿忽然发足狂奔起来。 赵连娍头顶撞得生疼,脚下努力勾了勾,将身子往外挪了挪。 她发现一桩事,除了前面的马蹄声,周围没有其他的声音。 那些人没有跟着? 如果跟着,周围应该也有马蹄声,就算他们身手好,不用骑马,那至少也该有点动静。 但什么都没有。 她挣扎了半晌,才坐起身,努力想解开被缚在身后的双手,奈何那绳绑的极富技巧,任她如何想方设法,都脱不开手。 她累得出了一身汗,坐在那处喘息,忽然想起从前朱曜仪当做趣谈告诉她的一桩事,说若有极为隐蔽的地方,不能告知于人,却又要送东西过去,便会放马儿回来,让马儿拉了东西去。 老马识途,总能将东西带到该带到的地方,又不会泄露秘密。 这么算来,扬州城居然还有秘密?李行驭将她作饵,是为了找到这个秘密? 她联想到那股不同寻常的气味,忽然明白过来,是那个白玉瓶散发的味道。 李行驭应当有法子顺着气味找过来。 想到这里,她叹了口气,放弃了挣扎,她在这里挣脱逃跑了,坏了李行驭的事,李行驭那个疯子肯定不会放过她的。 黑暗中,也不知过了多久,马车停了下来,耳边隐约传来人声,离得远,纷纷杂杂听不清说的是什么。 赵连娍躺着一动不动。 “人怎么是昏着的?上面不是叮嘱要好生对待吗?” 有人拉了赵连娍手臂一把。 “不知道,反正不是我们弄的,先带过去。” “松开绳子,别给绑出毛病了……” 赵连娍看不到来了几个人,但知道他们相信自己晕了。 知道他们暂时不会伤害她,她心安了不少。 趁着几个人七手八脚拉她下马车时,她手悄悄摸在了腰间的白玉瓶上,将盖子拨开,侧过去倒了倒,便松开了。 她不知道瓶子里到底有没有装东西,但如果有,如此做应当能让李行驭尽快找到这里。 “头儿,城里送来的。” “怎么把人带到这里来了?”那个被叫做“头儿”的人嗓门不小:“还不快带出去?” “头儿,关哪?” “带到那边去!远一点!” 赵连娍看不见, 被他们拖着,似乎是走的山路,跌跌撞撞的走了好一阵子,才被丢下。 随后是门关上的声音。 赵连娍躺在地上一动不动,等了好一会儿,周围还是静悄悄的。 她这才试探着动了动,等了片刻之后,才扯开了蒙着眼睛的黑布。 屋子里黑漆漆的看不清,只有门缝和窗口处有微弱的光。 她定了定神,起身摸到窗口处往外看,这屋子是木头搭的,不远处悬着一盏灯笼,散发着微弱的光芒,再过去黑乎乎的,看轮廓像是一片山林。 她身处的屋子,摸着到处都是灰尘,应当是被废弃了的哨屋。 她想去拉一下门看看,外面传来咳嗽,原来门口还留了人看守她。 如此,自然不能轻举妄动,她缓缓退后,此刻眼睛已经适应了屋内的环境,大致能看出屋子的轮廓,一堆枯草堆在墙角,边上黑漆漆的也不知道堆着什么。 她退到墙角坐了下来,耳边北风呼啸,她缩了缩身子,心底漫起一丝害怕,又抿唇笑了笑。 曾几何时,她也是平南侯府娇滴滴的娍姑娘,哥哥们和她逗乐,稍稍吓一吓她,她都要红眼圈的。 如今落到这般境地,竟然到现在才觉得害怕,不知不觉,她好像换了一个人。 靠在冰冷的墙壁上,闭上眼睛,脑子里空空的,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她好像睡着了,又好像没有睡着,耳边忽然传来一声惊空遏云的鹰唳。 赵连娍一下惊醒了,想起身去窗边看看,一动弹才察觉浑身酸痛,一下又坐了回去。 扶了扶额头,她好像发起热来了,应当是夜里被折腾的受凉了。 外头传来兵器交鸣声。 她顾不上头重脚轻,扶着墙摸到窗边往外看。 东方泛起了鱼肚白,外头光线还有些昏暗,但能看到前面不远处有一个大坑,尽头是一个山洞,边上堆了不少东西。 一众人手持武器,正打得激烈。 她一眼就看见了李行驭。 李行驭高大挺拔,身姿轻盈,进退之间极有章法,长剑挥动间,不时有敌人倒下。 果然是拿她做诱饵的。 赵连娍腿上没什么力气,后退了两步踉跄着坐在了地上,目光触及鞋尖上沾着的红泥,她眉心微蹙。 铁矿处常有红泥,扬州城的秘密,竟然是铁矿? 发现铁矿不上报,反而据为己有,上辈子朱曜仪好似做过类似的事? 朱曜仪没有和她细说过,但接过平南侯府的兵权之后,朱曜仪就挑出一队精锐,分发了精良的武器甲胄,应该是据此而来。 难道说于爱民和钱锦昌,也是朱曜仪的人? 她不由抬头往外看,若真相是这样,此番李行驭虽然利用了她,却是也帮了她。 “砰!” 小屋的门被人一脚踹开,一人冲进来,大刀架在她脖颈上,宛如一只丧家之犬:“起来!” “钱大人,我没有得罪你吧?”赵连娍缓缓站起身来。 “少废话!”钱锦昌大大的眼袋都在颤抖,两只眼睛血红:“出去!” 第70章 牢牢护在怀中 “大人!”一个身着甲胄的侍卫满身是血地跑了过来。 “看紧她。”钱锦昌目露凶光,状若疯癫:“李行驭要老子的命,老子就拉她的女人垫背。” “是!”那侍卫看了赵连娍一眼,好似看死人一般。 赵连娍脑袋昏昏沉沉的,被他们强拖着出了屋子,外面的打斗声听在耳中实在是聒噪极了,她眼皮子直往下沉。 她快支撑不住了。 “李行驭,你这条疯狗!”钱锦昌高举着手中的大刀大骂:“我已经给了你那么多金子,你还不知足,非要找到这里来! 老子弄不死你,就弄死你的女人!想要老子死,你也别想好过!” 他说着仰头大笑,举起大刀对着赵连娍便砍了下去。 赵连娍难受到几乎晕厥,被那个侍卫架着半边身子,眼看着大刀高高落下,迟钝的不知道躲避,只是睁大了眼眸。 “锵!” 一把长剑激射而至,将那柄大刀钉为两截。 “杀了她!” 钱锦昌见李行驭在意,更加疯狂,朝着唯一守在他身边的侍卫下令。 那侍卫对他忠心的很,闻言松开赵连娍,举剑便对着她砍去。 赵连娍摇摇欲坠,眼见那剑落下来,终于阖眸惊叫了一声,朝地上栽去。 李行驭双眸腥红,目眦欲裂,不过一息,便冲到了三人跟前,大力揽过赵连娍,飞速背过身去,将赵连娍牢牢护在怀中。 原本砍向赵连娍的一剑,直朝着他的后背而去。 他手中武器方才已经掷出,此刻只能生生以背相抵。 “噗!” 鲜血溅出。 “主子!” 云燕和十四齐齐赶到。 赵连娍窝在李行驭怀中,昏迷之前,浑浑噩噩的想,死得这样快,比上辈子好多了,一点也不痛,周身凉凉的,还挺舒服。 * “阿佑,水……” 马车上,赵连娍蜷缩在一角,小脸烧得酡红,半睁开眸子,眼角沾着泪痕,嗓音沙哑。 靠在马车璧上闭目养神的李行驭猛然睁开了眼睛,凑到她跟前,后背的伤口裂开也顾不得,乌浓的眉眼皆是浓郁的激动与急切:“你叫我什么?年年,你是年年对不对?” 然而,赵连娍却阖上了眸子,并不理会她。 “阿年,年年!”李行驭摇晃她。 赵连娍眉心紧蹙,痛苦地呢喃:“别晃,难受……” 李行驭更受不住,这声音这样像阿年,她一定就是他的阿年! 他将她扶着靠在自己怀中,倒了水轻哄:“年年,喝水。” 赵连娍就着他的手,小口小口的喝了半盏水。 “年年?”李行驭试探着叫她。 赵连娍却又睡了过去。 李行驭将茶盏放回去,却失神掉在了地上。 “主子,您流了好多血,属下帮您……”云燕撩开帘子,见李行驭不顾伤口裂开,也要搂着赵连娍,眼神一时有些复杂。 “退下。”李行驭眸色冷厉。 云燕不敢多言,松开了帘子。 赶着马车的十四看了看她,没有开口,只默默想着,十二从跟着赵姑娘之后,好像有点变了。 李行驭等了一夜,赵连娍沉沉睡了一夜,再没有唤过一声“阿佑”。 赵连娍睁开眸子,入目便是李行驭流畅的下颚线,下巴上冒出了青色的胡茬,人看着很是憔悴。 意识到自己正在李行驭怀中躺着,她不由动了动,想脱离他的怀抱。 “醒了?”她一动,李行驭便睁开了眼,大掌搭在她额头上试了试:“不发热了。” 他的动作太过自然,语气也太过清润,以至于赵连娍以为自己是在做梦,再不敢乱动分毫。 搭在他后腰处的手心濡湿了一片,她搓了搓手指,黏糊糊的,鼻间嗅到了血腥气。 “你流血了。” 她才意识到李行驭受伤了,好像是替她挡剑的?她当时没有什么意识了,记得并不很清楚。 “再叫我一遍。” 李行驭对她的话恍若未闻,只垂着乌浓的眉眼,深深将她望着。 赵连娍扑闪着长睫,不知所措,叫他?叫他什么? 大人?还是夫君? 李行驭盯了她良久。 就在赵连娍提心吊胆时,他松开了她:“替我上药。” * 进了帝京城,赵连娍的马车一路直奔平南侯府,李行驭则进宫去了。 “阿娘!” 小葫芦听闻自家阿娘回来了,自是欢喜不已,缠着钟氏一刻也不等,就回院子来了。 果然看到阿娘回来了! 她张着双臂,像才学飞行的雏鸟,朝着赵连娍扑了过去。 “乖宝。”赵连娍叫她扑得身子晃了晃,俯身抱起她:“想不想阿娘?” “想——” 小葫芦拖着软糯糯的小奶音,直听得人心都要化了。 “阿娘也想小葫芦,将东西拿来。”赵连娍招招手。 下人们立刻取了她从扬州带回来的东西,捧了上去。 小葫芦立刻被吸引了注意力。 “让奶娘带着,去玩吧。”赵连娍俯身将她放在地上。 小葫芦看着那些没看过的玩意儿,一时新奇的很,也顾不上缠着她了。 “母亲。”赵连娍这才和钟氏行礼。 “娍儿。”钟氏牵着她的手,将她带进屋子,小声询问:“你怎么弄得这么憔悴?是不是他对你不好?” 小葫芦年纪小看不出,她却是一眼能看出来的,赵连娍脸色苍白,一脸的病态倦容,看着很不好。 “没有。”赵连娍摇头,弯了弯眸子道:“是天太冷了,我自个儿身子不争气,染上风寒了。” “可是发热了?”钟氏抬手探了探她的额头:“你自幼生病就爱发热。” “已经退热了,母亲别担心。”赵连娍握住她的手,心下感动,双眸满是孺慕地看着她。 钟氏叹了口气:“明日就是大婚的日子了,你身子……” “没事的,母亲。”赵连娍笑着宽慰她。 钟氏看着她,小脸虽然憔悴,却依然掩不住明艳风华,粉嫩的唇瓣微抿着,从前那么柔软娇气的小姑娘,好像一下就长大了。 “我想来想去,还是要和你说这件事。 前日,福王登门了。”她拉着赵连娍坐下,口中缓缓道:“一进书房,屏退手下,就给你父亲跪下了。” 第71章 她和李行驭 “他做什么?” 赵连娍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对于福王,在未曾出事之前,她对他是有懵懂的情意的。 可如今,她不可能回到过去了。 尤其重生过后,她心中只有仇恨,没有半分风花雪月的旖旎心思。 更何况,如今还有个李行驭,她更不能害了福王。 钟氏叹了口气:“他说愿意放弃皇子的身份,带你远走高飞。真是没想到,福王对你情深意重至此。” 赵连娍摇了摇头:“他想得太简单了。” 她还要报仇,不可能走。 再说,她真若是和福王走了,平南侯府这一大家子怎么办? 不说嘉元帝会龙颜大怒,李行驭也不会放过她全家的。 “就是说呢。”钟氏执起她的手:“宁王也来过一趟,说是赔罪的,你父亲推说身子不适,直接闭门谢客了。” “不必理会他。”赵连娍垂眸,蝶翼般的长睫遮住了眼底的恨意。 此番,李行驭端了朱曜仪私藏的铁矿,就算有人顶罪,这损失也够朱曜仪肉疼一阵子的。 母女二人说了一会儿话,平南侯赵廷义回来了。 “父亲。” 赵连娍听闻父亲来了,起身迎到院门口。 “娍儿。”赵廷义皱眉:“脸色怎么这么难看?” “我也才说呢,娍儿染上风寒了。”钟氏跟了上来。 “晚上早些歇着,离小葫芦远点,别把孩子给过上了。”赵廷义嘱咐。 “好。”赵连娍笑着应了:“父亲才从朝中回来吗?” “嗯。”赵廷义点头,想到李行驭,脸色有些不好看:“武德司此番从扬州缴获了大量私盐,且查到扬州知府、知州私造甲胄一事,陛下大为震怒,又大大的褒奖了李行驭。” 赵连娍听这话,觉得奇怪:“只是这两件事吗?” 铁矿的事,不是李行驭此行最大的功劳吗? “还有什么事?”赵廷义不由问。 “没什么了。”赵连娍摇摇头。 李行驭瞒下了铁矿的事? 不会是私吞了吧? 她被这个想法吓了一跳,想想又觉得很有可能,上次朱曜仪藏的那些财宝,李行驭也昧了一大半。 他这人什么都做得出来。 “他对你如何?”赵廷义终究还是忍不住问。 他担心女儿,又觉得作为父亲探听女儿这些私密的事,有些说不过去。 “尚可。”赵连娍抬眸,明艳娇美的小脸上漾起笑意:“父亲不必忧心。” 李行驭待她再不好,她也不会说出来叫父亲母亲担心的。这几年,父亲母亲被她连累得不轻,她不忍心再叫他们操心了。 “倘若他有什么不好,你就回来和我说。”赵廷义舍不得女儿,高大威猛的人垂了眸子,隐住眼底的泪意:“纵使父亲再不是他的对手,也会拼死护你。” “父亲,您别说这样的话,他对我挺好的。”赵连娍上前握住他的手,红了眼圈。 “老爷,孩子明日成亲,是喜事。”钟氏跟着劝道:“您别说这些不吉利的话。” 赵廷义点了点头,垂眸看了看赵连娍,在心里叹了口气。 他这唯一的女儿,也是命运多舛,小时候还算幸福,好好的孩子怎么大了会遭遇这些事?老天爷真是不公。 女大避父,赵廷义并不打算进赵连娍的院子,在门口又叮嘱了几句,便与钟氏一道离开了。 云蔓跟着赵连娍进了屋子。 “姑娘,这些是从扬州带回来的。” 她将托盘放在了桌上。 赵连娍抬眸,盘里放着各色首饰,看到那个莹润的白玉瓶,赵连娍目光顿住了。 “让云燕进来。” 她取过那个玉瓶子,便闻到一股淡淡的腥气,不比前几日刺鼻,但又增了一股臭味,还是很 不好闻。 “姑娘。” 云燕进来行礼。 “你看看,这个里面装过什么?”赵连娍将白玉瓶递过去。 云燕是习武之人,或许懂这些。 “姑娘。”云燕接过白玉瓶便道:“这里面装得是大雁的脑浆。” 她亲眼看着十四灌进去的。 “大雁的脑浆?”赵连娍如画的眉目顿时蹙在一处:“做什么用的?” 难怪那么腥! 好恶心! 她立刻起身洗手。 “奴婢不知,不过奴婢听师父说,鹰隼喜食大雁的脑浆。”云燕低头道。 话说一半真,不容易露馅儿。 “鹰隼?”赵连娍眉心微皱。 她想起来了,那日她被关在铁矿上的那间小屋子里,确实听到了尖锐鹰唳。 李行驭假装宠爱她,给她戴上白玉瓶,让她被敌人捉走作饵,而后带着鹰隼,循着气味找到铁矿所在。 这招除了没考虑她的生死,其余地方都很高明。 不过,她只是区区一个饵料罢了,有什么生死? 云蓉带着一众婢女,捧着托盘进来了。 “姑娘,您试试婚服。” “哪里来的?”赵连娍奇怪。 她压根儿没有预备这些,打算等会儿让人去成衣铺随意买一身。 “是宫里赐的。”云蓉道:“这次大人立了大功,听闻陛下龙颜大悦,赏赐了许多东西。 您这个,可是鸾袍呢。” 鸾袍只有皇亲国戚能用,姑娘穿这个成亲,可是莫大的荣耀。 “放那吧。” 赵连娍鸦青长睫垂下,漆黑的眸中闪过一丝晦暗,成亲穿仇人赏的喜服,可真讽刺。 不过没关系,反正她和李行驭也不是真心实意想在一起过日子。 * 漆黑的夜,北风呼号,卷着院子里的落叶乱舞。 还有五日便过年了,宁王府里却没有半丝喜气,书房黑洞洞的,连蜡烛都没点,守在门口的小厮冻的缩了缩脖子,一切都萧瑟至极。 黑暗之中,宁王坐在书案前,一言不发。 “殿下,温姑娘求见,她说有良策,能解您的燃眉之急。” 门口,敲门的小厮也紧张的很,要不是温娉婷花了大价钱,人为财死,他不可能来这一趟。 书房内一片死寂,就在门口的小厮心生惧意时,屋内传出朱曜仪没什么情绪的声音:“让她进来。” 温娉婷打着灯笼,小心翼翼的推开书房的门,抬脚进去就看到地上一具尸体,嘴角溢着鲜血,死不瞑目的眼失去了光芒,正死死盯着她。 温娉婷捂住嘴,才忍住了尖叫,这个时候,朱曜仪正怒火中烧,她若是尖叫出声,只有死路一条。 她继续往前走,地上横七竖八的都是尸体,有侍卫,有婢女,有小厮。 她不禁心惊,朱曜仪盛怒之下,竟然杀了这么多人。 第72章 一见钟情 “殿下……”温娉婷抬头,娇娇地唤了一声。 迎接她的是一柄锋锐的剑,架在了她的脖子上,将她面上戴着的薄纱一分为二。 “殿……殿下饶命……” 温娉婷捂住脸上的轻纱,颤着声音求饶。 她的脸毁了,根本不敢见人,更别说这个时候在朱曜仪面前露出脸了。 只怕朱曜仪会毫不犹豫的杀了她。 “什么事?” 朱曜仪目光落在温娉婷脸上。 黑火药爆炸时,温娉婷下意识捂住了眼睛,上半张脸并未被波及,尚且悦目。 “赵连娍那个贱人,竟然敢背叛殿下,嫁给李行驭。”温娉婷美目之中流露出恨意:“我是来给殿下献策,除掉赵连娍的。” 她这一辈子已经被赵连娍毁了,她绝不会叫赵连娍好过! “李行驭这次去扬州,你知道我失去了什么?”朱曜仪目露凶光,完全没有平日的温文尔雅:“你以为,我和你一样,心思只在那些情情爱爱上?” 赵连娍那个贱人固然可恶,但他失去的可是铁矿! 还有采出来的那些铁矿石,都被李行驭给私吞了! 李行驭这个该死的东西! “不,不是。”温娉婷连忙摇头:“这件事,我已经把李行驭也算计进去了,让他们夫妇二人在新婚之日自相残杀,殿下以为这个计策怎么样?” 朱曜仪看了她片刻,收回了剑:“说说看吧。” “我在李行驭府上找到了内应……” 温娉婷放了心,小声说起来。 * 镇国公府。 肤貌雅致寡淡的小妇人牵着个八九岁的小男孩,一路往书房去。 “峥哥儿等会儿见了你叔父,嘴巴可要甜一些。” 温雅琴慈爱地叮嘱。 “我知道了,娘你真啰嗦。”李宝峥皱着与她相似的眉眼,很不耐烦地回了一句。 “怎么和娘说话的?”温雅琴皱眉。 “你走得太慢了,我自己去找叔父。”李宝峥甩开她的手,飞快地跑了。 “这孩子怎么这样?”温雅琴蹙眉,倒也没真生气:“不能总在他祖母那住了。” “少夫人,峥少爷年纪小,调皮点也寻常。”婢女荷子笑言:“再说,老夫人膝下就这么一个孙子,不疼他疼谁?” 温雅琴似乎很爱听这话:“就怕他长大了没出息。” “有二少爷呢。”荷子道:“今日陛下赏了那么多东西,这都是咱们镇国公府的荣耀,峥少爷以后跟着二少爷,少夫人还愁什么?” 温雅琴眼里有了光,面上笑意更浓:“你说得是,二叔确实有本事。” 她不由加快了步伐。 “叔父,你回来了怎么不去找我!”李宝峥一把推开了书房的门。 李行驭正查点着十四送来的银票,以及扬州带回来的东西,见李宝峥冲进来,不由微微皱眉,但还是将手里的东西放了回去:“先拿下去。” 十四应了一声,端着东西往外走。 “什么好东西,给我看看!”李宝峥凑过去扒拉托盘里的东西。 李行驭没有言语。 十四只能站住脚,有点心烦的瞥了李宝峥一眼,这峥哥儿都被夫人给宠坏了,这么大的孩子了,一点规矩都没有。 他脑海中不由浮起小葫芦奶呼呼的小脸,软糯糯的嗓音,那小哭包虽然有点喜欢哭吧,但一点也不让人厌烦,难怪主子喜欢那孩子。 李行驭等了片刻,才上前道:“好了峥儿,这些东西叔父都有用。 这里有点心,你先吃两块。” 李宝峥松开了手,去拿了一块点心。他虽然叫祖母养得骄纵,但也是会看脸色的,尤其是对李行驭,他是有些怕的。 也就是这么多年,李行驭没对他怎么样过,他才敢像现在这样放肆。 十四这才端 着托盘往外去了。 “等一下。”李行驭叫住他。 “主子还有吩咐?”十四回头。 “将这香炉撤了。”李行驭指了指冒着青烟的紫金狻猊香炉。 他不喜熏香,唯一喜欢的香气就是鸢尾花的淡香。 “是。”十四应了一声。 等他将手里东西送出去,回头来捧香炉时,恰逢温雅琴进门来。 “十四,你捧那个去哪里?”温雅琴抬手指了指他。 十四行了一礼,没有说话就将香炉捧走了。 李行驭欠了欠身子,难得恭敬有礼:“大嫂。” “二叔同我这么客气做什么。”温雅琴面上露出几许温柔的笑:“那香是我知道你回来,特意为你准备的,你不喜欢?” 李行驭眼皮一抬,宛如薄薄的刀刃,眸色锐利地看向守门的两个侍卫。 他吩咐过,书房不许任何人进。 “属下拦不住大少夫人,请大人责罚。” 那两个侍卫齐齐跪倒。 “不是。”温雅琴摆手,拉着李行驭的袖子,温柔地解释道:“二叔,你别生气,是我强行要进来的。 这不是你这几日没在家吗?我想着你要回来了,这书房不得好好收一收吗? 你放心,你的东西我都没动,我让他们俩看着我整理的。” 离得近了,李行驭身上的松墨香叫她的心不由自主跳了跳。 “一人去领二十军棍。”李行驭不理会她,盯着那两个侍卫吩咐了一句。 “是。” 两个侍卫磕头,领责罚去了。 “二叔是怪我?”温雅琴白了脸,伤心欲绝。 “这是武德司的规矩。”李行驭拉回了袖子:“大嫂莫要多心。” 温雅琴僵直了身子,低下头伤心道:“是我这个做嫂嫂的多管闲事了,若是你大哥还在就好了,大抵也轮不到我这个外人来操心这些事。” 她的夫君,李行驭的大哥,前几年在一场大战之中,为了保护李行驭,为国捐躯了。 “大嫂。”李行驭侧眸看她,语气听不出情绪:“我并未拿你当外人。” 若不是因为大哥,他不会对温雅琴如此和善。 “那就好。”温雅琴如释重负,抬起手去解他的腰带:“听闻你受伤了,嫂嫂看看你的伤,给你上药。” 李行驭侧身躲开,又往边上让了两步,眸底隐着不悦:“方才十四才给我换过药了,就不劳嫂嫂了。” 温雅琴收回手,垂眸看了看自己的指尖:“那也好,你照顾好自己。 对了,明日你就成亲了,家里的事情我和母亲都预备好了,请帖也都散出去了,你可还有什么要补充的?” “没有。”李行驭断然道:“我还有公务要忙,大嫂先带峥儿去吧。 书房里有机要的事,大嫂看到了恐怕会有危险,以后还是不要进来了。” 他说着,便低头翻起书案上的公文。 温雅琴看着他高不可攀的模样,想起温娉婷所说的话,几年了,李行驭对她还是不假辞色,真的会对赵连娍一见钟情? 第73章 和新郎官打起来了 温雅琴离去之后,十四才重新进书房,打了热水,预备好了药粉。 “大人,换药了。” 李行驭放下笔,起身解了衣裳,在榻上趴下。 十四上前,小心地揭开他伤口上的纱布,纱布上沾着血,已经干涸了。 他拧了帕子,清理伤口周围的血迹,这么久了,伤口还没结痂,边缘处泛白,可怖地张着,若是再深一点,恐怕能看见骨头。 “主子,不然还是请大夫来缝一缝吧?” 十四看得于心不忍。 主子好像从来不知道痛,无论多重的伤,都能像个没事的人一般。 “不必。”李行驭下巴枕在手腕上:“动作快些。” 十四不敢再多劝,继续忙碌起来。 门口,有人走了进来。 十四抬头,招呼了一声:“韩大人。” 是太府寺少卿韩润庚,主子的好友。 韩润庚微微颔首,清冷的目光落在李行驭背后的伤口上。 李行驭侧过脸,散漫地笑了笑:“韩大人来了,坐。” 韩润庚在心里叹了口气,在榻边的小杌子上坐了下来,他向来沉默寡言,半晌也未开口,只是看着十四给李行驭上药。 “韩大人若是无事,我便要送客了。”李行驭坐起身,拢起衣裳,遮住了冷白结实的胸膛。 韩润庚望了他片刻才道:“既然不是她,为什么替她挡刀?” 李行驭系着腰带,露齿一笑,漫不经心:“找不到比她更像的人了。” 韩润庚眼神复杂:“你可真是,不可理喻!” “韩大人第一天认识我?”李行驭挑起线条优美的下颚线,睥睨着他。 “我不管你待人家是什么心思,既然娶了她,就别太委屈了她。”韩润庚正色嘱咐。 “我心里有数。”李行驭拍了拍衣摆:“没什么事,韩大人就早些回去歇了吧,我明日还要娶亲,就不留你了。” 韩润庚起身道:“我带了贺礼来,放在院子里了,你记得让人收起来。” “韩大人有心了。”李行驭看着他的背影,眸底闪着意味不明的光。 * 寅时不到,钟氏和彭氏便进了赵连娍的屋子。 “母亲,二婶娘,你们来这么早,有事?” 赵连娍还未清醒过来,坐起身揉着眼睛看外面,天还没亮。 “这孩子,还没醒呢。”钟氏笑起来:“你忘了今天是什么日子了?” “起来了,新嫁娘。”彭氏笑着拉过赵连娍的手。 虽然不情愿将赵连娍嫁给李行驭,但事已至此,今日要办喜事,自然不能将不悦写在脸上。 不管怎么说,也要欢欢喜喜的将赵连娍送出门,这才是侯府的体面。 赵连娍这才意识到,今日是她和李行驭大婚的日子。 钟氏道:“起来吧,让婢女们伺候着,你先穿上喜服,等会儿十全妇人和梳妆的就都来了。” “好。” 赵连娍风寒还没好全,又还困倦着,那也不好拂了母亲和二婶娘的好意。 “贾姨娘怎么还没来?”彭氏皱眉,问伺候的婢女。 赵连娍垂眸,长睫掩住眸底的情绪:“姨娘身子不好,起不来这么早,没事的。” 姨娘根本不在意她,或许此刻还在心疼温娉婷的遭遇呢。 彭氏与钟氏对视了一眼,两人都没有说话。 “我去一趟净房。” 赵连娍提着裙摆往后走。 云蔓跟上去伺候。 “温娉婷那边怎么样了?”赵连娍才得了机会,小声询问。 昨晚,她便派人去找温娉婷要账了。 从前,温娉婷跟她要东西,总是说借,却从来没有还过。 如今,她自然要连本带利的收回来。 “僵持着呢。”云蔓道:“她们母女,说什么也不肯离开 那处。” 她说的,是温娉婷在雪堂巷的那个宅子。 “那就报官。”赵连娍抿了抿唇。 上辈子,温娉婷那样对待小狐狸,她不会对温娉婷动半分恻隐之心。 待她回到梳妆台前,脸色苍白的贾姨娘就着婢女的手,正好进了屋子。 “姨娘。”她招呼了一声。 贾姨娘应了一声,上前给两位夫人见了礼。 “贾姨娘,来坐吧。”彭氏招呼她。 贾姨娘笑着应了,取出个银镯子来,递给赵连娍:“娍儿,你也知道,姨娘身无长物。 这镯子,是我母亲留给我的,今日就给你带走吧。 只盼着你日后和夫君和和美美的。” “谢谢姨娘。”赵连娍接过那个银镯子,递给了云蔓。 她垂着眸子,漆黑的眸底藏着酸楚。 母亲为了给她陪嫁,敢跟祖母撒谎,二婶娘送来的东西,一个箱子装不下,三婶娘虽然不咸不淡的,但添妆也不寒碜。 温娉婷母女被赶走的时候,姨娘可是给了一箱东西,到她出嫁,就只有一个银镯子。 钟氏和彭氏看在眼中,也都在心底默默叹息,她们也不好多说什么,毕竟赵连娍是从贾姨娘肚子里出来的。 贾姨娘坐下来道:“娍儿,姨娘有一桩事要求你。” 赵连娍抬眸扫了她一眼,轻声问:“姨娘又要替温娉婷求情吗?” 贾姨娘叫她问的脸色有些不自然:“我知道,你心里怪她们,上回的事情,也确实是娉婷做错了。眼下娉婷脸伤成那样,侯爷已经将她们母女都赶出去了,她们这也算是遭到了应有的惩罚,你就别再赶尽杀绝了吧?” “我只是要回我自己的东西,在姨娘眼里就是赶尽杀绝吗?”赵连娍从云蔓取过那个银镯子,忍住心底的酸涩,扬起一个明艳的笑:“这个镯子,姨娘拿回去吧,这件事,我不可能退步。” 赶尽杀绝吗? 对,她就是要将温娉婷母女赶尽杀绝,以报上辈子的仇恨。 “娍儿……”贾姨娘急促地咳嗽了几声。 “送姨娘回去歇着吧。”赵连娍将镯子塞在了贾姨娘手中,转身对着梳妆台,不再理会她。 云燕带人,将贾姨娘请了出去。 “十全妇人来了。” 外头有婢女欢快地喊。 “不用了。”赵连娍没有心思在这上头:“母亲,二婶娘,今日要招待宾客,你们去前头忙吧。 也别叫哥哥们拦门了,随意一些便好。” “瞎说,该做的事情一样不能少。”钟氏上前,理了理她发丝:“照着族谱说,我就是你母亲,旁人对你如何,你不必放在心上。” “我没放在心上。”赵连娍朝她笑了笑,没法子,还是按照她们的意思,净面梳妆。 “娍娍,你三哥和我哥,在门口跟新郎官在门口打起来了!” 许佩苓提着裙摆,从外头急匆匆地跑了进来。 第74章 大婚 “三哥回来了?”赵连娍不由抬头问。 二房长子赵玉横,十五岁便去了军中,长年驻扎在边关。他原是个谁都不放在眼里的性子,正是血气方刚的年纪,又疼爱赵连娍这个唯一的妹妹。 李行驭什么名声? 要娶他的妹妹,他肯定不干。 “嗯。”许佩苓点头:“我哥去接的他,我跟着他们来的,你三哥说新郎官配不上你,在门口就动起手来了。” “这个臭小子,回来就闯祸。”彭氏起身:“大嫂,我们快去看看。” 三郎是她的大儿子。 “我也去吧。”赵连娍起身,提起裙摆。 “不用不用。”彭氏拦着她,又道:“佩苓,你替我们在这陪着娍儿。” 许佩苓点头应了。 “娍娍。”她挨着赵连娍坐下,挽着她手臂:“就要成亲了,有什么感想?” “嫁给李行驭,换做你,有什么感想?”赵连娍笑了笑。 许佩苓闻言叹了口气,又宽慰她:“你往好处想,至少他们家人口简单。” 镇国公和长子都战死了,就剩下一个国公夫人,一个大房的少夫人带着儿子,再然后就是李行驭了。 满帝京的大户人家,再找不出比镇国公府人口更简单的了。 “你忘了?他后院还有那么多女人呢。”赵连娍笑起来。 “那有什么?”许佩苓满不在乎道:“她们又没生下他的孩子,你嫁过去就是你说了算。” “不说他了。”赵连娍看她:“你哥也回来了?” “对啊。”说起自家哥哥,许佩苓眼眸亮了:“我哥就驻扎在城外,他三两日就回家一趟的,这是他今日回来给我带的。” 她说着,得意地扬起一个草叶儿编的蚱蜢来。 “对了,还有贺礼。”她想起来又道:“在外头,也是我哥准备的,我哥可仔细了。” 赵连娍看她说起自家哥哥滔滔不绝的样子,心里一阵犯紧,弯眸含笑道:“你哥这样好,将来你嫂嫂一定会很幸福。” “嫂嫂?”许佩苓面上的笑意僵住了。 她没有想过这件事。 “对啊,你哥早晚会娶嫂嫂的。”赵连娍注视着她。 她要将这个唯一的朋友从迷途上拉回来。 许佩苓只知道,兄长许新淦是抱养回来的,却不知许新淦其实是她父亲的私生子。 许新淦向来对许佩苓这个妹妹疼爱有加,无微不至。 上辈子,许佩苓爱上了许新淦,在许新淦与旁人家的姑娘相看过后,要定亲的时候,向许新淦表白了。 然后,许佩苓就知道了同父异母的真相,许佩苓无法接受,数度崩溃到自尽,在一个雨天离开家之后,再也没有回来。 再后来,赵连娍自身难保,也就没有再得到许佩苓的消息了。 许佩苓秀气的眉头皱着,不说话了。 赵连娍又道:“我看你哥哥眉眼里,和你倒是有几分相似,有没有可能你们是亲兄妹?” “怎么可能?”许佩苓猛地抬起头来:“哥哥是抱养的,父亲和母亲都是这么说的。” “是抱回来的没错。”赵连娍干脆道:“但是,许伯父在外打仗,一去就是好几个月,甚至一年多。 当时,伯母一直怀不上孩子。 你说,有没有这种可能?许伯父急着想要孩子,所以在外面生了孩子,抱回来给伯母养?” 虽然这么说,挺毁许伯父形象的,但为了救许佩苓,她顾不了那么多了。 “娍娍,你怎么突然想起跟我说这个?”许佩苓皱着秀美的小脸。 “猜测罢了,之前也不是没有这样的事。”赵连娍拉过她手:“如此,你和你哥哥就多了一层亲缘关系,那不是更好吗?” 许佩苓有点说不出话来。 如果是那样,她这点心思恐怕要早点掐灭了,可是 怎么可能? “姑娘,吉时到了。” 云蓉进来招呼。 “门口怎么样了?”赵连娍问。 “四少爷和七少爷他们拦住三少爷了,外头都说咱们家疼女儿呢,姑娘不必担忧。”云蔓笑着回道。 “那就好。” 赵连娍起身。 许佩苓惊奇道:“诶?娍娍,你这是御赐的鸾袍?” “嗯。”赵连娍点头。 “真好。”许佩苓理了理她衣摆:“李行驭也不全是坏处,这身衣裳都够你在帝京风光的了。” 赵连娍笑了笑,有什么用? 出了院子,小葫芦已经梳妆妥当了。 “阿娘好好看呀。” 瞧见赵连娍,她欢喜地扑上去。 小丫头海棠红的小袄,配着赤金色襦裙,头顶扎着两个小揪揪,圆乎乎的小脸雪白粉嫩,眉眼弯弯露出一排小牙,跑起来项圈上珠宝叮当作响,喜庆又富贵。 从她欢快的模样,就能看出她有多开怀,阿娘嫁给叔叔了,从今往后,她有爹爹了! “慢点。”赵连娍牵过她,去到正厅,拜别父母后,转身出门便看到三哥气呼呼地站门口。 四哥和七哥几人拉着他。 李行驭一身朱红喜袍,前襟处竟然绣着太子才能用的四爪蟒,看样子这又是嘉元帝的恩宠。 他似笑非笑望着赵连娍,喜庆的颜色衬得他精致的眉眼矜贵清润,眸底含着情意,好似个终于娶得心上人的少年郎君。 与疯起来的时候,简直判若两人。 赵连娍团扇遮面,牵着小葫芦缓步上前。 李行驭俯身抱起赵连娍。 小葫芦懂事的松开手,双眸亮晶晶地望着李行驭,软软地道:“哇,叔叔力气好大。” 李行驭望着她,眸底不禁有了笑意:“你等等。” “嗯。” 小葫芦用力地点头。 李行驭抱着赵连娍往外走。 赵玉横又要往上冲。 “三哥,这么多人看着呢,你别冲动。”四郎李玉柳和两个兄弟死死拽住他。 赵玉横挣不开,高声道:“小妹,他要是欺负你,你回来和三哥说,三哥帮你收拾他!” 赵连娍心下感动,也觉得对不起他,三哥才从边关回来,就为了她生这么大的气。 李行驭将她安置在花轿内,转身回正厅抱起小葫芦。 “好高呀!”小葫芦两只眸子弯成了小月牙,单手抱着他脖颈:“叔叔……” “叫爹爹。”李行驭纠正她。 小葫芦欢喜极了,咯咯笑了两声唤他:“爹爹。” 高堂之上,赵廷义等人见此情景,都松了口气,看样子李行驭是能接受小葫芦的。 也不知为何,李行驭觉得这软软的“爹爹”两个字,好像叫进了他的心扉,他的心禁不住跟着小葫芦奶呼呼的语调一起化开了。 赵连娍接过小葫芦,坐在自己身旁。 外头鞭炮与鼓乐声齐鸣,一时热闹非凡,花轿缓缓动身了。 小葫芦好奇心重,忍不住将窗帘先开一道缝往外看,赵连娍瞧见外头人山人海的抢着李行驭洒得利是钱,也是意外。 不是说一切从简吗?怎么会这么热闹? 进镇国公府拜堂时,更是叫她惊讶,除了太子、宁王等一众王爷,还有文武百官,几乎一个不缺,竟然全都来贺喜了。可见满朝堂就没有一个不怕李行驭的。 赵连娍被媒人带着,依着习俗做足了各项礼仪,又与李行驭拜了堂。 礼仪繁琐冗长,她快要累坏了,本以为可以回到新房喘口气,不料京兆尹府尹却在正厅八仙桌上铺了文房四宝,笑着将笔递给李行驭:“知道李大人繁忙,下官特意将婚书带来了,李大人和夫人落上大名便可。” 赵连娍闻言险些折断手中的扇柄,这老儿真是多事,谁要和李行驭领 婚书了? 第75章 唇上染着她的口脂 宾客中,有不少人对京兆府尹讨好李行驭的行为不屑,但终究没有人敢表现出来。 “府尹大人考虑地周到。”李行驭心情颇好,提起笔在婚书上利落地写上名字,将笔递给赵连娍。 赵连娍心里最后一丝希望被掐灭,只好接过笔,在李行驭名字旁写下了自己的名字。 两个人一个笔力遒劲,一个字迹秀美,放在一处,倒也和谐悦目地很。 “恭喜,恭喜……” 周围贺喜之声不绝于耳。 “送入洞房——” 随着礼官一声高唱,李行驭牵着大红绸花,将赵连娍引入了新房。 “晚些时候,下官来请大人。” 礼官说话,都不敢抬头看李行驭,说罢了便退了出去。 小葫芦在门口瞧着爹娘,喜不自胜,抬脚便要进新房。 奶娘眼疾手快,一把拉住她,将她哄走了,这是该新郎新娘独处的时候。 赵连娍浑身疲惫,但在门合上的那一刻,陡然有了精神。 屋子里只剩她和李行驭了! 李行驭狭长的丹凤眼微微含笑,缓步朝她走来。 赵连娍心缓缓提了起来。 李行驭在她跟前站定,取过秤杆,将她遮面的团扇拨开,偏头打量她。 赵连娍垂着眸子,鸦青长睫微微颤动,几乎掐断了扇柄。 “累了?”李行驭长指勾起她下巴。 赵连娍被迫抬头看他,昳丽的小脸含了几分紧张害怕,瑞凤眸隐隐泛着泪光,庄重贵气的装扮叫她瞧着好似一朵明艳倾城的牡丹,只是花瓣上沾着点点露珠儿,叫人心软。 李行驭看了片刻,忽然俯首在她唇瓣上亲了亲。 赵连娍一点也不敢动,只觉得他唇瓣温热,气息也是热的。 “去,看看那个箱子。”他只轻轻碾了碾她唇,便松开了她。 赵连娍看了看他手指地方向,听话地走过去,开了乌木箱。 “看看。”李行驭垂眸看着她。 入目金灿灿的,全是各种金首饰,上回李行驭给她又夺回去的牡丹簪赫然在最上头。 李行驭取过边上的一沓银票,递给她:“扬州的私盐。” 赵连娍不知所措地接过,父亲说李行驭将那些私盐都上缴朝廷了,难道说只是交了一部分?那他现在给她这些银票,是什么意思? “纱橱里的衣裳,梳妆台上的胭脂水粉,都是你的。”李行驭在床上坐下,倚在床头懒洋洋地开口:“后院归你管,铺子和庄子,你来经营。” 赵连娍踌躇了半晌才道:“大人不必……” “还叫大人?”李行驭挑眉睇着她。 赵连娍顿了片刻,垂眉敛目:“老爷……” “老爷?”李行驭笑了一声,长臂一伸将她勾进怀中,挑起她下巴:“你是真怕我,还是假怕我?” 这女子会装可怜的很。 赵连娍坐在他腿上,抬眸便看到他唇上沾着她的口脂,唇角勾起浅浅的弧度,暧昧至极,她小脸一下滚烫。 不得不承认,李行驭生了一副好皮囊,不疯时一双乌黑狭长眸子也是潋滟生情,矜贵昳丽,叫人不自觉看呆了去。 “叫夫君。”李行驭指尖轻挠她下巴。 “夫君……”赵连娍收敛心神,语调清软道:“夫君不必给我这些,你要我做什么,我都会听的。” 既然嫁进来了,她自然会尽替身的本分,当然,该利用的她也不会客气。 “给你就拿着,这点东西,我不至于出尔反尔。”李行驭抬手取了她头顶的鸾凤冠。 赵连娍乖顺地靠在他怀中,心中嗤笑,你又不是没出尔反尔过。 李行驭低头在她额头处轻轻嗅了嗅,嫌弃地推开她:“去沐浴。” 脂粉的香气,遮住了她身上的鸢尾花香,一点也不好闻。 “这个时候沐浴?”赵连 娍眸色迷茫:“教礼仪的嬷嬷说,要婚宴过后……” 照着礼仪,这个时候她应该还捏着团扇,与李行驭说话。 李行驭应该坐的远远的,方显君子之风。 更别说摘下头冠、沐浴一类的事了,那都是晚上才能做的,现在前头筵席还未开始呢。 “我就是礼仪,去洗。”李行驭不由分说,吩咐一句便起身往外去了。 云蔓和云蓉很快便进来了,二人瞧见满箱的金首饰,都呆了呆。 她们在外面一直提心吊胆的,担心姑爷会不会突然发起脾气来为难姑娘,没想到姑爷一反常态,不仅没发脾气,还给了姑娘这么多好东西。 “放进去,盖上吧。”赵连娍将银票递给云蔓。 这些东西,她可不敢动。 李行驭给是给她了,谁知道他性子上来了,什么时候会朝她要回去? “奴婢让她们打热水来。” 云蓉往外走,方才李行驭出门时交代过了。 赵连娍任由云蔓解着衣裳,喜服好看是好看,但太过纷杂繁琐,穿在身上也厚重,不是很舒服。 既然是李行驭的意思,那她就沐浴换一身寝衣,再舒服不过。 整个身子泡进浴桶中,赵连娍舒坦的舒了口气,靠在了浴桶边缘。 “姑娘,今日小贾氏还想偷偷藏起些东西,全被云燕发现了。”云蓉替赵连娍搓洗手臂,说起云燕传回的消息。 “温娉婷呢?”赵连娍眯着眸子,慵懒地问。 “去了宁王府。”云蓉道。 “让云燕盯紧她们母女。”赵连娍抿唇笑了笑,温娉婷都那样了,还能进朱曜仪的门,不知朱曜仪是重情意呢,还是他不挑食? * 李行驭径直出了远门。 十四等在门口,见他出来,默默跟了上去。 李行驭沿着道路,径直往前厅去,婚宴隆重,宾客众多,他自然是要去主持的。 “小叔。”温雅琴迈着轻盈的小步,迎面而来。 “大嫂。”李行驭站住脚,微微欠了欠身子,乌浓的眉目之间有了浅浅的疏离。 “这怎么弄得?”温雅琴抬眼见他唇上沾着的口脂,瞳孔不由缩了缩,抬手便要帮他揩。 李行驭当真如此喜爱赵连娍?这么一会儿,就忍不住亲上了? 她心中起了火一般,后院里那么多女人,她都清楚,李行驭从没碰过任何一个,一根手指头都没碰过。那些女人每次进李行驭的房间,不是唱歌就是说话,要么制香。 赵连娍真就这么特别么? 李行驭往后退了一步,躲开她的手,看向十四。 十四向来面上没什么表情,但看到自家主子唇上染着的口脂时,瞳孔还是不由得震了震,主子看着清心寡欲的,不像是这么急色的人啊? 第76章 李行驭是真变态 李行驭见他只盯着自己,不由挑眉。 十四回过神,指了指自己的唇:“主子,您擦一擦。” 李行驭会过意来,取出帕子在唇上拭了拭,垂眸看着白帕上的红痕,鲜少没有生出厌恶之心。 从那次垂死归来之后,他对这些能遮掩气息挡住他找人的东西,都很反感。 收起帕子,他沉声问:“嫂嫂有事?” “我听闻新房叫热水了,这才赶来。”温雅琴望着他:“弟妹新婚不懂,这沐浴要留到晚上入睡前……” 她眼底闪过晦暗的情绪,李行驭素来爱洁,竟然没有丢了这帕子? “是我让她沐浴的,大嫂不必管。”李行驭淡淡回了一句,抬步去了。 温雅琴盯着他的背影好一会儿,转身继续往新房去了。 * “弟妹,弟妹……” 赵连娍全身没在热水中,正泡得舒适,忽闻外面传来急切的声音。 “堵门。” 赵连娍睁开眸子,反应极快地吩咐了一句。 李行驭这间卧室,是带专门的盥洗室的,她眼下正在盥洗室内,盥洗室是有一道窄门的。 云蔓、云蓉忙放下手头的东西,双双走过去背靠着门。 “弟妹,你在里面吧?”温雅琴推了推门,见推不开,曲指在门上敲了敲。 赵连娍黛眉紧蹙:“你是何人?何故闯入我的新房?” 她心念急转,听称呼,来得人应该是李行驭的大嫂温雅琴? 听闻温雅琴为人温雅和善,上孝敬婆母,下疼爱孩子,又是个痴情的,夫君去世多年,也未有过改嫁的心思。 这镇国公府,李行驭声名恶劣,温雅琴却是帝京小媳妇们的典范。 赵连娍心中不悦,不管温雅琴名声多好,也不该擅自闯入别人的新房吧?何况她还在沐浴,温雅琴竟然试图推开盥洗室的门。 镇国公府的人是不是多少都沾点不正常? “我是你大嫂。”温雅琴语气焦急,语速却并不快,声音也不算大:“你怎么能现在沐浴呢?这不吉利。 我才听了消息赶来,没想到却已经晚了,你快出来。” “大嫂请稍等。” 赵连娍深吸了一口气,朝着云蓉招手。 云蓉上前伺候她出浴,云蔓则继续守着门。 “不必着急,先替我擦拭头发。”赵连娍低声吩咐了一句。 温雅琴无礼在先,她也就不必太客气了,让温雅琴先等一等吧。 温雅琴等了半晌,忍不住又敲了敲门:“弟妹?” 里面没有回应。 温雅琴心中极为不悦,赵连娍这是恃宠而骄? 门忽然开了。 赵连娍穿着青色寝衣走了出来,鸦青发丝擦至半干,披散在腰间,朝着温雅琴福了福:“不知大嫂会突然前来,沐浴耽搁了,还请大嫂见谅。” 她肤光莹白胜雪,新月眉,凤眼樱唇,因为新出浴,巴掌大的小脸叫热气晕染出一层樱粉,宛如轻雾中的招摇的芍药花,勾人而不自知。 温雅琴有一瞬间的自惭形秽,随即挺直脊背,露出一个和善亲切的笑:“弟妹,冒昧进来也是事出有因,还请弟妹不要见怪。” 这是她第一次见赵连娍,未婚先育,声名极差的赵连娍,竟有这般的好容貌,不过生得好看又如何?还不是不知廉耻吗? 李行驭是看中了赵连娍这张脸? 不对。 后院里那些女人当中不乏下面官员送的瘦马,虽然没有胜过赵连娍的,但也不差,而且举止更勾人,也没见李行驭碰过。 赵连娍一定有什么过人之处。 “大嫂都进来了,再说见怪,也没什么用处。”赵连娍瞥了温雅琴一眼,轻轻回了一句,在榻上坐下,示意云蔓继续替她擦拭头发。 李行驭这个大嫂,看似温婉,但仔细瞧她眉眼,还 是能看出寡淡刻薄的,再加上这般闯入门的行径,可见此人不是一盏省油的灯。 赵连娍心中郁郁,她受李行驭一个人的气就足够了,镇国公府其他人,休想爬到她头上作威作福。 温雅琴本以为,赵连娍受万人唾弃,定然是个好拿捏的软柿子。 却不料,赵连娍竟然如此的有气势且有底气,她强忍尴尬道:“我知道,我这样闯进来,惹得弟妹不高兴了。 这样,嫂子给你赔罪,嫂子也是事出有因。” 她说着,对赵连娍福了福。 “若是因为沐浴之事,大嫂可以走了。”赵连娍不客气的下了逐客令。 “不只是这一件。”温雅琴含笑在她身旁坐下,手藏在袖中掐破了薄薄的油布,她用力过大,几乎掐破自己的指尖。 赵连娍侧眸望她,眉心微皱。 “让她们下去吧。”温雅琴拉她手,看向云蔓、云蓉:“我有些体己话,想和弟妹说。” “不必。”赵连娍躲开她亲昵的动作,轻声道:“她们皆是可靠之人,大嫂有什么话直说吧。” 她望着温雅琴,眸色水润,语调软软的似乎很好说话,实则却一点面子也没有给温雅琴。 温雅琴笑得勉强:“也好,正好叫她们帮你记一记。” 好一个嚣张的赵连娍,且等着吧,看你还能嚣张到几时。 “大嫂请讲。”赵连娍侧脸对着她,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样。 从温雅琴的角度,能看到她的侧颜,鼻梁翘挺,眼睫纤长,脸颊弧度更是完美到好似谁精细雕琢过。 温雅琴暗暗捏紧了手心,这样的容貌,她一个女子看着都移不开眼睛,何况男儿。 “大嫂?”赵连娍见她迟迟不语,心中不耐。 “是这样。”温雅琴回过神道:“之前,小叔的起居都是我在照顾,如今你来了,就要交给你了。 他这个人,对吃的东西特别挑剔,见到不喜欢的食物,就会没胃口,以后你给他预备吃的,先遣人来问过我。” 赵连娍没有说话,她才不会给李行驭准备吃的,李行驭信不过她,她也不会自寻死路。 温雅琴接着道:“他穿衣服,也要绣工极好的,尤其是贴身的亵衣、垮裤,必须是棉丝所制,且要缝合的严丝合缝,没有一点摩擦,大小也要合适,否则他会不舒服。” 赵连娍不禁看了温雅琴一眼,亵衣?垮裤? 这不对劲吧? 温雅琴一个大嫂,管小叔子这些贴身的衣物,还知道他的喜好? 她察觉出异样,温雅琴这根本不像叮嘱,反而像是在……炫耀? 难道说,李行驭和他嫂子…… 她倒是听谁提过一嘴,说李行驭对寡嫂寡母都是恭顺有加,会不会这就是内情? 同一屋檐下,小叔子和寡嫂……啧啧啧,李行驭是真变态! 温雅琴不知她心中思量,眸中满是柔光:“他这个人,睡不好,脾气就大,你们婚后最好是分床睡……” 第77章 我替他洞房 赵连娍垂眸看着自己指尖,抿唇不语,温雅琴到底有没有分寸?这都管到他们婚后睡不睡在一起了?就算真是那回事,也该避讳着些吧? 李行驭睡不好? 没觉得。 每次去找她,不都睡得挺香吗? 云蔓看看温雅琴,皱着眉头。 云蓉几乎忍不住要开口了,这像是做大嫂的说得话吗? “他不喜欢繁复的花纹……” “他不喜欢熏香……” “这新房里,都是照着他的喜好布置的……” 温雅琴絮絮叨叨,后来好像不是说给赵连娍听的,而是在自言自语自己的深情。 赵连娍一样没记住,只觉得脑子空空,困倦得很。 温雅琴看她神色迷离恍惚,心中暗喜,是袖子里无味的迷药被赵连娍吸入,开始起作用了。 温娉婷也不知从哪里弄的这种药,她起先觉得,光靠吸入恐怕不起作用,没想到竟然这么灵光。 “大嫂。”赵连娍扶了扶额头:“我有些倦了,你先回去吧。” 她站起身,身子晃了晃,脑子还能维持清醒,但身上却没什么力气。 云蔓、云蓉也同时觉得不适。 “好。”温雅琴目的已然达到,自然不会久留。 她满面春风的走了出去。 赵连娍风风光光进来,出去恐怕就狼狈不堪了,或许根本就没命活着出去。 云蔓合上门回头,赵连娍已然在软榻上侧躺了下来。 “姑娘,奴婢身上没什么力气了……”云蓉说着话,便瘫坐在地上。 “奴婢也是。”云蔓倚着门坐下,心下惊恐。 “云蔓,叫人!”赵连娍心知不对,吩咐了一句。 云蔓将门拉开一道缝,朝着外面呼唤,但半晌也没人理。 外头,忽然响起焰火之声,窗户虽然关着,窗纸却随着焰火颜色变幻,想也知道此刻的天空被红的绿的焰火布满,定然美极。 温雅琴站在园子里,仰头看着漫天焰火,笑了一声,小叔真是够用心的,谁家成亲舍得放这么多焰火? 那就让赵连娍在喜庆的焰火中绝望吧。 她转头,看了看那个钻进新院的身影,是时候去请小叔了。 新房内,赵连娍主仆三人都倒下了。 “你们脑子可昏沉?”赵连娍维持着冷静。 “奴婢还好,就是身上提不起力气。” “奴婢也是。” 两人一前一后回她。 赵连娍蜷起手指,想掐一掐自己,都做不到。 温雅琴到底是用什么迷倒她的? 想起温雅琴,她脑中灵光乍现,温雅琴,温娉婷,两人都姓温。 小贾氏之前似乎提过,她夫君的爷爷和温雅琴的长辈是连过宗的,只不过事过多年,且镇国公府又有个李行驭,他们不敢随意登门。 是温娉婷与温雅琴合谋? 这两人一个仇恨她,一个嫉恨她,大概是不谋而合吧,朱曜仪到如今还让温娉婷进门,这其中必然少不了朱曜仪的影子。 温雅琴进门之后,她并没有吃任何东西,迷药,应当是吸入的…… 正思量之间,门忽然“砰”的一声被人从外面大力踢开。 躺在门边的云蔓被撞进屋内。 “什么人?” 赵连娍质问一句,但因为没有力气,声音显得软绵绵的。 那人一身夜行衣,黑巾蒙面,他环顾了一眼新房内的情形,嘿嘿笑了一声:“李行驭成亲,我替他洞房。” 李行驭是何等样的人?新婚之夜睡了李行驭的妻子,足够他吹嘘一辈子。 何况,宁王还给他那么多赏赐? 他坐到榻边,先捏起赵连娍的下巴,仔细打量了。 赵连娍奋力一掌打开他的手。 “老实点!” 那人一巴掌扇在赵连 娍脸上。 疼痛反而让赵连娍身上有了力气:“你知道我的身份,碰了我,你只有死路一条!” “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啊少夫人。”那人恬不知耻的扯她寝衣。 赵连娍捂着寝衣,庆幸这是新婚母亲给她新做的,用了厚实的布料,不至于一扯就破。 “对方给你多少银子,我出双倍……” “你一个平南侯府的庶女,能拿出什么东西?” 这庶女当然比不得宁王钱财多,不过谁会嫌钱多烫手的? 那人想到这里,手下一顿,起了贪心,反正赵连娍很快就会死在李行驭剑下了,拿她点东西也不会有人知晓。 “我有,我有很多东西,在那个乌木箱子里,你可以去看。”赵连娍指了指李行驭之前才给她的乌木箱。 那人将信将疑,犹豫了一下,起身走了过去。 反正,赵连娍现在动不了,敢骗他,他等会儿一定好好收拾她。 赵连娍将舌尖放在两齿之间,随时预备咬破舌尖,能让身上有点力气。 那人走到乌木箱边,一把开了盖子,里头金灿灿的首饰晃花了他的眼睛,赵连娍说得竟然是真的,这么多金首饰! 他随手拿起一件,隔着遮面的黑布咬了咬,是真金!他一下兴奋起来。 他搓搓手,左右瞧了瞧。 “你可以连箱子搬走。”赵连娍侧眸,勉强能看见他似乎正在找东西装那些首饰。 “箱子多重?想骗老子。” 那人开了纱橱,将里头衣裳随意往外翻,翻出来一条素白色阔腿胯裤,将下面打了两个结,俯身装起来。 赵连娍在心里叹了口气,总算能延误点时间,早知道就该将云燕带在身边的。 那人挑着大的,重的首饰装,将那些小的,还有地契、铺契之类的纸张全丢到一旁,散了一地。 铺子、房子这些东西,他是不敢要的,李行驭随随便便就能查到他头上了。 