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府小崽崽,认亲后萌翻全城》 第1章 娘,别丢下我 数九寒天,洪州府夏河郡,千里冰封,素白一片。 “爹,求求你别打了,呜呜呜……娘快没气了!娘真的没偷……” 宋家柴房外,半大的孩子不住地磕头,地面上的雪染成了绯色。 在孩子身旁,是个浑身鞭痕的女人,她蓬头垢面,皮开肉绽,似乎只有进的气没有出的气。 甩着马鞭的男子打累了,稍稍收了手,厉声威胁道,“金簪丢了,想让你娘活着,你最好现在就给我变出来!” 没错,是变。 她自打出生,心念一动就能隔空取物,将任何物件占为己有。 宋娇娇闭上了眼,湿润的长睫浓密卷翘。 红肿的小手交叠摊开,她努力地想象着金簪,金簪,金簪…… 寒风吹落了树杈上的积雪,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手心里却不见任何物件。 宋娇娇如履薄冰地望了望父亲宋金仁,弱声弱气道,“没……没有……” “废物!” 宋金仁空等半晌,凶相毕露,抬脚踹在宋娇娇的心窝。 她不受控地飞出去…… 好痛…… 胸口好像要裂开了。 “咳咳咳!” 她瘦弱身板颤抖着,挣扎着爬起,却见宋金仁红了眼,鞭子雨点般朝着地上的女子招呼。 “生了个什么怪物,捡你们回来浪费粮食,不如养条狗!” “不中用的东西!去死,死!” 他每每咒骂一句,落在女人身上的鞭子就愈发地狠。 “不要再打了,不要……”宋娇娇哭天抢地,连跪带爬地扑在了女人身上。 宋金仁喘着粗气,“小野种,给你半天时间,若还变不出金簪,也休想好过!” 娘的身体,好冷,像搂着一根冰条子。 女人全身上下没有一块好肉,嘴角溢出了鲜血,“娇娇,娘不能陪你了……” “不!” 宋娇娇拖拽着女人的胳膊,泣不成声,“娘,娇娇带你看郎中,娘,不要丢下我。” 可是她才五岁大啊,如何能拖动? 女人牵起嘴角,苦涩悲戚,颤巍巍地抬起血淋淋的手捂着奶娃的面颊,“娇娇,活下去,找机会离开,去汴京,去找……” 她气游如丝,话到一半,又呕了一口血。 “我不要去汴京,我要娘!呜呜呜!” 宋娇娇预感到了什么,贪念地蹭着女人的手。 “娘,别离开娇娇……娘……” 她恳求着,但女人终究是合住了眼,抬起的手无力滑落。 “娘!” 歇斯底里的喊声响彻宋家,宋娇娇知道,娘走了,从此她便是无根的野草。 天照三年冬,国师开坛祭天,祈求国运昌盛,瑞雪连下三日,兆丰年。 后院的小女娃,双手不停地刨开积雪,指甲缝里嵌满了冰渣子,手背更是冻得淤青发紫。 她听来的客人说过,人死如灯灭,立碑刻文,才能永远被铭记。 凝结的雪地刨出的坑已见褐色泥土,小小的人儿费力地将竖碑立好。 她眼眶里晶亮亮的。 泪水就要落下,忙抬起冰冷的手揉了揉,她不能哭,不能让娘担心! 夜已深。 客栈院子的厢房内,大夫人祝杏花埋怨声就没停过。 “东西也拿不出来,还多张吃干饭的嘴!要她有什么用!” 宋金仁安抚道,“我跟菊妈妈说了,明日就把那小丧门星送过去,能有一百两!” 菊妈妈是隔壁花柳街的老鸨,祝杏花喜色将露,又迅速收敛,冷哼道,“你个榆木脑袋总算开窍了!” “是,是。”宋金仁长舒一口气,原先靠着宋娇娇变出的金山银山,早就败完了,如今卖了这丫头,又能缓缓了。 二人都没注意到,门外单薄的身影晃了晃。 宋娇娇途经回柴房,却听这么一席话。 她撒开了腿就跑,却不甚踩着冰溜子,滑了一跤。 “咚。” 屁股好像要开花! 宋娇娇疼地抽凉气,屋子里传出祝杏花的斥问,“谁?” —— “叫你跑,叫你跑!” 客栈的大堂里,宋金仁手里的鞭子狠狠往小女娃身上招呼。 宋娇娇愣是一声不吭,紧咬牙关,饶是后背渗出了血迹。 见她像跟木头似的受着,祝杏花不解气,急不可耐地喊道,“你舍不得这个小野种是不是,打啊!用点力!仔细着脸,要是坏了卖不上价。” 宋金仁闻言,鞭子甩得更高了,落下时,宋娇娇身子骨一颤,皮肉开裂的痛楚,几乎让她昏厥。 额角汗水如豆,明眸开合间,她似乎看到了亲娘。 娘在冲她笑,对她招手,笑起来那么温柔。 就在这时,一只强而有力的手扼住了宋金仁手腕。 第2章 侯府传家混沌珠 男子天青色锦衣,披着狐裘大氅,皂靴玉冠,生了张貌若潘安的面容,身后还跟着七八人。 冷魄般的眸子落在宋金仁脸上,面有愠色,“你可知虐待孩童,按律徭役三年?” 宋金仁动作一僵,通体一震,吓得哆嗦,“官,官爷。” 玄烨面容冰冷,他行军一路,路过夏河郡,在此客栈落脚,谁知进来竟是这番景象。 奄奄一息的小奶团在宋金仁手中,像个随意抽打的破旧玩偶。 宋金仁经营同福客栈,做的是迎来送往的事,阅人无数,自然看得出玄烨矜贵非凡,当下有些心虚,“小的教育自家孩子,官爷言重了。” 说着他连连给祝杏花使眼色,打着哈哈道,“这丫头手脚不干净,都说小时偷针长大偷金,着实下手重了些。官爷住店?里面请。” 祝杏花赶紧拖着如烂泥般的宋娇娇离开。 拖行而过,留下一道子赤目的血痕。 宋娇娇眼皮子似灌了铅, 她没有偷东西…… 没有! 好痛,好累…… 她好像蜷缩在娘的怀里,睡一觉。 玄烨眼皮子狂跳,他征战沙场,什么凶神恶煞没见过。 夫妻二人这般冷血无情之人,还是触动了心弦,“她才多大一点,虎毒不食子!” “官爷教训的是。”宋金仁哪敢忤逆玄烨。 眼见着宋娇娇就要被拖出大堂。 这时候,“咚”地一声,一枚腰佩从她腰间坠落。 红绳串着一颗晶莹剔透的珠子,珠子下缀着流苏的穗子。 不知经过了多少年月,绳结磨得毛毛躁躁,珠子也有磕痕,但拇指大小的珠子里,嵌着一朵浑然天成的白玉兰。 玄烨呼吸一滞,墨瞳紧缩。 这是! 他极力控制颤抖的手指,俯身将那枚珠子拾起。 这东西,天下只此一颗,是侯府传家宝,他绝不会认错! 世人只知江川侯府有三子,却不知还有个女儿,排行老四。 小妹走失已有十二年之久,此混沌珠,自幼就在小妹包衣中! 寻寻觅觅多年,终于,找到了小妹踪迹! 宋娇娇努力地提起一口气,眼睛眯成一条缝隙,颤巍巍地向玄烨探出了红肿的小手。 用尽了最后的力气,声如蚊蝇祈求—— “叔叔,叔叔,可否……将、将我娘的坠子,还……还给我?” 她说什么? 娘? 玄烨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怔怔地盯着小女娃。 女孩泪眼朦胧地望着他,犹如冰原上盛开的雪莲,风雪摧之,濒临湮灭。 “坠子……” 宋娇娇喃喃着,手指抓握,再也撑不不住昏了过去。 一阵风掠过,玄烨已大步流星而上。 他纡尊降贵,半蹲在昏迷的宋娇娇跟前,平素里的清贵化作柔和,“你说你娘,你娘是谁?” 然而,小奶团耷拉着脑袋,已经不省人事。 细看之下,这小丫头片子,还真有些像年幼的小妹。 玄烨通身凌冽,扫了眼满地血色,心尖都犯疼。 骤然间,客栈大堂里似有风雪灌入,冷得人直打哆嗦。 玄烨抬眼冷冷地盯着祝杏花,只一眼,她就觉着好像被人攫住了喉咙…… 她登时失魂地松了手。 玄烨动作敏捷,稳稳将宋娇娇接住,血迹染了金丝锦衣,他却毫不在意。 她太瘦了,抱起来轻飘飘的。 鼻尖一酸,玄烨徐徐起身,动作极致轻柔,恍若对待珍宝。 又沉声喝道,“让随行郎中过来,再去请医女几人,越快越好!” 本是清冷的客栈,霎时间人进人出。 客房里,玄烨面色阴沉如水,军医已给小女娃清理了伤口,一盆盆的血水往外送。 新伤叠旧伤。 这是常年被虐待所致! 她躺在塌上,小脸失去了所有生气,唯有随着呼吸而微微起伏的长睫,才能看得出她还活着。 玄烨紧攥的铁拳松开,坐在榻边,轻轻为奶团掖好了被褥,探了探她滚烫的额头。 小女娃撑开沉重的眼,迷糊的视线里,只隐约看出个人影。 宋娇娇几乎是条件反射地瑟缩身子,揪着被子,恐惧席卷心头。 玄烨骨节分明的手顿在半空,心,一阵刺痛。 这是遭遇了什么,才让这个孩子刚醒来,就胆怯地防备所有人! 玄烨眉心不展,语气前所未有的温和,“不要怕,我不会伤害你。” 他抽出混沌珠,悬在指缝间,“你娘可是蓉儿?” 蓉儿,是娘亲的名讳。 顷刻间,小姑娘嘴角下撇,双眼立马水汪汪。 玄烨见状,便已知真相,控制不住伸出手,抓紧了小女孩瘦弱的胳膊,“蓉儿在哪里?她过得好不好?你们怎么会流落到夏河郡来!” 适才敷上草药的伤口,被他这么碰,钻心的疼。 无论宋金仁夫妻如何鞭打宋娇娇,她都没有掉过一颗泪蛋子,但提到娘,她突然一下子张开了嘴,“哇”地一声放声嚎啕。 娘死了,她再也没有娘了! 小孩子闭着眼仰天哭喊,伤心欲绝。 玄烨如梦初醒般,连忙松手,“不哭不哭,是叔叔不好,不,是舅舅不好,不哭……” 宋娇娇哭得更伤心了,撕心裂肺,闻者心疼。 玄烨无所适从,只能任由她哭。 转而唤来小厮准备笔墨纸砚。 一封锦书,寥寥几句,力透纸背,而后盖上自己的私印,又仔细封好。 玄烨神色凝重,郑重其事道:“快马加鞭送往侯府,不得有半点差池!” 父亲,大哥,二哥,日思夜想的小妹就在夏河郡! 整整十二年,侯府终有了团聚之日。 第3章 流落在外小郡主 江川侯府。 家书送至已是三日后。 老侯爷正在花园里赏花。 暴雪之后,腊梅树上是一团团的洁白。 蓉儿小时候最喜下雪天,穿着小棉袄,粉嫩嫩的脸在狐绒帽子下,脸蛋冻得红扑扑的。 追忆往昔,老侯爷满面慈和,眼底却又浮出无法抹去的哀伤。 一转眼他的蓉儿,已经走失了十二年。 无声地叹息,他侧身接过侍卫手中信,缓缓拆开来—— 老三的字迹一如既往地如苍龙腾飞,简洁的几字,却在老侯爷心里炸开了惊涛骇浪。 蓉儿在夏河郡。 “吧嗒”。 信纸落在了雪地里。 老侯爷颤抖着,震惊到久久回不过神。 戎马一生的他,鲜少的失态,片刻后慌张地像个孩子,弯腰又将信纸捡起来,激动地喊道,“去,把老大,老二都给我带过来!” 夏河郡,远远地,就传来大批人马逼近的响动。 率先迈进门的是一位迟暮老者,身穿万字纹的长袍,须发皆白,却是一股子精神烁烁的气势。 旋即跟在身后的是个身高八斗的健硕男子,浓眉炯目,随身佩刀,正气凌然。 几乎与他并肩而行的,是另一位乌发半束的书生模样,白衣长衫,水蓝的披风,一举一动优雅从容。 这不正是老侯爷,太傅,还有当朝御史? 老侯爷中气十足地喊道:“蓉儿在哪?我的小外孙女在哪?” 小厮将人引进客房,老侯爷隼目环顾,一扫玄烨,随之目光落在小团子身上,当下瞳孔紧缩。 不仅是他,亦步亦趋而入的老大玄天戍,以及老二玄至澈,皆是倒吸了一口凉气。 “这……这就是蓉儿的……孩子?”老侯爷控制不住地声线颤抖。 乍一看,就像时光倒流,他的宝贝闺女重现在眼前。 玄烨没料到老爹和两位兄长来得这么快,从汴京到夏河郡,日夜兼程方能在五六日内往返。 寒暄就罢了,他比谁都清楚,侯府倾巢出动究竟为何。 郑重地点头,便解释道,“这孩子不言不语,很怕生。” 老侯爷本是往前走,听玄烨这一句,又见小女娃不易察觉地瑟缩身板,脚步僵住。 宋娇娇揪着被子,黑白分明的双眼来回在几个不速之客脸上来回打量。 老爷爷隔空向她伸出手,“孩子,我是外公,叫外公……” 他好像要哭了,眼眶红红的。 宋娇娇一瞬不瞬地观望,她从没见过这位老爷爷,也无法确定这几个人是不是就是娘所说的家人。 老大判案无数,一眼看出孩子由内而外露出的警惕。 他浓眉紧蹙,“丫头,相信我们。” 相信…… 宋娇娇摇头,宋金仁和祝杏花总是哄骗她,再变出一次金银就好,最后一次,最后一次……直至一遍遍地毒打娘亲! 老二玄至澈身为太傅,话音是足以抚平创伤的温润,“小东西,二舅在,普天之下无人敢欺你分毫,你想要什么,告诉二舅。” 宋娇娇圆溜溜的眼睛多了分狐疑,然后看向玄烨。 她目光所至,三人齐刷刷地盯着老三。 玄烨头疼,抬手扶额,“这孩子,一心只要混沌珠。” 他不是不给,是想以此,让宋娇娇开口。 老侯爷闻言,一脚踹了过去,“我外孙女要,你就给!你是怎么当舅舅的,逆子!” 率千军万马保家卫国的大将军,就这么被踹得往前一个趄趔。 玄烨还未站稳,老大玄天戍阔步上前,條地拽走了佩在玄烨腰际的混沌珠,脚下生风地走近床榻边,“丫头,给。” 原本呆滞如痴儿的宋娇娇瞬息间动如脱兔,飞快地爬到床边,够着手猛地夺走了玄天戍手中的坠子。 失而复得的混沌珠再次回到手中,宋娇娇视若珍宝紧紧压在心口。 这颗珠子明明是浸凉的,但似乎能通过它的媒介感受到娘亲的温暖。 四人屏息凝神,瞧着那小人儿,心像被无形的大手撕扯。 她宝贝的混沌珠,何尝不是他们珍视的。 好一会儿,宋娇娇再抬眼,细长的羽睫开合,滴溜溜的眼珠子黑又亮,“我娘,是玄蓉儿。” 轰—— 脆生生的几个字,似重锤敲击在所有人心头。 玄蓉儿,侯府四小姐! 老侯爷顷刻间潸然泪下,“蓉儿她……” 宋娇娇鼻尖泛上了粉色,却以最平静的口吻道,“我娘死了。” 第4章 入京否 死了? 玄家人方浮上心头的喜悦,顷刻化为乌有。 “蓉儿……” 老侯爷轻声唤出这个名字,几乎要站不稳。 老大,老二面露悲戚,老三玄烨一拳捣在了桌角。 宋娇娇平而缓地讲述,“娘亲她没有偷大夫人的金簪子,是他们冤枉我娘的,爹爹狠狠地打,活活把娘亲,打死了……” 想起那一幕,宋娇娇压着心脏位置愈发用力,似乎这样,才能好受一些。 小奶娃口齿清晰,一顿一顿地,将近期的事阐述出来,泪珠子打转,却固执地没有哭。 老侯爷侧身抹了好几次泪花子,老二玄至澈心疼,将小女娃瘦骨嶙峋的身体搂入怀中,下巴抵着她头顶柔软的发,哑着声道,“娇娇别怕,我们来了,对不起,我们来得太晚……” 玄烨早就怒发冲冠,宋家夫妻俩,当着他的面殴打娇娇,可想而知,在无人窥见的时候,是有多么心狠手辣,残暴不仁! “刷拉——” 长剑抽出,他转身就要夺门而出。 今天不将那对奸夫淫妇大卸八块,如何能泄心头之恨! “老三,站住!” 玄天戍呵斥,他铁着冷毅的面庞,半阖阴鸷的眸子,看不出喜怒。 玄烨脚下一驻,“大哥,蓉儿惨死,娇娇浑身伤痕,你判案判麻木了?就这么放过他们?” 大哥玄天戌身为督察御史,秉持的就是公正廉明。 他冷笑着勾起一抹残忍,“死有很多种,蓉儿所受过的,自当在他们身上加倍讨回来!” 玄烨眸光暗了暗,压下怒火。 还是大哥想得周到! 老侯爷好一会儿才消化小女去世的消息。 虽然他早就做好了心理准备,但悲剧成真,还是心神俱裂,险些吐出一口老血。 这时,小奶团愣愣地望了眼抱着自己的温润公子,又看着那白发苍苍的老者,“爷爷,叔叔,你们,真的是娇娇的家人么?” 她到现在仍旧怀疑着…… “是,当然是!” 玄烨斩钉截铁,老爷子接着道,“我可怜的傻丫头,来,叫声外公听听。” 宋娇娇怎么能不怕怕,那个自称是爹爹的人,打她却打得最狠! 可是这些人说,要为娘亲报仇…… 骨碌碌的眼盯着老侯爷好半晌,她总算张了张小嘴,糯糯地喊道,“外公。” “诶!” 这软软的声音戳人心坎,老侯爷哪怕再痛心,在看到缩小版的小闺女后,彻底释怀。 他快步走到床榻坐下,牵起了宋娇娇的小爪子。 她的手生满冻疮,皲裂遍布。 侯府的荣华富贵是他打下来的基业,蓉儿幼时便锦衣玉食,哪受过半点苦。 老侯爷愈发觉着心尖堵得慌,强忍着心酸道,“丫头啊,你再跟我说说,你娘的事,好么?” 母亲之死虽对宋娇娇来说是无法抹去的伤痛,但在老侯爷徐徐引导下,她一点点地回忆,一点点地瓦解隔阂,说到温馨处,甚至绽开了笑颜。 孩子白净的小脸,眉眼弯弯,胜似娇花。 三子见状,多少都带着几分诧异,旋即所有神色化作了柔和。 老侯爷这么多年的心结,积郁成疾,在这天寒地冻的客栈厢房中得了良方。 玄天戍与玄烨相视一眼,便是心领神会,悄然退出了房门。 “怎么办?怎么办?” 客栈的后院,祝杏花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大批的官兵已经将门外团团围住。 宋金仁取下头上的切云冠,愁容满面,想起宋娇娇就气不打一出来,“真他娘是个扫把星,废物一个,上辈子造了什么孽,白养活了她五年!” “让你早点卖,你不卖,现在好了,谁也甭想好活!” 祝杏花抬手拧着宋金仁胳膊,恨不得揪下来一块肉。 宋金仁正窝火,祝杏花还火上浇油,一耳光就扇了过去,“就你能!谁知道这丫头还有这么深的背景!” 祝杏花哪能想到,宋金仁居然对自己动手。 她懵了懵,旋即扯着尖锐的嗓子嚎起来,“天杀的啊!我怎么看上你这么个窝囊废,要本事没本事,要人才没人才,靠着个小丫头片子发财,脾气还不小,悟儿啊,姐姐命苦啊……啊……” 宋金仁被她吵得脑仁疼,祝真悟是这败家娘们的弟弟,开赌坊,搞地下钱庄,吃喝嫖赌样样在行。 祝杏花隔三差五往娘家送财,他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是顾及祝真悟,但凡受一点气,祝真悟必然带着一群三教九流来找茬! 而眼下,祝真悟算个屁! 这客栈里那几个人,哪个不是撼动王朝的泰山北斗! 宋金仁正想补一脚,好让这婆娘闭嘴,这时,传来男子冷哼,“妹夫,打不着孩子,打媳妇?” 玄烨的话犹如催命符,宋金仁一听,吓得腿软。 回身见两位公子,一位身形魁梧,一位玉面雅致,正揶揄地睨着他。 妹夫? 也就是说,他们真是蓉儿的亲眷! 那死丫头,该说的,不该说的,怕全抖出来了吧! “官爷,小的,小的……”宋金仁挖空心思试图耍嘴皮子,忽而瞥着祝杏花,索性指着她道,“官爷,都是这婆娘的主意!” 转眼宋金仁已经有了保全之策,咬牙切齿咒骂道,“我待娇娇视若己出,是这婆娘容不下那孩子,都是她动的手!官爷明鉴啊!” 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 祝杏花傻眼了,她是打骂过宋娇娇,但更多是宋金仁鞭子一顿伺候。 “官爷,我没有,没有……” 她脑袋摇得似拨浪鼓,玄烨和玄天戌却皱眉,宋金仁说“视若己出”,那娇娇就不是他的骨血。 那娇娇是谁的孩子? 玄烨念着他是娇娇生父,原打算手段收敛些。 他倒好,将一线生机亲手捏碎! 玄烨眯了眯眼,气笑了,“既是如此,还请宋掌柜随我等入京,安顿享福。” 宋金仁想也不想就拒绝,“我,我不去,官爷,小的半辈子在夏河郡,过惯了清贫日子……” “哦?” 玄天戌皮笑肉不笑,也不恼,缓步近前。 宋金仁毛骨悚然,步步后退。 他仿佛见着牛头马面来取自己性命! 忽然,一袭黑衣的玄天戌经过祝杏花身前,指尖弹出一道银丝。 “噗——” 银丝入肉,身首异处。 祝杏花倒在血泊中,连死的痛觉都未曾察觉。 宋金仁在祝杏花人头落地的一瞬间三魂七魄都散了,他呆若木鸡,银丝染着血,抵在他脖颈处。 男子冰冷的声音在耳畔,没有任何起伏,“本官问你,入京否?” 第5章 娇娇,有家了 宋金仁是被五花大绑,扣上枷锁,扔进柴房的。 柴房在客栈后院,狭小逼仄,贴墙放着一捆捆的木材,地上是一筐筐木炭。 能活动的地方只能容纳两个成年人展开一步。 宋娇娇说她和蓉儿住在柴房,就是这种鬼地方? 玄烨面色黑了一寸又一寸,怒火无时无刻不在灼烧心房,他垂眼看着脚下被五花大绑的宋金仁,抽出的剑,猛地刺了下去。 手臂,大腿,肩胛。 在不伤及到性命的地方,一个个血窟窿汩汩地冒着鲜艳的色泽。 “呜呜呜,呜呜呜……” 宋金仁嘴里塞着碎布,满脸青筋狰狞,扭动如蛆虫般。 若非是玄天戌拦着,宋金仁哪怕是没被剑捅死,也会成为个马蜂窝血流殆尽而亡。 客房里,宋娇娇在玄至澈和玄老爷子的陪同下,喝下了安神汤。 她身子骨虚弱,暖房里炉火温暖,热汤下腹,便觉着昏昏欲睡。 玄老爷子看她眼皮子耷拉下去,又瑶瑶小脑袋瓜保持清醒,心底又疼起来。 “睡吧。”他形如枯槁的手搭在小奶团头顶,慈祥温和地揉了揉,“外公和二舅,是不会伤害你的,好好睡一觉,我们回家。” 家,多么令人向往的地方。 娘,我们有家了。 宋娇娇想着,嘴角不自觉地向上翘,眼睛也终于阖上。 待到小奶团沉沉入睡,玄老爷子方退出房门,安排两个侍卫看守。 同福客栈的院子里,夜色下的雪地泛着幽冷的光。 玄家三子望着老爷子,似乎在郑重地等待什么。 “还傻愣着做什么!要让蓉儿等多久!” 老爷子虽是花甲之年,中气十足地一吼,似乎房翎上的雪都震了下来。 院子里的新坟,白雪夹杂着褐色泥土。 竖碑用木炭歪歪斜斜地写着几个字—— 母上玄蓉之木,小女宋娇娇井上。 错字就有两,宋娇娇才五岁多而已,能完整地写下碑文,已经很难得了。 玄天戌本是拄着一把锄头,玄至澈提着一把铲子,忽然,玄烨俯下身,常年握刀剑的手,十指插进泥土里。 “娇娇怎么埋的,我等怎么挖,大哥,二哥,切莫伤了蓉儿分毫!” 玄蓉没比玄烨小几岁,自小玄烨同玄蓉玩得最多,也是侯府,除玄老爷子外,最心疼玄蓉的人。 一捧一捧的土,一点一点掘开的,都是他心中的伤疤。 玄天戌与玄至澈见状,亦是加入其中。 土包不大,三下五除二移平。 玄老爷子目不转睛,舍不得眨一下眼。 头发,袖子,布鞋,指尖…… 他走失十二年的女儿,就这么慢慢呈现在眼前。 当那张毫无生气的脸露出,皮肤是尸体的青白色,依稀能看出玄蓉幼时的面貌,却又多了分陌生…… 她应如匠心雕刻的精致,不食人间烟火的貌美。 然而,她面上两道交错的伤口交错,哪怕已经没了气息,仍是突起青肿不一的淤痕。 女尸躯体上再没有一粒尘土。 竟愈发地让人痛彻心扉。 衣裳,破烂不堪,身体,几乎鞭痕无数…… “宋金仁!” 玄烨咬碎后槽牙,狠狠地捣在雪地里。 他们捧在手心里怕碎了,含在嘴里怕化了的小妹,到底在宋家的几年经历了什么! 玄天戌不苟言笑,此时眼底也是深深的哀伤。 玄至澈素白的手,轻轻为玄蓉捋了捋凌乱的发,张口已是伴着哽咽,“蓉儿啊,我是二哥。” 二哥这一言,玄老爷子骤然间再也绷不住,老泪纵横,“我的蓉儿,做错了什么,就是犯了天条,也不该如此虐待!” “蓉儿,蓉儿,爹终于找到你了,蓉儿……” 玄家人哭做一团,都说男儿有泪不轻弹,何况这几人皆是天塌下来面不改色的主,然而当下,脆弱地像个孩子。 这一夜,注定无眠。 宋娇娇醒来时,两个老嬷子给她调好了药汤,准备了衣裳。 她头一次知道,喝了苦药会奖励一颗蜜饯,衣裳要有亵衣,中衣,外衣,褂子,哪怕冰天雪地也不会冷得哆嗦。 以前娘也会给她梳头,小树枝,小竹叶,都可以当做发簪钗子。 而今天,她头上有了实打实的金银,珍珠缀的花钿,熠熠生辉。 许是这些日子不再挨饿受冻,宋娇娇肉眼可见地白皙了许多,面颊那两团坨红也化作了粉色,就连请来的嬷嬷也忍不住夸真真是个粉雕玉琢的瓷娃娃。 清晨过半,不见旁人,宋娇娇悄然地环视了一圈又一圈。 嬷嬷似乎看出了她的心思,笑道,“侯爷与几位大人,已在客栈外等候。” 宋娇娇暗暗地松了一口气,敏感地害怕好容易得来的亲人弃她而去。 准备妥帖,她慢吞吞走下客栈,踏出门槛的刹那,侍卫上前,三尺封条“啪”地一下拍在门板上。 宋娇娇回头看,百味陈杂。 这里她和娘朝夕共处五年的地方,就这样尘封了…… “等等,我娘……” 她失声喊着,小手就扒在门扉。 她不能丢下娘在这里…… “傻丫头,你娘请出来了。”玄烨眼圈明显红肿,骨骼分明的手盖在小奶包的手背,续而缓缓包裹握紧。 宋娇娇回头,一辆黑沉沉的乌木马车前是玄老爷子和大舅,二舅。 他们都和三舅一样,憔悴疲惫。 宋娇娇怔了怔,明白过来,亲娘就在马车里,她会随着自己一起回家。 她的小爪子从玄烨掌心抽离,向着马车走去。 玄天戌條地皱眉,伸手拦住了小奶团去路。 宋娇娇看了看大舅,伸手推开,双手攀着马车的边沿,手脚并用地爬了上去。 脑袋顶开了帘子,映入眼帘的是一张软塌,她的娘,就躺在哪里,身上是柔软的被褥,就好像,睡着了。 宋娇娇爬过去,跪坐在一旁,不言不语。 玄天戌与老爷子相视一眼,老爷子示意不必管,相处时间不长,但看得出这丫头性子倔,和蓉儿如出一撤。 一行人,浩浩荡荡地从夏河郡出发,途径两个州府,方至汴京境内,前前后后六日光景。 然而,汴京早已乱作一团。 第6章 碰一鼻子灰 叶家乃是表亲,侯妃长姐下嫁之地,而今子嗣叶丞宗,与妻子方氏,急得团团转。 “听说是去夏河郡接玄蓉,这要是真把人带回来,当年的事岂不是就败露了?” 遥想十二年前,二人从侯府将年幼的玄蓉掳走…… 再联想到玄家那一个个文人虎将,双双不寒而栗。 “老爷!老爷!” 家丁恰时送来了消息,“侯府已至南城门!” 宋娇娇经历一路颠簸,除了吃喝拉撒,都在马车里。 江川侯府外,已有乌泱泱的一片人相迎。 玄至澈在乌木马车前拨开帘子,宋娇娇早已双腿麻木。 看她走两步跌一步,玄至澈索性将小奶团架起来,放在自己肩头。 白衣公子身形消瘦,玄烨凑上前,抢过奶包,让其坐在自己胳膊上,一只手就能将她拖起。 “三弟,这可不是你的军机营。” “二哥,你这身子骨,摔了小丫头如何是好?” 两人之间无端端生出硝烟味,玄天戌眼底一抹不耐,“你们几岁?” 玄老爷子清咳了两声,负手在巍峨的侯府前,表亲叶家,以及一众家仆丫鬟,齐齐地跪下来,“恭迎侯爷,恭迎小郡主!” 震天的喊声,宋娇娇瑟缩了下脖子。 老爷子的脸蓦然一沉,“官派作风,成何体统!” 叶丞宗先是一颤,旋即起身,拍了拍膝盖,“侯爷说的是,先入府,咱们叙叙家常也好。” 一群人散去,各忙各的。 玄老爷子的脸色这才缓和了些。 宋娇娇克制地张望,粗大的梁柱漆着朱色,匾额龙飞凤舞的“江川侯府”四个大字,门口两尊麒麟雕刻地栩栩如生。 在夏河郡,宋家算是富有的,不过再富有,从始至终她和娘的容身之地只有柴房那块地方。 而江川侯府之大,是她前所未见的。 进入府门,假山流水,花圃回廊。 融化的雪珠子,顺着琉璃瓦滴落下来,形形色色的家仆,数不清也记不清。 过了前院,就是中庭的大堂,一张八仙桌上,美味珍馐摆满,宋娇娇叫不出名字的食材,就是那盛着琼浆玉液的器具,也是极其考究的。 玄烨将她放在椅子上,悉心地垫了狐裘的蒲团,玄至澈取来个汤婆子让小奶团捧着。 所有人的重心似乎都围绕着这个半大点的孩子,叶丞宗看在眼里,故作轻松道,“侯爷,这便是小郡主吧,生得和四小姐一模一样,真是个美人胚子。” 玄老爷子缄默,玄天戌分不清喜怒道,“叶大哥一贯消息灵通。” 叶丞宗心里没底,讪讪笑了笑,“小郡主认祖归宗乃天大的事,我也算半个玄家人,自当尽自己一份心意。” 说着,他亲力亲为地斟酒。 宋娇娇瞄了叶丞宗两眼,是个年长的叔叔,眉毛很长,胡子稀稀拉拉,虽然是笑着,却感觉不到善意。 她喜欢不起来,也坐得不安稳。 娘还在马车里…… 众人满了酒,叶丞宗拍了拍手,便有穿着清凉的舞姬与乐师入内。 “准备仓促,为博小郡主一乐。” 叶丞宗笑着,却不见玄家人脸色一个比一个难看。 丝竹琴瑟响起,突然,老爷子猛地拍桌,震得杯中清酒溢出,他吹胡子瞪眼,怒喝道,“喜事?我蓉儿尸骨未寒,何为喜!” 乐师吓得停住动作,叶丞宗懵了。 玄天戌阴冷嘲道,“侯府是丧而非喜,叶大哥怕是有些操之过急了吧!” 叶丞宗心神惶惶,血液凝固,这才嗅到危险气息,当下噗通跪下,“侯爷息怒,是小的鲁莽!” 本以为庆着那小妮子归来之事,便能囫囵地将当年的事掩盖去,谁知道会变成这样! “除了拍马屁,表哥还会做什么?”玄烨冷冷睨去,清俊的脸上一丝不屑。 叶家在姑妈去世之后,一事无成,若非老爹看他们可怜,不想侯府亲眷落魄,施舍些产业,他们早就饿死街头了! 凡是侯府之事,总惦记着横插一脚,也不掂量自己几斤几两! 叶丞宗面色难堪,红一阵白一阵,还是老侯爷不悦喝道,“带着你这些乌烟瘴气的东西给我滚!” “侯爷恕罪。” 叶丞宗夹着尾巴逃遁,大堂里恐怖的威压,似要生生将他撕碎。 前院里,方氏静候佳音,却见丈夫狼狈而出,不禁揪紧了一颗心,“怎么了?侯爷知道四小姐失踪的猫腻了?” “悄声点!” 叶丞宗厉声呵斥,一肚子冤枉气,“为他们接风洗尘我还有错了我?大呼小叫什么,我还不乐意呢!” 踢到了铁板,费尽心思准备的家宴,反倒成了笑话。 方氏附和地说上两句,全然没注意到跟来的小女儿,正探头探脑往里往,不服地噘起嘴来。 什么小郡主,姨爹从前最疼爱的是自己,小郡主有什么了不起的? 第7章 怪物 前院之事玄家人一概不知,玄至澈舀着八宝莲子羹吹凉了送到宋娇娇嘴边,“找回娇娇确是喜,不过表哥他,也太急于邀功。” “无需再提。” 老爷子烦心,挥了挥手,“老大,你去订上一副棺椁,老二,你去打理事务,蓉儿跟着我们长途跋涉,尽早入土为安。” 嘴边的汤五颜六色,宋娇娇却没有胃口。 她扯了扯玄至澈的袖子,脆生生问道,“二舅,能让我陪着娘么?” 玄至澈看她谨小慎微的表情,疼惜地捏了捏她的脸,“孩子,生离死别,以后我们会代替小妹陪伴你。” 宋娇娇点了点头,不再说话。 他们是待她很好,可是…… 玄蓉的葬礼安排在两日后,汴京这种地方,有点风吹草动,不肖半日,便会口口相传,很快就是人尽皆知。 这传到宫中,一道御旨就降下来了。 念及江川侯府劳苦功高,痛失爱女,赐陪葬品不胜枚举。 这日,宋娇娇着了素衣,巴掌大的脸愈发白嫩,小爪子攥着招灵幡,看起来头重脚轻。 她笔挺地站在灵堂的棺材前,周遭烟雾缭绕,香灰弥漫。 吊唁之人来了又走,皆是不相熟的,她也不知道怕,就像跟木头桩子。 直至一位灰衣长衫的男子踏进门…… 宋娇娇心脏狠狠揪了一下,回过头,只是晃了眼,依稀瞧着是个三十多岁的中年男子。 之所以没瞧真切,只因大舅玄天戌高大的身影拦住了来人去路。 “御史什么意思,是不欢迎我来?” 那人口吻慢悠悠的,如同在谈论天气好坏。 玄天戌寸步不让,周身冷冽,“国师造访自是蓬荜生辉,只不过我小小江川侯府,怕是受不起!” 宋娇娇不明白,为何旁人都让进,偏偏此人拦在门口。 她默默地回头,扛着招灵幡紧了紧,只觉心脏越跳越快,越跳越快,好像快从胸腔里蹦出来。 宾客之多,汴京非富即贵的,皆照了个面。 日头偏西,灵堂里这才安静下来。 外公和舅舅在忙,四周静悄悄的,宋娇娇向前两步,这是她陪同娘亲的最后一晚…… “不就是个死人嘛,兴师动众的,皇太后下葬也没这么大阵仗!” 就在宋娇娇到棺椁前,一个七八岁小姑娘迈进门槛,满是轻蔑地哼着,手里摇晃着一支香。 小姑娘细皮嫩肉,穿的是金丝翠绿罗裙,纤细的手腕套着金镯子,眉心画着荷花妆面。 迎面而来的贵气,宋娇娇下意识低下头。 她初来乍到,来者身份尊贵,她不可给外公惹麻烦。 宋娇娇打量小姑娘的时候,小姑娘也细致地将宋娇娇审视了个遍。 是生得个好模子,明眉大眼的,用爹娘的话来说,就是个小狐狸蹄子! 叶舒雨剜了宋娇娇一眼,大摇大摆到灵前,随手将香插在奠祭台的香炉里,咧了咧嘴,“都说你娘跟男人苟且,生下你这个小杂种,我看啊,一张草席扔乱葬岗得了,野狗啃噬还嫌脏了嘴!” 宋娇娇本自持礼仪,难听的话却像往耳朵里灌进了肮脏的粪水。 她猛地抬头,圆溜溜的眼瞪着叶舒雨,眉心拧起,“我不是小杂种!不许你侮辱我娘!” 叶舒雨瞧她身板单薄,眼神倒犀利。 这些话都是从叶丞宗那零零碎碎听来的,她浑不在意,为爹娘不公,“我说是就是,怎么着,你个小杂种,还能咬我不成?我可是叶家大小姐!死村姑!” 说罢,她还故意踢翻了烧纸钱的火炉,抓着香灰往棺椁上扔。 “住手!” 宋娇娇急了,她扑上去拉扯,奈何短胳膊短腿,反而激得叶舒雨越发得寸进尺,“我为什么要听你的,你算老几啊!” 原先整洁的祭台,一下子乱糟糟的,瓜果贡品散落一地。 宋娇娇阻止不成,叶舒雨随手一推,她反而像无根的草,踉踉跄跄站不住脚。 “我让你住手!娘,别动我娘!!” 突然,她歇斯底里地一吼。 “哗嚓——” 当空惊雷乍起。 叶舒雨吓得一激灵,青天白日的,还是冬日里,怎么会打雷。 再看宋娇娇,她双眸似有血光,一瞬地对视,叶舒雨好像看到一只乌云凝成的大手朝自己袭来。 她想躲,脚下生了根。 大手攫住了她喉咙,似乎听到了骨头碎裂的声音。 窒息感猝不及防,恐惧萦绕。 四面八方的死气,要将她吞没。 这一切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一刹那,叶舒雨仿佛置身阎王殿。 “娇娇。” 恰时,门外传来了玄天戌的呼喊。 宋娇娇回过神,眼底血色尽褪,恢复了往日澄澈,只不过黑曜石般的眼珠子镀着水雾,湿漉漉的。 叶舒雨呢…… 她一屁股跌坐在地,终于透上一口新鲜的空气。 周围哪里有黑影,哪里有魔障? 灵堂里犹如进了土匪,乱糟糟一片。 “娇娇,这是?”玄天戌踏进门,赫然被眼前情景所惊。 他放缓了脚步,从“作案”现场,推测事情经过。 宋娇娇心神惶惶,刚才的记忆被谁掐了去,发生了什么,怎么一点印象也没有。 她只知,将才,她萌生出一个念头,想要这位小姐姐给娘陪葬! 好可怕,好可怕…… 怎么会这样? “姨父,她,她,她是怪物!”叶舒雨尖叫地扑进玄天戌怀里。 似乎只有在他跟前,才能免受伤害,寻觅到安全感。 宋娇娇的脸瞬间煞白,连连摇首,“我……我不是。” 她也不想的,不想有那种奇怪的能力,更不想伤害别人…… 娘千丁玲万嘱咐过,不要在外人面前露陷,否则,只会给她招来杀身之祸。 她眼巴巴地望着玄天戌,揪紧了衣摆。 第8章 满门屠尽 第八章 可以想象到,玄天戌将她扔垃圾般丢出去,谁会容忍一个怪物? 然而,玄天戌只是瞥了叶舒雨一眼,旋即将她推开,大步走到宋娇娇跟前。 他伸手想要这可怜的东西捞进怀里,但刚刚探出去,宋娇娇就本能地往后退…… 铁汉柔情,他眉间软和,“娇娇,大舅相信你。” “相……信?” 宋娇娇狐疑地挑起尾音,滴溜溜的眼染着水雾紧紧锁定着他,似在分辨这个面相刚毅的男子所言真假。 她越是这般地小心翼翼,玄天戌越发地不忍。 宋娇娇看来还是没能完全将他们当最亲密的家人。 来日方长,这种事急不来。 玄天戌还想说什么打消小奶团内心的疑虑,叶舒雨不可置信道,“姨父!她在说谎,方才,她使了妖术,差点……差点要了我的命!” “闭嘴!” 玄天戌侧目冷喝,他浑身森寒气息,立马吓得叶舒雨噤若寒蝉。 她不敢再造次,咬着唇角,泪水不争气地滑过脸颊。 怎么这样,姨父为了一个捡回来的野孩子骂她么? 耳边不再聒噪,玄天戌这才拉过宋娇娇纤细的胳膊,压在怀里,“谁说你是怪物,大舅将她满门屠尽!” 满门,那不是玄家也在其中吗? 宋娇娇嗅着衣裳上的松木香,忐忑的心稍微安定了些。 抱起小奶团,玄天戌深深看了眼,那雕刻芙蓉花的棺材,转身走出灵堂,“老三,让叶家来,把舒雨带走!” 玄烨与玄天戌一并着黑袍,行军之人脚下生风。 见自家小外甥女委屈的神色,还分什么青红皂白,扣着叶舒雨肩头,就要提着扔出去。 “我不走!我不走!哇——” 叶舒雨骤然嚎啕大哭,往地上一坐,撒泼耍浑,“明明是她的错,你们偏心!该撵走的是她,我要告诉我爹爹,你们欺负我,大姨父,二姨父欺负我!呜呜——” 小孩子闹腾,手乱打,脚乱踢,嗓子又尖,吵嚷地让人脑仁疼。 宋娇娇素来是乖巧懂事的,叶舒雨的难缠,玄烨暴脾气一下子冲上天灵盖。 他堂堂大将军,还能让一个顽童难住? 一把禁锢住叶舒雨双手,提起来不费吹灰之力。 饶是叶舒雨挣扎地更加剧烈,还是双脚离地,俨然困兽之斗。 “叶家那个蠢货在哪!” 他一吼,仿佛六亲不认,下一刻就要宰了叶丞宗。 灵堂这边骚乱,不多时叶家夫妻就仓忙赶来,瞧着两位祖宗眼刀子锋锐,脸黑得像包公,害怕地透不过气。 玄烨半点不给面子,将叶舒雨丢过去,叶丞宗赶紧抱着,还得点头哈腰致歉,“老大,老三,舒雨还小,有得罪的地方,大人不记小人过……” “小?” 玄烨乜眼,将怀里的宋娇娇托高了几分,“我看是以大欺小!” “爹,娘,是这个野丫头……” 叶舒雨梨花带雨,“野丫头”三个字从嘴里冒出来,叶丞宗脸都绿了。 生怕孩子嘴上没把门,将他说的那些都抖出来,索性扬起巴掌就拍着叶舒雨屁股,“死丫头,胡说八道什么!小郡主是侯府正统血脉!让你不学好,让你搬弄是非!” 叶舒雨哪能料到,接二连三状告无门。 她只得扯着哭声更响亮了,恨不得将江川侯府的房顶震下来。 “小妹灵前,今儿看来是要见血!”玄烨火气大盛,玄天戌虽无怒色,但指尖摩挲着。 叶丞宗莫不敢耽搁,面如菜色地揪着叶舒雨恐避不及。 这两尊杀神,一个铲除朝局异端,一个踏平边陲万里。 他是脑子不清醒,才会送上门找死! 出了后院,叶舒雨眼泪仍是止不住簌簌落,“爹,真的是那个怪物……” “我怎么生了你这么个倒霉玩意!”叶丞宗气得冒烟,孩子塞给方氏,点着叶舒雨脑门警告,“那是侯府的宝贝疙瘩,以后你最好给我聪明点!” 灵堂前,宋娇娇明亮的眼在两个舅舅脸上来回了几次。 虽是寒风肆掠的凛冬,她心底却暖洋洋的。 他们是无条件信任她的人…… 这才是家…… 忽然,她鼻子酸溜溜的,为了不让眼泪溢出来,她扭过头,脑袋“咚”地一下埋在玄天戌怀里。 “娇娇……” 玄天戌感觉自己心房似被磕了一下,撞到了内里最柔软的地方。 “大舅,娇娇没事,娇娇喜欢这里。” 她竭力地压制着哭腔,但压不住颤抖的声线。 一句喜欢,玄天戌忘了呼吸,就是上刀山下火海,为了这丫头也值了! 第9章 宠爱 在大舅怀里赖了会儿,宋娇娇抬起头揉了揉宛若赤兔的眼,白嫩嫩的面庞,缀着点粉,如同三月桃李杏花。 她小手撑开玄天戌,要下地。 玄天戌轻轻将她放下,她便转身走进灵堂里,弯腰捡起供果,扶正火盆,扫去棺面的灰。 玄家二子未曾插手,那小小身影懂事地让人心疼。 玄烨侧过身,袖口拭过眼角。 她才五岁而已,经历了多少磨难,才会磨灭了孩子的活泼天性? 宁愿她三天上房两天揭瓦,云端都是脚印子,也不忍见这一幕。 玄蓉下葬在冬月二十七的吉时,宋娇娇连轴转片刻不离,入夜后困意盛浓。 她住的,是玄蓉旧居烟雨楼,分十三侍女,两位嬷嬷伺候。 裹着娘曾经睡过的被子,呼吸浅浅。 更深露重,万籁俱寂的侯府地牢却是灯火通明。 邢台上,男人通身血色,哀嚎声早已沙哑,他如乞儿哀求,“杀了我,求求你们给个痛快……” 身侧的男子,黑衣黑发,手中的刀子亦是通体乌黑。 刀子长短不一,宽窄不同。 每一次刀子落下,就会剜下来一块皮肉。 这肉薄如蝉翼,既不要人命,但却痛到疯狂。 他细致地像在雕刻一件绝世孤品,避开经脉骨髓,最完美地莫过削下成千上万片血肉而不死,俗称“凌迟”。 宋金仁以为祝杏花之死已经够惨烈,没想到轮到自己时,比死还要痛苦。 他精神恍惚,瞥着“刽子手”,他面无表情,根本不为他的祈求所动。 钝刀子,一下一下地划开胸脯。 宋金仁痛到颤栗,他咬着牙关,索性诅咒道,“宋娇娇,她就是……就是个怪物,你们会后悔的,会害得你们……家破人亡!” 话音方落,男子手上力道加重,一大块血肉撕下,清晰可见根根肋骨。 “啊——” 惨叫声惊天动地。 头七过后,江川侯府的白绫卸下,送礼的人陆陆续续造访,几乎要踏破侯府门槛。 早先到来的几人,老侯爷尚且亲自接待。 后来,干脆让管家堵在府门前,无论送什么稀世奇珍,文人墨画,一概不收。 用他老人家的话来说,玄家再养个闺女还是养得起的,官场做派,不正之风,绝不让娇娇沾染半分! 当日,玄至澈与玄烨就自告奋勇,带宋娇娇在汴京置办行头。 千丝阁于汴京,乃至于整个东褚首屈一指的作坊,做出的衣裳,千金难求。 玄家倒是好,一下子购入了二三十件。 苏南的缎料,蜀地的绣品,西域的锦帛,东海的珠翠…… 宋娇娇从未见过这么华贵的衣裳,二舅玄至澈挑了一件蓝白相间的马褂,“这色泽与娇娇很搭,配上这琉璃小簪,甚好。” “非也,这玫粉色小丫头定喜欢,给她挑衣裳,又不是二哥你穿,不能全凭自己喜好。” “老三,你非得跟我作对?” “二哥未免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吧?” “蓝色好!” “粉色好!” 两人吵嚷着,宋娇娇却坐在梳妆台前,晃荡着小腿,专注地盯着自己的眉心。 “小表姐额间的花,好漂亮……” 她不禁喃喃自语。 玄至澈与玄烨皆是一怔,拌嘴戛然而止。 他们只想着为娇娇好,却忽略了娇娇喜欢的是什么。 两人颓然放下了衣裳,玄至澈心领神会近前,“娇娇是想要面靥么?” 应该是吧? 宋娇娇点了点头,玄至澈便让家仆准备了颜料和笔。 “面靥呢,有很多种,二舅自作主张给你画一个,可好?”他执着笔,笔尖在砚台里蘸了蘸,将红色与白色均匀搅拌,调出了三月桃花的粉。 当笔尖落在额头,一丝丝浸凉,宋娇娇缩了缩脖子。 玄烨也不抢机会表现,笑道,“你二舅乃当朝太傅,墨宝值千金,他给你画的,那必然是当今世上最好的。” 是这样么? 宋娇娇端坐在镜前,她黑白分明的双眼紧盯着镜面,一笔笔的勾勒,是朵带着一抹鲜绿的芙蓉花。 好漂亮…… 宋娇娇捧着奶呼呼的脸,勾起了嘴角。 小奶娃的喜色,感染着两个大老爷们。 玄至澈趁热打铁,扶着椅背问道,“娇娇喜欢二舅么?” 当然喜欢,三个舅舅和外公,是这世道上,除娘亲外最疼爱她的人。 宋娇娇正欲回答,玄烨沉着面将人拽开,“二哥,你也太不厚道了,作弊!” 消瘦的玄至澈被拖走,女婢门外禀报道,“二公子,三公子,叶家小姐来访。” 玄烨拉长脸,“她还来作甚!” 那丫头往昔娇惯坏了,竟在灵前欺负娇娇! 女婢回道,“叶公陪同,说是要给小郡主赔礼道歉。” 宋娇娇想起小表姐凶巴巴的样子,当即缩成一团。 玄烨见状,低喝道,“让他们一家子给我滚!” 话音方落,叶丞宗领着叶舒雨就在门前。 他瞧着老三大发雷霆,手里提着东西,走不是,留也不是。 叶舒雨看不懂形势,不悦嘟哝,“我爹爹特意准备了腊八宴的礼来,让这乡下来的野丫头莫在文物群臣面前丢尽了脸!” 此话一出,玄家两个舅舅的脸都是黑的。 叶丞宗正要呵斥这口无遮拦的闺女,宋娇娇双眼晶亮亮,“腊八宴,是要做什么?” 她初来乍到,见到了好多新奇的东西,听了许多未曾听过的词汇,仿佛来到了一个新的世道。 但是“腊八宴”这个词,娘亲她说过的。 娘说,腊八宴啊,是她最喜欢的日子,有祭祀,有腊八粥,还能在宫里玩闹。 叶舒雨剜了她一眼,目光里满是鄙夷,“土鳖!” “死丫头,你给我闭嘴!”叶丞宗压低声音教训,面上阵青阵白。 玄至澈与玄烨脸色又冷了几寸,叶丞宗方提着东西进了门,“二公子,三公子,舒雨这孩子没礼数,还请两位见谅。” 他卑躬屈膝地进门,打开了随身携带的箱子,“按道理说,各家各户的千金都有机会在腊八宴上大放异彩,琴棋书画,歌舞朗诵,这里是蓉儿小时候参加腊八宴时穿过的绣鞋,二位看……” 绣鞋是手工缝制,履头绣凤凰,衔珍珠,保存得完好如初。 娘的遗物么? 宋娇娇蓦然红了眼眶,她手脚并用地摸索下椅子,缓缓地靠了过去。 玄至澈与玄烨看着鞋履,似乎还能见小妹穿着这鞋在腊八宴上蹁跹起舞的情形。 见宋娇娇近前,叶丞宗讨好地笑着,“小郡主,来试试合不合脚。” “嗯!” 宋娇娇郑重地点着小脑袋瓜,叶丞宗忙将椅子移过来,宋娇娇将坐下,他就要去抬孩子的脚,好让她换上新鞋子。 谁知,玄烨猝然将他推开,凤目里极致的嫌弃,好像是他根本不配碰这孩子似的。 第10章 腊八宴 推开了叶丞宗,玄烨揽着长袍蹲下身,轻轻捧起了小奶娃的脚,将原本的鞋子褪下,套上凤凰方头履。“真好。” 玄至澈眼底夹杂了几分痛楚,找来了琉璃花簪,点缀在孩子双环发髻上。 两个姨父都围着宋娇娇,叶舒雨紧攥手心,眼里满是妒忌。 她不明白父亲为什么想让宋娇娇去参加腊八宴,这个乡巴佬会什么! 转而她扭头出了侯府,小巷子里,她双手环抱在胸前,倨傲地命令道,“你们都听到没有,我要那野丫头在腊八宴丑态百出!” 腊八宴还有数日,宋娇娇每日都穿着凤凰方头履,睡觉也舍不得脱。 似乎这样,就能感觉到娘在身旁。 烟雨楼外,有个荷塘。 冬日里,湖面结了一层冰,透过冰面,可见几尾锦鲤在水里游来游去。 宋娇娇坐在石块上,注视着自己的脚丫子,“小鱼儿啊,小鱼儿,你说娘亲她会在哪里?” 锦鲤从她脚下滑走,对她视若无睹。 宋娇娇拧起眉心,伸出手去,“你说呀!” 下一瞬,手心里湿漉漉的,一条锦鲤挣扎地扑腾。 “呀!” 宋娇娇吓得手足无措,下意识地就将锦鲤给扔了出去。 那七寸长的小鱼在冰面上翻腾,瞪着圆眼,频频张嘴,却吮吸不到一口水。 “郡主!” 女婢纷纷围过来,还以为是出了什么事。 宋娇娇呆呆地杵在原地,看着自己湿漉漉的手心,又看了看鱼儿。 女婢怔忪,满是不可置信。 小郡主是抓了条鱼么? 可是冰面完整,少说有一尺厚,她是……怎么办到的? 旁人不晓得,宋娇娇却知,是那种可怕的能力……它又回来了! 不,她不要,不要当怪物! 宋娇娇小脸煞白,慌乱地搓着手,她要将水渍抹去,要将鱼腥味除去! “郡主,没事的,别怕,没事的。” 女婢乱作一团,有的用手绢给她擦手,有的紧紧搂住她单薄的身板。 宋娇娇安静下来,可她却一抽一抽的,眼泪憋在眼眶里。 为什么到如今才有,在夏河郡,她如果能变出金簪子,娘就不会死! “都是我不好,都是我的错……” 她埋怨着自个,深深地懊悔。 女婢摸不着头脑,赶忙差使人去通报。 江川侯府议事堂,老侯爷扒着族谱,眼睛都快贴页章上。 “垆边人似月,皓腕凝霜雪,我看取霜字,玄霜儿。”玄天戌坐在左侧,捧着茶盏,捏着碗盖,轻轻吹拂着杯中嫩芽。 “不妥,不妥,不如娉娉袅袅十三余,豆蔻梢头二月初,取名玄豆豆,软萌多娇。”玄至澈在玄天戌身边摇头晃脑地发表意见。 