终于,他将那两个裤腿装满了放在一旁,目露淫光,朝着赵连娍走去。 赵连娍见他逼近,一口咬在了舌尖上。 * 富丽堂皇的大厅,里头灯火辉煌。 李行驭身着太子规制的喜服,乌浓的眉目之间含着漫不经心的笑,斜坐于主位,接受着一波又一波人的贺喜。 他虽是主家,但并没有给宾客敬酒的意思,反而是那些宾客,争先恐后的上前,生怕哪里不够殷勤,叫他记了仇。 十四快步走到李行驭身后,俯身说了一句什么。 李行驭放下酒盅站起身。 大厅里顿时一静。 “小叔,我……” 温雅琴看见这一幕,才迟迟开口。 总要多给点时间,才能让新房里的生米煮成熟饭,估摸着这个时候火候也差不多了,李行驭去,正好能看见最精彩的一幕。 “大嫂有什么话,晚些时候再说,我有些事,诸位尽兴。” 李行驭接过十四递上的剑,勾回腰带上,疾步往外去了。 他说话几乎不亚于圣旨,没有人敢多问一句,一众人看着他步伐凌厉的消失在门边,纷纷猜测不知道是谁又要遭殃。 温雅琴暗暗掐紧了手心,十四送的是新房的消息吧?李行驭是得知赵连娍出事了,才这么着急的吧! 第78章 梦魇 新房,窗棂上两道身影扭打在一起。 黑衣蒙面人没想到,赵连娍已经中了迷药还这么难缠,揪着她衣襟抬手又给了她两巴掌。 “砰!” 一声巨响,门被直直踹倒。 一柄利剑悄无声息从蒙面人的后心穿过,剑尖直指着赵连娍鼻尖,血喷了赵连娍一脸。那蒙面人浑身失力,两臂垂了下去,用尽全力侧头看向李行驭。 李行驭双眸猩红,眸底满是暴戾,怒气滔天,犹如地底爬出的修罗恶鬼。 眼前的情景,与脑海中从前的一幕慢慢重合,好像是无数次梦魇中的一次。 他痛苦的怒吼的了一声,宛如一头暴怒的孤狼,手中使力,尸体滚落到地上,手起剑落,那蒙面人的脑袋便滚到一旁去了。 赵连娍连尖叫的力气都没有,只能张嘴大口喘息,脖颈下裸露的肌肤沾满了鲜血。 李行驭收了剑,俯身将她紧紧拥在怀中,浑身微微颤抖,在她耳畔低声呢喃:“这一次,我救到你了……” 赵连娍眼前的光逐渐暗了,她支撑不住,昏死了过去,她第一次觉得,原来李行驭的怀抱这样安全。 “打热水来。” 李行驭俯身抱起赵连娍。 十四答应了一声,不过片刻去而复返:“主子,大少夫人来了。” 李行驭皱眉望他。 十四立刻低头:“属下知道。” “小叔……”温雅琴进了外间。 十四忙上前拦着她:“大少夫人,主子吩咐了,不许任何人打扰。” “我又不是旁人。”温雅琴试图绕过他。 “主子说的是任何人,还请大少夫人不要为难我。”十四每一步都堵着她的去路。 温雅琴皱眉,朝着内间的方向道:“小叔,婚宴才不过一半,你不去陪着宾客,只怕他们……” “他们如何?”李行驭的声音传出来,语气森然。 温雅琴语气柔和:“你别生气,那些人,就爱说东家长西家短的,你可不能落人话柄。” 若是外人听到李行驭如此语气,定然吓得魂飞魄散。 她却是不怕的。 她知道李行驭不会伤害她。 “不必管。” 李行驭回了一句,抱着赵连娍进了盥洗间。 他落人话柄的事多了,不在乎这一件。 温雅琴想知道赵连娍眼下到底是什么情形,又与十四拉扯了一会儿,见十四当真不肯让步,这才无奈退去了。 李行驭又在里头吩咐:“屋子里清理一下。” 十四唤了人来收拾。 李行驭将赵连娍的衣领拉开,只看了一眼,口中骂了一句,将她安置在浴桶里:“十四,叫两个婢女进来。” 待赵连娍换了一身寝衣,被婢女们抬出来,屋子里已经焕然一新了。 将赵连娍安置在床上,下人们便退了出去。 李行驭也不客气,沐浴后便上床抱着赵连娍闻了闻,心满意足地闭上了眼睛。 睡到半夜,他热醒了,怀里跟抱着个火炉似的,睁眼便瞧见赵连娍小脸通红,呼吸炙热。 他抬手在她额头上试了试,入手滚烫。 “之前的本事呢?这点事吓成这样。”他眉眼里满是不耐,朝着外头唤:“来人。” “主子。” 云燕走了进来。 云蔓、云蓉都中了迷药,十四怕自己不方便伺候,所以派人去将云燕喊了回来。 “熬一盅羚角方来,另外取一丸受惊丸。”李行驭吩咐着,披上了外衫。 “主子……”云燕欲言又止。 “怎么?”李行驭套上了鞋子。 “羚角方稀有,平日只有您……”云燕低下头。 那羚角方吃风寒,一吃便见效,远胜于寻常的风寒方,羚角要正好十年的野羚羊犄角,十分难得,用一副少一副。 再一个,她从未见主子对谁这么好过。 “去扬州时未带着,否则早给她吃了。”李行驭起身,皱眉俯视云燕:“她是我的人。” 他很不痛快。 “是。”云燕脸色发白,答应一声,退了出去。 李行驭回身看了看床上的赵连娍,倒了半盆温水,拧了帕子给她擦拭。 卷起袖子,赵连娍纤细的手臂宛如凝脂,因为发烧透着淡粉,悦目至极。 李行驭擦了两下又将她袖子拉了下来,这女子处处都在引诱他。 他在床边立了一会儿,忽然俯身嗅了嗅,大概是因为发热,赵连娍身上的香气浓郁了些。 他干脆丢了帕子上床,重新将赵连娍抱进怀中。 赵连娍昏睡中热得难受,又没力气挣脱他的怀抱,只将身上的喜被全踢了。 李行驭也不管,只是抱着她一直嗅。 云燕重新进门来,见到的就是这副情景。 她垂了眼:“主子。” 李行驭顿了片刻,才坐起身,接过碗和丸药:“下去吧。” 他单手捏着赵连娍的两腮,将丸药丢进她口中,接着将人扶起来:“赵连娍,吃药。” 赵连娍浑身乏力,头痛得几乎裂开,浑噩之中只觉得什么又苦又腥又热的东西灌进口中。 她是拒绝的,奈何喂她吃的人根本不容她拒绝。 放下空碗,将赵连娍放平,李行驭又在她脸上捏了两下,方才喂丸药时发现她脸软软糯糯的,捏着怪舒服的。 清早,赵连娍睁眼,看着烟青色的帐顶迷茫了片刻,陡然想起昨夜之事, 她一惊,扭头向身旁看去,周围一个人都没有,房间里还是昨日的摆设,昨晚的一切好像从未发生过。 她支起身子,骨子里好似有一种风寒痊愈后的紧绷感,但并不难受。 “云蔓?” 她试探着唤了一声。 “少夫人。”云燕走了进来,恭敬行礼。 赵连娍偏头看她:“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昨夜,十四派人去和奴婢说,姑娘有危险,奴婢便回来了。”云燕低着头回。 “云蔓她们呢?” 赵连娍打量了她两眼,不知道为什么,云燕好像比之前对她恭敬了。 之前也不是不恭敬,但不像现在这样发自心底。 “她们身上还没好,估计还要两日。”云燕回。 “替我起身吧。” 赵连娍下了床。 她没有问李行驭的去处,他们之间,针水不犯河水才好。 云燕上前伺候,心中有点失望,少夫人怎么半句不问主子? 李行驭提着剑进了屋子:“起来了?” “大人。”赵连娍垂眸唤了一声。 看他大汗淋漓的样子,似乎是才练了剑回来。 “唤我什么?”李行驭挑眉。 赵连娍只好改了称呼:“夫君。” 李行驭将剑归了鞘,在架上的铜盆边拧着帕子洗脸:“随我去母亲那里敬茶。” 第79章 一副被滋润过的模样 赵连娍看了他一眼,原来李行驭这样的人娶了妻子,也是会照着规矩带着妻子去长辈面前敬茶的吗? 这样看来,李行驭好像也不是完全没有人情味的。 “过来。” 李行驭丢下帕子,进了盥洗室。 赵连娍不知道他叫她做什么,犹豫了一下跟了进去,李行驭好不容易正常了,她不能激怒他。 一进盥洗室,便见李行驭赤着冷白精壮的上身,正解着胯裤。 赵连娍几乎惊叫出声,忙撇过脸去,脸臊得通红。 她收回方才觉得李行驭正常的想法!好好的,当着她的面脱衣裳,他想做什么? 李行驭跨进浴桶坐着,偏头打量她,唇角微微勾着似乎很愉悦:“装什么?又不是什么黄花女儿家。” 赵连娍闭了闭眼,不理会他,不是黄花女儿家也不能见得就能受得了他这样,再说那些事她都不记得了! “过来给我沐浴。” 李行驭将浴巾丢给她。 赵连娍握着浴巾,一时不知所措:“我不会伺候人,我去叫婢女进来……” 她以为,经过了上辈子的事情,她遇到什么事情都能维持冷静,事实上大部分时候也是如此的。 但每次对上李行驭,她就好像从前那个未出闺阁未经世事的小姑娘,常常手足无措,不知该如何是好。 归根结底,还是因为李行驭不是正常人。 “站住。” 李行驭叫住她。 赵连娍只好站住脚。 “过来。”李行驭下令:“到这边来。” 赵连娍只好站到他指定的位置。 李行驭忽然起身,背对着她,懒懒地问:“你伺候我擦洗,是不是天经地义?” 赵连娍看到了他后背上那道狰狞的伤口,即使已经结痂开始痊愈,也触目惊心,那日的情形模糊出现在脑海中。 其实,她当时只是隐约感觉到李行驭替她挡刀了,但是因为几乎昏厥,印象并不深刻。 此刻看到这道可怖的伤痕,她才知道当时有多危险,也才知道李行驭到底承受了什么。 不过,既然有伤李行驭一早还练什么剑?他真的不怕疼? “快点。”李行驭不耐地催促。 赵连娍俯身,浸了浴巾拧干了给他擦洗。 她眼观鼻鼻观心,想应付了事,但手下的冷白肌肤硬是吸着她的目光,肌肉匀称,腰部线条结实有力,后腰处腰窝浅浅,再往下…… “嘶,专心点!” 李行驭被她不小心碰到了伤口。 赵连娍回过神来,几乎想给自己一巴掌,再好看这也是李行驭啊!她怎么能看他看得入了神? 她收敛心神,仔细替他擦拭后背,这才察觉,李行驭背上处处都是大大小小的伤痕,只是他恢复得好,不仔细看几乎看不出来。 但这道大的伤痕,以后必然是要留下一道大疤了。 “出去吧。” 李行驭转身,自个儿提过热水桶冲身子。 赵连娍忙遮住眼眸,逃也似的出了盥洗室。 “弟妹……” 才走出来,外面便传来温雅琴的声音。 赵连娍皱眉,温雅琴昨夜才对她做了那样的事,这一早就找上门来了,真是毫无顾忌。 大概,是李行驭真的宠着温雅琴吧。 “大嫂,这么早有事吗?” 赵连娍走出门,朝她福了福,语调清软,不动声色。 温雅琴有李行驭做倚仗,昨夜迷药的事,她也拿不出证据,暂时先把这笔账记下,以后有机会慢慢还给温雅琴。 “我来……”温雅琴打量她:“你这衣裳怎么弄湿了?” 赵连娍腰肢纤纤,小脸绯红,如画的眉目似含了春水,娇美难言,一点也没有她想象中的狼狈模样。 怎么回事? 按照温娉婷所说,赵 连娍如果能逃过一死,起码两三日起不来床,这怎么一点事都没有? 而且看起来一副被滋润过的模样。 她心中的妒火一下子就烧了起来。 赵连娍低头看了看腰带处沾湿的地方,涩然笑言:“才伺候夫君沐浴,不小心弄上去的。” 她现在不能拿温雅琴如何,但气气她总好。 反正,她说得是实话。 温雅琴面上的笑意几乎维持不住:“我来也没有别的事情,就是叫你们去母亲那里敬茶,怕你们起得晚了。” 沐浴? 不过一夜,他们已经这么亲密了吗?前日她要看一看李行驭的伤口,李行驭都不让。 李行驭那么爱洁的人,就不嫌赵连娍未婚先育的身子脏么? “谢谢大嫂惦记。”赵连娍弯眸谢过。 她含笑看着温雅琴,礼仪周到,无可挑剔,却又偏偏不请温雅琴进去坐,只在廊下和温雅琴僵持着。 温雅琴暗暗咬牙:“我先去母亲那里等你们。” “大嫂走好。”赵连娍笑着嘱咐了一句。 温雅琴攥紧了手,头也没回。 “阿娘。” 小葫芦牵着奶娘的手,从耳房里走了出来,欢快的扑向赵连娍。 她橙黄的小袄配着竹青的小裙子,头顶上两个小揪揪,圆乎乎的小脸白生生的,漆黑的眸子弯成了小月牙。 赵连娍转身看到女儿,面上客套的假笑瞬间化为真切的笑意,她俯身接住小葫芦,将她抱起来:“乖宝起来了,阿娘亲一亲,唔,好香啊。” 她说着,在女儿小脸上亲了亲。 “我也想阿娘。”小葫芦咯咯笑起来,抱着她的脖颈,也在她脸上亲一下,便探头看屋子里:“爹爹呢?” “他有事。”赵连娍不想和女儿说李行驭,捏着她的小脸问:“乖宝饿不饿?” 小葫芦的眼神还在屋子里,心不在焉:“我想和阿娘和爹爹一起,吃饭。” “爹爹可忙了。”赵连娍低声轻哄道:“小葫芦不可以总是找爹爹,阿娘上次不是和你说了吗?爹爹生气了,会拿刀划人的。” 小葫芦闻言垂了眸子,有点难过,还有点不信:“可是,我看爹爹不像那样的人……” 她两只白嫩的小手交握在一起捏呀捏,爹爹明明对她也很好呀,阿娘为什么这么说爹爹?是不是阿娘不喜欢爹爹呀? 她就想和阿娘和爹爹一起,为什么有了爹爹还不行? “小葫芦听话,坏人两个字可不会写在脸上,阿娘还能骗你吗,你……”赵连娍继续柔声哄她。 “谁是坏人?” 李行驭自门内跨了出来,眉目清润,姿态随意。 “爹爹!” 小葫芦见到他,一扫方才的难过,欢快地唤了一声,弯着眸子对他笑得露出一口小碎牙。 阿娘说过,她这样笑起来最可爱、最惹人喜欢了,爹爹会不会喜欢? 李行驭怔了怔,小葫芦活泼生动的小脸仿佛一束光,瞬间扫尽所有阴霾,照进他心底。 他探手,一把将小葫芦从赵连娍怀中拔了出来。 赵连娍心慌的欲抢回孩子,却被他一把推拦住。 第80章 她就是我亲生的 “小哭包,你阿娘可是说我坏话了?”李行驭侧眸,含笑看着小葫芦。 赵连娍见他没有恶意,这才放下手。 “没有。”小葫芦连忙摇头,小手捂着自己的嘴,黑黝黝的眸子转了转。 可不能说漏了嘴,爹爹会生阿娘的气。 李行驭笑了一声,瞥了赵连娍一眼:“走。” 赵连娍见他没有放下小葫芦的意思:“大人……” “叫什么?”李行驭睇着她。 “夫君。”赵连娍改了口,见女儿清凌凌的目光,脸上不由发烫。 小葫芦左看看,右看看,捂着小嘴笑起来。 赵连娍垂了眸子:“敬茶小葫芦就不必去了,她留在院子里,奶娘喂她吃早饭。” 温雅琴不好对付,镇国公夫人还不知道是个什么样的人,她不想让小葫芦搅和进来。 “我的女儿。”李行驭将小葫芦往上掂了掂,反而抱得更紧了些:“自然要去见祖母。” 他说着,捏了捏小葫芦粉嫩的小脸:“大名叫什么?” “赵安稚。”小葫芦奶声奶气地回答,看着他的目光亮晶晶的。 爹爹好好啊,爹爹是真的喜欢她,她能感觉到。 “以后改姓,就叫李安稚,爹爹晚点就让人给你入族谱。”李行驭说着话,也不管赵连娍的意思,当先便往外去。 “哇,爹爹,我有爹爹了!”小葫芦开心到忘形,抱着他脖颈在他脸上连着亲了数下:“我最喜欢爹爹了!” 李行驭眸底的寒冰化了,只有暖融融的笑意,既然这个小哭包能牵动他的心,无事时看着她也会觉得愉悦,不妨拿她当亲女儿又如何? 赵连娍怔怔地看着李行驭抱着小葫芦的背影,她从未想过,会有一个儿郎这样心无芥蒂的接受小葫芦。哪怕是朱平焕那种和善温雅的性子,怕也做不到与小葫芦如此亲热。 至于入族谱,更是难得。帝京也只有个别大家族,会将长房长女写入族谱,多数人家是不会让女儿家上族谱的。 “夫君。”赵连娍追上去:“入族谱就不必了……” 她和李行驭又不会长久,这些牵扯还是越少越好。 李行驭顿住步伐,回头瞥了她一眼:“她就是我亲生。” 他说是,谁敢说不是? “十四,去京兆尹说一声,叫那边将他们母女的户籍落到镇国公府,名字记得改。”李行驭吩咐妥当,又与小葫芦说着话继续往前走。 十四答应一声,他脸上没有表情,心里却震惊到无以复加,看了一眼脸色发白的赵连娍,他心里也是一头雾水。 明明之前,主子几次都险些杀了赵连娍,怎么一下又…… 罢了,主子的心思,不是他能猜的。 他快步离去了。 赵连娍跟上李行驭的步伐,看着前头的一大一小,肠子都悔青了,早知道就不提了,这下好了,连户籍都换过来了,以后她要走得多麻烦? “来。” 进院子前,李行驭回头招呼了赵连娍一声。 赵连娍抬眸,扫了一眼院落的名字,定意院? 有点禅意,镇国公夫人莫不是信佛? 温雅琴正在屋子里和镇国公夫人万氏说话。 温雅琴性格温婉,会处事,家中里里外外打点的井井有条,又生下了镇国公的长孙,为镇国公府续了香火,更难得的是一片痴心,守寡多年从未有过旁的心思,万氏对她很是满意。 这对婆媳在一起,是融洽的。 “母亲。”李行驭抱着小葫芦进了屋子。 “小叔来了。”温雅琴起身招呼。 见他将赵连娍的女儿抱在怀中,心中不悦。 她的峥儿小时候,李行驭都没抱过,总说太小了怕抱不住,现在居然抱着这个野种,还这么亲热,就不怕抱不住摔死了? 小葫芦看到温雅琴的眼神,害 怕的往李行驭怀中缩了缩,抱紧了他的脖颈。 这个姨姨好可怕,脸上虽然是笑的,可看她时眼底都是恶意,和二舅母一样,不喜欢她。 李行驭察觉到她的害怕,足下转了半圈,帮她躲开了温雅琴的目光。 赵连娍走了进来。 万氏和温雅琴都看向她。 “昨日遮了面,母亲恐怕没瞧清楚。”温雅琴笑着道:“母亲,这就是您的二儿媳妇,是不是像我说的一样,是个标志的人儿?” 赵连娍扫了一眼万氏。 万氏不算年迈,穿着却显老,淡金色万字团袄,配着马面裙,脸上带着笑,看着慈眉善目的,手握念珠,确实信佛。 “嗯,不错。” 她微笑着点了点头。 很快,有婢女端了茶盏进来。 赵连娍接过,上前行礼,双手将茶盏递到万氏跟前:“母亲,请用茶。” 万氏接过茶盏,吹开茶叶抿了一口,摸出一封红包给她:“我们家人口简单,既然嫁过来了,就跟二郎好好过日子,平日也不必到我这里来请安,家里都是你大嫂打理,你别生事端便可。” “是,谢母亲。”赵连娍行礼谢过。 “小葫芦,叫祖母。”李行驭将小葫芦放在地上,牵着她手。 小葫芦两手抱着李行驭的手,看着万氏心有怯意,这个老夫人,虽然也是笑的,但好像也不喜欢她。 这个家里的人,除了爹爹,她一个都不喜欢。 李行驭晃了晃小葫芦的小手,小哭包两只小手软绵绵的抓着他手指,让他从心底里生出一种被需要被依靠的满足感。 这小哭包身上真是没有哪一处是他不喜欢的。 小葫芦抬头看他,忍不住笑起来。 “小葫芦,叫祖母。” 赵连娍见这一大一小不作声,就那样玩,觉得有些尴尬,抬手揉了揉小葫芦蓬松松的小揪揪。 小葫芦再次看万氏,小小的唤了一声:“祖母。” 阿娘说,不可以没有礼貌,就是不喜欢的人,也要好好同人家打招呼。 “嗯。”万氏将手腕上的檀木珠子摘下来递给她:“我也没准备什么见面礼,这个给你吧,戴着玩玩。” 小葫芦下意识看赵连娍。 李行驭却先接过了:“小葫芦,谢过祖母。” “谢谢祖母。”小葫芦对着万氏行了一礼。 李行驭看着她,小小的一个,懂事的叫人心疼,从前跟着赵连娍,应当吃了不少苦头。 “这是大伯母。”李行驭牵着她转过身,对着温雅琴。 小葫芦看到温雅琴,就不自觉地抱紧了李行驭的大手。 温雅琴掩唇咳嗽了一声,笑着道:“你并非二郎亲生,称大伯母就不必了,叫我一声‘大少夫人’便可。” 第81章 互生情意,定了终身 屋子里静了下来。 万氏拿着帕子擦拭自己的脸颊,似乎没有听到温雅琴的话。 赵连娍走过去,对小葫芦伸出手。 小葫芦看了看李行驭,松开他手,去抱着李行驭的腿。 “大嫂。”李行驭俯身抱起小葫芦:“从今往后,小葫芦便是我亲生,晚些时候我会让人给她和赵连娍上族谱。” 他俯视温雅琴,倚天拔地,不怒自威地气势压得温雅琴几乎不敢与他对视。 小葫芦小猫似的乖乖靠在他怀中,小脑袋倚在他肩头,以前都是阿娘保护她,现在换成爹爹保护她了。 爹爹比阿娘还厉害,有爹爹在,这世界上好像再没有什么危险了,她好喜欢这种感觉啊。 温雅琴以帕掩唇,咳嗽了一声道:“二郎,你以后会有自己的孩子的。” “小葫芦,叫大伯母。”李行驭不理会她,微微侧脸看乖巧靠在他肩头的小葫芦,心里一片柔软。 “大伯母。” 小葫芦乖乖叫了一声。 温雅琴又咳了一声,勉强笑道:“嗯,照理说,该封个红包的。 只是我来的时候没有准备。” “大嫂现在让婢女去取,也来得及。”李行驭抱着小葫芦,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了下来。 小葫芦坐在他腿上,朝赵连娍伸手:“阿娘也坐。” 李行驭看了看身旁。 赵连娍退过去,坐在了他身侧。 三人坐在一处,男的矜贵英隽,女的明艳倾城,小葫芦更是玉雪可爱,天真伶俐,像极了一家三口。 就这样等着婢女去拿红包。 温雅琴坐在对面看着,险些呕出一口血来,她不信李行驭对她一点意思都没有。 这么多年,李行驭但凡出远门,让手下送东西回来,都会特意给她预备一份。 他性子是有些暴虐的,但却从未对她高过声,更别说动手,发脾气。 每一次,她亲手缝制的衣服鞋袜,他也都收下了。 她打点他的生活起居,他也是受用的。 她时常告诉自己李行驭是遵循人伦,才没有向她迈出那一步。 她也要知足,只要李行驭不娶妻,他们就这样相守一辈子又何妨? 这么多年,李行驭也确实没有娶妻,后院的那些女人,外面的人不知道,她却查得清清楚楚。 李行驭没有碰过她们。 而那些女人,对她也是言听计从,没有一个不恭敬的,她是镇国公府唯一的女主人。 她以为,她和李行驭之间是有默契的,李行驭这样的人,很难想象他会娶一个什么样的妻子,他大概不会看上任何女人的。 她有时候患得患失,也会觉得自己不配,但又庆幸,她这也算是近水楼台先得月了。 说什么也没想到,李行驭会突然娶妻,还是求得圣上赐婚,娶的还是赵连娍这样一个声名狼藉的破烂货。 最要紧的是,李行驭还对赵连娍带来的女儿视如己出,从前她觉得,她是有几分懂李行驭的,现在,完全摸不透他的想法。 婢女很快送了一封红包来。 温雅琴含笑递给小葫芦:“来,给你。” 小葫芦揪着李行驭的衣襟不松。 李行驭伸手接过,对着怀中的小葫芦道:“谢过大伯母。” “谢谢大伯母。”小葫芦飞快地看了温雅琴一眼。 这个大伯母好奇怪,笑得有点狰狞,而且,她手里的帕子都快要撕烂了呀。 “不客气。”温雅琴抬起帕子,拭了拭唇角:“小叔方才说,要给这孩子上族谱?” “嗯。”李行驭点头:“我让人去知会族老,便在这两日吧。” 温雅琴看向万氏:“母亲……” 她们婆媳,该是一条心才对。 之前她和万氏聊过,万氏虽然没有明说厌恶赵连娍,但她能肯定,万 氏肯定不喜赵连娍。 更别说赵连娍带来的这个小野种了,族谱哪那么容易上? 万氏看了一眼小葫芦:“二郎让孩子去院子里玩会儿吧。” 赵连娍听这话的意思就是,接下来的话不能让小葫芦听着了,这万氏做事倒是周到。 “奶娘带着。”李行驭将小葫芦放在地上。 赵连娍给了奶娘一个眼神,示意她看好孩子。 奶娘忙点头,牵着小葫芦出去了。 万氏这才缓缓道:“二郎要给妻子上族谱,你成亲了,官府那里也记录在册了,那是理所应当。 孩子是你妻子带来的,你将她视为己出,也是你们夫妻之间的情意,旁人自然无话可说。 但是上族谱,是大事,不是咱们自己家说了算的。 你也知道多数人家,是不给女儿上族谱的,即使上,也是长房长女,其他女儿家是没有资格的。 何况这孩子是后带来的? 不是母亲不许,是情理上说不过去。” 她说话缓缓的,与世无争的样子,赵连娍却留意到,她捏着念珠的手指甲泛白,好似用了很大的力气。 “是啊,小叔。”温雅琴紧跟着道:“我们也知道,你如今是家里的顶梁柱,若硬是要上,谁也拦不住你。 可你若强行来,不仅族老们难做,也有损你在家族的威望啊。” 赵连娍掐了掐手心,跟着劝道:“夫君,母亲和大嫂说得对,你就别让她们为难了。” 小葫芦不上族谱,将来她脱身就少一桩麻烦。 李行驭眼梢泛红,侧眸横了她一眼。 赵连娍胆怯地噤了声。 温雅琴见此一幕,心里畅快多了,她就说,这天底下除了她哪还有哪个女子不怕李行驭? “母亲、大嫂有所不知。”李行驭起身,面上难得有了几分郑重:“我当初落难,双眼失明流落在外,是赵连娍救了我,我们互生情谊,定了终身,小葫芦就是我的女儿。 族老那里,我会说清楚的。” 赵连娍愕然,这是什么瞎话?李行驭怎么这么执拗?就非要给小葫芦上这个族谱吗?这种离谱的谎都撒得出来,谁会信? “什么?” 温雅琴失声问了出来,脸色都变了。 小葫芦真是李行驭的女儿? 前几年,李行驭被追杀,确实失踪过一段时间,回来只说是受伤眼睛失明,死里逃生,其他只字未提,只是比从前更加沉默寡言,也更易怒。 那个时候,竟然是和赵连娍生孩子去了? 相比于温雅琴的激动,万氏只是看了看李行驭。 赵连娍看在眼里,觉得万氏的反应多多少少有点奇怪,好像事不关己,并没有太大的情绪波动。 寻常人听说儿子在外面有个孩子,多多少少会有点反应吧? “弟妹,小叔说的是真的?”温雅琴看向赵连娍,眼底藏着不甘。 若是真的,她想弄走赵连娍,恐怕要费点手脚。 赵连娍正要开口,余光便见李行驭的眼神横了过来,那眼神深沉幽怖,满是冷肃的警告,叫她立刻想到之前几次险些死在他手上的瞬间。 赵连娍放弃了所有挣扎的念头,垂下长睫,眉眼温软柔顺:“是真的。” 第82章 爱若珍宝 温雅琴不相信:“若是真的,孩子都已经这么大了,为何你们不早日相认?” “当初流落在外,我和她都没有用真实名姓,回来之后她又一直在深闺之中,这才错过几年。”李行驭从容不迫的解释。 “母亲……”温雅琴又看万氏。 如果照着李行驭所说,那就无法反驳了,难道真让那个野种上族谱? 她不信李行驭所说的,这一定是托词。 万氏闭了闭眼睛:“二郎既然早有准备,那就依你吧。” 赵连娍有点失望,万氏还真是与世无争。 外面忽然传来一阵犬吠。 “阿娘……阿娘救我……”小葫芦尖锐的哭叫声传进来。 “小葫芦!” 赵连娍猛然起身。 李行驭却已然快她一步走了出去。 赵连娍赶忙跟上。 院子里,奶娘和一众婢女紧张地围成一圈,似乎正在极力做着什么,小葫芦被围在中央,惊恐地哭叫着。 “让开!” 李行驭拨开人群。 奶娘和婢女们见了他,顿时退开。 人群当中,李宝峥牵着一只比小葫芦还高的狼狗,那狗正龇牙咧嘴的咬着小葫芦的袖子,口中还在呜呜发狠。 看到小葫芦吓成这样,他得意的大笑:“让你抢我的二叔。” 昨天他起夜,看到阿娘在偷偷哭泣。 他问了,娘说是在心疼他,他本就没有父亲,二叔就像他的父亲一样。 现在,二叔有了女儿,只怕以后不会疼他了。 他听了之后,本来有点不信,可方才他才到门口,就看到二叔抱着这个野丫头。 二叔对他都不会这么亲热的,他很生气,立刻让人去把狗牵了过来。 这只狗是他舅舅训好了送给他防身的,只听他一个人的话。 正好这个野丫头自己跟着奶娘出来了,还喊他“哥哥”,切,谁是她哥哥?非要让狗咬死她不可。 赵连娍第一时间俯身抱住小葫芦,抬手去推那狗:“小葫芦不怕,阿娘在这儿!” 小葫芦缩进她怀中大哭:“阿娘……” 她好害怕。 “小葫芦不怕,阿娘保护你。”赵连娍见那狗分毫不怕,咬咬牙起身一脚踹在狗头上。 李行驭看着她彪悍护女的模样,眸底划过一丝暗芒。 “敢踹我的狗,赛虎,咬她!” 李宝峥下令,童声颇为高昂。 “汪!” 那狗一口撕了小葫芦的袖子,朝赵连娍扑过去。 赵连娍顾不得躲让,一把抱起小葫芦,脚踝忽然一痛,低头便看见那狗死死咬住了她,口中发出凶狠的威胁。 “阿娘……呜呜……狗狗咬阿娘了……我害怕……”小葫芦看着下面的情景,吓得大哭。 “别怕,阿娘在呢。”赵连娍抬起脚,试图甩开那只狗,却哪里能够? 她疼得汗都出来了。 “峥儿,让它松开。” 李行驭厉声吩咐。 “我就不。”李宝峥看到自家娘亲和祖母都出来了,气焰更加嚣张:“谁让她们抢我二叔?我要让赛虎把她们全都咬死。” 反正祖母会护着他。 有万氏在,他对李行驭的最后一丝害怕也消失了。 “呜呜……爹爹……”小葫芦听到李行驭的声音,哭着拉开被狗咬破的袖子,小脸都哭花了:“狗狗咬……痛痛……” 李行驭看见她白嫩嫩的手臂上,一个渗出血迹的狗牙印清晰明了,极黑的瞳孔一缩,周身戾气陡升,乌浓的眉眼泛起嗜血之色,手握在剑柄上又松开,俯身一拳砸在了狗脑门上。 那狼狗只来得及呜咽了一声,便一头倒在地上。 “赛虎,我的赛虎!”李宝峥一屁股坐下去,抱着狗尸体大哭大叫起来。 赵连娍脚踝一松,抱着 小葫芦往后退了几步,低头看了一眼,外裤已经被血染透了,她没有在意,只抿唇看着李宝峥。 “峥儿,快起来!” 温雅琴这时候才走上前,心疼的拉儿子。 她方才正觉得解气,故意没有上前来,而且狗咬着赵连娍,李行驭都无动于衷,说明李行驭根本不在乎赵连娍。 她没想到李行驭看见小野种受伤了,会一拳打死了李宝峥的狗。 “我不,我要狗,二叔打死了我的狗,我要二叔赔给我……”李宝峥躺倒在地,蹬着脚在地上打滚,一边哭一边嚷。 “峥儿……”温雅琴拉不住她,不由向万氏求救:“母亲,这可如何是好?” “峥哥儿,你先起来,哭成这样,祖母心疼坏了。”万氏上前,蹲下身满眼都是疼爱地看着李宝峥:“二叔打死了你的狗,祖母为你讨回公道,好不好?” 赵连娍看她恨不得将李宝峥捧在手心里哄,脸上的慈爱都快溢出来了,才察觉原来万氏也并非感情淡泊之人。 那万氏为何对李行驭就是一副不咸不淡的样子? 李行驭千真万确是镇国公府的二郎啊,万氏当初跟镇国公驻扎边关,二郎是在边关生的,听说带帝京来的时候都好几岁了。 她的目光在李行驭和万氏之间来回了几趟,这对母子之间也有过节。 人人都说镇国公府人口简单,现在看来,人口少可不代表关系就简单,先是不明不白的叔嫂关系,再是母子之间毫无亲情可言,啧,人数不多,事情不少。 李宝峥一听这话,顿时不哭了,一骨碌坐起身来:“我要一只比赛虎还大还猛的狗。” “好,好。”万氏连声答应,牵着他手:“你先起来,祖母和你二叔说。” 李宝峥看了一眼李行驭,有点害怕的低下头,这儿又抬起头来,有祖母撑腰,他谁都不怕了。 “二郎。”万氏看向李行驭时,眼神又变得与世无争了:“峥儿的狗,你打死了,母亲就不怪你了。 你安排人,重新给他买一只。” “母亲,狗咬人,本就该死。”李行驭眉眼微沉:“峥儿纵狗咬人,做错了事情,理应受罚,您不该纵着他。” 万氏搂过李宝峥,缓缓问:“他没有爹,也没有祖父,如今二叔也疼旁人去了,若是换做你如何?” 李行驭眉心皱起。 “你和你兄长,也是我带大的,哪个不成才了?”万氏又道。 “母亲。”李行驭看了一眼李宝峥:“过完年,我将峥儿送到南山书院去。” “帝京的书院挺好的,还能天天回来,去什么南山?”万氏不悦,拉着李宝峥便走:“狗不用你赔,我来买就是了。” 温雅琴看了李行驭一眼,跟了上去。 李行驭揉了揉额头。 赵连娍眨了眨眼眸,李行驭竟然也会有无奈的时候?大抵是觉得李宝峥歪成这样,他对不起他兄长吧? 李行驭瞥了她一眼,伸手抱过小葫芦。 “爹爹。”小葫芦小脸上泪痕未干,软软地唤他。 “小葫芦不怕,爹爹给你报仇了,先去包扎伤口。”李行驭给小葫芦擦了擦小脸,扭头吩咐十四:“把狗带走。” 他说着便往外走。 赵连娍拉起裤腿看了一眼,脚踝处两个血洞,血还未止住。 “跟上。” 李行驭不耐烦地回头招呼她。 赵连娍放下裤腿,忍着疼跟了上去。 回到院子。 赵连娍坐在小杌子上,云燕蹲在她身前,给她上药包扎。 她则看着门边的一大一小。 小葫芦乖巧地坐在那里,李行驭俯身给她处理手臂上的伤,动作轻柔细致,对眼前小小的人儿爱若珍宝。 他逆着光,周身光华流转,当真像一个慈父。 再看小葫芦,双眸亮晶晶的满是崇拜与孺慕,她 紧盯着李行驭,生怕他突然消失一般。 赵连娍看得心里一酸。 “大人。”十四上前,俯身禀报着什么。 赵连娍收回目光。 李行驭忽然道:“宁王昨夜失手,狗急跳墙了,要对你大哥动手。” 第83章 酸溜溜 “他要做什么?”赵连娍心下一惊。 大哥远在东北边关镇守,东北之地这两年还算太平,大嫂带着两个侄子随军。 父亲手下的二十万大军,则在西北。 这是嘉元帝安排的,怕他们父子齐心谋反,所以东西分开。 但上阵父子兵,但凡边关动乱起来,嘉元帝又会让父亲和大哥一起领兵。 “朱曜仪往东北送了信,信中是此意,并不知是给谁的。”李行驭侧过脸看她,黑眸中隐着一丝探究:“你可知东北军中,谁是朱曜仪的人?” 此事,他查探多时,奈何东北军中,他的人甚少,军队之中眼睛太多,想安插人手,并不是易事。 赵连娍蹙眉想了想:“那个人……我不知道名字。” 前世,平南侯府已经遭殃,她也半死不活,朱曜仪对她没有多少防备,在那人送银票财物时,她曾见过那个人一面。 但她当时已经万念俱灰,父兄皆亡,她对军中之事毫不关心,所以并未仔细留意。 “你见过?”李行驭沉声问。 “见过。”赵连娍点头:“人很高大,留着胡须,威风凛凛,看着并不像奸佞之辈……” 她努力描述着脑海中的画面,当初看得随意,那张脸多少有点模糊。 李行驭嗤笑了一声。 赵连娍住了口,不知道他突然笑什么。 “你说的,是你父亲?”李行驭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怎么可能?”赵连娍下意识反驳,见李行驭亮灼灼的目光,立刻温软下来,长睫轻垂:“我说的是真的。” 她像只亮出爪子的猫,察觉情形不对,立刻收回爪子装温驯乖巧。 李行驭起身,睥睨着她,唇角微勾:“军中之人,多数如此,不知名姓,如何能查?” “我能认出来。”赵连娍不甘心的小声解释。 李行驭说得其实也没错,军中汉子,多数是差不多的装扮。 只有见了那个人,她才能认出来。 “收拾一下,明日随我动身。”李行驭定定看了她一眼,吩咐一句。 “爹爹要带阿娘去哪里?我也想去……”小葫芦仰起稚嫩的小脸,看着李行驭。 她生怕被拒绝,说得小心翼翼的。 “看看你把孩子带的!”李行驭阴沉着脸,怪罪赵连娍。 小葫芦做事说话处处都端着小心,一看便知从前吃了不少苦,他看得心烦。 “小葫芦,来。” 赵连娍以为他是嫌小葫芦烦了,忙起身去牵小葫芦。 不料,李行驭俯身一把抱起小葫芦:“叫我一声,我便带你。” “好爹爹。”小葫芦欢喜起来,两手抱着他脖颈:“爹爹你真好。” 李行驭愉悦地勾起唇角,抱着她跨出门槛去了。 徒留赵连娍站在原地伸着手,又默默地将手收了回去。 脚踝处的伤还痛着,她转身坐回了椅子上,大哥那里肯定是要去的,她想将小葫芦送回母亲身边,请母亲帮忙照看,边关苦寒,又舟车劳顿,小葫芦哪吃得了那些苦? 但直接驳回李行驭的话,他说不得又要发疯,不如晚些时候找机会再和他商量试试。 中午时,十四领着人进来,在桌上摆了小火炉,炉子上架着汤锅,煮得热气腾腾,香味扑鼻。 另外还要一碟一碟切成薄片的各种肉,洗好的各种蔬菜,几碟调好的蘸料。 带水的小竹筒送上来几个,里头装得东西,除了带贝壳的,其余赵连娍从未见过。 李行驭这是要吃火锅? 她正思量间,李行驭牵着小葫芦进来,将她抱起来坐在桌边,自己则在她身旁坐下。 全程他眼神都落在小葫芦身上,看都没看赵连娍一眼。 “阿娘,来吃狗狗的肉肉呀。”小葫芦指着盘中的肉,奶声奶气的招呼赵连娍。 赵连娍看像盘里的肉,这是狗肉?李宝峥那条狗的肉?李行驭让十四把狗弄回来,是为了吃? 李行驭吹了吹涮熟的肉,喂到小葫芦口中,瞥了赵连娍一眼:“坐过来。” 赵连娍起身坐到了桌边。 “阿娘……”小葫芦黑黝黝的眸子亮晶晶的,很是兴奋,口中含着肉还忍不住要和赵连娍说话。 “嘴里的东西吃掉再说话。”赵连娍替她挽起袖子,口中教导她。 小葫芦顿时不说话了。 李行驭偏过头问她:“香不香?” “嗯。”小葫芦用力点头。 “下次怕不怕狗了?”李行驭又问。 小葫芦摇头,含糊道:“不怕。” 她咽下口中的肉,对着赵连娍道:“阿娘,爹爹好厉害,剥了好大一张狗皮。” 她说着将短短的手臂摊到最大,比划给赵连娍看。 赵连娍眼皮跳了跳,忍不住问李行驭:“你带她看那么血腥的东西?” 李行驭带着小葫芦去了这么久,原来是处理狗肉去了。 这么小的孩子,怎么能看那个? “那有什么?”李行驭不以为意。 “她看了会害怕,会做噩梦的。”赵连娍蹙眉,李行驭真是不靠谱。 “你看她像害怕的样子吗?”李行驭又喂了小葫芦一口。 小葫芦也看向他,咯咯笑起来。 “那你也不能给她看那些,她才多大?”赵连娍有点恼了,声音也不自觉大了。 小葫芦不是个轻易会信任别人的孩子,无论是谁,在小葫芦眼里,都比不过她这个阿娘。 可眼下,小葫芦和李行驭亲亲热热,她看起来倒像个外人了,她忍不住心里酸溜溜的。 “就因为你什么都不给她看,什么都不让她经历,处处都保护她,她才会胆小害怕。你能保护她一辈子么?”李行驭睥睨着她:“我的女儿,又怎能怕一条狗?” “又不真是你的女儿……”赵连娍不服气,小声嘀咕了一句。 “你说什么?”李行驭挑眉,狭长的丹凤眼中泛起危险的光泽。 赵连娍垂眸,抿唇不语。 “爹爹,你别生气。”小葫芦见状不对,抓着李行驭的衣袖晃了晃,又拉赵连娍的手:“阿娘,我不怕的。” “没事。”赵连娍勉强对女儿笑了笑。 “你不吃,等我喂?”李行驭睇了她一眼。 赵连娍只好提起玉筷。 “爹爹,那是什么?”小葫芦好奇地看李行驭筷尖上夹着的东西。 “这是鲜蛏子,海里的。”李行驭将竹筒里的东西,一样一样教给她看:“都是海里的,这个是海参,这个是鱼唇,这是大乌参……” 赵连娍听得暗暗乍舌,海里的活物,稀罕的很,何况还是活的? 帝京离海甚远,这边能买到的海物,也都是干货。 李行驭说的这些,除了蛏子她耳闻过,其它连名字都不曾听过,她想起温雅琴说李行驭对吃的特别讲究,看来这话不是编的。 小葫芦用了午饭,窝在赵连娍怀里睡着了。 赵连娍抱着她,安置在内间的床上,她坐在床沿处给小葫芦盖被子。 李行驭站在一旁探头看小葫芦睡着的模样。 小小嫩嫩的脸,恬静的睡颜,竟同赵连娍有七八分相似。 赵连娍酝酿了片刻,别扭得唤他:“夫君。” 是时候该说一说将小葫芦留在帝京城的事了。 第84章 娘子这么主动? 李行驭收回眼神,垂眸看她,似笑非笑:“娘子这么主动?” 他说着,俯身在赵连娍脸侧嗅了嗅。 赵连娍在心里骂,这人真轻佻,真不是什么好东西! 她脸抑制不住的发烫,又不敢往后让,强撑着道:“我,我有事和你商议。” “哦?” 李行驭兴致不错,撩袍在她身旁坐下,偏头看着她。 赵连娍垂着眸子,纤长的睫羽微微颤动:“边关路途遥远,天气又冷,我们不要带着小葫芦吧?” “你想怎么安排她?”李行驭侧身靠在阑干上,大喇喇将一只脚搁在她腿上:“给我捏一捏。” 赵连娍忍气吞声给他捏腿,口中软软道:“我母亲是个稳妥之人,之前也替我照看过小葫芦,父亲手底下有人,也能替我保护小葫芦。” 李行驭轻嗤了一声:“有什么用?之前我女儿还不是挨了那么多欺负?” 赵连娍无言,小葫芦明明是她女儿好不好?哪里是他的女儿了! 李行驭这个疯子,真是不可理喻。 李行驭偏头看了一眼床里侧的小葫芦:“再说,没两日就要过年了,孩子哪有和爹娘分开过年的道理?” “那明日临走时,我想去和父母辞行。”赵连娍看了他一眼,怯怯地补充:“礼物我会预备。” 小葫芦这件事是更改不了了,那就换一件事。 成亲三日回门,她两日就要出远门,若是不带李行驭回去一趟,父亲、母亲乃至整个平南侯府的脸上,都不会好看。 她不在乎自己声名狼藉,但不忍父母家人遭人非议,尤其是家中还有几位兄长不曾娶妻。 李行驭嗤笑一声:“不必,这点东西我还出得起。” 这女子,惯会装相,明明不是很害怕,偏装作瑟瑟发抖的模样来,真以为他看不出? 翌日一早,李行驭果然早早预备好了一车东西,骑马将小葫芦拢在怀中,居高临下的看着赵连娍。 “阿娘!”小葫芦开心极了,在他怀中高举着小手兴奋的挥动。 她长到这么大,还没骑过马呢,爹爹可真厉害,能带她骑这么高的马,这个爹爹她太喜欢了! 赵连娍心头一跳,忙上前伸手:“小葫芦,快下来,太危险了!” 小葫芦看看她,又后仰着小脑袋想看李行驭,她不想下去,但是她怕阿娘生气。 “有什么危险?”李行驭拉起大氅,裹着小葫芦,高高在上的乜着她:“还想不想回去了?” “小葫芦,你抓紧了,不要吹了风,会染上风寒。”赵连娍知道拗不过李行驭,只能转而叮嘱小葫芦。 “阿娘,你不和我坐吗?”小葫芦毛茸茸的小脑袋从大氅缝隙中钻了出来。 “快躲进去,阿娘坐马车。”赵连娍生怕她冻着了。 “爹爹,我想阿娘和我一起坐……”小葫芦揪着李行驭的大氅,偏过小脑袋往后看,软软的语调带着哀求,可怜兮兮的:“之前在马球场上,珠姐姐都和二舅母一起,坐在二舅舅怀里骑马的。” 那时候,她可羡慕坏了,一直记着那件事,心心念念的想着,现在她有了爹爹,当然也想那样和阿娘、爹爹一起骑马了。 赵连娍皱眉,正要开口与小葫芦讲道理,双臂忽然一紧,紧接着两脚便离了地。 等她反应过来时,人已经坐在了马鞍上,后背紧贴着一个温热的胸膛,松墨香气瞬间将她包裹。 赵连娍僵直了身子,想躲开李行驭的怀抱。 奈何马上就这么大地方,小葫芦还在身前坐着,实在避无可避。 “坐好了。” 李行驭也不知是不是有意的,贴着她耳尖轻笑了一声。 赵连娍浑身一颤,身子崩得更紧了。 李行驭眸底笑意愈发浓郁。 赵连娍怀里的小葫芦扭头将他们二人看了又看,好像在确 定什么。 “阿娘,我做得梦变成真的了!” 她小小声,像是怕惊跑了眼前的情景,语气里有小小的雀跃。 赵连娍听得心酸。 “二叔,这才成亲第二日,你们这是要去哪?” 温雅琴听闻李行驭预备了礼物,要带赵连娍回平南侯府,忙赶着来了。 她来得巧,正看见李行驭将赵连娍抱进怀中坐着,她看着赵连娍眉目间的不情愿,恨不得将赵连娍扯下来撕碎。 “去外地公干。”李行驭淡声回道:“先到平南侯府辞行。 家中就拜托大嫂了。” 他说着,拢起大氅裹着身前的一大一小,握着缰绳就要催马离开。 第85章 手臂长在了她腰间 四郎赵玉柳带着七郎赵玉椿从大门内出来了。 他们是三房嫡亲的两兄弟,都依着母亲的意思从文,两人都不是冲动的性子。 四郎赵玉柳走到赵廷义身侧,看着外头围观的那一群人,小声道:“大伯父,这么多人看着,您别太冲动。” 七郎跟着站在一旁,却没有开口,他到底年纪小,比之兄长更为年轻气盛,妹妹去镇国公府受了气,他心中肯定是不平的。 “我有数。”赵廷义看着前方,气势岿然。 四郎赵玉柳还要再劝,不远处忽然传来“嘚嘚”的马蹄声。 “让开,让开!” 两骑骏马并排而至。 众人定睛一瞧,这不是平南侯府二房的两个儿子吗? 三郎赵玉横为二房长子,十四岁从军,为人勇猛善战,年纪不大,却军功赫赫。 他提着大刀从马上越下,那日赵连娍成亲,他正好回来碰上,虽然与李行驭打了一架,但他心里还是不痛快。 因为小妹还是嫁给那个大奸佞了! 今日,同袍找他传授些练兵的法子,他才去一会儿,八弟就来说小妹今日回门。 哪有成亲两日就回门的? 李行驭分明欺人太甚! 他听了消息,立刻带着八弟回来了。 八郎赵玉桥生得白净,跟着三郎从马上跃下,满身少年意气:“三哥,你等等我。” 他和赵连娍年纪相仿,是从小一起长起来的,与赵连娍自然最是亲厚。 听闻小妹两日便要回门,二话不说就去寻回了三哥,他记得那日小妹出嫁,三哥一言不合就与李行驭动起手来了。 他是越发崇敬自家三哥了,甚至萌生了弃文从武的想法。 总是读书有什么意思啊?四哥读书好,也就做了一个那么小的官,处处都要小心应对,做事思前想后的,那日还拦着三哥不让三哥打李行驭,一点也不痛快。 “大伯父!” 兄弟二人到赵廷义跟前行礼,又与四郎、七郎打招呼。 “大伯父,您退后。”三郎赵玉横见到赵廷义手边立着的长枪,立刻道:“杀鸡焉用宰牛刀?您是长辈,这件事情由我来。” 他说着,手提大刀,转过身面对围观之人立着,他身姿高大挺拔,又有在战场上磨砺出来的铁血气势,一时竟叫那群围观之人安静下来。 赵廷义看着,心中也是欣慰,一个大郎,一个三郎,都是军中之人,每每看见这两兄弟,他都会觉得自己后继有人。 二郎赵玉林跛着足,在门内看见外头乌泱泱的一群人,立刻停住了脚步,从负伤回来之后,若非必要,他不会出现在人多的地方。 “夫君,你来凑什么热闹?”裴楠楠牵着赵惠珠,跟了上来,瞥着二郎赵玉林:“你不能文,又不能武的,也想来护着你妹妹不成?” “怎会?”赵玉林羞愧地低下头:“我只是不放心,来看看。” 当初,娶裴楠楠时,他跟着大哥在边关立过几次功,还算是春风得意。 夫妻新婚,也是琴瑟和谐,很快便有了女儿赵惠珠。 可后来,他腿瘸了,战场是不能去了,读书也为时晚矣,只能在朝中挂个小小的闲职。 从那之后,裴楠楠对他态度就变了,他虽然出自大房,却是庶出,姨娘生性懦弱,他从小到大也是有些自卑的。 裴楠楠改变了对他的态度之后,他是越发的没有脾气了,任由裴楠楠捏扁搓圆。 “你不放心有什么用?”裴楠楠探头看外面,粉面上带着嘲讽的笑:“父亲以为,带着他们几个就能对付李行驭了? 也不想想武德司那些人会不会答应。” 二郎赵玉林看了她一眼,斟酌了一下才道:“也不是说对付,至少父亲拿出了态度。” 父亲带着这么多子侄在门口等着,便是告诉李行驭,他们家的女儿 不是好欺负的。 李行驭再怎么一手遮天,父亲手里也握着二十万大军,李行驭总归要有所顾忌的。 裴楠楠闻言冷哼了一声:“是啊,你父亲对赵连娍这样一个不知廉耻的女儿,都有这样的态度,对你呢? 你昨日领的俸禄,都不够你女儿打个项圈的!” 二郎赵玉林嗫嚅着不说话了。 外头,围观的人越来越多。 都说三郎赵玉横冲动易怒,这回肯定又要打起来,大家都议论纷纷,就等着看热闹。 “来了!” 有人看到路尽头,有人骑马缓缓而来,后头还跟着马车。 围观之人不用说,立刻让开了一条道。 李行驭催马行到门前,瞧见平南侯府众人,在赵连娍耳畔低语道:“没想到岳丈大人如此看重我,带着这么多舅哥在门口夹道欢迎。” 赵连娍自大氅中探出脑袋,便见自家三哥赵玉林提着大刀气势汹汹地迎上来了。 李行驭管这叫夹道欢迎? “三哥!”她忙唤了一声,又招呼其他人:“父亲,四哥……” 末了,她又想起怀中的小葫芦,拉开李行驭的大氅:“小葫芦,快叫人。” “三舅舅,要抱抱……” 小葫芦瞧见三郎赵玉林,想起阿娘嫁给爹爹那日,三舅舅就和爹爹打架。 看三舅舅这么凶,今日肯定又要和爹爹打架了。 她小脑瓜子转得快,伸手就要赵玉横抱。 三郎赵玉林看见赵连娍在李行驭怀中坐着,一家三口共乘一骑,不由愣住了,不是说李行驭暴虐恣睢么?这完全不是他想象中的样子。 他一手提着刀,一手抱着小葫芦,面上罕见的生出几许迷茫之色。 赵廷义那一众人也是意外,围观之人更是呆住了。 门口一时无人开口。 李行驭跃下马儿,赵连娍便踩着马鞍,想自己下去。 不料,李行驭一伸手,铁臂箍着她的腰,将她勾了下来。 围观人群一下炸开了,谁也没想到,李行驭不仅没有欺负赵连娍,还对赵连娍这么好? 不说其他,单三人共乘一骑这一样,便可看出李行驭对赵连娍和小葫芦的不同。 从前,谁能近李行驭的身啊? 听闻有一回李行驭赴宴时,一个婢女存心勾引,俯身时一缕发丝碰到了李行驭的脸颊,便被他反手拧断了脖子。 赵连娍可真有本事! 赵连娍脚一落地,便要推开李行驭,可那手臂跟长在她腰间了一样,怎么也推不开。 她以为自己足够沉得住气,却还是被李行驭的举动弄得面红耳赤。 这么多双眼睛看着,他要干什么! 李行驭狭长的丹凤眼微眯着,唇角微勾,眉目间的戾气倒是收敛了不少,他铁臂牢牢箍着赵连娍的腰,银灰色的大氅半笼着赵连娍,从容不迫带着她的拾阶而上。 第86章 赵连娍是不是给李行驭下降头了? “岳丈大人带这么多人迎小婿,小婿真是受宠若惊啊。”李行驭乌浓的眉眼藏起了所有的戾气,笑得清润无害。 赵连娍还在偷偷努力,想挣脱他的怀抱。 赵廷义看了赵连娍一眼,点点头:“贤婿里面请。” 既然李行驭待他女儿还不错,那他自然也要以礼相待。 李行驭面上笑意一收,狭长的眉眼看起来像刀子一般:“岳丈大人既然如此欢迎我,为何还带着兵器?” 赵连娍见他说翻脸就翻脸,心里不由一紧。 八郎赵玉桥心念转得极快,当即道:“是我想习武,大伯父和三哥正教我呢,听闻妹妹回来了,这就迎出来了。” 李行驭闻言露齿一笑,看向赵连娍:“我还以为,他们要为卿卿打我呢。” “怎么会?”赵连娍还在试图挣脱他的手臂,鼻尖都沁出了汗珠。 “那我们进去吧。”李行驭揽着她继续往前走。 “父亲。”赵连娍挣脱不开他的怀抱,只能作罢:“我要随夫君去边关公干,明日不能回来,所以今日才提前回来的。 那辆马车上,是我带回来的回门礼。” 她说着回头,是看马车,也是说给那些围观之人听的,如此,就不会有人因为她嘲笑平南侯府了。 “嗯,马车赶进来吧。” 赵廷义吩咐。 “门槛不好进,还是一箱一箱抬进去吧。”三郎抱着小葫芦走上前。 他回头看了看那群围观的人,不是等着看笑话吗? 那就让他们看看,他小妹是怎么风光回门的。 放才他离马车近,已经看到了,上面整整齐齐码着八个大箱子,不管里面装得是什么,反正箱子是楠木的,上下角都包了铜边,排场是有了。 裴楠楠在里头,看见外头一箱一箱的往里抬东西,再看李行驭揽着赵连娍,面带笑意,手不自觉的掐紧了。 合着赵连娍嫁过去,一点没受苦? “珠姐姐。” 小葫芦瞧见赵惠珠,顿时挣扎着要三舅舅放她下来。 赵惠珠看着小葫芦,眸底的厌恶与牵着她的裴楠楠几乎一模一样。 二郎赵玉林看不下去,拉了拉她衣袖:“珠儿,妹妹喊你呢。” 赵惠珠不情不愿:“做什么?” “珠姐姐,我有爹爹了。” 小葫芦小跑过去在她身前站定,仰起粉白稚嫩的小脸,大大的眼睛笑成了小月牙儿。 珠姐姐从前总嘲笑她没有爹爹,还骂她是“小野种”,她现在告诉珠姐姐,她有爹爹了,珠姐姐以后就不会骂她了吧? “切。”赵惠珠不屑:“又不是你亲爹爹。” “就是我亲爹爹。”小葫芦奶声奶气地分辨:“是我爹爹自己说的。” 赵惠珠斜了她一眼:“小野种,吹牛。” “珠儿!”二郎赵玉林呵斥。 然而,裴楠楠只一个眼神,他就低下头去了。 “我不是小野种,我有爹爹了!”小葫芦眼圈霎时红了。 赵连娍和李行驭同时注意到这边的情形。 李行驭松开赵连娍,率先走了过去。 赵连娍腰被他箍得生疼,又不敢揉,怕父亲和兄长看出端倪,步伐有些别扭的跟了过去。 赵廷义等人自然也注意到了。 “李安稚,怎么了?” 李行驭俯身一把抱起小葫芦。 在场众人都是一脸惊讶,李行驭这就让小葫芦跟他姓了? 裴楠楠面色复杂,一时间意外、恐惧、嫉恨,种种情绪在她心头翻滚。 赵连娍一个庶出的,还不知廉耻,李行驭怎么会对她这么好?李行驭是真的有癔症吧?