玄烨冷哼,“二位大哥,能别卖弄文采么?不如就叫小蓉,玄小蓉?” 老侯爷听三个儿子吵嚷,脑仁疼。 他猛地合住了书,“争来争去,没一个中意的!” 这时,女婢匆匆跑来,“侯爷,小郡主受了惊。” 好端端的在侯府,怎会受到惊吓? 老侯爷与玄家三子怒不可遏,谁敢在江川侯府招惹娇娇,非将此人碎尸万段。 湖岸边,宋娇娇抱着膝盖,闷闷不乐地盯着那条死去的锦鲤。 “这,就是元凶?”老侯爷浑浊的眼里映着那一动不动的鱼儿,着实难以理解。 宋娇娇不吭声,大眼睛扑扇了两下,长睫染着水雾。 “娇娇,有什么不开心的,跟二舅说。” “我们是你的家人,娇娇,怎么了?” 一家子殚精竭虑,自从这丫头进了江川侯府,她的一举一动都牵动着众人心神。 宋娇娇知道,外公和舅舅为自己好。 她小爪子攥着裙摆紧了些,压下心中铺天盖地的愧疚,湿漉漉的双眼望着三人,“娇娇,想娘了。” 说罢,她低下头,不敢让外公和舅舅捕捉到她的心虚。 能变出物件,隔空取来的事,她决不能透露出去。 娘说,这种能力只会给自己招来灾祸! 没有人……没有人会喜欢一个怪物的…… 温暖的手搭在她头顶,“傻孩子,你娘啊,一直在你身边。” “真的么?”宋娇娇扬起小脑袋瓜,小嘴下撇。 “我们蓉儿啊,怎么舍得丢下你?”老侯爷依着宋娇娇坐下,一老一少,不约而同地追忆望着远方。 玄天戌看着这一幕,眸光柔和,“还是用娇娇这名吧,蓉儿唤了五年,何必改变呢?” 众人缄默,皆是认同。 玄娇娇,也挺好听的。 往后两日,老嬷嬷给宋娇娇安排了课业。 习舞,唱曲,画艺,琴技…… 宋娇娇不是摔倒,就是唱跑了调,画得更是四不像。 嬷嬷笑了笑,哭了哭,最终还是请了玄至澈来,这祖宗,不像是多才多艺的料。 玄至澈也是忍俊不禁。 宋娇娇自小没学过这些,也没机会见识,窘迫地揪着衣角,抬不起头来。 “没事,我们娇娇,就算没有才艺,也是侯府的宝。” 事已至此,腊八宴近在眼前,玄至澈哪怕身为太傅,也无通天之能,让宋娇娇一夕间学会这些。 “可是……娇娇给侯府丢脸了,怎么办?” 宋娇娇咬了咬唇角,后悔当时应下去腊八宴的事。 穿着娘亲的鞋子,却不能让娘亲的风采再现于世。 娘亲,会怪她的吧? “小家伙,你以为,你外公,还有舅舅我,在朝中是何地位?”玄至澈挥了挥手,遣散了嬷嬷,“不练了。” 江川侯府,泰山北斗,就算是宋娇娇当众在太和殿上胡搅蛮缠,哭闹不休,群臣也只得赔笑脸! 虽然二舅这么说,但宋娇娇心里头还是惴惴不安。 次日一早。 数辆象辂马车停在侯府外。 老侯爷着暗红色官袍,头戴进贤冠;玄天戌一袭青烟色袍子,腰侧佩剑;玄至澈着红衣,竖着乌发;玄烨一袭银灰色甲胄,肩系黑金色披风。 威风凛凛的四人,静候在门口,似乎在等待着什么。 直至女婢牵着女童的小手踏出门槛,她身着浅蓝色褂子,米白色绒衣,搭着坠地的百褶裙,脖间是软乎乎的狐裘领子。 飘飘然地,又下起了雪,小女娃鼻尖粉粉的,眼睛黑而明,仿若冬日里诞生的精灵。 第11章 绝不让侯府蒙羞 腊八宴,顾名思义,乃腊八节的群臣宴请。 在这一天,全国各地,声名鹊起的僧侣都会进京朝拜。 宋娇娇还是头一次进宫,以前,她想都不敢想。 三丈宫闱,白墙青瓦。 汉白玉石台阶前的太和殿,众人有序落座。 长案之上,美酒佳酿,瓜果糕点,一应俱全。 自宋娇娇跟在老侯爷身后进入殿中,立马成了所有人的焦点。 那一双双打量的视线,让宋娇娇极其不自在,好似身上沾染了什么脏东西,她可劲地往老侯爷身后藏啊,藏…… 玄家三子看在眼里,以左右两侧收拢,玄烨殿后的姿态,将小家伙围在中间。 “侯爷,您这是掖着什么宝物,不教我等掌掌眼?” “都听说侯府寻回了个小郡主,这郡主是否是亲生血脉?” 朝臣议论纷纷,充满了好奇。 “是不是亲生,与诸位何干?”玄天戌凛冽的眼风扫过,太和殿骤然寒气森森。 老侯爷似笑非笑,老当益壮的体魄,堂而皇之坐在皇位之下的首位,抱起宋娇娇在怀里。 丑媳妇总得见公婆。 宋娇娇与投来的目光相接,紧张地捏起粉拳。 “别怕,小丫头,你要学会俯视他们。”老侯爷低声在她耳畔教导,“蓉儿小时候,是敢爬龙椅的。” 嗯…… 宋娇娇无声地应,缓缓地挺起腰背。 她不断告诫自己,再也不是夏河郡的野孩子,她是江川侯府的掌上明珠,不能露怯! 气势渐生,小姑娘澄澈的眸子,多了分镇静。 “各位爱卿都领着家眷来,祭天仪式尚早,不如……” 置在高位的古稀男子黄袍加身,懒散地撑着龙椅扶手,撑着鬓角说道。 每年的惯例了,大家自是省的。 “小女双双,献丑了。” “小儿靖康,为各位大人助助兴。” 能在圣上跟前表现,大家伙儿都踊跃举荐。 有的善舞,有的赋诗,宋娇娇好容易攒足了派头,见着同龄孩子一个比一个优秀,顿时又成了霜打过的茄子。 叶丞宗在朝堂最末端,靠近门槛。 此时探着头往里看,怎会错过巴结侯府的契机,当太和殿清静下来,他骤然起身道,“侯爷,小郡主乃四小姐之遗孀,当是咏絮之才,清歌梁尘。” 玄烨挑起一侧眉,玉面浮过一瞬杀意。 叶丞宗这个老狐狸,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老侯爷正要谢绝,叶舒雨着舞衣站出来,她扬起头虎视眈眈地盯着宋娇娇,“独自献艺有失乐趣,不如我等各显身手,如何?” 宋娇娇望了望老侯爷,又瞧瞧三个舅舅,苦恼地皱眉。 “娇娇体弱,不便……”玄天戌面无表情地说着。 他话还有半截哽在喉头,好几女娃陆陆续续站出来,“我愿同叶舒雨一起。” “我也是!” 她们就像事先商量好一般,排排站。 而叶舒雨盯着宋娇娇一瞬不瞬,“小郡主,你莫不是怕了吧!” 她就是要让姨父们看看,这个野丫头一无是处,她才该是江川侯府捧在手心里的金枝玉叶! 叶丞宗也没料到,自己为小郡主搭桥,会被自家丫头搅和。 他着急上火地去揪扯叶舒雨,谁知,皇位之上,九五之尊却哈哈置笑,“倒是有趣!” 这里的千金公子,无不都是各家的心头宝。 年年安排这一出,为的就是活络氛围,好与坏,无伤大雅。 老侯爷脸色沉了又沉,却是有些骑虎难下。 然,娇娇不愿意之事,他就是豁出这张老脸,就是顶撞龙颜,也无所谓! 他就要起身,宋娇娇却双脚及地站起,回敬叶舒雨不怀好意的目光,奶声奶气道,“我不怕!” 宋金仁打她,她不怕,祝杏花骂她,她不怕! 亲手埋葬娘亲,陪同娘亲进京,她也不怕! 献艺而已,她绝不能让外公和舅舅,因她而蒙羞! 叶舒雨可听说了,这野丫头什么都没准备,真是先生说的那般,初生牛犊不怕虎。 当下,她一展舞衣,小大人模样行礼,“陛下,各位大人,小女献丑了!” 丝竹琴音交织,叶舒雨身侧,是官宦小姐,她们有的在吹笛,有的在清嗓子打算一展歌喉…… 宋娇娇迈开碎步走向中央,玄天戌紧张地牵住了她衣袖。 她看着大舅,挺起了胸脯,“娇娇,可以!” 说罢,她顺走了玄天戌放在案子一侧的短剑。 “可以什么,废物东西。”叶舒雨暗啐了一口,随着音律,莲步移转,轻盈的身姿恍若掌上赵飞燕。 她抬手似摘星,俯身若采莲。 “我记得叶家这闺女是莺歌的徒弟,两岁习舞,曾被莺歌称为天纵奇才?” “有这等事?莺歌,有在世杨玉环之称的那位?” 惊声四起,大家看叶舒雨多了几分欣赏。 小女娃舞姿动人,岂料,一柄短剑投来。 “舒雨!” 叶丞宗瞧着剑身从面前飞过,剑尖直指叶舒雨,吓出一身冷汗。 叶舒雨回头,也刹那呆滞。 千钧一发,剑刃即将封喉,一个奶团子踏步而来,握着剑柄,回身一转。 她小爪子擎着短剑,长度适中,横扫而过,剑风凌厉。 “怎么会……” 叶舒雨惊得目瞪口呆,这野种,怎会舞剑? 小小的人,目光凌厉,出手果决。 一招一式颇有章法。 坠地百褶裙随着宋娇娇脚下的动作仿若一朵绽开的百合花,淡雅又娇艳,纯洁又凛冽。 叶舒雨被打乱的节奏,焦急之下跳错了拍子,弹琴的孩子傻眼,慌乱下以为自己出了错。 一个乱,各个乱。 纵是金尊玉贵的千金公子们,也都是七八岁的年纪,藏不住心中的慌乱。 越乱越错。 这就是单打独斗的好处了。 宋娇娇只有一个人,不需要同人配合,错了也没人能发现。 她知道外公和三个舅舅都在,她不需要怕。 叶舒雨不甘心,不时甩水袖想要打断她的表演。 其他小孩子和叶舒雨配合默契,他们丢脸了,也不能让别人长脸。 哼! 宋娇娇板着脸,有人过来她就踹,水袖甩来她就刺。 第12章 简直傻透了 肉嘟嘟的脸蛋随着她的动作一颤一颤,不时擦过脖间软乎乎的狐裘领子,让原本的担心的老侯爷险些没笑出声来。 “不愧是江川侯府的小郡主,真真是将门无弱兵,虎父无犬子啊!” “谁说不是?才几岁呀?豆丁一样就把匕首舞得虎虎生威,真是厉害。” “哎呀呀,看她脸上的肉肉,太可爱了,好想抱回来捏两把……” 老侯爷的脊背挺得笔直,笑得眼睛眯成一条缝,他家娇娇就该如此。 一曲终了,叶舒雨不服地跺着脚,气呼呼地道:“女孩子应以贞静贤淑为美,舞刀弄剑不过哗众取宠而已。” 她身边的朋友轻声道:“圣上还坐在太和殿上,舒雨,忍一忍吧!” 宋娇娇手腕一翻,将匕首插入袖中,对着圣上行礼,一本正经地道:“我外公是武将,随着太祖皇帝征战沙场,因功封侯,福泽后辈。” “大舅舅和二舅舅虽志不在此,可也……”她无辜地眨了眨眼睛,自以为偷偷其实大家都能看到地瞥着三个舅舅,脑子飞速转着,介绍侯府的时候,外公是怎么说的来着? 哎呀,想不起来了呢! 不过她不知道不能不说话,所以她憋了一会儿,奶声奶气地道:“舅舅们都很厉害!对!就是厉害!” “因为外公和舅舅们都很厉害,所以娇娇也要很厉害才行。”宋娇娇挺胸凸肚,自以为很威风,“敌人来的时候,要和他们讲道理,讲什么什么贤惠吗?当然不,我们要做的是挥拳头!” 看着她举在脸边的小拳头,圣上大笑出声,“好好好!小小年纪就有祖上之风,来人,赏!” 宋娇娇接过一袋子金花生,高兴地扑到老侯爷怀里,“外公,看,圣上赏我的。外公喜欢什么?娇娇买给你!” “娇娇是不是忘记大舅舅了?”玄天戌一改往日的不苟言笑,眼中的宠溺似要滴出水来。 “没有!”宋娇娇转头看着三个舅舅过来,颠颠跑到玄天戌面前停下,仰着小脑袋笑着举起匕首,“舅舅的,给。” 舅舅们都好高啊! 她要很用力向后仰,才能看到舅舅们的脸。 就是吧…… 仰着仰着,咦?怎么看到大殿的屋顶了? “小心!”玄至澈越过大哥一把将娇娇搂在怀里,“摔倒会疼。” “这是怎么弄的?”玄烨本想摸宋娇娇的脸,让她偏头露出被狐裘遮住的脖子,结果宋娇娇的脸刚好转过来,他的大手直接糊在了孩子脸上。 玄天戌打掉他的手,“干什么?” “我就是看看娇娇的脖子怎么红了!” “是叶舒雨。”玄至澈声音微凉。 玄烨按下娇娇的毛领,露出她细嫩脖颈上的红痕,怒道:“我去揍她。” “小舅舅!”宋娇娇抓住他的手,笑眯眯地晃着金线荷包道:“圣上赏了我很多金子哟,说明我赢了表姐!娇娇厉害!” “那个……”叶丞宗压着叶舒雨过来,谄媚地道:“舒雨不懂事,我带她来给小郡主道歉。小郡主放心,回去我就关她禁闭,罚她抄写,一定让她长长记性,日后再不敢和小郡主作对。” 舅舅们一听,顿时皱眉,这姓叶的说话越发上不得台面了。 明明是叶舒雨欺负他们家娇娇,怎么叫他一说,成他们家娇娇仗势欺人了? 玄烨脾气火爆,撸袖子就想上前,被玄天戌按下。 宋娇娇却快了舅舅们一步。 只见她走过去,拉住叶舒雨的手道:“表姐跳舞,我舞匕首,都在那一个大圈子里,磕磕碰碰的没什么呀!表姐的袖子剐了我的脖子,我的匕首也划破了表姐的裙子呢!” 宋娇娇叹息一声,看叶丞宗的眼神就像在看一个无理取闹的孩子,她小大人一样,“我们小孩子的事情,大人还是不要随便插手的好,是不是?” 她不傻,说完还知道找外援。 宋娇娇朝舅舅们挤咕着眼睛,无声催促他们回答。 舅舅们能说什么呢? 只能点头称是了。 看来孩子们的事情不需要他了,老侯爷站在一边抚着胡须笑得欣慰,却又免不了感伤,若是蓉儿还在……多好啊! “老侯爷,圣上请您过去说话。” “哎!”老侯爷转身时用力眨了下眼,将眼角的晶莹眨掉。 一路上都有人同老侯爷道喜。 都说三岁看到老,宋娇娇五岁已显露其品性和能力,如何能不让老侯爷心喜? 子承父业、后继有人便是世间对长辈而言,最动听的夸赞和肯定了。 “老臣参见陛下,陛下万岁万万岁。” “江川侯请起。来人,给亲江川侯看座!” 看着同圣上相谈甚欢的老侯爷,叶丞宗深知,一旦江川侯府得知玄蓉走失的真相,以这阖府的一贯作风,他们叶家就完了。 他深吸一口气,目光阴冷地看着被玄家三兄弟围着宠着的宋娇娇,不知在想些什么…… “爹!爹!”叶舒雨叫了好几声都没得到回应,不满地跑过去拉着叶丞宗的手摇晃,“爹,我同你说话呢,你为什么一直看着那个野、野丫头?” 宋娇娇赢了她却没有落井下石,恩怨分明如她,再说不出野种之类的话。 可爹一直看着宋娇娇,叶舒雨不高兴,“爹,连你也喜欢宋娇娇不喜欢我了吗?” “住口。”叶承宗厉声道。 叶舒雨被他的样子吓得后退了两步。 见叶舒雨吓得小脸煞白,叶丞宗敛下眼中的心思,挤出一抹笑,过去抱住她,“爹不是说过了吗?宋娇娇是你表妹,是江川侯府的心肝宝贝。” “你知道的,江川侯府阳盛阴衰,老侯爷一向心疼女孩,也正是因为如此,他和你三位表叔才偏疼你。” “可那是因为江川侯府没有女孩,只有你。” “如今不同了,宋娇娇回来了。” “她是老侯爷最疼爱的女儿的孩子,也是你三位表叔最喜欢的妹妹的孩子。她娘已经不在,她爹又……总之,江川侯府有了真正的掌上明珠后,一切同以前都不一样了。” 第13章 团宠 “咱们叶家已没落,纵然我们同江川侯府有亲,也只是表亲而已,你要明白你自己的身份。” 叶丞宗蹲在她面前,手捏着她瘦小的肩膀,盯着叶舒雨的眼睛道:“舒雨,爹不是不疼你,爹正是心疼你才让你记住,宋娇娇不可得罪,你以后在她面前说话,须得注意。” 爹说的每个字她都懂,可她不知道为什么心里那么难过。 叶舒雨咬着下唇,委屈地点了点头,含着眼泪道:“我知道了。就算爹不说,我以后也不会欺负她的。” “当然。”她又急急道,“我是她表姐,她得尊重我,我才会对她好。若是她对我不好,我肯定还是要骂她。大不了……不骂那么难听。” 叶丞宗嘴角微僵,干笑着道:“是吗?你记住就好。” 他揽着叶舒雨的肩膀让她转身,又在她的背上推了一把,“去吧!去同娇娇玩,记得听你三位表叔的话。” 叶舒雨一步三回头地向宋娇娇走去。 此时的宋娇娇正同舅舅们显摆她得到的赏赐,并非常财大气粗地拍着胸脯要给外公和舅舅们买礼物。 听着他们的笑声,叶舒雨心生怯意,那里很温馨,可也很小,似乎已经容不下她的加入。 而她爹…… 叶舒雨回头看,发现叶丞宗已经离开。 她吸了吸鼻子,眉眼间带着她不知道的迟疑,跑过去抓住宋娇娇的手,语气生硬道:“你!过来跟我一起玩!” 暴脾气的玄烨一听她这命令的口吻就怒从心起,越发看不上叶家人,正待他要把娇娇留下,就被二哥拦住。 玄烨甩开披风,灰色的甲胄发出轻响,“二哥你今儿是和大哥商量好的是不是?我一想做什么,不是这个拦我,就是那个拦我。” “这个那个说的是谁?”玄天戌冷着脸道。 玄至澈红衣一闪,挡在他们中间,一个字也没说,只是朝着宋娇娇的方向指了指。 只见叶舒雨拉着宋娇娇正和好朋友们说话,宋娇娇的嘴角上扬,那一抹可爱的弧度迟迟没有落下。 能和同龄人一起玩耍,宋娇娇很开心。 “这是我表妹宋娇娇。”叶舒雨眉目间带着些许不耐,“她虽然是从乡下来的,没什么见识,但是她敢作敢当,舞剑舞得……也还不错啦!” 她扭捏又仗义地道:“反正愿赌服输,她光明正大地赢了我们,也没说我们坏话,大家不用刚回家受罚,都是我表妹的功劳,你们以后都不许欺负她啊!” 宋娇娇就笑着点头,点头,再点头。 她五岁啦! 可在记忆里,她身边从来没有过这么多和善可爱的小哥哥小姐姐。 娘亲如果看到她也有了朋友,一定会很开心吧? “傻笑什么呢?”叶舒雨拍了她后脑勺一下,“傻乎乎的。” “嘿嘿。”宋娇娇继续傻笑。 叶舒雨忽然觉得之前和这样的傻子叫板的自己也很傻啊! 简直傻透了。 叶家是末流之家,腊八宴结束也不可能同江川侯府的马车一起离开。 叶舒雨拉住宋娇娇的小手,轻声道:“你在家等我,我明天带你去个好地方玩,知道不?” “嗯嗯嗯。”宋娇娇点头如捣蒜,圆溜溜的眼睛满是期待,奶呼呼地道:“那我明天在家里等表姐哟!” 叶舒雨抬手在她软糯的脸上捏了一把,才转身跑走。 看着小奶团子脸上的红印,玄烨捏起披风一角在她脸上用力擦了两下。 好嘛!越擦越红了。 玄至澈看不过去,伸手要抱起小奶团。 可老大玄天戌快了一步,他抱起香香甜甜的宋娇娇,仿佛砍了几百个反贼一样满足,“至澈文弱,烨儿莽撞,娇娇还是交给我吧!” “大哥!” “你们老实点儿!”老侯爷掀开车帘,大声道:“你们三个给我老实些,吓到娇娇就家法伺候!把娇娇给我!” 玄天戌直接当没听见,抱着娇娇快速离开,“咱们不坐马车,大舅舅带你去骑马好不好?” “好呀好呀!”宋娇娇早就对威风凛凛的大马流过口水了,“可是,外公在叫我们哦!” “没有,你外公再叫你二舅舅和小舅舅。” 宋娇娇半张着小嘴,“是吗?” 一出宫门,玄天戌抱着她上马,温柔地抬手遮住她的嘴,“骑马时不能说话,不然会灌一肚子冷风的。” 宋娇娇的小手赶忙抬起来,连同大舅舅的手一起盖上,用力点头。 玄天戌一扯披风,把宋娇娇包裹进去,只露出她一双充满好奇的黑豆似的眼睛。 次日,江川侯府。 叶舒雨人为进门声先至。 “我来啦!宋娇娇快来迎接!” “表姐!”宋娇娇吃过早膳就让人给她打扮好,披着红缎兔毛的披风等着叶舒雨上门。 叶舒雨滔滔不绝地问:“让你留着肚子留了没有?等下我们出门不带大人你知不知道?你同身边的人说没有?还有,你换了铜板没有?” “留了,知道,说了,换了。”宋娇娇乖巧地点头,帽子上的兔毛跟着一晃一晃,就像她长了一对兔耳朵。 “我们走!”叶舒雨拉着宋娇娇跑出去,“我告诉你,那家阿婆做的糕可好吃了,不过只能趁热吃,若是买回来凉了,就不好吃了……” “真的吗?” “当然,我从来不骗人!” …… 祝真悟从阴影处走出来,看着跑在前面的两个女童,抬手让人引开江川海侯府的侍卫,一个人跟了上去。 宋娇娇被人从后勒住,捂住口鼻,她伸出手想要叫住跑在前面胳膊却向后想要拉着她的叶舒雨。 “别捣乱,不然我把她也抓过来陪你。”祝真悟的声音沙哑,仿佛一条要将她吞吃入腹的蛇。 不行,不能连累表姐。 宋娇娇的胳膊缓缓垂落,垂着头被禁锢在祝真悟怀里,跟只垂死的鹌鹑一样。 她知道祝真悟很坏,坏到打死娘亲的宋金仁都害怕。 宋金仁只敢在家里横,可祝真悟却是敢杀人。 也正是因为有这个弟弟,祝杏花才能在宋家说得算。 第14章 恢复能力 可即便这样,宋娇娇也不怕。 外公和舅舅们都很厉害的! 她敢跟着叶舒雨跑出来,是知道侍卫暗中跟着,别问宋娇娇怎么知道的,反正她就是知道。 等侍卫发现她不见了,外公和舅舅们就会来救她。 就算外公和舅舅们慢了些,她……也不怕的! 对,不怕。 来到汴京之后,她的能力回来了。 如果在夏河郡的时候她的能力也这样好用,娘亲就不会死。 都是因为他们,因为宋金仁和祝杏花,还有这个坏蛋——祝真悟。 恨意渐渐染上宋娇娇的双眸,不祥的血色取代了她眸中纯净的黑,仿佛恶鬼,让人视之即亡。 轰隆—— 雷声滚滚,从天边而来。 祝真悟抬头,碧空如洗,怎么会有雷声? 他想到了什么,禁锢着宋娇娇跳上事先准备好的马车,对车夫道:“快出城。” “什么?你说什么?”玄烨揪着叶舒雨的前襟把人提到半空,“你再说一遍?” 叶舒雨满脸是泪,看着面色狰狞的小表叔,她打了个哆嗦,“娇娇不见了。我要带着她去桂花巷吃桂花茯苓糕,我们跑着跑着,我一回头,她就不见了!” “我找了,我真的找了,可是我没有找到。” 她的衣领勒得上不来气,可她不敢说。 叶舒雨甚至觉得眼泪模糊了视线也挺好的,这样她就不用去看表叔们恨她欲死的目光,“我以为她作弄我,偷偷回来了……” “可我问过侯府的人,大家都说娇娇没有回来过。” “你是不是故意的?你怕娇娇抢了你的位置,你再也不是江川侯府唯一的女孩,你嫉妒她,所以故意弄丢她!”玄烨一把将人丢在地上,“噌”的一声拔出剑。 玄天戌得到消息已经从衙门回来,看叶舒雨的眼神仿佛在看死人,他对玄烨道:“你在这里好好审问她,我已给二弟传信,他会同圣上借兵,从东自北搜索,我带人想把南城和西城搜一遍。” 临出门前,玄天戌对急得要晕过去的老侯爷道:“姨母故去多年,叶家和玄家到底是两家人。” “从今日起,叶家的人不许进入我江川侯府一步。”老侯爷掷地有声道,“立刻让人去把叶家给围了!倘找到娇娇便罢,若是娇娇……我就让叶家给我宝贝陪葬!” 忽然,老侯爷跳了起来,匆匆跑出正堂,“听,是不是打雷了?” “爹?”玄天戌想到了什么,蹙眉道:“您是说……算了,我先带人去找。” 老侯爷道:“让人先守住城门,凡是带女童出城者,一律拦下!” 天空如纸,阴云如墨。 车夫被风吹得睁不开眼睛,马鞭都挥歪了,他拉住缰绳,用力敲了敲车厢,“风雨欲来,不如找个地方躲躲再走。” “去哪里躲?”祝真悟踩着被捆成粽子的宋娇娇问。 车夫记得他们进京的时候,走得也是南城门,“不远处有间义庄。” 祝真悟阴冷地看着不动也不哭的宋娇娇,“去义庄。” 到了义庄,车夫一拳打晕守庄人,将马车拉进院子。 祝真悟拖死狗一样拖着宋娇娇走进义庄,没有留意到他头顶的阴云里银光闪动,有什么可怕的东西在蠢蠢欲动。 他粗鲁地把宋娇娇甩到棺材上,转身去把车里珍而重之地取出一个黑色的陶罐,温柔地拭着不存在的灰尘,“知道这是什么吗?这是我的姐姐。” 把骨灰坛放到正位的桌案上,祝真悟推着宋娇娇跪下,“你们杀死我姐姐还不够,竟然还切了她,让我找人缝都没法将姐姐缝起来。” “今日,我就用你祭奠姐姐。” “是吗?”宋娇娇指间一闪,刀片割断绳子后便消失无踪。 她面色冷凝,有着不符合她年岁的萧杀之气。 只见她白嫩的小手指向骨灰坛,“给我劈!” 哐当—— 啪嚓—— 义庄的大门被风吹开,一道闪电劈进正堂,直直将骨灰坛劈成两半,里面的骨灰随风而散,让祝真悟收拢都无处下手。 “不是你们,我娘就不会死。”宋娇娇见到祝真悟后,第一次抬起头,软糯的脸颊上挂着两条鲜红的泪痕。 “鬼啊!”接到车夫发的信号快速来义庄同祝真悟会合的人惊叫道。 祝真悟不能让他们跑掉,他大喝一声:“装神弄鬼而已!她真是鬼,怎么会眼睁睁看着她娘被我姐夫打死?都来!你们都来!” 他疯了一样叫着,“都开砍她,把她砍成碎肉,我给你们银子,数不尽的银子!” 宋娇娇脑子一片混沌,她只记得一件事,就是眼前的人都是害死她娘的坏人。 她要给她娘报仇! 血红色的双眸看不见刀光剑影,她只是用尽全力,召唤她一切能够召唤到的。 很快,银蛇从天而降,收割罪恶的血肉。 与此同时,正在因天象异常而卜卦的国师池清砚若有所感,修长的手指捏起小六壬,又辅之以龟甲,得知他竟有血脉在世,就在汴京。 池清砚眯起眼睛,除了名义上的妻子外,他唯一碰过的女人就只有…… 而那个女人跑了! 那个该死的女人! 他一定要找到她,找到他们的孩子。 池清砚收起龟甲,一甩绣着日月星辰的广袖,道:“备车,去南郊!” 轱轱辘辘。 国师府的马车忽然停下。 “国师,前方就是南郊义庄。” 池清砚道:“就去那里。” 马车停在义庄门外,没等仆从去开门,义庄的门就缓缓打开。 小小的身影被外面的人吓了一跳,短短的胳膊维持着开门的动作,愣在原地。 又是一道炸雷。 大雨倾盆而下。 池清砚撑开油纸伞,踩着马凳步下马车…… 是她? 江川侯府老玄家从外面带回来的小孩。 在池清砚认出宋娇娇的时候,宋娇娇也认出了国师府上的家徽。 她参加腊八宴之前,汴京都有哪些值得注意的人家舅舅们可是说过的。 不是坏人! 她可以回家了! 宋娇娇手舞足蹈地跑过去,“我是……” 第15章 闲人免进 染上灰尘的头发,脏兮兮的小脸,随着跑动裙摆上越来越多的泥点…… 在宋娇娇靠近之前,池清砚已嫌弃地避让开来。 宋娇娇未被玄家寻到前,亲近之人只有娘亲,其余人不是用嫌弃的目光看着她,就是用不怀好意的目光看着她。 池清砚的目光,她再熟悉不过。 宋娇娇低下头,看着脏到看不出颜色的鞋子,她尴尬地垂下头,两只脚蹭呀蹭,“我是江川侯的宋娇娇,能不能麻烦国师让人给我家人捎个信,就说我在这里。” 池清砚看了管家一眼,管家立刻去安排人送信。 他握着玉制的伞柄从宋娇娇身边走过,雪缎锦靴上片尘不染,一滴雨水都没有溅上去。 宋娇娇惊讶地半张着小嘴,目光追着他的脚步,直到他的神秘的身影消失,她才抬手抹了把脸上的雨水。 看了看国师府的马车,又看了看义庄,她小小地叹息一声,举起小手遮在眉梢上,不然豆大的雨点打下来,她眼睛都要睁不开了。 “国师府办事,闲人免进。” 国师府的侍卫挡住了宋娇娇的路。 “雨太大了,我只是想去门头下避雨,等我家人来接我。” 侍卫低头,同小豆丁四目相对,一高一矮都没有让步的意思。 宋娇娇很生气,义庄她是知道的,这里是归属汴京衙门,同国师府一点儿关系都没有,凭什么不让她躲雨啊? 太霸道了! 这个国师长得虽然好,倒是很讨厌。 她不喜欢。 哼! 侍卫不让开,她就站到侍卫身边,“我站这里不算进义庄吧?” 风向变化的时候,宋娇娇也会跟着变,明显是用高大的侍卫挡雨。 虽然遮不住头顶,但是至少她的脸不用再受风吹雨打,睁得开眼睛,也张得开嘴巴了。 “快马加鞭,骑马的那个叔叔多久能到江川侯府啊?” “也不知道外公和舅舅们什么时候能来接我?” “我不见了,他们一定可着急了。” “还有表姐……” 她掰着手指把担心的人都念叨一遍,没听到旁边柱子一样的叔叔回应,宋娇娇寂寞地踩水玩。 轻轻踩。 重重踩。 水花越来越高。 “娇娇——” “大舅舅!”宋娇娇从侍卫的身后探出头来,看着骑马飞奔而来的人,兴奋地扑了出去。 玄天戌右手拉起避风遮在宋娇娇头顶,左手摸着她的胳膊腿,焦急万分,“有没有受伤?是哪个不要命地把你掳走的?告诉舅舅,舅舅灭他满门!” “是祝真悟。”宋娇娇抱住玄天戌的胳膊吊在上面晃了晃,口齿清楚地道:“表姐要带我去吃好吃的,跑进巷子的时候,我被一只小狗吸引了,就……” 见玄天戌双眼赤红,她连忙道:“不过没事,他绑走我之后,忽然打雷下雨,他们就来这里避雨,然后……” 然后她变成怪物,把他们都&如今祝真悟他们死的死,伤的伤,这事坚决不能让舅舅知道,不然舅舅定然会害怕她、厌恶她! 不行! 宋娇娇跳下来,将自己埋进大舅舅怀里,“他们好多人被雷劈了,我就、我就跑出来了。” “害怕了吗?”玄天戌轻轻拍了拍宋娇娇的背,“不怕,舅舅带你回家。” “玄御史留步。”国师府大管家陈舟跑出来道,“国师有事相询,还请小郡主进院一叙。” 玄天戌危险地眯起眼睛,“义庄是什么吉祥之地吗?他请我们家娇娇,娇娇就要去?池清砚好大的脸!” “对!”玄烨匆匆赶来,跳下马背过来,伸手就要把宋娇娇抱过去,被玄天戌侧身避开。 “大哥!” “叫爹也没用!”玄天戌道,“我有披风给娇娇遮雨,你少折腾。” 大哥有披风他也有啊!玄烨不服气地想。 可谁让他是老三呢? 不敢对大哥发火,只能朝国师府的人发了,“国师府能让人骑马去送信,为什么不能直接用马车把娇娇送回去?若是我家娇娇淋雨生病,我就去砸了国师府!” “说得对!”声如洪钟老侯爷从马车上下来,打开二儿子的手,冷哼道:“池清砚你给老夫滚出来,你让老夫的小乖乖多淋了雨,不给个说法老夫同你没完!” “外公!”宋娇娇软软地唤着老侯爷,肉乎乎地小手摆了摆,小猫一样,把舅舅们也叫了一边。 玄家几个人立刻熄火,齐齐露出温柔的笑。 池清砚知道玄家阳盛阴衰,偏疼女孩,又护犊子,如今小狼狈淋了雨,玄家父子发火也寻常,他不同他们计较。 他的卜算不会错,那个女人一定在这里出现过。 只是里面的活着的人都受了刺激,问什么都不会回答,他才不得已询问宋娇娇,“义庄中雷电的痕迹是怎么回事?你可见何人在此施法?” 宋娇娇猴子一样躲到玄天戌身后,手慌脚乱地用披风把自己盖上,闷声道:“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坏蛋要用我祭祀他姐姐,又冲进来好多人,雷电也进来了!” “惨叫声!还有好多血!我就知道这些!” 池清砚还想再问些什么,可玄天戌已经一把扯下披风将宋娇娇从头裹到脚抱在怀里,“国师事忙,我们就不打扰了,告辞!” 玄至澈跟上,轻声道:“我让人准备了手炉和姜汤,还有干净衣服,快带娇娇上马车。” 老侯爷大步跑过去,第一个跳上马车,光明正大地从大儿子手里抢过小乖乖,“马车地方小,挤不下了,都滚都滚。” “爹,你怎么可以这样?” “你叫我爹还是我叫你爹?我咋样轮得到你个小兔崽子?” 看着玄家人吵吵闹闹地离开,池清砚眯起眼睛,道:“将里面活着的和死了的都带回去,关进地牢。将义庄停放的尸体也悉数检查一遍,凡事今天死的,都带走。” “是。” 池清砚则带人继续去寻找那个女人的下落。 他就不信了,汴京还有他池清砚找不到的人! 宋娇娇被抱回烟雨楼时,嬷嬷们已经让人准备好热水。 第16章 密道 老侯爷摸了摸她的头,“你淋了雨,泡泡热水,不容易得风寒。” “嗯。”她小手扒拉两下大舅的披风,伸着脖子用白嫩嫩的小脸去蹭老侯爷的脸,“我很快的。” “可不兴快啊!”老侯爷叫她递给嬷嬷,慈和地道:“听嬷嬷的话,外公就在院子里等你。” 等宋娇娇一离开,老侯爷的脸就冷了下来,“人呢?” 玄天戌皱眉道:“都被池清砚的人带走了。” “废物!”老侯爷怒气冲冲地一甩袖袍,指着老大的鼻子就要骂。 “爹!不怪大哥,都怪池清砚太狡猾。”玄烨焦躁地跺着脚,“国师府的马车就在义庄外面,可池清砚这个奸鬼却硬生生让我家娇娇淋雨!” “别说大哥了,换成爹不得也先顾好娇娇吗?”玄烨不耐烦地用马鞭在膝盖上敲了两下,“我去国师府要人。” 玄至澈思索片刻,道:“国师好像在找什么人或者什么重要之物。” 老侯爷抚须的手微微一顿,“怎么说?” 玄至澈道:“国师府不但把活口全部带走,就连义庄停放的尸体都搜检了一遍。” “老三去国师府一趟,若国师府问完话了,就把那个该被千刀万剐的蠢货给我带回来!”老侯爷满眼戾色,“老大去仔细查,光天化日之下敢在汴京绑架娇娇,背后定有所依仗。” “爹是担心叶家参与了?”玄天戌握住剑柄的手一紧,他本就怀疑叶舒雨,若是有了实证,他要灭叶家满门。 玄烨咬牙切齿道:“衣裙忘恩负义的,若不是江川侯府,叶家早就……” “行了!”玄天戌给捶了下老三的肩膀,“先去国师府要人。” 玄烨看了回廊,担心娇娇小宝贝出来见不到他会伤心,“我去和娇娇说一声再走。” 话音刚落,高大的身影“嗖”的一下就不见了。 老侯爷抬手只抓到空气,他气急败坏道:“给老子回来,吓着老子的娇娇老子跟你没完!” “爹。”玄至澈无奈道,“爹的嗓门更容易吓到娇娇。” 老侯爷张了张嘴,压低声音道:“滚滚滚,你也给老子滚!带了禁卫军出来,还不滚回去好好解释?朝会有人参你,老子可不会替你说话。” 玄至澈点头,道:“带人出宫的时候,我已同圣上打过招呼……” 这时,下人匆匆进来禀报,“老侯爷,叶大人又来了。” “叶丞宗竟然还敢来?”玄天戌眼中酝酿着风暴,想到他带宋娇娇回来后,叶府众人的种种表现,他的指骨就被捏得咔咔作响。 老侯爷道:“未必是他。” “可爹不是让我去查……” 老侯爷眉毛一竖,平日里总是眯起来的眼角陡然撑开,“在马车上时,娇娇说过她被祝真悟掳走的经过,舒雨那个丫头应是不知情。我让你查,是让你查此事到底是意外还是有人有心为之!” “玄天戌,你若是没脑子,就趁早离开督查院,否则害人害己。” “爹,大哥不过是关心则乱。” 玄天戌自觉有错,否则祝真悟此时不会在国师府。 一点黑色的阴影在飘满的红色花瓣的水面缓缓上浮。 哗啦—— 小鱼一样的宋娇娇探出头,抹掉脸上的水,眨着眼睛奶声奶气道:“我听到三舅舅的声音了!” “娇娇!”玄烨听到动静,直接趴到门上,高大的影子倒映出来,有一点吓人。 宋娇娇不仅没有怕,甚至还咕叽咕叽笑了出来,“三舅舅在学壁虎吗?” 说着,她还伸出手学着玄烨的姿势,不过一个是站着,一个是泡着。 “三舅舅要去抓坏人,不得不先离开一下。”玄烨捏着嗓子道,“不过娇娇放心,娇娇睡觉前,三舅舅一定会回来的。” “嗯。”宋娇娇乖巧点头,用力到头发糊了一脸,“娇娇会在家乖乖等三舅舅回来的~” 看着门上的影子离去,她忽然想到一件事,抓着帮她搓背的侍女的手道:“表姐怎么样了?我忽然被抓走,表姐吓坏了吧?” 侍女一愣,“表小姐她……” 陈嬷嬷轻咳一声:“奴婢们说再多,都不如小郡主亲眼所见放心。” “对,我要快点儿洗。” “别急别急,老奴来帮小郡主擦头发。” …… “表姨父!”叶丞宗跪在老侯爷面前,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委屈得不行,“我知道表弟他们看不上我,可也不能就这么让人把叶府围着啊!” “我官位末流,妻族也靠不上,可我也要为孩儿们考虑,若是传出什么风声,家中小辈岂不是要处处被人嘲笑?” “何况不看僧面看佛面,叶家没落,也是玄家表亲。表弟如此行事,外人又会如何看待玄、叶两家关系?” 玄天戌冷笑一声:“如何看?当然是看你叶家的本事了!能在重重包围下离开叶府,表哥的本事不小!” 玄家因公封侯,成为勋贵后也不曾忘记军中规矩。 令行禁止,深深地刻在玄氏每一个人的骨血中,自然也包括他们所带的兵马。 “叶府有密道。”玄天戌沉声道,“叶丞宗你好大的胆子!” “你能离开叶府来到江川侯府,密道出口定然是在江川侯府附近,否则,一旦你出现在街市,定会被二弟带出的禁卫军和三弟的人马发现。” “府中有密室不出奇,有密道、密道的出口还在侯府外……”玄天戌一把薅起叶丞宗,“你、或者是你们叶家,想要做什么?” 叶丞宗额头浮出一层冷汗,“大表弟你在说些什么啊?叶府是圣上赏赐给叶家的宅邸,只是圣上仁厚,叶家没落后,宅邸也未曾收回,这密道出口在何处,也不是我能控制的啊?” 他像是说错了话,慌乱地解释:“不、我没有说圣上要监视你们的意思,我是想说……表姨父当年随着圣人攻进汴京,叶府原本住着谁,表姨父定然一清二楚。” 叶丞宗越说越小声,瑟缩的样子让人看不见他的眼睛,“密道一定是前朝的人挖的,大表弟问我,我也不知道啊!” 第17章 他的目的 “你还知道回来?!”叶舒雨一把推开宋娇娇,不知是气的还是委屈的,眼睛都红了。 宋娇娇坐了个屁墩,没事人一样爬起来,还对担心她想要扶她的侍女甜甜一笑,双手合十,拜托侍女姐姐先出去啦! 侍女无奈地指了指门外,告诉这个可爱的小郡主她们就守在美外面。 见屋子里就剩下她们两个,宋娇娇松了口气,凑过去坐到面壁思过一样对着墙坐的叶舒雨身边,小猫一样挠着她的背,“我也不想的呀!可那个时候我叫出声音,坏人也会把表姐抓走的。” “哼!”叶舒雨螃蟹一样横着蹭走,不让她碰。 “我是狗皮膏药,你甩不开我的!”宋娇娇扑过去,抱住叶舒雨的胳膊,“我知道表姐肯定担心死我了,可真的好危险好危险。被抓到义庄的时候,我特别庆幸被抓的只有我。” 叶舒雨的哽咽地问:“义庄?” 宋娇娇用力点头,“坏蛋本来要带我出城,不过忽然狂风大作,天像要塌下来一样,他们就带着我去了义庄。” 宋娇娇额头抵在叶舒雨的胳膊上,只露出圆滚滚毛茸茸的后脑勺,让人看不见她心虚得四处乱转的眼珠子,狂风和暴雨……好像真的和她有关呀! 不知道为什么,她来汴京之后,不但变出东西的能力回来了,好像还更……像妖怪了。 可她是宋娇娇呀! 是娘亲最喜欢的小宝贝。 是外公和舅舅们的小乖乖。 她怎么会是妖怪呢? 不能让人知道。 她一定要守住这个秘密。 为了不被叶舒雨怀疑,她决定把义庄说得很可怕很可怕。 什么烂得发臭的尸体呀!长着黑指甲还流着血泪的尸体呀!那些像蛇一样的闪电,一定是义庄中尸体含冤待雪的不甘。 叶舒雨起先听着有些害怕,可越听越觉着不对,“这好像是我给你讲的怪志故事呀?” “哇!”宋娇娇偷偷捏了下她的小脸,疼得眼泪汪汪的,恶人先告状道:“都怪表姐讲这么可怕的故事,把我吓死了!义庄到处是尸体,我一进去就觉得他们都在看我!” “别说了!别说了!”叶舒雨也觉得毛毛的,她戳着宋娇娇的脑袋,“算了,看你这么害怕的份上,我就原谅你一回吧!” “不过,如果你再这样忽然消失害我被冤枉,我就再也不理解你了!” “嗯嗯嗯。”宋娇娇点头如捣蒜,她抬起软软糯糯的小脸送出一个讨好的笑,纤长的睫毛上还沾着几点晶莹。 叶舒雨被可爱得心跳快两下,她竖起罪恶的手指,在宋娇娇的脸上多戳出好几个酒窝,“你不是狗皮膏药,你是年糕。” “我是年糕!”宋娇娇不以为耻反以为荣地笑,“那表姐还会喜欢我,和我一起玩吗?” “勉、勉勉强强。”叶舒雨不自然地红了脸,移开视线。 可她也没忘记她受到的委屈,“表叔他们好过分,以为是我故意把你弄丢的,等出去了,你要和我同仇敌忾知不知道?” “啊?”宋娇娇偏着头,“什么是同仇敌忾啊?” “哎呀你个小笨蛋,就是我们要站在一起,不理他们了,要他们道歉讨饶才和他们说话!” 宋娇娇想了想,小声道:“你说的是舅舅们呀?” “对呀!我的表叔不就是你的舅舅?” 宋娇娇烦恼地抓了抓新束好的发包,把桃红色的珠花都弄歪了,“可是,可是……是舅舅们把我救回来的哇!我如果不和他们说话了,不是恩将仇报吗?” “你!” “嘿嘿。” “嘿嘿你个头!”叶舒雨戳着宋娇娇。 宋娇娇也不生气,就跟不倒翁一样,笑眯眯地任戳。 叶舒雨被她整得没脾气,只能刁蛮道:“我不管,反正你要和我站一边。” “一边一边。” “等下我要同表叔说理,你要和我一起。” “一起一起。” “你是鹦鹉吗?就知道学舌!” “鹦鹉鹦鹉。”说着,宋娇娇还吐舌头做鬼脸。 叶舒雨翻了个白眼,对以前那个把这臭丫头当敌手的自己很是觉得丢脸。 “别气啦!”宋娇娇软软地靠着叶舒雨身上,“我陪你去同舅舅们说,说这件事情和你无关!” “走!”叶舒雨站起来拉住宋娇娇的手,“说不定忽来的狂风大作和倾盆大雨就是为了我。” “啊?”宋娇娇觉得她小小的脑袋有些不够用。 叶舒雨恨铁不成钢地跺了跺脚,“笨!你没听过六月飞雪吗?” “六月?可……还是冬日啊!” “六月飞雪是有冤情,冬日暴雨不也一样?不对!不是暴雨,我听到声音了,刚开始是雨,后来就是冰雹了!” 叶舒雨越说越觉得有道理,老天都同情她,替她委屈呢! 宋娇娇傻傻地被她牵着走,不时看看飘雪的天,好像这样……也不错? 反正同她无关。 有宋娇娇在,侍卫自然不会拦。 她们两个顺利跑进老侯爷的院子,还没进书房,就听到叶丞宗的哭声。 “爹爹?”叶舒雨看了宋娇娇眼,松开手拔腿就跑。 叶丞宗见孩子们进来,吸了下鼻子,慌乱地取出帕子擦脸,“舒雨,你怎么不陪小郡主去玩?书房是你能来的地方吗?” 叶舒雨的心疼被他的质问瞬间劈飞,她两条眉毛一扬,同玄烨的眉毛有七分相似,正因为如此,在宋娇娇未被寻回之前,侯府对她才如此纵容。 “我被冤枉了,还不能讨个说法?”叶舒雨叉腰道,“爹,你是不是我亲爹啊?你怎么永远胳膊肘朝外拐啊?” “你!” 叶舒雨高抬下巴,道:“表妹说了,不是我把她弄丢的,是坏人太狡猾!表叔冤枉我,要和我道歉才行。” “你给我闭嘴!” “该闭嘴的人是你!”老侯爷怒斥叶丞宗,“对就是对,错就是错,是谁教导你如此是非不分?” “我……” 玄天戌没有理会叶丞宗,而是正色对叶舒雨道:“是大表叔误会了舒雨,大表叔同舒雨道歉。” 叶舒雨眼珠一转,“三表叔呢?” 宋娇娇小声道:“三舅舅的侍卫回来了,他肯定也回来了。” 老侯爷给了玄天戌一个眼神,玄天戌很快道:“你们在这里等着,我去把人叫过来。” 而站在一边的叶丞宗忽然露出一抹如释重负的笑。 第18章 被劫走 得到道歉之后,叶舒雨和宋娇娇在一边嘀咕很久,才乖乖跟着叶丞宗离开。 今夜轮到玄烨给宋娇娇讲睡前故事。 玄烨细致地帮宋娇娇洗脸通发,洗脚的时候,宋娇娇邀请他一起泡脚。 等他的一双大脚踩进盆里,坐在对面小木墩上的宋娇娇惊得嘴巴都合不上了,“哇,三舅舅的脚好大。” 玄烨骄傲挺胸,“脚大才能长高。” 宋娇娇的目光从他的脚缓缓上移,打量到他的发顶,又低头看自己的小脚丫,忽然悲伤,“娇娇的脚这么小,会不会永远长不高了?” 看着踩在脚面上粉嫩嫩的小脚,玄烨哭笑不得地把她抱在怀里,“你是小孩子呀,等你长大些,脚会变大,个子也会长高。” “真的?” “当然!三舅舅怎么会骗你?” 宋娇娇举起右手小拇指,“拉钩!就算娇娇长不高,舅舅也不许不喜欢我!” 抱着娇娇软软的小可爱,玄烨的心软成一团,“舅舅会永远喜欢娇娇。” “嘿嘿!”宋娇娇拉着玄烨的头发,问:“三舅舅去抓人,抓到了吗?” “抓到了!”玄烨不想再说这个话题,他把人抱起来,用干净的棉布擦干她的小脚丫,把人塞进被子里,“好了,要讲故事了。” 宋娇娇立刻乖乖躺好,闭上眼睛,“我准备好了。” 玄烨坐在他床头,“从前,山上有个老和尚……” 深夜,侍女轻轻推门进来见宋娇娇的被子盖得好好的,就去拨弄两下灯芯调整烛光的亮度,又检查了一遍窗子,才轻步离开。 她一出去,宋娇娇就睁开了眼睛。 把枕头塞进被子里,又从抽屉里找出黑纱做头发,宋娇娇做好一切后,蹑手蹑脚地穿好衣服,溜了出去。 江川侯府对于宋娇娇来说,没有任何秘密。 她来的那一天,为了让她对阖府有归属感,外公和舅舅们就带着她走遍侯府角落,地牢和地窖都没有放过。 三舅舅虽然没细说,可她还是听出来他要抓的坏人很可能就是祝真悟。 在义庄的时候,祝真悟被吓得语无伦次,提了一嘴她的父亲,也许……祝真悟知道什么? 娘亲走失的时候比她也没大上多少岁,侯府一直没有找到娘亲,定然也不可能知道父亲的消息。 祝杏花死了,宋金仁好像也死了。 那么,祝真悟也许是唯一的知情人。 宋娇娇躲在假山后面,等着侍卫巡逻过去才吐了口气,“我就乱来这一次,以后一定听外公和舅舅们的话。” 她双手合十,喃喃道:“娘亲保佑我顺顺利利摸进地牢,不要被人发现,我会乖的,很乖很乖。” 花园再次寂静下来,她猫一样垫着脚走出去,朝地牢的方向飞奔。 好东西果然不白吃。 进江川侯府以来,她不但白胖了,红润了,还比以前能跑了。 咦?无人把守? 宋娇娇在地牢外探头探脑,没见到三舅舅说的守门人,就一股脑打开暗门,跑了进去。 台阶有些阴暗,她每一步都走得很小心,直到看到墙壁上跳动的火把,才抖了抖肩膀,靠在墙壁上慢慢挪出去。 守卫趴在桌上睡得很香,呼噜声很响亮,看起来一时半会儿不会醒来。 宋娇娇不敢乱看,目光从牢房中匆匆扫过,很快找到脸色苍白的祝真悟。 她蹲在牢房外,伸手捡起个石头往祝真悟脸上砸。 怎么回事? 都睡这么沉? 宋娇娇拿石头在额头上磕了下,低嘶一声,疼的呀,祝真悟怎么没反应? 装死?那可不行。 她连续丢了好几颗石头,直到祝真悟的额头见红,他才迷蒙中醒过来。 “祝真悟。”宋娇娇低声叫着,“你告诉我父亲的消息,我就同舅舅求情,让你少吃苦头。” 怕他不说实话,宋娇娇又道:“我舅舅很厉害,你不回答我,我就让舅舅收拾你,让你、让你同你姐姐一样!” “姐姐?”祝真悟的声音嘶哑,似乎被“姐姐”二字唤醒了神智,他木偶一样迟钝地转着头,看向宋娇娇。 地牢中光线太暗,宋娇娇没有发现他呆滞的目光,她只是知道用祝杏花能刺激他,“你想和你姐姐一样?祝真悟,祝真悟!你说,你都知道什么?你知道我父亲是谁,对吗?” “你父亲?” “我是宋娇娇啊!” 祝真悟傻了吗? “宋娇娇……姐姐……”祝真悟断断续续地道,“死了……我姐姐被宋娇娇害死了!” 他的目光一变,凶厉又残忍,一字一句道:“等我抓到宋娇娇,我就把她碎尸万段,祭我姐姐在天之灵!” “贱人!贱人的女儿还是贱人!一个被人抛弃的烂货,要不是我姐姐给了她一口饭吃,她早就死在外面了!” 顾不上计较他难听的话,宋娇娇着急道:“你都知道什么?” “我在汴京郊外捡到她……想着养几年卖了换钱……可她一心想跑,还同汴京来的贵人苟合!要不是我姐姐心善,让姐夫收留她,她就该被沉塘!贱人!贱人!贱人——” 祝真悟的声音越来越大,脸色苍白,脖子青筋鼓起,似陷疯魔。 宋娇娇害怕地捂住耳朵,偷看守卫。 守卫还在睡?! 她察觉不对,想要再问什么,可祝真悟已经听不见了,踉跄地爬起来四处打砸。 台阶处有脚步声传来。 宋娇娇咬了咬下唇,忽然钻进对面空着的牢房里,蹲在角落,用茅草挡在身前。 黑衣蒙面? 不是江川侯府的人! 他们是谁? 只见一人打开牢房,一人走进去打晕祝真悟扛在肩头。 黑衣人匆匆而来,匆匆而去。 宋娇娇不敢动,等了很久,直到腿麻了,守卫的呼噜声还在继续,她才僵硬地钻出茅草堆,走出去推了推熟睡的守卫。 这时,她终于发现不是地牢里太空荡安静,而是这里的人都睡着了。 别人同她无冤无仇,她不好用石头把人砸醒。 顾不上被外公和舅舅惩罚,宋娇娇赶紧跑出去报信。 玄天戌此时有些庆幸,因为担心国师府有变,在老三把祝真悟弄进来前,他已经让人把不成人形的宋金仁弄走了,不然…… 想到宋娇娇一个人敢溜进地牢,他就一阵后怕。 