不嫌弃这个小野种,还让小野种随他姓? “爹爹,我有爹爹!” 小葫芦看到他,像看到了救星,手勾着他脖颈给赵惠珠讲道理:“珠 姐姐你看,这就是我爹爹,你以后不能这样骂我了。” 李行驭侧眸看着她认真的小脸,她讲起道理来神态动作简直与赵连娍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她骂你什么了?” 李行驭薄薄的眼皮一落,扫了赵惠珠一眼,眉目间遮掩的灼人戾气与杀伐尽数倾泻而出。 宛如晴空万里的天陡然生出一个大霹雳来。 赵惠珠吓得“哇”的一声哭起来,下意识往裴楠楠身后躲。 牵着赵惠珠的裴楠楠浑身发寒,只觉得从心底生出一股畏惧来,险些膝盖一软跪下去。 何况赵惠珠还是个孩子,又首当其冲? “妹夫。”赵玉林上去护住妻女:“小孩子之间……” “小葫芦改了我的姓,已经上了族谱,她就是我的女儿。”李行驭不理会他,只盯着裴楠楠,眸底闪着嗜血的暗芒:“倘若再有下次,就不是一颗牙那么简单了。” 裴楠楠闻言脸色变了又变,那日奶娘非说云燕有妖法,让赵惠珠摔倒磕掉了门牙,她就觉得古怪,原来是李行驭做的! 她连愤怒都不敢有,怕李行驭一言不合就杀人,赵连娍真是好本事,这次可傍上了一棵大树。 赵廷义那一众人见此情景,都没有上前阻止,也没有人开口说话,都在旁默默看着。 裴楠楠纵容赵惠珠欺负小葫芦,不是一日两日了,家里或多或少也提醒过,奈何裴楠楠一直我行我素。 让李行驭警告警告她们母女也好。 “阿娘……我怕……” 小葫芦两只小手互相攥着,泪眼汪汪地看向赵连娍,小小声开口,听着可怜极了。 爹爹好凶的样子,好可怕呀! 她有点害怕了。 李行驭听怀中小小人儿开口,眉目间的阴鸷瞬间散去,云开月明。他低头在小葫芦粉嫩的小脸上蹭了蹭,抵着她额头,语气不乏委屈:“小葫芦是怕爹爹吗? 爹爹在帮小葫芦讨回公道,小葫芦却害怕爹爹,爹爹好生难过。” 赵连娍不可思议地看他:“……” 平南侯府众人面面相觑,都是一脸无言,这到底是不是那个一言不合就大开杀戒的李行驭? 裴楠楠更是怀疑,赵连娍是不是给李行驭下降头了,才让李行驭这么不正常? “爹爹别难过,我没有害怕爹爹,我最喜欢爹爹了!” 全场只有小葫芦对李行驭的话信以为真,捧着他的脸在他脸颊处亲了亲,自己脸上泪还没干呢,就小声哄他。 赵连娍以为,李行驭只是装样子,等会儿就要原形毕露了。 不料,在平南侯府他竟然很有耐心的做足了回门该做的规矩,一点也没有发疯,可谓给足了赵连娍脸面。 用过午饭,上了马车,小葫芦睡着了,李行驭揽过赵连娍,在她头顶轻嗅:“该做的,我都做了,此番去边关,娘子也别让我失望才好。” 赵连娍这才明白,原来李行驭是在跟她交换。 她垂下纤长的眼睫,温软的眉眼间隐着坚强:“大人放心,我一定谨守本分。” 第87章 吻住了她 李行驭乌浓的眉眼瞬间沉了下去:“谨守什么本分?” 赵连娍不知他为何瞬间变脸,斟酌了一下才道:“替身的本分……” “替身什么本分?”李行驭坐直身子,长指捏着她下巴,狭长的丹凤眼像刀子一样锐利。 “对大人没有非分之想,听大人安排,在大人不需要的时候默默离开……” 赵连娍渐渐住了口,胆怯地看着李行驭,他的脸色实在太难看了,难看到让她害怕,这又犯什么病? 李行驭阴沉沉地盯了她片刻,忽然一把甩开手:“你也配?” 赵连娍趁机坐远了一些,垂眉敛目,默然不语。 小葫芦忽然动了动,皱着小脸睡得很不舒服。 赵连娍伸手抱过孩子,在怀中轻拍,看小葫芦偎在手臂处,她心疼得很,马车颠簸,这一路上小葫芦可怎么吃得消? 李行驭陡然起身。 赵连娍惊得下意识抱紧了小葫芦。 李行驭瞥了她一眼,撩开帘子吩咐:“走水路。” 赵连娍不禁看了他一眼,走水路要平稳许多,李行驭倒像是真疼小葫芦。 船儿顺流而下,两岸青山连绵不绝,树木苍翠,各色野花夹杂其中。 行走在青山绿水之中,望着两岸景致,赵连娍心中也是感慨。 上辈子,她守在平南侯府后院做闺秀,几乎可以说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可朱曜仪却找上门去,害她全家。 这辈子,才重生回来不过几个月,她这已经是第二次出远门了。 出了门才知道,原来外面的风俗与景致和帝京有这么多的不同,她也算是开了眼界,更何况还能保护家人? “阿娘。” 小葫芦小跑过来,粉嫩的小脸满是兴奋。 “你慢点。”赵连娍下意识伸手去扶她。 “阿娘你快看,爹爹给我做了什么?”小葫芦松开提着裙摆的小手,两手高高举起一柄竹剑来。 那剑是用竹子雕刻的,打磨得光滑精细,剑柄上甚至还雕了花纹,看着很是精致。 “原来是一柄小剑呀。”赵连娍软声哄着女儿。 没想到李行驭还有这样的手艺。 “对呀。”小葫芦漆黑的眼眸弯成了小月牙:“阿娘,你说爹爹厉不厉害?” “嗯。”赵连娍敷衍的点头。 转眼便见李行驭换了一身利落的束袖圆领衫,从舱内目不斜视的走了出来,似有似无的“哼”了一声。 赵连娍莫名其妙。 “来。”李行驭俯身牵走了小葫芦。 赵连娍拉了一下小葫芦的小手。 小葫芦却头也没回,只是仰着小脸,两眼泛光的看着李行驭,脆脆甜甜地唤他:“爹爹,做什么呀?” 赵连娍看得心中一堵,这几日一直是这样,小葫芦除了睡觉时要找她,其他时候全和李行驭在一块。 李行驭都快能取代她了,她心里能不能闷吗? “从今日起,爹爹教你练剑。”李行驭一把拔出腰间长剑。 “真的呀!”小葫芦欢呼起来:“太好啦!等我学会了爹爹的本事,就可以保护阿娘了!” 赵连娍听了这句话,心里的阴霾一扫而空,小葫芦心里还是有她这个阿娘的。 跟着李行驭练练也好,不指望她多厉害,至少能强身健体。 看着一大一小在甲板上摆开架势,她不由想起自己小的时候,也吵着跟父亲练功,姨娘总是说,女儿家成日打打杀杀像什么样子? 再加上爹爹那时候多数时间是在边关的,也就只能作罢了。 现在想想,若是小的时候她学了功夫,或许就不会流落在外,更不会失去记忆吧? 因为船儿是顺流而下,速度很快,不过六七日便到了兖州。 在兖州登岸之后,骑马还得三日,才能到大夏东北边陲帽山镇。 赵 连娍的大哥便驻扎在那处。 因为带着小葫芦,只能乘马车,因而行进速度又慢了不少。 赵连娍心中焦急,心神不宁的靠着窗口往外看。 小葫芦窝在李行驭怀中睡着了。 “在想什么?” 李行驭倚着马车壁,饶有兴致地望着赵连娍。 赵连娍回过神,垂眸道:“我怕来不及。” 朱曜仪派人送的信,按照日子算,应当早就到边关那个人手中了。 倘若等她到了,那个人已经对大哥大嫂下手了,那可如何是好? 李行驭笑了一声:“信在我手里。” 赵连娍惊愕了片刻,又坦然了,也是,李行驭行事周密,千里迢迢跑到边关,怎会毫无准备? 信既然在李行驭手里,那自然是李行驭想那人什么时候收到,那人就会什么时候收到了。 “谢谢你帮我。” 她低头道了谢。 她知道李行驭肯定另有目的,但李行驭实实在在帮到了她,这点她还是分得清的。 李行驭轻笑:“就这么干谢?” 赵连娍总觉得他不太正经,看了他一眼,抿唇不语。 “过来,给我亲一下。” 李行驭朝她勾手指。 赵连娍小脸一下窜起一层绯色,这人真是太轻佻了。 李行驭原本只是随意逗逗她,但见她双颊绯红,唇瓣粉嫩莹润,宛如朝阳下开得正好的芍药花瓣,引人流连。 鬼使神差的,他凑过去吻住了她。 赵连娍往后退让,被他一把摁住后脑勺,小葫芦就横在两人中间,赵连娍不敢大力挣扎怕惊醒孩子,便由他得逞了。 好一会儿,李行驭松开她,意犹未尽。 赵连娍羞恼的擦了一下唇。 李行驭眼神冷了下来:“与旁人时,也是这样欲拒还迎的?” “什么旁人?”赵连娍怔了一下。 “装什么?”李行驭靠回马车壁上,看着懒洋洋的,眸底却有冷意:“小葫芦的亲爹,或许不止他一个?” 谁知道赵连娍流落在外都经历了什么? 赵连娍闻言心中气愤不已,占了她的便宜,还要羞辱她,李行驭这是人说得话吗? 既然嫌弃,就别碰她! “他哪里比得了大人会亲?”赵连娍恼得长睫轻颤:“大人是我亲过的所有人当中最会亲的,唇也是最软最润的。” 她干脆破罐子破摔,最好能恶心死他! “赵连娍!” 李行驭周身陡然升起碾压四方的气势。 第88章 是,他是我夫君 赵连娍立时掩面啜泣起来。 她害怕李行驭,但也没有怕到被他看一眼就吓哭的程度。 不过,经过这阵子的相处,她摸到了李行驭的软肋。 或许是她的哭声实在太像那个叫“阿年”的女子了吧,无论李行驭有多大的怒火,只要她哭了,李行驭立刻就会软下来。 百试百灵。 果然,一听她哭了,李行驭顿时没了方才的气势,乌浓的眉微微皱起,语气有不耐又有无奈:“哭什么?我又没对你如何。” 赵连娍不理会他,心里也着实委屈,成日跟着这个活阎王提心吊胆的,谁愿意过这样的日子? “行了,别把孩子哭醒了。”李行驭揽过她在怀中:“乖一些,不会亏待你的,嗯?” 赵连娍也懂见好就收,慢慢止住了哭泣,乖顺地靠在他肩头。 李行驭阖眸,闻着她身上的香气养神。 在马车上又颠簸了四五日,这日下午,终于抵达了帽山镇。 帽山镇与东岳国接壤,沿界驻扎了十万大军。 兵士们战时是兵,闲时便是农,外头虽然天寒地冻的,赵连娍沿途看到的都是绿油油的麦苗,长势喜人。 小镇里居住的,多数都是军士家眷,原住民也多与这些人混的熟了,这地方很少有完全陌生的人来。 所以,赵连娍一行人的马车进了镇,便引来了不少目光。 “你们是找谁的?” 几个孩童跟在马车边,看到赵连娍往外看,一个胆子大的孩子问了一句。 “我找赵参军,我是他的妹妹。”赵连娍含笑回了一句。 这些孩子,虽然身上玩的脏兮兮的,但每一个都养的健壮,身上也都充满了活力,可见他们在这里,活得并不差。 “是赵参军的妹妹来了……” “走这边……” “我先去报信……” 几个孩子一窝蜂跑了。 待小葫芦趴到窗边,就什么也看不到了。 “阿娘,方才是谁在说话?”她好奇的问。 “几个小哥哥,等会你就见着了。”赵连娍捏了捏她的小脸。 快要见到大哥了,赵连娍很欢喜,以至于都忘了去看李行驭的脸色。 不过好在李行驭的注意力也不在她身上,他正透过另一边的窗户看着外头,不知在思量着什么。 梁惠凝听闻赵连娍来了,带着幼子迎到了门外。 作为平南侯府长房长媳,她自然品性坚韧,贤良淑德,出身勇毅公府,与平南侯府也是门当户对。 李行驭先下了马车,接着抱过小葫芦。 梁惠凝不认得李行驭,只敢打量了一眼,看到赵连娍下来,忙迎上去牵她:“小妹。” “大嫂,恙哥儿。”赵连娍就着她的手下了马车,抱过小葫芦:“来,快叫大舅母,还有哥哥。” “大舅母,哥哥。” 小葫芦害羞地将小脸靠在她的肩头,小声叫了人。 “无恙,叫姑姑。”梁惠凝拉过赵无恙,又看看李行驭:“这是姑父吧?” 他们前几日才收到家书,家书上说赵连娍嫁给了李行驭,她和赵玉樟都不太信。 毕竟这么几年,朱曜仪对赵连娍一直挺好的,至于李行驭,名声实在是不大好。 家里头肯定不会同意这门亲事,这其中不知出了什么岔子? “大嫂。”李行驭朝她点了点头。 “姑姑,姑父。 娘,我想和妹妹玩。” 赵无恙是赵玉樟的次子,今年七岁,活泼好动也不怕生。 他抬头看着小葫芦,之前听爹娘说起过,姑姑生了一个小妹妹。 他从前回去见过二叔家比他大一岁的赵惠珠,可烦人了,什么都要听她的,动不动就要哭,要拿太祖母威胁他和哥哥,他很不喜欢。 他还以为帝京的小丫头都很矫 情呢,可这个小妹妹看着粉粉嫩嫩的,好可爱啊,隔壁林康总是向他炫耀妹妹,现在他也有妹妹了。 比林康的妹妹更漂亮,更可爱! “先让你姑姑、姑父进屋子。”梁惠凝在他后背拍了一下:“你腿脚快,去练武场叫你爹和哥哥回来。” 赵无恙应了一声,一溜烟跑了。 赵连娍几人随着梁惠凝进了屋子。 “边关简陋,比不得家里,你们将就一下。”梁惠凝笑着招呼他们:“快坐呀。” 她说着给两人倒了茶,又拿了几颗糖果来给小葫芦。 赵连娍望着她贤惠温柔的模样,心中酸涩,上辈子哥哥被坑杀在战场,大嫂看着温柔,性子却烈,带着两个幼子,与朱曜仪的人一直抗争到死。 这辈子,她不会再让大嫂遭遇那样的事情的。 “大嫂,别忙了,快坐下。”赵连娍招呼她。 “也没什么好忙的。”梁惠凝笑着坐下:“你们今日到,莫不是在路上过得年?” 今儿个都正月初七了,这夫妇二人还带个孩子来,路上必然要个十多日的。 “是。”赵连娍笑着点头。 梁惠凝正要说话,赵玉樟带着两个儿子到了门口:“凝娘,当真是小妹来了?” 赵玉樟容貌肖似其父,一双瑞凤眼威风凛凛,只站在那处也是仪表堂堂。 “大哥。” 赵连娍站起身来,激动地热烈盈眶。 “真是小妹!”赵玉樟又惊又喜,上前握住她双肩拍了拍:“我还当无恙这小子胡说。” “没有。”赵连娍看向一边半大的小子:“这是安哥儿?” “是,平安,叫姑姑。”赵玉樟推了一下赵平安。 赵平安是他的长子,今年十一了,与次子赵无恙的活泼不同,赵平安很是沉稳,肖似乃父,颇有将门之子的风范。 他拱手行礼:“姑姑,姑父。” 赵玉樟这才看到一旁的李行驭,面上笑意微敛:“小妹,这位是李大人?” 朝中都传李行驭是大奸臣,无恶不作,他自然有所耳闻。 不过,他还是很佩服李行驭,李行驭从前布兵打仗从无败绩,是当之无愧的大夏战神,从这个角度,他钦佩李行驭。 “是,他是我夫君。”赵连娍看了李行驭一眼。 李行驭含笑招呼:“大哥。” 赵玉樟点点头:“都坐吧。” 他与梁惠凝对视了一眼,没有再说什么。 梁惠凝笑道:“夫君,方才小妹说,他们过年都在赶路,怪辛苦的。 这样吧,晚上我准备一桌酒菜,你把私交好的那几个兄弟都叫来,给小妹和妹夫接风。” 赵连娍与李行驭对视,李行驭几不可察的点点头。 赵连娍大概明白他的意思,大哥多约几个人来,她正好看看其中有没有害大哥的人。 “也好。”赵玉樟一口应下:“我去安排,家里就有劳你了。” “夫君说的哪里话。”梁惠凝笑着目送他。 赵连娍看在眼中,想想父亲和母亲,颇为恩爱,大哥大嫂更是恩爱的典范,大哥如今一个妾室也没有。 二哥虽然窝囊了些,但终归是疼妻子的。 三哥为人霸道粗犷,但是对三嫂向来也是言听计从。 只有她……她又看了一眼李行驭,罢了,她就别想了,李行驭不要她的命,便已经是大幸了。 “妹妹,我们来玩……” 赵无恙牵走了小葫芦。 赵平安也跟了上去。 小葫芦没什么朋友,也很少和别的小朋友玩,自然很喜欢两位哥哥,便跟着他们在小小的院子里玩起来。 “妹夫,你先坐。”梁惠凝朝李行驭招呼了一声,挽起赵连娍:“小妹,你来厨房给我看看菜式。” 赵连娍跟了上去,她心中清楚,大嫂不是要她看什么菜式 ,而是要问她和李行驭的事。 第89章 卿卿,你去何处? “娍儿,到底怎么回事?” 还未到厨房,梁惠凝便忍不住小声发问。 赵连娍一时也不知该从何说起。 梁惠凝又追问道:“宁王殿下对你痴心一片,你怎么会嫁给……” “大嫂,别提他了。”赵连娍黛眉微蹙,说起朱曜仪,她便犯恶心,忍不住打断了她的话。 “到底怎么回事?”梁惠凝也看出不对。 “朱曜仪包藏祸心,接近我和小葫芦,根本就是蓄谋已久。”赵连娍将之前朱曜仪所设计的事,还有她和李行驭之间发生的事,挑拣着说了一些。 为了不让大哥大嫂忧心,她特意没有说李行驭动不动就想要她命的事。 末了,又提了温娉婷的所作所为。 “宁王竟然是这样的人。”梁惠凝听完,一脸的不敢置信,顿了顿才道:“李行驭与他比起来,至少是真小人,宁王那样的伪君子可比真小人可怕多了。” “嗯。” 这句话,赵连娍赞同。 “温娉婷毁容了?被父亲赶出家门了?”梁惠凝又问。 “对。”赵连娍点头:“她心思歹毒,继续留在家中,我怕她还会对小葫芦不利。” “小妹。”梁惠凝握住她的手,声音压得更低:“你心软了,温娉婷的嫉恨心和报复心是极重的,你斩草不除根,她春风吹又生,只怕还是留下了隐患。” 她说话时,很不赞同地直视着赵连娍,毫无私心。 她在边关也有数年,虽然比不得儿郎的杀伐果断,但利害关系还是清楚的。 “我知道。”赵连娍抬眸:“她若再敢有什么动作,我定然不饶她。” “防备着些。”梁惠凝拍了拍她的手,又回头望正屋方向:“你这个夫君,也不是省油灯,你也要万分戒备啊。” 赵连娍心下感动:“大嫂放心,我有数的。” 大嫂心思细腻,这么一会儿便看出不对之处,周到的嘱咐她了。 有这么好的大哥大嫂,不枉她千里迢迢跑这一趟。 梁惠凝显然操持惯了家务,很快便连指挥带做,弄出了一桌子东北边关之地特有的菜肴。 “边境之人豪爽,军中之人饭量也大,叫小妹见笑了。”梁惠凝望着满桌都是大碗甚至是盆装的菜,有点不好意思。 “各地习惯不同。”赵连娍倒是不在意,只是下意识看了一眼李行驭。 李行驭嘴刁得要命,一路过来时,李行驭每日的食材都有专人负责,她跟着小葫芦沾了光,也算是知道什么叫“炊金馔玉”了。 这一桌饭菜,虽然丰盛,却远算不得精致,李行驭能愿意吃? 李行驭也正向她投来似笑非笑的目光。 赵连娍垂眸转过了脸,只当没瞧见。 “凝娘,饭菜都预备妥当了?”赵玉樟提着几坛酒,自外头进来了。 “你回来了,都准备好了,请兄弟们进来坐吧。”梁惠凝笑着看向他。 赵连娍也抬头看了过去,就见一个高大的身影跟在赵玉樟身后,几乎亦步亦趋的迈进了门槛。 他嗅了嗅笑着夸道:“好香啊,嫂子真是好手艺。” 赵连娍看清那人的脸,心不由颤了一下,下意识唤李行驭:“夫君……” 此人宽额阔脸,一副正派相,这就是上辈子她看到的那张脸,这个人,就是朱曜仪的人! “诶!” 那人笑着应了赵连娍一声。 “高兄,不可玩笑。”赵玉樟陡然伸手拦住那人,正色道:“这是舍妹赵连娍,妹夫李行驭。 妹夫,这是我同袍,也是东北军监军高江宏,他惯爱开玩笑,妹夫别放在心上。” 他说着,用手肘悄悄推了高江宏一下。 李行驭一改方才的散漫,狭长的眸子紧盯着高江宏,抬手一把将赵连娍拉得在自己身侧坐下。 赵连娍见自家大哥 替高江宏说话的样子,终于明白朱曜仪为什么让高江宏算计大哥了。 他们这样并肩在战场上拼杀的同袍,都是有生死的交情,关键的时候,能把自己的后背交给对方。 高江宏算计大哥,那不是一算计一个准? 她没有任何证据,若是此刻揭穿高江宏,大哥必然不会信,反而会打草惊蛇。 是不是要慢慢查探高江宏? 她正惊疑不定间,忽然察觉李行驭掰平了她手掌,在她掌心写字。 他温热的指尖在手心轻轻划过,痒痒的,她忍住了,用心感受他写了什么。 高江宏摸了摸鼻子,又看看赵连娍,一脸不甘心:“没想到小妹这样貌美。 当初赵兄还说,要将小妹说给我的呢,如今叫李大人捷足先登了,我不过口头占个便宜,也不算过分。” 梁惠凝看了一眼李行驭的脸色,笑着道:“你们两个,别贫嘴了,赶紧进来,别挡着后面的兄弟。” 赵玉樟趁机将高江宏拉进门来。 后面跟着进来四五个武将,都是赵玉樟的生死之交,一众人说说笑笑,看得出是极为要好的。 赵连娍感觉到了,李行驭在她手心写得是“确定是高”? 赵连娍望着高江宏那张脸,几不可察的点了点头。 饭桌上,赵玉樟正在斟酒。 李行驭松开赵连娍手,忽然起身。 赵连娍下意识看他。 一桌人也都看向他。 “内子面薄,我先给她盛些菜,诸位继续。”李行驭端过赵连娍跟前的碗,给她装了满满一碗各色菜肴。 “李大人真是贤夫。” “看不出啊,李大人竟然如此体贴……” “小妹倒是个有福气的……” 桌上人,各个开口语气都不同,李行驭的恶名传遍大夏,他们当中自然有鸣不平者,语气不免带了嘲讽。 然而,李行驭却好似丝毫没听出来一般,好脾气的将碗搁在赵连娍面前:“卿卿,用吧。” 赵连娍弯眸含笑点头:“谢谢夫君。” 在场这么多人,只有她知道,李行驭这是趁着桌上菜还未被动过,先分出来一些。 他似乎从不吃别人动过的东西,除了小葫芦。 他对小葫芦的耐心和疼爱,超出她的想象,她一直想不明白为什么,只能胡乱揣测觉得可能李行驭心里有什么执念,导致他如此吧。 果然,一顿饭下来,李行驭除了喝酒,就是吃她跟前碗里的菜。 吃也吃得极少,浅尝辄止,酒倒是喝了一些,面上泛着一层薄红,抓起赵连娍的手把玩。 赵玉樟与梁惠凝见状,对视了一眼,一顿饭下来,小两口感情看着还不错,他们算是稍稍放心了。 “赵兄,再喝!”高江宏醉醺醺地举杯,口齿都含糊了:“当初你明明说好……打了胜仗,让我做你妹夫的…… 这么、这么好看的妹妹……叫别人抢走了,你……必须罚、罚酒三杯……” “高兄,你喝多了!” 赵玉樟起身去扶他,不禁看了李行驭一眼,生怕李行驭记恨。 好在李行驭似乎也醉了,只是盯着赵连娍的手把玩,仿佛那是什么难得的稀世珍宝一般。 赵玉樟松了口气:“凝娘,你安排妹妹、妹夫到西厢房去歇了。 我送高兄回去。 你们都等我回来送吧。” 他环顾其他人。 “不用不用……” “我自己能走……” “大哥你送一下高监军就行……” 众人纷纷拒绝,起身告辞。 赵玉樟扶起高江宏,高江宏踉跄了两步,直直的往地上倒下去。 人高马大一个人,一下睡在了地上。 “高兄……” 赵玉樟忙去扶他。 “别碰我,我今日就睡在这了……” 高江宏趴在地上,还找了个舒坦的姿势。 “夫君,他醉得厉害,不如先让他歇在耳房吧。”梁惠凝上前道。 “好。”赵玉樟也正有此意,招呼人一起扶着高江宏去耳房。 赵连娍将一切看在眼中,李行驭肯定是装醉,满桌子只有高江宏一人喝醉了,这事不免蹊跷。 “卿卿想得不错,高江宏也正于今日收到了朱曜仪的信,他要动手了。” 李行驭不知何时贴在了她耳畔,温热的酒气扑洒在耳廓,叫赵连娍身子情不自禁地颤了颤。 她起身便要跟上去,下一刻,却被李行驭一把拉入怀中,紧揽着腰,使她腰臀贴着他小腹,两人姿态暧昧至极:“卿卿,你去何处?” 第90章 不哭,我轻轻的 恰逢梁惠凝转身回正屋,正瞧见这一幕。 赵连娍霎时双颊殷红,挣扎着想推开李行驭。 梁惠凝面上也泛起了红,新婚小夫妻之间她自然懂:“小妹,妹夫吃醉了,你带他回西屋吧。” 看不出,李行驭还是个热情似火的。 赵连娍知道嫂子误会了,愈加羞愤,顾不得旁的在李行驭腰间狠狠掐了一下,李行驭这才松开她,却仍然半抱半倚着她进了西屋。 赵连娍羞恼,这厮分明就是故意让她在大嫂面前出丑。 她将他重重推在床上,起身欲走。 李行驭反手捉住她,一个翻身便将她摁在了身下,眼尾泛红俯视着她:“娘子当真热情似火……” 赵连娍推他,这狗东西又犯什么病? “别动。”李行驭唇贴近她耳畔低语:“窗外有人。” 赵连娍顿时不挣扎了。 两人安静了片刻,鸢尾花的淡香在床帷间弥漫开来。 烛火忽明忽暗中,赵连娍染着一层粉的小脸宛若开透的芍药,柔嫩的唇瓣泛着淡淡的光泽,明明明艳倾城,却又欲色肆溢。 他不禁低头吻了上去,大掌也不老实地解她腰带。 “唔……” 赵连娍挣不开,又叫他堵着唇喘不过气,一时双眸通红,黑眸中盈起点点泪光。 “不哭,我轻轻的……” 李行驭嗓音低醇,语气缱绻,温热的唇落在她眼睫上,吻去她的泪珠儿。 他手下一点没歇着,利落的解了赵连娍的外裳,露出芍药引蝶的肚兜儿。 李行驭的呼吸越发粗重起来,吻也越发热烈。 “不要……” 赵连娍只能在他换气的小小间隙里小声哀求。 李行驭恍若未闻,甚至在相似的嗓音中越发得趣,纠缠之间,他已经放过了肚兜下的饱满,大掌仿佛落入一片泥潭沼泽之中。 赵连娍浑身剧震,纤细地腰身不自觉的弓起,玲珑有致的身子宛如一弯新月,缓缓升起在床幔之间。 李行驭宛如渴求知识的学子,发愤图强,上下求索,长指淹入一片泽国,他含着她耳垂迷蒙低喃:“阿年这样热情……可是也极想念夫君……” 赵连从迷乱中瞬间清醒,猛然偏头躲过他的唇舌,单手勾着他脖颈贴上去,忍住喘息提醒:“大人,我不是阿年。” 李行驭回过神住了手,扯开她手臂翻身坐起,方才的热烈化作戾气,眼尾殷红迫人:“扫兴!” 赵连娍逃过一劫,只闭上眼睛平心静气。 “阿娘……我要和阿娘睡……” 小葫芦奶乎乎的嗓音带着哭腔,揉着眼睛跑进屋子里来了。 赵连娍慌忙抬手拢衣裳。 “小葫芦,来。”李行驭坐到床沿处,朝小葫芦伸手。 小葫芦已然很困了,跌跌撞撞走过去:“我要和阿娘睡……” 她只是个懵懂的稚童,随后跟进来的奶娘可是过来人,一看房内两人的情形,心里便有了数。 “稚姑娘还是跟奶娘去睡吧,二少爷和夫人还有事呢。”她说着,便要抱小葫芦走。 “我不要,我要阿娘!” 小葫芦哭起来,朝着赵连娍伸手。 她到底年纪小,白日里讲道理还能讲得通,晚上要睡觉了便谁都不认了,只要赵连娍。 李行驭唤她,她都不带理的,只是闭着眼睛哭。 “好了,不哭了,阿娘马上就抱。”李行驭轻拍着她。 一点也没察觉自己不对劲,他不仅不觉得这小哭包麻烦,反而叫她哭得心疼。 “小葫芦不哭,阿娘抱。”赵连娍飞快地理好了衣裳,有点窘迫地吩咐奶娘:“你先下去吧。” 奶娘一定是误会了。 这事儿她无从解释。 罢了,反正她和李行驭已经正经拜过天地了,也有婚书,算正经夫妻, 就是真有点什么,也不算什么。 “阿娘……” 小葫芦一落入赵连娍怀中,小脑袋枕在她手臂上,小脸贴着她怀抱,立刻就不哭了。 “小哭包。” 赵连娍点她小脸,又取过帕子替她擦眼泪。 小葫芦抱着她手,鸦青长睫还湿漉漉的,又嘻嘻笑起来,小脸贴在她手上蹭了蹭,像只讨喜的小猫儿。 赵连娍感觉到被她需要,心下也很欣慰满足,眸底不禁有了笑意。 李行驭望着她,对着小葫芦时,她没有对着他的虚与委蛇,也没有真真假假的害怕惊悚,更没有种种算计与迁就,就是一个年轻貌美的小妇人,对自己的孩子有着无比的温柔和爱怜。 这样的她没有丝毫棱角,恬静乖软,周身似乎流转着淡淡的光华。 他看了好一会儿。 直至赵连娍轻轻踢开被子,预备将睡着的小葫芦安置在身旁,自己也睡下了。 “我去喊奶娘来抱她走。”李行驭起身。 赵连娍不解地看他,忽而又想到了什么,脸色骤变。 李行驭让奶娘抱走小葫芦,难道是想继续刚才没做完的事? “你想得美。”李行驭一眼看穿她的想法,嗤笑一声:“高江宏那里,不查了?” 赵连娍莹白的小脸瞬间胀红,要不是李行驭无耻,她能胡思乱想? “要不要先沐个浴?”奶娘抱走了小葫芦,李行驭抱臂站在床边,似笑非笑地看着赵连娍。 这话分明意有所指。 赵连娍身下本就泥泞不适,闻言羞愤地拿起衣裳去了屏风后:“不劳你费心。” 这人真太不要脸了! 见她羞恼,李行驭甚是愉悦地笑了一声。 第91章 狗男人又犯病了 见赵连娍出来,立在门口的李行驭抬步便走,手握剑柄,又是从前孤傲淡漠的模样了。 这人一天三变,赵连娍这些日子也习惯了,不觉得奇怪。 到耳房门口,李行驭欲推门时,赵连娍拉住了李行驭袖子,左右瞧了瞧:“高江宏是装醉的,这样进去会被他察觉。” 这耳房紧邻赵玉樟夫妇的房间,她说话声音压得极低,生怕被哥嫂听见了。 李行驭瞥了她一眼,也不理会她,一把推开了门。 屋子里点着一支蜡烛,高江宏横在床上,一点声音也没有。 赵连娍仔细看了一眼,见他胸膛微动,显然还是有呼吸的,估摸着李行驭提前让人准备了。 她俯身便在耳房里翻找起来。 高江宏与大哥交情不浅,今日故意装醉留下,必然有目的。 最大的可能就是留下什么栽赃大哥的东西,但会是什么,她不太清楚。 她也没把握真能搜出什么东西来,不过既然有这个机会,她自然不会放过。 李行驭瞥了她一眼:“倒是不傻。” 赵连娍毕竟是第一次干这种事,也没心思理会他,只是闷头翻着。 李行驭立在床边,扫量高江宏。 赵连娍将整个屋子都翻遍了,也没发现任何可疑的东西,她不禁有些失望。 “过来。” 李行驭唤她。 赵连娍迟疑了一下,走了过去。 “将他衣裳扒了。”李行驭抬起剑,指了指床上一动不动的高江宏。 赵连娍不敢置信的看他,这是疯病又犯了? “你在想什么?”李行驭皱眉嫌弃:“我叫你搜他身。” 赵连娍醒悟过来,稠丽的脸上不由漫起一层粉,还不是怪李行驭整天不正常,否则她能胡思乱想吗? 事关大哥大嫂,她也没什么顾忌,靠在床边,俯身便去抽高江宏的腰带。 “唰——” 李行驭手里的长剑忽至,径直朝她手腕而来。 赵连娍吃了一惊,下意识缩回手,再看那腰带,已经被寒光闪闪的剑刃削掉一小截。 她心有余悸地看李行驭,但见李行驭双眸通红,周身戾气肆虐,一副要杀人的模样。 “谁许你碰别人了?” 他语气更是森然可怖。 赵连娍咽了咽口水,难道不是你才让的?狗男人又犯病了,这时候不能硬碰硬,她蹙眉,瞬间红了眼圈:“夫君……” 带着哭腔的语调又轻又软,泫然欲泣的小脸宛如芍药沾露,惹人爱怜。 李行驭的戾气果然瞬间便下去了,对着外面唤:“十四。” 赵连娍盯着门口,也没看出来十四是从哪个方向进来的,就好像凭空出现一般。 她要是有这身手就好了,这大夏还不任由她横着走?哪里还用怕什么李行驭。 “主子。” 十四拱手。 李行驭朝高江宏抬了抬手。 十四点头,上前解了高江宏的衣裳,手脚利落地将高江宏浑身上下仔细搜查了一遍。 “主子,东西都在这。” 十四双手递上一本册子,还有荷包玉佩一类的东西。 李行驭接过册子,垂眸翻看。 赵连娍也想看,但又惧怕李行驭,不敢上前。 好在李行驭看完之后,随手将册子递给了她,继续查看其他东西。 赵连娍翻开册子,仔细看了两眼,便认出来,这是一本账册。 好像是发军饷的账册,因为上头罗列着一众人的姓名。 但又不太像用来发军饷的,因为后头的银子数目比兵士们平日的军饷高多了。 且后面还附录有家址、家中几口人,父母妻子如何,十分详尽。 她捧着账本思量片刻,明白过来,这应当是放抚恤金的册子,账本上记录在册的人名,应当都已经 不在人世了。 她心不由有些沉重。 因为父亲和大哥、三哥都是军中之人,她太了解这些兵士的家眷平日过得是如何提心吊胆了。 人去了,他们的悲痛也不是抚恤金能抚平的。不过,抚恤金也算是一种安慰。 “看出什么了?” 李行驭将手里东西都放回去了,偏头看她。 赵连娍摇摇头,顿了顿问:“为什么每个人的抚恤金数额,都记了两种?” 前面多,后面大概是前面的一半,这账目她看不懂。 李行驭乌浓的眉眼泛着嘲讽之意:“后面是从每个兵士抚恤金里克扣的银两。” 赵连娍闻言,不由睁大一双瑞凤眸,既惊讶又愤怒:“高江宏是东北监军,怎能做出这般丧尽天良之事?” 抚恤金是将士们用自己的性命换来的,是他们的家人日后生活的一点保障。 高江宏这个畜生,要有多狠的心,才能下得了这样的手? “事实上,他就是做出来了。”李行驭比她冷静多了,抽回她手里的账本,慢条斯理地交给十四:“放回去。” “为什么?”赵连娍盯着李行驭。 若非害怕他,她现在就要将账本抢过来,这是高江宏贪赃、目无王法的证据,这本账册只要被呈到陛下跟前,高江宏就算有十个脑袋,也不够砍的。 只要除了高江宏,大哥应该就安全了。 “你没留意,他记那账册,用的是谁的笔迹吗?”李行驭偏头看她。 赵连娍怔了怔,她还真没留意,她取过账册翻开,仔细一看,小脸霎时白了。 这账册上的每一个字,用的都是她大哥赵玉樟的笔迹写的,横锋、侧锋几乎一模一样,难辨真伪。 “还有这个。” 李行驭递给她一个信封。 赵连娍这才发现,原来高江宏身上还有一封信。 她抖开信纸看过上头的寥寥数言,不由脊背生寒。 这信,用的是太子的名义,言辞中几乎全是褒奖她大哥的,暗指金银已经收到了,许诺登基后,定然会重用大哥。 不用仔细想也知道,这信上字迹自然是模仿太子的了。 用贪墨抚恤金的事,害死大哥,还连带着给太子一击,一石二鸟,朱曜仪真是用得一手好计谋。 李行驭将信纸叠起来,收进信封递给十四。 “我要检举他。” 赵连娍看着李行驭,手微微发抖,她自己也不知是害怕的,还是气愤的。 理智告诉她,不能激怒李行驭,但情理让她不可能眼睁睁看着李行驭将到手的证据又放回去。 第92章 那就生十个 李行驭示意十四原样放回,转身便揽过赵连娍往回走,并未理会她的话。 赵连娍挣不开他的怀抱,只能不甘心地回头看了一眼。 李行驭拍了拍她脑袋,硬将她拖回房扔在床上,自己随后踢了鞋上了床,将赵连娍捉来摁在怀中:“睡吧。” 赵连娍哪里睡得着? 可也不敢逆着他来,只能佯装顺从,乖乖贴在他胸膛处,阖眸假寐。 李行驭下巴枕在她头顶,闭上眼睛轻吸了几口,又在她头顶蹭了蹭。 赵连娍眉心直皱,李行驭现在的行为就像一只大狼狗,找到了自己心爱的大骨头。 正嫌弃间,“啪”的一声脆响。 是李行驭在她屁股上拍了一下! 他同时还说了两个字:“背书。” 赵连娍小脸爆红,挣扎着要脱离他的怀抱。 “别闹。”李行驭没有睁开眼,语气懒洋洋的,长腿动了一下,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的,搁在床尾的剑“啪嗒”一声掉在了踏板上。 赵连娍瞬间停止了挣扎,顿了片刻便开始小声背诵《诗经》。 李行驭给猫顺毛一般,有一下没一下的顺着她的发丝,没多久便睡了过去。 赵连娍又背了一会儿,见他没有动静,便动了动,试图拿开他的手。 不料他却报紧了她:“继续背。” 赵连娍狠狠剜了他一眼,心不甘情不愿的又背了几首。 冬日的夜,温暖的怀抱,又舟车劳顿了好些日子,她其实是困倦的,几次都险些背得睡过去。 但惦记着高江宏身上的证据,也牵挂大哥的安全,她掐了自己好几回,不让自己睡过去。 外头有人打经,已经将近寅时了,这是人睡得最熟的时辰,她轻轻拿开李行驭搂着她肩背的手,抬头欲撑着手臂起身,脱离李行驭的怀抱,好去耳房拿了高江宏的身上的东西。 她手臂还未来得及支起,便被一只大掌摁住了脑袋,她抗拒不得一头撞回李行驭怀中,李行驭胸膛太硬了,撞得她脑袋嗡嗡的,一时有点昏头转向。 “那里我派人守着了,好好睡觉。”李行驭嗓音带着困倦的鼻音。 一句话扑灭了赵连娍所有的希望。 她想到大哥大嫂的安危,终于忍不住爆发了,一下推开李行驭,坐起身掩面啜泣起来:“你不让我去,就杀了我好了,我不可能眼睁睁看着我大哥被陷害……” 第93章 李行驭名声确实不好 赵连娍很快收拾妥当,李行驭当先走了出去,十四等在门口上前说了一句什么。 李行驭颔首,上前推开了耳房的门。 赵连娍赶忙跟进去。 高江宏已经离去了,屋子里摆设还是昨夜的样子。 李行驭抬剑挑开了床上的被子,回头看了赵连娍一眼。 赵连娍会意,上前在床上翻找起来。 “小妹,妹夫,吃早饭了。”梁惠凝疑惑地走进来,见赵连娍将枕头都拆开了,不由问:“小妹,你在找什么?” 方才,她正要招呼这小两口吃早饭呢,这两人就进耳房了。 “等会儿,大嫂。”赵连娍丢开一个枕头,又去翻另外一个:“大哥呢?高江宏呢?” “他们两个天不亮就去军营了。”梁惠凝上前几步:“你找什么?我让人来找?” 她到底在边关这么久,也是有见识的,高江宏昨夜就住在这个耳房,早上才走,小妹就来这个房间里翻找,怕不是高江宏有什么不对劲的? “不用。”赵连娍抬头看了一眼:“大嫂,你把门关上,别让人看到了。” 梁惠凝见她说的郑重,也不敢迟疑,忙去关上了门。 赵连娍将整个房间从外到内翻了个透,都没能找到昨夜在高江宏身上发现的那两样东西。 她不由看向李行驭,难道说,昨晚高江宏其实察觉了,是装昏睡的?还是说,高江宏改变了计划? “将被褥也拆了。”李行驭指了指那床被子。 赵连娍上前抖开被褥,一寸一寸的摸过去,手底下摸到一块硬邦邦的,她眼睛一亮,看李行驭:“好像在这里。” “手拿开。”李行驭“唰”的一下,抽出长剑。 雪亮的剑锋照亮了他锋锐的眉眼。 赵连娍不仅拿开了手,还退后了几步。 李行驭挑破了被褥,赵连娍所指的那处,果然小册子出现了。 “还真在这。”赵连娍上前,去过小册子。 那封封好的信封正夹在小册子里。 李行驭收回了剑。 “是什么?”梁惠凝不由凑过去看。 赵连娍便将小册子和那封信递给了她:“这是克扣将士们抚恤金的账本,附带大哥和太子勾结的信件。 高江宏想将所有的事都栽赃在大哥身上。” 梁惠凝闻言脸色变了,打开账本看见上面的内容和字迹,脸色更是一片煞白:“这……高江宏他……怎么会……” “高江宏平日和大哥很要好?”赵连娍望着她问。 梁惠凝点点头,定了定神才道:“他和你大哥是生死之交。 小妹,这其中会不会有什么误会?” “没有误会。”赵连娍摇头:“高江宏是朱曜仪的人,朱曜仪因为没有娶到我,拉拢不了父亲,所以想毁了咱们家。” “宁王殿下……他怎么是这样的人……” 梁惠凝一时难以置信,她从前看到的,根本就不是这样。 朱曜仪性格温和,又彬彬有礼,高江宏更是义薄云天,与她夫君有过命的交情。 这两个人在背地里,怎么会是这样? “大嫂。”李行驭没有什么耐心:“派人去叫大哥回来吧。” 他说罢了,走了出去。 “大嫂。”赵连娍上前道:“记得叮嘱去的人留意,别让高江宏发现。” 梁惠凝捉住她的手,看了看外面,压低声音道:“小妹,我说一桩事,你不要生气。” “大嫂有什么说就是了。”赵连娍也看了看外面,鸦青睫羽垂了下来。 她大概能猜到,梁惠凝应当是不相信李行驭,毕竟李行驭在朝堂上名声确实不好。 果然,梁惠凝道:“这件事,会不会是李行驭设计的?” “大嫂,李行驭想杀人,直接就动手了,他不会拐弯抹角。”赵连娍将她往边上拉了拉:“而且,我昨夜就和他来过了,亲眼看到他手下将东西从高江宏身上搜出来的。 高江宏身边必然还有其他人,将东西放回去是为了引出其他的人。 当务之急是,将大哥叫回来,好生商量个对策出来。” 梁惠凝不信李行驭,却是信她的,当即点点头道:“我这便派人去。” 赵玉樟尚未回来,门口便来了五六个将士。 “听说李大将军来了,是不是真的?” “属下们求见李大将军……” “大将军,您在不在里面……” 几个人七嘴八舌的,还有人探头往屋里看。 “大人。”十四守在门口,回头看李行驭。 李行驭起身走了出去。 赵连娍好奇地望过去,便看见叫她震惊的一幕。 “真是大将军!” “拜见大将军。” 那一群人对着李行驭跪下了,不是被勉强的那一种,脸上都带着发自内心的崇敬与激动。 “爹爹,他们是谁呀?” 小葫芦不知何时走过去,牵住了李行驭的大手,扬起柔嫩的小脸看他。 “都起来吧,不必跪。”李行驭招呼他们起身,俯身抱起小葫芦:“他们都是叔叔。” 小葫芦靠在他怀中,有点害羞,还是小小声唤道:“叔叔。” “这……” “这是将军的女儿?好可爱啊……” “大将军不是才娶妻吗,何时有的女儿?” 那些将士们都是直爽之人,也不会拐弯,想什么当场便问了出来。 李行驭道:“早便有了,怎么只有你们几个?” 他在边关时,带出来的一众将士都勇猛无匹,他归京之后,这些人便四处分散了。 东北大军这边,应当有两三百人,眼前却只来了七八个,这有些不对劲。 听他问起其他人,刚才还喧哗的一众人,顿时不作声了。 周围一下安静下来。 李行驭皱眉,周身有了肃杀之气:“出什么事了?” 当先一人左右看了看道:“大将军,这里不宜说话,不如您随我们去酒馆?” 李行驭回头看了一眼。 赵连娍上前抱过小葫芦。 “这是夫人吧?” “拜见夫人。” 一众人又对着赵连娍行礼。 “客气了。”赵连娍眉眼弯起几许温软的笑。 没想到,李行驭竟这样受将士们的爱戴,想来,李行驭当初对他们是不差的。 不过想想也知道,李行驭如果对手下人不好,那就不能对这些人如指臂使,也成就不了他“大夏战神”的赫赫威名。 李行驭离去后不久,赵玉樟便回来了。 “凝娘,早上不是说好了,我上午便会回来吗?”赵玉樟进屋子,抬手解身上的盔甲:“怎么还特意派人去叫我,是有什么急事?” 小妹和妹夫来了,他自然不好一直在军营里待着,但那边也离不开他。 所以他打算一早去,将军营里的事安排一下,就回来陪赵连娍他们。 第94章 划清界限 “有要紧的事。” 梁惠凝有点紧张,当即合上了门。 “何事这样要紧?”赵玉樟放下盔甲,坐了下来。 “大哥,你看这个。”赵连娍将小册子和信递给他。 赵玉樟皱眉,打开册子瞧了,又看了那封信,瞬间明白过来。 “哪里来的?一派胡言!账册用的还是我的笔迹!” 他一巴掌将那封信拍在桌上。 这册子上,有不少兄弟,从前都是跟着他出生入死的,如今见他们人死了,抚恤银子还要被这样克扣,哪有不怒的道理? 梁惠凝犹豫了一下道:“是高江宏藏在咱们家耳房的被子里的,小妹和妹夫……” “高江宏?”赵玉樟打断她的话:“不可能!” 高江宏平日与他很是要好,他不信高江宏会做出这样的事。 “大哥,你也别太武断了。”赵连娍道:“朱曜仪一直想算计咱们家,这次他就打算从你入手,高江宏是他的人。” “我们在边关镇守,都是陛下的人,说好了不会向着任何皇子。”赵玉樟对着她,面色缓和了些:“小妹,朝堂上的事情,你就别掺和了。 你和宁王殿下的婚事虽然没有成,但也不必要做仇人,他为人宽厚,应当不会记仇的。” “大哥,他根本就不是你想的那样。”赵连娍皱眉:“实际上,他接近我,想娶我,都是为了父亲手里的兵权。 我之所以流落在外,也是他故意为之。” 她在心里叹了口气,大哥和父亲是一样的,都信眼见为实。 “小妹。”赵玉樟语重心长的劝她:“我知道,当初与宁王殿下定亲,你就不愿意。 如今你们都分开了,就罢了吧,以后别再这样诋毁他,他毕竟是王爷,万一惹恼了他,会对你不好。” 他能理解妹妹,也心疼妹妹,所以才会这样劝解。 “大哥,要我怎么说你才能信我?”赵连娍娇美的小脸皱起,很是无奈。 “高江宏在战场上,和我有过命的交情,他不会害我的。”赵玉樟起身,顺手将那个册子和信丢进了火盆:“这件事情,我会问清楚。” “不,大哥。”赵连娍忙起身拦住他:“你别去问他,只会打草惊蛇。” “小妹……”赵玉樟皱眉。 “大哥,你听我说。”赵连娍拦住他的话:“他既然将这个东西留下了,接下来,必然还会有行动。 你先不要惊动他,我们也不会针对他,咱们静观其变,好不好?” 赵玉樟眉头还皱着,但是没有继续拒绝。 梁惠凝跟着劝道:“大郎,小妹说的对,你不也常和我说,‘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吗? 还是小心为上。 咱们就等一等,如果他没有想害咱们,那不是更好吗?” 赵玉樟顿了片刻点了点头:“行,我就听你们的。 不过,我得先说一下,我是信得过他的。” “我也相信大哥的眼光,可能这其中有误会。”赵连娍顺着他的话说:“但请大哥这几天,还是要当心些。” “好。”赵玉樟见她说的认真,郑重答应了。 而后他又望着赵连娍笑道:“我记得,第一次打胜仗回帝京,小妹还是个娇滴滴的小姑娘,贾姨娘说你几句,便要哭出来。 如何都长成大人了,能到边关来找我们,还能替我们出主意了。” 他感慨良多。 赵连娍弯眸笑起来:“人总要长大的,毕竟小葫芦都这么大了。” “是啊。”赵玉樟点头:“那让你嫂子陪你,我到军营去,晌午就回来。 对了,妹夫呢?” “军营里有些将士来找他,好像是从前他手底下的兵,他们出去说话了。”赵连娍回道。 赵玉樟闻言想了想,点了点头:“那倒也寻常。” 在一起打过仗的人,总会有很深厚的兄弟情,这很常见,他并不觉得奇怪。 赵玉樟离去后,梁惠凝愁绪满面,两手交握着站在门口,看着赵玉樟离去的方向,叹了口气。 “大嫂,你别愁,大哥他文武双全,不会毫无戒备的。”赵连娍上前宽慰她。 梁惠凝点点头:“我也知道,我就是担心。 其实我是相信你们,你说的也有道理,万一打草惊蛇了,高江宏又重新蛰伏,以后就更防不胜防了。” “只要心里有了戒备,就能防住的。”赵连娍挽着她回身坐下。 姑嫂二人说了好一会儿话,十四回来了。 赵连娍往后看,却没有看到李行驭的身影。 “夫人。”十四朝她行礼:“我来取主子的行囊,主子要出去有点事。” “云蔓,你去吧。” 赵连娍吩咐了一句,也没有细问。 问了十四也不见得会说,而且李行驭要去什么地方,她也不关心,她只想守好大哥大嫂。 很快,十四便拿着行囊急匆匆的走了。 梁惠凝担心她:“小妹,你怎么不问问妹夫去何处?” 赵连娍轻笑着道:“大嫂,他这个人做事,不喜欢别人管。” 李行驭应当不想别人知道他的事。 她也怕大嫂担心,故意这么说。 梁惠凝闻言放了心:“你大哥也有时候这么说,男儿家的事情女人家少管。” “不管还轻松一些。”赵连娍抿唇笑了笑。 她才不想管李行驭,更不想和他有牵扯,等利用完了就划清界限。 如此,过了六日。 李行驭没有回来,赵连娍乐得轻松。 边关没有战事的时候,日子其实还是可以的。 因为她的到来,邻里时常有妇人带着孩子来串门,小葫芦也有两个哥哥带着,每日很是快乐。 只到晚上睡觉时,才会想起来问爹爹怎么还没回来。 这日早晨,赵连娍和哥嫂一道用早饭,三个孩子吃饱了。 赵平安年长,安静的看着弟弟带着妹妹玩耍,场景很是温馨。 “我就说高兄不是那样的人。”赵玉樟咽下口中的饼道:“这都七八日了,我看他还是老样子,没有什么异常的。” “那再好不过了。”赵连娍低头喝了一口粥。 外面忽然喧闹起来。 “赵玉樟,滚出来!” “狗参军,好狠的心啊!” “姓赵的,出来给我们个说法……” 外面的人很多,叫骂声很嘈杂,有些话却也能听得分清。 赵连娍抬起小脸,三人面面相觑。 “凝娘,你带妹妹和孩子们到里面去避一避,我去看看。”赵玉樟吩咐一句,取过长枪往外走。 第95章 不妨搜一搜 “大哥,我陪你一起去。”赵连娍却起身跟了上去。 上辈子,她没能站在家人身边,保护他们。 这辈子她不会留下遗憾。 “平安,你带弟弟妹妹进去。”梁惠凝嘱咐了长子一句,也跟了上去。 “你们做什么?”赵玉樟好笑道:“我跟前,好歹还有些亲兵,哪里有你们两个女子上前的道理?” “大哥,这个时候就别说这些了。”赵连娍语速有些快:“你知不知道高江宏有没有什么隐蔽的住所,或者适合藏东西的地方?” 从外面那群人叫骂的话语之中,也能听出来,是为了抚恤银子的事。 当务之急,是帮大哥撇清,不然事情将会一发不可收拾。 但他们拿不出证据,证明这一切是高江宏做的。 不过,那么多抚恤银子,高江宏不可能全都一次送到边关去,边关这里,必然有一个高江宏藏东西的窝点。 赵玉樟皱眉想了想,摇了摇头:“帽山镇就这么大,我没有发现他有什么异常的。” “那他家人呢?”赵连娍又问。 赵玉樟道:“之前不是说过了?他家人都死在战乱中,就剩下一个妹妹,也在这边。 不过,他妹妹身子不好,一直深居简出,也不愿意见人,所以他那里,我只去过一回。” “他妹妹那里,平时没有人踏足。”赵连娍若有所思。 赵玉樟点头:“没错。” “那大哥你认识他妹妹吗?”赵连娍黛眉微皱,想起来又问了一句。 “不认得。”赵玉樟摇头:“同袍当中,也没几个人认得。 我从前觉得,是他妹妹身子不好,也是他想保护妹妹,军中之人粗犷,你也是知道的,可能怕开玩笑之类的。” 门口,已经传来砸门声音,外面的人叫骂的愈发激烈。 “先去看看吧。”赵连娍便要去开门。 “小妹,我来。”赵玉樟上前拉开了门。 外面,男女老少都有,见门开了就要涌进门来。 但见赵玉樟手持长枪,威风凛凛,顿时僵在那里,不敢冒犯。 云燕见了外面的阵仗,紧走了几步,站在了赵连娍的身后。 “高兄,何事带这些人上门来喧哗?”赵玉樟走出去,锐利的眼神落在高江宏脸上。 这些人都是高江宏带过来的,自然与他脱不开关系。 小妹所怀疑的,竟然是真的,高江宏果真要害他,他之前还不信小妹,真是糊涂了。 眼前的这群人,里面有一些熟悉的面孔,是跟着他出生入死的几位兄弟的家眷,当初抚恤银子是他发的,所以留下了一些印象。 这正印证了那账册上的事。 高江宏正在人群之后,骑在高头马上,听赵玉樟问话,便从马上跃了下来。 那群人当即分开了一条道。 高江宏走到赵玉樟面前,一脸无奈:“赵兄,这些人不知从何处听了谗言,非说当初所领的抚恤银子数目不对,闹着要来和你对质。 我给他们解释了,赵兄你不是这样的人,但是他们非不听。” 他说着回头看了看,连连摇头。 赵连娍将他的举止看在眼中,漆黑的眸底隐着嘲讽,高江宏装的可真像,不愧是朱曜仪的手下,在演戏上可谓得了他的真传。 她侧身,与身后的云燕耳语了几句。 云燕点点头,趁着无人留意,顺着墙角离开了。 “赵玉樟,我儿子跟着你去打仗,死了我都没怪过你一句,你千不该万不该贪墨我儿子的抚恤金啊……” “那都是他们用命换来的,赵参军你怎么忍心做这样的事……” “若是不将银子还回来,我们就联合起来,到帝京去告御状,请陛下为我们主持公道……” 高江宏话音落下,那些老老小小的家眷们便群情激奋,有的忍不住抹起眼泪来。 “诸位。”赵玉樟扬了扬手里的长枪,高声开口。 众人顿时安静下来。 “我赵玉樟的为人,诸位或许不知道,可以问一问我的这些亲兵,看看我可有贪财之心。”赵玉樟目光扫过场下众人:“诸位也知,我是平南侯的长子。 我若贪慕钱财富贵,前年便可调任帝京兵部,又何必守在这荒凉的边锤小镇?” 他的亲兵,都是与他同生共死之人,自然不可能背叛他,当即纷纷开口,证实他并不是那样的人。 一众家眷安静下来,赵玉樟的品行,他们或多或少都是听说过的。 “各位,我是赵参军的妹妹。”赵连娍见众人安静下来,当即询问:“我想问一下,是谁最先说赵参军贪墨抚恤金的?” 罪魁祸首自然就是由高江宏指使的,用了这么短的时间聚集起来这么多来自大夏各地的家眷,也是用了不少心思的。 那一众人听闻她问起这个,不由面面相觑。 “我是听你说的……” “我也是听那边传来的……” “那源头到底是谁……” 众人便要追问。 高江宏见状道:“谁说的不重要,重要的是你们该拿的抚恤银子,按照我所知的数目,确实是少了。” “当初,我们家的抚恤金就是赵参军负责发放的,现在银子少了,我就找你赵参军……” “高监军既然身居监军之职,应该好好查一查赵监军……” “赵玉樟的亲兵,都是穿一条裤子的,肯定得了他的好处才会向着他说话,请高监军搜查赵玉樟家,找出证据把他绳之以法……” 人群中,自然掺杂了高江宏的人,几句话下来,一众家眷顿时被怂恿的群情激愤,高声呼喊着要搜赵玉樟家。 “我愿意指天发誓,倘若我赵玉樟贪墨过一两将士们的抚恤银子,便叫我……” 赵玉樟性子里是有几分刚烈的,当即指天发誓。 他终于明白,高江宏为什么要将那本小册子和书信藏在耳房中了。 这个时候,高江宏带人一搜,那就是铁证,他就是跳进黄河,只怕也洗不清了。 “谁要听你发誓……” “搜查搜查……” “还银子来……” 那些人激烈的开口打断了赵玉樟的话。 “大家安静。”高江宏见火候差不多了,才开口。 场中顿时安静下来。 高江宏对着赵玉樟拱手一礼:“赵兄,我是相信你的为人的。 奈何他们不知听了谁的怂恿,非要这样认为。 依着我看,不妨就搜一搜,也好证明赵兄的清白。” 他说着一挥手,后面便有兵士上前,预备进门搜查。 第96章 惊艳 “慢着。”赵连娍拦住了那些人,走上前与赵玉樟并肩而立。 “妹子还有什么话说?”高江宏抬眼看赵连娍,面上露出和善的笑意。 他眼底隐着欲光,赵连娍虽然名声差,脸蛋和腰条却都是一流的,等哪日立了大功,倒是可以跟宁王殿下讨要过来玩玩。 反正就是个玩意儿,他也不在乎干不干净,生没生过孩子。 “据我所知,发抚恤银子之事,是由高参军主管的吧?” 这其中的事情,赵连娍之前这几日都已经详细的问过赵玉樟了,所以很清楚。 “不错。”高江宏点头承认了。 “那我现在也怀疑,是高参军贪墨了大家的银两。”赵连娍不疾不徐地问他:“不知可否先搜高参军的家?” “妹子,你向着你大哥,我是能理解的,但你也不能红口白牙的乱说话。”高江宏也不着急,脸上还带着笑:“当初,抚恤银子到了,我可是全交给了你大哥处置的。 是他派的人挨个分发,这里面可就与我无关了。 你想搜我家也可以,只是要先搜过这里,到时候再去我那处。” 他在心里冷笑,等会儿,在赵玉樟这里就搜出账本和信件了,哪里还需要搜他那里? “高兄,你说的什么话?”赵玉樟皱眉道:“当初的抚恤银子,我只派发了我手里的那些兄弟,余下的人与我何干?” “行了,赵兄你就别说了。”高江宏回头看了看:“你问问他们,分发之人是不是都是你的手下?” 那些家眷们纷纷开口,都证实确有此事。 赵玉樟眉头皱得更紧,他手底下也算人数众多,高江宏吩咐那些人去发银子,也是有可能的。 但是那些银子并不是一次分发下去的,前后好几年的时间,原来在几年之前,高江宏就已经在布局陷害算计他了吗? “搜一下,不要弄乱东西,做事像点样子,我只是想证明赵兄的清白。”高江宏又对着赵玉樟拱手:“职责所在,还请赵兄不要见怪。” 赵玉樟长枪一横,拦住了上前的兵士,周身气势冷硬肃然:“高监军要行使职责,便拿出相应的证据来。 无凭无据,休想将这脏水泼在我身上,更休想搜查我的住处。” 赵连娍看着大哥的气势连连惊叹,大哥平时看着儒雅,可真较真起来,这气势即使与父亲相较与,只怕也不遑多让。 难怪外头都盛赞她大哥能文能武。 “赵兄,都是自家兄弟。”高江宏上前小声试图说服他:“我也就走个过场,你别让我为难。” 赵玉樟盯着他:“既然高监军如此高风亮节,可否容我先搜过你家?” 高江宏脸色沉下来:“赵参军,我平日与你称兄道弟,自是有你我在战场上的情谊。 但你别忘了,我始终是你的顶头上司,莫要说是你,就是东北领军的大将军,也在我的监视范围之内,你最好还是乖乖配合。” 他说着大手一挥“搜”! 赵玉樟这边的亲兵无需他开口,便纷纷举起武器迎上去。 眼看着双方之战一触即发。 那些家眷又叫骂起赵玉樟来,场面一片混乱。 就在此时,不远处传来一道女人尖锐的声音:“监军救我!” 众人都被吸引了注意力,纷纷看过去。 赵连娍看着云燕将那个女子押了过来,娇美的小脸上有了几许笑意,听这女子对高江宏的称呼,也知道她与高江宏并非兄妹。 她猜对了。 上辈子,高江宏去给朱曜仪送礼,她隐约记得,朱曜仪似乎说过高江宏好色之事,还叮嘱他在边关养着女人,一切都要小心,不要被人察觉。 其实她最初并没有想起这件事。 当大哥说高江宏只有一个妹妹,还深居简出的时候,她忽然福至心灵,一下就想起这一茬。 高江宏转头看过去,见到那个女子脸色骤然大变,他目光闪了闪厉声问:“你叫我什么?” 那女子本就惊惶,被她问了一句,愣了片刻才改口:“哥哥,哥哥救我……这女子无缘无故到我们家,用刀逼着我……” 她吓得哭起来,梨花带雨。 她本是帝京城妓馆里做营生的,不过那时候年纪小,还未接过客。 高江宏回帝京去,在妓馆里看上了她,花重金将她买了来。 她不喜欢在边关生活,又被拘在院子里像坐牢一样,高江宏对她并不好,只是拿她发泄,并不把她当人。 但她一个弱女子,想逃跑太难了,而且也无处可去,她早不知家人去了何处。 只能将就着住下来,好在高江宏舒服了对她也大方,她慢慢也学会了曲意逢迎,现在高江宏跟前只有她一个人,得了独宠,活得很是滋润。 今日她正在家里由唯一的婢女描眉绾发呢,就闯进来一个凶神恶煞的女子,将她押到了这里。 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看到高江宏,才算找到了主心骨。 “赵玉樟,你这是何意?”高江宏脸色难看至极,也不装了,仇视的望着赵玉樟:“因为这些人对你的怀疑,你就对我妹妹下手? 这可不是君子所为。” 赵玉樟本想说,“这并非我所为”,但一看押着高江宏妹妹的人,是赵连娍的婢女,到嘴的话又咽了下去。 赵连娍是他妹妹,妹妹所为自然就是他所为。 赵连娍也不多言,提着裙摆便走入人群中。 一众人的目光顿时都落在她身上,方才其实他们都看到了赵连娍的美貌,只是顾着银子,没心思多留意。 眼下近看,更是个个都露出一脸的惊艳之色,他们这辈子都没有见过能比得上赵连娍的佳人。 此时,也没有人大声喧哗了,所有人都盯着赵连娍,想看她究竟要做什么。 “这耳坠,南阳玉的。”赵连娍被众人盯着,一点也不慌张,从容不迫地摘了那女子一只耳坠,抬手举起:“一只价值千金。” 而后,她又摘了那女子鬓边不起眼的压鬓花:“这个,也是同样材质,南阳玉极为重少见,高监军说是吧?” 上辈子,朱曜仪为了讨好她,送了她不少各样首饰衣裳,而她本身也是帝京土生土长的,对这些自然也有见识,所以一看便知。 高江宏心惊,脸色不自然起来。 “诸位再看这衣裳。”赵连娍拉过那女子的袖子,对着众人晃了晃。 那衣袖仿佛云端的一片彩霞,随着阳光的变动,闪动着流光溢彩,很是耀目。 “这是流霞锦,多数时候是陛下用来赏人的。”赵连娍拉起那女子的袖子,正好瞧见了她手腕上的玉镯:“啧,金镶玉的镯子,这么精巧的一只,玉是好玉,金子的价值我就不说了。 光这工艺,也值得上千两银子。” 她每说一样,高江宏的脸色就灰白一分,到后来,眼看着事情要败露了,他脸色看起来已经不像活人样了。 第97章 那李行驭呢 “我要是没记错的话,监军一个月的俸禄是十五两银子。”赵连娍转头含笑望着高江宏:“高监军要不要解释一下,你哪来这么多的银子,给你妹妹置办这些价值连城的东西的?” 场中一片寂静,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高江宏的脸上。 抚恤银子到底是谁贪墨的,一目了然。 高江宏强制维持着镇定:“妹子这话说的不对,我自己家有银子,还不兴给妹妹花吗?” 他拳头缓缓握紧。 早知道,赵连娍会坏他的事,他就该拿下她才对。 “高兄。”赵玉樟沉声问:“我去过你的家乡,你们家勉强可算是个富户,如何能拿出这么多的银两?” “是啊,我和高监军就是同乡,我能证实,他们家是后来才搬走的……” “我也认得高监军的家人……” 人群中,立刻便有两人站出来证实。 眼前这情形,虽然高江宏不承认,但大家心里都已经有了数,自然义愤填膺,想要揭穿高江宏。 “别跟老子废话!”高江宏恼羞成怒,一会挥手:“敢栽赃老子,把他们全都抓起来,带走!” 眼看着事情要败露,他自然不能坐等被揭穿真面目,立刻要采取手段。 那一众来讨抚恤金的人顿时慌乱起来。 “住手。” 赵玉樟低喝一声。 他在军中,颇有威信,高江宏带来的人顿时都停住了动作。 “出了这么大的事,不是我和高监军两个人能做主的,去请大将军来。”赵玉樟盯着高江宏,吩咐了一句。 高江宏眼见拦不住去报信的人,立刻高声道:“赵玉樟,你说抚恤金是我贪墨的,你可拿得出证据?” “等大将军来了,自然水落石出。”赵玉樟面色不变。 高江宏立刻接着道:“你没有证据证明我贪墨,我却是有证据证明你贪墨的。 你敢将你家耳房床上的被褥都抱到我们面前来吗?” 他盘算着,大将军来了若是下令搜查他的住处,他还有一部分银子没有来得及转移,到时候他就算是插上翅膀,只怕也难逃了。 只有趁着大将军未来,将伪造的账册和书信在众人面前搜出来,贪墨抚恤金这顶帽子,赵玉樟是不戴也得戴了。 “去。” 赵玉樟挥了挥手,丝毫不惧。 赵连娍眸底隐着笑意,高江宏果然出了这一招,还好他们早有准备。 “慢着!”高江宏拦着他:“让我的人去。” 赵玉樟冷笑:“由得你。” 很快,高江宏的两个手下就抱着两床被子出来了,扔在一众人面前。 被子还是高江宏留宿时盖的那两床,只是被李行驭割破的地方,已经缝补妥当了。 梁惠凝手巧,所缝之处几乎看不出任何破绽。 “拆!” 高江宏高声吩咐。 几个人上前,用手里的剑将两床被子拆的七零八落的。 可那被子里面,除了布料就是棉花,没有任何异常的东西。 “怎么可能……”高江宏震惊的喃喃自语。 明明,账册和信封是他亲手放进去的。 难道说赵玉樟早就发现了? 他忽然恍然大悟,赵玉樟一定是发现了那两样东西,早有防备,才会如此从容不迫! “郭道将军到——” 有人高喊。 东北驻军统领大将军大名郭黎,是个年过四十的老将军,已经戍边多年,身着铁甲,满面风霜。 “求大将军替我们做主啊——” 一众家眷顿时跪下磕头,齐声哭喊。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郭黎自马上下来,皱眉询问。 “高江宏贪墨了我们家儿子用命换来的抚恤银子……” “拿人命来养他妹妹……” “求大将军做主,将高江宏问罪砍头……” 众人气愤不过,一时间说什么的都有。 “玉樟,你来说。” 郭黎看高江宏灰败的脸色,就知道这些家眷说的都是真的。 赵玉樟上前,不卑不亢的将事情的经过说了。 郭黎打量了一眼高江宏所养的那个女子,挥手吩咐道:“去搜一搜高参军的住所。” 一众人领命而去。 高江宏这个时候好像才清醒过来,转身就要去追:“给我站住,我可是陛下亲封的参军,你们大将军都归我监视,郭黎,你凭什么搜我的住所?” “摁住他。” 郭黎注视着他,吩咐了一句。 他是大将军,众军之首,他的话自然没有人敢不听。 高江宏顿时便被几个兵士押住了。 “郭大将军,饶命啊……”高江宏见反抗不得,立刻跪了下去:“我认罪,我愿意把那些银子都赔给大家,求郭大将军听我陈情,我也是被逼无奈……” 他是替朱曜仪办事,眼下他走投无路了,只能拿朱曜仪来压郭黎,或许能免掉牢狱之灾。 赵连娍看他一会儿换了两副面孔,暗暗咋舌,高江宏真可谓翻脸比翻书还快。 “带走。”郭黎丝毫未给他情面,挥手将人带走了。 赵玉樟站在那处,半晌回不过神来。 “大哥,别想了,进去歇一会儿。”赵连娍招呼他。 平日称兄道弟,甚至以命相护过的兄弟,陡然如此陷害,大哥心里一时不能承受,她也能理解的。 梁惠凝在一旁看着赵玉樟,眸底隐着担忧。 赵玉樟叹了口气,将长枪平拿在手上,进了屋子。 高江宏被郭黎收了监,郭黎连夜写了奏折,放了信鸽上报朝廷高江宏的所作所为。 两日后,郭黎收到朝廷回信,让他即刻派人押送高江宏回帝京,刑部自然会接手此事。 一早,赵玉樟掂着一坛酒,与梁惠凝道:“我去送送他。” 这几日,他一直郁郁寡欢的。 他是个重情义的人,纵然高江宏如此陷害他,他也记恨,但高江宏已经伏法,想起从前在战场上那些过往,他还是想去送一送。 梁惠凝与赵连娍对视。 “大哥,我和你一起去吧。”赵连娍走上前去,弯着眉眼道:“我还没见过押送犯人是什么阵仗呢。” 她不放心大哥一个人过去,也想去看看有没有什么可疑的人。 虽然,高江宏已经不能作乱了,让她始终记得李行驭所说的话,这么大的事情,只凭高江宏一个人,是做不到的。 这个小镇,一定还隐藏着对大哥不利的人。 “你有什么不放心的?大哥又不是傻子。”赵玉樟笑着拍了拍她肩。 “我是真的想看热闹。”赵连娍笑着解释。 “走吧。”赵玉樟也没有再拒她。 兄妹二人并肩出了屋子。 接近西城门时,远远的就看到囚车车顶。 囚车就停在那里,周围一大群人,将囚车里三层外三层的,围的水泄不通。 “有人劫囚车?” 赵玉樟皱眉,加快了步伐。 赵连娍也加紧走了几步,忽然瞧见一个熟悉的人挤进了人群。 十四回来了? 那李行驭呢? 第98章 卿卿可是想我了? “大哥,跟着他。” 赵连娍上前扶着赵玉樟的手臂。 赵玉樟也看到了十四,反手握着她手腕跟了上去。 十四身手好,在人群中窜起来也快。 赵玉樟拉着赵连娍,不费吹灰之力靠近了囚车,便见李行驭那个煞星坐在车头,手中把玩着那把精致小巧的匕首,垂着眸子不知在思量着什么。 赵连娍不由站住了脚,从她这个角度看,李行驭侧颜俊美无俦,眼尾染着淡淡的粉,眼睫笔直,根根分明,唇角微微勾着,看着甚至没有平日对她时有威慑力。 但她察觉到了危险。 不知为何,她觉得这样的李行驭,比平日看起来的可怕多了。 李行驭好像在等什么。 “妹夫……” 赵玉樟未曾察觉不对,见了李行驭自然开口招呼。 赵连娍下意识拉住赵玉樟:“大哥,别去。” 赵玉樟莫名其妙地侧头看她。 李行驭已然抬眸,朝赵连娍望过去,他眸子黝黑深邃,犹如一汪不见底的潭,看一眼就要将人吸进去一般。 赵连娍头皮一下麻了,下意识捉紧了赵玉樟的手臂。 李行驭望了她片刻,忽然露齿一笑:“卿卿来了,可是想我了?” 赵连娍抿了抿唇,没有说话。 赵玉樟皱眉道:“妹夫,即使你们是夫妻,也不该在大庭广众之下说这样的话。” 李行驭这是对赵连娍的不尊重。 “大哥……”赵连娍生怕李行驭突然发难,将赵玉樟往后拽了拽,就要说没事。 李行驭笑了一声,打断她的话:“大哥说得是,是我考虑不周。” 赵连娍惊讶又惶恐,李行驭竟然没有变脸?她能感觉到,李行驭已经在发作的边缘了。 “这个人,是卿卿和大哥一起抓的?”李行驭指了指身后囚车里高江宏。 “是。”赵连娍先开口了。 她怕大哥会说出什么惹怒李行驭的话来。 李行驭看了赵玉樟一眼,点点头:“不错。” “妹夫在等什么?” 赵玉樟没有赵连娍那么多顾忌,问了一句。 “等郭黎。”李行驭回得干脆。 话音落下,就听有人高声通传“郭大将军到——” 郭黎在这个边陲小镇,是极有威信的,他的马才到人群边缘,人群便自动让开了一条道,不少人纷纷和他打招呼。 他连连点头回应,下了马儿走上前去。 “李大人。” 郭黎带兵多年,也浸在官场多年,与朝廷官员打交道,自然也是有一套的。 他见了李行驭,上前握拳,很是有礼。 “郭大将军客气了。” 赵连娍惊讶的发现,李行驭竟然回了一礼。 “李大人匆匆派人叫我前来,又拦着这囚车,可是有什么要紧的事?”郭黎开门见山的问。 “郭大将军可曾依我所言,将此地驻扎万夫长以上的将领,都带到此处?”李行驭看向他身后。 “那是自然。”郭黎转身,声音铿锵有力:“都退后,你们上前来。” 围观真人顿时让出了一个大圈子。 几十个将领上前,集中在李行驭眼前。 “把他放出来。” 李行驭抬起手里的匕首,指了指囚车里的高江宏。 高江宏浑身瑟瑟发抖,被人拖出来的时候,已经软的几乎站不住脚了。 “李大人,李大人饶命啊……” 赵连娍看着他涕泗横流惊恐无比的样子,跟那日在大哥家门口简直判若两人。 这样的高江宏才是真的怕了。 她觉得解气。 高江宏这种人,就该让李行驭来治他。 虽然李行驭不是什么好人,但以恶制恶有时候也不失为一个好法子。 “提起来。” 李行驭声音不大。 十四和另外一个赵连娍从未见过的手下上前,将高江宏左右拉了起来。 高江宏真的如同一滩烂泥一般,他哆哆嗦嗦的,忽然有滴滴答答的液体顺着他裤腿往下流。 赵连娍嫌弃的皱起黛眉,往后退了一步,同时心中也起了疑。 高江宏到底做了什么,如果只是贪默抚恤金,他都已经认罪了,何至于吓成这样? 难道说高江宏还做了其他什么不为人知事? 李行驭垂眸,扫了一眼地上的一滩痕迹,忽然抬手。 赵连娍尚未看清他是如何动作的,就听到一声凄厉的惨叫,高江宏左手的大拇指掉在了地上,鲜血直往下滴。 下面的人一阵惊叹。 赵连娍吓得往赵玉樟身后躲了躲,不敢再看第二眼。 十四已然拿出药粉,给高江宏止了血,他没用李行驭吩咐,且动作熟练,显然已经不是头一回做这样的事了。 李行驭什么也没问,再次举起手中的匕首,盯着高江宏,像是在犹豫该割哪里好。 赵玉樟见状,便要开口阻止,他秉性刚正,高江宏是犯了王法,那自然有律法制裁,李行驭怎可当众如此对待他? 赵连娍察觉到他的意图,眼疾手快的拉住了他。 赵玉樟侧眸看她。 赵连娍朝他摇头,又示意他看郭黎。 赵玉樟点点头,明白她的意思。 小妹是说,郭黎身为大将军,这里的一切都归他管,郭黎都没有开口,他也不必开口。 赵玉樟便将话咽了下去,耐着性子继续看着。 高江宏才缓过神来,李行驭又给了他一下。 这回,不是手指,而是他的手背。 高江宏惨烈的叫声,几乎传到天际,他痛苦至极,什么也顾不上了:“姓李的,你杀了我吧!” 李行驭一言不发,忽而上前一把握住他下巴,反握着匕首生生撬下他一颗牙来。 高江宏脸上又是眼泪又是鼻涕又是血水的,简直没了人样。 “李大人……” 郭黎终于看不下去开口了。 与此同时,高江宏也开了口,不知是因为缺了牙齿,还是因为太疼痛了,他带着哭腔的话听起来有几分含糊:“别这样对我了,我说,我全都说…… 求你,求你了,给我个痛快……” “那件事,是谁与你合谋的?” 李行驭眼尾殷红,乌浓的眉眼满是戾气,通红的双眸抬起,森然的目光缓缓环顾那几十个将领,闪着寒光的匕首尖上挂着一粒血珠,看起来宛如地底下爬上来的修罗恶鬼,没有丝毫人性,只余嗜血肃杀。 第99章 丧尽天良 四下里一片肃静,只有风声裹挟着刺骨的寒意,不少人不自觉的拉紧了领口。 那几十将领当中,已经有人悄悄变了脸色,又努力维持镇定。 高江宏欲回头去看。 “不要看,直接说名字。”李行驭依旧盯着那些将领,语气冰寒至极。 高江宏声音发颤:“魏义鹏……罗炳文……段标……” “高江宏,你休要血口喷人!我和你都不熟,你这是陷害!” 最后一个被点到名字的段标跳出来破口大骂。 另外两个人,一个惨白着脸站着,一个扶着身旁的人几乎站不住。 高江宏不理会,看着李行驭道:“就他们了……我全都说出来了,求你,给……给我个痛快……” “拿下。”李行驭断然下令。 武德司的人立刻上前,将三人拿下。 “郭大将军,这里是边关,您说的算。 我们这些为国为民束手边关的将士,就该被这个奸佞如此对待吗? 我们做错了什么?高江宏就算是做错了事情,也有朝廷,有律法,李行驭凭什么这么对待我们? 这公平吗?这样行事,还想我们以后效忠朝廷吗?” 段标见李行驭无动于衷,转而对郭黎大喊,反正那件事明面上查不出任何证据,不闹大了,他难逃一劫。 他们能当上将领,都是在边关生生死死多少年了,自然也有交好的人。 而且,李行驭并未说清缘由,上来就对高江宏严刑逼供,再加上李行驭名声本就不好,向着段标的人就多了。 “武德司的人,哪有什么公平可言?” “到底什么事,也要说清楚在抓人啊……” “武德司胡作非为惯了,跑到边关来也想凭着手里的刀为所欲为……” 有将领们带头不平,周围顿时群情激奋,围观众人纷纷高嚷。 这其中,不乏真觉得不平之人,也有不少是凑热闹的。 能跟堂堂武德司作对,以后吃酒吹牛可就多了一个本钱。 “把他们分别带下去,问一问还有没有别的同伙,若有回答不一致之处,直接用刑。” 李行驭对下面众人的反应毫不理会,自顾自地吩咐了一句。 武德司的人立刻便要将人押下去。 “郭大将军,救我!老子在战场上可救过你的命!” 段标高声怒吼。 赵连娍看着他歇斯底里的模样,有几分可怖。 但段标越是这样,就越显得他心虚,这些人真是高江宏的同伙? 他们做了什么? 她起先以为,是谁得罪李行驭了,所以李行驭又发疯了。 现在越看越不像,李行驭行为血腥可怖,却有迹可循,他问了还有谁,高江宏就说出几个人来。 说明,李行驭知道了高江宏几个人所做的事,应该是一件极不好的事。 那么段标这么心虚,好像就能说得通了。 “李大人。”郭黎再次朝着李行驭拱手,开了口:“我也知道武德司的规矩,办事从来不讲情由。 但我在边关带兵,首要的就是服众,倘若营中出了这样的事,我却不闻不问,李大人也不给我个交代的话,我以后恐怕无法领兵作战。” 李行驭转而望着郭黎,眸色冰寒:“敢问郭大将军,去年冬日,是哪几人领了三千兵马,去临近东岳之地勘查地形?” 郭黎想了片刻,面色有些不好看:“便是高江宏,手底下人也都是他选的。 似乎就是他们三个。 李大人,我知道,那些遇难的士兵有一大半从前在你麾下,但那次只是意外,你不要迁怒了他们,他们戍守边关,也都是铁骨铮铮的汉子,谁都不希望这件事发生,你……” “郭大将军不希望,并不代表没有人希望。”李行驭几乎是咬着牙说话,双眸猩红:“倘若一个兵士能扣将近一半的抚恤银,三千人可是极大的一笔数目。 高江宏,你说是不是?” 高江宏浑身发抖,瘫坐在地上流泪。 “当时还回来几百人,并未全军覆没!”段标高声道:“再说,山洪倾泻那是意外,是他们的命,你怨我们有何用?” “是意外吗?”李行驭走上前。 段标挣扎着:“李行驭,有本事放开我,我们决一死战!” 他高喊着,却被武德司的人摁得跪了下去。 “夜晚驻扎,为何不在山腰,而选在峡谷之间?”李行驭钳制住他下巴:“冬日河流已经结冰,上游的冰无人开凿,是如何倾泻下来的? 旁人都死了,为何你们四人毫发无损?” 他的话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每一个字都咬牙切齿。 段标的下巴被他捏的变了形,接着发出“咯咯”声——是段标的下颚骨,竟然被他生生捏碎了。 “啊——” 段标惨叫着疯狂挣扎。 “郭大将军都听到了?”李行驭转头看郭黎:“你是聪明人,应该猜得到他们做了什么。” 郭黎颤抖着手,指着高江宏,张了张嘴一时竟说不出话来。 赵连娍将方才所见迅速在脑子里过了一遍,得出一个可怕的结论:高江宏这几人,为了多贪墨抚恤金,将三千人带出去坑杀了! 世上怎会有如此残忍之人?做出这种丧尽天良之事! 郭黎显然也想到了,平复了片刻终于问了出来:“高江宏,这是你们设计的?” 高江宏面如死灰,喘着粗气,一言不发。 这便是默认了。 人群寂静了一阵,终于爆发了。 “打死他们!打死他们!” “畜牲啊!不配为人!” “打死了便宜他们了,该千刀万剐!” 军中多是刚烈之人,有不少人高喊着就要冲上去动手。 李行驭冷眼望着他们,吩咐:“带下去,问一下有没有同伙了。” 高江宏四人很快便被押了下去。 “谢谢大将军……” “谢谢大将军为兄弟们报仇了……” 原先在李行驭麾下的几十人上前,对着李行驭磕头致谢。 李行驭收了匕首扶他们:“起来吧。” “都散了吧。” 郭黎上前挥手。 围观众人纷纷散去。 “李大人,此事是我治下不严,我这就回去上书给陛下,请陛下治罪。”郭黎羞愧不已,痛心疾首。 “陛下会有决断的。”李行驭微微颔首,并未有客套之言。 “高江宏之流,当真猪狗不如。”赵玉樟胸中愤怒无处疏解,直憋的脸色泛红。 李行驭望了他一眼,回身揽过赵连娍:“卿卿,回去。” 他勾唇调笑,与方才的凶神恶煞简直判若两人。 赵连娍却膈应他的手方才才捏碎了别人的下巴,却又不敢推开他。 “妹夫。”赵玉樟忽然开口。 “大哥……” 赵连娍以为,赵玉樟又要说李行驭的举止不合规矩,忙要阻止。 第100章 亲生的 不料,赵玉樟却望着李行驭问:“你这些日子,就是去查这件事了?” 他看着李行驭的眼神,有些复杂。 李行驭的事迹,他耳熟能详,杀人如麻、视人命如草芥,甚至有朝中大臣们,家中拿李行驭的名字,止小儿啼哭。 得知妹妹嫁给李行驭,他心里是不太舒坦的。 他以为,除了带兵,李行驭这个人几乎没有值得敬佩的地方,毕竟人品那么恶劣。 没想到,李行驭还会伸张正义,给那些无辜被害死的兵士报仇。 这一举,使得他对李行驭刮目相看。 赵连娍一看自家大哥的眼神,就明白过来,不禁撇了撇唇。 回头要和大哥说一声,可别被李行驭难得做的这么一件好事给蒙蔽了! 三人才到门口,大门处便探出一个毛茸茸的小脑袋。 “爹爹,真的是你回来了!”小葫芦一见李行驭,便高呼着跑上前来,她听说爹爹回来了,已经来门口看了好几趟了。 她雪白粉嫩的小脸上满是笑,黑黝黝的眸子碗成了小月牙,小小的手臂张开,小裙子迎风飘起来,连裙角都是欢喜的。 李行驭瞧见她,眸色不禁一软,放开赵连娍,俯身一把将她抱起。 “爹爹。”小葫芦小手紧紧抱着他脖颈,小脸枕在他肩头,眼圈红了。 赵连娍见小葫芦抱着李行驭不松手,看都没看她一眼,心里不是滋味儿,上前提醒道:“外面冷,先进去吧。” 李行驭抱着小葫芦,进了屋子:“来,松开,看爹爹给你带了什么?” “不要。”小葫芦还是不肯松手。 爹爹这么久都不回来,阿娘又不闻不问的,她好怕爹爹再也不回来了,她又要回到之前没有爹爹的日子。 她好害怕呀。 还好爹爹回来了。 “小葫芦怎么了?”李行驭察觉她不对,拉开她看她小脸。 小葫芦抿着小嘴,垂着长睫,忍着眼泪。 “谁欺负你了?”李行驭周身气势陡然变了。 “没有。”小葫芦摇头,眼泪滚了下来:“爹爹不要凶。” “那小葫芦是怎么了?”李行驭给她擦眼泪,语气又温和下来。 “爹爹……爹爹总是不回来……”小葫芦抽噎,可怜兮兮地望着他:“爹爹是不是有别的小朋友了,不想要我了……” “怎会?”李行驭失笑:“爹爹只有小葫芦一个小朋友。 爹爹是去有事了。” “真的?”小葫芦含着泪花,软软地问他。 “真的,小哭包别哭了。”李行驭捏捏她小脸。 “那爹爹下次出去,能不能和我说一下?”小葫芦捉住他大手,小脸上满是认真。 如果爹爹告诉她过多久会回来,她就不用那么担心了。 “好,爹爹记住了。”李行驭摸出个精致的小玉人偶递给她:“喏,拿去玩。” “娃娃。”小葫芦眼泪还没干呢,又笑起来:“谢谢爹爹。” “十四。” 李行驭回头看。 十四捧着托盘进来了:“稚姑娘,这些都是娃娃的衣裳首饰。” “哇!” 许是女儿家天生就爱这些东西,小葫芦见了那一堆花花绿绿的小衣裳,小首饰,顿时两眼放光。 “爹爹,哪里来的?” 她也不缠着李行驭了,挣扎着下来,去翻托盘里的东西。 “办事时顺带买的。”李行驭垂眸望着她,唇角微勾,随意回了一句。 “我好喜欢啊!谢谢爹爹!”小葫芦欢喜不已。 十四暗暗腹诽,查那件事就在边关的深山老林,上哪去买这些精细的玩意儿?明明是让人特意从帝京送来的好不好? 赵连娍看得满心怨怼。 “小妹,你来。”梁惠凝含笑,将赵连娍拉进了后头的小院子。 “大嫂,有事?” 赵连娍看出她的欲言又止。 “街上的事,我都听人上来了。”梁惠凝小声道:“你大哥对他态度都改观了。” “那只是表象。”赵连娍蹙眉。 大哥大嫂好像都被他蒙蔽了。 梁惠凝拉着她手坐下,端起一旁箩筐里的花生剥起来:“小妹,其实你在这里这些日子,我也看出来了,你不情愿嫁给他是不是?” 赵连娍也捏了一颗花生来剥,一时不知该如何回这话。 她心里装了太多的事。 “你别剥了,细皮嫩肉的。”梁惠凝拿开她手里的花生。 “大嫂能剥,我怎么不能了?”赵连娍又重新拿起来。 “大嫂在边关多少年了?都习惯了。”梁惠凝含笑望着她:“今日的事,街上都传遍了,整个小镇的人都在说,之前的传言有误,李行驭是青天大老爷呢。” 赵连娍抿唇不语。 李行驭哪有那么简单?只是高江宏这几个人挡着他的道了,他解决这些人时,碰巧给那些将士报仇了而已。 根本不是众人所想的那样义薄云天。 “不说这个,单说他对小葫芦。”梁惠凝缓声道:“方才我仔细看了,那么一个杀伐果断的人,对着小葫芦,多柔软啊?” 她说话和风细雨似的,叫人听着心里舒坦。 赵连娍听这话,倒是没有反驳。 李行驭对小葫芦确实很好。 梁惠凝又接着道:“那个玩具,价值可不低,也不是边关之地能买到的,有这份心意,若是不说,我倒要以为小葫芦是他亲生的了。 你说,这世上有几个男人能做到如此? 我想着就劝你试着相处看看,若是合得来,对小葫芦来说多好?” “大嫂,他可是十恶不赦的李行驭。”赵连娍提醒她:“朝中多少忠臣良将,都死在他手里?” “他不过是陛下的傀儡。”梁惠凝叹了口气:“陛下要杀,没有他,也有别人。” 赵连娍垂首不语,这话其实也有道理,但李行驭的恶劣在骨子里,发起疯来几乎要将她魂吓掉,她才不想和他过一辈子。 入夜,赵连娍搂着小葫芦,坐在床上陪她玩李行驭新带回来的小人偶。 李行驭走了进来。 小葫芦抬头唤他,语调软乎乎的:“爹爹。” 李行驭唇角勾了勾,坐到床沿处摸她小脑袋。 “奶娘,奶娘!” 小葫芦朝着外头喊。 奶娘应声走了进来:“姑娘,奴婢来了。” “我要睡了,奶娘抱我去睡。”小葫芦站起身,举起手要奶娘抱。 赵连娍怀中一空,心里也一空:“小葫芦不和阿娘睡吗?” “阿娘和爹爹睡。”小葫芦抱着奶娘的脖子回头看他们,嘻嘻笑起来:“我要小弟弟。” 李行驭闻言笑了一声。 赵连娍又窘迫又郁闷:“别胡说。” “奶娘,我们快走。”小葫芦催着奶娘。 奶娘忍着笑抱着她去了。 李行驭侧眸,饶有兴致地看赵连娍,他才和赵玉樟吃了几盅酒,脸上泛着薄红,看起来不似平日那般孤傲。 赵连娍被他盯得如坐针毡,总觉得他不怀好意,正思量着要不要找个借口去和奶娘挤一挤,李行驭忽然起身,朝她倾身而来。 第101章 清润无害,一脸良善 赵连娍下意识抗拒的去推他胸膛,却叫他一把推倒,捉了双腕摁在头顶。 “你做什么?” 赵连娍挣不开。 李行驭不理会她,凑到她脸畔眯上眸子嗅她。 赵连娍转过脸,这厮是狗变的么? 李行驭将下巴搁在她肩窝处,深吸了一口气:“卿卿是不是很想我?” 赵连娍皱了皱小脸,想回他,一点都不想! “说。”李行驭捏着她下巴。 赵连娍立刻想起段标被捏碎的下巴,脊背一阵犯冷,软软道:“想。” “想什么?”李行驭追问。 “想……夫君。”赵连娍嗓音轻颤,叫他吓得不轻。 李行驭低笑了一声,松开她,调整了一下姿势,将她紧紧搂在怀中。 赵连娍一动不敢动。 半晌,李行驭都没有动静。 她抬头去看,李行驭已然抱着她睡熟了,今儿个竟然没有叫她背书,想是这些日子在外面奔波,确实累着了。 这边的事情已经了了,高江宏等人也被捉拿归案了,估摸着他们明日就要动身回去了。 她也得好好休息养足精神。 如此想着,很快也就睡了过去。 翌日起身,李行驭已然命人预备好了一切,准备回帝京了。 小葫芦黏在两个哥哥身边,依依不舍。 梁惠凝张罗了一桌好饭菜,为他们辞行。 赵连娍也舍不得哥嫂,捏着筷子道:“大哥,以后若是有机会能调回帝京,就回去吧。 这边,大嫂和孩子们都过得辛苦,而且危险也大。” 回去在兵部领个职位,不用冲锋陷阵,怎么也比现在舒坦。 “男孩子不是小葫芦这样的女儿家。”赵玉樟笑看着自己带两个儿子:“就该从小磨砺。” “那大嫂呢?”赵连娍不赞同。 “小妹,我来边关已经很多年了,早就习惯了。”梁惠凝温声细语。 赵连娍叹了口气:“随你们吧。” 赵玉樟道:“不着急,等我年纪再大一些,杀不动了就回去。” “也行,那你要注意安全,保护好我嫂子和两个孩子。”赵连娍嘱咐了一句。 “姑姑,你说错了。”年长的赵平安一脸正色道:“是我和爹爹还有弟弟,三个人保护娘亲。” “是吗?” 赵连娍笑起来,众人也都笑了。 “是。”赵平安很认真。 “我们平安,从小就是小男子汉,长大了一定会有所作为的。”赵连娍疼爱的摸了摸他的脑。 赵平安用力地点头:“嗯。” “阿娘。” 坐在赵连娍旁边的小葫芦看着这一幕,忽然软软的唤了一声。 “怎了?”赵连娍侧眸看她。 “我不想要小弟弟了。”小葫芦仰起小脸看她。 赵连娍险些呛着:“快吃饭。” 好好的,这孩子又胡说什么? 小葫芦不理她,看向赵平安和赵无恙:“阿娘给我生两个哥哥吧,我想要两个哥哥陪我!” 要回帝京了,不能跟着两个哥哥玩了,她好舍不得呀。 她此言一出,众人都大笑起来。 “怎么了?”小葫芦被她们笑得不知所措。 “傻丫头。”梁惠凝笑着捏捏她的小脸:“这要求,你阿娘可答应不了你。” 小葫芦不解:“为什么?是两个太多了吗?那生一个也可以。” 众人又笑。 “一个也不行,姑姑只能给你生弟弟妹妹,生不到哥哥。”赵无恙一本正经的告诉妹妹。 “不行吗?”小葫芦鸦青长睫扑闪了两下,小声问:“那阿娘可以给我生一个小狗狗吗?” 这一下,连一向端肃的赵玉樟也笑起来:“这孩子。” “妹妹,你说的不对。”赵无恙又很认真地道:“小狗只有大狗才能生出来,人只能生出人,你懂不懂?” “哦。”小葫芦恍然大悟,但还是揪着衣角道:“但我还是想要一只小狗。” 梁惠凝笑道:“你是想要隔壁伍婶家的小狗吧?” “嗯。”小葫芦点点头,黑黝黝的眸子里满是期待。 “吃过饭,我去讨要看看,回头等别人家有小狗了,我再去要一只还给伍婶。”梁惠凝笑着道。 小葫芦欢喜起来。 李行驭忽然离开:“不必了。” 小葫芦两手攥着衣角,失望又疑惑地看他:“爹爹……” “回帝京爹爹给你买。”李行驭解释道:“帝京猫犬舍有温驯的卷毛狗,不会伤孩子。” “那敢情好。”梁惠凝笑着点头,又看了一眼赵连娍。 赵连娍明白她的意思,是在告诉她李行驭疼孩子,她垂了眸子只当没看见,大嫂是不了解李行驭这个疯子有多可怕。 安心更李行驭过一辈子? 那她一辈子可能长不了! 用过午饭之后,赵连娍一家三口起身告别,依依惜别之后,赵连娍带小葫芦坐了马车。 李行驭则和手下一道骑马。 小葫芦到底还是舍不得两个哥哥,趴在窗口一边哭一边挥手,看不到人了还窝在赵连娍怀里哭了一场,才累得睡了过去。 走水路往回走,顶风而行,比不得来时顺风而下,在路上的日子比来时多了三五日。 一路倒是平安无事,到帝京时,正月都要过去了。 “我想带小葫芦,回去给父亲母亲拜个晚年。” 下了船,赵连娍抱着小葫芦,看着行人交织的码头,垂眸开口。 从失忆带着小葫芦归来之后,她几乎没怎么离开过平南侯府,谁知道腊月里嫁出去,连拜年都没赶上。 李行驭看她,阳光将她的小脸照出一抹莹润的暖色,垂眉敛目,长睫浓密卷翘,看着一副人畜无害的乖软模样。 “你们平南侯府的规矩是,女婿不用去拜年么?”他忽然问了一句。 赵连娍怔了一下,抬眸看他,就撞进他似笑非笑的眼神中。 她忙摇摇头:“大人公务繁忙,这点小事,不敢劳烦大人……” 她这些日子和李行驭待得够够的了,回一趟平南侯府,李行驭还要跟着? “我不忙。”李行驭说着伸手抱小葫芦:“来,爹爹抱,咱们去外祖家。” 小葫芦欢呼起来。 赵连娍无言。 钟氏听闻赵连娍带着李行驭来了,亲自迎到了门口。 “母亲。” 赵连娍招呼她。 “回来了。”钟氏去抱她怀里的小葫芦:“边关路远,累着了吧?” 赵连娍见她慈祥和蔼,心里不禁又暖又涩,有这样的母亲,她付出多少都心甘情愿:“不累,小葫芦,还不快叫人?” “外祖母好。”小葫芦抱着钟氏的脖颈,小语调奶乎乎的。 钟氏笑了:“好孩子。 贤婿,此番辛苦了,进来坐。” “母亲客气。”李行驭含笑回了一句。 赵连娍望了他一眼,李行驭笑得清润无害,一脸良善。 她更无言了。 “母亲,父亲呢?”进了正厅,她想起来询问。 钟氏道:“过完年,才初五,圣上就下令让他去南地练兵了。” 赵连娍心中暗恨,嘉元帝总归是不会让父亲闲着的:“我带了些礼回来,一会儿让人送去库房吧。” “我这里不用。”钟氏压低声音道:“晚些时候,你拿着到你祖母那里去吧。 今年过年,你们没在家,初二也没能来拜年,你祖母不大高兴。” “好。”赵连娍应了。 从她有了小葫芦之后,祖母就不待见她了,不见她怕更高兴。说什么没有回来拜年,实则就是找个由头斥责她罢了。 钟氏又问了一些边关的事,得知儿孙都平安,稍稍放了心。 “母亲,小妹回来了,您怎么不使人去叫我来陪着?” 赵连娍的二嫂裴楠楠忽然带着女儿来了。 后头,跟着许多人,抬着捧着各色东西。 钟氏见状皱眉,站起身道:“我想着,你小妹一会儿就要去鹤栖院,便能与你相见了。 你怎么让人将你小妹房里的东西都搬出来了?” 第102章 娘子打算如何 赵连娍看见那些东西,脸色微微变了变,又恢复了寻常。 “二舅母,珠姐姐。”小葫芦怯怯地唤了裴楠楠母女。 她从钟氏怀中挣扎下来,跑到李行驭怀中靠着,再看向赵惠珠时,便神气起来了。 她黑黝黝地眸子睁得大大的,小脑袋在李行驭怀里轻轻蹭啊蹭,不无炫耀。 她现在有爹爹保护了,再也不怕珠姐姐了。 赵惠珠过完年都八岁了,自然能看出她在炫耀,当即冷哼了一声。 小葫芦立刻将小脸埋进李行驭怀中,寻求保护。 “你‘哼’什么?”李行驭微微拧眉,望着赵惠珠。 赵惠珠叫他身上的气势吓得后退一步,咧嘴就要哭。 “闭嘴!” 李行驭瞧得心烦,当先呵斥。 有了小葫芦之后,他还以为他不讨厌小孩子了,不想看到别的小孩子,还是一样的心烦。 只有小葫芦让他喜欢。 他想到此处,即刻伸手抱起小葫芦,让她坐在怀中。 赵惠珠张着嘴巴,硬是不敢哭出声来,娘说的一点都不错,姑姑嫁得这个姑父,真的比鬼都可怕! 裴楠楠皱眉数落女儿:“珠儿,娘是怎么教你的? 妹妹都知道打招呼,你怎么不知道?还不快点打招呼,再给你妹妹赔罪?” 女儿被李行驭吓成这样,她心里自然是愤怒的。 但面对李行驭,她更多的是惧怕,惧怕到不敢表现出丝毫的愤怒,反而反过来叫女儿赔罪。 不过她没有将这点屈辱放在心上,李行驭越凶狠残暴越好,接下来,她还要靠李行驭帮她对付赵连娍呢。 只要赵连娍死在镇国公府,那些嫁妆良田不就又都能回来了? “呜……姑父……姑姑好……”赵惠珠哭着上气不接下气:“对……对不起妹妹……” “带她下去。”裴楠楠看得心疼又心烦。 这孩子胆子也太小了些,李行驭只是随意看了一眼,哪里就这么可怕了? 赵惠珠哭哭啼啼地跟着奶娘去了。 裴楠楠这才笑道:“母亲,是这样的。 祖母说,过了正月,她娘家的姨妹妹要带着孙女,来咱们家小住。 妹妹不是出嫁了吗?祖母就说,将妹妹的院子收出来,给姨祖母家来的人住。 我这不是就将小妹的东西收了一遍吗?正好小妹回来了,就拿过来,等会回去的时候正好带走。” “二嫂是说,家里那么多的院子,祖母就看中了我的院子?”赵连娍蹙眉看着裴楠楠。 “是啊,家里不是有客院吗?”钟氏皱眉道:“快将这些东西送回去,摆好了,哪有出了嫁就将女儿的院子收出来的,平白叫人看轻了你妹妹去。” “哎呀,母亲您别生气,祖母说客院没有家里的那些院子精致。”裴楠楠面上含笑,温婉地解释:“也不是说,那个院子以后就不是小妹的了。 等亲戚走了,那还是小妹的地方。 只是这些东西,我看小妹平时珍重,怕外人住在里面给弄坏了,所以才特意拿过来。” 她说着,招招手。 下人们便将东西一一捧了进来。 大到衣箱、妆奁匣子,小到胭脂水粉、裙带首饰,零零总总堆了不少。 “多谢嫂嫂。”赵连娍起身,吩咐道:“云燕,让他们将这些东西都收走。” 她面色镇定,心里头却紧张不已,手死死掐着手心。 不愧与她交好了几年,裴楠楠是知道如何诛她的心的。 这些东西,每一样,都是朱平焕在那些年里赠给她的。 从前的事,她从来不敢想起,以至于她自己有时候都觉得,她已经忘了那些过往。 直到看到这些珍藏的东西,往事一件一件,全都出现在眼前。 那枚青金玉的手镯,是定情的时候,朱平焕亲自戴在她手腕上的。 那个妆奁,是他去外地公干,特意给她带回来的。 脂粉盒其实早就空了,她舍不得丢了那些盒子,就一直留着。 当初她对朱曜仪至死不服,就是因为朱平焕啊。 但从她有了小葫芦归来之后,她对朱平焕就再也没有妄念了,其实不是不爱,而是刻意遗忘。 她早已配不上他,如今,更不想害了他。 她努力维持着镇定,心里却早已过了无数个念头。 钟氏也是知情的,抬手吩咐下人:“你们几个,帮着搬一下。” 这些东西,怎么能出现在李行驭跟前? 她看了裴楠楠一眼,等回头送了客,她得找这个儿媳妇好好谈一谈。 但其实,她为人平和又心善,裴楠楠压根儿不将她放在眼里。 裴楠楠幽幽地叹了口气,捏着帕子掖了掖眼角,语气更是感慨万分:“这些,可都是福王对我们小妹的心意啊,小妹也是心细,都珍藏着,打理得这么好。 当初你们两人青梅竹马的,那么要好,那情景好像还在眼前,谁能想到小妹最后的夫婿竟然不是宁王殿下呢。 这人和人的缘分啊,真是说不明白。” 李行驭闻言,面无表情地瞥了一眼赵连娍。 赵连娍小脸抑制不住白了。 小葫芦察觉气氛不对,在李行驭怀中不安地动了动。 李行驭立刻收了气势,低头对她笑了笑。 “楠楠!”钟氏气红了脸,呵斥裴楠楠:“你在胡说什么?” 她算是看出来了,裴楠楠是故意这么做的,到底想干嘛! 裴楠楠“哎呀”一声,好像是才反应过来,连忙对着李行驭道:“妹夫,你别误会了,小妹她和福王殿下,只是少时纯洁的情意,没有男女之情……” 话说到这里,李行驭陡然起身。 裴楠楠顿时叫他满身气势吓得忘了接下来该说什么。 李行驭轻轻拍了拍怀中的小葫芦,眉目阴沉地望着她:“没有男女之情,二嫂何必费这么大的周章?” 若不是会吓到小葫芦,这女子早便被他一脚踹翻在地了。 想利用他对付赵连娍? 能利用他的人,还没生出来呢! 他侧眸,又看了赵连娍一眼。 赵连娍被他这阴冷的一眼看得从头凉到脚。 裴楠楠不敢再说话了,心中却暗暗窃喜,李行驭肯定是生气了,赵连娍就等死吧! “娘子打算如何处置那些东西?” 李行驭睨着赵连娍,不咸不淡地问了一句。 第103章 扑进他怀中哭起来 “扔了吧。” 赵连娍哽了一下,垂了眸子,掐了掐手心。 这些东西留着,只会害了朱平焕。 李行驭扯了扯唇角,看向十四:“抬去福王府,将夫人的东西换回来。” 赵连娍惊愕地看他:“你做什么?” 那都是好几年前的事了,她和朱平焕早断了,李行驭又发什么癔症?牵扯别人做什么? “拨乱反正。”李行驭语气凛冽。 赵连娍心中焦急,一时红了眼圈:“你能不能别这样?” 倘若李行驭真这么做,帝京不知道要有多少流言蜚语,她自己也就罢了,只是平南侯府和小葫芦又要遭人非议,朱平焕也会被牵扯其中。 李行驭听她语调带着哭腔,阴鸷冰寒的眼神微微融了融。 “爹爹,阿娘都要哭了,你不要欺负阿娘了好不好?”小葫芦一见这情形,顿时眼含泪花,撅着小嘴也要跟着哭了。 阿娘和爹爹为什么总是不要好? 她好想阿娘和爹爹像别人的爹娘一样相亲相爱,看到阿娘和爹爹这样,她好害怕。 害怕阿娘离开爹爹,也怕爹爹不要阿娘,她又会变成没有爹爹的孩子了。 “好。”李行驭见不得她哭,摆手吩咐道:“先搬回去。” 裴楠楠不敢置信,这样的事情,李行驭就这么高举轻放了?这还是不是那个杀神李行驭? 赵连娍听他这样吩咐,也没能松口气,李行驭摆明了这件事没完。 她魂不守舍的,去鹤栖院祖母数落了她什么,她一个字也没听进去。 告别时,趁着李行驭与小葫芦走在前头,她总算找着机会:“云燕。” “夫人。”云燕凑近。 “你腿脚快,去和福王说一声,让他将我从前送的东西都清理销毁干净。”赵连娍低声吩咐。 朱平焕重情意,这几年,虽然她不回应他,但他仍然无微不至。 那些东西,他一定也珍藏着。 叫李行驭知道了,不知要闹出什么事来,不如知会他一声,省得将他牵扯进来。 李行驭将小葫芦放在了马车上。 赵连娍没有看他,也快快的上了马车。 李行驭侧眸看云燕。 云燕看着马车驶出去一些,才将赵连娍的吩咐说了出来。 李行驭冷笑了一声,翻身上马,跟了上去。 * 镇国公府。 赵连娍下马车,就见温雅琴面带笑意,迎着李行驭进大门去了。 她抱着小葫芦,默默跟在后头,看着二人的背影。 “小叔去了这么久,家里头都挂念着呢。”温雅琴抬起帕子,欲给李行驭拭汗。 赵连娍看着这一幕暗笑,家里头挂不挂念她不知晓,反正温雅琴很挂念就是了。 李行驭往边上让了一步。 温雅琴面上的笑凝了凝,若无其事的收回手:“你这些日子不在家,院子里我都让人清扫打理过了,你回来直接就能住。” 李行驭微微颔首。 温雅琴又道:“对了,书房你不让我进去,我这次就没进去,只让守门的人留意收拾一下。” 李行驭默然不语。 温雅琴似乎才想起赵连娍来,回头含笑道:“对了,弟妹,平南侯府运来的那些东西,你看安排在哪里?” 她已经探听到了,那些东西都是福王当初送给赵连娍的,李行驭喜欢赵连娍这张脸,就不可能不在意这些事。 “大嫂不是挺会安排的吗?随意安排就是了。”赵连娍抿唇笑了笑,语气温软,话却不怎么客气。 温雅琴放慢了步伐,与她平行,语重心长:“弟妹啊,当初你和宁王定过亲,又和福王有牵扯,未婚又生了孩子,这些事单独一桩拎出来,都不会有人家敢娶你,这也就是……” “大嫂这话不对,夫君不是娶了我吗?”赵连娍径直打断她的话:“我和福王,是小时候的友谊。 与宁王定亲,是被迫的。 至于小葫芦,上次夫君不是说了吗?小葫芦就是我和他的孩子,我们如今是一家三口。 大嫂再说这样的话,不免不合时宜。” 李行驭欺负她,她不是对手只能作罢,温雅琴算个什么东西,也来指摘她? 何况小葫芦在,她可不想小葫芦听这些。 温雅琴没想到她这么不给她面子,愣了一下才道:“都说‘长嫂如母’,我作为大嫂,说你几句……” “‘长嫂如母’这话,大嫂该对着小叔子说。”赵连娍小脸含笑,语调轻软:“我可不是大嫂养大的,也轮不着大嫂来管我的事。 还有,如今我夫君已经长大了,娶妻了,您作为大嫂也该避避嫌了。 像院子里洒扫、给夫君擦汗、与夫君走在一道这种事,该是我这个妻子来做才对。” 温雅琴自己做着不要脸的勾当,还有脸说她? 真是可笑。 她说罢了,目光做李行驭和温雅琴两人身上转了转,抱着小葫芦快步去了。 “阿娘,你好厉害呀!” 小葫芦捧着她的脸,笑嘻嘻地亲了她一口,又抱着她脖颈贴着她的脸亲热。 好久没有看阿娘这么厉害了,都是爹爹在保护她们,她都快忘了阿娘其实也很厉害了。 赵连娍亲了亲女儿,平复了一下心跳,其实她方才一直担心李行驭站出来帮温雅琴,还好他并没有,大概是看在小葫芦的面上。 “小叔,弟妹这……” 赵连娍一走,温雅琴瞬间眼含泪花,像是受了莫大的委屈一般看向李行驭。 她的夫君,为了救李行驭的命,战死沙场。 李行驭对她和孩子一直有亏欠,她一直是唯一一个可以在李行驭面前为所欲为的女子。 而且李行驭每次出去,都会记得给她带东西回来,她不信李行驭心里不疼她。 赵连娍敢这样对她?她要让赵连娍死无葬身之地。 “十四。”李行驭吩咐道:“将我带回来的东西给大嫂,大嫂拿去给母亲和峥哥儿分一分。” “小叔……”温雅琴落下泪来:“你就由着弟妹对我这么大嫂这么不敬吗?” 她说着贴近李行驭,几乎要扑到他怀里去。 李行驭下意识往后让了让,微皱眉头:“大嫂,她说的也没错,我如今已经娶妻,大嫂还是该避嫌才对。” 十四拿东西回来正看见这一幕,忙站住脚。 他猜主子应该一直想说这话,只是不想叫温雅琴难堪。 眼下赵连娍说出来了,主子自然顺水推舟。 “小叔……”温雅琴闻言伤心欲绝,抬手抱住他腰身,扑进他怀中哭起来:“你哥哥走了,你也要弃我而去了吗……” 十四吓得连忙背过身去,这温雅琴觊觎他们家主子主意好几年了,终于忍不住下手了吗? 第104章 亲热 “锵!” 李行驭下意识抽出剑来。 “主子!” 十四听闻动静吃了一惊,连忙转身高声提醒。 这要是一剑下去,主子一定会后悔的,毕竟大少爷和老爷在世时确实对主子一片赤忱。 温雅琴惊得面色发白,连忙松开李行驭,后退了几步,惊恐又伤心,嗓音都变了调:“小叔,你要杀我?” 李行驭在十四出声时,便已经冷静了下来,反手将剑插回鞘中:“大嫂莫怕,我向来不能有人近身,一时糊涂了。” 温雅琴抹着眼泪不说话,心里却不以为然,不能有人近身?那为什么能和赵连娍同床共枕? 方才贴上去,闻到了李行驭身上的松墨香,当真好闻得紧。 “我先回院子,晚些时候我去瞧瞧母亲,说一下分家的事。” 李行驭说罢,转身便去了。 十四上前,将东西放在温雅琴跟前,小跑着跟了上去。 温雅琴愣在原地,李行驭方才说什么? 要分家? 那岂不是要从这个家里搬出去? 这怎么可以? 她思量着,转身快步往回走。 “大少夫人,您去何处?”婢女荷子跟上去询问。 “去定意院。”温雅琴想了想道:“你让人去书院,将峥哥儿接回来。” 她得去与婆母说一下,再让儿子纠缠李行驭,绝不能让李行驭分家出去。 赵连娍陪着小葫芦在内间拆九连环,就见李行驭满身戾气的走进来了,乌浓的眉眼间一片阴翳:“打水来,我沐浴。” 还没进屋,他腰带便解开了,走到赵连娍跟前,已经是外裳连剑一起,扔在了地上。 “云蔓,打热水来。”赵连娍起身抱起小葫芦,快步走了出去。 啧,不就是戳破了他和他大嫂那点事吗?就恼羞成怒成这样? 既然这么在意,就别做那龌龊事啊! 李行驭沐浴了两遍过后,换了一身衣裳,十四正好捧了一摞公文来。 赵连娍正在廊下看着小葫芦玩耍。 