见大舅舅黑脸,宋娇娇贴着墙壁低头看着脚尖,哭唧唧道:“大舅舅,我错了。” 第19章 龙凤胎 一双黑色带金色云纹的靴子停在宋娇娇面前。 玄天戌看着她毛茸茸圆滚滚的小脑袋,叹息一声,抬手按在她瘦削的肩膀上,“娇娇,你真是太大胆了,看来我得找个人看着你才行。” 宋娇娇没有动,只是用力掀起眼皮,想要偷看大舅舅的脸色。 可惜她太矮,便是来到江川侯府后吃用皆是上层,个子也……只能慢慢来了。 所以,她只看到玄天戌腰间的蟠螭佩。 只是孩子有孩子的智慧。 她抱住玄天戌的胳膊,偷偷转头露出一只眼睛,如明月一样的柔和闪亮的眼睛盯着他看。 孩子有孩子的智慧。 即便玄天戌面沉如海,宋娇娇还是感受到他的温柔和耐心。 她弯起眼睛,眨着眼睛道:“找人看着我?大舅舅呗!我喜欢大舅舅,大舅舅看着我吧!我会乖哟!” “站好。”玄天戌眯起眼睛,想着怎么能让小宝贝认真些。 可面对娇软如糯米丸子一样的小宝贝,他态度也严肃不起来,板着脸不笑已经是他的极限了。 宋娇娇站起来,想要挺直腰杆。 可惜小豆丁还没有腰,挺胸凸肚的样子让她看起来有些可笑。 不等玄天戌说话,她已经忍不住乐起来,笑得泪花都溢出眼角,还不忘去撞大舅舅的胳膊,调皮地眨眼。 玄天戌的唇角动了动,长出一口气后,到底露出浅笑,任由她把他的双臂当做秋千,一会儿荡起来,一会儿靠过来。 “今日之事很危险,知不知道?你要感谢那场突如其来的雷电,否则你就要被带出汴京了。” 宋娇娇扯着小奶音道歉,“大舅舅,我知道错了!” “你知道错了,大晚上就不会来地牢。” “可是……”宋娇娇撑着他的胳膊蹦跶两下,扑到他怀里,“可是我没有来地牢的话,就不知道坏人进来,把大坏蛋带走了呀!” “他们若是把你也带走……” “我不会走的!这里是我家,我哪里都不去!”宋娇娇小猫一样蹭来蹭去,“我进来的时候,地牢里的人就都睡着了!大坏蛋还是我用石头砸醒的呢!” 她澄澈的眼珠子转来转去,道:“他们若是想抓我,把我弄睡着带走,不是更危险吗?我醒着,就能叫人!嘿嘿嘿,我一叫唤,大舅舅不就来救我了?” 自家宝贝,不宠着还能如何? 玄天戌看着她高兴的样子,到底没有说出什么严厉的话。 什么雷声大雨点小,不存在的,雷声都没有,更何况雨点? 他抱起宋娇娇,“太晚了,你得去睡了。小孩子睡太少会长不高的,你想一辈子都是小豆丁吗?” “不想。”宋娇娇把脑袋摇成拨浪鼓,“我想要长大,保护外公和舅舅们!” 她搂住玄天戌的脖子,把她软乎乎的小脸藏起来,偷偷想着:她还想要找到爹爹,问爹爹为什么不要娘亲和她? 是她不够好吗? 可是娘亲就很喜欢她。 外公和舅舅们也喜欢她。 坏坏的表姐也开始喜欢她了。 所以她很好的。 宋娇娇忽然自信地挺起小胸脯,道:“娇娇要长大,成为很好很好的人!” 这样找到爹爹的时候,爹爹一定会喜欢她的。 即便爹爹不喜欢她,她也要让爹爹后悔,后悔不要这么好的她。 玄烨守在烟雨楼外,一见他们回来,立刻上前,“大哥,我已经带人搜过府中,是……” 玄天戌眼风一扫,把玄烨的话堵在口中。 他沉声道:“太晚了,我先送娇娇进去,你去书房等我。” 不等玄烨开口,玄天戌已经抱着宋娇娇大步走进院子。 宋娇娇给了玄烨一个大大的笑脸,同她挥手说再见。 一被放到被子边,她就把自己裹成一个蛹,“我要睡了,大舅舅也要早些休息呀!” “嗯。”玄天戌摸了摸她的头,“闭上眼睛。” 宋娇娇刷的一下闭上眼睛,“我睡啦!” 一直等到她呼吸规律,真的睡着了,玄天戌才起身离开。 他留下两个暗卫隐在暗中,便去书房见玄烨去了。 玄烨大马金刀地坐在椅子上,“这些人很熟悉侯府,我让人带着猎犬搜了一遍,发现他们是从西侧门进来,直奔地牢。” “迷香呢?” “是安息香。安息香外包裹着一层金箔,被放在火把上的墙缝中,一旦火焰将金箔烧坏,安息香的味道便会渗出,弥漫至整个地牢。” 玄天戌的手在桌案上敲打两下,“也就是说,是很熟悉侯府的人提前在地牢中布置了安息香,算着时辰进地牢劫人。” 玄烨正色道:“今日进府的外人只有叶丞宗。” 可他不明白的是,娇娇被祝真悟劫走同叶府无关,叶丞宗为什么要将祝真悟救走? 他看着玄天戌道:“要告诉老爹吗?” “我记得府中有叶丞宗的衣袍,你有没有……” 玄烨皱眉道;“我让猎犬嗅过了,他的味道并未出现在地牢中。” “没有实证,不好同爹说。”玄天戌敛眉道,“你明日去见叶丞宗试探一番,让他带你去密道走一回。” “那就这样放过他?” 玄天戌“啪”的一声捏碎手里的茶盅,茶水淅淅沥沥地顺着他的指缝滴落在波斯地毯上,“你又怎么知道此事是叶丞宗做的,同国师府无关?” “国师府?”玄烨瞪大双眼道。 玄天戌却轻飘飘道:“不过是随口一说。我的意思是,把值得怀疑的人都查一遍,不放过任何线索。” “还有,我记得你手下有一对龙凤胎,功夫不错,年岁却不大。” “大哥是说洛风和洛云?” 玄天戌点头,“你把他们叫来,让他们从明日起跟着娇娇。” 玄烨应下,“有他们在,娇娇只要不出汴京,便是安全。” 今日膳厅的气氛有些凝重。 宋娇娇吃过早膳就想溜,却被玄烨叫住。 不一会儿,玄烨起身带了两个十七八岁,长得十分相似的男女进来。 “属下洛风,见过小郡主。” “属下洛云,见过小郡主。” 宋娇娇绕着他们跑了两圈,“哇,你们长得好像呀!” 洛云爽朗地笑道:“因为是龙凤胎啊!洛风是属下哥哥,他运气好,比属下早出生半炷香。” 宋娇娇高兴地扑到玄天戌腿上,“大舅舅,这就是你说的日后陪我的人?” 玄烨吃醋,人是他的,为什么娇娇不过来扑他? 第20章 考验一番 “谢谢外公!谢谢大舅舅!谢谢三舅舅!”宋娇娇把一家子人谢了个遍,“二舅舅呢?” 老侯爷笑呵呵道:“你二舅舅要晚些回来。” 他勾着手指让小乖宝过来,“人是你三舅舅的,事是你大舅舅安排的,你谢谢他们就算了,怎么还谢外公我呀?” 宋娇娇摇头道:“外公说得不对!有外公才有舅舅们呀!所以谢谢舅舅也不能忘了外公!” “哎哟!”老侯爷被小乖宝稚嫩的言语哄得见牙不见眼,抱起小乖宝就是一顿亲。 宋娇娇笑得好开心,“外公快吃饭,我去送大舅舅和三舅舅出门!” 她哒哒哒跑过去,十分懂得端水地等两个舅舅站在门边等她的时候,她才去抓他们的手,荡秋千一样跳过门槛,嘻嘻哈哈地消失在膳厅。 老侯爷见洛风和洛云跟了出去,扬起的嘴角倏然紧抿,想着昨夜地牢发生的事。 他冷哼一声,“老子带人打进汴京住进江川侯府的时候,你们这些小子还没老子腰高呢!跟老子玩心眼?隐瞒老子?欠教训!” “不去冰湖上玩耍,也不回屋里写临摹你二舅舅的字帖。”玄天戌挑眉道,“娇娇,你是不是又做坏事了?” “才没有!”宋娇娇嘟着嘴,气呼呼地道:“我是乖孩子,才不会做坏事。” 她的脚在地上捻呀捻,“我就是想问问……” “嗯?”玄天戌好整以暇地看着她,等着她的惊人之语。 “我摸过洛风哥哥和洛云姐姐的手啦!他们的手和三舅舅很像。”说着,宋娇娇用手指在玄烨骨节分明的大手上画来画去,“茧子一样,所以他们也是练武之人,他们是侍卫,对不对?” “大舅舅担心我,才让他们陪着我。” “那……以后他们是不是要听我的话?” “当然。”玄烨不乐意大哥总是专美于前,他总是落后一步。 他蹲在宋娇娇面前,温声道:“给了你的,就是你的。既然是你的侍卫,当然要听你的话。” “若是我让他们做的,舅舅们不喜欢呢?”宋娇娇小声道。 玄天戌失笑着摇摇头,不但没有生气,反而有些欣喜,不愧是他们玄家的孩子,五岁就这样聪敏,明白身边人归属权的重要性。 “即便我们不高兴,他们也要听你的。”玄天戌语气肯定地道,“不过他们一旦失职,让我们认为他们有错,我们便会代你出手,惩戒他们。” 宋娇娇秀丽的眉毛皱成八字,“可是……” “没有可是。”玄天戌正色道,本就锋利的眉眼如利剑出鞘,“你才五岁,不知对错可以被原谅,可他们已经成年。作为你的侍卫,保护你的同时也有劝导之责。” 宋娇娇可爱地叹息一声,老成地摆手道:“我知道啦!大舅舅放心,我肯定不会乱来啦!就是……万一我有些小秘密不想说,他们也得帮我保密才行。” “放心吧!”玄烨觉得他家娇娇太可爱了,小豆丁竟然还有秘密了,“洛风和洛云只是保护你,引导你,不会把你的秘密告诉别人,也不会告诉我们。” “哎呀!”宋娇娇扑过去在玄烨的脸上重重亲了一下。 接着,她又转身对着玄天戌伸手。 直到玄天戌弯腰也被她亲了一下,她才叉着腰道:“大舅舅和三舅舅不要误会我,你们不是别人,是我的舅舅呀!只是我也有丢脸的事不想让人知道嘛!” 看着可可爱爱的宋娇娇,玄天戌却一阵心疼。 撒娇也好,生气也好,小奶团一样的她总是将分寸拿捏得很好。 这都说明她曾经的日子过得多么如履薄冰,才能造就她如此敏感的性子。 在幸福中的小孩不会小心翼翼,不会面面俱到,他们只会肆意生产。 如叶舒雨。 这姑娘刁蛮任性,甚至霸道不讲理,可本性却不坏。 玄天戌多希望他家小奶团子也能肆意妄为? 若是因为多了洛风和洛云两个能让她胆子大些,便是宋娇娇在汴京把天翻个个,他也会笑着帮她扫尾。 把两个舅舅送出府,宋娇娇才蹦蹦跳跳地往烟雨楼跑,“洛风哥哥,洛云姐姐,我来啦!” 洛云忽然出现在她面前,抱起她道:“以后白日里哥哥陪着小郡主,夜里我陪着小郡主,好不好?” “好呀!”宋娇娇高兴地点头,“你们也要休息的,我知道!洛云姐姐,我自己能走,你放我下来嘛!” 洛云也不勉强她,她弯腰把人放下来,“那我拉着你走,好不好?” “好呀!”宋娇娇伸出软软的小手牵住洛云,还不忘到处寻找洛风。 洛云笑:“我哥先一步去烟雨楼布置陷阱去了。” “陷阱?”宋娇娇大大的眼睛里满满的疑惑,“是要抓什么小动物吗?可是珍兽园离烟雨楼很远呀!” “是做一些会让人留下痕迹的陷阱。”洛云并没有因为宋娇娇五岁就糊弄她,而是很细心地解释给她听,“如此一来,即便有人偷偷溜进烟雨楼,我们也会及时发现。” “哇!”宋娇娇惊讶地低叫一声,“好厉害的样子。” 她想了想,忽然道:“洛风哥哥在院子里做陷阱,洛云姐姐陪我出去找表姐好不好?” “叶府?” “嗯嗯。”宋娇娇点头道,“叶舒雨是我表姐,我想去找她玩。不过……” 她的眼珠子一转,神秘兮兮地道:“不过二舅舅留给我的字帖我还没有写完,所以我们要偷偷溜出去,不能让二舅舅知道。” 宋娇娇要考验考验新来的哥哥姐姐,若是他们能保守秘密,以后她就可以让他们帮忙调查爹爹的事,若是……那她只能另想它法了。 看着她古怪精灵的样子,洛云立刻发觉她的意图,“好呀,我会帮小郡主保密的。” “我都叫你姐姐了,你怎么还叫我小郡主呀!”宋娇娇知道汴京规矩多,“我们在家里,又不是在外面。没外人的时候,姐姐可以叫我娇娇。” 洛云戳了一下她脸上的梨涡,“娇娇,姐姐带你去叶府。” “现在?” 洛云抱起她,脚尖一点,人就飘到树上,越过高墙,几个起落,消失在江川侯府。 她不但没走江川侯府的正门,也没走叶府的正门。 所以,宋娇娇听到了叶丞宗和方氏奇怪的对话。 第21章 偷听到了什么? 叶丞宗面色难看地将手边双耳梅花瓶丢在地上,摔个粉碎,“人不见了!怎么会不见了!” 方氏也急,“人不见了也没事,我让管家找他们同乡出面,雇佣的一群亡命之徒。他们不知道我们的身份,就是把人丢了,也没什么要紧。” “这还不要紧?十二年前已经……” “老爷!”方氏忽然高声道,“老爷不是同我说过,此事再也不要提起吗?” 她紧张道:“舒雨上次偷听的事情老爷忘了?若是再来一次,可要怎么办好?习以为常是很可怕的!” 想到江川侯府得知真相后的样子,叶丞宗脊背发凉。 叶丞宗捏了捏鼻梁,道:“知道了,以后再也不提就是。” 方氏不担心那人逃跑,她担心另有其事,“你去地……” 她忽然收声,舌尖一转,出口的话已经变了,“老爷放东西的时候,没有被人发现吧?” 说到此事,叶丞宗眉目间满是得意,“谁能想到花银子买来的图竟是真的?当初我不过是生了些许恻隐之心,就有此福报,果然是天不绝叶家。我走那里,不可能被发现。” 在房顶偷听的宋娇娇忍不住把耳朵贴在瓦片上,越听越糊涂,可她敏锐地觉得他们说的不是好事。 宋娇娇总觉得快要抓住什么了,可那根线头却狡猾地从她的指缝中溜过。 这时,正准备翻墙出去的叶舒雨一抬头,发现站在她爹书房上的宋娇娇。 “娇娇?你怎么在我爹爹屋顶上?” 叶丞宗一听,猛然推门出来,他跑了几步抬头一看,心跳陡然加快,宋娇娇听到了? 杀意在他眼中一闪而逝,想到他同方氏说的模棱两可的话,他又悄悄放下心来。 只见他挤出一抹假笑,老狐狸一样朝宋娇娇伸手,“小郡主怎么跑屋顶上去了?谁带你来的?人呢?这么高,万一掉下来,可是要受伤的!” 方氏出来同叶丞宗对了个眼神,深吸一口气,道:“小郡主别动,我这就让人拿梯子接你下来。” “宋娇娇!”叶舒雨爬墙慢,跳下来却快得很。 她灵活得猴子一般,一看平日里就没少爬墙。 叶丞宗面色一黑,大吼道:“叶舒雨,我有没有说过你再爬墙出去,就家法伺候?” 叶舒雨不以为然,她又不是第一次被亲爹吓唬了,很是有恃无恐,“爹,你小声些,待会儿把娇娇吓着了,侯府的人是一定会追究到底的!” “好了好了!”方氏头疼得够呛,“先把人弄下来呀!” 下人把梯子送过来,小心翼翼地爬上去把人带下来。 宋娇娇一落地,就跑去抱叶舒雨,“表姐,我来看你啦!嘿嘿,我是偷跑出来的,所以不能走大门啊!” 因为腊八宴,她学了好多规矩。 同叶舒雨打过招呼后,宋娇娇就规规矩矩给叶丞宗和方氏行礼。 “不必多礼。”方氏笑眯眯地道,“舒雨,带小郡主去你院子玩吧!想吃什么就让膳房的人做,府中没有就让人去买。” 叶舒雨双眼发亮,拉着宋娇娇的手就跑。 人一走,方氏就把周围的下人都打发了,“老爷听到没有?她说她是偷跑出来的……” 叶丞宗看着两个孩子离开的方向,“舒雨能偷跑,宋娇娇自然也能。可舒雨能上屋顶吗?宋娇娇比我们舒雨还小好几岁呢!” 被他的疾言厉色弄得心颤,方氏倒吸一口凉气,“你是说表弟他们?” “今日不休沐,他们是要上衙的!蠢妇!” 方氏被骂,也不高兴了,“好似只有我蠢,老爷若是不蠢,怎么会屋顶上有个孩子都发现不了?” “不可理喻!”叶丞宗一甩衣袖,头也不回地走了。 方氏跺了跺脚,看着他离开的方向想到了什么,提着裙摆跟了上去。 “娇娇,你怎么上的屋顶?”叶舒雨好奇死了,若是她也能学会,日后岂不是想去哪里就能去哪里? “一个姐姐带我上去的。”这没什么不能说的,宋娇娇道。 不过她也留了个心眼儿,“我被接回来时,外公给我院子里安排了好些个姐姐,有个姐姐会功夫,我就让她把我偷偷带过来啦!” 江川侯府是武将,府中有武婢并不出奇。 叶舒雨抓着她的手道:“人呢?” “回去了哇!”宋娇娇坐在椅子上,够不到地面的两条腿晃来晃去,“我偷跑出来了,回去可不用偷偷的。” “那你怎么跑我爹屋顶上去了?” 宋娇娇无奈,“偷溜进来的后巷就在表舅院子附近,再说我也不知道表姐你屋子在哪里啊?要是知道,定然会少走很多弯路……” “听到没?”方氏抱着手臂道,“她不是有意偷听,只是巧合而已。趁着她一个人在,不如我们找个机会……” 叶丞宗被气得眉毛都飞起来了,“她不是一个人偷跑过来,是被武婢带来的。你用脑子想想,武婢不看着她平安进来,会离开吗?别说宋娇娇在我们府中出事,她就是在外卖你出事,以玄家的跋扈,也会将责任扣在你我身上!” “嗯?”宋娇娇忽然侧头。 叶舒雨吃了一口桂花糕,“怎么了?” “外面好像有人!”宋娇娇跳下椅子,蹑手蹑脚地到门边,猛然推开门,蹙着小眉毛问,“表舅,你和表舅母这是做什么?” 叶丞宗讪讪道:“你表姐的脾气不怎么好,我是担心她欺负你。见你们能玩到一起,我也就放心了。” “哦!”宋娇娇捧着瓜子点了点头,又看了看方氏,转身溜溜达达回去。 叶舒雨却被气得不轻,拉着宋娇娇就跑出去,怒道:“爹,你是不是我亲爹啊?我在你眼里就那么爱欺负人吗?我说过了,我会把娇娇当做妹妹照顾,我就会做到!” “表姐别哭啊!”宋娇娇手忙脚乱地安慰。 叶丞宗知道女儿越哄越来劲儿,和方氏一起趁着叶舒雨擦眼泪的时候悄悄离开。 他不知道的是,因为宋娇娇的出现,他躲过一劫。 “老大,再不走很可能走不了了。”一个头戴斗笠搀扶着老妇的矮个子男人道。 老妇阴恻恻地看了一眼叶府,哑着嗓子道:“走。” 若是宋娇娇在,定然能认出此人,他正是扮做老妇的祝真悟! 第22章 开蒙? 叶丞宗一离开,叶舒雨就把捂住脸的手拿下来,哼了一声,道:“侯府是不是该请先生来给你开蒙了?” “啊?”宋娇娇正惊叹于她说哭就哭,说停就停的本事,谁知忽然换了话题,她一下就掉沟里了,完全不知道表姐在说什么! “就是学读书习字、琴棋书画、女红女戒。”叶舒雨皱眉道,“虽说有些无聊,不过不学不行。你五岁还算好,可你再大些,一出去什么都不会,就会被嘲笑。” 远的不说,作为表姐的她就嘲笑过宋娇娇很多次啊! 野种、村姑、野孩子…… 全汴京这样叫过宋娇娇这位江川侯府小郡主的也只有她叶舒雨了! 想到这里,叶舒雨不免有些骄傲。 表叔他们还是疼爱她的吧? 换成其他人,能不能还如此活蹦乱跳可不好说。 叶舒雨捏着神游天外的宋娇娇,“我同你说话,你竟然走神?” “错啦!我错啦!”宋娇娇软乎乎地求饶,含糊不清地求表姐放手。 她已经听清表姐的问题了。 宋娇娇讨好地笑着,纤长卷翘的睫毛适时地遮住她眼中的狡黠,“表姐~你是在哪里开蒙的呀?” “我是在女子书院开蒙的。”叶舒雨道。 别看她刁蛮任性,仗着同江川侯府有亲便螃蟹一样在汴京横冲直撞,可在学业方面,叶舒雨从未放松过。 也正是因为如此,她才有不少手帕交,才能联合他们在腊八宴上排挤宋娇娇。 她皱着眉头上下打量着宋娇娇,不时还惆怅地摸摸下巴。 宋娇娇低头看着衣裙鞋子,看自己是不是哪里穿错了。 按说不应该的,她每日穿戴都是侍女提前搭配好的,而且真哪里有问题,洛云姐姐送她来的时候,肯定会说的呀! “女子书院,是青山书院山长夫人开办的。”叶舒雨忽然道,“能在女子书院开蒙的女童,皆出身官宦或者世家勋贵。即便如此,进书院前也需要考试。考试不通过,便是公主书院也不会收。” “你……” 宋娇娇掰着手指道:“外公是侯爷,我算是勋贵了吧?三位舅舅都有官职在身,品阶还不低,我算是官宦之女了吧?那我,岂不是有了进女子书院的资格?” “我没有说你没资格。”叶舒雨递了块茯苓糕给她,道:“你太老实了,容易被欺负。” “可是……”宋娇娇紧了紧鼻子,“山长不管吗?” 叶舒雨十分不雅地翻了个白眼,她就是如此,一旦决定同谁交好,便不把人当外人了,“山长很忙的,哪里会盯着刚开蒙的女童?女子书院有好些个先生,也有好些个小学堂。” 宋娇娇竖起耳朵,忽然有了个想法,“哇,好厉害的样子!表姐多讲讲!” 她贴心地给叶舒雨斟茶,还谄媚地放到叶舒雨手边。 叶舒雨很受用地端起茶盅抿了一口,装成熟的样子有些可爱,“比如教写字的先生有两个,也就分两个学堂,一个是教导开蒙女童用笔的,一个是教导如何写出的字更有风骨的。” “写字都是如此,更别说其他了。所有要学的课程都至少分两个学堂,入门和研习。” “便是学堂上有先生在,可先生不可能一直盯着你,你太老实了,就容易被欺负。” 叶舒雨厚颜无耻地点了点自己的鼻子,“我脾气就不大好,可在书院,也算尚可。至少我不会打人,不会无缘无故欺负人。” 说到这里,她有些心虚地移开目光,“你是意外啦!谁让你一来,就抢走了表叔他们对我的喜欢呢?你又是个从村里来的小、小屁孩,我当然不高兴了!” “不过现在不会了。我知道你很好,我以后会保护你的!” 宋娇娇一脸了悟的样子,道:“我知道表姐是好表姐,不会随便欺负人的!” 叶舒雨摸着她的头道:“当然,可不是谁都像我这样好心的。所以你进书院后,一定要厉害一些才行。要知道除了皇室中人,你谁都不需要怕!” “公主也会去女子书院吗?”宋娇娇双眼发亮地看着她。 叶舒雨奇怪道:“皇家公主当然不会去书院读书,不过有时候她们会去书院玩耍。我说的是宗室和皇亲啦!你好像对公主很好奇?” “因为……因为腊八宴的时候,我都没留意到公主穿了什么,就很好奇。表姐知道我的,我以前生活在很偏僻的地方,公主皇子什么的,都是听说书人说的。” 宋娇娇想,皇子公主身份尊贵,定然知道很多别人不知道的事情。 六年前,汴京有哪个贵人去过洪州府夏河郡,他们就是不知道,应该也能探查到吧? 娘亲还活着的时候,虽然很少提起父亲,可午夜梦回时,娘亲却是思念过父亲的。 有一次她从噩梦中惊醒,听到娘亲在说梦话,她凑近听了听,娘亲在问父亲,这么多年,有没有思念过,后悔过…… 在宋家,宋娇娇母女过得艰辛。 按照祝真悟的话,他爹带着她在汴京捡到了娘亲。 那时候娘亲病了,除了名字什么都记不得。 祝家见娘亲貌美,就起了坏心思。 娘亲长大后,得知要被卖掉,便跑了,遇到了父亲。 不知道后来发生了什么,娘亲离开了父亲,被祝家发现,又带了回去。 六年了,父亲有找过娘亲吗? 祝家做的是黑道的生意,对途经夏河郡的贵人很是警惕。 能被祝真悟称为贵人的,身份定然非比寻常。 有了外公和舅舅们的疼爱,宋娇娇的胆子也大了起来。 她想为娘亲、为自己,找到父亲。 问一问父亲,可还记得六年前的玄蓉,想来无论答案是什么,娘亲都会高兴的吧? 当然,五岁的宋娇娇还想不到寻根这样深奥的话题,她只是单纯想找到父亲,为娘亲弥补遗憾。 她拉着叶舒雨的手,“表姐什么时候去书院?我同表姐一起去书院看看,可好?” “汴京冬日冷,不时还会下大雪,所以书院会从腊八开始放假,一直放到元宵节。不过山长就住在桃花林的书院中,想去的话,可以送拜帖试试。” 第23章 她的贪心 刚下过冰雹,汴京城内还好,城外的路定然很难走。 寒冬腊月的,叶舒雨不想去爬山。 女子书院就在青山书院后面的桃花林中。 马车只能送人到山下,想进书院,是需要学生们爬石阶的。 倒不是没有马车能直接到书院的路,只是那条路学生不能走。 “去嘛去嘛!”宋娇娇抓着叶舒雨的手晃呀晃,“我和表姐要好,不想和表姐分开呀!可我没见过世面嘛,若是去书院出丑了,岂不是给表姐丢脸?” 她真是很精准地戳中叶舒雨的弱点。 叶舒雨无奈,“行行行,我这就让人去山上给山长送拜帖。若是山长同意,我就带你过去,若是山长不同意,那也没有办法。” “不过!”她重重地在宋娇娇的眉心戳了两下,“上山的路十分不好走,你若是后悔,可不许哭鼻子。” “不会后悔,我发誓!”