小葫芦见李行驭从屋子里出来,笑嘻嘻地迎上去:“爹爹,你去哪里呀?” “爹爹去书房,晚点回来陪你。”李行驭摸了摸她脑袋,匆匆去了。 赵连娍在旁边松了口气,本以为在劫难逃,还好李行驭公务繁忙。 出了院子,李行驭便吩咐道:“去查,当初她与福王到底如何。” 第105章 圆房也是天经地义 下一刻,李行驭便倾身吻了上来,他激烈又粗暴,这甚至算不上一个吻,只是他疯狂的索取吸吮。 赵连娍只觉得口舌又疼又麻,下意识抬手捶打他,这个疯子,说发疯就发疯! 但她越挣扎,李行驭就越摁着她,甚至还制住了她两只手。 赵连娍几欲窒息之际,实在没法子,用力咬了他一口。 但李行驭好像不知道痛,完全没有停止的意思。 “是不是和他这样亲过了?还是早已和他睡过了?” 李行驭眼尾殷红,唇角沾着一丝血迹,状若疯癫,一把扯了她的腰带。 衣裙瞬间散开,赵连娍惊呼了一声,本能地往后退让。 “躲什么?”李行驭更怒,一把拽住她脚踝,将她拉到跟前:“又不是没睡过,装什么冰清玉洁?” 他说着便扯了自己外袍,俯身又去吻她。 赵连娍左右挣扎躲不过,身上衣裳反而快要叫他除尽了,见李行驭要来真的,她终于忍不住,屈辱地哭起来。 “我不是什么‘冰清玉洁’,你就是吗? 我和福王是有过往,你就没有吗?你把我当成了谁的替身? 你不喜欢我,我也不喜欢你,我不想嫁给你,是你自己非要娶我的……” 李行驭听她哭,动作便僵住了。 赵连娍拢住衣裳,窝到床里侧,抱着膝盖哭泣。 李行驭衣衫不整,立在床边,听着她的哭泣,阖了阖眸子。 “爹爹……” 小葫芦探进毛茸茸的小脑袋,怯怯地看李行驭。 李行驭侧眸,面色瞬间柔和下来,他抬步上前,特意挡住了小葫芦的视线:“爹爹抱。” 他将小葫芦抱了出去。 小葫芦没有像往常一样抱着他,只是安静的待在他怀中,垂着眸子,也不说话。 李行驭看她,小小的人儿,稚嫩的小脸,竟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他心里涩了一下。 “小葫芦怎么了?怎么不高兴?”他坐下,让小葫芦坐在腿上。 小葫芦抬眸看他,一双眼睛黑白分明,奶声奶气地问:“爹爹,你为什么把阿娘欺负哭呀?” 她都看到了,阿娘在哭,爹爹也不高兴。 李行驭一时说不出话来。 小葫芦低下头,很难过,小小声的问他:“爹爹,你会不会离开我和阿娘?” 她害怕,她不想再过没有爹爹的生活了。 “不会。”李行驭立刻否认了。 与赵连娍以后会如何,他没有想过,但他不会让小葫芦离开他。 小葫芦又看他,声音更小:“可是,你又不喜欢阿娘,你怎么和她过一辈子呀?” 平安哥哥说,儿郎要娶喜欢的姑娘,才能和和美美的过一辈子。 “谁说我不喜欢你阿娘?”李行驭捏了捏她小脸。 小哭包可怜又可爱,有时候说得话,简直不像个才四岁的小孩子。 “如果喜欢,爹爹不会让阿娘哭的。”小葫芦望着他:“就好像大舅舅从来都舍不得让大舅母哭。” 她底下头,小手拽着自个儿的衣角蹭啊蹭,忐忑不安。 李行驭看她难过又小心的模样,既心疼又心酸,低声哄道:“那爹爹答应你,以后不惹你阿娘哭了,好不好?” “爹爹说真的?”小葫芦抬起小脸看他,连期待都小心翼翼的。 李行驭郑重点头:“真的。” “爹爹,你真好。”小葫芦凑过去,在他脸上亲了一下:“我最喜欢爹爹了。” 李行驭笑着将她拥进怀中,他自己也想不明白,这么一个小小的人儿,怎么就中了他的意呢? “爹爹,我去叫阿娘,我们一起吃晚饭好不好?”小葫芦抬起小脑袋问他。 “好。”李行驭将她放了下起。 小葫芦“哒哒哒”跑进了里间:“阿娘。” 赵连娍知道小葫芦来了,早已整理好衣裳,朝她伸手:“乖宝,来,阿娘抱。” “阿娘,去吃晚饭吧,爹爹在外面等我们。”小葫芦扑进她怀中。 赵连娍抱起她在怀中坐着,笑看着她:“阿娘不饿,小葫芦去吃吧。” 方才这么折腾了一阵,她哪还有胃口吃饭? “阿娘,是不是爹爹欺负你,你伤心了,所以才不想吃饭?”小葫芦偏着小脑袋,一脸认真地看着她。 赵连娍笑了一下:“没有。” 这些事,她不想叫女儿知晓。 “我都看见了。”小葫芦小手摸她脸:“阿娘眼睛红红的,就是哭过了。” “不是。”赵连娍摇头:“你爹爹是和我闹着玩的。” “阿娘,我知道的,我说过爹爹了,爹爹说以后再也不会惹你哭了。”小葫芦撒娇:“阿娘,你和我去吃饭好不好?” “阿娘真吃不下。”赵连娍笑着摇头。 她现在不想面对李行驭那张脸。 “阿娘……”小葫芦小嘴一撇,就要哭出来。 “阿娘只是不饿,小葫芦可不许哭。”赵连娍捏她小脸。 她不说还好,一说小葫芦真哭起来,小手抹着眼泪问她:“阿娘,你是不是想离开爹爹? 你不要离开爹爹好不好……呜呜……我不想再做没有爹爹的孩子了……” 赵连娍听她哭了,顿时心酸得很,抱紧了女儿,险些也跟着掉下泪来。 “叫你出来吃饭,领着孩子哭什么?”李行驭站在门边望过来,语气不善:“出来。” 赵连娍不想当着小葫芦再与他争执,当即抱起孩子走了出去。 用过晚饭,小葫芦乖巧的跟奶娘睡觉去了。 赵连娍思虑了许久,见李行驭起身,才开了口:“我知道,你看我不顺眼,不然我住别的房间去吧,和离或者是休妻都随你。” 今日已经撕破脸了,李行驭心眼小,朱平焕那件事肯定是过不去,她再留下来,只怕活不到给上辈子的自己和家人报仇,看着朱曜仪死的那一天。 李行驭闻言脸色骤然变了,语气阴沉:“你再说一遍?” 她和别的儿郎牵扯几年,他都没有嫌弃她,她还敢说和离? 赵连娍见他脸色不对,不敢再说。 “进来。” 他进了内间。 赵连娍只好低头走了进去。 “上来。”李行驭已然靠在床头了。 赵连娍站在那里不动,她实在不明白李行驭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明明她已经把话说得够明白了。 既然两看相厌,又何必拘着她? 难道找不到比她更像的替身? “我只说一遍。”李行驭眸底泛着冷意。 赵连娍捏着衣摆,忍气吞声地上了床,跨过李行驭双腿时,被他一把捞进怀中。 她身子瞬间僵硬。 李行驭贴在她耳畔,语气带着嘲弄:“别摆出这般姿态,你我拜了天地,婚书在京兆尹册中,我即使圆房也是天经地义。” 第106章 圆房吧 “那圆吧。”赵连娍把心一横,回了一句。 她知道,李行驭心里有人,在清醒的状态下,李行驭不可能碰她。 果然,下一刻李行驭就一把推开了她。 她笑了一声。 李行驭动了动,枕到枕头上,翻身又将她抱进怀中,懒洋洋地问她:“朱曜仪那里,有没有你的东西?” “没有。”赵连娍干脆地回。 朱曜仪配吗? 李行驭修长的手指绕着她的一缕秀发:“我给你三日的时间,将朱平焕那里的东西都要回来。 否则,我就抬着那些东西上门去。” “都已经过去这么久了,那些东西他不会留着。”赵连娍试图说服他。 她已经够对不起朱平焕的了,实在不想再伤害他一次。 “我是在命令你,不是在和你商议。”李行驭拍了拍她脑袋,阖上了眸子。 赵连娍做了一夜的梦。 梦里,她回到了从前,和朱平焕青梅竹马的日子。 朱平焕身子弱,脸色向来不好,他总是温柔和煦又宠溺地看着她,这世上没有比他更温润、更真挚的人了。 他事事都顺着她,那些日子总是泛着光,她在闹,他在笑。 她梦到她亲手作画,亲自找工匠做了一个玉带勾。 那个玉带勾雕刻地极为精致,她知道他一定会喜欢的。 他果然很喜欢。 就在她笑着将玉带勾交给朱平焕的时候,眼前的朱平焕忽然变成了李行驭。 李行驭狭长的眼睛,眼眸极黑,乌沉沉地望人时深不可测,又好似脉脉含情。 赵连娍鸦青长睫扑闪了两下,迷离的眼神缓缓归拢,看清眼前真是李行驭放大的脸时,吓得尖叫了一声,直往后缩。 李行驭是不是真有癔症?好好的不睡觉盯着她做什么! “梦到什么了,一直在笑?”李行驭睨了她一眼,坐起身取过衣裳穿戴。 “没,没什么。”赵连娍拍了拍心口,这才察觉,外面已经天光大亮了。 “起来,随我去一趟鹤栖院。”李行驭吩咐。 赵连娍定了定神,招呼云蔓几人进来伺候。 * 万氏要做早课,天不亮就起来了。 李行驭带着赵连娍到的时候,万氏已经用过早饭了。 “母亲。” 李行驭行礼,赵连娍也跟着行了一礼。 “回来了。” 万氏对他依旧不咸不淡的。 “小叔,坐吧。 峥哥儿,快叫人。” 倒是温雅琴对李行驭还是那么热情,对赵连娍也还是视而不见。 “二叔。” 李宝峥虎头虎脑地唤了一声。 赵连娍发现,万氏看着李宝峥时,眼神有着明显的慈爱与宠溺。 但对着李行驭这个儿子,却没有什么感情。 这让她有点好奇这对母子之间的故事。 “峥哥儿今日怎么没去书院?”李行驭皱眉询问。 “我不想去书院。”李宝峥指着赵连娍高声道:“我听说,二叔有了这个女人,和她带来的那个小野种,就不要我们这个家了? 我要留下来问一问二叔,是不是真的?” “这些话,是谁教你的?”李行驭脸色一下阴沉下来。 谁都不能在他面前说小葫芦,包括李宝峥! “祖母……”李宝峥一下哭起来:“二叔凶我……” 李行驭眉头皱得更紧,除了小葫芦,其他小孩子都叫他心烦,包括李宝峥。 “小叔,你别吓着孩子。”温雅琴语气温婉:“他怕也是听家里头那帮奴才闲嚼舌根,学了这么一嘴,小叔可别放在心上。 他主要还是不想离开你。” “将峥哥儿院子里的奴才,全都打出去,换过一遍。”李行驭吩咐了一句。 十四忙应下,到门口吩咐人去办了。 温雅琴甚至都没来得及阻止。 “峥哥儿,小葫芦上了族谱,也入了我的籍,以后,她就是我的嫡长女,是你的妹妹。”李行驭望着李宝峥,正色告诫道:“往后,我若在你口中,再听到一句辱骂妹妹的话,便是十鞭家法,可记住了?” 他身姿挺拔,气势斐然,站在那处,不怒自威。 李宝峥吓得连连点头:“二叔,我记住了。” “看给孩子吓得,来人,送小少爷去书院吧。”万氏心疼孙子,拍了拍李宝峥的肩膀,吩咐了一句。 她开口,李行驭自然不会再训斥李宝峥。 温雅琴有点失望,儿子的话没有起到该起的效果,不过没关系,她在老太婆耳边吹风了,应该会起作用。 看着李宝峥被带走后,万氏缓缓开了口:“二郎想好了,要分家?” “是。”李行驭点头。 赵连娍惊讶,她第一次听说这件事,李行驭要分家?那他和他嫂子就没那么方便了吧? 她的眼神在李行驭和温雅琴之间来回转了两圈,被李行驭刀子似的眼神吓得垂下眸子。 万氏看了一眼赵连娍。 赵连娍莫名其妙,万氏不会以为,分家的主意是她出的吧? 此时,就听万氏缓缓道:“如今,偌大一个府邸全靠你,镇国公的名头也是你的,你又掌管着武德司,权倾朝野,威震天下,陛下面前的红人。 人往高处走,到了你这种地位,想甩掉我们这几个妇孺,也是寻常事。” 赵连娍听她说话的语气,一点都不像个母亲,她好像有很大的怨气,在为自己讨回公道。 不过,万氏说的也没错就是了,李行驭如今是这个家的顶梁柱,换成她大概也不会轻易让李行驭分出去。 “母亲误会了。”李行驭解释道:“分家只是我和妻女,还有那几房妾室搬到别处去住,其他东西还照着原来就是,我不会不管这个家的。” 温雅琴意外又失望,李行驭不要东西,老婆子大概不会介意他住在什么地方。 老婆子恐怕巴不得不见李行驭呢! “东西都不分,算哪门子的分家?你们想出去住,就出去住,不要说的那么难听,哪日兴致好了,回来住上几日,别叫外头人说闲话就行。”万氏语气和善了不少。 赵连娍觉得,她此刻又像个正常的长辈了。 温雅琴不甘心,上前一步道:“母亲,小叔才娶妻,都没双满月呢,就搬出去住,像什么样子? 叫外面的人说起来,还当咱们婆媳容不下新媳妇呢。” 万氏闻言点点头:“这话也有道理,那就等双满月了再说。” 温雅琴攥紧了手心,眼神落在李行驭身上,眸底藏着痴迷与算计,就只一个月的时间了,看来唯有用那个办法了,那个办法能帮她永远留在李行驭身边。 第107章 夫君他对我挺好的 她转目看向赵连娍。 赵连娍进门之后第二天,就随着李行驭出远门了,到昨日才回来。 她一直没有机会试探赵连娍的深浅。 倘若能弄走赵连娍,李行驭恐怕也不会想着分家之事。 其实罪魁祸首还是赵连娍。 要不然,之前那么多年,她都是和李行驭这样相处的,李行驭为什么从来没有说起分家的事? “大嫂看我做什么?”赵连娍叫她看得很不舒坦,干脆开口问了一句。 温雅琴和煦的一笑:“没什么,只是在想,你进门后就和小叔到边关去了,我还没有机会和你亲近呢。” “一家人,以后有的是机会亲近。”赵连娍弯眸回了一句,心中却不以为然。 温雅琴想和她亲近?她是不信的。 想算计她还差不多。 “也不等以后了,小叔的事情忙起来,说不准明日你们又要出去。”温雅琴上前伸手挽她:“你进门,我还没领你去过我的院子,走吧,去我那里坐一坐。” “下回吧,小葫芦还在院子里等我,我得先回院子去。”赵连娍含笑拒绝。 温雅琴因为李行驭而嫉恨她,不知道心里打着什么算盘呢。 温雅琴叹了口气,看向李行驭:“小叔,你想分家,弟妹也和我不亲近,这个家就这么散了吗?” 李行驭扫了赵连娍一眼:“大嫂叫你去,你去一趟便是。” “是啊。”温雅琴见他向着她,欢喜起来,看着赵连娍道:“弟妹,你进了这个家,总要认认门。 要不然,要是有什么事情想找我,你还不认识路呢?” “既然大嫂这么热情,那我就叨扰了。”赵连娍只得答应了。 李行驭开了口,她不敢拒绝。 再一个,俗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她怎么也是平南侯府的女儿,若是太没有礼貌,也会坏了家里的名声。 虽然她已经让家里的名声很不堪了,但她还是在极力维持着。 “母亲,我们就先退下了。”温雅琴亲热的挽着赵连娍,对万氏行礼。 赵连娍趁着行礼的机会,抽回了自己的手臂,她真的很不喜欢被人触碰,尤其还是对她有敌意的温雅琴。 沿途,温雅琴不时与赵连娍闲话家常。 赵连娍挑着无关紧要的话,与她闲聊。 她找机会落后几步叮嘱云燕:“等会儿进院子,跟紧了我,盯着温雅琴。” 估摸着温雅琴不会放过这次对付她的机会。 “这就是我的院子。”温雅琴率先进了门,转身邀请她:“弟妹,快请进。” 赵连娍走进了院子。 这院子地方不是很大,花草树木所种之处却都颇有章法,看着赏心悦目的,温雅琴倒是个有情趣的人。 温雅琴进了屋子:“弟妹,快进来坐。” 赵连娍跟了进去。 温雅琴命人上茶:“弟妹,那日你们新婚,我和你说的话,你可都放在心上了?” “嗯。”赵连娍敷衍着点点头。 温雅琴说了什么?她一时倒是不怎么想得起来了,好像是说李行驭的什么喜好? “那你怎么还没有和小叔分床睡?”温雅琴问她:“他不习惯人触碰的。 那日我不小心碰了他一下,他都拔剑了。 他呀,小时候吃了不少苦,所以才养成这样的习惯,你可不要怪他。” 赵连娍漆黑的眸子转了转,迷惘地望着她:“大嫂说什么?我听不懂呀! 夫君他,并不是大嫂说的那样。” 既然温雅琴这么在意,那就气一气她好了。 “什么?”温雅琴愣了一下。 “夫君没有不喜欢我触碰啊。”赵连娍小脸娇软,了无心机:“他每晚都要抱着我睡。 哦,对了,他也没有像大嫂之前说的那样,总是睡不着觉。 他抱着我,睡得可香了。” “是吗?”温雅琴勉强扯了扯嘴角,笑得实在不大好看:“那是他以前的习惯,我还以为他一直那样。” “大嫂就别担心了。”赵连娍垂下鸦青长睫,唇瓣微勾,露出一副羞赧的模样来:“夫君他……对我挺好的。” 温雅琴瞧她这副模样,恨不得撕烂她的脸,不就是生了一张魅惑人的脸吗? 且等着吧!李行驭总有厌倦的那天! 后院的那些小妾,哪一个最初来的时候,李行驭不是天天叫到跟前?如今还不是个个独守空房? “那就好。”想起小妾,温雅琴又来了话:“对了,小叔他后院那些妾室,都跟你说了吗?” 赵连娍摇摇头,笑得乖巧:“没有,夫君说,那些人都是大嫂管着,叫我不必过问。” 李行驭当然没有提过那些妾室,而她也不关心。 但她嫁过来第二日清早,没有人登门请安,她就知道那些人必然是归温雅琴管着。温雅琴想是指着这事,叫她难堪呢。 那她就再用一用李行驭的名义吧。 眼看着温雅琴的脸色更难看了,跟吞了苍蝇似的,她心中暗暗好笑。 “那也不好。”温雅琴顿了片刻,才挤出几分笑意:“之前是你没有来,我才经管着。 如今你来了,你才是正主,该是你管着她们。” “大嫂管得比我好。”赵连娍推辞。 她连李行驭都不想要,更何况他那些小妾? 她才懒得费心。 “你太客气了。”温雅琴笑着起身:“你随我来。” 赵连娍跟着起身,给了云燕一个眼神。 云燕几不可察地点了点头。 温雅琴将赵连娍带进了里间,取出一个首饰盒子来:“你们成亲,我还没送贺礼,今日正巧送了吧。” “不必了,大嫂太客气了。”赵连娍推辞。 她瞬间警惕起来,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温雅琴绝不会无缘无故这么好心。 “这是应当的。”温雅琴从饰品盒子里,取出一个芍药花冠来:“就这个吧,我这张脸啊,太素了,配不起这样的花冠。 弟妹的脸艳若桃李,戴着正正好。” 她说着,一脸真挚的将那个花冠递到赵连娍手中。 赵连娍仔细一瞧,哟呵,这花冠分量不轻,通体是黄金打造的,上头镶嵌的玉芍药用得是罕见的粉玉髓,正当中还缀着一颗圆润饱满的东珠,一看就价值不菲。 “这太贵重了。” 她当即便要还回去。 “都是一家人,这有什么?”温雅琴又推了回去,故意拉下脸道:“弟妹不收,莫非是不拿我当家人?” 赵连娍估摸着这大概就是她的陷阱,但她想不明白温雅琴接下来要如何,拿着那个花冠一时没有说话。 第108章 她又不是李行驭的婢女 温雅琴又道:“对了,我这里还有一副耳坠,正配这花冠。” 她说着,取出来一对耳坠,举给赵连娍。 赵连娍打量了一眼,这是一副粉水晶的耳坠,做成桃花状,玲珑剔透,看着很是悦目。 但和她手里的花冠比起来,就有点不值一提了。 她心里动了一下,好像抓住了什么。 “不然,我给弟妹戴起来试试。” 温雅琴说着就要去除赵连娍的耳坠。 “不必了。”赵连娍接过了那对耳坠,笑意盈盈道:“这头面和耳坠,要配春衫,等天暖和起来,看桃花正好。” “那也好,等天暖和起来,弟妹戴给我看。”温雅琴笑着点头:“我们一起去赏花。” 她暗暗松了一口气,赵连娍只要收下了,接下来就好办了。 赵连娍将东西交给云燕,又与温雅琴说了一会儿话,才起身告辞。 温雅琴殷勤的直将她送到院门处。 赵连娍回头,还看到她在含笑招手,脸上的笑别提多热情真挚了,赵连娍也笑了笑。 “夫人。”云蔓回头瞧了瞧,小声提醒道:“那两样东西,恐怕不是这么好收的。” “拿来我看看。”赵连娍朝云燕伸手。 云燕双手将东西递过去。 赵连娍垂眸,仔细看了看那花冠,无论是材质还是工艺,这花冠都是一等一的。 温雅琴绝不会真心将这东西送给她,但偏偏温雅琴就是给了她,总不能是温雅琴当真要和她交好吧? 这玩意儿肯定是拿来陷害她的。 她捏着花冠思索了片刻:“侯爷在什么地方?” “出门去了。”云燕回了一句。 赵连娍眼睛亮了:“走。” 云燕不由看了她一眼。 赵连娍摸到了李行驭书院附近。 “夫人。”云燕提醒:“侯爷的书院,轻易是不许人进去的。” “我知道。”赵连娍看着门口守着的那两个武德司的人:“我不进去。” 她转到了书房后窗处,摸索着推了推窗户。 奈何窗户从里面锁上了,她没能推开。 “夫人……”云燕又要提醒她。 “嘘!” 赵连娍朝她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 云燕只能闭上嘴巴。 “上得去吗?”赵连娍指了指上面的翻窗,那个是可以推开的。 “奴婢不敢进去。”云燕低下头。 这是实话。 不经允许进主子的书房,是要小命不保的。 “不用进去。”赵连娍将那个花冠递给她:“扔进去就行。” 温雅琴想栽赃她? 她直接把东西丢给李行驭就行了,反正李行驭和他嫂子不清不楚的,落点首饰在他这里也寻常。 云燕愣了一下,随后攀上了窗台。 “啪嗒——” 东西掉进去声音不大,却能证明那花冠确实被扔进了李行驭的书房。 云燕从窗台上下来,行礼道:“夫人,奴婢没能扔在榻上,不小心掉到地上去了。” “掉地上正好。”赵连娍笑起来:“走,这件事你们不许向任何人透露。” 叔嫂二人行云布雨时,首饰掉在榻边地上,简直完美,天衣无缝! “是。” 云燕几人低头答应。 云蔓不放心:“夫人,那那对耳坠……” 夫人怎么不连耳坠一起处置了? “这个,赏你了。”赵连娍晃了晃手中那对耳坠,丢给她:“回去。” 这个不值多少钱,只不过是个引子罢了。 “云燕,你去查查温娉婷如今什么情形。” 往回走,半道上赵连娍想起温娉婷来。 这些日子,她不在帝京,温娉婷又有喘息的机会了,她不能坐以待毙,知己知彼才能百战百胜。 “是,奴婢这便去。” 云燕应声去了。 赵连娍回院子,陪着小葫芦,顺带着将嫁妆和手头的银子盘了一遍。 离开铺子好像还有点远。 她起身,开了新婚那夜李行驭给她的那一箱首饰,将里头银票翻出来,捧在手上看了又看。 最后悻悻地放了回去,重重地合上了盖子。 这箱东西要真是她的就好了。 其实,也不是不能借用,但李行驭说疯就疯,她要是真用了,到时候他反悔,她只怕是卖铺子也来不及。 大半日,温雅琴都没有动静。 赵连娍估摸着,她是要等李行驭回来,才能将演技发挥的淋漓尽致。 那也好,她正好看看热闹。 晚饭时分,李行驭回来了。 “爹爹。” 小葫芦一日不见李行驭,见了他分外亲热,张开双臂小鸟似的扑进他怀中。 李行驭一把将她抱起,偏头望着她稚嫩的小脸:“小葫芦有没有想爹爹?” “想了。”小葫芦抱着他脖颈,奶声奶气地问:“爹爹,你去哪里了?怎么这么久才回来?” “爹爹有公务要忙。”李行驭坐下,让她坐在腿上,看向赵连娍:“我饿了。” “摆饭吧。”赵连娍朝云蔓吩咐了一句,心中不忿,她又不是李行驭的婢女,李行驭怎么什么都找她? 晚饭很快摆了上来。 李行驭吃着饭,不时喂小葫芦一口。 小葫芦盯着手里的会“吧嗒吧嗒”响的兔儿爷,心思压根儿不在吃饭上。 “小葫芦,吃完饭再玩。”赵连娍提醒小葫芦。 “哦。”小葫芦抓住兔儿爷,有点不情愿放下。 赵连娍见她不玩了,也就作罢了。 小葫芦到底还是个孩子,过了不过一会儿,又忍不住“吧嗒吧嗒”玩起来了。 “小葫芦,阿娘说几遍了?”赵连娍蹙眉,板起脸来。 她教导孩子,向来是宽严并济,该慈和的时候慈和,该严厉的时候便严厉。 小葫芦是怕她的,见她脸色不对,立刻将兔儿爷放在了桌上。 李行驭皱眉道:“她又不用自己吃,玩一下怎么了?” 他看小葫芦蔫蔫的,心里就不痛快。 “吃饭要专心,不然她会脾胃不和。”赵连娍不服气,小声嘀咕:“你就只会看她好玩,又不是真关心她。” 她将李行驭对小葫芦的喜爱,归结于小葫芦实在讨喜。 李行驭闻言,手中的筷子陡然顿住。 赵连娍心都提起来了。 李行驭又若无其事的给小葫芦喂了一口饭。 竟然没有发作? 赵连娍觉得奇怪,但也懒得追究,慢慢放松下来。 只是一顿饭尚未吃完,温雅琴就闹进来了:“小叔,我第一次随你大哥进宫时,太后娘娘赐给我的芍药花冠不见了……” 第109章 小葫芦是李行驭的孩子? 赵连娍抬眸望向一脸焦急的温雅琴,原来那个芍药花冠是太后赐的。 至此,温雅琴所有的谋划水落石出——先将那个要紧的花冠送给她,转身就说花冠不见了,当然就可以说是被她偷走了。 用这一计将她赶出镇国公府,温雅琴就可以继续和李行驭双宿双飞了。 这温雅琴不仅要赶她走,还要再给她泼一盆脏水,真是聪慧,用得一手好计谋,可惜心思太恶毒了。 李行驭也望向温雅琴,脸上没有什么表情:“大嫂说什么花冠?” “是太后赏赐的那个。”温雅琴眼睛红红的:“我已经到处都找过了,还是没有找到。” 李行驭皱眉:“那大嫂来这里的意思是?” 温雅琴望向赵连娍,欲言又止。 赵连娍瑞凤眸弯起,笑得温软无害:“大嫂有什么话,不妨直说。” 温雅琴仿佛下定决心似的:“那我就说了,弟妹可不要生气。 那花冠,我昨晚还拿出来瞧了。 今日,只有弟妹一个人进过我的屋子。” 赵连娍笑望着她:“所以呢?” 温雅琴低下头,很是难过:“弟妹,你别和我玩笑了。 你把花冠还给我。 我那里还有很多首饰,你可以去选,喜欢哪一个我都可以给你。 这个花冠是太后娘娘赐的,真要是丢了又或是有什么闪失,我只怕咱们家担不起太后娘娘的怪罪。” 她说着看向李行驭。 李行驭将桌上的兔儿爷拿给小葫芦,哄着小葫芦玩,似乎眼前的事情与他无关一般。 温雅琴心里舒服了些,她就说,李行驭怎么可能在意别的女子? 果然,这就喜新厌旧了。 “听大嫂的意思,是认定我拿了你的东西?” 赵连娍黛眉微挑,含笑问她。 温雅琴要装相,她也不戳破,看谁到时候难堪。 “弟妹,你一定要我把话说的那么直白难听吗? 你的孩子还在这里,你就不怕孩子跟着你学?”温雅琴偏头看着她,一副被她气到的模样。 赵连娍正要开口。 “大伯母,我阿娘不会拿你的首饰的。”小葫芦紧挨在李行驭怀中,怯生生地开口。 她说着话,攥紧了李行驭的衣角,这样能让她不那么害怕。 虽然阿娘之前和她说过,大人之间的事情,不要她掺合。 但是,她不能眼睁睁看着别人欺负阿娘,阿娘绝对不可能偷偷拿别人东西的。 再说,这还是在爹爹跟前,万一爹爹相信了这个“大伯母”的话,真觉得阿娘是小偷,肯定就不会喜欢阿娘了。 那到时候,她不是又没有爹爹了? 李行驭察觉到她的紧张和慌张,不由将她抱紧了一些。 温雅琴瞥了小葫芦一眼,面上露出几分和蔼,俯身哄着她:“小葫芦乖,大人的事情,小孩子不要管。” 小葫芦害怕的往李行驭怀里躲了躲,小嘴一撇就要哭:“爹爹,我怕……” 李行驭轻拍她:“爹爹在这,小葫芦不怕。” “爹爹。”小葫芦小脸窝进他怀中,话儿有些含混着:“阿娘有那么多首饰,才不会偷拿别人的……” 赵连娍闻言,禁不住笑了:“大嫂你看,小葫芦都知道,夫君给我预备了一箱首饰,我还真不差你那一件。” 小葫芦真不愧是她女儿,和她心有灵犀,她也想着等温雅琴闹起来,就用这一箱首饰打温雅琴的脸来着。 她说着,起身去掀开了李行驭新婚夜给她的那一大箱贵重首饰,上头明晃晃地堆着一叠银票。 温雅琴似乎是叫那一箱东西晃花了眼睛,直愣愣的半晌回不过神来,脸色更是青红不定,精彩得很。 赵连娍暗自好笑,温雅琴不是在意李行驭吗?她偏要叫温雅琴看看这些,最好能将温雅琴气得昏死过去。 她偷偷看李行驭。 但见李行驭只是淡漠的睇了她一眼,并未阻止,也未曾开口冷嘲热讽,她顿时松了口气。 她最担心李行驭这个时候拆她的台,还好他这会儿没有发癔症。 “大嫂信了吗?” 赵连娍好心提醒温雅琴。 温雅琴终于回过神来,看了一眼那箱东西,定定神道:“即使如此,弟妹这一箱东西里,也找不出和我那个海棠花冠一样的首饰,又有谁会嫌首饰多呢?尤其是贵重的首饰。” 这才成亲多久? 李行驭就把这么多贵重首饰都给了赵连娍? 还有银票,那么多张银票,少说也有几千两银子,李行驭是疯了吗? 有银子做什么不好,要给赵连娍这个声名狼藉的贱人? 这一刻,她之前所坚信的那些事情,崩塌了。 她以为,李行驭每次出去都特意带东西回来,是对她的不同,那些东西她都细细珍藏起来了。 虽然,婆母和儿子都有,但她坚信,李行驭对她是和对别人不同的。 李行驭敬重她,又能处处容忍她,事事都会替她安排妥当,这不是疼爱又是什么? 直到看到这一箱首饰,她觉得天都塌了。 李行驭给她的,跟这一箱东西比起来,九牛一毛都不如! 他竟真的这么在意赵连娍? 她想起之前,她有几次看到李行驭拿了首饰回来,却没有给她。 她试探了几次,没有结果也就作罢了。 现在,那些首饰都出现在这个箱子里,她忽然明白了——这些首饰都是李行驭这几年积攒的。 还是特意攒给赵连娍的! 李行驭莫不是真的和赵连娍有前情?小葫芦当真是李行驭的女儿? 否则,他不会如此疼爱。 这个认知,叫她嫉妒的几乎发狂! 她觊觎了李行驭这么多年,几乎没沾到边,赵连娍却早早生下了李行驭的孩子! 这叫她如何能接受? “那大嫂的意思是?”赵连娍偏头望着她。 温雅琴收敛心神,抬起下巴:“那我就不客气了,弟妹让我搜过一遍吧。” 赵连娍也不恼,小脸依旧含笑:“大嫂,这屋子可不是我一个人的,你要搜得问问夫君肯不肯。” 她说着看向李行驭。 只要李行驭同意搜,她就同意。 反正,这是李行驭的院子,她没把这里当成自己家。 李行驭皱眉:“大嫂先回去吧,这件事我会查清楚。” “小叔……”温雅琴不甘心。 她看着李行驭,眸底流露出伤心,她对李行驭这么多年的情意,真就比不过一个初来乍到,还带着野种的赵连娍? 李行驭向来说一不二,摆摆手不在开口。 温雅琴不甘心,但也不敢违逆他的意思,转身欲走。 此时,十四步履匆匆地走了进来:“主子,方才书房的人打扫,捡到了这个。” 温雅琴站住脚惊叫:“我的芍药花冠!” 赵连娍看了一眼那个花冠,金子是不容易裂开的,但已经摔得变形了,镶嵌的玉块很明显掉了好几处,东珠也掉下来了。 她禁不住笑起来,又忙低头捂住唇假意咳嗽。 让温雅琴算计她,这下偷鸡不成蚀把米了吧? 该! 第110章 亲密至极 “我的花冠,怎么成了这样?”温雅琴一脸的肉痛。 她是真的心疼。 不说这东西是太后娘娘亲赐的,就说这东西本身的价值,也不少了。 这一摔,有了破损,就算补起来也不如原来了。 赵连娍这个贱人,竟然敢这样摔她的东西! 她看向赵连娍,几乎忍不住眸底喷薄欲出的怒火。 “原来就是这个花冠啊?”赵连娍一脸无辜,笑意盈盈的走上前看了看,惋惜地摇头:“这么好的东西,摔成这样,可惜了。 大嫂,你怎么不小心一点? 唉?对了,大嫂,你的首饰怎么会摔在夫君的书房里? 夫君的书房可是连我都不能进去的,你们两人这是……” 她说着,乌黑的眸子来回在李行驭和温雅琴身上转了两圈。 虽然没有明说,但指这两人之间有“奸情”的意思简直不要太明显了! 温雅琴恨不得跳起来咬她一口肉:“弟妹,你胡说什么?” 旁人不知道这花冠怎么回事,她难道还不知道吗? 这是她亲手交给赵连娍的! 怎么会出现在李行驭的书房,又怎么会帅成这样,赵连娍怎么可能不知道?还在这装模作样的! 但她是来找首饰的,她不可能现在反过来揭穿赵连娍,那不是在李行驭面前打她自己的脸吗。 但即使如此,仍然掩盖不了她绞尽脑汁设计的圈套,最后是将自己套在了里面的事实! 倘若她真和李行驭有点什么,那她也心甘情愿落得这样下场,关键是李行驭没有半分偏颇她,到现在一句话也不为她说,她心口似乎堵着一口气,不上不下的,几乎要气死过去。 “我可什么也没有说啊,大嫂你在乱想什么?”赵连娍鸦青长睫小扇子似的扇了两下,笑得温软。 李行驭敏锐的捕捉到了她眼底迅速消失的狡黠,他抱着小葫芦起身,望了望温雅琴手中的花冠:“东西找到了就好,大嫂拿去修吧,修理的银子公中出。” 赵连娍的狡黠,与他脑海中想象的那个影子,似乎又有了一点点重合。 每次,赵连娍暴露本性,似乎都更像他要找的那个人一点。 可倘若赵连娍就是她,怎会认不出他来? 且赵连娍亲口说,亲眼看见小葫芦的父亲死了…… 他松了松领口的盘扣,少有的心浮气躁。 温雅琴掩面啜泣起来:“我的东西,好端端的,怎么会落到你的书房去,还摔成了这样…… 要是你的大哥在就好了,他在世,谁又敢如此对待我……” 这次,她是真哭了,毕竟芍药花冠折旧了,价值是真的大不如从前。 她提起亡夫,自然是要提醒李行驭别忘恩负义。 李行驭眉心微皱,眸底隐着不耐烦:“十四,将花冠拿下去,让人重新打一个一模一样的给大夫人。” 啧! 赵连娍望着眼前的两个人,暗暗感叹,李行驭宠是真宠他嫂子啊! 这不伦之恋图什么呢? 刺激? “是。” 十四接过温雅琴手中的花冠,出去安排了。 温雅琴也抹着眼泪去了。 李行驭将小葫芦放在地上,示意奶娘:“带姑娘去院子里消消食。” 赵连娍一拧身子,也要跟出去。 她可不想单独面对李行驭。 “站住。” 她才跨出门槛,身后李行驭便语气凛冽地唤住了她。 赵连娍只好站住脚,转身一脸乖顺地问他:“夫君还有事?” “夫君?”李行驭上前,冷白修长的手指抬起,勾着她精致的下巴:“叫得挺顺口?” 赵连娍不敢动,转着眸子看他,像只被掐着要害的猫,又怂又不甘心。 李行驭盯了她片刻,松开手:“那花冠,是你摔的吧?” 赵连娍摇头,双手老实地交握着:“大人知道,我又进不去书房。 再说,那么要紧的东西,大嫂定然藏得极好,我怎么可能拿得到? 只怕是大嫂不慎遗落在大人书房的……” “再胡言割了你舌头。”李行驭回眸,语气轻描淡写,眼神却凌厉如刀锋。 赵连娍立刻紧抿了唇瓣,她知道,李行驭必然能说到做到。 “过来。” 李行驭大马金刀地在床上坐下来。 赵连娍就是再不情愿,也不敢过去,她站到床前面对着李行驭,像被夫子抽查功课的学子,别提多忐忑可怜了。 “花冠你让云燕扔的,从窗户顶扔进去的。”李行驭望着她,乌浓的眉眼泛出点点冷戾,语气极为肯定。 赵连娍小脸一下白了,看了他一眼,说不出话来。 李行驭怎么知道的?还知道的这么清楚? 李行驭长臂一伸,将她揽入怀中,贴在她耳畔,耳廓的热气让她不自觉红了脸,阴冷的话却叫她打心底里泛起寒意。 “真当我武德司那些人是吃素的?” 他的语气森冷阴寒,像毒舌吐着信子一般可怕,赵连娍吓得身子轻轻颤了颤,眼圈也红了。 这些日子下来,她已经深深的领会到了李行驭的暴戾恣睢,也知道自己稍有不慎就会被李行驭草菅人命。 她是真的打心底里怕他。 李行驭拉着她,坐在他怀中。 赵连娍胆战心惊的,僵着身子坐在他腿上。 李行驭抬手给她整理额边的碎发。 赵连娍下意识躲开,宛如只受惊的小白兔,无意中发出细碎短促的声音。 李行驭闻声,眸底的阴鸷瞬间消失不见,他轻拍她后背,语气温和清润:“不怕。” 赵连娍见他换了一张脸,反而更怕了,眼中聚气泪光,几乎哭出来。 “告诉我,小葫芦的生父,到底如何了?”李行驭理着她发丝低声问她,两人贴得极近,他的语气带着诱哄,像情人间细碎的耳语呢喃,亲密至极。 赵连娍睁大眼睛,漆黑的眸子似乎失了神采,有片刻的怔忪,随即摇了摇头:“我之前和大人说过了,他死了,我亲眼看见他死的。” 她落到如今的地步,全拜那季佑所赐,季佑让她有了小葫芦,却又不来找她。 小葫芦已经四岁了,季佑对她们母女不闻不问。 最初那两年,她心里是有所期待的,虽然失去了记忆,但她相信自己的眼光,绝不会找一个不负责任的儿郎做夫君。 而在小葫芦三岁后,她就醒悟了,事实告诉她,她就是瞎了眼,季佑不可能会出现了。 那他最好是死了。 现在就算季佑找来,她也不会原谅他了! “怎么死的?”不知为何,李行驭心里窒了一下。 “在山林里,被野狗咬死的……” 赵连娍本是信口胡乱诅咒,脑海中却忽然闪现出一片山林,一片危机四伏的山林! 耳畔仿佛传来厮杀声,鲜血迸溅,紧接着眼前一片血红,一道模糊不清的身影在血雾中倒了下去…… 那大概是她失去的记忆,赵连娍凝神拼命想看清那道身影。 “不,不要……好痛,我头好痛……” 脑中传来剧烈的疼痛,宛如有人拿着狼牙棒在她脑海中搅动一般,她两手捂着脑袋拼命摇头,几乎从李行驭怀中栽下去。 第111章 印证 李行驭紧紧抱住她,朝着外面吩咐:“十四,去请太医!” 赵连娍撕心裂肺的哭叫,与记忆中他倒下时那一刻几乎重叠。 他一时也分不清眼前的人到底是赵连娍还是他的年年。 “阿年,阿年!”他将她紧紧揽在怀中:“你放松,什么也别想,放松一点。” “好痛……” 赵连娍捂着脑袋的手无力的滑落,那个反复出现的场景好像一个漩涡,将她吸了进去,她只觉得眼前陷入一片黑暗,紧接着就失去了所有意识。 “赵连娍?” 她没了声音,李行驭也恢复了理智,低头查看她。 发现她昏厥过去之后,他起身将她放在了床上:“云蔓,进来伺候。” 叫了婢女进来,他坐到了一旁的椅子上,扶着额头思索。 赵连娍的种种表现,说明她当初流落在外的事情另有隐情。 他坐了片刻,揉了揉额头:“十四。” “主子。”十四进来低头行礼,悄悄看了看床那边。 “太医呢?”李行驭问。 “十三去请了,应该很快就会来。”十四垂下眼,面上还是公事公办的模样,心里头却揣测良多。 主子表面看似从容,但他能感觉到主子是有些焦灼的。 之前那些小妾,未曾娶回来时,主子也会催,但不会像眼下这样,似乎连心态都不稳了。 算起来,赵连娍已经嫁进来快一个月了,主子还这般在意,难道是真在乎赵连娍? 他忽然想起来,似乎从赵连娍过门之后,主子就再也没叫过别的小妾到跟前了。 所以,主子这次是来真的? 李行驭侧眸看了一眼床上躺着的赵连娍:“当初,她流落在外,真的没有到过平山县?” 十四想了想道:“主子,属下探听到的消息说,平南侯当初是在安西府找到夫人的,之前的行程,属下也仔细打探过了,但平南侯府似乎也没有人知道。” 平山在大夏最东,安西则在西南,这差了可不是一星半点。 李行驭皱眉:“继续查。” 十四应下。 “李大人。” 太医于文吉进门,颤颤巍巍的朝李行驭拱手。 他家世代行医,白白净净留着一缕胡须,长得就是一副济世行医的样貌。 但谁敢来镇国公府行医啊?李行驭一个不高兴,就能要了人的命。 他也是时运不济,才出了太医院的门就遇上了李行驭的人,被半胁迫着来了这里。 李行驭抬眸扫了他一眼,靠在椅背上哂笑:“于太医年纪不大,怎么就患上手抖的毛病了?” 于文吉手抖得更厉害了,一时说不出话来。 “我听说,你擅长脑病?”李行驭伸了伸长腿,找了一个舒适的姿势。 “家父一生研究此道,下官只是略通皮毛。”于文吉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 “替她看看。”李行驭指了指床上。 于文吉转头看了一眼,见真有病人,暗暗松了口气:“敢问夫人是有何症状?” 想来,床上躺着的就是李行驭新娶进门的妻子,帝京城人人都知,李行驭娶了未婚先育的赵连娍。 当初谁都觉得,赵连娍这样的女子嫁给李行驭,只怕活不过一个月,毕竟不干不净,还带着个拖油瓶,哪个男的能容忍? 谁知道这也快有一个月了吧,赵连娍还活得好好的,而且李行驭看起来还挺在乎她的,不然不会派手下把他“请”来。 李行驭行事当真如传闻一般诡异难测。 “说话说得好好的,忽然剧烈的头痛,接着就昏过去了。”李行驭叙述着赵连娍当时的模样。 于文吉看了看他,欲言又止。 “你有什么,尽管问就是。”李行驭看出他的顾虑,抬起下巴示意他。 “得罪了。”于文吉先告了罪,才问:“敢问大人,当时是否说了什么刺激夫人的言语,又或是做了什么夫人看不得的举动?” 李行驭思索了片刻道:“并未。 我只是问她之前流落在外的事。” 于文吉看了他一眼,这还不算刺激呢? 人家流落在外有了孩子,还要被逼问,不难受才怪。 他暗暗摇头,看样子赵连娍也不像他看到的过得那么好。 “下官给夫人把个脉。” 于文吉走到床边,在凳子上坐下,平复了一下心绪。 云蔓将赵连娍的手摊到床沿处。 于文吉两指搭在她脉搏处,半眯着眼睛细细感应。 过了片刻,他站起身,朝李行驭道:“大人,下官需要查看夫人的脑部。” 云蔓示意云蓉,两人预备上前帮忙。 不料李行驭并未吩咐她们,而是亲自动手,坐在床沿上,让赵连娍枕在他腿上,抬手抽了她的发簪。 赵连娍乌黑浓密的发丝倾泻下来,宛如上好的绸缎,光滑又柔软。 李行驭抬眼示意于文吉,可以查看了。 于文吉伸了伸手又缩了回去,不敢触碰赵连娍。万一李行驭一个不高兴,让人砍了他的手怎么办? 李行驭看了他一眼,也不曾强求,大掌拢起赵连娍的发丝,低头打量:“怎么看?” “大人一点一点翻开夫人的头发便可,下官会看着。”于文吉小心地道。 李行驭便依他所言,翻着赵连娍的发丝。 于文吉见他照做,才敢小声补充:“大人可以先看后脑处。” 他把脉把出来,赵连娍后脑处应该有伤,查看只是为了印证。 李行驭依他所言,查看赵连娍的后脑勺处,不过片刻他就停住了动作。 那里确实有一个疤痕,像月牙的形状,有他食指屈起来那么长,平日藏在茂密的秀发之中,并不能察觉。 于文吉低头仔细看了看:“大人,这疤痕破损处不规则,应该是石头一类的硬物所撞。 下官方才把脉,发现夫人在后脑这一块,有淤血堵塞的现状。 敢问夫人是否有什么反常?脾气性情大变,又或者失去记忆,也有可能说话的强调都会发生变化……” 他说到这里停住了。 赵连娍才嫁过来几天?李行驭肯定不知道这些,要问得问平南侯府的人。 “性情大变?失去记忆?”李行驭皱眉:“有这样的病症?” 于文吉见他皱眉,心都在颤,忙解释道:“这样的病症并不常见,多数人脑补受到重击,会保不住性命。 能活下来的,脑部受到了损害,都会有一些异常。 看夫人的疤痕,可以推算夫人当初后脑应该遭过重击,所以下官才有之前的推断。” “能治?”李行驭看他。 于文吉叫他一眼看得又不敢说话了。 李行驭不耐烦:“当是如何便是如何,你不做亏心事,何故如此怕我?” 于文吉“噗通”一声跪下了:“下官没有把握,求大人饶命……” 第112章 挠破了他的脸 “仔细说说。”李行驭放开赵连娍,站起身俯视他,失了耐心:“再这般做派,莫要怪我不客气。” 于文吉跪直了身子道:“大人,脑子是人身上至关要紧的地方,没有人敢胡乱治疗。 下官医术浅薄,只能为夫人施以针灸,尽量帮夫人散去淤血。” “尽量?”李行驭挑眉。 他睥睨的姿态凛冽迫人,天生便带着一股碾压四方的气势,仿佛能随手抽剑取人性命,吓得人抬不起头来。 于文吉魂都快吓掉了:“是……是竭尽全力,大人,淤血能不能散去,下官也没有把握……这……这……” 这要看赵连娍的身子啊,真不是他能做主的。 “灸一下试试。” 李行驭回头看了赵连娍一眼。 “是。”于文吉擦着汗站起身,察觉自己内衫都被汗浸透了。 取出针包,捏着银针,他终于定下神,下针的动作又快又准,展现出家族世代行医的基本功。 一刻钟之后,他收了银针。 “可要配药?”李行驭问他。 于文吉摇头:“不必,夫人这伤看起来有好几年了,陈年的伤吃汤药也无用。 接下来,就让夫人静静养着,看淤血能不能自行散开。” 李行驭点头。 于文吉又道:“夫人醒后,大人不能再刺激她,否则还会激发头痛。” 他可不想再来这镇国公府了,跟上阎罗殿似的。 “嗯。”李行驭摆手,放他去了。 赵连娍昏昏沉沉,直至半夜时分才醒,脑中有点点疼痛,但尚且在能忍受的范围内,耳边听到床边细微的动静。 她缓缓睁眼,便见烛光下,李行驭斜坐在床边,手持长剑,正垂眸仔细擦拭。 那剑映着烛火,明晃晃的照着她的眼睛,惊得她一下坐起身来,抱着被子缩进床里。 “你既然查出来是我将那个花冠扔进你书房的,就该知道是你嫂子想陷害我,我是迫不得已才出那样的下策…… 怎么……怎么就能你嫂子陷害我……我就不能自保吗…… 你不是都赔给她了吗?为什么还要杀我……” 她抱着膝盖掩面哭起来。 李行驭从剑上移开眼睛,眼神缓缓落在她身上。 赵连娍乌发蓬松,凌乱的扑洒在身上,小脸埋在衾被中,没有平日对着他的警惕与防备,也没有假意的温软,更没有隐藏的狡黠,呜呜咽咽的像只被逼到绝路放弃挣扎的猫。 李行驭将剑归了鞘,探手去揽她脑袋。 赵连娍惊恐的弹起来,闭着眼睛两手胡乱抓挠他:“别杀我!” 小葫芦还那么小,她不想死,她还要照顾小葫芦长大。 李行驭闪避不及,被她挠了一下:“赵连娍!” 赵连娍一惊,睁眼就看到李行驭一脸阴鸷的盯着她,左脸侧到下颚处,叫她挠出一道显眼的血印子,像是精美的玉璧添了一道瑕疵。 她吓得连哭都不敢了,含着泪花怔怔地看着李行驭,她将李行驭挠成了这样,李行驭不更得杀她? “是不是脑子被于文吉给扎坏了?”李行驭大掌用力的在她脑袋上搓了搓。 赵连娍本就凌乱的发丝更是乱成一团,她茫然了一下,才想起自己昏睡前的事。 “你后脑处的伤,怎么来的?”李行驭打量她脸色。 赵连娍回过神:“摔的。” 父亲说,当时找到她,看这伤像是摔的,她失忆大概也是因为这个伤。 她确实不知道到底是怎么来的。 “怎么摔的?”李行驭追问。 赵连娍见李行驭并没有动杀心,冷静下来自然生出警惕心,只低头回道:“不小心摔的。” 她看着自己的指尖,抿着唇瓣,脸色还有点点苍白。 李行驭想起于文吉临走时叮嘱,没有再追问下去,心里的疑惑却更深了一些。 * 大概是因为上次头痛的缘故,赵连娍这几日都没什么精神。 李行驭竟然没有追究她要回朱平焕那里东西的事,她自然不会主动提及。 云燕进屋子时,她正靠在软榻上翻书。 “夫人,尚书府的少夫人派人送了请帖来。” 赵连娍抬眸看她:“徐莲娇?” 她是平南侯府唯一的女儿,虽然是庶出,但家里头将她宠得比别人家的嫡女还要娇贵。 从前,帝京这些贵女聚会,她也是被众星拱月的那一个。 从失踪归来,有了小葫芦之后,吐沫星子都快淹死她了,谁见了她都会冷嘲热讽几句,徐莲娇就是其中之一。 但多数时候的聚会,她还是会去。 不是她不怕被人指指点点,而是为了锻炼小葫芦。 只要在帝京活着,她们母女就免不了被人说道,她不可能一直护着小葫芦,只有带她出去锻炼她。 事实证明这样有作用,小葫芦的性子,还是被她养得很好的。 “是。”云燕道。 “请柬呢?”赵连娍伸手。 云燕双手奉上请柬。 赵连娍翻开看了一眼,徐莲娇的次子都过周岁了么? 当初无忧无虑的生活真的已经过去很久很久了。 她勾唇笑了笑,隔了一辈子呢,怎么会不遥远? 她合上请柬:“那天让你去打听温娉婷最近的动向,有消息了?” “奴婢已经打探到了。”云燕低头道:“这几日夫人身子不适,奴婢便没有说。” “说吧。”赵连娍放下请柬。 “夫人新婚之夜的事,就是温娉婷给宁王出的主意,结果失败了。”云燕道:“朱曜仪将怒火撒在了温娉婷身上,似乎是羞辱了她,将她赶出了宁王府。” “温娉婷的那个宅子,已经收回来了吧?”赵连娍问她。 “是。”云燕回道:“奴婢已经将卖宅子的银子给夫人了,夫人怕是事多忘了。” 赵连娍想了想,似乎是有这么回事:“那她们母女现在住在哪里?” “贾姨娘给她们在城外租了一个小屋子。”云燕说这话的时候看了她一眼。 贾姨娘可是赵连娍的亲娘,却处处维护外人,她觉得赵连娍是有些可怜的。 跟着赵连娍久了,她的心态似乎也慢慢变了。 赵连娍本人言行与传言大相庭径,主子对赵连娍也特别。 只要主子喜欢,赵连娍其实也蛮好的。 云燕埋着头,她只希望主子好。 赵连娍若无其事:“温娉婷最近在做什么?” 姨娘给那对母女住所,本就在她的预料之中,她一点都不意外。 她要防备的是温娉婷。 “她不怎么住在那个屋子里。”云燕思索着道:“我没有找见她,但打听到一个蒙着半张脸的女子,时常游走在三教九流之间,奴婢猜着那会不会就是温娉婷?” 赵连娍蹙眉,三教九流?为了找她复仇,温娉婷还真是不挑食。 她得想个法子,利用李行驭的势力,查清楚温娉婷的动向和阴谋。 第113章 小两口恩爱 “夫人。”云蔓走进门来,忧心地看赵连娍:“宁王殿下来了。” 她知道,夫人厌恶朱曜仪。 赵连娍听到朱曜仪,黛眉便皱了起来:“他来做什么?” “宁王殿下说,听闻夫人病了,特意前来探望。”云蔓回道。 赵连娍犹豫了一下站起身:“去看看。” 她自然不想见朱曜仪那张另她作呕的脸。 但她已经很久没有朱曜仪的消息了,要对付朱曜仪,就不能逃避,知己知彼才能百战不殆。 云蔓有些意外,但还是在前头引路。 赵连娍出了院子,缓步往前殿去,才不过半道,便遇上了朱曜仪。 “阿娍,你终于肯见我了。” 朱曜仪面色和煦,看她时眼睛亮晶晶的,眸底满是深情与惊喜。 “宁王殿下。”赵连娍离他远远的,行了一礼。 她的疏离都写在脸上。 朱曜仪伸了伸手,一副局促不安的模样。 赵连娍望着他,在心底冷笑,朱曜仪装得实在太像了,若非有上辈子的经历,她当真看不出他的真面目。 朱曜仪像忽然醒悟过来,紧张地道:“阿娍,我听说你病了,特意来看看。” 赵连娍低下头:“殿下,你我前缘已尽,你不必再如此关心我。” 她低头的瞬间,忽然想到,她其实不必对朱曜仪表现出敌意,这样才能麻痹朱曜仪,有利于她以后更好的对付朱曜仪。 “阿娍,你我之间,都是误会。”朱曜仪露出难过的神情,还是从前温文尔雅的样子:“其实我也知道,你根本就不想嫁给李行驭。” “事情已经这样了,殿下就别说了……”赵连娍垂下眼眸,鸦青长睫遮住了她眼底的嘲讽。 不想嫁给李行驭? 难道想嫁给他这个人面兽心的东西吗? “如果阿娍愿意,我可以去和父皇说,让你和李行驭和离……”朱曜仪有些急切。 眼下,嘉元帝对他已经生了警惕。 他手里的人和东西接二连三的出了事,也不敢有什么大动作了,除了赵连娍的父亲,他暂时还没有想到下一个拉拢的目标。 他来这一趟,说这些话,也是为了让嘉元帝看到他荒唐的地方,从而对他更加放心。 “殿下,请您慎言。”赵连娍抬起头,急急往后退了两步,一脸惊惶:“您应该知道,我家夫君的脾气秉性,以后不要说这样的话了。” “阿娍,你别怕!”朱曜仪一脸的心疼,倒是没有再往前追。 他朝身后的随从抬手:“我今日来的匆忙,只随意给你带了些补品,还有给小葫芦的一些零嘴和玩具,你别嫌弃。” 赵连娍示意云蔓去接过:“那就多谢宁王殿下了。” 朱曜仪给的东西,她全都笑纳,这是朱曜仪欠她的。 朱曜仪见她收下东西了,心中暗喜,赵连娍没有回绝,说明事情还有余地。 “那我就先回去了,你好好保重身子。”朱曜仪上下瞧了她一眼:“如果有事的话,就让婢女去找我。” 赵连娍点了头,面带微笑的看着他走远了,眸色逐渐变得冰冷。 她转身往回走,却没有看到花丛后,温雅琴那双窥探的眼睛。 日暮时分,金乌西沉,晚霞染红了半边天。 李行驭踏着霞光归来。 