宋娇娇拼命摇手,她把书院的位置问清楚后,想了想,可以让洛风哥哥赶马车,让洛云姐姐陪她上山,这样的话,外公和舅舅们肯定会同意的。 可惜,她想错了。 第一个跳起来反对的是玄烨,“什么?明日要去女子书院?” 老侯爷放下筷子,瞪了一眼小儿子,用比他高两倍声音道:“你这么大嗓门做什么?把我的小乖乖吓到,老子跟你没完!” 玄天戌怕吓着宋娇娇,伸出手在她的软软的发包上拍了拍,眉目柔和道:“怎么忽然想到要去女子书院?祝真悟被人救走,不知是死是活,你就一点儿不害怕?” 宋娇娇扭着身子扑到他胳膊上,道:“可是我有洛风哥哥和洛云姐姐了啊!” 玄天戌想了想,道:“女子书院的规矩很严,他们能送你去书院,却不能跟着进去。” 宋娇娇不死心地问:“表姐说了,书院里的学生都是非富即贵,能把侍卫和下人拒之门外,岂不是说书院里很安全?” 玄至澈一听,轻笑出声,赞赏地夹了一筷子红烧排骨到她碗里,“娇娇真是聪明。只是去书院读书很辛苦,日日早起不说,每日先生还会布置很多功课。” 宋娇娇道:“可我现在字都不会写几个,先生在没把我教会之前,应该也……不会留多少功课吧?” 玄至澈被噎了一下,温润的眸子带着笑意,“看来娇娇对书院十分向往。” “外公平日里不是出去会友,就是去冰湖垂钓,舅舅们都要上衙,只有我在家。”宋娇娇可怜兮兮地道,“我也想和外公还有舅舅们一样,有需要忙碌的事情。” 玄天戌道:“山长同意你们去了?” “表姐下午的时候让人送了拜帖,山长回信说三日内哪一日去都可以。” “大哥!”玄烨皱眉喊道,“别说书院了,就是国子监里都有老鼠屎。娇娇这么小,万一被人欺负了怎么办?” 玄天戌淡定道:“女子书院放假到元宵节,这会儿上山也不过是赏梅,你想得太远。” “人无远虑必有近忧,不是大哥常说的话?” “去看看也好。”老侯爷一锤定音,“这会儿梅花开得正好,娇娇带着人去书院,就当玩耍了。” 玄烨很疑惑,“汴京城内也有梅林。若说哪里梅花开得好,定然是御花园啊!若是娇娇想赏梅……” “娇娇要赏的是女子书院。”玄至澈一针见血道。 宋娇娇挺着小胸脯道:“我问过管家爷爷,舅舅们小时候也在书院读书的,舅舅们可以,我当然也可以。” 玄天戌摸着她的脑袋道:“书院的课程很多,在八岁之前,除非你退学,否则就要按书院的规矩学所有课程,八岁之后才能有所侧重。书院的规矩也很严格……” “我是去书院学习的,书院的规矩越严格越好呀!这样不就没人敢欺负我?若是有坏人,我就去找先生和山长告状。” 老侯爷大笑道:“好好好!娇娇你记住,有人欺负你,你就告状。若是山长和先生不能为你做主主持公道,你就来找外公告状。” 宋娇娇知道,外公同意了!她立马高兴起来,“我这就去收拾东西,明天一早就去找表姐!” “我看你就是想出去玩。”玄烨嘟囔着。 宋娇娇跳下椅子,狗腿地给小舅舅捶了几下背,“小舅舅辛苦啦,小舅舅多吃点儿!” 在宋家的时候,她就很羡慕被送去学堂的孩子。 每每看到他们坐在学堂上摇头晃脑地背书,她就在外面跟着学。 可是她知道,宋金仁是绝对不会让她去学堂的。 更重要的是,学堂里只有男学生。 所以她想写字,只有跟着娘亲学。 可娘亲每天要做的事情很多,有时候连吃饭的时间都没有,更何况宋金仁和祝杏花这两个坏蛋还会找借口责打娘亲。 宋娇娇心疼娘亲还来不及,又怎么会让娘亲辛苦地教她写字? 夜里能躺在柴房里听娘亲说故事,已经是让她很快乐的事了。 哪怕饿着肚子或者冷得发抖,她都可以在娘亲的故事中得到安慰。 不过现在没关系了。 她被外公和舅舅们找到了,她有家了。 不只有软软的被子,还有好吃的食物,以前她羡慕的,想要的,现在都有了。 能学读书写字,别说起早贪黑了,便是让宋娇娇干活她也愿意。 她本就是个勤快的孩子。 更何况只有认识汴京的权贵,她才能找到父亲的线索。 至于舅舅们说的危险,宋娇娇还真不怕。 她甚至期待着祝真悟的出现。 因为唯有祝真悟知道她父亲的线索。 宋娇娇在她的闺房中偷偷试过了,义庄混乱之后,她的能力又强了些。 这次只是用雷电劈伤了祝真悟,下次说不定就能直接劈死他。 她高兴地从膳厅跑出去找洛风和洛云,告诉他们明早去叶府接表姐,再出城去女子书院的事。 她需要学很多很多知识,认识很多很多人。 这样才能找到父亲。 宋娇娇很聪明,她知道父母未必喜欢每个孩子,想要得到喜欢,就要去努力争取。 而去书院学习,让自己变得更好,是她争取的手段之一。 宋娇娇捏着混沌珠缩在床角,呢喃道:“娘亲,娇娇是个坏孩子,娇娇好贪心的……” 第24章 先下手为强 “手炉带了没有?点心呢?银子呢?”不苟言笑的玄天戌老嬷嬷一样殷殷叮嘱,“无论去何处,都要告诉洛风和洛云。任何人欺负你,你都可以让洛风和洛云教训他。” 宋娇娇微微一笑,眼波流转得像一只小狐狸,“大舅舅放心吧!我就是去方便,也会让洛云姐姐跟着的!” 她举起右手,竖起三根手指,“我发誓,绝对不会离开洛风哥哥和洛云姐姐的视线!不过山长不让他们进书院的话,我就没办法啦!” 玄烨越想越觉得女子书院是个危险的地方,怎么能不让侍卫跟进去呢?万一娇娇遇到危险,岂不是求救无门? 便是日后他们能为娇娇报仇,可娇娇还是会遭罪啊! 他急急道:“娇娇,我知道你乖巧,上进,可我希望你在外面的时候任性一点儿。你还是个孩子,你做任何事情都会被原谅。所以……有人骂你,你就骂回去。有人动手,你就先下手为强。” “说什么呢?”玄至澈拉着宋娇娇的小爪子,“若是有人动手你就跑,吃什么都不能吃亏。有道是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你有我们,无需等十年。” 玄烨撇嘴,就知道二哥是个阴鬼。 读书人就是这样。 彬彬有礼、斯文俊秀都是表面,其实心比谁都黑。 不过这话倒是没错。 看着小胳膊小腿的宋娇娇,玄烨实在是想象不出她捏着拳头打人的样子。 “娇娇。”玄烨灵光一现,脱口而出道,“元宵节后书院才开学,这些日子有时间的话,舅舅教你习武怎么样?” 宋娇娇一愣,缓缓地眨了下眼睛,肉乎乎粉嫩嫩的脸变得明亮起来,“真的吗?我要学!” 老侯爷冷哼道:“信你就有鬼了!你是准备天未亮把娇娇叫起来练武,还是踩着宵禁回来让娇娇在睡梦中练武?” “你的功夫就是老子教的!”老侯爷转头看向宋娇娇的时候已经变了脸,他慈和地道:“娇娇,以后跟着外公练武,怎么样?” “好呀!”宋·端水大师·娇娇甜甜一笑,“我知道外公和舅舅们都很厉害,只要外公和舅舅们有时间,谁教我练武我都喜欢。” 玄至澈是太傅,除每日进宫给皇子授课外,他的时间比较充裕,也就有更多机会能教宋娇娇练武。 他把宋娇娇抱上马车,“明天晚上二舅舅教你练武好不好?” “好呀!”宋娇娇凑过去和二舅舅贴贴脸,道:“娇娇喜欢二舅舅!” 叶府外,礼部侍郎的小女儿陈双双抱着手炉道:“舒雨,你真的同小野种和好了?” 明明她也这样叫过宋娇娇,可听陈双双说,叶舒雨却觉得刺耳,她竖起眉毛,一脸不快,“宋娇娇是我表妹,也是江川侯府的小郡主,双双你别这样叫她。” 叶舒雨很是敢作敢为,“是,以前我讨厌她,所以才会用各种不好听的话排挤她。可若不是她在腊八宴的时候为我们说话,我们是定然会在所有人面前丢脸的。” “双双,做人要懂得感恩,你说对吗?” 陈双双尴尬地点了点头,十分后悔今天来找叶舒雨,“我还不是为了你?算了算了,你都不计较了,我也无所谓了。好冷,我去马车里等。” 窦靖康走过去安慰叶舒雨,“双双心直口快,你别介意。她几天没见你,就想你想得不得了,可姨母不让她出门,她只好一大早来宁远伯府找我陪她过来。” 忽然,马车辘辘而来。 窦靖康道:“江川侯府的马车。” “表姐!”宋娇娇掀开帘子,半截身子探出来,使劲儿挥手,“表姐,我来啦!” 叶舒雨皱着眉跑过去,“小心掉下来,还不快滚回马车里去!” 马车停下来,她抓着宋娇娇的手跳上马车,“窦靖康和陈双双一大早来找我,知道我要去女子书院也要同去,你若是不喜欢他们,不理会就是。” 宋娇娇的记性很好,腊八宴前,舅舅们给她讲过汴京的规矩和需要留意的人家。 其中宁远伯府就是姓窦。 “是宁远伯府的?” 叶舒雨点头,“宁远伯夫人是继室,同礼部侍郎夫人是姐妹,陈双双是礼部侍郎的小女儿,是窦靖康的表妹。” 她们在说人的时候,对方也在说她们。 窦靖康拿着帕子给陈双双擦眼泪,“双双,你想要拜入莺歌门下,就要用叶舒雨做叩门砖。叶舒雨是莺歌的关门弟子,被赞为天纵奇才。有朝一日你比她厉害,自然能将她踩在脚下。” “一个江川侯府的表亲,不过是因为得宠,娘亲才让我讨好她,事事以她先。可如今江川侯府的小郡主回来了,她还张狂什么呀?” “因为她是小郡主的表姐。”窦靖康的眼睛有着不符合年纪的成熟,“公、侯、伯、子、男。除了圣上,江川后的地位仅次于定国公。我虽是宁远伯的公子,可我母亲在宁远伯府中过得如何,你也清楚。” “辅国公爵位空悬,承恩公是外戚,唯有定国公真正掌权,却镇守西南,很好回京。总之,江川侯府你我都惹不起。双双,我希望你在马车停下时,已经能藏起眼泪,自然地笑出来。” “你不用心急的。叶舒雨心高气傲,却没有能与之匹敌的家世,叶家已经没落了。” “宋娇娇到底不姓玄,她又只有五岁。能不能进书院,能不能在书院学有所成,尤未可知。即便她在太和殿剑舞惊艳众人,可小时了了,大未必佳,泯于众人的天才世间还少吗?” 陈双双吸了吸鼻子,道:“表哥,我记住了。不过这话就对我说还好,可不能对别人说啊!叶舒雨虽然讨厌,可她的拥趸不少的。” “你以为我是你?” 马车渐渐停稳。 陈双双微微勾唇,在窦靖康的目光下,跳下马车,“小郡主,舒雨,我们到书院山下啦!” 宋娇娇知道洛风不能上山,要在这里看马车,便把马车里的手炉和小食一股脑塞给他,“我不会乱走的。” 很快,他们开始爬山。 让人意外的是,爬惯书院山路的叶舒雨三个已经气喘吁吁,第一次爬山的宋娇娇却面色红润,气息如常。 就……很不合常理。 第25章 她等的机会来了 “好厉害呀!”陈双双娇憨道,“小郡主不愧是出身江川侯府的姑娘,第一次爬书院的三勤径就能坚持这么久,我第一次来书院的时候,休息好几次才来到半山腰。” 明明是夸奖之言,可宋娇娇就是感觉哪里不对。 可能是陈双双笑得太假,也可能是她说话的语调太怪。 宋娇娇笑了笑,从口袋里摸出几颗蜜饯,“双双姐姐累了,表姐,咱们歇一会儿,吃蜜饯甜甜嘴呀?” 叶舒雨拿过蜜饯,一把塞进陈双双手里,“虽说君子习六艺,女子懂八雅。可山长也说过,六艺也好,八雅也罢,皆是为了修身修德。身不好,志向皆空谈;德不行,早晚必为祸。” 她看着隐入梅林中的台阶,又道:“三勤径,意为勤学、勤思、勤为之路。人生在勤,不索何获?双双,你与其羡慕娇娇出身将门,不如提高自身能力。” 宋娇娇忽然觉得站在梅树下的叶舒雨闪闪发光,虽然有些听不懂,可不影响她觉着表姐厉害! 叶舒雨看着她傻乎乎的样子,长出一口气,在她的发包上拍了拍,“虽说你还没有开蒙,可我说的那些话对于你来说,也同样适用。” “哦。”宋娇娇不说听不懂,只用她明亮可爱的大眼睛盯着叶舒雨看,虔诚地道:“我一定好好学。” 本来陈双双总被拿来和叶舒雨比较,就很不开心。 好不容易来了个宋娇娇,不仅能引起叶舒雨的嫉妒,还能让叶舒雨手段频出,惹江川侯府生厌。 可不知怎么的,叶舒雨竟突然开窍了,不再欺负宋娇娇不说,还同宋娇娇好得跟一个人似的。 陈双双更气了。 她不过是想要踩宋娇娇的出身。 一个从乡下来的野孩子,爬山上树对于她来说当然不算什么。 看宋娇娇的手就知道她是做惯粗活的。 可这话叶舒雨可以说,陈双双说就不行! 窦靖康见气氛凝滞,连忙从陈双双的手里拿过油纸包,为大家分蜜饯,“知道你们关系好,是好姐妹,我不敢有意见。可舒雨是给山长递过拜帖的,若是上山太迟,山长罚你们,我可不敢出言相帮哦!” 宋娇娇偏着小脑袋耿直道:“你又不是女子书院的学生,山长认识你吗?” 你是谁啊?你想说话山长就会听吗? 宋娇娇没有见过女子书院的山长,不过外公和舅舅们言谈之间对这位山长很尊重,想来山长一定是好人。 她来的路上就已经想好了,一定要让山长喜欢她,收她做学生! 这样她就可以认识很多人,然后找父亲了! 真话往往最致命。 叶舒雨忍不住笑了起来,“便是认识也没关系,山长很讲道理的,一向只问对错,不论远近。” 宋娇娇眨了下眼,“嗯,表姐说得对。” 反正她没来过,她什么都不知道哦! 窦靖康:“……” 他管不了她们,难道还管不了表妹陈双双? “走不走?若你实在无法坚持,我可以陪你回去。” “我不回去!”陈双双咬了咬唇,一副担心被人说坏话的样子,“慢些总比半途而废好。” 宋娇娇安慰道:“没关系,我人小腿短。山长若是嫌我们来得太迟,就把责任推到我身上好了,谁让我还没长大呢?” 野种就是野种,不知进退,咄咄逼人! 窦靖康到底做不到喜怒不形于色,他阴沉着脸道:“山上风大,我们还是快些走吧!” 说罢,他快走了两步,转头叫陈双双,“还不走?” 陈双双深吸一口气,提着裙摆追了上去。 宋娇娇见叶舒雨没动,摸着鼻子挪过去,目光怯怯,“表姐,我好想惹他们不开心了哎!” 叶舒雨道:“本也没请他们一起,是他们非要跟着来的!” 而且,陈双双当初可没考进书院,是找宁远伯府的关系进来的。 虽说此事做得隐秘,但叶舒雨却还是从叶丞宗那里听说了。 况且她也没和陈双双多要好。 “这事本就是她做得不对。她若不讽刺你是乡下来的,我们会说她吗?”叶舒雨拉着宋娇娇的小手慢慢走着,“许她做初一,不许我们做十五?没这个道理。” “考试很难吗?”宋娇娇边走边问。 “还好吧?”叶舒雨不免得意,“会者不难,难者不会,你这个问题我不好回答你。反正你好好准备,一定要考进来。若是丢了我的脸,我以后可就不理你了!” 宋娇娇鼓了鼓脸颊,道:“脸是我的,要丢也是丢我自己的呀!” “闭嘴吧你!” “哦!” 日上中天之时,他们终于叩响了书院的大门。 守门的婆婆显然知道叶舒雨她们要来,“山长已经在静室等你们了。” 叶舒雨一愣,“静室?” 山长待客一向在茶室,怎么这次却在静室? 陈双双心下觉得不好,放假这些日子她随母亲四处参加宴会,先生让看的书她还都没有看! 好在宋娇娇来了。 此时她有些庆幸,有宋娇娇对比,怎么样她也不会是最差的那个吧? 宋娇娇并不知道陈双双的打算,她笑眯眯地同婆婆鞠躬,感谢婆婆开门让他们进来。 糖一样的小孩子谁会不喜欢? 守门婆婆慈和地朝宋娇娇笑了笑,“不用怕,山长问什么你就答什么,知之为知之,不知为不知,是知也。” “嗯!谢谢婆婆!”宋娇娇声音响亮地道。 待走进大门,叶舒雨才问她,“你听懂了?” “没呀!” “那你嗯得那么大声?” “婆婆是让我诚实的意思吧?虽然没听懂,但是我有感觉呀!我感觉婆婆很喜欢我。”宋娇娇蹦蹦跳跳地走着,眼睛都要不够用了,“这里好大呀!亭台楼阁比侯府精致许多。” 不等叶舒雨开口,她又道:“不过我还是喜欢侯府,侯府是我家呀!” “竹杖芒鞋轻胜马。”来人一身月白色棉袍,花白的发间簪着一支桃木云纹簪,虽没有华贵配饰,却气质雍容,“舒雨,这位就是你表妹?” “山长好。”叶舒雨躬身行礼,“这就是我表妹宋娇娇。” 这位婆婆果然是女子书院的山长! 宋娇娇甜甜一笑,知道她等的机会来了。 第26章 关门弟子 “江川侯府宋娇娇,见过山长。”宋娇娇站得跟小松一样笔挺,她学着叶舒雨方才行礼的样子,右手五指屈拢,虚虚一握,拇指搭在食指上,左手将其拢在胸前,施了一个标准的弟子礼。 陈双双故作好心地轻声提醒,却又能保证静室中人都听得见,“娇娇,这是弟子礼,你还不是书院的学生呢!不要同舒雨学呀,要学我表哥才对。” 叶舒雨嫌她事多,“娇娇是要拜入女子书院的,见山长执弟子礼有何不妥?即便还未参加书院的蒙学考试,可她有向学之心,山长都没说话,你怎么话这样多?” 外公说过,遇事只要心正,无论结果为何,都无需害怕,江川侯府永远是她的依仗。 宋娇娇深吸一口气,眼中胆怯渐渐变成坚定,“山长有所不知,我是在乡间长大,才被接回江川侯府不久,外公和舅舅们虽有心着人教我汴京的各种规矩,可我还是有所欠缺。” “舒雨表姐同我说过很多女子书院的事,让我心生向往。” “我想着,若是通过考试进入书院,定然能让我收获很多。” “踏上三勤径第一个台阶开始,我便让侍卫随马车在山下等候,纵然书院放假,可山长定的规矩,我们依然要遵守。” “不过,我见宁远伯府的公子都能陪礼部侍郎家的千金上山,守门的婆婆也并未阻拦,想着应是停课期间,书院没有学生在学习,山长和婆婆仁厚,不忍他在外受寒,这才放他进来。” “山长对于本不该出现在书院的小公子都有慈心,对于我这样的小孩子,定然也不会诸多挑剔。” 说着,宋娇娇还朝端坐在桌案后的山长眨了眨眼睛,可爱地笑了笑,“我若考进书院,便是山长的学生。若是失手没考中,今日又没有外人在,纵然我愚笨,也不会丢山长的脸呀!” 她抓着胸前的小辫子扭了扭,唇边的梨涡对着身侧的陈双双,“所以你们看,我行礼是我期盼做山长的学生之故,山长受我的礼,是山长胸怀宽广之故。” “山长都未怪罪,陈姑娘也不要太刻……意谨慎的!” 虽说她的舌头打了个转,但聪明人都能听出宋娇娇真正想说的是刻薄,而不是刻意。 陈双双气得胸脯剧烈起伏,可对上窦靖康警告的目光,她到底忍了下去,垂首道:“是我多想了,还请山长和娇娇妹妹原谅。” 叶舒雨自豪地揽住宋娇娇的肩膀,“山长,我表妹是不是很聪明?您就收了她吧!书院的先生教导,表妹一定能更快适应汴京生活。” 山长笑了笑,“你们呀,一个个都伶牙俐齿的,不错。话说得明白,说明脑子转得快。这脑子能转呀,就不可能是笨人。” 她敲了敲手边的三本书,“我考教宋娇娇的时候,你们去隔间看看书,回头同我说说,都从书里学到了什么。” “是。” 叶舒雨给了宋娇娇一个必须努力的眼神,领了一本书便转身离开。 窦靖康推了不甘不愿地陈双双一把,等她领了书,他才对山长道:“山长,学生已经在读《孟子》了。” 山长笑眯眯地道:“《论语》常读常新。” “……学生知错。” “去吧!我一会儿让人送茶点过去,你们慢慢读着,只需读够三分之一便可。” 三分之一? 宋娇娇人还没桌案高,她这会儿伸脖子踮脚,想看看书有多厚,三分之一又有多少。 待他们离开,山长把她看的论语翻开,上面竟写满了批注,墨的颜色不同,一看就不是同一个时间写的。 “这本书山长看了很多遍吧?”宋娇娇好奇道。 “我姓沈,你可以叫我沈先生。” 宋娇娇打蛇随棍上,小跑过去站在山长身边,小嘴叭叭,“沈先生,你看这里,这里的墨迹边缘泛黄,想来这条批注已超过五年,这里的却不一样。墨不会变色,可纸会呀!” 见她说得条条是道,沈雅山道:“既然能懂得通过纸张辨别墨迹的年份,想来是识字的,你的入学考试,便为我读一读这本《论语》吧!” 宋娇娇踮起的脚轻轻踏平,深吸一口气,道:“好。” 她咽了口唾沫,清了清嗓子,拿起书,朗声道:“子路、曾皙、冉有、公西华侍坐。子曰:‘以吾一日长乎尔,毋吾以也……’” 一刻过后,沈雅山叫停,“在乡间长大,却识得如此多的字,想来不曾受过什么苦。” “我其实……”宋娇娇有些不好意思地抓了抓发包,把簪在上面的珠花都弄歪了,软乎乎地道:“我其实认识的字不多,不过我在学堂外偷听过,所以就会读。倘沈先生没有说这本书是《论语》,我可能就要出丑啦!” 沈山长接过她递过来的书,倒扣在桌案上,“你常在学堂外听课?” “不常。”宋娇娇摇头,“不需要我干活的时候,学堂里的老夫子不撵人的时候,天气好的时候,我才能去偷听。” “那你还会什么?” 宋娇娇揉了揉鼻子,小声道:“蒙学教的我都会一点儿,《三字经》会得最多。” 偷听嘛!哪能日日都去? 既不是日日去,自是有一天没一天地听着。 所以她会的东西都是断断续续的。 不过蒙些不够聪明的人,也足够了。 “初,郑武公娶于申,曰武姜。生庄公及共叔段。庄公寤生,惊姜氏,故名曰……”沈山长随意说了几句,看向宋娇娇,“能记住多少?” 宋娇娇利落地重复一遍,才道:“都记住了。” 不爱看书的三人在隔间探讨下山之后去哪里玩,有共同的敌人《论语》当前,方才的矛盾都变得微不足道了。 而爱学习的人——宋娇娇,已经同沈山长深情对视,她小心翼翼地勾了勾山长的袖袍,道:“沈山长,我通过入学考试了吗?” 沈雅山笑着点头,问:“你愿意做我的关门弟子吗?” “我?”宋娇娇惊讶地半张着嘴,傻乎乎地问:“真的吗?” “嗯。” “师父!”宋娇娇“砰”的一下跪在地上,膝盖撞到椅子上,疼得龇牙咧嘴,却仍带笑意,“师父在上,请受娇娇一拜。” 趴在门边偷听的三人傻眼,不是吧…… 第27章 琵琶别抱? 陈双双嫉妒得发红的眼睛让迷茫的叶舒雨瞬间清醒。 进入女子书院的名门贵女,哪个不希望能正式拜入山长名下? 便是皇室子女,能够成为山长的弟子,也会得到圣上的另眼相待。 可山长却总以年事已高、精神不济为由拒绝。 其实沈雅山不过知天命之年,距离耳顺还很远,但她白发多,自居耳顺时,也无人质疑。 没什么天分的弟子收进门墙做什么? 不能为她服其劳不说,她反而要为弟子装点门面。 沈雅山又不傻。 她收宋娇娇进门,一是因为这孩子性子好,聪慧诚实不说,也能耐得住性子;二便是眼缘,沈雅山看到宋娇娇小大人一样说话的样子,她就想笑。 能有个让人见之开怀的弟子,沈雅山岂能错过? 太和殿一场腊八宴,恐怕全汴京城都知道宋娇娇的出身。 自视甚高者,自是看不上这种野路子,可江川侯府的地位摆在那里。 江川侯身体硬朗,能吃能喝,三个儿子也各有建树,老二玄至澈作为太傅,日日入宫为皇子讲课,比其他人更容易见到圣上。 这让一贯看不起粗鄙武将的人也不得不忍耐。 所以浑身小辫子等着被人抓的宋娇娇出现在汴京城的时候,她自然备受瞩目。 但是宋娇娇很硬气。 除了敢在太和殿舞剑外,在窦靖康和陈双双的讽刺打压之下,她竟也能不落下风。 才五岁啊! 真是厉害。 “表姐?”看着站在门外的叶舒雨等人,宋娇娇不好意思地捂嘴,“是我吵到你们读书了吗?” 叶舒雨脸上的肃然被她可爱的样子打碎,眉眼弯弯,看上去很骄傲,“《论语》的三分之一而已,我们已经读完了。倒是你,竟如此争气,真是太好了!” 她虽跳舞跳得好,被莺歌师父赞誉为天纵奇才,可在学识上就…… 哎!书读不好是因为不想读吗? 当然不是,可叶舒雨坐不住,耐不住性子,她也没有办法呀! 如今宋娇娇被山长收入门下,她作为表姐,与有荣焉! 吹嘘不了自己,她可以吹嘘表妹! 没有?那便羡慕去吧! “表姐?表姐!”