赵连娍正坐在秋千上,半侧小脸被晚霞染成了莹润的橘色,长睫纤纤,唇角微翘,白嫩的手指在小葫芦毛茸茸的发丝间穿梭。 小葫芦乖乖靠在她怀中,玩着手里的布老虎,任由阿娘给她编小辫。 李行驭缓步上前,高大的身影子笼住了母女二人。 赵连娍抬头,眸中闪过惊艳,李行驭身形高大挺拔,逆着光整个人似乎都流转着金色的光华,气势卓然,恍若神祇。 小葫芦瞧见李行驭,张开双臂欢快的扑上去,软乎乎地道:“爹爹,爹爹,你回来了,我好想你呀。” 她编了一半的发丝披散开来,随着她的动作飘扬,看起来就很快乐了。 赵连娍看着,不由跟着笑了。 “看爹爹给你带什么了?”李行驭掏出一个小瓷瓶来。 “什么?”小葫芦好奇地看。 “伸手。” 李行驭打开瓶塞。 小葫芦乖乖伸出白嫩的小手,手心朝上。 赵连娍也不禁看了过去。 李行驭倒出一粒糖,在小葫芦手心:“糖。” “这是什么糖?好好看呀。” 小葫芦看着那颗白润如珍珠的糖,好奇不已。 “乳球狮子糖。”李行驭将瓷瓶塞给她。 十四解释道:“稚姑娘,这是宫里的贡品。” 小葫芦将糖凑到眼前嗅了嗅,乌溜溜的眸子弯成了小月牙:“爹爹,这个糖好香呀。” “吃。”李行驭眉眼含笑。 小葫芦想将糖往口中塞,又下意识看向赵连娍。 赵连娍不说话,只是抿唇看着她。 小葫芦犹豫了一下,又将小手缩了回来,小声道:“爹爹,你帮我把糖装回去,我留着下次吃吧。” “吃一个,别管你阿娘。”李行驭扫了一眼赵连娍,捏起糖塞进小葫芦口中。 他见不得小葫芦可怜兮兮的小模样。 小葫芦也看赵连娍,捂着嘴悄悄咽了口口水,这糖真的好香好甜啊! 但是阿娘会不会生气? 阿娘说,她三天才可以吃一颗糖,不然牙齿会痛痛的,今日上午,她已经吃了一颗了。 “你只管喂,她牙疼起来你左右是不心疼的。”赵连娍气不过,又不敢大声,脸色很不好看。 “只一颗而已,怎会牙疼?”李行驭漫不在意,笑看小葫芦:“宝宝说是不是?” 小葫芦笑起来,又不放心地看赵连娍:“阿娘,你别生气嘛……” 李行驭抬手等着她视线:“别看她。” 赵连娍气得趁他不注意,狠狠瞪了他一眼。 “小叔,你回来了。”温雅琴自院门口走了进来。 赵连娍见温雅琴进来,起身抱过小葫芦,含笑打量了温雅琴一眼,她有几日没见着温雅琴了。 “小叔回来,也不往我和母亲那里去,母亲都看不着你的影子,今日清晨还说想你呢。”温雅琴笑着走近。 赵连娍闻言暗笑,也不知道是万氏想李行驭呢,还是温雅琴自己想李行驭? “大嫂过来,有事?”李行驭转身看着温雅琴,神色淡淡的。 “哎呀!”温雅琴一脸惊讶,伸手去摸李行驭的脸:“小叔,你这脸上是怎么弄得?” 李行驭脸颊边有伤,似乎有几日了,已经褪了痂,余下一道红痕,但仍然能看出,是指甲挠出来的痕迹。 李行驭偏了偏头,躲过她的手,往后退了一步:“已经好了,大嫂不必担心。” “怎么弄的?”温雅琴心里有了一个猜测,但是又不肯相信。 脸都挠成了这样,那该有多激烈? 她想想心里的嫉妒就烧成了火。 “大伯母。”小葫芦奶声奶气地道:“那是我阿娘挠的,爹爹说一点都不疼。” 为什么大伯母要一直贴着爹爹,她一点也不喜欢这个大伯母。 温雅琴不由朝赵连娍看过去。 赵连娍原本不想掺和他们叔嫂之间的事,但见温雅琴充满敌意的目光,心意瞬间变了。 她弯起眉眼,露出一个温软又略带羞涩的笑:“让大嫂见笑了。” 李行驭瞥了她一眼,不曾言语。 温雅琴肺几乎炸了,也想起来自己的来意,笑着道:“哎呀,你们小两口恩爱,嫂子我高兴还来不及呢。 我来这一趟,也没有别的事,就是想来问一问弟妹,今日来家中探望弟妹的,是宁王殿下吧?” 她倒要看看,赵连娍怎么交代这事! 李行驭闻言,朝赵连娍看过去,薄薄的眼皮掀了掀,刀锋一般锐利。 第114章 夫人如此关心我? “是。”赵连娍坦然道:“宁王殿下得知我病了,前来探望我,大嫂看见了?” 朱曜仪又不是朱平焕,她才不怕李行驭知道。 有本事李行驭去弄死朱曜仪,她还得谢谢李行驭呢。 不过,李行驭应当已经看出她厌恶朱曜仪了,不至于在这件事上误会她。 “我刚好路过园子,看了一眼。”温雅琴掩唇笑了笑,悄悄看了李行驭一眼。 “那大嫂怎么不出来呢?”赵连娍含笑道:“躲在暗处偷窥,可不像是大嫂会做出来的事呢。” 她嗓音清软,语气也好,说出来的话却如同打了温雅琴一巴掌。 哪有正儿八经的大家夫人,会偷窥别人呢? 温雅琴叫她说的脸上青一阵青一阵白一阵的,调整了一下呼吸,才道:“我看,宁王殿下还带了礼来,弟妹是收下了?” “收下了,在屋子里。”赵连娍大大方方的认了:“大嫂要回礼?” “回什么礼,回礼也是你的事。”温雅琴道:“我是要提醒你,你之前有那些事,和宁王殿下又有过婚约。 以后,还是不要有这样的往来了,免得外面的人说起来难听。” “大嫂既然这样关心我,为什么还让门口的人将宁王放进来?”赵连娍语调轻轻的反问她。 温雅琴张了张嘴,顿了一下才道:“那是宁王殿下,他登门了,我能不让他进门吗?” “对呀。”赵连娍笑起来:“大嫂也知道,那是宁王殿下,他来看我,我能不理会吗?” 她学着温雅琴的语气,反问了回去。 温雅琴说不过她,气得不轻,转而对着李行驭道:“小叔,不是我要挑弟妹的理,你们既然成了亲,这些事情本就要忌讳。 罢了,我不说了,你们自己商量着办吧。” 她说着,转身便往外走。 “大嫂,走好。”赵连娍对着她的背影,笑着说了一句。 温雅琴走了两步,回头看她:“对了,我听说尚书府今日送请柬来了,弟妹三日后要去赴宴?” “对啊。”赵连娍点头:“大嫂有什么指教?” “没什么,你只要时刻牢记你已经是成过亲的人了,做事说话顾及着镇国公府的脸面就好。”温雅琴端起大嫂的姿态,教训了一句。 “谨记大嫂教诲。”赵连娍笑着点头应承了。 看着温雅琴走出去,一抬眼,就见李行驭阴测测地望着她,目光沉得几乎能拧出水来。 赵连娍抱着小葫芦,警惕地往后退了两步。 “朱曜仪拿来的东西呢?”李行驭语气凛冽的开口。 “在那边。”赵连娍回头望了望屋子里。 “丢出去。”李行驭睇了她一眼,抬步上了台阶。 赵连娍松了口气,也不算太意外,李行驭应该清楚她想对付朱曜仪。 看着十四将东西提出去,她有些可惜地看了两眼,这些东西她不用,赏人也可以啊。 “阿娘,我想荡秋千。”小葫芦踢着脚要下去。 赵连娍将她放了下去,示意奶娘去照顾她,这才提着裙摆进了屋子。 李行驭正捏着一封信,在烛火上点燃,看到她进来,随意瞥了一眼。 “温娉婷是朱曜仪的人,你知道的吧?”赵连娍站得离他远远的,语调软软地问他。 李行驭没有说话,也没回头,将点燃的信扔进了跟前的铜盆中。 “温娉婷最近正在帮朱曜仪联系三教九流的人,我怀疑他是想对付你。”赵连娍打量着他的神情:“你要不要派人去查一查她,好早日有所防备?” 李行驭闻言,转身走到她跟前,垂眸望着她,似笑非笑的开口:“夫人如此关心我?” “那,当然。”赵连娍有点心虚地转开了目光。 李行驭坐下来,慢条斯理地道:“我记得,温娉婷是和夫人有仇吧?” 赵连娍抿唇不语,心中暗暗后悔,她还是太心急了,露馅儿了。 看来温娉婷那里,只能她自己想办法查了。 “十四。” 李行驭唤了一声。 “主子。” 十四走进门来。 “去查一查温娉婷最近都在做什么。”李行驭抬手吩咐了一句。 赵连娍惊讶,不明白他为何忽然又想查了,不过左右不是为了帮她就是了。 “你三日后要去赴宴?” 李行驭望着她问。 “嗯。”赵连娍回过神,应了一声。 李行驭怎么连这种鸡毛蒜皮的小事都要问? “你自己去,别带小葫芦。”李行驭吩咐了一句,起身往里走。 “为什么?”赵连娍往前跟了两步。 李行驭回头看她:“你难道不知,小葫芦出去会被人非议?” 赵连娍怔了一下,明白过来,她语调轻软态度却坚决:“正是因为如此,我才要带她出去,因为没有人能护住她一辈子。” 她知道,李行驭是真的疼小葫芦。 她也不想小葫芦去遭遇那些事情,面对那些人,但她必须带小葫芦去。 不面对风雨,雏鹰如何能展翅翱翔在天空? 李行驭似乎愣了一下,没有说话,转头去了内间。 三日后的清晨,温雅琴派人来说,晚些时候万氏找李行驭有事。 李行驭便特意休沐在家中了。 赵连娍带着小葫芦去赴宴,他倒也没有阻止。 赵连娍母女出发没多久,温雅琴便到书房寻李行驭了。 她是提着食盒来的,自门口探出头看里面:“小叔,我能进来吗?” 李行驭正伏案疾书,闻声抬头,不动声色的遮住了书案上正写着的文书:“大嫂有事?” “到书房来打扰你,当然是有事了。”温雅琴迈进门槛,抬了抬手里的食盒:“给你送吃的来了。” “大嫂,还没到午饭时间,我不饿。”李行驭望了望食盒。 “这个,你不饿也得吃,可是母亲亲手做的。”温雅琴放下食盒,从里面取出一盘点心:“难不成,你要母亲亲自给你送来?” 那是一盘清明粿,绿色的粿子上染着一层雪一样的糖霜,很是养眼。 李行驭没有说话。 “要清明了。”温雅琴取过一个清明粿递给他,笑得温婉:“母亲可叮嘱了,叫我亲眼看着你吃下去。” 每年清明,万氏都会亲手做清明粿。 她做的东西,都是供奉过菩萨的,据说能护佑食用的人安康,所以,她会让家里的人都要用一些。 李行驭没有再拒绝,接过那块清明粿:“母亲叫我今日在家中,就是为了这个?” “倒也不是,母亲让你晚间过去一趟。”温雅琴目光闪了闪,催促道:“小叔,你快吃吧,看着你吃完了我才好走。” 李行驭不再说话,低头咬了一口手中的清明粿,软弹的糯米皮里头包着香甜的豆沙,这粿子还是从前的味道。 温雅琴盯着他一口一口将那块粿子吃了下去,眼底的欣喜与激动几乎抑制不住。 第115章 是你进来勾引我的 “小叔,还吃吗?”温雅琴两眼泛着光,看着李行驭。 李行驭摇头:“大嫂去忙吧。” 温雅琴没有迟疑,答应了一声,还有一会儿时间,她得回去沐浴净身。 李行驭微微皱眉,看着她将清明粿收进食盒中提着去了。 十四也莫名其妙地看着,往年的清明粿,余下的主子都会赏了他们的,今儿个剩下这么多,温雅琴怎么还收走了? 李行驭也未多在意,继续埋头忙碌。 约莫一炷香的功夫,他额头上沁出汗珠,面上染上了一层薄红,整个人莫名的燥热起来。 他略一思索,便知那块清明粿有问题。 他眸底有了愠怒之色,温雅琴想做什么? “主子,您脸怎么这么红?是不是哪里不舒服?”十四伺候在一旁,也发现不对。 李行驭重重放下手中的笔,面色阴沉地站起身。 “主子,您去哪?”十四见他往外走,忙跟了上去。 “别跟过来。”李行驭沉声吩咐了一句。 十四茫然地站住脚。 李行驭快步回了院子,进了内间就一头扎进净房,将自己浸在冷水中。 * 赵连娍出门,行至半途,马车便堵在了路上。 帝京繁华,时常是会如此的,她也不急,与小葫芦在马车上说着话。 “夫人。”云燕在窗边唤她。 赵连娍拉开窗帘看她:“怎么了?” 云燕往后瞧了瞧:“有人跟踪咱们。” 赵连娍不由也往后看了看,便年一个身量不高的男子转过身去,假装看路边摊位上的东西。 “那边也有一个。”云燕轻声示意。 赵连娍看向另一个方向,果然也有一个神情不自然的男子。 “方才还有两个,马车停住之后,他们就消失了。”云燕又道。 赵连娍顿时心生警惕,想起温娉婷游走在三教九流当中之事,莫不是今日她出门,温娉婷打算要对她做什么? 她看了看怀里的小葫芦,权衡了一番之后还是觉得不能冒险,当即吩咐道:“回去。” “夫人,现在这里前后都堵住了,马车转不过来。”云燕说着话脸色忽然变了:“那两个人带人来了。” 赵连娍看过去,便见七八个打扮各异的人在人群中挤着,正往这边而来,那些人容貌穿戴迥然,但能看出来绝不是好惹的。 “走。” 赵连娍当机立断,抱着小葫芦下了马车,快步沿着原路往回走。 云燕忙上前护着,云蔓、云蓉也紧紧跟着。 “云燕,等会儿要是有什么不好,你先抱着小葫芦离开。”赵连娍从人群中穿过去,口中吩咐云燕。 云燕应了一声。 集市处人多,赵连娍心中又不安,很快便出了一身的汗,但她也顾不得,抱着小葫芦只想尽快回镇国公府。 她很清楚,不管那些到底是什么人,他们绝不敢进镇国公府。 在帝京城,镇国公府是个绝对安全的地方。 “夫人,您先走,奴婢帮您拦着他们。” 出了闹市区,眼看着那帮人越追越近,云燕站住了脚。 赵连娍回头看了一眼:“好,他们人多,你不要硬碰硬,实在不行,就说你是李行驭的手下。” 她本是无心之言,只想让云燕多一份胜算,说罢便抱着小葫芦疾步去了。 云燕心里却跳了跳,忍不住看她背影,眼神有些复杂,她都怀疑自己是不是哪里露了马脚。 直至迈进镇国公府的大门,赵连娍才长长出了一口气,往外看了看,没有人跟上来。 她安了心,现在不管什么妖魔鬼怪,有李行驭这个阎罗王镇着,都不会有人敢跟进来对她们母女如何的。 她累坏了,放下小葫芦:“乖宝,跟奶娘去园子里玩一会儿。” “阿娘呢?”小葫芦仰起小脸看她,嗓音软软糯糯:“阿娘没事吧?” “没事。”赵连娍摸了摸她小脸:“阿娘回去沐浴。” 方才一路疾走,又抱着小葫芦,她出了一身的汗,身上黏腻着实在不舒服。 “那我们不去赴宴了吗?”小葫芦扑闪着鸦青长睫,好奇地问。 “外面有危险,我们这次就不去了。”赵连娍含笑回她。 “好。”小葫芦乖乖巧巧地牵住奶娘的手,去园子里了。 赵连娍回院子,进屋子便吩咐:“打热水来。” 云蔓应声去安排了,云蓉伺候她解了身上衣裳,只留下里衣。 往净房走时,赵连娍看到了地上李行驭的衣裳。 “这衣裳怎么扔地上没人收走?” 她问了一句。 “奴婢这便收走。”云蓉俯身去收拾,心里也觉得奇怪,早上走的时候,这里也没衣裳啊。 赵连娍不曾在意,推开净房的门,走了进去。 净房内只有一个小小的天窗,光线昏暗,她与李行驭用的是不同的浴桶。 她径直走到自己的浴桶边,抬手解衣裳,全然不知,另一个浴桶里闭眼忍受浑身火热的李行驭缓缓睁开了眼睛。 他是习武之人,自然目力过人,即使在这暗无天日的空间里,也看得一清二楚。 赵连娍背对着他,上身只余下一个肚兜了,只在脖颈和盈盈一握的细腰间系着两根带子,莹白的肌肤在昏暗之中泛着淡淡的光芒,精致人肩胛骨在她的动作中好似振翅欲飞的蝴蝶。 李行驭周身越发燥热起来,浴桶中的冷水几乎都被他蒸的有了温度。 云蔓几人打了热水进来。 赵连娍去了身上束缚,侧身跨入浴桶内,姣好的身形展露无疑。 李行驭看得血脉贲张,一下自浴桶中坐起身来。 突如其来的动静自然将赵连娍和两个婢女吓了一跳。 赵连娍下意识将身子埋进水中:“谁?” “你还想有谁?”李行驭嗓音带着暗哑,“哗啦”一声,自浴桶中站起身来。 云蔓忙拖着云蓉:“奴婢们先退下了。” “诶?你们?” 赵连娍紧紧捂着自己,躲在水中。 她有点慌张,李行驭不是在书房吗? 好端端的跑回院子泡澡?这又是发什么疯? 李行驭跨出浴桶,上前毫不客气地俯身看浴桶里的赵连娍,透过水,能清晰地看到她细嫩纤白的腿交叉蜷起。 他周身更加燥热,俯身一把将赵连娍从浴桶中捞了出来,两人都是不着寸缕,肌肤相贴。 赵连娍奋力挣扎:“李行驭,你干什么!” “是你进来勾引我的。”李行驭抱着她,一脚踹开了净房的门。 “我不知道你在里面,我进门的时候你为什么不说话……”赵连娍分辨。 李行驭压根儿不理她,一把将她扔在了床上,长腿一抬,整个人倾身覆了上去。 第116章 迷乱 他滚烫的唇落在赵连娍脸上、唇上,急不可耐的,仿佛要将她拆吃入腹一般。 赵连娍身上毫无遮掩,手捂着胸口处,挡住了这边,那边又叫他握住,他手烫极了,身上也烫极了,吻得她几乎窒息。 “阿年,年年……” 药性似乎要吞没李行驭最后一丝理智,鸢尾花的香气叫他迷乱,他眼尾殷红,难以克制的想要她。 “我不是,我不是年年……”赵连娍拼命推他伏在她胸口的脑袋。 她看出来了,李行驭不正常,好像又中药了。 他不是挺厉害吗?好端端的休沐在家,怎么又被人下了药? 然而,这一回,李行驭压根儿什么也听不进去,几番想冲破她的阻拦,都被她拧身躲过。 足可谓之三过门而不入。 “小叔……” 门口,忽然传来温雅琴的声音,那嗓音不似平日温婉,而的特意捏着,带着点点娇媚。 李行驭动作忽然停了下来,伸手取过枕下的小匕首,对着自己指尖就是一下。 赵连娍看着鲜血涌出,吓得浑身一颤,这个疯子,对自己下手也这么狠。 李行驭丢下匕首,起身拉起身下的被褥。 赵连娍气喘吁吁,还未来得及反应,便被他掀了下来,紧接着被子落下,将她没头没脑的裹在里头,身旁一热——是他也进了被窝。 不一样的是,李行驭没掩着自己的脑袋。 赵连娍窝在被子里,无声的骂李行驭,但也知道眼下她不着寸缕,实在不宜露面,便乖乖窝在被褥中,一动不动。 “小叔怎么自己回院子了,害的我还去书房找你……”温雅琴撩开了幔帐,一改往日端庄,拧腰望着李行驭,媚眼如丝。 还未到清明,她已经穿着夏日遮阳的薄纱衫了,与夏日不同的是,她未曾在薄纱里衬着短袖里衣,而是径直穿了大红肚兜,上头绣着鸳鸯戏水,透过薄纱,胸口几乎露出大半。 她知道自己脸蛋不如赵连娍,但她这一对胸脯,却是傲人的。 “此地是我卧房,大嫂一人来此,多有不便,还请速速离开。”李行驭只看了一眼,便极快地移开了目光。 “小叔还不明白嫂嫂的心意吗?”温雅琴在床沿上坐了下来,目光楚楚:“你为什么一直对我视而不见?” 李行驭没有说话。 赵连娍在被窝里,明显察觉到他在忍着怒火,他胸膛一直不停的起伏着。 “小叔,我不信你看不见我。”温雅琴去拉李行驭的手。 “大嫂,请你自重!”李行驭猛然躲开她的手。 “自重?”温雅琴失落起来:“你大哥走了,白日里我一个人带着孩子,还要伺候婆母,样样都要周到。 晚上,房间里空空的,我连个说话倾诉的人都没有,有谁知道我心里的苦?” 李行驭浑身燥热,心中烦闷,语气不善:“大嫂若不想这样活下去,可与母亲说了,改嫁就是。” “改嫁?”温雅琴激动起来:“我为什么要改嫁?我守在你身边这么久,你让我改嫁?” 李行驭语气不耐:“我素来敬重大嫂,大嫂现在离去,我可以当今日之事不曾发生过,给大嫂留一份体面。” 他煎熬极了,呼吸都是炙热的,指尖那点疼痛,根本维持不了多久,赵连娍柔软细腻的身子又贴在他身侧,再硬撑下去,他只怕要爆体而亡。 “小叔,我心里苦啊,我求你别赶我走,你疼疼我吧……”温雅琴哭起来,就要扑上去:“哪怕你以后怪我,我也认了……” 她很清楚,李行驭此刻正经受着煎熬,她也正是担心李行驭不会和她好,才给他下的药。 这药她下的不后悔,毕竟起作用了。 李行驭抬手拦住她:“大嫂,你再不走,我叫十四了。” 温雅琴却就势握住他手腕,往自己胸口处拉:“小叔,你试一试,我不比赵连娍差,我比她大多了……” 赵连娍躲在被窝里,震惊又害怕。 震惊是她以为温雅琴和李行驭早有一腿呢,没想到是温雅琴一直没有得逞,所以今天这药是温雅琴下的?那倒也是情有可原,毕竟李行驭对温雅琴一向另眼相待。 害怕是她看到了这样有违伦理的事,李行驭还能留她一条活口吗? 她同时还想不明白,以李行驭的行事风格,何必对温雅琴这样的女子客气?难道传言说,镇国公和长子当初在战场是为了救李行驭而亡是真的? 李行驭觉得对不起温雅琴,所以才会对温雅琴这么客气? 她正胡思乱想着呢,腰间忽然一痛,她脱口痛呼了一声。 是李行驭大掌在她腰间拧了一把。 温雅琴听闻动静,吓得一下松开李行驭的手。 李行驭又捏了赵连娍一下。 实在躲不开了,赵连娍只好从被窝中探出脑袋,李行驭抬手便将她摁在胸膛处。 赵连娍下巴搁在他滚烫的胸膛上,莹白剔透小脸在被窝里闷得红透了,几缕发丝汗津津地贴在额角,引人遐想。 好尴尬啊! 她扯出几分笑意与温雅琴打招呼:“那个……用午饭了吗?大嫂。” 啧,看这身打扮,温雅琴是早有准备啊,那胸口简直呼之欲出,果然比她大多了,李行驭竟然不心动? 温雅琴犹如见鬼了一半,脸色瞬间煞白,愣了一会儿才问:“弟……弟妹,你怎么在这里?” “是啊。”赵连娍忍住笑意:“这不是巧了吗?” 温雅琴这般模样,实在好笑,这可是她和李行驭的住处,她在这里不正常吗? 李行驭拉过被子裹住赵连娍:“大嫂先去吧。” 温雅琴自然不敢再留,失魂落魄的转身跑了出去。 床上,李行驭已然再次摁住了赵连娍。 赵连娍知道他还有理智在,清凌凌的目光直视他:“我不是你的阿年。” “闭嘴!” 李行驭眼尾殷红,捏住她脖颈,俯首吻了下去。 赵连娍扭着身子躲他,被他捉住了手,摁上去:“帮我。” 他亲吻着她细嫩的脖颈,热气扑洒,暗哑的嗓音带着不容置疑。 赵连娍皱着小脸,随他抓着手动作,任由他胡作非为,她就当是被狗啃了,等会儿再沐浴就是了。 但她手都酸了,李行驭还没有停下的意思。 “你还要多久?” 她嗓音不自觉带着几分娇软。 李行驭微微喘息,半眯泛红的眸子看她,她这样娇娇的说话,像极了他的年年。 赵连娍忽然察觉到危险,就要躲开,忽然被他一把捉住脚踝,掀翻了过去。 他两手握住她纤细的腰身,大拇指摁在腰窝处,自后而上。 赵连娍惊呼着想躲开,腰身却被他牢牢控制着,半分也挣不脱,李行驭挺身,烫得她浑身颤了一下。 低头看,李行驭还同第一次一般,不曾真的侵犯她。 但温雅琴也不知道给李行驭吃了什么,李行驭这次时间比上次在宫中长多了。 赵连娍被他翻来覆去的折腾,也不知过了多久,她筋疲力尽,睡了过去。 第117章 李行驭这个狗东西 赵连娍醒来时,天已经傍黑。 她动了动,身上沉得跟生了一场病似的。 “云蔓。” 她唤了一声。 “夫人。”云蔓应声而入:“奴婢先将被褥捧出去,随后来伺候夫人。” “什么被褥?”赵连娍撩开床幔。 床边的踏板上,堆着乱糟糟的床单衾被,云蔓双颊通红地抱着被褥往后退:“大人吩咐,等夫人醒了再收拾。” 赵连娍脸一下红了,缩回床上,之前的低喘、摩挲、颠来倒去闪现在脑海中,好像一场迷乱的梦,那被褥上,有他的,也有她的…… 她揉了揉自己的脸,李行驭在她身上,将能做的都做了,就只差临门那一下了,这也能算做是守住了贞操? * 连着好几日,赵连娍都没有见到温雅琴。 她估摸着,有了之前那事,温雅琴只怕是好久也不好意思到她面前来。 但她还是低估了温雅琴的脸皮,她陪着女儿在园子中,正想着这事呢,就见温雅琴远远地来了。 她穿着素雅,姿容温婉,抬着下巴走在花木繁盛的园子里,大家夫人的姿态十足。 “弟妹,带孩子在这里玩呢?” 温雅琴走上前,含笑与赵连娍打招呼。 “对啊,大嫂。”赵连娍似笑非笑地扫了一眼她胸脯处。 温雅琴脸色微微变了变,强装若无其事:“我来找弟妹,是母亲的意思。” “哦?”赵连娍黛眉微挑:“不知母亲有何吩咐?” “明日不是清明吗?”温雅琴道:“我们家每年清明,都要去城外山上的菩提庙里,祭祀先祖亡灵的。 母亲年纪大了,已经有两年不亲自去了。 往前这两年,都是我一个人去的,如今弟妹来了,正好有人同我作伴。” “明日吗?”赵连娍眸底有了思量。 她还有许多事情未曾做,也是想出去的,但是温娉婷带给她的威胁还未解除,只怕是出去有危险,所以她这几日才一直没有出门。 想到这处她心念一转,忽然想起温雅琴和温娉婷的关系,新婚之夜温娉婷算计她,没少了温雅琴的协助。 那温雅琴叫她明日出去,会不会也是个陷阱? 她一下警惕起来。 “对,就是明日。”温雅琴点头:“明日早上,我让人来叫弟妹。” “不必了。”赵连娍拒绝了:“我们家有规矩,清明节那天,最好是不出门。” 温雅琴不甘心,顿了顿道:“弟妹在娘家,依着娘家的规矩没错。 但如今,弟妹已经嫁进了镇国公府,就该按照我们家的规矩行事。” 赵连娍垂眸,油盐不进:“我身上不适,大嫂还是自己去吧。” “既然如此,弟妹就留在家中好了,我会将弟妹今日所言,一字不差的告诉母亲。”温雅琴说罢了,转身就走。 赵连娍看着她的背影,站在原地思量。 忽然有人扯她的裙摆。 她低头,就看见小葫芦仰着嫩生生的小脸,奶声奶气的唤她:“阿娘。” “怎么啦,阿娘的小宝贝。”赵连娍看见她这张小脸,暂时散去了心头的愁思虑,俯身将她抱了起来。 “阿娘为什么不想出去?”小葫芦睁大眼眸望着她:“我已经好多天都不出去了,我好想去集市上玩呀,阿娘,你带我去好不好?” “小葫芦这么想出去玩吗?”赵连娍捏了捏她的小脸。 小葫芦认真的点头:“对呀,阿娘,我们去嘛。” “最近不行。”赵连娍摇头:“外面有危险,阿娘不能让小葫芦陷入危险之中。” “啊。”小葫芦黑黝黝的眼睛瞪得圆圆的:“那危险什么时候才能解除呢?” 赵连娍想了想道:“过几天吧。” 总这么坐以待毙,也不成。 等父亲忙完清明祭祖,她让云燕去请父亲来,从父亲手里借些人,来解决温娉婷这件事。 “那阿娘不能骗我哦。”小葫芦望着她的眼睛。 小葫芦从小就乖巧,从不会像别的孩子一样,为了要一样东西,或者是要出门而又哭又闹。 她总是很听赵连娍的话。 “阿娘怎么舍得骗小葫芦呢?”赵连娍忍不住在她小脸上亲了亲:“等几天,阿娘一定带你出去玩。” “好。”小葫芦甜甜的答应了。 “小哭包。” 李行驭远远的唤了一声,湮墨色的窄袖袍,配着腰间的长剑,使他看起来孤傲又冷峻。 “爹爹。” 小葫芦却是一点也不怕李行驭的,在赵连娍怀中挣扎着扑向他。 李行驭也不客气,一把将小葫芦从赵连娍怀中接了过来。 “我好想爹爹呀!”小葫芦抱着李行驭的脖颈,在他脸上亲了一口:“爹爹,你怎么这么忙?” 李行驭这几日早出晚归的,她年纪小,睡得早又起得晚,所以连着好几日,都没有见到李行驭。 “最近事情多。”李行驭打量她:“小哭包最近有没有乖?” “当然乖了,阿娘说我最乖了。”小葫芦抬起小下巴,看向赵连娍:“阿娘你说是不是?” 赵连娍应了一声。 李行驭与小葫芦一道笑了。 赵连娍撇过脸,看小葫芦和李行驭亲热,她心里就不痛快。 “爹爹。”小葫芦鸦青长睫扑闪了两下,想起来道:“我想和阿娘一起到集市上去玩。” “那就叫阿娘带你去。”李行驭不甚在意。 “但是,阿娘说外面有危险,要我等几天才能去呢。”小葫芦偏着小脑袋,告诉他。 李行驭闻言看向赵连娍。 赵连娍垂着眸子,只当没瞧见他的眼神。 “爹爹,你那么厉害,可不可以帮阿娘把危险解除掉呀?”小葫芦双眸亮晶晶的望着李行驭。 “当然可以。” 李行驭毫不犹豫的答应了。 他不想看到小葫芦失落,哪怕是一丁点也不行。 “真的呀?”小葫芦眉眼弯起来,毫无底线地夸他:“爹爹,我就知道和你说,准有用。 我爹爹是天底下最棒最厉害的爹爹,长得最高大,最好看,没有人能比! 有我爹爹在,我什么都不怕,爹爹你最好了,我最最喜欢你了!” 她抱着李行驭的脖子,又是蹭又是笑,开怀极了。 赵连娍虽然知道李行驭点了头,等于是答应帮她,但看到女儿和李行驭那么亲,心里还是酸溜溜的。 十四几乎目瞪口呆,要不是小葫芦今年才四岁,他都要怀疑小葫芦是不是暗中给他们家主子下了什么迷魂药了,要不然,主子怎么会这么听一个小孩子的话? 李行驭陪了小葫芦一会儿,万氏那里就派人来,将李行驭叫去了。 翌日清早。 赵连娍睡得迷迷糊糊,被人摇醒。 “做什么?” 她还未完全清醒,很不满的推开抓着她手臂的大手。 “赵连娍。” 李行驭声音不大。 赵连娍浑身一个激灵,一下睁开眼眸:“大人……” “还叫大人?”李行驭捏她下巴。 赵连娍忍住推开他手的冲动:“夫君。” 她口中软软地唤他,心里却一阵不忿,李行驭这个狗东西,一大清早的,又犯什么癔症? 第118章 该死的李行驭 李行驭站起身:“伺候我穿衣。” 赵连娍撑起身子,看着床上那些衣裳:“我……我不太会,叫云蔓她们进来伺候吧。” 她哪会伺候人?之前,李行驭也没让她伺候过,今日这又是唱哪一出? 再说,她就是会伺候人,也不想伺候李行驭。 “不会就学。”李行驭语气不容置疑。 赵连娍不敢反驳,忍气吞声起身替他穿衣。 但她真的不曾伺候过人,里衣倒也罢了,那衬衣、官服那样繁复,她一时真不太摸得清楚。 李行驭倒是难得有耐心,指导她该如何。 在清明这样还有些寒凉的清晨,赵连娍忙得鼻尖上出了一层细汗。 李行驭低头打量了一眼身上的穿着,取过官帽:“今日清明,你陪大嫂去郊外的菩提寺一趟。” 赵连娍抬眸看他,黛眉不自觉皱到了一起,李行驭一大早的折腾醒她,就是为了和她说这个? “不要带小葫芦。”李行驭将佩剑悬在了腰间,叮嘱一句,握着剑柄去了。 赵连娍郁闷地往后退了几步坐在床上,该死的李行驭,昨晚为什么不同她说?她好歹可以先准备一番。 不让她带小葫芦去,是怕小葫芦有危险。那她出去了,注定是要面对危险的。 “云燕。” 她思量了片刻,唤了一声。 “夫人。”云燕很快便进来了。 “你去一趟平南侯府。”赵连娍吩咐:“和我父亲说,让他带些私兵去菩提寺,我有危险。” “是。”云燕应了。 云燕才出去,温雅琴便来了。 “弟妹,这都什么时辰了,你还没起来?”温雅琴径直走了进来,毫不客气的打量她。 赵连娍皱眉:“大嫂,你觊觎我夫君也就罢了,怎的如今连我也要窥探?” 她现在心里很不痛快,毫无准备的面对接下来的事情,让她很烦躁,对温雅琴自然没有什么好脸色。 温雅琴没想到,她竟然这样直白,话说得这么难听:“你……你……” “我什么?”赵连娍很不客气:“云蔓,请大嫂出去等着。” 温雅琴不装,她更懒得装。 温雅琴咬咬牙,一甩袖子出去了,行吧,就让赵连娍再嚣张一会儿,等去了菩提寺,有这个贱人受的。 赵连娍坐在那处,思量了片刻,心里有了主意,才起身不紧不慢的洗漱,用了早饭,出了屋子。 温雅琴已经在廊下等候多时了,心中早已不耐。 “弟妹,都预备好了?” 她回头看赵连娍,面上恢复了一片温婉之色,仿佛之前的事情没有发生过。 “对啊。”赵连娍如画的眉目弯起,也是若无其事,嗓音清软:“劳烦大嫂久等了。” “这有什么?”温雅琴笑道:“都是一家人。 小葫芦呢?咱们带小葫芦一起去吧,孩子都喜欢出去玩。” “不必了。”赵连娍眸底隐着冷意:“大嫂怎么不带峥哥儿?” 温雅琴这是逼着她出去还不够,还想害她的小葫芦? “峥哥儿今日要读书,不然我就带他去了。”温雅琴继续劝说道:“菩提寺的斋饭,还是很好吃的,能把豆腐做出肉的味来,让小葫芦去尝尝,也沾一沾寺庙里的福泽。” “清明节能有什么福泽好沾的?”赵连娍提着裙摆,顺着台阶而下,意有所指道:“鬼门大开,外面什么货色都有,小孩子还是不出门为好。” 温雅琴盯着她的背影,扯出一抹笑意:“弟妹说的,也有道理。 ” 她听赵连娍好像话里有话,也不敢再勉强了。 她本想连那个小贱人一起解决了,就没有后顾之忧了,既然赵连娍不肯带,那她就再费一番手脚好了。 不过,只要赵连娍不在了,那么小一个孩子,还不是好对付的很? 至于李行驭,要不是那日赵连娍去而复返,李行驭早就和她在一起了。 除去赵连娍,李行驭早晚是她的。 外头是阴沉沉的天。 温雅琴预备上马车时,赵连娍叫住了她:“大嫂怎么还准备了两辆马车?” 温雅琴回头看她:“是啊,一人一辆。” “大嫂坐我们的马车吧。”赵连娍抬头看了看天:“要下雨了,我们那马车大,也平稳。 两辆马车的话,只怕雨下大了不方便。” 她想好了,今日她必须守住温雅琴,到时候见机行事。 温雅琴犹豫了一下:“那好吧。” 果然两人出发没多久,外头就下起蒙蒙细雨来。 云燕去平南侯府,还未回来。赵连娍看着马车外烟雨朦胧,将接下来的事情仔细想了想,顺带着又将李行驭骂了一遍。 一路上,都平安无事,但她心中越发警惕了。 到得菩提寺时,雨逐渐停了。 下了马车,温雅琴招呼赵连娍:“弟妹,让小沙弥先带你去禅房,我去与方丈说一声,就来陪你。” “那不好。”赵连娍装作忐忑地模样,挽住她手臂:“大嫂,我从未来过这里,人生地不熟的,我不敢和大嫂分开。” 菩提寺本就香火鼎盛,又是清明节这样的日子,自然人多繁杂。 她看周围,至少有两个人不像什么好人,约莫就是温娉婷派来对付她的人。 她绝不会和温雅琴分开。 “看不出来,弟妹这么胆小。”温雅琴顿了顿道:“那这样吧,你和我一起去,等会儿我们再去禅房。” 她自然不想带着赵连娍。 只要赵连娍去禅房,用不了多大会儿就会被人绑走。 不过赵连娍不去,她也不敢硬劝,她怕赵连娍怀疑,反而功亏一篑。 “那敢情好。”赵连娍笑着答应了。 “看清楚了吗?” 与此同时,温娉婷正在暗处,面纱遮住了她受伤的半张脸,只露出一双圆圆的眼睛,满是仇视的光芒。 “就是那个穿品绿上衣,海棠红裙的。” 她身旁,一个身形不高的男子回了一句。 “对。”温娉婷点头:“你们玩够了,还能卖到最下等的窑子里去,她脸蛋不差的,保管能卖个好价钱。” “看不清,不过感觉不错。”那男子猥琐的笑,又在她胸脯上搓了搓:“不知比你如何?” 温娉婷也陪着笑,眼底藏着厌恶与仇恨,她落到这种地步,都是拜赵连娍所赐,她要赵连娍比她凄惨一千倍,一万倍! 第119章 夫人真是好兴致 赵连娍随着温雅琴,去到方丈那处,安排好了今日的事宜之后,自然有小沙弥带路,领着她们妯娌二人,往禅房去。 赵连娍沿途留意着,思量温雅琴会用什么方法对付她。 温雅琴心里有事,一路也没有开口。 进禅房时,她吩咐云蔓她们道:“我和弟妹要抄写佛经,你们都退远一些。” 云蔓看赵连娍。 赵连娍给了她一个眼神。 云蔓拉着云蓉,低头退了出去。 “弟妹。”温雅琴进了屋子,在矮几前坐下,向对面的位置抬了抬手:“这里简陋,弟妹将就一下吧,日落之前要抄完两卷经书,好给方丈他们拿去化给祖宗亡人。” “好。”赵连娍笑着应下,提起裙摆,在她对过盘腿坐了下来。 面前摆着笔墨纸砚。 赵连娍提起笔来,眼神是落在纸上,眼角余光却在盯着温雅琴。 温雅琴见她低头,取过一旁的茶壶,斟了两盏茶,递给赵连娍时,留着长指甲的拇指在盏沿上磕了磕:“弟妹,渴了吧? 菩提寺的苦茶是出名的平心静气,对身子也好,你尝尝。” 她不动声色地看着那点点白色粉末溶解在茶水中,消散于无形。 “谢谢大嫂。”赵连娍接过茶盏,掩袖吃了一口,放下茶盏,皱着小脸:“果然很苦。” 她悄无声息的将浸湿漉的帕子收进袖中。 温雅琴见她唇上还有水渍,顿时安心:“这苦茶就是占一个‘苦’字,除了苦点,喝下去全是好处。” 仿佛为了证明一般,她自己也喝了两口。 赵连娍笑着点了点头,没有再说话。 她盯着笔尖,抄写佛经,能察觉到温雅琴不时地打量她。 她假意不知,只是写着写着便顿片刻,像打瞌睡一般。 温雅琴看她的目光变得频繁起来。 赵连娍知道,是时候了。 她手掩着唇,打了个哈欠,伸着懒腰站起身来:“大嫂,我怕是许久不写字,好困倦,我活动活动。” 这正是温雅琴想要的。 她含笑点头,很是宽容大度:“没关系,弟妹写不完,到时候我帮你写就是了。” “多谢大嫂。” 赵连娍抻着手臂,漫不经心地走到她身后,垂眸看准了地方,抬手对着温雅琴的后脖颈处,就是一个手刀。 这一招,是之前三哥教她的。 她那时候常练,手臂里倒是有把子力气,如今许久不练,她也没把握将温雅琴一击即晕。 但她现在没有选择了。 温雅琴并未如同她所想象的一般晕厥过去,而是茫然地回头看她:“弟妹……你为什么……” 为什么打我? 她虽然没有晕厥,但脑子还是昏了,表情迟钝,一时连话都说不囫囵。 赵连娍哪有心思理她?抬起手照着她后脖梗处,又连劈了两下。 这一下,温雅琴终于支撑不住,趴在了桌上。 赵连娍犹豫了一下,没有去唤云蔓她们,俯身便去扒温雅琴的外裳。 好在温雅琴身量不是很大,而她从前又是跟着父兄练过的,力气比一般女子要大一些,很快便给自己换上了温雅琴的衣裳。 在给温雅琴穿衣裳时,遇到了困难——温雅琴的胸脯确实比她大不少,她那件品绿圆领服,套在温雅琴身上,胸口的纽绊根本系不上。 她系了两下,干脆放弃了,给温雅琴套上裙子,直接让她趴在桌上,自个儿整理妥当衣裳,就要收拾桌子。 还未来得动手,后窗处忽然有动静。 她警惕地抬眸,就看到朱平焕那张略带苍白的脸,满是焦急。 “殿下。”赵连娍唤了一声。 朱平焕看清屋子里的情形,正要说话,门忽然被人推开了。 朱平焕便放了窗子。 赵连娍一把抓起桌上的宣纸,遮在了脸上。 “大夫人还害羞呢。” 有人戏说了一句。 “闭嘴,快把人带走。” 另一人呵斥。 耳中听闻他们到门口了,赵连娍才悄悄看了一眼,一众人男子竟多做婢女、嬷嬷的装扮,将温雅琴簇拥在中间,根本看不到人影。 “夫人,夫人!” 云蔓她们的声音远远传来。 那一众人更是加快步伐,很快消失在门口。 “这里。” 赵连娍跑到门边,捉住了要追上去的两个婢女。 “夫人!”云蔓又惊又喜,看到她的装扮,不由惊讶:“您这是……” “你们别管。”赵连娍摆摆手:“还去方才那里,就说什么也没看到,等会我去叫你们。” 云蔓和云蓉一起点头。 打发了婢女们,赵连娍才到后窗处,拉开了窗户:“殿下。” “娍儿,你还好吗?”朱平焕攥住她柔嫩的手,关切地打量她。 他身后,还跟着随从。 “殿下怎么在这里?”赵连娍挣脱了他的手,面色平静地问他。 “我知道温娉婷记恨你,她必然是要报复你的。”朱平焕手局促地放在身侧:“我便一直派人盯着她,今日见她带着不少人来菩提寺,我就猜她是想对你动手。” “谢福王殿下关心。”赵连娍垂眸:“我没事,请殿下速速离去吧。” 她不能连累朱平焕。 “娍儿……”朱平焕深深望着她。 赵连娍不敢看他的眼神,摇摇头,后退一步,欲合上窗。 “娍儿!”朱平焕迫切地扑在窗台上,忽然剧烈的咳嗽起来。 赵连娍蹙眉看他,朝着他那些随从道:“殿下旧病复发,你们还不快将他带回去?” “他们左右不了我。”朱平焕深深望着她,一双桃花眼泛着水光与柔情:“我在方丈那里等你。” 赵连娍正要拒绝。 朱平焕补充道:“我只想和你说几句话。” 他说罢了,生怕赵连娍拒绝,一把合上了窗。 赵连娍在原地站了片刻,回身想将桌上布置一下就离开。 李行驭的耳目遍布帝京,她当然不会去见朱平焕,那等同于自寻死路。 哪知她才一抬头,便吓得魂飞魄散。 李行驭不知何时站在了她身后,两手抱胸,手持长剑,正眸色凛冽地望着她。 “大……”赵连娍下意识想唤他大人,意识到不对,又改口:“夫君。” 李行驭什么时候进来的? 他看到多少? 虽然她和朱平焕没有什么,但方才那一幕,叫李行驭看到了,恐怕她难逃一死。 “大夫君?”李行驭挑眉,似笑非笑:“夫人还有小夫君?” 赵连娍垂眸不语,李行驭的语气听起来挺轻松的,不像是看到了什么。 然而,她一口气还未松到一半,李行驭忽然一把握住了她的脖颈,轻易将她钳制到窗边,一下撞开了窗。 他眼尾殷红,眸底泛着猩红,眉目之间皆是戾气,唇角残忍地勾起:“夫人真是好兴致,跑到寺庙来会旧情郎。” 第120章 大手揽上她肩 赵连娍呼吸不过来,胸腔几乎炸裂了,本能的两手抓挠他的手腕。 李行驭盯着她望了片刻,才松开手。 赵连娍扶着窗棂大口喘息,饶是她足智多谋,遇事冷静,也几乎哭出来。 她又一次险些死在李行驭手中。 李行驭动了一下。 赵连娍吓得往后躲,仓惶失措地道:“我没有私会,不是你让我要回东西的吗?” 李行驭从容地将佩剑挂回腰间,闻言看了一眼窗台处:“这么说,是我错怪你了?” 赵连娍看看开了的窗,也察觉自己的话确实没什么说服力,转着眸子想找个理由解释。 李行驭已然缓步走到桌边,看着桌上她抄写的佛经,漫不经心:“既然话说到这里,我就陪你去,将东西要回来。” 赵连娍捂着心口,红着眼眶看了他一眼。 “走吧。”李行驭当先而行。 赵连娍只好跟了上去。 禅房内,布置简朴,香炉里飘出袅袅青烟,满是与世无争的禅意。 朱平焕与方丈对坐,正手执黑子考量。 “福王殿下真是好兴致。”李行驭倚在门框上,双臂抱起,两腿随意交叉。 “李大人。”朱平焕抬眸见她,神色变了变,看到随后出现的赵连娍,更是猛然起身:“娍儿?” “娍儿?”李行驭睇着他:“这么亲昵的称呼,也是福王殿下一个外男可以叫的?” “我从小便如此唤他,李大人无权过问。”朱平焕皱起眉头,冷冷回了一句。 “她是我的妻子,福王殿下说我无权过问?”李行驭微微挑眉,眸底亮起危险的光芒。 朱平焕正要说话。 赵连娍忽然行礼道:“福王殿下,如今我已嫁做人妻,确实不宜再那样称呼。” “娍儿……”朱平焕眸底满是受伤之色。 赵连娍垂着眸子,眼睫轻颤,缓缓道:“我与夫君前来,是和福王殿下说一声,劳烦殿下将我之前放在你那里的那些东西,都还给我。” 她悄悄掐紧了手心,心也在颤抖。 有了小葫芦之后,她就决意与朱平焕断了往来,她也一直是如此做的。 至于过去的那些东西,其实是抹不去的美好,她打算全都尘封在记忆中。 从未想过,会以这种让朱平焕难堪的方式,再次去伤他的心。 但她若是不如此,谁知道李行驭会做出什么来? “你说真的?”朱平焕双拳握紧,盯着她的脸:“娍儿,你看着我的眼睛说。” 他不信。 他的娍儿,说好了会和他共度白头的! 后来,她不理他了,现在,她还要要回那些东西,毁掉他们之间的美好。 赵连娍徐徐抬起头来,看着朱平焕,眼底蓄着泪花,眸色里夹杂着不忍与哀求:“是,福王殿下,我说真的,请你把那些东西都还给我。” 无论如何,她不能牵扯到朱平焕。 朱平焕看到了她脖颈处青红交错的痕,看出了她的无奈与祈求,他心疼了,颤抖着回她:“好,晚些时候我便让人送到府上。” 他本想问问赵连娍,李行驭待她好不好。 现在,他有答案了,赵连娍过得不好,一点也不好,她是被逼迫的。 他心如刀绞之际,又生出庆幸来,赵连娍并没有背叛他们的感情。 “谢福王殿下。”赵连娍垂下头,人偶娃娃一般,仿佛被抽干了力气。 “福王殿下继续,我们就先告辞了。”李行驭一把将赵连娍揽入怀中,半抱半扶着。 赵连娍再抑制不住,大颗大颗地泪珠往下落。 她真是受够了,李行驭明明不喜欢她,为什么要这样对待她! “怎么?舍不得了?”李行驭忽然松开手,脸色瞬间阴沉。 “没有。”赵连娍摇头。 “没有就好。”李行驭又揽过她,给她擦眼泪,语调轻佻:“福王那样瘦弱无用的男人有什么好?” 赵连娍心烦地躲开。 李行驭心情甚好,倒也没恼她:“大嫂是你打晕的?” “是她先要害我。”赵连娍低着脑袋,莹白的小脸泛着淡粉,长长的眼睫湿漉漉地沾着泪水,气不过道:“你要杀要剐,随你好了。” 她忍不住哭起来,她到底做错了什么?要面对李行驭这样一个疯子。 李行驭听她哭声,神色柔和的下来:“好了好了,我又不曾说要怪你。” 他说着大手揽上她的肩。 赵连娍拧着腰要甩开他的手。 “温娉婷那些人,都在网中了,带你去看。”李行驭俯身打横抱起她。 赵连娍听他说这个,也就顺势没有挣扎,其实更怕惹恼了他。 李行驭将她放上马儿,自个儿坐在她身后,轻嗅她身上的鸢尾花香,眸子不由自主地眯了眯。 长臂圈住她纤细的腰肢,他轻斥了一声,马儿便“哒哒”走起来。 下了山,李行驭催着马儿走了没多远,便到了山下的一处小小民宅。 这宅邸有些破旧,若是平日经过,根本就不会在意这里还有一个宅邸。 武德司的人将四周围得水泄不通的。 “大人,夫人。” 众人见李行驭领着赵连娍来了,纷纷行礼。 “人都在里面?” 李行驭上前问了一句。 “是,都在里面了,一个都不少。” 立刻有人回。 李行驭便往那屋子里走,赵连娍跟了上去。 门开着,里头五花大绑的扔着十几个穿着女装的男人,一旁地上摆着酒菜,显然,这些人是跑到这里庆祝来了。 十四带着两个手下,守在这里,见到二人也行礼。 “大人,夫人。” 李行驭颔首。 “小叔!”温雅琴看到李行驭,尖叫了一声,起身疯了一样朝着李行驭扑过去。 赵连娍不言不语地打量,温雅琴身上的衣裳和裙子几乎被撕成了布条,里面的雪白里衣倒是相对完整,这些人应该还没有来得及得逞。 但温雅琴显然被占了不少便宜,因为胸脯那里,雪白的里衣上落了不少手印,一个摞着一个的,赵连娍都有点不好意思看了。 李行驭见温雅琴扑上来,下意识侧身躲过。 温雅琴扑了个空,蹲在地上哭起来,她真的难以面对这样的事情,她是大家闺秀,如今更是大家夫人,这要是传出去,她哪还有脸面活在这世上? “赵连娍!你这个贱人,这一切都是你设计的!” 一道咬牙切齿的声音,从角落处传来。 赵连娍望过去,就瞧见了衣不蔽体的温娉婷,温娉婷脸上的面纱掉了,形容可怖,正用一种恶毒至极的目光看着她。 第121章 随夫君怎么处置 温娉婷挣扎了一下,可惜她手脚都被捆着了,否则非要扑上去,咬上赵连娍一口不可。 “我设计的?”赵连娍笑了一声,左右看了看:“这房子是我找的?这些人是我叫来的? 到底是谁设计了谁?” “赵连娍!”温雅琴听到她声音,更是恨得不行,起身朝她扑过去:“我和你拼了!” 经过这件事,李行驭只怕是会更抗拒她。 李行驭喜洁,本就不喜欢有人近身,何况她险些被这些上不得台面的人给玷污了? 本以为这次能彻底解决赵连娍,谁知是偷鸡不成蚀把米? “将大夫人带回去,找大夫开个安神方。”李行驭拉过赵连娍,护在身后,淡淡吩咐了一句。 十四一挥手,立刻有人上前,左右架着温雅琴。 温雅琴也没有挣扎,就随着他们去了,她是不知该如何面对李行驭,所以才将气撒在赵连娍身上。 眼下能离开了,她自然是选择尽快离开。 李行驭拉着赵连娍转身。 “主子,这些人怎么处置?”十四很及时地问了一句。 李行驭回头扫了一眼:“送归京兆尹,告诉邹向群,这些人绑架了镇国公府的大夫人。” 邹向群官居京兆府尹。 “是。”十四应下,挥手吩咐下去。 他转头正看到李行驭抱起赵连娍上马车,他愣了一下,用力眨了眨眼睛又看了一眼。 李行驭揽着赵连娍策马而去。 十三便跑到他跟前,一脸好奇:“十四,主子来真的?我可没见过主子对谁这样体贴过。” 他比十四年长几个月,脸却生的嫩,又爱笑,看着倒比成日板着脸的十四年纪小。 “主子的事,你少打听。”十四瞥了他一眼。 “外头都说主子不可能待夫人好,我看传言有误啊。”十三压根儿不在乎他的态度,接着道:“今儿个大夫人被绑了,主子让我们沿途跟着,都没立即解救,就是为了将这帮人一网打尽,是不是也是为了夫人?” 十四冷眼看他:“晚些时候我替你去问问主子?” “那就不必了。”十三干笑了两声,朝着其余人招手:“全都带走,动作快些。” 回到镇国公府,赵连娍本想带着小葫芦回平南侯府住几日,暂时远离李行驭。 但一想到自家姨娘,还是作罢了,温娉婷现在在京兆尹的大牢里,姨娘不找她求情才怪。 才进院子,就看到云燕立在一侧。 赵连娍蹙眉,审视地望着她:“我让你去请我父亲,你去哪里了?” 到现在,她也没有看到父亲的身影,父亲不可能不管她的事,问题肯定在云燕身上。 “奴婢在半途,被大人的人拦下了。”云燕低着头:“说大人有法子处置,不必惊动侯爷。” “你这么听他的话?”赵连娍偏头望她。 正要问她“你到底是他的人,还是我的人”,心里忽然一动。 云燕会不会就是李行驭的人? 当初,云燕出现的时候,她就觉得有点奇怪。后来,云燕对她,也不是多么的真心。 要说行事风格,倒是有点像李行驭手底下的人。 不过,她没见过李行驭手底下有女子。 “奴婢……”云燕头埋得更低:“奴婢怕给夫人惹来麻烦,毕竟大人……” 她没有说下去,但其中的意思很明了。 李行驭哪里是她能惹得起的? 赵连娍将心里的怀疑压了下去,点了点头:“你先下去歇着吧。” 傍晚时分,金乌西坠。 赵连娍正在屋子里,安排婢女打热水给小葫芦沐浴。 “夫人,主子请您到前头去。” 门口,传来十四的声音。 因为屋子里都是女子,十四并未进门,只站在门口传话。 “什么事?” 赵连娍抬头看他。 十四低下头:“属下不知。” 赵连娍站着没动,她并不想去。 “阿娘,你去吧。”小葫芦坐在奶娘怀中,仰起小脸笑嘻嘻地望着她:“奶娘会帮我洗香香的,我听话,你快去呀!” 爹爹找阿娘,阿娘肯定要去的,她想爹爹和阿娘要好一点,最好是天天在一起。 “好。”赵连娍也对她笑了笑,放下手中她的小衣裳,抬步走了出去。 十四当先带路。 走到半途,赵连娍问他:“你真的不知道什么事吗?” 十四顿了片刻道:“属下只知道,福王殿下派人送了不少东西来。” 赵连娍闻言怔住了,朱平焕将东西送来了?李行驭打算如何? 一路忐忑着,她随着十四进了李行驭的书院。 院子里露天放着一堆东西。 除了她送朱平焕的各种物件儿,还有之前从平南侯府带回来,朱平焕送她的那些东西,林林总总堆成一大堆。 李行驭站在廊下,身姿挺拔,一手负于身后,一手握着腰间的剑柄,眸色凛冽地望着她。 赵连娍看见那些东西,心抑制不住的窒了一下,小脸瞬间有些白了。 “过来。” 李行驭语气冰寒。 赵连娍从那些东西上移开目光,低头拾阶而上,走到他身前。 李行驭拉过她搂在怀中,垂眸盯着她的眼睛似笑非笑:“这些东西,娘子打算怎么处置?” 赵连娍垂着眸子,长睫微颤:“随夫君怎么处置。” “随我?”李行驭唇角勾了勾。 赵连娍不语。 “给你收起来好不好?”李行驭贴在她耳畔,低声询问。 “不要。”赵连娍下意识摇头。 她哪里敢? 李行驭嗤笑了一声,猛地松开她。 赵连娍往后退了两步,站稳了身形。 李行驭扫了十四一眼。 十四便抬手招呼:“浇。” 立刻有人抬着大桶的液体,上前浇在那些东西上面。 赵连娍闻到了刺鼻的味道,是火油的气味,李行驭要烧了这些东西? 李行驭走过去,取了火把来,递到赵连娍面前。 赵连娍怯怯地看他。 “拿着。”李行驭朝她抬了抬下巴。 赵连娍抿了抿唇,接了过来。 “去吧。”李行驭让到一侧,示意她去点火。 火把在手中烧的哔啵作响,热气蒸在脸侧,熏红了赵连娍的眼睛,她僵在那里,一时没有动作。 第122章 狗东西,不是人 李行驭也不催她,只是一把抽出剑来,对着灯笼处照着,不知在看什么。 这是明晃晃的威胁。 赵连娍脸色更白了,提着裙摆走下台阶,走到那些东西跟前。 香囊、百宝箱、玉带钩……每一样都是她和朱平焕的回忆,也是她年少时最美好的时光。 她握着火把的手在颤抖。 “怎么?娘子下不了决心?”李行驭不知何时走到了她身旁,俯身贴在她身侧:“要我帮你?” “不用。”赵连娍深吸了一口气,抬手一把将火把甩到了那些东西上头。 火“腾”的一下燃起来,周围瞬间被照亮了。 赵连娍看着那些东西淹没在火海中,逐渐变色。 她忍住了心中的酸涩与怅然,算了,都过去了,烧了也好,再也不会牵扯朱平焕了。 她就算是与李行驭和离了,也不可能嫁给朱平焕,如此断了他的念想也好。 李行驭轻啧了一声,揽住她:“娘子真是好决断。” 赵连娍没有说话,乖顺地偎在他怀中,随着她拾阶而上。 李行驭径直将她带进了书房。 往里走的时候,赵连娍停住了脚:“夫君,书房不是闲人莫入吗?” 她怕不小心看了什么东西,李行驭要灭她的口。 “娘子是我的妻,怎算得闲人?”李行驭含笑,搂着她到书案边。 赵连娍僵着身子,站在那处。 李行驭坐下,又拉她坐在怀中,揽着她纤腰,另一只手提起笔来。 赵连娍在他怀中如坐针毡,又不敢看他写的文书,又不敢乱动,绷得后背都难受。 李行驭也不管她,就这样搂着她,批了一个多时辰的文书。 坐得久了,赵连娍不像最初那么紧张了,一放松下来,她便开始困乏。 今日毕竟出了城,又在寺庙里外折腾了那一通,方才那一遭,也是心力交瘁,早疲乏了。 到后来,她竟打起盹儿来,慢慢地挨到李行驭肩上去了。 李行驭轻轻将她放平,低头打量她。 赵连娍眼睫纤长,卷翘着在眼下投起一片阴影,小脸莹莹泛着淡淡光泽,樱唇粉嫩微微抿着,没有了清醒时的惧怕与警惕,看起来乖恬得很,叫他想起熟睡时的小葫芦。 他看了片刻,低头在她唇上亲了亲。 赵连娍一下惊醒了,睁眼看到他惊呼一声,几乎从他怀中蹦起来。 “做什么?”李行驭回过神来,皱起眉头。 方才他一时错神,竟情不自禁的亲了赵连娍? 他一时也分不清自己到底是在不满赵连娍,还是在不满自己。 他从来只会对阿年如此。 赵连娍扶着书案站起身,默默地整理了一会儿裙摆,实在站不住了才开口:“时候不早了,我先回院子睡了。” 她埋怨自己,可真是心大,靠着活阎王居然就这么睡着了。 “走吧。” 李行驭也站起身。 赵连娍心中不愿,可又哪里敢拒绝?只能任由他牵着手,一并出了书房。 院子里,已经有人清扫干净了,除了空气中还残留着一些烧过东西之后的气味,所有的一切都恢复了原状。 就好像那些东西从来没有存在于世间过一样。 赵连娍左右看了看,叹了口气。 “舍不得?”李行驭偏头看她,眼神凌厉起来。 “什么?”赵连娍怔忪地看他。 李行驭哼了一声,不曾言语,拖着她加快了步伐。 回到卧室,两人上床之后,李行驭便将赵连娍紧紧抱在怀中。 赵连娍也习惯了他如此,乖乖偎着他不动。 李行驭阖上眸子,片刻后睁开眼,有些烦躁地动了动。 他脑海中总是浮现出方才在书房时的情形,赵连娍唇瓣柔软的触感萦绕在心头,挥之不去。 赵连娍察觉到他的不耐烦,生怕惹恼了他,僵着身子半分也不敢动。 李行驭从不肯委屈自己,一把钳住她下巴,俯首吻了下去。 赵连娍猝不及防,叫他撬开了齿关。 李行驭愈亲愈觉得不够,大掌愈发放肆起来。 赵连娍起先还抗拒,到后来累极了,干脆任由他折腾了。 她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睡过去的。 翌日,她尚且在睡梦中。 “夫人,夫人……” 云蔓小心地唤她。 “唔……” 赵连娍含糊地应了一声,卷起被子,翻了个身。 “夫人,醒醒。” 云蔓又唤。 “做什么?”赵连娍总算有点清醒过来,拉过被子盖着脸。 好累,身上好沉,李行驭这个狗东西,不是人! “贾姨娘来了,正在外头哭呢。”云蔓急切地道:“云蓉领着人,快拦不住了。” 倒也不是拦不住,这是贾姨娘是赵连娍的生母,又一直体弱多病的,这要是硬拦着,拦出个好歹来,谁能担得起这个责任? “姨娘?”赵连娍掀开了被子,露出脸来,看着帐顶:“什么时辰了?” “寅时还未过,大人才动身去早朝了。”云蔓回。 “难为姨娘起这么早。”赵连娍语带嘲讽:“她说什么了?” “姨娘没有和奴婢们说什么。”云蔓道:“只是奴婢们不让她进来,她就哭,说夫人出嫁了,就忘了娘家人,忘了她这个亲娘……” 赵连娍默默听着。 云蔓小心地道:“夫人,您说姨娘是不是为着表姑娘来的?” “不为她,难不成还是不放心我么?”赵连娍冷笑了一声:“让她进来。” “夫人不先更衣吗?”云蔓问。 “无妨。”赵连娍坐起身:“她是我生母,没什么看不得的。” 贾姨娘进屋子时,赵连娍正在云蔓的伺候下穿衣。 “娍儿。”贾姨娘一坐下,便开始抹眼泪:“你表妹她……” “姨娘。”赵连娍瞥了她一眼:“您有什么话,等我吃了早饭再说吧。” 贾姨娘愣了一下,啜泣起来。 赵连娍只当是没看到,也不理她,在梳妆台前坐下。 仔细地梳洗妥当过后,赵连娍在桌边坐了下来:“姨娘这么早就来了,想必也没吃早饭吧? 一起吃点。” “我没有胃口。”贾姨娘闻言,又要说:“你小姨母昨夜……” “打住。”赵连娍端起碗来:“姨娘,我方才就说了,有什么话等我吃饱了再说。” “娍儿,你怎么这么没有良心?”贾姨娘忍不住了:“你表妹脸伤成那样了,现在下了京兆尹的大牢,你就眼睁睁看着?” 她说得急,一下咳嗽起来,真是不懂,赵连娍怎么就变了? 之前明明对她言听计从,哪怕是心里不情愿,也会听她的话对温娉婷母女好,从那次在宫里与李行驭有了牵扯之后,赵连娍回去就变了。 难道李行驭的暴戾恣睢还能传染? 赵连娍不理会她,自顾自的小口吃着东西。 第123章 掌嘴 “娍儿!”贾姨娘脸色苍白,焦急又失望的看着他她:“你看看姨娘,你真的要这样对待姨娘吗?” 赵连娍咽下口中的东西看她,略略偏着头:“姨娘,请你也看看我。” “你怎么了?”贾姨娘不解。 “我想问姨娘一桩事。”赵连娍放下手中的碗,凑近了些盯着她:“是否温娉婷才是你亲生的?而我是捡来的?” 这话,她想当面问贾姨娘很久了。 从前没有流落在外那段遭遇时,她总觉得姨娘不容易,加上母亲为人宽厚,也时常劝她不计较,她也就不在意那些事了。 但眼下,她在镇国公府做小伏低的,昨日又被迫亲手烧了那些东西,心情本就不好。 贾姨娘这个时候还来找她,那就是自寻晦气,她的耐心已经耗尽了。 “你这说的是什么话?”贾姨娘转开目光,又转了回来:“你出生后,过了两年婷儿才出生,她和你姨母是后来才来的帝京,她怎么可能是我的孩子?” “那你怎么处处向着她?”赵连娍微挑黛眉问她。 贾姨娘皱了皱眉头,有点焦急,最终还是慢语道:“娍儿,你又不是不知道,你姨母一个寡妇,带着女儿不容易……” “我就容易了吗?”赵连娍冷笑:“我连寡妇都不算,我女儿没有爹。 我还嫁给了杀人如麻的李行驭,姨娘怎么不可怜可怜我?” 她说到这里,也觉得自己蛮可怜的,心里不由得酸了酸,心里更恨小葫芦那个没有责任心亲爹了。 贾姨娘被她问得无话可说,顿了顿才道:“你和她们不一样,你现在过得不是很吗?你在这……” “我确实过得不是很好,她们母女对我做了什么,姨娘心里也有数。”赵连娍打断她的话,很干脆地道:“我没有姨娘的好心,也做不到既往不咎,从我让父亲把她们赶出家门起,我就不可能管她们了。 我只是不管她们,不落井下石,已经算是好的。” 温娉婷和小贾氏那对丧尽天良的母女,上辈子对小葫芦做了那样丧心病狂的事,她只是反击,没有棒打落水狗,当真是最大的仁慈了。 当然,更重要的一个原因是她想看她们生不如死的活着。 “娍儿,你真是太……太……”贾姨娘指着她,失望写在脸上,脸色铁青,眼看着一口气上不来,就要晕厥过去。 婢女忙上前扶着她,给她顺气:“姨娘,姨娘,您别生气……” 赵连娍站起身,冷眼看着她:“姨娘要晕别晕在这处,这镇国公府里的事,我说了也不算。 来人,将姨娘送到街上医馆去。” 她话音落下,云蔓便招手领着几个人欲上前。 “娍儿,你当真如此绝情?”看到最后的绝招也不起作用了,贾姨娘的手都在颤抖。 “姨娘不晕了?”赵连娍偏头笑着她,眉眼弯弯。 贾姨娘叫她气得一口气上不来,当真翻着白眼要倒下去。 “姨娘……” “贾姨娘没事吧?” “快扶住。” 几个婢女七嘴八舌的。 “夫人,这怎么办?”云蔓忧心地问赵连娍。 赵连娍抬眸看了看外头:“扶上马车,我送她回去。” “是。”云蔓转身和其余人一起扶贾姨娘。 赵连娍当先往外而行。 出了镇国公府,云燕在马车外招呼:“夫人,那不是小贾氏吗?” 赵连娍将窗口的帘子掀开了一道缝,往外看去。 就见小贾氏站在墙边,探头探脑的正往马车这 边看来,看样子是想看马车里坐了什么人。 赵连娍漆黑的眸子微微转了转,掀开了前头的帘子。 云蔓见她俯身出来,连忙扶她。 “娍儿,是你啊,你姨娘呢?” 小贾氏一见赵连娍顿时喜出望外。 赵连娍神色看起来寻常,并没有不高兴。 她猜,贾姨娘进去应该起了作用。 “姨娘在马车里。”赵连娍笑眯眯地望着她。 “之前,确实是婷儿对不起你。”小贾氏去牵她的手:“这一次,只要你帮婷儿出来,我保证带她走得远远的,再也不来打扰你。” “真的吗?”赵连娍后退了一步,躲开了她的手,笑看着她。 “当然是真的。”小贾氏手僵了僵,随后缩了回去,接着道:“娍儿,我还想求你一件事。” “姨母,你说。”赵连娍笑得温软无害。 小贾氏心下欣喜:“我现在就想见婷儿一面,你有法子的吧?” 赵连娍笑起来:“就这件事啊?那还不简单?我这就给姨母安排。” 她说着转身朝云燕招手。 小贾氏见状喜出望外,就知道赵连娍好拿捏,也就强硬了那么几回,这不是又变回去了。 云燕快步走上前来。 “来。”赵连娍指了指小贾氏:“这个,是温娉婷的同伙,她和温娉婷合谋了绑架镇国公府大夫人的事。 快把她绑了送到京兆尹去,跟府尹大人说清楚,请他们裁度着处置。” 真是好笑,小贾氏母女都被赶出家门了,温娉婷已经下了大狱,小贾氏哪来的自信,觉得她还能心软帮她们? “什么?”小贾氏闻言脸色煞白:“娍儿,婷儿做的事,我根本就不知情,你想干什么?” “姨母不是要去看温娉婷吗?我在成全姨母啊。”赵连娍含笑挥手:“带走。” 小贾氏就是温娉婷的军师,要说温娉婷所做的事,小贾氏不知情,她是绝对不会相信的。 小贾氏要觉得冤枉,就去京兆尹慢慢说吧。 小贾氏知道大事不妙,转身就要跑。 但云燕是什么身手?都没用上跑,紧走了两步就一把捉住了她的后领,麻利地押住了她。 “赵连娍,你这个人尽可夫的贱人,你不得好死!”小贾氏挣不脱,破口大骂起来。 “掌嘴。”赵连娍吩咐。 云燕一巴掌扇在小贾氏脸上。 小贾氏惨叫了一声,张嘴吐出一口血来,里头混着两颗牙齿。 她捂着脸,惊惧地看云燕。 “走!” 云燕推了她一把。 小贾氏回过神来,哭哭啼啼地去了。 “赵连娍,你这样做,是要天打雷劈的!” 贾姨娘醒了,却没有力气动,从窗口里看到这一切,忍不住对着上了马车的赵连娍开口。 第124章 跪下 “是吗?”赵连娍提着裙摆坐下,靠着马车壁看贾姨娘:“那就让雷来劈我好了。” 她倒要看看,雷会先劈谁。 贾姨娘又哭起来:“我怎么会生你这么个东西……” 赵连娍不理会她,朝着外头吩咐:“走。” 她许久不回平南侯府了。 平南侯夫人钟氏听闻她回来了,很是欣喜,亲自迎了出来。 “母亲。”赵连娍见了她,也很是亲热。 “你回来了,早上你二婶娘出门的时候,然后我说起你。 说你好久没回来了,咱们抽个空去看你,没想到你这么快就回来了。 她要是知道你今日回来,保管不会出门。”钟氏看她身后的马车:“小葫芦呢?” “小葫芦没回来。”赵连娍笑着回头看了看:“我是送姨娘回来的。” “你姨娘?”钟氏愣了一下。 “对。”赵连娍点头:“姨娘去了我府上,给表妹母女求情。” “把人抬下来。”钟氏皱起眉头,吩咐了一句。 她脾气向来好,到底是没有当场发作。 赵连娍挽着她进正厅,与她说了会儿话,便起身了:“母亲,没有旁的事我就先回去了。” “多少日子都不回来,回来这一会就要走?”钟氏拉着她舍不得。 “小葫芦自己在那边,我不放心,下回我带她回来。”赵连娍笑言。 “也好。”钟氏拉着他的手舍不得松开,殷切地叮嘱道:“你夫君他,性子不是那么好,你让着他一些。 不要和他硬碰硬。” 实话说,从赵连娍嫁过去之后,她睡觉都睡不好了,时不时的会从梦中惊醒。 生怕李行驭一个不高兴,做出点什么过激的事来。 “母亲,您别担心。”赵连娍反握住她的手:“从有了小葫芦之后,我经历了这么多,难道还不明白避其锋芒吗?” 钟氏跟着她往外走:“你做事自然妥帖,但儿行千里母担忧,我呀,还是牵挂你。” “我以后常回来看您。”赵连娍上了马车,回头看她。 “对了,娍儿,你等一下,我还有一桩事没和你说。”钟氏忽然想起一件事来。 “什么?您说。”赵连娍转身看她。 “宁王,听说要定亲了。”钟氏问她:“你有没有得到消息?” 赵连娍怔了一下:“和谁?” 她倒是没有听到消息。 “施侍郎的小女儿。”钟氏往前一步,小声道:“你不知道也寻常,这事是你父亲无意中听到的,等发了请帖你就知道了。” “是刚升兵部侍郎的施连山家的小女儿?”赵连娍想了想问。 “对。”钟氏点头。 “我知道了。”赵连娍点头,与她告别。 施连山是乐仙驸马施连文的胞兄,他的小女儿,赵连娍认得,叫施珊珊。 因为乐仙公主的缘故,施珊珊见她时常也是冷嘲热讽的。 不过,人前人后说她坏话的人实在是太多了,她也不特别记得施珊珊,甚至连施珊珊的长相都有些模糊不清的。 不过,朱曜仪的动作倒是挺快的,施连山才升上侍郎,他就看上人家的女儿了。 这桩亲事,肯定是不能让他成的,但是要怎么破坏呢? 上辈子,因为她上了朱曜仪的当,所以根本就没有发生过这件事。 也就是说,接下来关于施珊珊所有的事情,都是未知的。 她得好好想想该当如何。 回到镇国公府,尚 未进院子,一个婆子便迎面而来。 赵连娍认得,这是万氏跟前的素嬷嬷。 “二夫人,老夫人请您过去。” 素嬷嬷板着一张脸,低头行礼。 “母亲有什么事?”赵连娍问了一句,探头看院子里。 她不放心小葫芦。 “奴婢不知。”素嬷嬷回。 “我先去看一下小葫芦。”赵连娍欲绕过她,进院子去。 不料素嬷嬷挪了几步拦在她跟前,重复道:“老夫人请二夫人过去。” 赵连娍皱眉:“你听不懂人话?” 素嬷嬷愣了一下,这府上人口简单,温雅琴对万氏敬重有加,她是万氏的陪嫁,谁敢对她如此不敬? “拉着她。”赵连娍吩咐一句,步伐极快的进了院子。 素嬷嬷的举动,让她担心小葫芦。 “小葫芦!” 还未进屋子,她便唤女儿。 屋内传来动静,门一下开了。 “阿娘阿娘,你回来了!” 小葫芦欢喜地扑进她怀中。 赵连娍看到女儿,心中一安,俯身将她抱了起来:“乖宝。” “阿娘你去哪里了?”小葫芦抱着她脖颈,奶声奶气地问。 “我送贾姨娘回家了。”赵连娍告诉她。 小葫芦抬起头看她,长长的眼睫毛扑闪了两下:“阿娘,你是不是很难过?” “阿娘有什么好难过的?”赵连娍好笑地问她。 “我听到了。”小葫芦小小声,满是心疼的望着她:“贾姨娘骂你了,你们吵架了……” “我又不喜欢她,我不难过。”赵连娍宽慰的拍她背心:“小葫芦不要担心。” “可她是你的阿娘呀,她都不疼你,你怎么会不难过?”小葫芦抱紧她。 赵连娍一时说不出话来。 怎会不难过?自然是难过的。只是难过的多了,也就没那么难过了。 谁不想要自己的阿娘疼呢? 她想着也抱紧了小葫芦。 小葫芦有样学样,在她后脖颈下轻拍:“乖宝,没关系的呀,你不是有我吗?” 她学着赵连娍哄她的口吻,也叫她“乖宝”。 赵连娍听得忍俊不禁,抚了抚她的小脑袋:“对呀,我有小葫芦就够了。” “阿娘,你还有爹爹呀。”小葫芦提醒她。 说起李行驭,赵连娍顿时笑不出来了。 “二夫人,老夫人让您过去,还请二夫人不要为难老奴。”素嬷嬷在门口高声喊。 “小葫芦待在屋子里,不要出来,阿娘出去一趟,等会就回来陪你。”赵连娍俯身将她放在了廊下。 “阿娘,你要快点回来呀。”小葫芦朝她挥手。 “好。”赵连娍答应了一声,往门口去了。 素嬷嬷见状,拉着脸当先一步去了。 “夫人。”云蔓提醒她:“素嬷嬷恐怕是要先一步去告状了。” “随她。”赵连娍看着素嬷嬷离去的背影。 她好歹有平南侯府做靠山,还要害怕一个老嬷嬷不成? 进了定意院,就看到廊下站着几个身强体壮的粗使嬷嬷,虎视眈眈的。 赵连娍扫了两眼,进了屋子。 万氏坐在主位上,温雅琴陪在一旁,左右各站着五六名婢女,严阵以待。 素嬷嬷在万氏身后,抬着下巴道:“二夫人犯了那样大的错,见了老夫人,还不快跪下?” 第125章 你过来 赵连娍不理会素嬷嬷,只看万氏,眉眼含笑:“母亲这般阵仗,不知所为何事?” 温雅琴见她此时还能笑出来,眸底的恨意几乎掩饰不住。 万氏脸色还是一贯的平和,与她对视:“清明那日,你大嫂和你出去出了意外,这件事情你怎么说?” “大嫂是要谢谢我和夫君救了她妈?”赵连娍转过目光,笑看温雅琴:“都是一家人,不用客气的。” 她漆黑的眸中满是真诚,唇角微微勾着,仿佛真觉得温雅琴是要感谢她。 万氏便看向温雅琴。 温雅琴忍不住站起身来,红着眼圈道:“弟妹,这样的话你是怎么说得出来的? 你对我做了什么,你真以为我不记得了吗?” “我做了什么?”赵连娍微挑黛眉。 “是你打晕了我,给我穿上了你的衣裳,我才会被那些人带走。”温雅琴激动的拔高了声音:“你的衣服,我还留着呢,你休想抵赖!” “对啊。”赵连娍偏头望着她:“我不换过衣服,我不就被他们带走了吗?” “他们明明要抓你,你凭什么让我顶替!”温雅琴叫她气的几乎抑制不住怒火。 她平日总是慢言细语的,遇到事情,只要凭计谋就能达到目的,从来不会像个泼妇一样大喊大叫。 但面对赵连娍,她真的快要忍不住了。 “因为,那一切都是大嫂你和温娉婷设计的。”赵连娍嗓音清软,抬着小脸不紧不慢地道:“大嫂自食其果,也就不要有抱怨了。” “你,你胡说什么?我根本就不认识什么温娉婷……”温雅琴心里一慌,但很快调整了过来。 “大嫂大概不知道,你祖父母那一辈和温娉婷家里连过宗这件事,我那姨母在平南侯府时,可是经常说起的呢。”赵连娍笑望着她。 温雅琴叫她揭破,脸色微微变了变,立刻改口道:“就算我认识她,你也不能信口开河,说那些事情与我有关。” “大嫂,你就别抵赖了。”赵连娍笑容一收,露出一脸正色:“上午我出门的时候,我姨母特意来找我,说要我让人带她去投案,你们合谋的细节,她都告诉我了。” “一派胡言!”温雅琴心慌至极,拔高了声音掩盖自己的心虚,转而又抱着万氏的手臂:“母亲,求您帮帮我,我以后可怎么做人啊……” “大嫂有什么不能做人的?”赵连娍弯眸轻笑:“那些人,也不过就在手头上占占便宜而已,又没来得及做别的。” 她说着目光有意的落在温雅琴高耸的胸脯上。 温雅琴羞愤至极,一张脸臊的通红:“母亲……” “好了,别哭了。”万氏再次看向赵连娍:“这件事情,你大嫂有没有参与,官府自然会有定夺。 但按照你刚才方才所说,出发动身去寺庙之前,你是就知道了他们要算计你?” “我不清楚他们要做什么,我只知道,他们会对付我。”赵连娍坦言。 “你既然知道,为什么不和二郎说?”万氏皱眉:“你是不是故意想要针对你大嫂?” “大嫂算计我,我以牙还牙也是天经地义,母亲不会怪我吧?”赵连娍笑看着她。 “你大嫂有没有算计你,现在没有证据,如果有,我必然会惩戒她。”万氏盯着她:“现在,只说你的事情。 你算计自家人,险些就出大事,这个错我罚你杖五十,你认不认?” 她严肃地看着赵连娍,一副公平公正的大家长模样。 温雅琴听着这话,心里就舒坦,止住哭泣瞥了赵连娍一眼,五十杖下去,赵连娍不死也蜕层皮。 到时候恐怕几个月都下不来床榻,就不能看着李行驭了。 “我确实拿不出证据,证明大嫂参与了那件事,母亲这么说,也有道理。”赵连娍点点头,漆黑的眸子转了转:“那我还有个理由,母亲要不要听一听?” 温雅琴心提了一下,抱紧了万氏的手臂:“母亲,你不要听她再胡言了,她都是羞辱我……” “哪怕是罪犯上公堂,官爷们也要听他把话说完啊。”赵连娍笑起来:“大嫂这样说,真是好没道理。” “你说吧。”万氏取过茶盏,喝了一口。 “因为大嫂勾引我夫君,我生气了才报复大嫂。”赵连娍笑看了温雅琴一眼:“那日我出门赴宴,大嫂给我夫君下了药,要不是我路上遇到事情,转头回来了,大嫂可就得逞了……” “你放屁!满口胡言!”温雅琴急得粗话都出来了,又忙着对万氏道:“母亲,您别听她胡说八道,儿媳守寡这么多年,从来都是老实本分,不敢有半分的越矩之处。 她说这样的话,就是诛我的心,要我身败名裂,要我下十八层地狱永不得翻身……” 她说着痛哭起来,一副脆弱不能承受的模样。 赵连娍冷眼看着她,也不与她争辩。 “之前那件事,你拿不出证据。 这件事情,你就能拿出证据了?”万氏放下茶盏,问赵连娍。 “我就是见证人。”赵连娍道:“夫君也是证人,母亲若是不信,可以问他。 那日,大嫂穿得可真通透……” 她又有意看温雅琴的胸脯。 “母亲,她如此羞辱于我,我没脸活了……” 温雅琴起身,朝墙撞去。 “快拦住她!”万氏忙吩咐。 几个婢女一拥而上,拦住了温雅琴。 温雅琴哭得不能自已:“放开我,让我去死……” “将你大嫂逼到这一步,你还是不知悔改,打算继续如此侮辱她?”万氏起身,语气里有了凌厉之意。 温雅琴听她动了怒,哭声顿时小了下去。 “不是哭得大声、会寻死觅活就代表真的受了冤枉。”赵连娍抬眸望着她:“母亲活得岁数大,这个道理,应该比我懂吧。” 万氏转头看看温雅琴一眼:“先坐下,堂堂镇国公府的大夫人,犹如市井泼妇一般寻死觅活的,像什么样子?” “母亲,我真的冤枉啊,我没脸活了……”温雅琴反而哭得更大声了。 她正哭着呢,李行驭从外头进来了。 他眼神落在赵连娍身上,见她好端端地站着,才朝万氏行礼:“母亲。” “你回来了。”万氏掀了掀眼皮,脸上又恢复了一贯的平静,坐了回去:“妻子是你要娶的,如今不过两个月,就将家里闹成这样。 你大嫂嫁过来多年,我从未见过她如此,你既然回来了,你的妻子你来教导吧。” “你过来。”李行驭眼神再次落在赵连娍身上,没什么表情。 赵连娍见到他,顿时没了方才一人对着温雅琴婆媳两人的从容不迫,垂着脑袋听话的走到他跟前。 第126章 夫君,你说个公道话 “怎么回事?”李行驭垂眸看她。 赵连娍小小地往前挪了一步,小心的牵住他袖子,纤长的眼睫轻轻颤抖着,像只寻求庇护的猫。 “夫君……” 她小小声地唤了一声,语气里饱含委屈与无措。 她知道李行驭喜欢她什么样。 温雅琴看见这一幕,嫉妒的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李行驭从不许任何人近身,赵连娍她凭什么? 李行驭心跳了一下,喉结不自觉地滚了滚,下意识将赵连娍揽入怀中,皱眉询问:“到底怎么回事?” 赵连娍靠进他怀中,心里一安,就知道李行驭吃这一套。 她脸埋在他胸膛处哭起来:“大嫂那日明明勾引你了,我都亲眼看见了,他还给你下了药…… 今日母亲问起,我说了实话,大嫂不仅不承认,还拿撞墙自尽威胁我,母亲还要罚我家法…… 我知道,我名声不好,镇国公府若是不想留我,尽可写了和离书,我自然会带着女儿离去……” 她说着,哭得伤心不已。 温雅琴会的,她也会。 而且她一哭,李行驭就会心软,百试百灵。 李行驭一时不曾言语,每每听到赵连娍哭,他心底就会泛起密密麻麻的酸涩,明知道她是在用手段,却也还是抗拒不了。 温雅琴心提了一下,又宽慰自己,再怎么样,她也是李行驭的大嫂。 就算是看在她儿子的份儿上,那样不体面的事,李行驭应当也不会说出来。 “二郎,这样的事情,她都编得出口。”万氏叹了口气,露出一脸倦怠:“当初,你要娶她的时候,我就觉得不太好。 但想着既然你喜欢,娶回来也无妨。 可这才多少日子?就闹到家里鸡犬不宁的,倘若你出门公干,十天半月的不回来,我如何能管得住她? 不如,还是罢了吧。” 她说话时,不看李行驭,只看着眼前的地面。 “夫君你听,母亲就是不信我。”赵连娍哭着道:“你说个公道话,大嫂是不是那样做了?” 李行驭在赵连娍背上轻轻拍了两下,看着万氏道:“母亲,既然她们不和,不如就分家吧。” 万氏愣了一下:“你想好了?” 她心中一动。 李行驭的为人,她很清楚,如果温雅琴没有做,他必然会说出来,而不是在这个时候提出分家。 说分家这种话,就是想远离温雅琴,等同于间接承认了,温雅琴确实有勾引他的行为。 “我在附近买一个宅子,会时常回来探望母亲的。”李行驭语气淡淡。 万氏闻言笑了笑,语带嘲讽:“我这辈子,膝下就有两个儿子,一个死了,另一个还要分家,也不知是不是我上辈子不积德。 罢了,你娶了这样的妻子,我脸上早无光了,你带她走吧。” 李行驭皱眉立了片刻,最后还是什么也没有说,揽着赵连娍转身去了。 “母亲,您真让他们分家?”温雅琴眼睛哭得通红:“不能啊,小叔走了,峥儿怎么办?” 她松了口气,总算李行驭没有承认那件事,他还是顾及她的脸面的。 但只要一想到赵连娍方才偎在他怀中的情景,就嫉妒的心里直冒火。 “你们都先下去。”万氏没有理会她,朝着那些婢女吩咐了一句。 婢女们低头退了出去,合上了门。 “你随我过来。”万氏起身,往后头走。 温雅琴跟了上去,心里有点慌。 后头有个小佛堂,里头香 火袅袅,案上摆着新鲜的花、果,正当间供奉着一尊白玉雕的观世音菩萨。 万氏在蒲团上跪坐了下来,缓缓开口:“赵连娍说的,是真的吧。” 温雅琴愣了一下,跪下道:“母亲,这都是赵连娍信口开河,我怎么会……” “二郎的性子我了解。”万氏打断她的话:“你没有做,他必然不会提分家。” “二郎之前就说过分家的事……”温雅琴分辨。 “若你没有,他不会挑这个时候说。”万氏转头看了她一眼:“你就不要再狡辩了。” 温雅琴一下泄了力气,跪坐了下来:“母亲,我这么做,都是为了峥哥儿啊…… 他没有父亲,小叔再不管他,他以后要怎么办?” “二郎什么时候不管他了?”万氏捻着手中的念珠。 “现在是管,可他疼赵连娍那个女儿,更胜过峥儿。”温雅琴留着泪,一脸焦灼:“那还不是他的亲生女儿。 等以后,赵连娍生下他的孩子,他还会管峥儿的死活吗?” “大郎和你父亲,都是为了救二郎而死,二郎不是忘恩负义之人。”万氏语气平静。 “对,二郎确实不是那样的人。”温雅琴点头,含着泪道:“但他架得住赵连娍日日吹的枕边风吗? 今日当着我们的面,她都敢那样抱着二郎哭闹。二郎呢?一味纵着她,一点也没有推开她的意思。 后院里那么多小妾,谁近过二郎的身?哪个碰到他,不被他发落? 偏偏赵连娍不同,母亲难道不觉得,二郎对赵连娍过度纵容吗?” 她越说心里越酸,原本只是想说服万氏,到后来又是一腔嫉恨。 万氏静默了片刻:“你说的,也有道理。 但你去勾引他,你想过怎么收场吗? 你是大郎的妻子,不可能再嫁给二郎。” 这种事,在乡野里其实是有的,但大户人家,谁家寡嫂嫁小叔子?岂不叫人笑掉大牙? “我没有想过嫁人。”温雅琴抹眼泪:“我只想守着您和峥儿过日子。 我之前也从未想过和小叔如何。 可是赵连娍来了,小叔的改变太多了,我怕峥儿以后没人管,这才慌了,也是猪油蒙心一时糊涂了,想着和他有了那层关系,以后不论如何,他都不能甩了我们这三个苦命人啊……” 她说着,哭倒在万氏怀中。 万氏手中的念珠停住了,抚了抚她的头顶:“你做娘的一片苦心,峥儿以后会记得的。” “母亲,你说我该怎么办啊……”温雅琴哭得凄惨:“小叔他们分出去,咱们这偌大的府邸,可就不稳了,可怜我的峥儿……” “我不会让他走的。”万氏语气无悲无喜:“你先去吧,以后每日来伴着我礼佛。” “是。”温雅琴应了一声,心中暗恨,老太婆这是要看着她了? 第127章 我有什么好处? 万氏一时没有开口说话。 温雅琴起身,悄悄看了看她的脸色,行礼道:“若是没有旁的事,儿媳就先退下了。” 万氏侧目,细细看了看她,缓缓道:“温氏,你做事向来有分寸,家里已经有一个不省心的了,你该替镇国公府的脸面着想才好。” 赵连娍声誉不好,那是在平南侯府就不好,与镇国公府无关,外头的人就算是议论,也议论不到镇国公府头上来。最多也就是说,李行驭眼光不好,娶了赵连娍这么个女子。 但若温雅琴做出有违人伦的事来,败坏的就是镇国公府的名声了。 “儿媳之前是一时糊涂,母亲放心。”温雅琴又羞愧又愤懑,一张脸憋得通红。 “你知道就好,家里太太平平的,我死了之后才有脸去见你公爹和你丈夫。”万氏阖上了眼睛:“你去吧。” “是。”温雅琴低头退了出去。 她暗暗咬牙。 万氏的话,听着不愠不火的,实则将她接近李行驭的路都堵死了,又是说镇国公府脸面,又是说死后脸面的。 难道她就活该守寡,活该忍受寂寞守着这个空空的镇国公府孝敬她? * 李行驭揽着赵连娍出了定意院,便一把撒开她。 赵连娍后退了两步,低着头。 “哭啊,方才不是挺会哭的么?”李行驭冷着眉眼,长指捏着她下巴:“怎么不哭了?” 赵连娍被迫抬起头来,垂着湿漉漉的长睫不敢看他。 “少在我跟前耍心机。”李行驭甩开她。 赵连娍又低下头。 李行驭抬步往前走了两步,回头见她站在原地,不悦地皱眉:“还不跟上来?” 赵连娍闭了闭眼睛,跟了上去。 “朱曜仪要与施连山的女儿定亲。”李行驭放慢步伐,侧眸打量她:“施连山有没有什么把柄?” 之前,赵连娍说了不少朝中官员的短处,他娶赵连娍,也有一部分这方面的缘故。 赵连娍思量着摇了摇头:“没有。” 上辈子,没有施珊珊与朱曜仪定亲的事,她也没有留意过施家做过什么见不得光的事。 李行驭又看了她一眼,没有言语。 “日子定了?”赵连娍小心地问了一句。 “定了。”李行驭手扶剑柄:“五月初六。” 是端午后一日,还有一阵子。 就在赵连娍努力思索着如何破坏朱曜仪这门亲事时,兵部侍郎府上给她送了帖子来。 施珊珊要出嫁了,邀帝京贵女们在郊外的秀水山庄一聚。 赵连娍捏着帖子笑了笑,秀水山庄么,这地方,她倒是挺熟悉的。 秀水山庄明面上,是外地一个富商的,其实那是朱曜仪的地盘。 上辈子,朱曜仪常带她到那里去小住散心,那周围的马球场、狩猎场路线她都熟得很。 想到此处,她心念一动,或许,她可以在这里头做文章? “夫人要赴约吗?”云燕悄悄打量着她的神色。 赵连娍回神,朝她温软一笑:“去,你家主子去哪里了?什么时候回来?” “主……”云燕下意识便要回她,紧接着反应过来,低下头道:“夫人说什么主子?奴婢不知。” 赵连娍为什么突然这么问?是她的行为有什么不妥的地方,引起赵连娍的怀疑了? 她心砰砰直跳,如果她连这点小事都做不好,主人恐怕永远都不会用她了。 赵连娍含笑细细打量她的神色:“没什么,不小心把你当成十四了。 不知道夫君什么时候能回来。” 云燕镇定下来,看了看外面的天:“大人早朝,约莫都是这个时辰回来,夫人再等等吧。” “嗯。”赵连娍颔首:“你先退下吧。” 她看着云燕的背影,眸露思索,云燕真的很像李行驭的人。 一炷香后,云燕回来禀报,说李行驭回来了,去了书房。 透过书房的花窗,能看到李行驭坐在书案前,落笔如云烟。 他批阅公文时,凝神敛色,周身倒没有可怖的戾气,看着反而清润悦目。 赵连娍深吸了一口气,走到门边,探出脑袋去看他:“夫君,我找你有事。” 李行驭闻声没有抬头,笔在砚台里蘸了蘸:“进来。” 赵连娍提着裙摆走了进去,打量他的神色,思量着该如何开口。 “磨墨。”李行驭眼神落在公文上,漫不经心地吩咐。 赵连娍看了他一眼,上前捏起墨条,心中不忿,她是来借人的,又不是来给李行驭做婢女的。 书房里静悄悄的,两人一坐一立,姿容皆是极为出色,倒有了红袖添香的韵味,看着般配得紧。 “你来有事?” 半晌,李行驭放下了笔。 赵连娍看着他,语调清软地道:“我想跟夫君借几个人一用。” “你要人做什么?”李行驭挑眉问。 赵连娍取出施珊珊送来的请帖:“施侍郎的女儿,邀我后日去秀水山庄。” 李行驭接过那帖子随意翻了翻,丢到一侧,似笑非笑地看着她:“借人可以,我有什么好处?” 赵连娍小心地看他:“夫君什么都有,我也拿不出什么像样的东西来……” 李行驭靠到椅背上,摊开双臂,懒洋洋地看着她:“我看你就挺像样的。” 赵连娍闻言小脸一下红了,又羞又恼。 李行驭瞧她这般,颇为愉悦地笑了一声。 赵连娍咬咬牙,走上前去坐在了他怀中,纤细的手臂勾住了他脖颈。 她确实拿不出别的东西来和李行驭交换。 李行驭怀中软软的一沉,他下意识揽住她纤细的腰身,熟悉的鸢尾花香气扑鼻而来,他阖了阖眸子,睁眼睇着赵连娍:“这就妥了?” 他唇角微微勾着,眼里的戏谑明晃晃的。 赵连娍抿了抿唇瓣,将心一横,凑过去亲在了他唇上,试探着尝了一下。 反正,也不是没做过,而且,他们有婚书。 李行驭凶狠暴戾,但唇还挺软的。 她只来得及想这么多,便被李行驭摁在了书案上,他迫切又热烈,瞬间反客为主。 也不知过了多久,赵连娍衣裙凌乱,叫他吻得小脸酡红,气喘吁吁,眸底隐有泪意。 李行驭俯身望着她,眼尾的殷红染到脸颊处,红成一片,眸底的欲色几乎喷薄而出。 赵连娍警觉地拢起衣裙,软声问他:“这样,够了吗?” “到时候,我会派人暗中护着你。” 李行驭理智回笼,将她从书案上拉了下来,转过脸不看她水光潋滟的眸。 “我不是要人护着。”赵连娍望着他,气息还有些不稳:“我想要他们听我的用。” 李行驭拧眉看她。 赵连娍从前与朱曜仪有过婚约,且朱曜仪表现的无比深情,施珊珊作为朱曜仪的新欢,自然嫉恨。 这种情形下,赵连娍要几个人防身是寻常的,但她说要人听她用,是打算做什么? 第128章 心安 “我只要三五个人就够了。”赵连娍解释。 武德司的人,随便站出来一个,对付普通人都是以一敌百的存在。 三五个人,足够她后日在秀水山庄横着走了。 “后日早上,我派几个人给你。”李行驭不曾追问,许了她。 “谢夫君。”赵连娍朝他一福:“我先去陪小葫芦。” 李行驭看着她的背影,若有所思。 十三在门口,看看走远的赵连娍走,又回头看了看自家主子。 赵连娍和他想的,一点都不一样。 最初,他还以为赵连娍用不了多久,就会被赶出镇国公府,甚至是死在主子手中。 谁知道,这才没几个月呢,赵连娍就在镇国公府站稳了脚跟,主子对她也是日益上心愈发包容了,现在连书房都让她进,还一进去就是这么久。 他对着不远处的十四挤眉弄眼,示意十四看李行驭。 十四瞥了他一眼,只当没看到他的眼色。 * 才过端午,天儿将将有些热了,望月院内荆桃花已经谢了,枝繁叶茂迎风招摇。 “你们在这等着。” 李行驭带着几人,行到院门口,驻足吩咐了一句。 “是。” 武德司几人齐声答应。 李行驭抬步进了院子。 赵连娍正在屋里,对着铜镜给小葫芦梳头。 “阿娘,今日怎么簪了好漂亮的花冠呀?是不是要去赴宴了呀?”小葫芦看着镜子里的阿娘和自己,软糯糯地问。 阿娘总说花冠太重了,平日都是簪着小巧的簪子的,只有出去做客时,阿娘才会戴花冠。 “是呢。”赵连娍含笑回她。 “那我也去吗?”小葫芦小手撑着梳妆台,乌溜溜的眸子睁大了。 “阿娘这次去,有特别特别重要的事情。”赵连娍柔声哄她:“小葫芦在家里,替阿娘祈祷好不好?” “嗯?”小葫芦乌眸转了转:“可是,我没有外祖母陪呀,去哪里求菩萨?” “求菩萨不一定要对着菩萨相。”赵连娍笑着解释:“心诚则灵。” “阿娘,那么重要的事情,让爹爹帮你吧?”小葫芦转过小脸看她,却望见了门口站着的李行驭,她又惊又喜,一下滑下了凳子:“爹爹。” 她张开双臂扑上去。 李行驭抱起她,看向赵连娍。 赵连娍和小葫芦在一起时,他看着总觉得顺眼,也会生出一丝从未有过的心安来。 他未曾想过,他这样的人,也会有心安的时候。 “爹爹,你是什么时候回来的?”小葫芦捧着李行驭的脸:“阿娘说有重要的事,你陪阿娘去好不好?” “爹爹不去。”李行驭在她粉嫩的小脸上亲了一口:“爹爹在家陪小葫芦。” “我不用陪的呀!”小葫芦抱着他的脖子撒娇:“我在家里,好好听话,爹爹你陪阿娘去嘛……” “不用了,小葫芦。”赵连娍上前,将绢花套在她圆乎乎的发髻上,仔细理了理:“你爹爹给我派了人。” 借着说话,正好提醒李行驭将人给她。 “是吗?”小葫芦歪着脑袋,向李行驭求证。 李行驭瞧她可爱,眸底不禁有了笑意:“人就在院门口。” “我要去看,爹爹抱我去看。”小葫芦晃着他。 从前,她对着李行驭时,还是有几分害怕的。如今相处的时日久了,李行驭对她宠溺无度,从不肯委屈她半分,她便放肆起来了。 “去看去看。”李行 驭也由着她,抱着她便出了门。 看到院门口的几个人,小葫芦才放了心。 虽然她小,没有人和她说过,但她也知道,爹爹手底下的人都是一等一的,有这些人守着阿娘,阿娘在外面就不会有危险了。 “去吧,听夫人安排。” 见赵连娍走出门来,李行驭朝着那几人吩咐了一句。 “是。”几人答应,又齐齐对着赵连娍行礼:“夫人。” “走吧。”赵连娍当先而行,回头对小葫芦挥手:“小葫芦,阿娘先去了。” “阿娘,你小心一点。”小葫芦用力挥手,还觉得不够,又俯身拉李行驭的手:“爹地,你也和阿娘告别呀。” 李行驭由着她,好笑地朝赵连娍挥手:“娘子走好。” 小葫芦咯咯笑着,抱着他脖颈,小脑袋窝在他肩头心满意足:“爹爹,要是我们能一直这样就好了。” “当然会一直这样了。”李行驭抱着她,转身进了院子。 * 秀水山庄依山傍水,风和日丽的天,入目皆是一片葱郁,风景宜人。 几个岁数差不多的小女孩站在离门口不远处,小声说着话,其中便有乐仙公主的女儿施静薇,还有赵连娍二哥家的女儿赵惠珠。 赵连娍跨进门槛,几个女孩便转头去看。 “赵惠珠,你姑姑来了。” 有小孩故意开口。 赵惠珠小脸一跨:“她才不是我姑姑。” 娘说了,赵连娍就是家里的耻辱,她这辈子不可能认赵连娍这个姑姑的。 前头,乐仙公主正被一众贵女、少夫人们众星拱月地围在中央,听闻动静顿时一静,乐仙公主分开人群,走了出来,偏头望着赵连娍。 “公主殿下。”赵连娍朝她福了福。 她看到,她二嫂裴楠楠也在人群中。 一众人都望着她。 “你来了。”乐仙公主上下扫了她一眼:“怎么没带你女儿来?” 她这一问,众人面上神色不一,有嘲讽的,有幸灾乐祸的,还有羞愧的。 羞愧的人只有一个,就是她二嫂裴楠楠。 “她爹爹陪着她呢,不愿意随我出来。”赵连娍昳丽的小脸上含着笑意,轻轻软软地回了一句,恍若不曾看见众人的神情。 此言一出,周围瞬间安静下来,乐仙公主的脸色也变了变。 赵连娍嫁给了李行驭,最初,她们都等着看热闹呢,甚至有人赌赵连娍能活几个月。 可不料,都过去这么久了,赵连娍还活得好好的,不仅如此,外头还有不少传言说,李行驭将赵连娍未婚先育的女儿视为己出。 她们自然不信,李行驭除非是疯了吧,否则怎会? 这会儿听赵连娍这样说,又有人觉得也不是没可能,毕竟话说回来,李行驭原本也算不得什么正常人。 倘若赵连娍真的讨了李行驭的喜欢,那只怕是在场谁也没好果子吃…… “阿娍。”许佩苓一身窄袖衫,自一旁走了出来,亲热地挽住赵连娍的手臂:“听说李大人很疼爱小葫芦,是不是真的?” 她扫了一眼对面的一众人,扬眉吐气,没错,她就是故意这么问的。 赵连娍知道她的意思,笑着道:“夫君是很疼她。” 许佩苓笑眯眯的:“我就知道。” “毕竟是后爹,疼多久还不一定呢。”乐仙公主扯着嘴角:“赵连娍,你还是要多留意些。” 她和赵连娍,之前因为孩子多次起过冲突,加上上回李行驭将她的驸马吓得半死,到现在都还回不过神来。 她不敢对李行驭如何,自然将气都撒在赵连娍身上。 “公主婶娘,您别这么说。”施珊珊从她身侧挤了出来,一脸和善地望着赵连娍:“连娍姐姐看起来就是有福之相。” 她便是施连山的小女儿施珊珊了,将要和朱曜仪定亲的那位,眉眼生的不错,就是下巴太过尖锐,容貌算不上是顶尖,但也还不错。 赵连娍弯眸抿唇,望着她笑而不语。 施珊珊是不是以为她忘了从前的冷嘲热讽,以为站出来说句好话,她就会感恩戴德?然后被算计? 第129章 嫁为人妻 “时候不早了,我们走吧。”乐仙公主又看了赵连娍一眼,当先而行。 “连娍姐姐。”施珊珊上前去,伸手想挽赵连娍的手臂。 赵连娍错步躲过,生疏而礼貌:“不好意思,我不喜欢与不相熟之人过分亲密。” “没关系。”施珊珊并不生气,绘声绘色地道:“今日我做东,我让人在马球场那里搭了帐篷,让他们在野外生火做饭,我们之前就这样玩过,特别有趣。 连娍姐姐,我们一起走吧。” 许佩苓看施珊珊热情的不像样子,悄悄晃了晃赵连娍的手臂。 赵连娍自然明白,拍了拍她的手,含笑应了一声:“好。” 三人一起,跟着乐仙公主那一众人往外走。 “连娍姐姐。”施珊珊侧目看赵连娍:“前日,我听宁王殿下提过你,殿下说你特别好。 之前,我对你有所误会,还曾经对你恶语相向,我在这里给你赔罪了,你可不要和我一般见识。” 施珊珊说着,落落大方的对着赵连娍福了福。 赵连娍面带笑意:“施姑娘太客气了。” 她又不是小葫芦那么小的孩子,怎会信施珊珊的鬼话? 估摸着,施珊珊是想让她放松警惕,接下来好算计她。 她经历过的这些事,知道这些人的嘴脸。 “连娍姐姐,你不怪我了吧?”施珊珊一脸真诚地看着她。 “我不记得施姑娘有什么对不起我的地方。”赵连娍不急不徐地回了一句。 “我自己记得,我会弥补的。”施珊珊很认真地道:“宁王殿下和我说,他和我定亲,最对不起的人就是你了连娍姐姐。” 赵连娍笑了一下:“我已嫁为人妻,宁王殿下何出此言?” “你们之前,定亲多年,毕竟有情意……”施珊珊试探着道。 “没有。”赵连娍拉着许佩苓加快了步伐:“我从一开始就不想和他定亲,是他求来了圣旨。” 施珊珊看着她的背影,眼底有着鄙夷不屑,赵连娍还真以为自己是个香饽饽?也不看看她做的那些事,要不是有平南侯那样的父亲,宁王殿下能看上她? 施珊珊的脸色只难看了片刻,又换做一脸笑容,追了上去:“连娍姐姐,你等等我!” 她一直跟着赵连娍,赵连娍连与许佩苓说体己话的机会都没有,两人都有点不悦。 在草地上用过午饭之后,施珊珊朝着那些贵女当中的一人使眼色,立刻便有两人上前笑着邀许佩苓:“佩苓,我们去打马球吧。” 许佩苓被施珊珊跟得心烦,但是又担心赵连娍,不由侧眸看她。 “你去吧。”赵连娍笑着松开了她的手。 “那我去了。”许佩苓起身跟着她们去了。 宾客当中,有几个跟着去看热闹。 施珊珊看时机到了,笑着起身,对着乐仙公主开口:“公主婶娘,我吃的有点多了,想去狩猎场骑马消化消化。” “我也想去。” “还有我。” “好久不骑马,我也一起去吧……” 立刻有几人附和着起身。 赵连娍留意到,站起来的几人当中,有两个人瞟了她一眼。 她猜到,她们在盘算着什么。 “都去吧,去吧。”乐仙公主这会儿好说话得很,摆了摆手。 “连娍姐姐,你也和我们一起去吧。”施珊珊俯身去拉赵连娍:“坐在这里怪无聊的。” 赵连娍没用她扶,自己起身了:“我马骑得不好,你们慢点带着我。” “连 娍姐姐放心吧。”施珊珊与乐仙公主对视了一眼,眸底笑意闪过:“走。” 马骑得不好? 那最好了,不然等会儿怎么甩得掉她? 赵连娍上了马儿,策马跟着施珊珊等五六人。 她骑得是匹枣红马,性子很温驯,跑起来也不急,施珊珊好像还真照顾她,在前头跑得并不快。 施珊珊在前头策马引路,七拐八绕的跑一阵,四周树木逐渐葱郁起来,离马球场越发远了。 赵连娍看了看四周,这里她熟悉,跟前世比起来,没什么两样。 前面,应该有一个湖泊,景致还是不错的,就是地方僻静。 其实,如果走既定的路程,根本用不了这么久。 施珊珊绕了那么多的弯子,大概是为了让她昏头转向,不记得回去的路线。 “你们快看,那里好美。”施珊珊伸手指着前头。 “哇!好多花啊!” “真的好美啊!” “我们下来看看吧……” 一众贵女纷纷感叹着下了马。 赵连娍也跟着下来了,这湖泊边确实很美,葱郁的树木下,有许多紫色、粉色的小花,映着波光粼粼的湖水,好似误入了仙境。 这片湖泊的美景,她上辈子就印象深刻,走到这里,她便不由自主的想起上辈子的遭遇。 一众贵女都往前走,只有施珊珊逆着她们,回头来找赵连娍:“连娍姐姐,你快点啊,这里好不好看?” “好看。”赵连娍点头,昳丽的小脸含笑:“我还从来没有见过这么美丽的景致呢。” “连娍姐姐你没有来过这里吧?”施珊珊开口试探,侧眸悄悄打量她。 “没有。”赵连娍摇头。 施珊珊眼珠子一转,指着另一处道:“我们到那边去,和她们分开,这么好看的花,摘一点吧。 我送给宁王殿下,你带给你夫君,好不好?” “好。”赵连娍欣然答应。 施珊珊是打算把她扔在这里了。 “这边。”施珊珊带着她,远远走开。 “就在这里吧。”赵连娍看了看左右,已经看不到那群贵女了,这个位置大概差不多了。 施珊珊果然同意了:“我们就在这儿摘,等会儿去跟她们会合。” “好。”赵连娍果然掖起裙摆,俯身摘起花来。 施珊珊在边上,也采着花儿,口中有一搭没一搭的同她说话。 赵连娍时不时的应一句。 慢慢的,施珊珊的话变少了。 赵连娍假意不知,实则眼角余光一直在盯着施珊珊的方向。 不过片刻,施珊珊便开始轻手轻脚的往后退了。 赵连娍假装没有察觉,任由她慢慢走远,最后快步跑了。 “来人。” 赵连娍站直身子,看向施珊珊离去的方向,握了握手里的花,犹豫了一下没有扔掉。 “夫人。” 武德司的一个人走了出来。 “去,把施珊珊和她们冲散了。”赵连娍吩咐道:“让她摔一摔,记得把马儿惊走。” 施珊珊既然想将她扔在这儿,那她就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是。” 那人应了一声,转眼便消失不见了。 赵连娍俯身,采了一棵有韧性的小草,将手里的花扎成一束,捧在怀中,沿着方才来的方向走了回去。 她的马儿,已经被人放开了,正在湖边吃草。 施珊珊大概以为,她就算是有马,也找不 到回去的路,所以没有将马赶走。 第130章 水性杨花,人尽可夫 赵连娍抱着一捧花儿,翻身上马,沿着记忆中的路线,往山下而去。 在接近马球场时,她勒住了马儿,寻了一个隐蔽之处,驱马去了那里。 等了约莫小半个时辰,几个贵女一起骑着马回来了,看脸色个个都一脸仓皇,有的裙子都被刮破了。 赵连娍都在暗处瞧着,并没有看到施珊珊的身影,武德司的人,办事还是靠谱的。 看着她们骑马过去,赵连娍脆着马儿也跟了上去。 “公主殿下,林子里有歹人,珊珊她……” 到了帐篷处,贵女们下了马,快步走到前头,其中一个贵女开口,说了一半,话头便止住了。 这么说,好像对施珊珊名声不好。 乐仙公主顿时站起身来:“珊珊怎么了?” 一见出了事,一众人顿时都围了上来。 赵连娍站在角落处含笑看着,一时也无人留意她。 “和我们走散了……” “派人去找。”乐仙公主冷静下来:“珊珊不是一个人,赵连娍也没有回来。” 眼下,是施珊珊和朱曜仪定亲的关键时期,施珊珊的名誉一定要保住。 还好,赵连娍也没有回来。 “没想到,施姑娘出了事,公主殿下还能如此惦记我。”赵连娍从角落处走出来,瑞凤眸水光潋滟,很是感动:“我何德何能,劳公主殿下如此惦记?” 她怀中抱着花,更衬得一张小脸容光照人,昳丽无双。 她一出来,乐仙公主恍惚了一下:“你,你怎么回来了?” 不是都安排好了吗?赵连娍怎么一点事都没有?就这么平平安安的回来了? 骑马归来的贵女们都愣住了,这件事情虽然不是她们策划的,但她们每个人都参与了。 施珊珊将赵连娍丢在了湖边,她们走的时候,都没有看到赵连娍的影子。 赵连娍怎么会和她们一起回来? “我摘花,一回头看到大家都上了马,我也就上了马跟着一起回来了。”赵连娍坦然地道。 “你撒谎。”一个贵女反驳:“我上马的时候特意回头看了,你根本就不在那里。” “我们沿途也都看了,没有看到你……” “她什么时候跟上来的……” 有人附和,有人甚至害怕的白了脸,因为途中确实没有看到赵连娍。 赵连娍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山上的林子里,草木葱郁,你们没看到我也寻常,我第一次来这里,又不认得路,确实是跟着你们回来的。”赵连娍笑吟吟的,将怀里的花往上捧了捧。 “先去,去找珊珊。”乐仙公主挥手吩咐。 这个时候,她也顾不得追究赵连娍到底怎么回事了,还是先将施珊珊找回来再说,可别坏了名声,耽误了亲事。 “公主殿下。”一个婢女上前一脸为难地道:“今儿个,是诸位姑娘和夫人们来此聚会游玩,男侍卫来不方便,所以只带了两个,还关在秀水山庄大门外了……” “拿我的令牌,回去,去把我府上的侍卫都调来。”乐仙公主取出令牌,就要递过去。 “公主殿下,这恐怕不妥吧。”赵连娍忽然开口。 “有何不妥?”乐仙公主皱眉,心中生出一股怒火。 她怀疑赵连娍故意这个时候开口,好耽误她派人去找施珊珊。 “施姑娘一个女儿家,尚未出阁,一个人流落在林子里,您派侍卫去,难道不觉得不妥当吗?”赵连娍含笑问她。 乐仙公主闻言愣了一下,皱了皱眉头没有说话,赵连娍这话有道 理。 “不过,方才我都看到了,林子里有歹人,其实让不让侍卫去,我觉得都一样。”赵连娍说着垂眸,摆弄着手中的花儿:“一个容貌上佳的女子,落到歹人手里什么下场?大家都懂。” 她话音落下,场中便是死一般的寂静。 她不受待见,从前几乎是说什么都有人反驳,这会儿却没有人开口说半个字。 一来,是她说的有道理,这件事情极有可能发生。 二来,有些人就爱听这样的话,施珊珊如今要和宁王定亲,在这些人当中,不乏羡慕嫉妒恨的,巴不得施珊珊出点什么事。 眼看着就出事了,这不就是天遂人愿了? 除去这两种,余下的就是看热闹的居多了,人性本如此。 乐仙公主恨不得扇赵连娍两个耳光:“你又没亲眼看到,你这是栽赃、诬赖、陷害!满口胡言!” “请问,公主殿下当初骂我‘水性杨花、人尽可夫’时,是否也亲眼看见了?”赵连娍偏头望着乐仙公主,如画的眉眼含着笑意,仿佛在说别人的事。 众人看她,多数人都觉得她不知廉耻,居然好意思当众说出这样的话。 也有少数人,对她起了钦佩的心思,敢于直面乐仙公主,说话掷地有声,光这两点,就已经是在场绝大多数人望尘莫及的了。 “嬷嬷,你先带人去找珊珊。”乐仙公主深吸了一口气,不与她争辩,对着众人道:“让你们的婢女也去吧,少留几个在跟前伺候便可。” 她开了口,谁敢不给面子? 众人都纷纷吩咐了下去。 赵连娍寻了个地方坐了下来,抱着花儿看着那些嬷嬷婢女往山上去了。 那么远的地方,光凭两条腿可得走好久,她一点儿也不担心施珊珊被找到。 只要时间够久,找回来了又如何? 她坐在那处打盹儿,睁眼时,已是晚霞满天了。 “公主殿下,奴婢们都找遍了,没有看到珊姑娘。” 嬷嬷跪在地上禀报。 赵连娍掩唇打了个哈欠,看着那嬷嬷梳着低髻的后脑勺,不禁笑了笑。 施珊珊该不会是对这里的路不熟悉,走错了路吧? “一群废物!”乐仙公主骂了一句,看了看天色,满面焦灼:“回去调侍卫!” “救命……” 正当那个嬷嬷要接过令牌时,一道声音传了过来。 众人都不由看过去,就见施珊珊一瘸一拐的往这处来了,身上的衣裙凌乱不堪,有的地方撕成了布条,夏衫轻薄,有的地方已经隐约能看到里头的朱红肚兜了。 “快,扶她!”乐仙公主连忙起身吩咐。 “公主婶娘,有歹人,有歹人啊……”施珊珊历经艰辛才走回来,看到乐仙公主,忍不住嚎啕大哭起来。 “怎么哭得这么悲惨啊……” “一个女儿家,失踪半日没回来,衣服被撕成了这样,你说呢?” “走路还一瘸一拐的,铁定是……” 一众人小声议论着。 赵连娍垂着鸦青长睫,隐着眸底的笑意,看来她之前那番话起作用了。眼下,不用她开口,流言蜚语自然会满天飞。 第131章 戴绿帽子的命 “呜呜……”施珊珊抱着乐仙公主嚎啕大哭。 一众人簇拥在那里,一时间问什么的都有。 “别哭了,到底怎么回事啊?” “你没事吧?” “那些人有没有对你做什么?” 他们看似关心,实则是在打探施珊珊在山上的遭遇。 “先到里面去。”乐仙公主尚且能维持冷静,扫了众人一眼:“你们都坐回去。” 施珊珊现在很激动,绝不能在这么多人面前说什么,万一说出什么不该说的话来,到时候想洗清,可就没那么容易。 几个嬷嬷上前帮忙,将施珊珊扶进了帐篷。 赵连娍冷眼看着那帐篷的方向,百无聊赖。 耳边传来一阵小小的议论声。 “也不知道到底有没有被那些歹人怎么样……” “看情形可不好,衣服都破成那样了……” “在山上半日,该发生的恐怕早就发生了。”许佩苓往赵连娍这里走,顺口接了一句。 那些人更加议论纷纷。 赵连娍抬头看许佩苓,两人四目相对,相视一笑。 * 帐篷内,施珊珊坐在软垫上低头哭泣。 “不要哭了。”乐仙公主皱着眉头,脸色严肃,语气不好。 她到底是公主,颇有威严,施珊珊平时也是有些怕她的,看她如此,顿时止住了哭泣。 “你娘平日都是怎么教导你的?”乐仙公主嫌弃的扫了她一眼:“遇到事情,就只会哭?” 施珊珊低下头,不敢说话。 “你们还愣着做什么?”乐仙公主扫了一眼旁边的婢女、嬷嬷们:“还不快给她换衣,梳妆?” 下人们如梦初醒,忙上前伺候。 “到底怎么回事?” 看着他们有条不紊的忙起来了,乐仙公主才开口询问。 “山上有歹人,他们蒙面,骑马追逐我。 后来他们射伤了我的马,马儿发了狂,把我颠到了地上,我找了好久,才找到回来的路……” 施珊珊说着,心有余悸。 “他们没有追你?也没有伤你?”乐仙公主觉得奇怪。 她有点怀疑,施珊珊隐瞒了什么。 “追了。”施珊珊看了看地上破烂的衣裳,又要哭出来:“衣服就是在逃命的时候割破的,后来我躲在了一个树洞里,才没有被他们发现。 我摔下马的时候,左臀好像摔伤了,疼得厉害……” 她说着眼泪忍不住往下滴,又不敢哭出声。 “你整理一下情绪。”乐仙公主看了看外头:“外面那么多眼睛看着呢,别给施家丢人。 还有,一会儿出去他们问起,你就只说有野兽,说话也要留意一些,别让人抓住把柄,眼看着就要定亲了,不可出岔子。” “是。”施珊珊想起亲事,擦了擦眼泪逐渐冷静下来:“公主婶娘,赵连娍什么时候回来的?” 说起赵连娍,乐仙公主皱起眉头:“她和那些人一起回来的,你是怎么搞的?明明是要算计她,怎么你自己被留在了那里,她却没伤到一分一毫?” “怎么会?”施珊珊一脸的不敢置信:“她是怎么做到的?” “我如何能知?”乐仙公主脸色难看:“等会天都黑了,就要散了,这一回,是算计不到她了。” “下次。”施珊珊咬着牙。 等再出帐篷时,她装扮一新,面上露出笑意,除了面色有些苍白和走路有点瘸之外,已经看不出之前遭遇了什么。 众人见她出来 ,便都围上去嘘寒问暖,仿佛方才议论纷纷的并不是她们。 赵连娍站起身,怀中还抱着那束花,远远地道:“公主殿下,既然施姑娘没事,我们是不是就可以散了?” “散了吧。”乐仙公主回了一句。 赵连娍提起裙摆,才走了两步,就听那边有人高唱“宁王殿下到——” 是朱曜仪来了。 她撇了撇唇,随着众人一道行礼,心中暗道晦气,她最不想看到的,就是朱曜仪那张令她作呕的脸。 夕阳下,朱曜仪远远而来,他面上含笑,温润如玉。 “皇兄,你怎么来了?”乐仙公主问了一句。 “我去寻珊珊,她母亲告知我,这边还没有散,特意来瞧瞧。”朱曜仪问道:“我进来时听说,今日出事了?” 他说着,环顾了一圈,眼神在赵连娍脸上定了定。 赵连娍垂眸,抿着唇低眉顺眼,只当没有察觉他的目光。 但在外人看来,她这副模样,总好似有些黯然神伤的意思在。 众人落在她身上的眼神,也都是意味深长,好像都懂似的。 毕竟,宁王从前那么喜爱赵连娍,偏偏赵连娍还不识趣,现在看宁王要和别人定亲了,赵连娍心里一定酸死了吧? “没什么事,就是一点小小的意外。”乐仙公主摆了摆手:“我这就让他们散了。” “珊珊没事吧?”朱曜仪问了一句。 “回殿下,我没事。”施珊珊与他说话时,一脸娇羞,嗓音悦耳极了。 宁王殿下多好啊,身份高,生得一表人才,性格又温和,还这么关心她,赵连娍的眼睛该有多瞎,才会看不上这么好的人? “没事就好,回去吧。”朱曜仪点头。 一众人散开。 赵连娍从犯有了小葫芦之后,与这些人就没有什么往来了,往回走时,也下意识走得远远的,避开与他人同行。 朱曜仪偏偏不识趣,朝她走了过来:“阿娍。” 赵连娍偏头望了他一眼:“殿下快要定亲了,再这么称呼我不合适。” 朱曜仪眸露深情地望着她:“阿娍,我的心意你明白的,哪怕是现在,只要你摇摇头,我立刻就和施珊珊断了往……” 和兵部侍郎比起来,平南候手里握着的可是实打实的二十万大军,若是有机会,他还是想争取赵连娍。 “殿下别说这样的话,我已是李家妇,你这般说话,会招致祸患。”赵连娍语气像从前一样娇软。 她低下头不看朱曜仪,对着朱曜仪那张脸,她实在做不到心平气和的和他说话。 若是依她,她恨不得现在就撕碎了朱曜仪。这样同他说话,只不过是为了放松他的警惕。 “阿娍……”朱曜仪还不死心。 “殿下,您还是关心关心施姑娘吧。”赵连娍打断他的话,同情地望着他:“殿下真是可怜,先是遇上了我,如今施姑娘的名声也坏了。 也不知是我和施姑娘的运气不好,还是殿下生来就是这样的命?” 她语气里透露出心疼来,话却说得诛心。 朱曜仪几乎维持不住面上的笑意,头一回想抬起拳头砸在赵连娍这张昳丽娇软的脸上。 生来就是这样的命?什么样的命?戴绿帽子的命吗? 该死的贱人!明明是她不守妇道,恬不知耻,还敢说出这样的话来,真是岂有此理! 第132章 李行驭就是专跟她作对 “施姑娘在那边。” 赵连娍假意看不出他的恼羞成怒,走到马车边,抬手指了指施珊珊,很是“好心”地道:“殿下快过去吧。” 朱曜仪深吸了一口气,挤出几许笑意来:“那你路上当心些,要不要我派人送你?” “不必了。”赵连娍心中一动:“我夫君派了人来接我。” 让朱曜仪派人送她回去?她怕死在半路上永远回不去。 朱曜仪悻悻地望着她上了马车。 * “阿娘,阿娘!爹爹,阿娘回来了!” 赵连娍尚未进院子,就听到小葫芦活泼欢快的声音。 紧接着,小小的人儿就扑了上来抱着她腿:“阿娘,你怎么去了一整天,我好想你呀!” “阿娘有点事情耽搁了。”赵连娍蹲下身,一手捧着花,一手搂着她,上下打量:“你怎么弄成这样了?” 小葫芦碎发多,原本头顶就毛茸茸的,今日比平时更加凌乱,额头处汗津津的,脸脏兮兮的像只花猫,裙摆掖在腰带处,显然才跑过。 “爹爹教我蹴鞠呢。”小葫芦奶声奶气地回她,又扭头唤:“爹爹你快点过来啊,阿娘给你带花花了。” 李行驭应声走了出来,一身圆领束袖衫看着肩宽腿长的,含笑看着小葫芦,褪去了满身戾气,满身意气,竟像个清润无害的少年郎。 “爹爹,阿娘给你带的花花。”小葫芦抱过赵连娍那一捧花,垫着脚尖给李行驭。 赵连娍皱眉:“阿娘是给你带的。” “阿娘就是带给爹爹的。”小葫芦分辨,手里已经将花交出去了。 李行驭也不客气,抱过花似笑非笑地看着赵连娍,神情颇为愉悦。 赵连娍转开目光,牵着小葫芦往屋子里走:“小葫芦身子弱,大夫叮嘱了,不能剧烈的奔跑,你下次不要带她蹴鞠了。” “身子弱,才该练体。”李行驭跟在后头,不以为意:“从明日起,小葫芦也早起随我练功。” “练功?”小葫芦回头看他,乌溜溜的眼眸亮晶晶的:“爹爹说真的?” 她好想练功呀,但是阿娘从来都不让,阿娘说她身子弱,要静养。 “不行。”赵连娍断然拒绝:“小葫芦还小,不能那么早起,睡觉的时间不充足,对她的身子不好。” “早睡早起,中午再睡一个半时辰,足够了。”李行驭摸了摸小葫芦的脑袋:“就这么定了。” 小葫芦欢呼起来:“太好了。” 赵连娍看看女儿,再看看李行驭,黛眉紧蹙。 李行驭朝她挑了挑眉。 赵连娍气怒地低下头,李行驭就是专跟她作对,他才带了小葫芦几天?能有她了解小葫芦的身子?知道怎么能带好小葫芦? “十三,找个宽口瓶来,插上。”李行驭低头嗅了嗅怀里的花,吩咐了一句。 “是。”十三答应了一句,下巴都快要惊掉了,他家主子什么样名贵的花没见过?从不见主子放在眼里。 怎么夫人随便捧回一捧野花,主子就这么喜欢?这就是传言中的爱屋及乌吗? * 翌日。 赵连娍起身时,小葫芦从外头满头大汗的进来。 “阿娘。” 她软软地唤了一声。 “你爹爹真带你去练功了?”赵连娍蹙眉,上前俯身查看她:“有没有哪里不舒服的?” “没有。”小葫芦摇头,仰起小脸看她:“阿娘,我喜欢和爹爹学练功,流汗了好舒服,阿娘让我跟爹爹学吧,好不好?” 她很喜欢跟着爹爹, 也很喜欢练功。 “身上真没有不舒服的地方?”赵连娍不放心。 “真的没有。”小葫芦用力摇头:“可以吗?阿娘。” “好。”赵连娍点头应了:“奶娘,带她去沐浴吧,记得时刻留意她身子。 云燕,进来。” 云燕应声而入。 赵连娍坐在床边,随意取过几页纸:“你去,将这些交给城中的说书人,记得一页分一个。” “是。”云燕接过东西,低头扫了一眼。 上头写的是施珊珊在林子里的遭遇,每一张都是不同的故事。 云燕出去了。 没出一日,施珊珊在山中走失的各种故事便流传开来,整个帝京城都在热烈的议论这件事情,众人说法不一,各种谣言愈演愈烈。 赵连娍要的,就是这种效果。 但三日后,她便失望了。 朱曜仪那边传了话出来,说外头所传皆是流言,做不得数,他和施珊珊会如期定亲。 她失望之余,又觉得不是很意外。 毕竟,为了她父亲手里的兵权,朱曜仪都愿意娶已经有了小葫芦的她,到如今还想骗她。 施珊珊那里只不过是些流言罢了,又如何能挡得住朱曜仪拉拢人心的决心? 此局从朱曜仪那边看是无法破了,朱曜仪向来是不达目的不罢休的。 那么施侍郎那边呢?或许,能找到法子? 她坐在房内,苦苦思虑。 “夫人。”云蔓走了进来,将一坛酒搁在了桌上。 赵连娍回过神,看到那个酒坛怔了怔:“青梅酒?是他让人送来的?” 这坛子她认得。 因为她喜爱和果酒,从前,朱平焕特意为她开了个专做果酒的铺子。 这坛子上头的花纹,还是他们一起选定的。 她心头的滋味一时难以言表。 “是。”云蔓点点头,神色也有些复杂。 “放着吧。”赵连娍垂下眸子,心中忽然一动,又猛地抬起头来:“酒肆!” 酒肆啊! 上辈子,朱曜仪提前安排人将将铸钱的钱范藏在朱平焕的酒肆里,诬告朱平焕私铸钱币。 朱平焕因此被嘉元帝下了大狱,受了不少苦,好在惠妃还算得宠,才将朱平焕从大牢里捞出来。 但朱平焕后来也病了许久。 回忆起此事,她心中忽然有了主意。 “夫人说什么?”云蔓面色迷惘。 云燕恰好走进来,见状询问:“夫人怎么了?” “没事。”赵连娍看到她,立刻冷静下来,询问她:“你可知大人还有几日回来?” 李行驭教了小葫芦一天功夫,就出门公干去了,惹得小葫芦每日都缠着她问李行驭什么时候回来。 “大人走的时候说,要六七日。”云燕想了想道。 赵连娍漆黑潋滟的眸子转了转,那就是说还有两三日的时间,她完全来得及。 “你们都先下去吧,我睡一会儿。” 入夜,风中带着几丝潮湿之意,似乎是要下雨了。 赵连娍顾不上管天气,换了一身方便行动的窄袖衫,只与守夜的云蔓说了一声,便悄悄出门,直奔朱平焕府上去了。 她离开后不过小半个时辰,门前路上马蹄急急,夜色中,李行驭策马扬鞭,出现在镇国公府的大门前。 第133章 她人呢? 赵连娍出去后,云蔓心中难安,也睡不着,便坐在房内的椅子上做针线。 李行驭行至门前,见屋内还亮着灯,唇角不由勾了勾,抬腿跨进门槛。 云蔓听闻动静,抬头便见李行驭风尘仆仆地站在眼前,手握剑柄,身姿挺拔。 “大……大人……” 她一惊,险些将手里的东西扔到递上去,连忙起身跪下了。 大人怎么这个时候回来了?这可怎么办?夫人会被发现的! 夫人虽然没说做什么去,但她知道,夫人和大人不是一条心的,所做的事情肯定不能让大人知道的。 李行驭皱眉,这婢女何故如此惊惶?他也不理会她,大步走到床边,一把撩开了幔帐。 床上空空如也。 李行驭脸色瞬间阴沉下来,转过身,薄薄的眼皮微掀,目光如刀:“她人呢?” “奴婢不知……” 云蔓吓得跪趴在地上,瑟瑟发抖。 李行驭缓步走到她跟前,垂眸望着她。 云蔓直觉他的目光如利剑般穿过她的脊背,只怕自己下一刻就死了,她痛哭流涕:“大人,奴婢真的不知,夫人只说出去有事,叫奴婢在屋子里等着……” 李行驭看了她片刻,忽然抬步往外去了。 云蔓劫后余生,跪在地上喘息了半晌,都没有力气起身,浑身都吓软了。 “叫云燕来。” 李行驭迈出门槛吩咐。 十四守在廊下,闻言不敢怠慢:“是。” 云燕自睡梦中被唤醒,看到李行驭回来了,也吓了一跳。 “主子。” “赵连娍呢?”李行驭瞥了她一眼。 “夫人?”云燕愣了一下,看向屋子里:“夫人不在里面吗?” 李行驭冷冷望着她。 十四小声提醒道:“夫人若是在里面,主子又何必问你?” 云燕反应过来,“噗通”一声跪下了:“奴婢该死!” 她没有做好本职,没能看住赵连娍。 “自去领三十军棍。”李行驭毫不留情,又对十四吩咐:“派人去找。” “是。”十四应了,犹豫了一下提醒道:“大人,十二若是受了军棍,夫人回来恐怕要怀疑……” 李行驭又瞥了云燕一眼:“那就先记着。” “奴婢这就去寻夫人。” 云燕起身行礼,退了出去。 外面淅淅沥沥下起雨来,李行驭在廊下立了片刻,纵身消失在黑暗中。 * 赵连娍抄了近路,很快便到了福王府。 从前,她与朱平焕要好,两人时常往来。府上的人也都认得她。 福王府守夜的门房一见她,便道:“姑娘随我来。” 都不曾通禀,便将她领进去了。 朱平焕才睡下,就听外头有人禀报:“王爷,赵姑娘来了。” 他支起身子问:“谁?” 不过说了一个字,他便咳嗽起来。 “是我。”赵连娍应了一声。 “进来。”朱平焕听到她的声音,心中一阵悸动,忙穿了鞋下床。 赵连娍站在房门口,不曾进门。 朱平焕迎了上来:“娍儿,这么晚了你怎么来了?是不是有什么事?” 他穿着牙白寝衣,脸色苍白,说话时又掩唇咳嗽了两声。 “你身子不舒服?”赵连娍关切地看他。 “无妨,都是老毛病。”朱平焕摆摆手。 赵连娍这才道:“ 我来寻你有急事,能不能麻烦你换了衣裳和我出去一趟?” “和我说这么客气做什么?”朱平焕注视着她,眸色柔和。 赵连娍低头不语,如今不比从前,朱平焕没有非帮她不可的理由。 朱平焕温和地笑了笑:“你心里不要有负担,不管怎么说,我们也还是朋友。 你先在外间坐一坐,等我一下。” “好。”赵连娍不敢看他,低头走到外面,在椅子上坐了下来。 朱平焕唤了小厮进去伺候,片刻后便换了一身衣裳出来了。 “走吧。”朱平焕招呼赵连娍:“你乘马车来的?” “不。”赵连娍摇头:“我走来的,此去要隐蔽,我们得走过去,你身子能行吗?” “我还没弱到走路都不成都地步。”朱平焕与她并肩而行,侧眸看她:“娍儿,我们去哪里?” 廊下的灯笼的暖光印在他眼眸中,他灼亮的眼神又柔和又温暖。 赵连娍只看了一眼,便转过头去:“去你的酒肆。” “酒肆?”朱平焕不解:“这么晚了,去酒肆做什么?” “路上我告诉你。”赵连娍回头看了看:“先走吧。” “好。” 朱平焕答应一声。 两人并肩出了福王府。 “我从李行驭那里得了消息。”打着灯笼走到黑处,赵连娍小声开了口:“宁王让让在你的酒肆里藏了‘钱范’,预备栽赃你私印钱币。” 她不能和朱平焕是,她记得上辈子的事情,只能将由头又栽到了李行驭头上。 “竟有此事?”朱平焕不解:“我自来身子弱,几位皇兄、皇弟都身康体健,且能文能武。 这些人当中,恐怕也就是我最无用了,二皇兄何必要针对我?” “你忘了?”赵连娍转脸向着他,灯笼的微光中,他五官轮廓有些模糊:“他是惠妃娘娘养大的。” “他是我母妃养大的,他更应该心怀感激才对。”朱平焕不解:“何故害我?” 赵连娍叹了口气:“你是惠妃娘娘亲生的,有你在,惠妃娘娘永远也不会真心对待他。” 朱平焕闻言,沉默了许久:“你说的也对。” 前头是闹市区。 朱平焕的酒肆便在这处,叫“千金酒肆”。 这个时候夜市还未收摊,集市上还有不少人,灯火辉煌的,热闹得很。 “爷,给夫人买个竹编吧?” 一个兜售竹编的妇人拦住了二人的去路,一脸殷切的望着他们。 她手里捧着各色竹编的小玩意儿,装着花儿的小竹篮子,竹编小铃铛,竹编小灯笼,样样编的唯妙唯俏,很是讨喜。 妇人的称呼太动人了,朱平焕不禁伸手去取她框里的东西。 “不用了。”赵连娍拉了一下朱平焕的袖子。 时过境迁,朱平焕已经不必要给她买这些小玩意了。 她也没心思看这个,只想早些办完事回去,不要横生枝节才好。 朱平焕伸出去的手又缩了回来,看赵连娍已经当先往酒肆去了,眸色不由黯淡下来,眼睫微垂,说不出的失落。 第134章 娘子真是叫我好找 赵连娍走到酒肆门口回头:“殿下,你快点。” 朱平焕跟了上去。 时候已经不早了,酒肆里没什么人,掌柜的和两个伙计见到他们来,忙都上前行礼。 赵连娍先在大堂里转了转,这里没有什么好看的,除了柜台,便是几大缸酒,桌椅都收拾得干干净净,一眼下去处处分明,藏不了东西。 “你们把柜台里的东西都清出来,看看里面有没有不是你们的东西。” 赵连娍吩咐了一句。 掌柜的带着两个伙计,连忙照做。 柜台也就那么大,很快便收拾干净了,赵连娍亲自查看,里头空空如也,什么都没有。 “咱们到后面去看看。”赵连娍招呼朱平焕。 朱平焕跟了上去。 掌柜的莫名其妙:“殿下在找什么?” 其中一个黑黝黝的伙计两只大眼睛直转:“可要小的们帮忙一起找一找?” 赵连娍回头看了他一眼:“好,你们来帮着找吧。” 这个伙计,看着一脸的机灵劲儿,不知是要拍马屁,还是欲盖弥彰。 她打算试一试他。 “可是,找什么呢?”掌柜的问。 “只要不是酒肆的东西,都翻出来。”赵连娍回了一句,当先而行。 掌柜的跟在后头絮絮叨叨:“这后头,也没有外人能进来,应该不会有什么外来的东西……” 酒肆后头,是个小四合院,屋子不少,都堆着各色酒坛子,酿酒的大缸,还有用来酿酒的粮食、果子。 杂七杂八,并不好找。 “分头找吧。”赵连娍转身,环顾众人。 “小的找这边。”那个大眼伙计指了指东侧面的耳房。 掌柜的道:“那我们就去西侧房,殿下您和姑娘找主屋吧。” “嗯。”朱平焕点头。 赵连娍与朱平焕一道进了屋子,这屋子正当间摆了几个大缸,里头装着酒酿,进门便酒香扑鼻。 朱平焕俯身,在角落里仔细搜寻起来。 “不用找了。”赵连娍立在缸边,捏起勺子压了压缸中的酒酿。 “为何?”朱平焕不解。 “你那个大眼睛的伙计有问题。”赵连娍扶着缸沿看他:“他主动提起帮我们找,又主动要去那边找,他从前也是这么殷勤吗?” 朱平焕想了想摇头:“我未曾留意。” “让掌柜的和另一个伙计把他绑起来,我们自己到那边去找。”赵连娍弯起眸子,眸中有点点狡黠的光芒。 朱平焕不禁笑了:“好。” 这样的赵连娍,不像之前生疏,明艳生动,有了几分从前的模样,叫他的心克制不住多跳了一下。 两人很快出去,将掌柜的和另一个伙计叫了出来。 掌柜的听了朱平焕的吩咐,仔细想了想道:“殿下是觉得他有什么不好吗?也觉得他怪。” “哪里怪?”赵连娍问。 掌柜的压低声音道:“当初他来的时候,小人开的工钱比旁人低两成,本是给他讨价还价的,谁知他一口就答应了。” 赵连娍与朱平焕对视了一眼。 “你们好快。”大眼伙计走了出来,上前行礼:“殿下,小的什么也没有找到。” “那便罢了。”朱平焕应了一声,看了掌柜的一眼。 “那咱们就去前头收拾一下,预备着打烊了。”掌柜的拉了一把身旁那个伙计。 两人朝着大眼伙计走过去。 大眼伙计毫无防备,被他二人一把摁在地上。 “干什么?掌柜的,你们干什么……” 他奋力挣扎。 “殿下,您身后的门后面有麻绳。”掌柜的招呼。 赵连娍快步进了屋子,取出一捆麻绳丢过去。 大眼伙计被捆了个结结实实,扔在地上,口中还在兀自喊着“冤枉”。 “嘴堵住。”赵连娍被他喊得心烦。 “看好了,我们进去看看。”朱平焕自然的伸手去牵赵连娍。 手指触及赵连娍手背。 赵连娍下意识缩回手,往边上让了一步。 朱平焕这才醒悟过来,他和赵连娍已经不是从前了。 两人都没有说话,一前一后进了东边的屋子。 朱平焕心绪复杂极了,他真是忘不了赵连娍,克制不住的想与她亲近一些。 这屋子是用来囤酒的,里头是各色的酒坛子,罗列的整整齐齐。 “可是要一坛一坛搬开?”朱平焕看赵连娍:“要不然,我让掌柜的跑一趟,回去叫些人来。” “我们先找一下看。”赵连娍走到屋子的角落处。 两人四下里仔细看了看,没有发现任何异常。 “难道冤枉他了?”朱平焕皱眉。 “你看这个。”赵连娍指了指单独放在边上的一大坛酒。 这里的一排,都是这种大坛酒,有小的酒肆,不能自己酿酒,只能到这样的大酒肆来买回去出售。 这种大坛的,就是为他们准备的。 朱平焕朝着听手指的方向看过去:“封口被动过?” “好像是才动的,钱范没有多大,竖着能放进去。”赵连娍说着已经走过去,揭开了那坛酒的封口。 朱平焕举着蜡烛去照。 赵连娍挽起袖子,便要到酒里去捞。 “娍儿。”朱平焕拉住她,将蜡烛交给她:“我来。” “好。”赵连娍也不曾与他客气。 很快,朱平焕便从酒坛中捞出一个钱范来,丢在地上:“还有一个。” 他说着俯身,又捞出来一个。 “宁王肯定自己的印了不少铜钱,近日陛下对他颇为防备,他想处置了这东西,就想着用来害你了。”赵连娍看着那两个钱范,松了口气。 总算是找出来了。 “我带回去销毁。”朱平焕捡起两个钱范。 “销毁什么?”赵连娍拦着:“给我。” “你要这个做什么?”朱平焕不解。 “我有用处。”赵连娍将蜡烛递给他:“我先回去了,你也早点回去休息。今日有劳你了。” “你与我客气什么?”朱平焕不放心,跟着她往外走。 “留步。”赵连娍回头,朝他挥挥手,看了看那个被绑的伙计,又叮嘱他:“这个人,你处置了,别让那边知晓。” “看好了他,晚些时候我派人来接他走。”朱平焕吩咐来一句,跟了上去。 他不放心赵连娍一个人回去,打算送她,但只能远远的跟着。他知道,赵连娍若是知晓他跟着一定会不让的。 出乎他意料的是,赵连娍并未往镇国公府去,而是直奔一户人家的后院墙处。 他看着赵连娍攀进那个院落,回身来看前头的匾,才察觉这是新晋升的兵部侍郎施连山家。 赵连娍是要将钱范放到施家? 施连山是朱曜仪的人,娍儿要对付施连山,他自然没有异议。他在巷头耐心的等着。 没一会儿便下起雨来了,下了好一会儿,他才看到赵连娍从墙头跳下来了。 “ 娍儿。” 他脱下外袍,上前罩着赵连娍。 “殿下?”赵连娍见到他吃了一惊:“你怎么没走?” “我不放心你。”朱平焕举着外袍,将她笼在怀中:“冷不冷?” “我没事,殿下你快回去吧。”赵连娍下意识躲开他的怀抱。 这不合适。 “娍儿……”这一次,朱平焕没有依着她,他罩着她,将她抱进怀中,哽咽着:“你让我再抱一抱。” 闻到她身上熟悉的淡香,他实在克制不住了,赵连娍不知道,他有多想她,看着她站在别人身旁,他有多煎熬。 “殿下,你别这样……”看他这样,赵连娍心里也不好受。 “我们走吧,你和我走吧,我们远走高飞,好不好?”朱平焕在她耳畔祈求:“娍儿,我求你了……” “殿下,你先松开。”赵连娍脑袋叫他罩住了,什么也看不到,心中生出惶恐,用力挣扎。 朱平焕虽然病弱,到底是个男儿,怎么着也比她力气大,紧紧将她抱在怀中。 就在赵连娍挣扎不开时,身上忽然一松,一声闷响,朱平焕似乎是摔倒了。 “娘子真是叫我好找。” 李行驭的声音像是在冰里粹过,凛冽如刀。 赵连娍浑身一颤,抬手想拿开朱平焕罩在她头上的袍子。 但根本来不及,只在一瞬间,她便被一双有力的大手提起,抗在了肩头。 接着马儿嘶鸣一声,发足狂奔起来。 第135章 毫无怜惜,横冲直撞 赵连娍头朝下,腰腹挂在李行驭肩头,他的肩像是铁铸一般硬邦邦的,加上马儿奔跑颠簸,不过几个来回,赵连娍便头昏脑胀了。 “放我下去,我要吐了!”她拼命捶打李行驭的后背。 李行驭将她双腿往下一扯,她便重重的落在他怀中了。 赵连娍趁机推开罩在头顶的衣裳,一时气喘吁吁。 李行驭将马儿催的极快,她只回头看了一眼,便被雨丝打得睁不开眼来。 似乎没过多久,马儿就进了镇国公府,经过大门时,李行驭没有丝毫停留,策马直奔两人住的明月院。 马儿停下,赵连娍试图解释:“你听我说……” 李行驭压根儿不理会她,跃下马儿抬手将她扯了下来,扛在肩头,进了院子。 云蔓和云蓉忧心忡忡地等在门口,看到李行驭扛着赵连娍进来,两人身上都湿透了,脸上的担忧不仅没有消失,反而更加重了几分。 “奴婢们去打热水。”云蔓冷静些,尚且能保持理智。 她拉了云蓉一把。 两人都想着,有她们在房内,李行驭一个男儿,应当不至于对夫人下手,至少能保住夫人的性命。 李行驭没有说话,扛着赵连娍,进了屋内,立在浴室前。 “你能不能先放我下来,我可以解释的。”赵连娍肚子硌得难受,忍不住挣扎。 李行驭不理会她。 “那只是一个意外,我并没有和他……” “闭嘴。”李行驭语调森然。 赵连娍不敢违逆他,但这样倒悬着,实在难受,她伸出两只手,扶着他后腰,想让自己好受一点。 好在云蔓她们动作很快,不过片刻便禀报:“大人,热水打好了,奴婢们伺候夫人沐浴……” 李行驭扛着赵连娍走进浴室,一脚踢上了浴室柜的门:“都滚出去!” 云蔓和云蓉不敢违背,只能退了出去。 李行驭一把将赵连娍丢进浴桶内,“哗啦”一声,水花四溅。 “好好洗一洗!”他居高临下,乌浓的眉眼满是戾气。 赵连娍扶着浴桶边缘坐起身,满头满脸都是水,她都顾不得擦一下,缩到边缘解释道:“我是有事才去找他……” “有事?”李行驭嗤笑,言语尖锐:“抱在一起,能有什么事? 还是说,你办事都是先用这种法子贿赂一番?” “我没有,那是他……”赵连娍叫他这话羞辱的,苍白的脸色瞬间胀红了。 “别废话,脱。”李行驭冷冷打断她的话。 “你出去。”赵连娍抱着自己。 李行驭怒火中烧,抬手捉起她:“大半夜跑到外头去与旧情人搂搂抱抱,对着自家夫君倒立起贞洁牌坊了,是被他睡过了,不肯让我碰?” “嘶啦——” 他手下豪不留情,地上顷刻间裂帛满地。 “放开我,李行驭,你这个疯子……” “啪!” 赵连娍羞愤至极,一巴掌扇在他脸上。 浴室里瞬间安静下来。 赵连娍看着他脸上鲜艳的红痕,吓得浑身颤抖,一下哭起来:“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是李行驭说得话太难听了,她一时失了理智。 李行驭定定地看了她片刻,忽然伸手将她从浴桶中捞了出来。 “你做什么……”赵连娍惶恐地挣扎。 李行驭抱着她出来,一把将她扔到了床上,抬手抽了腰带,长腿覆上去,径直压住了她。 他低头吻她。 赵连娍两手抗拒的推他双肩,扭头躲过他的唇。 李行驭大掌一把锁住她纤细的脖颈,眼尾殷红,乌浓的眸子泛起猩红,欲色中夹杂着厌恶与愤怒:“朱平焕吻你了是不是?” 因为被朱平焕吻过所以拒绝他? 赵连娍不知道他为何会这么想,推着他手腕拼命摇头。 “说实话!” 李行驭手中加了力道。 赵连娍呼吸不上来,胸腔仿佛要炸裂了,但她仍然拼命摇头。 她知道,摇头她还有一线生机,点头的话,立刻就得死。 李行驭盯了她片刻,猛地撤回手。 赵连娍大口喘息:“我没有,我和他什么都没有,他只是替我挡雨……” “我亲眼所见,你还想抵赖!”李行驭捏住她双颊,急急地吻了上去。 这女子嘴里,没有一句真话! 他的吻炙热而激烈,泄愤一般,赵连娍几乎招架不住。 好不容易他松开了她,耳边又闻裂帛之声。 是李行驭,嫌脱衣裳麻烦,撕了自己衣裳! “大人,你忘了阿年么?我不是阿年……” 赵连娍害怕了,几乎魂飞魄散,当即脱口而出。 她不想和李行驭发生这种事情,不想和他有过多的牵扯。 万一以后那个阿年回来了,李行驭自己没守住身子,一定会怪在她头上的! 然而,这一次李行驭却没有像之前的许多次那样,就此罢手。 他再次覆上来,口中斥责她:“闭嘴,你不配提她。” 赵连娍扭着身子躲他:“是,我也不配替代她,大人,大人,你冷静一点,不然你以后一定会后悔的……” 话未说完,她便痛的几乎蹦起来,扭着身子躲避他。 可她哪里是李行驭的对手? 李行驭手臂穿过她脖颈,大掌握着她右肩,将她牢牢钳制在怀中。 他毫无怜惜,横冲直撞,仿佛要在她身子里生生开开辟出一条道来。 “痛……我好痛……”赵连娍闪避不开,发丝叫汗水濡湿沾在额头上,面上泛起一层粉一直染到胸口处,痛得泪水涟涟。 “受着!” 李行驭没有丝毫怜惜之意,他直起身子居高临下,阴沉着脸,脖颈上青筋暴起,一味的惩戒她,动作蛮横的泄恨。 赵连娍身不由己,又痛又麻,浑身提不起力气来,好在她逐渐适应了,犹如风雨中飘摇的小舟,在一片水声之中,不知要被李行驭带到何处去。 不知过了多久,她实在承受不住,哭着求饶:“不要了……求你了……” 她浑身都仿佛敷着一层粉,虽然极力克制,喉咙间还是会溢出断断续续的旎声。 李行驭还觉得不够,她愈娇哭着,他心火愈发的旺盛,忍不住想她和别人,和小葫芦的亲爹、和朱平焕在一起时,是否也是这般婉转求饶。 他双眸通红,几乎全力宣泄着心中腾起的怒火。 不知道过了多久,赵连娍终于重获了自由,床上到处是一团一团洇湿,她却连挪一挪身子躲开的力气都没有,躺在潮湿中,像一条濒死的鱼。 李行驭起身,目光无意间扫过一旁,一把将柜上的宽口花瓶扫落在地上。 那里头装得是赵连娍前几日从山上采回来的花儿。 他怒气冲冲的进了浴室。 赵连娍困倦至极,却强忍着没有睡过去,歇了一会儿,她颤着腿起身,找了一身里衣胡乱套上,朝着外头唤:“云蔓。” “夫人。” 云 蔓、云蓉一直提心吊胆的守在门口,听她唤立刻便进来了。 看到赵连娍发丝凌乱,唇瓣红肿,脖颈上都是暧昧的痕迹,两人自然猜到发生了什么,不由都变了脸色。 “去买避子汤。”赵连娍扶着门框,吩咐了一句。 她要复仇,不想再要孩子了,何况还是李行驭的孩子? “滚出去!” 李行驭恰好从浴室出来,听到她这么一句,一脚踹翻了当先站着的云蔓。 第136章 我和你圆房不是天经地义? 他是习武之人,又在盛怒之下,这一脚力道不小。 云蔓被他踹得飞出去撞在桌腿上。 “云蔓!”云蓉连忙去扶云蔓。 “你发什么疯!”赵连娍又气又急,转身在李行驭胸膛上连连捶打。 这个疯子!发什么癔症!云蔓又没惹他! 李行驭站在那处不动,冷冷看着她,任由她捶打抓挠,身上本有赵连娍方才在床上挠破的痕迹,这下又添了新的伤痕。 他面色却丝毫不变,仿佛赵连娍挠的根本不是他。 赵连娍滑坐在地上,抱着膝盖崩溃地哭起来。 她到底做错了什么? 上辈子遇到朱曜仪那样一个人面兽心的变态,这辈子又要被李行驭这个疯子折磨。 李行驭听她啜泣,心软了一下,俯身将她抱了起来。 “你别碰我!”赵连娍挥着双臂,恨不得撕了他。 李行驭抱紧了她,这女子张牙舞爪的样子,比平日里装模作样的要生动许多,也莫名的顺眼。 赵连娍叫他箍在怀中动弹不得,也是累极了,不知不觉便睡了过去。 醒来时,天光大亮,床上已经被她捂干了。 她想看看李行驭在不在身边,只动了一下就觉得头痛欲裂,浑身酸痛的犹如拆开了又重新组装上一般,且身上一阵发冷。 她闭了闭眼睛,估摸着是昨晚淋了雨,又被李行驭狠狠折腾了一番,身子受不住了。 往身旁看去,被子半掀着,留下了起床离开的痕迹,李行驭夜里竟然也睡在这里的。 “云蓉……” 她开口,才察觉自己嗓子哑了。 “夫人。”云蓉挑开床幔。 “云蔓怎么样了?”赵连娍撑着身子坐起来,黛眉紧蹙。 云蓉忙扶她:“肩疼得厉害,肋骨那里怕也受伤了。 夫人,您发烧了?” 她察觉手下滚烫,吃了一惊。 “没事。”赵连娍摆手:“可曾替她请了大夫?” “奴婢不敢。”云蓉低下头。 她们只是婢女而已。 尤其昨夜,李行驭那一脚,已经将她们吓得够呛了,更加不敢逾规矩去请大夫。 “怕什么?”赵连娍想起昨夜的事,不免气恨:“现在就让云燕去请大夫。 你去帮我打热水沐浴,另外记得将被褥换一换。” “是。”云蓉擦了擦眼泪出去了。 赵连娍沐浴过后,只觉得身上更冷了,初夏的天盖着两条厚被子,还是瑟瑟发抖。 “夫人,等会儿大夫来了,让大夫先给您看看吧!”云蓉心疼不已。 “无妨。”赵连娍抱紧了被子:“开个风寒的方子便可。” 大夫很快便来了。 赵连娍将手伸给他把脉,口中道:“劳烦大夫,晚些时候开药方,给我开几副避子汤。” 大夫点了点头。 云蓉闻言有些不安,昨晚就是因为夫人说要“避子汤”的缘故,大人才踹了云蔓。 由此可见,大人不想让夫人喝避子汤。 她几番欲言又止,但最终还是没有说话,夫人的性子她也知道的,认定的事情很难更改。 李行驭回来时,正逢大夫在屋子里给赵连娍把脉。 他皱眉走上前,正看见赵连娍小脸酡红,缩在被窝里紧皱眉头,难受至极的模样。 “她怎么了?” 李行驭问了一句。 赵连娍看见他,厌恶地阖上了眸子,不理会他。 云蓉生怕李行驭怪罪,忙低声回道:“大人,夫人感染了风寒,正发热呢。” 李行驭没有说话。 那大夫松开搭在赵连娍手腕上的手,给李行驭行礼:“大人,令夫人确实是染了风寒,小人开副方子。” 他取出笔墨,很快将两张方子写好了,交给云蓉:“都在这了。” 李行驭伸手去取。 云蓉不敢违背,只能将两张药方都给了他。 “避子汤。”李行驭扫了一眼,眸色凌厉地看向大夫:“谁让你开的?” 那大夫已经年近半百,叫他这身气势吓得险些坐在地上,连忙指了指赵连娍:“是……是夫人的意思……” “去抓。”李行驭将风寒的药方递给云蓉。 大夫赶忙背着药箱,跟着云蓉出去了。 李行驭在床沿上坐下,看向赵连娍。 赵连娍没有睁眼,也能察觉到他目光里的审视。 “睁眼。”李行驭语气凛冽。 赵连娍睁开了眼睛,但并不看他,只垂着长睫,目光涣散着。 “能给别人生孩子,不能给我生?”李行驭晃了晃手中的药方。 赵连娍不理会她。 李行驭逼近,捏着她下巴:“说话!” “你杀了我好了。”赵连娍依旧不看他。 “你以为我不敢?”李行驭手滑到她脖颈处,那里细腻白嫩的肌肤上,全是他留下的痕迹。 他迟疑了一下。 赵连娍仰着脖颈,泪水顺着眼角没入鬓发,小声啜泣。 “你哭什么?”李行驭将药方丢到一旁:“你我已是夫妻,我和你圆房不是天经地义?” “你拿我当成你的妻了吗?”赵连娍终于看向他,眸底泪光盈盈,眼神含着讥诮。 她不过是个替身罢了,她和李行驭心里都清楚得很。 李行驭顿了顿才道:“怎么不是?” 赵连娍只是冷笑了一声,转开目光不看他。 “爹爹……” 小葫芦从门边探过小脑袋。 “小葫芦,来。”李行驭见到小葫芦,眸中顿时见了笑意,悄悄推了推赵连娍。 赵连娍抬手擦去眼泪,就见小葫芦已然跑进来,正靠在李行驭怀中看她。 “小葫芦。”她牵起女儿软软的小手。 “阿娘,你是不是哭了?”小葫芦偏着小脑袋,一脸担忧地望着她。 因为从小没有爹爹,总是被人嘲笑的缘故,她自幼敏感,虽然没有看到赵连娍和李行驭争执,但她能察觉屋子里情形不对。 “没有。”赵连娍勉强笑了笑。 “可是,阿娘的眼睛红红的……”小葫芦转头向李行驭求证:“爹爹,你是不是惹阿娘哭了?” “没有。”李行驭摇头:“你阿娘是感染风寒了,难受。” 赵连娍附和道:“对,阿娘感染风寒了,快让你爹爹抱你出去,别过了病气去。” “那阿娘要好好吃药呀。”小葫芦担忧地望着她。 “好。”赵连娍点头应了。 她这一病,在床上足足躺了五六日。 李行驭也不知是不是觉得自己那日确实过分,良心发现了,除了每晚还要搂着她睡觉之外,倒是没有再折腾她。 赵连娍心里恨的,就想将风寒传染给他,可李行驭似乎对风寒免疫,天天和她一起睡,就是半分也不碍事。 等她彻底康复了,朱曜仪和施珊珊定亲的日子也到了。 第137章 不退步 定婚宴,在女方家中设午宴,男方家中则设晚宴。 施侍郎府晌午时分便热闹起来了。 施珊珊与皇子定亲,且做的是宁王正妻,施家自然欢喜,从门口到院子,乃至于家里的犄角旮旯都布置的喜气洋洋。 来客们络绎不绝,三五一群,聚在一处说话。 赵连娍独自带着小葫芦来的。 她一早起身,李行驭就不在家中,去了哪里她不知道,她也不想知道。 左右,她不想和李行驭一并前来。 “云燕,等会儿跟紧了我。” 下了马车,她抱着小葫芦,叮嘱了一句。 上回都已经准备好了,今儿个朱曜仪这门亲,是别想结了。 她要云燕跟着,是等会儿好见机行事。 “是。” 云燕应了一声。 小葫芦在她怀中东张西望:“阿娘,爹爹呢?爹爹为什么不和我们一起来?” “你爹爹有事。”赵连娍哄着她:“晚些时候,他自己就来了。” “哦。”小葫芦耷着长长的眼睫毛,撅着小嘴,失望地应了一声。 “小葫芦怎么了?”赵连娍理她额边碎发,露出几许委屈之色:“是有了爹爹,就不喜欢阿娘了?” “没有,怎么会。”小葫芦连忙抱住她,在她脸上亲了亲:“我最喜欢阿娘了。” “真的?”赵连娍将信将疑。 “当然是真的了。”小葫芦转过漆黑的眸子,看向不远处:“可是,别人都是和爹爹还有阿娘一起来的……” 她看着别的孩子,一手牵着爹爹,一手牵着阿娘,真的好羡慕啊。 她现在虽然有爹爹了,可是,爹爹和阿娘一点都不像别人的爹娘那么要好。 尤其是这些日子,阿娘都不和爹爹说话。 虽然,二娘和爹爹都告诉她没有什么事,可她心里明白着呢,爹爹和阿娘就是不要好。 “你爹爹公务忙的,不然也会陪你一起来的。”赵连娍看女儿这般失望,于心不忍,宽慰了一句。 “嗯。”小葫芦乖巧地点点头。 “你家小姑子来了。” 乐仙公主看着赵连娍,对着身旁的裴楠楠说了一句。 裴楠楠牵着赵惠珠,露出一个笑意,远远地招呼了一句:“妹妹。” “二嫂。”赵连娍足下顿住:“小葫芦,叫二舅母。” 在外头,她这个二嫂表面上对她一直是说得过去的。 “二舅母,珠姐姐。”小葫芦靠在赵连娍怀中,乖乖的与她们打招呼。 裴楠楠笑着应了一声,赵惠珠则翻了个白眼。 “珠姐儿,叫人。”裴楠楠晃了晃她的手。 “我才不要。”赵惠珠撇过脸去。 “珠姐姐,看到长辈要打招呼,你这是不礼貌。”小葫芦奶声奶气的纠正她。 “要你管,我总比你好。”赵惠珠说着,甩开裴楠楠的手跑了。 “这孩子,总是这样,妹妹你别和她一般见识。”裴楠楠笑吟吟的和赵连娍解释。 几个围在乐仙公主周围的女子都笑起来。 “无妨。”赵连娍自然不会在意,抱着小葫芦便要走。 “赵连娍,你等一下。”乐仙公主叫住了她。 赵连娍回头看她:“公主殿下,还有事吗?” “我有几句话,想和你说。”乐仙公主说着,提起裙摆,从廊下下了台阶,走到赵连娍面前。 赵连娍转过身,面对着她:“公主殿下请讲。” “其实 呢,今日这个定亲宴,我本以为你是不会来的,毕竟你和二皇兄从前有过那么一段。”乐仙公主抬着下巴,盛气凌人。 赵连娍抬眸直视她,并无半分惧意:“旁人不知,公主殿下是皇家的人,难道还不知吗? 当初我与宁王殿下定亲,完全是宁王殿下强求来的,他如今与谁定亲,我又怎会在意?” 一众人又不说话,但都眼睛眨也不眨的看着他们,赵连娍不想和宁王定亲这事,大家也都知道,但之前可没见过赵连娍当着这么多人发面,这样顶撞乐仙公主,单看这回乐仙公主如何回这话。 乐仙公主笑了一声:“就你这种跑出去随随便便就跟人生孩子的货色,说这种话,你自己信吗?” 她是皇家的人,自然要脸面,更不可能在这么多人面前落了脸面。 “我走失出去,好歹情有可原,而且我是有婚书的。”赵连娍眸色冷了下来,说话不疾不徐:“总比公主殿下十三岁就闹着要嫁给驸马,驸马不从还给驸马下药要好上许多。 劳烦公主殿下下次再说人的时候,先想想自己。” 乐仙公主那点破事,全帝京城谁不知道?不然,乐仙公主比她小那么多岁,孩子怎么会比小葫芦还大几岁?只不过没人敢提那些事罢了。 其实,乐仙公主已经不是第一次在她面前说这么难听的话了,但她从前未曾揭过乐仙公主的短,因为小葫芦不在,她不想和乐仙公主一般见识。 但今日,乐仙公主当着小葫芦的面说这个话,她绝不会让步。 倘若她退步了,小葫芦只会更胆小,更自卑。 她要让小葫芦知道,她敢做敢当,也有婚书在,只是失去了记忆,找不到那个人而已,没什么见不得人的。 小葫芦已经有些吓着了,揪着她的衣裳:“阿娘,我们走吧。” 赵连娍轻拍她后背:“小葫芦不怕,阿娘在呢。” 小葫芦窝进她怀中。 周围的人静默了片刻,乐仙公主脸色一片铁青:“赵连娍,你再说一遍!” “再说十遍又如何?”赵连娍抬起下巴:“公主殿下难道没有那么做吗?” 裴楠楠上前劝道:“妹妹,你怎么能这么和公主殿下说话?快给公主殿下赔个罪!” 她说着,又去拉乐仙公主:“公主殿下,我小妹是无心之失,我替她给您赔个不是,您别和她一般见识……” 她口中这样说着,心里头却幸灾乐祸,她知道乐仙公主绝不是善罢甘休之人,反而会越劝越来劲。 但叫她没想到的是,乐仙公主尚未有什么反应,赵连娍倒是先开口了:“二嫂,你替不了我,今日这件事,不是我的错,哪怕是到陛下跟前去,我也不惧的。” “妹妹,你不能这样……”裴楠楠假意劝她。 “弟妹,你快点别这么倔强了。”温雅琴挽着一个年轻些的女子,挤上前来:“你这么弄,不是给小叔找麻烦吗?” “堂姐,这就是你家新进门的弟妹啊?”挽着她的女子打量着赵连娍:“不是说,是大户人家的吗?” 她是温雅琴的堂妹温玉红,这话一开口,就是暗示赵连娍不像大家闺秀的样子。 今日她们姐妹都来赴宴,这是遇上了。 第138章 嚎啕大哭 赵连娍瞥了温玉红一眼,不曾理会。 “是,她就是我弟妹。”温雅琴点点头,又温言细语的劝赵连娍:“弟妹,你别这样,这么多人看着,多难看啊? 快给公主殿下赔个不是,这件事情就算是过去了。” 乐仙公主看了她一眼,倒是没有开口反驳,温雅琴毕竟是李行驭的嫂子,开罪不起,就给她一个面子。 乐仙公主想着,抬起下巴高高在上地看着赵连娍。 “我的事情,嫂子就别操心了。”赵连娍淡淡回了一句。 温雅琴便露出一副委屈的模样来:“是,我只是你大嫂而已,不该管着你,你别怪我,我也是为你好……” 赵连娍有些不耐烦的蹙眉,温雅琴惯会装出这般模样,明明私底下温雅琴什么德行,她们彼此都心知肚明,脸皮当真是够厚的。 “姐,你别和她一般见识……”温玉红连忙劝她,又对着赵连娍怒斥道:“你还不快给我姐赔罪?” 赵连娍厌恶的瞥了她一眼,抱着小葫芦,欲走远一些。 “别让她走!” 乐仙公主和温玉红齐齐出声。 几个粗使嬷嬷围了上来。 “云燕。”赵连娍也不想再忍,唤了一声。 眼见着双方要动起手来,围着看热闹的一众人都忙着往后让。 “小葫芦。” 李行驭清冽的嗓音传了过来。 众人闻声,都朝着声音的方向看过去。 只见李行驭手持剑柄,缓步而来,他眉眼乌浓,因为看着小葫芦,眸底戾气并不重,但行走间还是带着碾压四方的气势。 “爹爹……” 小葫芦“哇”得一声哭起来。 她一看到爹爹,心中便委屈的不行,眼泪直顺着小脸往下滚。 “李大人。” 众人纷纷行礼,许多人不敢抬头。 乐仙公主虽然没有对着他行礼,却也还是转开目光不敢与他对视。 “怎么了?谁欺负小葫芦了?”李行驭皱起眉头,上前抱过小葫芦,环顾众人。 场中一片鸦雀无声,没人敢与他对视。 小葫芦抱着他,伏在他肩上嚎啕大哭,她确实害怕,但也知道,自己哭得越伤心,爹爹越心疼,就越会收拾这些人。 她要叫这些人以后都不敢欺负阿娘。 “不哭了,爹爹在呢。”李行驭轻拍小葫芦的后背:“跟爹爹说,怎么了?” 小葫芦抽噎着不说话。 “没什么事的话,我们就先散了吧。”乐仙公主心中害怕,转身要走。 众人也都往后退,有人偷看李行驭的脸色。 “让你们走了?”李行驭抬眸冷冷扫了她们一眼。 所有人顿时都站住脚步,低着头大气都不敢出一口,生怕他突然发难。 “小葫芦给爹爹指出来,谁欺负你了?”李行驭低头哄小葫芦,语气又清润温和起来。 乐仙公主那一众人震惊无比,谁都没有见过李行驭这样柔和的一面,李行驭居然真的这么疼爱小葫芦! 赵连娍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小葫芦回头看看乐仙公主,又看看温雅琴,她鸦青长睫上沾着泪水,可怜又害怕,张了张小嘴,不敢说出来。 裴楠楠松了口气,还好她没有对赵连娍露出恶意来。 李行驭瞥了温雅琴一眼,目光最终落在乐仙公主脸上:“是你?” “我……没有……”乐仙公主连忙摇头:“我只是怕赵连娍心里承受不住,好心提醒她几句……谁料她……她居然出言 不逊,我这才说了几句,但是我也没有说小葫芦……” 她结结巴巴地解释。 小葫芦小嘴一撇,又大哭起来。 乐仙公主在心里将她骂了一百遍,面上却越发惶恐,因为李行驭的眼神越发冷了。 “赵连娍,对……对不起。”她吞了吞口水,对着赵连娍福了福:“这次是我多话了,我给你赔罪,你别和我计较,原谅我好吗?” 她脸色红了又白,难看至极,她这辈子都没有这么难堪过,也没有对谁这么低三下四过。 哪怕是对着父皇,也没有,何况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 她恨不得撕碎赵连娍,撕碎小葫芦,才能解心头之恨。 “这次……”小葫芦抽抽噎噎,泪眼汪汪地看李行驭:“还有下次呢……呜呜呜……” 李行驭又看向乐仙公主。 “没有下次了,我保证,我绝不会再说你阿娘了,你别哭了。”乐仙公主连连摆手。 她屈辱极了,这个小贱人,和赵连娍这个贱人一样可恶! 小葫芦这才窝在李行驭肩上,不哭了,也不说话了。 李行驭扫了在场一众人一眼,抱着小葫芦往前走。 “你进去吧。”赵连娍跟上去道:“时候还早,我带小葫芦到后面园子去转转。” 她要去看看,她放的东西有没有人动过。 李行驭回身,将小葫芦交给了她,对十四抬了抬下巴。 十四会意,立刻跟了上去。 众人看的面面相觑,谁也没想到赵连娍嫁给李行驭,两个人会这么和谐,这样看起来,就像真正的一家三口一样,没有丝毫的违和。 而且,李行驭还派十四去了,摆明了就是要好好保护赵连娍和小葫芦。 有不少人,暗暗记下了这一幕,告诉自己以后不能得罪赵连娍,至少在赵连娍没有被李行驭赶出家门之前,不能得罪。 他们当然不觉得,李行驭和赵连娍能长久,思量着赵连娍那张脸确实惑人,李行驭是一时被迷住了,等过了新鲜的时候,也就一脚蹬开了。 赵连娍领着女儿,假意在园子里转着玩耍,花了好大的功夫,才走到那个雨夜,她藏东西的地方。 记号还在,她放了心,便安心陪着女儿玩了。 * 正厅。 温雅琴和温玉红坐在一起窃窃私语。 温玉红看着远处的李行驭,眼底有着说不出的失落:“姐,李大人怎么会看上赵连娍?她名声那么烂……” “我也不知道,像下了降头似的。”温雅琴惋惜的叹了口气,替她理了理发丝:“其实当初,你在我们家玩的时候,我觉得你们两个人还是挺般配的。 小叔对你,也不像对旁人那么冷,我原本以为你们是有希望的,谁知道中途冒出个赵连娍来。” 温玉红叫她说的脸色越发难看:“不行,姐,你得陪我去和他说几句话。” “你要和他说什么?”温雅琴劝她:“都已经这样了,就算了吧。” “要是其他人,我还甘心。”温玉红不服气:“赵连娍凭什么?凭她名声烂?还是凭她未婚先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