宋娇娇抬手在叶舒雨眼前晃了晃,“师父要考你们功课,你们谁先呀!” 叶舒雨皱了皱眉,立刻道:“我先。” 趁着她还没忘,赶紧考了也好带着娇娇出去玩。 在书院上课虽然辛苦,可书院中也有很多好吃的好玩的。 陈双双反应过来,恨不得拍大腿,怎么就让叶舒雨抢了先? 窦靖康朝她手中的书努了努嘴,无声催促,记不住你倒是看呀! 沈山长考教了他们三个的背诵,又问了几个问题,由浅至深,让他们抓耳挠腮之余,也不至于完全答不出。 “尚可。”沈雅山道。 三人齐齐松了口气。 陈双双羞涩地笑笑:“山长收娇娇入门,是要广开山门了吗?” 若是如此,她有没有机会?便是没有,她家还有姐姐妹妹呢! 沈雅山温柔地道:“关门弟子,自然是最后一个。我年岁大了,其他弟子已成家立业,不需我再操心什么。只娇娇一个,我还能勉力一试,再多却是不行了。” 忽然,外面有人回禀:“山长,佳柔郡主带了友人来,想去梅林赏花饮宴。” 宋娇娇迷茫地歪了下脑袋,“在梅林饮宴?” “多半是烤肉。”叶舒雨道,“三勤径直通女子书院,也就是梅林。青山书院在另一面,不过其实两座书院都在镜明山上。” 镜明山是书院的私产,上山有三条路。 一条石阶六千,通往青山书院;一条石阶三千,也就是三勤径,通往梅林女子书院;还有一条,便是给非求学之人走的路,可以行车,直通山间石台。 三千石阶已经要走很久了,青山书院竟然有六千石阶…… 宋娇娇傻眼,“镜明山好大呀!” 窦靖康道,“君子六艺,礼、乐、射、御、书、数。在山中,有专程为学子修建的;练习射、御之所,所以书院也有在山中圈养些动物。” 佳柔郡主人还未至,陈双双已使出浑身解数吹捧,“佳柔郡主射箭不输男儿,非常厉害。她文采也好,诗会、宴会的,女子中魁首定然是她。” 她眸光一转,道:“娇娇你还小,不过你能被山长看重,定有过人之处。待你大些,说不定就能同郡主玩到一块儿,还能一较高下。” “说大话也不怕闪了舌头!”一个十一二岁姑娘推门而入。 只见她一身红色骑马装,衣领、袖口都缀着火焰般的狐狸毛,她头发高高束起,眉目张扬,很是利落。 她先是同山长见礼,不等山长开口,便直起身来,轻蔑地对着叶舒雨道:“我当时是谁如此厚脸皮,敢同我佳柔姐姐一较高下,原来是你!” 宋娇娇欣赏的目光一收,对这个不敬重山长又欺负表姐的姑娘很是不喜,她颠颠过去,张开手臂挡在叶舒雨身前,糯糯道:“话又不是表姐说的,你瞪我表姐做什么?” 佳芸的视线一矮,顿时哭笑不得。 恕她直言,这个小不点儿还不够她一脚踹的。 “行吧!”佳芸弯腰同小不点对视,“那我该瞪谁?你说。” 宋娇娇一愣,随即小手一指,“是她,她是礼部侍郎家的双双姐姐,刚才那番话是她说的,同我们无关哟!” 佳芸凤眸含着冷笑,慢悠悠地道:“陈双双,你不是一向以我姐姐马首是瞻吗?怎么?才几日不见,你就琵琶别抱,另投他门了?” “我……”陈双双若是知道佳芸这个煞星在,她一定管住嘴,不多说一个字。 琵琶别抱不是指妇人另嫁吗? 欺负她读书少,没见识? 不巧,宋娇娇真知道这四个字的意思。 “不是要去饮宴?快走快走!”沈雅山故作头疼地挥了挥手,“真是不上课也不让消停。你们年岁相当,一起吧!有什么误会也好解开,不过不许动手,否则梅花谢之前,都不许你们来。” “娇娇留下,其他人都走。” 有人欢喜有人忧,反正人一走,经视终于对得起它的名字了。 宋娇娇好奇:“山长,他们真不会打起来吗?” 第28章 一只金钗引发的惨案 “你害怕打架吗?”沈山长抓着她的手,慢慢走出静室。 不过她们走的并不是叶舒雨他们离开的那个方向。 宋娇娇不自在的动了动手指,指尖擦过山长手上的茧子,山长也做过粗活吗? 她本想以此发问岔开话题,不想说实话又不想说谎的时候,宋娇娇就喜欢这么做。 可当她抬头撞进山长清泉一般的目光中,宋娇娇鬼使神差地摇头了,“我不害怕打架。” 她小声道,“我也打过架,不过我有点儿怕疼。” 说着,她抬起左手小拇指,又将大拇指压在其上,只露出小指一点点痕迹,“也就这么多吧!” 山长握住她的小手摇了摇,宽大的袖子在她眼前纷飞,“小孩子就要有胆气,不然就会失了朝气。” “啊?”宋娇娇傻乎乎地抓了抓脸,在白嫩的脸颊上留下几道红痕。 山长停下脚步,走到她面前,抬起她的下巴看了看,调侃道:“怎么对自己下手也这般重?看来是个手黑的,打架不容易吃亏。” 宋娇娇有些摸不着头脑,这是夸她还是损她? 山长就是山长,说话好精深呀! 都让人听不懂。 不知道想起了什么,一丝难过在沈雅山眼中闪过,眨眼间又消散。 她弯腰抱起宋娇娇,温柔地道:“出门的时候喝了牛乳吧?一身乳香味,真是个小奶团。” 顾不上去寻找山长眼中的泪光,宋娇娇自然地伸手抱住山长的脖子,道:“山长,我是个实心儿的团子,很重的,快放下我让我自己走。” “你还挺有自知之明。” “外公和舅舅们每天都会抱抱我的呀!他们会说我比之前重了,高了……” 听着她的童言稚语,沈雅山觉得寒风都温柔许多,她配合地回答,宋娇娇的小嘴就一路叭叭不停,把最初打架这个问题忘在脑后。 山长没有去梅林,而是去了流光小筑。 站在流光小筑的阁楼上,白日能赏四季景色,夜里能赏漫天星光,是个能将女子书院全部收入眼底的好地方。 “哇!”宋娇娇刚要惊叹梅林的美,就看到叶舒雨正生火烤肉的一群人,“山长,我看到表姐了,不过……他们好像有些奇怪,不会真的要打起来了吧?” 沈雅山淡定道:“世间人的性子千千万,趁着你们还小,把各种事情都经历过,日后出了书院,也不会因为没见识而被人笑。” 这话听起来有些怪怪的,不过仔细一想,也有些道理。 宋娇娇钝钝地点了点头,“哦。” 坐在篝火旁边的叶舒雨目瞪口呆地看着同人滚在一起,同人互扯珠花的陈双双,脑子里装的全是后悔,她是中了什么邪才会跟着顾佳芸和陈双双出来啊! 在静室陪着小表妹说话不好吗? 即便山长会问课业,也不过是多看几页书罢了。 她何必出来遭这样的罪。 天哪! 待护着佳柔郡主去狩猎的几个少男少女回来,那场面…… 定会美得让人没眼看。 不就是一只金钗吗? 就算拿银钱买不到,不是还能找金匠打一个? 但同时,叶舒雨的脸色也十分难看,顾佳芸作为长公主的女儿,也太跋扈了些。 陈双双不过是说了句风凉话,便被人掌掴。 若换成她呢? 过去大家会给江川侯府三分颜面,可宋娇娇回来了,有真正的珠玉在前,她又算得了什么? 正是清楚这一点,她才会对宋娇娇那样抵触。 可宋娇娇在腊八宴上帮过她,又是真正的金枝玉叶,叶舒雨纵然娇蛮,败了几次之后,也无法再堂而皇之的鸠占鹊巢。 更重要的是,江川侯府的人已经摆明车马,她便是想占,也没有机会。 叶舒雨是聪明人,当然知道怎么选择最有利。 何况,她现在是真的有些喜欢宋娇娇了。 看看眼前这群人吧! 一个个空有出身,却同市井之人没什么区别。 简直丢尽了脸。 “叶舒雨,你这是什么眼神?”陈双双不敢同长公主府的人争执,爬起来就想从叶舒雨身上找回颜面,“你是瞧不起我,还是瞧不起佳柔郡主?” 不就是倒打一耙,谁不会一样? 叶舒雨“哈”了一声,“陈双双,被人打了就站起来打回去,同我吵算什么?我就在篝火边烤烤火,挨着你什么了?我看你才是故意指桑骂槐。指着我的时候,其实你心里把长公主府恨死了吧?” 陈双双眼里含着委屈,头发散乱,衣衫上还沾着雪和松枝,看上去狼狈又可怜:“我知道你看不起我们,你拜入莺歌先生门下,即便其他课业不够优秀,也能得皇后夸奖。” “如今宋娇娇成了山长的关门弟子,也算是补了你的不足,你就更瞧不起我们了,是不是?你们表姐妹各有千秋,就恨不得把汴京女子都踩在脚下,是不是?” 耳聪目明的宋娇娇瞪大眼睛,“还有我的事儿?” “你能听到她们在说什么?”沈雅山眯起眼睛,想着要不要晃响流光小筑上的铜铃,把武婢叫来。 宋娇娇口齿伶俐地学着陈双双说话,跟个说书人似的,不仅学舌,还要点评几句,“好傻呀!哪里不好学哪里呗!因为别人厉害就哭,那眼睛得哭瞎。” “那个叫佳芸的姐姐回来了!她把打架的两个人都骂了,骂她们是搅家精,骂……” “骂人的话不用学。”沈雅山捏了捏眉心道。 宋娇娇快速点头,又道:“呀!窦靖康回来了,同人打起来了!他们怎么都这么i喜欢扯头发啊?” 沈雅山在廊柱上敲了几下,一块巴掌大的木板移开,露出里面的铜铃。 她取出铜铃晃了晃,铃声悠远,让人心绪平静。 不等宋娇娇好奇,沈雅山就问她,“若是打架的时候,有人扯你头发怎么办?” 当然是变出剪刀把头发剪了呀! 没有弱点在别人手里握着,她就可以想办法反抗了。 只是,这话肯定不能说呀! 宋娇娇的脑子飞速转着,灵光一闪,她双眸清亮地看向山长,“打他肚子,咬他手!若是都不行,就更用力地去扯对方的头发!看谁疼得受不了先松手。” 看着她得意洋洋的样子,沈雅山怔忪着。 不仅笑起来像,性子也…… 第29章 小炮仗发威 “叶舒雨!陈双双!”佳芸捏紧马鞭,很得意给她们一人一鞭子,“你们是故意扰我姐姐雅兴,还是故意同长公主府作对?” 叶舒雨闻言气愤地看向她,“什么叫我故意同长公主府作对?顾六你要是这样说就没意思了!怎么?许你们对我冷嘲热讽,不许我反抗?你们长公主府这是要仗势欺人?” “舒雨,你怎么能信口雌黄呢?我是为你表妹能够拜入山长门下而高兴,怎么就成了对你冷嘲热讽了?”陈双双见出去的人陆续回来,有所依仗,自是不必再怕叶舒雨。 她梨花带雨地说道:“今日在场的女子,几乎都是女子书院的学生,试问哪个学生不想被山长收入门下?若没有成功拜师,就要被嘲讽,那我岂不是把大家都嘲讽进去?” “我知道你们叶家同江川侯府有亲,一贯看不起我家这种寒门之家,可即便我父亲官职不高,也是通过科举进身朝堂的。” “叶舒雨,你如此蛮不讲理,我不能再同你做朋友了。” “毕竟道不同不相为谋。” “我不知我是说错了什么,还是哪里表现得不好让你有此误会,可你打也打了,骂也骂了,难道还不满意?” “非要把佳柔郡主的赏雪宴弄得一团糟才开心?” “叶舒雨,你太自私了。” 叶舒雨简直目瞪口呆,若不是她内心还算强大,被陈双双如此一说,得羞愧欲死,“不愧是礼部侍郎之女,同你那擅长拍上峰马屁的父亲真是一脉相承。分明是你们的错,结果却都怪到我身上……” “表姐同她们争辩什么?”宋娇娇挣脱山长的手,从远处跑了过来。 她跑过叶舒雨身边时,顺手将人拉开,随后小炮弹一样向上一窜,跳起来给了陈双双一个巴掌。 “啊——” 陈双双本就同叶舒雨撕扯一场,这会儿又被一巴掌重重打在脸上,人直接倒在雪地上,晕死过去。 宋娇娇冷哼一声,趁着众人怔愣之际,摸了摸发包,可惜她人小头发少,扎发包都有些困难,哪里又会有什么珠钗? 好在她还能隔空取物。 就在她手指微动,想要抓珠钗或银针的时候,忽然想到周围还有好多人。 好险。 宋娇娇深吸一口气,朝后伸手,问叶舒雨道:“表姐的发钗借我用用。” 叶舒雨也不问她要做什么,拔出一支发钗就放到她白嫩的掌心。 “多谢。”宋娇娇弯起眼睛,转过头去的时候,可爱的笑容从她的嘴角消散,取而代之是冰冷凶残。 她攥着珠钗,毫不留情地刺入陈双双的人中。 “啊!” 太疼了! 陈双双疼得眼泪都流出来,哪里还能继续装晕? 再继续装下去,她担心宋娇娇这心狠手黑的乡野丫头会直接要了她的命。 “疼了?”宋娇娇偏头居高临下地看着陈双双,“双双姐姐可不要怪我下手重,我这也是为了救你呀!你知道的,我才来汴京不久,懂得不多。” 她笑了笑,露出一颗洁白的小虎牙,“我会的都是乡下的土法子。不过乡下有句话说得好,管它白猫黑猫,能捉到耗子就是好猫。想来救人的法子也是一样,双双姐姐。你说是不是?” 宋娇娇想要站起来。可惜五短身材在雪地里实在有些不方便。 方才跳起打人的时候实在用力太猛,又蹲下来“救人”,这会儿站起来,她腿有些麻,一个踉跄,差点儿摔个屁墩。 好在叶舒雨及时出手扶住她。 没丢脸! 宋娇娇摸了一把额头不存在的汗,谁说小孩子就不要面子的?她就十分在意脸面。 没办法,如今她的脸面可不仅仅代表她宋娇娇,还代表江川侯府! 她丢脸是小,外公和舅舅们被连累是大。 “给……”宋娇娇反手想把银簪还给叶舒雨,却发现银簪上染了血,“呀,脏了。” 她嘟着嘴,左右看看,最后选择就近处理。 只见宋娇娇小腿一迈,走进陈双双。 不等陈双双反应,她就弯腰捡起陈双双裙摆一角……然后把簪子放在上面蹭了蹭。 她扬起大大的笑脸看向叶舒雨,一副求表扬的样子显摆地晃着银簪,“看,干净了!” “你们、你们太欺负人了!”陈双双扯过裙摆,哭着爬起来躲到顾佳芸身后。 “没有。”宋娇娇坦荡地拉着叶舒雨的手,扫了周围的人一眼,拿着银簪的手点了几个人,道:“我们没有欺负你,倒是你联合这几个人欺负了我表姐。” 感受到她掌心的温热,叶舒雨深吸一口气,手指紧紧包裹住宋娇娇的小手。 方才就是这只带着茧子,算不得细嫩的小手保护了她。 宋娇娇才五岁就能这样勇敢,她做表姐的,总不能还不如这个小表妹吧? 叶舒雨冷静道:“是对是错,陈双双你说的不算,我说的也不算。山长就在书院,你敢去山长面前,把你说过的话做过的事再重新来一遍,让山长看吗?” 不等陈双双开口,她就嘲讽一笑:“你不敢。” 陈双双脸色一白,喃喃道:“我不过随口一说,你要让我说哪一句?谁能记住随口而出的话呀?那样的话,岂不是太……心机深沉了?” “你!”叶舒雨实在很难放平心态,她生气,很生气! “我就说吧!”宋娇娇用可爱柔软的语气说着冰冷粗犷的话语,“能动手的时候,何必讲道理?没得浪费口水。” 说着,她撸起袖子,显然是要再大干一场了。 叶舒雨再顾不上同陈双双争论,赶忙抱住宋娇娇这个小炮仗。 是了! 她第一次在灵堂欺负人的时候,宋娇娇也是这般可怕。 这小不点儿是真的点火就着呢! 宋娇娇能打到陈双双是因为她来得突然,出手又太快。 可这时大家都已经留意到她,再打人……当周围的人都是死的吗? 不说长公主府的人,就是窦健康也不可能一直装瞎呢! “真是粗鄙不堪。”顾佳芸道,“本来姐姐的赏雪宴就没邀请你们,不过是恰巧遇见,姐姐才好心相邀,你们不知感恩就罢了,竟还惹事,简直……” “简直太棒了,是不是?”宋娇娇眼神清澈地盯着顾佳芸,她张开双手,做了个环抱的动作,“这里是镜明山,是书院的私产,可不是谁的家哟!” 第30章 趁热打铁 宋娇娇打小过得苦,也就在她娘亲面前才整天一副可爱软糯的样子。 娘亲虽然用尽全力保护她,可生活依然狠狠地教导过她,让她知道什么时候需要忍,什么时候需要狠。 她就像一只警惕的小兽,能装乖,也能捕猎。 而小兽都是喜欢划地盘的。 所以宋娇娇也很有地盘意识。 她知道什么是私产。 尤其是在流光小筑时,山长同她讲解过书院的历史,其中自然也包括镜明山的来处。 “顾……”宋娇娇一时竟不知该如何称呼顾佳芸。 叶舒雨及时道:“顾佳芸出身长公主府,不过她非嫡非长,又为及笄,所以还没有封号。她在家中排行第六,你叫她顾六就行。” “顾六……姐姐。”宋娇娇把珠钗塞进叶舒雨的手中,双手背在身后,让小肚子显得更加圆滚滚了。 不过她觉得这个姿势很有气势,所以又用力挺了挺脊背,没办法,胳膊太短,她不用力些,背后的两只手就拉不到一块儿去。 “长公主是圣上的长姐,地位尊贵。可即便如此,也不能夺人私产吧?”宋娇娇条理分明地道,“镜明山是先帝在位时,送给山长的。山长为感念先帝之德,才将家学搬到镜明山上。” “为了让天下人知先帝惜才之心,山长将家学开放,命名为青山书院。只要入学考试通过,不论出身,都可来书院就读。” “沈山长作为青山书院山长的夫人,也有其志,既然先帝都说有教无类,又何必分男女?不过世道总对女子不公,所以沈山长才在桃花林中修建女子书院,让天下女子有个学习之所。” “沈山长说过,只有学到本事,才能改变命运。否则嘴上说说,都是空谈。” “方才顾六姐姐质问我们表姐妹的话,我也同样还给你。在镜面山,在山长的家中,顾六姐姐你是把自己当做这里的主人了吗?” 顾佳芸被问得无语凝噎。 是,这里不是她家,可她娘亲是长公主,是圣上亲姐。 面见圣上的时候,她是要叫圣上一声舅舅的。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她作为圣上的外甥女,怎么就不能说几句硬气的话了? 可顾佳芸也清楚,有些话能说,却不能深究。 一旦有人把此事闹上朝堂,错的人定然是她。 宋娇娇才不管顾佳芸怎么想呢!她仗着好记性,把沈山长在流光小筑上说过的话捏捏揉揉,能说的就说出来。 不能说的都是她脑子不大够用,理解不了的话。 既理解不了,自然是不能说了。 否则说错了,岂不是直接露怯? 那可不行。 趁热打铁,趁你病要你命。 宋娇娇得不到顾佳芸的回应,继续叭叭,“既然顾六姐姐没这个意思,做不了这里的主,何必让我和表姐感谢?” “我们来书院,可是事先投过拜帖的。我们是得了沈山长的允许,今日才上山来。可你们呢?你们不但没有拜帖,还是入了山门之后,才让人同传。这叫什么?” “对于山长来说,这是鸠占鹊巢;对于我和表姐来说,这是倒打一耙。” 说罢,宋娇娇还气死人不偿命地去拉叶舒雨的手,“表姐,这两个成语是我从三舅舅的故事里听来的,我没用错吧?” 叶舒雨挤出一个笑,“没错。” 反正都把人得罪了,干脆得罪到底。 谁怕谁啊? 有江川侯府在,长公主又能如何? 大不了日后参加宫宴的时候,她带着娇娇躲着些。 再说,她早就看长公主府的人不顺眼了。 整天鼻孔朝天的。 圣上作为当今天子都没那么狂。 “这是怎么了?怎么大家都不太开心的样子?”顾佳柔骑马过来,将挂在马背上的弓箭和猎物丢给下人,利落下马。 她一身白色骑马装,披风上不知缀着什么,亮晶晶的,在阳光上闪着七彩光芒。 看起来像个仙女。 只是这个仙女笑得有些假,宋娇娇不喜欢。 “姐姐。”顾佳芸跑过去,三言两语地将事情说清楚。 事情已涉及到先皇赐予章家的镜明山,她也不敢避重就轻。 压下心底的不耐,顾佳柔拍了拍佳芸的手臂,道:“你也是快及笄的人了,怎么说话还如此不过脑子?等下随我去同山长道歉,听到没有?” 顾佳芸低头道:“是。” “你们也一样。”顾佳柔唤了个下人过来,让她带陈双双去马车上换套衣裙,“都不是小孩子了,怎么还这般冲动?人长大了,就学会思考,学会说话,怎么还能动手呢?” 她轻飘飘地说几句话就想把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也要看看叶舒雨同不同意。 南莺歌,北飞燕。 说的就是天下舞之宗师。 同行是冤家,可不仅仅指生意人。 各个行业都一样。 而佳柔郡主,恰好就是飞燕的弟子。 但凡叶舒雨和佳柔郡主同在,势必就要比试一场。 佳柔是郡主,即便她跳得不如叶舒雨,谁又敢明言? 不过,叶舒雨再厚的脸皮,也说不出佳柔郡主不如她的话。 不过在她看来,她们各有千秋。 佳柔郡主胜过她的,不过是身份而已。 可以说二人积怨已深。 眼下这么好的机会,叶舒雨怎么会放过? 她偷偷看了宋娇娇一眼。 宋娇娇心有灵犀地回望。 看出表姐的心思,宋娇娇点了点头,她也不想轻轻放过此事。 腊八宴上迎难而上跳了剑舞之后,外公和舅舅都表扬了她。 外公说过,她身为江川侯府的小郡主,必受万众瞩目,不可能低调得起来。 若是她不愿意,他们可以保护她。 可她能一辈子躲在家里不出门吗? 宋娇娇不愿意那样。 既然如此,不如借势而上,她把长公主府的人欺负回去,日后就再没人敢惹她了吧? “思考?讲道理?”叶舒雨冷笑一声,“佳柔郡主能让秀才同兵士讲道理吗?能让朝堂的文官和武将讲道理吗?” “既然不能,何必在这里和稀泥?” “对!”宋娇娇上前一步,声援表姐,可惜她个子矮,气势不足。 不过没关系,气势不足,声音凑数。 她大声道:“明明就是你们欺负人,仗着人多欺负人少,仗着长公主的势,欺负我们侯府!甚至还想仗着是皇家之人,把镜明山占为己有!” 第31章 刁民 梅枝上的雪被震得扑簌簌掉落。 站在远处的沈山长用袖子遮住唇角,也遮住了笑声。 “这小姑娘说话底气十足,一看身体就好。”青山书院山长章衡带着一行人走了过来,同老妻道:“圣上想要冬钓,便去了望月湖。” 望月湖在梅林西侧,同狩猎苑方向相反。 沈雅山的目光落到站在章衡身侧的国师池清砚身上,“池国师既然没有离开,想来圣上是去流光小筑赏梅了?” 池清砚拢了拢黑狐大氅,道:“沈山长神机妙算,圣上的确带着小皇子去了流光小筑。” “我算什么神机妙算?”沈雅山笑眯眯地看着小弟子,“能把人引过来,定然也会惊到鱼。” 没有鱼可钓,圣上又怎会在湖边枯坐? 到底是冬日,即便无风,也很冷。 再说了,日子如此无聊,如今有热闹可看,为何不看? 这些孩子们的出身可不寻常。 窥一斑而知全豹虽有些偏颇,可观孩子们的行事作风,多少能嗅得其长辈一角。 “你没让武婢过来?”章衡问。 沈雅山挑眉道:“我以为你是听到铜铃声才过来的,原来不是。” 若不是有外人在,章衡定然要翻白眼。 吵闹声这么大,谁会留意到铜铃声? 老妻真是越老越像顽童,看热闹不嫌事大。 沈雅山道:“有国师在,孩子们打起来也不怕,死不了人的。” 章衡张了张嘴,到底没说什么。 “你想要如何?”佳柔郡主好脾气地问。 宋娇娇梗着脖子道:“做错事当然要道歉?怎么?长公主府没有这个道理?” “你不要这样着急,有话慢慢说。”佳柔轻咳两声,立刻有狗腿子上前嘘寒问暖。 那人瞪了宋娇娇一眼,“做人要懂得适可而止,见好就收。” “你又是哪家的?”宋娇娇叉着腰道,“你放心,我不会仗着江川侯府欺负人。我问你家门,是想要去你家问问你爹娘,找犯错的人道歉怎么就不适可而止,不见好就收了!” “你若是宗室子弟,那我只能惋惜你家堕了祖宗威名。若是官宦子弟,那我需得为你家在朝廷的长辈担心,他治下是否也同你一样,是非不分。” 宋娇娇本来嘴皮子就溜。 来汴京后,日日都有舅舅们给她讲故事。 而这些故事都是舅舅们平日里遇到的事,有朝堂的,有战场的…… 总之,宋娇娇已经不是那个没见过世面的乡下娇了,她如今是讲道理的滚刀肉娇。 外公说了,做滚刀肉好呀!刀枪不入! “别再吵了。”顾佳柔叫了下人过来,“你去马车那里看看陈姑娘换好衣裙没有,若是换好了,就让她来给江川侯府的小郡主道个歉。” “小郡主年纪不大,却是非分明,这样很好。即便世上不是非黑即白,可幼年的天真,我们总是需要加倍去守护的。” 叶舒雨撇嘴,说的比唱的好听,长公主府的事怎么避而不谈?莫非犯错的只有一个陈双双?顾佳芸呢?死了? 人都来催了,陈双双也不能一直躲在马车上。 她低声问窦靖康,“表哥,怎么办呀?” “怎么办?道歉呀!”窦靖康苦闷道,“早让你管住嘴,你非要去惹叶舒雨。她是惹的?若她被江川侯府厌弃还好,可你看看,那野丫头同她好得跟一个人似的,你还头铁地往上撞?” 窦靖康深吸一口气,冰冷的空气进入身体,刺得内脏有些微微疼痛,“此事是你惹下的,同宁远伯府无关。我劝你趁着佳柔郡主在,把惹事的人都点出来一起道歉,也算有个说和的人。” 陈双双步履沉重地走过去,吸了吸鼻子,委屈巴巴地同佳柔郡主行礼,“多谢郡主借我衣裙。此事都是我的错,是我同几个姐妹言语无状,惹得舒雨姐姐和江川侯府小郡主不快。” 说着,她朝那几个小姐妹看去。 被看的人一个个地忍不住后退。 明眼人一眼就能瞧出痕迹。 佳柔郡主眉心微蹙,卷翘的睫毛眨眼间落了点点冰霜,很是我见犹怜,“既然错了,就道歉吧!道了歉,大家还是好朋友。我们可以一起烤火,一起烤肉,一起赏梅。” 陈双双走了两步,回头点了几个名字,“一起呀!” 几个人不得不红着脸垂着头蹭过去。 “对不起。” “这么不心甘情愿啊?”叶舒雨冷嘲热讽道,“这一看就不够真心啊!你们不会觉得自己没错吧?” “表姐。”宋娇娇忽然抓住叶舒雨的手。 叶舒雨皱眉,“你是想就这样算了?” “没有没有。”宋娇娇把头摇成拨浪鼓,“我就是忽然想到一件事。” 她掰着手指道:“佳柔郡主是长公主府的郡主,我是江川侯府的郡主,我们……有什么不一样吗?为什么她们给佳柔郡主行礼,不给我行礼呢?” “是因为我年纪小?还是因为我品阶低?” “可是……我的郡主之位也是圣上下了圣旨的呢!” “还是说,因为我没有一个做圣上的舅舅?” 叶舒雨嘴角抽了抽,硬生生把笑憋了回去,暗想:宋娇娇你真是我的好表妹,干得漂亮!以后表姐一定把你当亲妹妹疼! 叶舒雨清了清嗓子,“这个嘛,我也说不好,不然你问问佳柔郡主?” 顾佳柔眼底微冷,脸上依然带笑,“郡主的品阶都一样,没有什么高低之分。你来汴京又刚好赶上腊八节,书院都开始放假了。圣上下旨赐封,朝中大人自然清楚此事,可他们即便同家人说了,没见过你的人,也认不出你呀?” “小郡主能被沈山长收入门下,智慧品性定然有过人之处。看在大家不熟悉你的份上,小郡主大人大量,就原谅他们吧!”顾佳柔轻声道。 池清砚皱了皱眉,摇了摇头道:“穷山恶水出刁民,果然不假。” “国师若是这样说,我可要反驳了。”沈雅山板着脸道。 两边都是惹不起的人,章衡十分头疼,小孩子吵架就算了,两个加起来快一百岁的人,怎么还能吵? 圣上呀!您快来把人都带走吧! 第32章 告状 “池国师。”沈雅山一甩衣袖,将手背在身后,眼中带着傲气,国师是地位尊贵,可她作为女子书院的山长,连皇后都曾在她座下听课,她也不差吧! “国师方才说的那个小姑娘乃是江川侯府近日寻回来的小辈,是江川侯唯一的外孙女,已被圣上正式册封为郡主了。” 池清砚神色淡淡:“陛下命人发下圣旨时,曾让人请我测算。” 言外之意自然是这个消息他比别人更早知道。 沈雅山嘴角轻挑,“是吗?那真是太好了。好叫池国师知道,这位小郡主,如今已拜入我的门下,是我关门弟子。待江川侯府正式送来拜师六礼,我便会让人以书院名义的,上报圣上,请圣上昭告天下。” “免得总有人不死心,想要让我收徒。” “我年纪大了,若为小郡主着实让我惊艳,为之见猎心喜,我亦不会破了规矩。” “不过此事可一不可二。” “池国师既然在,不如也帮我测一测,看看哪日是收徒的良辰吉日。” 沈雅山轻叹一声,“这孩子聪明伶俐,敢说敢为,又有赤子之心,多看看这样的孩子,便可装作世间只有清明,没有污浊了。” “国师,你说是不是?” “倘若我的弟子都是刁民,不知多少人要被国师骂进去呢!” “毕竟我开山授课,也有近四十年了。” 章衡并不想惹怒池清砚。 池国师虽眼高于顶,心高气傲,可却是位有真本事的人,不是那些被吹捧出来的欺世盗名之辈。 他们夫妻在书院教书,明哲保身,甚少参与朝堂之事,也无需同池清砚作对。 若不是圣上今日带着皇子来此,他们一年半载都见不到池清砚几面。 井水不犯河水的关系,何必争口舌呢? “哟!夫人竟然收徒了!”章衡故作惊喜道,“让汴京的宗妇贵女们知道了,还不知要惹来多少眼泪。” “夫人总说男子负心薄幸,我看夫人也不遑多让。” “多少小姑娘带着诚意而来,你都视而不见。” “考试不过的送走,考试过的,夫人也总有千般理由拒绝。” 说着,章衡啧啧两声,又是叹气又是摇头的,仿佛被拒之门外的是他一样。 沈雅山眉梢微挑,眼角带着调侃之意,“莫非青山书院是人人进得的?还是说,夫君认为女子书院不如青山书院呀?” “不敢不敢。”章衡连连摆手告饶,“夫人不是要请国师算收徒的良辰吉日?趁着池国师近在眼前,夫人可别浪费了机会。至于探讨书院规矩,可以等回府嘛!” 沈雅山瞪了章衡一眼,眸光转向池清砚,“我是有这个想法,就是不知池国师愿不愿低尊降贵了。还是说……测算需要焚香沐浴,斋戒祷告?沈某俗人一个,着实不清楚这些规矩。” 章衡傻眼,怎么又开始了? 圣上啊! 您怎么不把老夫一起带去流光小筑呢? “山长!”听到动静的宋娇娇小跑过来,笑得跟朵花儿一样。 她拉住沈雅山的手道:“我就说听到山长的声音了,可表姐不信。” 宋娇娇天真地捏住她的耳垂,“我的耳朵可灵了呢!” “不错,你的耳朵却是很灵敏。”沈雅山此处拉踩章衡,“不像某人。” 章衡抚须的手微微一顿,他这般年岁,耳不聋眼不花,他很注重养生的好吧! 学无止境不假,可得有命在才行。 他是个很知轻重的人。 正因为如此,才要适当的装聋作哑嘛! 都说不聋不哑,不做家翁,书院中那么多学生,作为山长的他,也算是家翁了吧? 再说,他若同夫人一样,那青山书院岂不是要日日闹腾? 可不敢如此。 章衡选择性听不见,笑出一脸褶子,走过去拍了拍宋娇娇的头,弯腰道:“我是青山书院的山长,也是你师父的夫君。你可以叫我章山长,也可以叫我章先生。” “前面很热闹嘛!你从前面跑来,定然知道发生了什么?” “对!”宋娇娇立刻想起她是跑来的目的了。 她是来找师父告状的! 宋娇娇扬起的眼角和嘴角齐齐下拉,弯起来月牙一般的眼睛从上弦月变成了下弦月,可爱得紧,“师父,有人欺负我!” “方才还叫山长,这会儿告状,想起来叫师父了?”沈雅山真心喜欢宋娇娇,看她的小模样心情就好。 宋娇娇不好意思地晃着肩膀,小脚在雪地上蹭呀蹭,“不是还没有行拜师礼嘛!” 她皱着鼻子,“师父您不知道,有些人可坏了。他们没道理的时候,就拿身份、规矩什么的出来说话,我这也是不知道怎么做才对嘛!” “叫山长,显得生分;叫师父,又还没行拜师礼。”宋娇娇挠了挠头,把本就歪掉的发包和珠花弄得更歪了,“哎呀,好难呀!” 她眼珠子一转,求助章山长,“我叫宋娇娇,出身江川侯府,再过几日,就是沈山长的关门弟子,论理,我应该能称章山长一声师公。” 见两位山长都没有反驳,也没有不高兴,宋娇娇立刻伶俐地道:“师公,前面吵闹的人中也有青山书院的弟子。我今日第一次上山,只听师父说了些女子书院的规矩,可不清楚青山书院规矩如何,您……要不要过去看看呀?” “万一、万一他们犯了错,传出去岂不是对咱们书院不好?” 章衡朗声大笑,“说得不错,老夫这就去看看。” 说罢,他看向池清砚,“国师可要一起?” 这时,宋娇娇才留意到不远处的梅树下竟然还有一个人。 她心下一惊。 跑过来的时候,她明明是看着前方,那么大个人,她怎么能看不见? 何况过来后,她又同师父师公说了这么久的话…… 这人总不会是凭空出现的吧? 师公叫他国师? 宋娇娇定睛一看,原来是他? 是这几日在家里被外公和舅舅们轮番臭骂的人。 她深吸一口气,理了理衣衫,走向池清砚,似模似样地弯腰一拜,道:“池国师,我们前几日在义庄外见过的,国师还记得吗?” 第33章 有点害怕 池清砚垂眸看着眼前的小豆丁,不知这丫头的生辰八字是不是同他相克,每次见她那双清澈如泉的眼眸,他都会莫名烦躁。 这有碍于他修行,让他不喜。 宋娇娇歪着头,轻声唤道:“国师?您……是不记得我了吗?” 池清砚倏然抬眸,眸光冰冷锋利,“何事?” 宋娇娇被吓得后退一步,发现这样很不礼貌后,她尴尬地舔了舔唇,赸笑道:“我是来感谢您的救命之恩的呢!那次若不是您带人来到义庄,我可能就被抓走了。” “后来您带人离开,我又被舅舅接走,就……没来得及同您道谢。” 宋娇娇越说越声音越小。 按说她是自救。 可她不想暴露她的能力,更不想被当成妖怪。 她害怕外公和舅舅们会不喜欢她,害怕她。 已经失去娘亲了,好不容易有个家,宋娇娇愿意拼尽全力去守护。 面对祝真悟的杀意,她又恨又怕,不知怎么的,就招来了闪电,然后……那些人都倒下了。 就在她不知道怎么办的时候,池国师带人来了。 虽然池国师不是专程来救她,可池国师的出现给了外公和舅舅们一个她顺利逃出来的理由。 也算是歪打正着。 就算不提救命之恩,也有替她挨骂之义。 因为她淋雨,外公和舅舅们可是一日三餐地骂池国师的。 宋娇娇就很不好意思。 觉得池清砚有些无辜。 “那日我并不是去救你,只是恰巧遇见。”池清砚淡淡道,“若江川侯府有心感谢,就不会拖到现在。” 他自然不需要江川侯府的感谢,可谁让他们是死对头呢?能光明正大地踩一脚江川侯府,高傲如池清砚……也是乐意至极的。 宋娇娇一愣,觉得哪里不对。 沈雅山看不下去了,池清砚是在欺负人啊! “池国师,既然一切是巧合,为何又要江川侯府的感谢?” 不好! 章衡头发都要竖起来了,他指了指梅林深处,“吵闹的声音越来越大,我还是过去瞧一瞧,别真闹出什么事来。没几日就过年了,到时候岂不是让他们的家人心烦?” “我还要请国师算吉日呢,你……” “师父,您跟师公一起吧!那个什么佳柔郡主可能说会道了!哦,她还会装病,装哭,可烦人了!师父您快过去帮帮我表姐,不然我们要吃亏的!” “好好好!”沈雅山抽出衣袖,“别摇,摇得为师头都晕了。” 宋娇娇连忙抬手,举在耳边,“我错了。” 沈雅山走了几步,见她没有跟上来,停下脚步伸出手,“还不走?” “来了!”宋娇娇想着,就是师父不叫她,她也是要跟上的。 因为池国师有点儿可怕,她不想单独和他呆在一起。 一阵风吹过,艳红的花瓣落在池清砚黑色锦缎一样的发上。 他手指微动,花瓣便飞离。 看着宋娇娇一蹦一跳的背影,他眉心微蹙,低声道:“果真是个刁民,走路都不稳重。” “怎么了?”见宋娇娇慢下来,沈雅山关切地回头。 宋娇娇摇头道:“没事,我就是在看国师。师父不是要请国师算日子吗?可他走了呀!” “国师府就在汴京,想找还能找不到人啊?” 再说,不过是个借口罢了,不重要。 “哦。”宋娇娇似懂非懂地点头,走几步又忍不住回头去看池清砚的背影。 她心道:同样的黑锦披风,三舅舅披着就杀气凛然,池国师披着却仙气飘飘。 不过前提是,不要看池国师的脸。 虽然宋娇娇没有见过神仙,可她认为神仙一定不会像池国师那般冰冷。 无论谁对谁错,两位山长一来,闹剧也就结束了。 章衡甚至没有问缘由,只是道:“看来还是先生们布置的课业太少,才让你们精力旺盛到恨不得撸起袖子打一架。” “是啊!”沈雅山附和,“青山书院一向文武并重,只是因为要科举,学生们大部分都将精力用在读书上。不如这样,趁着离过年还有些日子,将汴京本地的学子送到军营去吧!” 军营? 学生们都傻了! 好好的年假,就算不读书写字,也可以谈诗作画,为什么要去军营? 她看向章衡,“往年即便放假,也会让学生们在山里跑马射箭,可今年的雪太大,前几日又下了场冰雹,山中过于危险。” “不如将他们送去军营,也算让他们知道士兵的辛苦,免得日后做了官,总觉得文官轻贵,武将粗俗。” “也好。”章衡把事情交给窦靖康,“靖康一向人缘不错,同各个小班的学生都相熟。此事就交给你,你去通知他们,三日后辰末巳初,在青山书院集合。” 窦靖康躬身道:“请山长放心,学生定然将山长的话带到。” 只是人来不来,就不是他能控制的了。 三日后就要去军营训练的消息不是小事,此时在场的少年们哪还有心情赏雪吃烤肉,他们恨不得插上翅膀飞回去让家里找借口把他们送出汴京。 章衡人老成精,岂能看不出他们的心思,“靖康一个人也通知不过来,你们一起吧!分一分都家住何处,别走重复了。” “是。” “学生告退。” 少年们一离开,梅林一下子清净下来。 顾佳柔藏起眼底的不喜,轻步走到两位山长面前,道:“见过二位山长。真是抱歉,都是佳柔的错,是我没有看好大家。” 沈雅山柔声道:“你不过是来赏雪的,他们闹起来,同你有什么关系?你既不是他们师长,也不是他们长辈,怎么好出言管教呢?” 顾佳柔只觉双颊火辣辣的,她不傻,她听出沈山长的言外之意了,“是佳柔逾矩了。” “起风了,说不好还要下雪。”沈雅山道,“可需要武婢送郡主下山?” “多谢山长。我们人多,结伴下山正好。” 顾佳芸忽然道:“我们有马车,若是山长不放心,借两个武婢帮忙赶车也行。” 顾佳柔闭了闭眼京,恨不得捂住顾六的嘴。 第34章 血腥味 “行了,人都走了,你们还不走?”沈雅山如愿以偿地捏了捏宋娇娇的脸,果然同想象中一般柔软。 宋娇娇撒娇道:“我是想要同师父多待一会儿嘛!” 沈雅山笑,“希望你开蒙后,也会这样想。” “当然会了!”宋娇娇豪气干云地拍着小胸脯道,“我说话算话的!” “看你表现。” 说罢,沈雅山招了招手,候在梅林多时的武婢无声无息出现。 她道:“安排马车把她们送到三勤径下。” “师父!”宋娇娇猴子一样蹿起来,抱住沈山长的胳膊,“您怎么知道有人在那里等我们呀?” 叶舒雨忍不住开口:“你傻不傻啊?我们走三勤径上来,送我们来的马车肯定等在三勤径下啊!我们能爬山到书院,还能从汴京城走到镜明山?” 宋娇娇眨了眨眼睛,十分单纯地道:“也不是不可以啊!不过走过来的话,夜里就得出发,不然天亮走不到。” 叶舒雨捂住眼睛,不去看她。 宋娇娇松开山长,围着叶舒雨跳来蹦去,表姐表姐叫个不停。 武婢很快赶来马车,把她们送上去。 宋娇娇探出半个身子同二位山长摆手,“师父,我什么时候再来呀!” “让江川侯安排。” “哦!” “师父明儿见呀!” “师公也明儿见呀!” “我……” 叶舒雨一把将人薅回来,“行了,耳朵都要被你吵聋掉了。” “我这不是太高兴了嘛!”宋娇娇扑进叶舒雨怀里,抱着她的腰来回晃,“明儿我就让外公带拜师礼陪我来拜师。” 她又不傻,拜师简直好处多多。 这样的好事,当然要赶快将其砸在实处了。 “我成了山长的弟子,我们在书院就有了靠山嘛!到时候谁欺负表姐,表姐就来告诉我!” “然后像今天一样,帮我打回去?” 说着,叶舒雨抓起宋娇娇的手,捏了捏,道:“手不大,力气不小。” “那是!我这可是干活的手!” “今天你能打到陈双双是因为出其不意,等她有了防备之心,你就不容易得手了。” 宋娇娇无所谓道:“没关系呀!打不过就跑嘛!我跑得慢不是还有表姐吗?” “我?” “嗯!”宋娇娇点头,“总要跑出去一个人找师父告状的呀!” “告状?” 宋娇娇一脸坦然,“我就是找师父和师公告状,他们才会被罚去军营啊!不然还不知道要争执多久?打是肯定打不过,他们都上的话,我们俩也未必骂得过。” 叶舒雨哭笑不得,“原来你还挺有自知之明的。” “那是!”宋娇娇坐起来,挺胸凸肚,“我不只找师父和师公告状,回家之后,我还要找外公和舅舅们告状。” 她抓住叶舒雨的手,“窦靖康和陈双双家在哪里,表姐知道吧?还有联合陈双双一起欺负表姐的人都有谁?表姐把名字写下来给我。” “你要做什么?”叶舒雨轻声问。 宋娇娇义正言辞,“告状啊!” 没人知道宋娇娇特别羡慕那些有地方告状的孩子。 那时候她经常在学堂外偷听。 小孩子嘛,手脚都不受控制,哪里会不打架哟! 动起手来,有人忍着,有人告状。 之后呢?自然有厉害的爹娘找上门。 她也想被人这样不问缘由的保护。 当然,她有娘亲。 可宋金仁和祝杏花太坏了。 他们会给娘亲安排做不完的事情,还要责打娘亲。 娘亲已经过得很苦了。 她怎么忍心让娘亲保护她? 她应该保护娘亲才对。 如今她找到了外公和舅舅们,甚至有了师父和师公。 若是娘亲还在…… 宋娇娇用力眨了眨眼睛,眨去眼角的水痕,吸了吸鼻子,“是不是要到了?我感觉马车慢下来了。” 叶舒雨掀开车帘,已经看到江川侯府的马车,“到了到了!你怎么说话声音有些怪?不会是凉着了吧?” “可能?”宋娇娇用力地揉了揉鼻子,把鼻头揉得通红。 叶舒雨看不过去,连忙拍掉她的手,捧起她的脸仔细看了看,见鼻子没事,才舒了口气,“这是鼻子,不是石头。” “……哦。” “小郡主,叶姑娘,到了。”武婢道。 叶舒雨拉着宋娇娇跳下马车,同武婢道谢。 宋娇娇道:“谢谢姐姐送我们下山。姐姐回去帮我告诉师父师公,说我会想他们的!等我再来时,会给他们带好吃的。” 武婢笑了笑,见有人来接她们,便赶车离开。 洛风有些担心,“小郡主,可是出了什么事?怎么是书院的武婢送你们下来?” 宋娇娇打起精神,“洛风哥哥,我们在山上……” 叶舒雨被吵得头疼,她捂住耳朵,缩在马车一角,看着宋娇娇歪着身子同赶车的洛风搭话,心道:怎么就不知道累呢? 洛云把水囊递给宋娇娇,“小郡主喝水。” “我不渴呢!” 叶舒雨在一边凉凉道:“堵你嘴。” 宋娇娇哼了哼,“洛风哥哥和洛云姐姐才不会嫌我吵呢!” 说着,她还抓住洛云的衣袖问:“是不是?” 洛云笑着点头。 忽然,洛云把宋娇娇搂在怀里,目光凌厉地看向不远处的林子。 赶车的洛风捏紧马鞭,另一只手摸向身下的长刀。 宋娇娇鼻翼快速动了动,很警惕地凑近洛云的耳朵,问:“血腥味?是血腥味吧!” “怎么了?”叶舒雨凑过来,蹲在宋娇娇身后。 不远处传来狗吠,林子里显然有什么事情发生。 洛风道:“方才离开镜明山的几波人都不简单,我们的马车上有侯府的家徽,不好不管。你带小郡主先走一步,我过去看看。” 叶舒雨看着洛云没有说话。 宋娇娇个子矮,能被抱着走。 可她已经十岁了。 带她走的话,她只能跟在洛云身后。 她……跟不上的。 宋娇娇软糯的小脸紧绷,“洛云姐姐带着表姐离开。表姐是跳舞的,虽然看着个子高,可骨头轻,扛着方便。而且表姐认识今天上山的那些人,回汴京后,问过守城的士兵哪家马车未归,就能报信。” “我个小,容易藏。” 最重要的是,她回汴京后,能力强大很多、 即便不能杀敌,自保却无碍。 第35章 听我的 此时叶舒雨看着宋娇娇的目光充满了矛盾。 危险面前,说不想离开是假的,可是…… 她是姐姐呀! 宋娇娇却没有看她,而是目光坚定地看着洛云,等待洛云的选择。 舅舅将洛风和洛云给她的时候曾说过,他们以后就是她的侍卫了,是她的人。 她的人自然要听她的话。 不过舅舅也说过,面临生死大事时,自然要以她的安全为重。 可现在是生死大事吗? 不至于。 此时的宋娇娇格外的清醒、理智。 这里是汴京城到镜明山的必经之路。 也就是说,从书院离开的学生们都会走这条路。 今儿上山的学生,除了陈双双和窦靖康是跟着她们姐妹二人去女子书院,其他学生都是随着佳柔郡主上的山。 能同长公主府搭上关系,要么非富即贵,要么处事圆滑、善于攀附。 宋娇娇只有五岁不假,可她若真是懵懂的五岁孩童,哪里能活到现在? 没有什么比现实中的毒打更好的先生了。 她便是从现实中,懂得很多。 没能保护好娘亲,不是宋娇娇傻,而是她太小太弱。 可现在不一样了。 回汴京之后,她的能力不但回来了,还更加强大。 何况,她身后还站着江川侯府。 让洛云把叶舒雨先送回去,一来是保护叶舒雨,二来是要回去叫救兵。 宋娇娇和洛风自保肯定是没问题,可若是太多人陷入危险…… 她总不能招来天雷将人都劈了吧! 这能力好用不假,唯有一个问题。 就是敌我不分。 没办法,谁让雷电不长眼睛呢? 就算雷电长眼睛,她也不想暴露自己异于常人的能力。 非我族类,其心必异。 即便她不是怪物,可架不住有人会把她当做怪物。 若是更小的时候她懂得这个道理,也许娘亲就不会…… “洛云?”宋娇娇偏着头看向她,“你还不快些带表姐走?晚了万一走不了,我们岂不是全都要陷在此地?” 蓦地,她听到有人喊了一声:“池国师!” 宋娇娇瞳孔微缩,“听到了吗?国师似乎也在。” “有国师在,你们还有什么可担心的?” “小郡主。”洛云皱眉道,“若是让哥哥一路驾车……” “不妥。”宋娇娇道,“能惊动国师,事情定然不小。我已经说过今日上镜明山的都是贵人,这些人敢动手,定然有所准备和依仗。” “谁能保证他们没在前面设下陷阱呢?” “听我的!”宋娇娇一锤定音。 洛云抱拳,“是。” 话音已落,可她的脚下像是生了钉子一般,一直没有动。 寒冬腊月,叶舒雨却紧张的汗湿衣衫。 “听小郡主的,你快些,日落前能带人出城。”洛风沉声道,“若是遇险,我会抛下马车,带小郡主离开,你带人回来时,只需沿途寻找我留下的记号。” 洛云深吸一口气,朝叶舒雨伸出手,“表小姐,得罪了。” 说罢,她一拉一带,就把人扛在肩上,几个起落,便消失在树林深处。 以宋娇娇的目力,竟也只在马车下看到两片浅浅的痕迹,可见洛云轻功之好。 “小郡主,您坐稳,属下要赶车了。”洛风道。 宋娇娇解开披风,从挎在身上的小钱袋里摸出两根发带,仔细缠在袖口上,“洛风哥哥不必着急,让马车慢慢走着就好。” “小郡主放心,属下明白。”洛风也担心有埋伏。 一阵风吹过,天上的云层将太阳遮住。 天色变得昏暗,洁白的雪花纷纷扬扬地飘落,将路上的痕迹都遮掩起来。 洛风皱了皱眉,拉住缰绳,让马儿再走得慢一些。 宋娇娇干脆出来坐在洛风身边,“下雪了,血腥味却没有变淡。” 她吸着鼻子,小狗一样四处嗅闻,“到处都是血腥味,不好分辨方向了。” “那条小路里面。”洛风看向不远处,路边的一个缓坡。 从缓坡而下,有一条窄窄的石桥,只能允许一架马车通行。 洛风皱了皱眉,“小郡主,不然……” “真出了事,但凡有人去书院打听,就知道我们是何时离开的。” 若是一两家出事还罢了,若是下山的人都陷入危险,唯独她平安,岂不是平白为江川侯府树敌? “快的话,洛云姐姐什么时候能带人赶来?” 洛风想都没想就道:“一个时辰内。” 宋娇娇长出一口气,白雾飘散,遮住她黑亮的双眸,“有石桥,有小路,说明有村庄,太冷了,我们去村子里讨杯热茶喝,再收些野物给外公。” 马车刚一上桥,洛风就意识到不好。 好在宋娇娇就坐在他身旁,他一伸手,就把宋娇娇抱起来,跳下马车。 埋在雪中的绊马索被藏在暗处的人扯出来,马儿长吟一声,摔倒在地。 马车也跟着歪了下去,撞到石桥的栏杆上,直接翻下了桥。 沉重的马车坠落,牵动套在马儿身上的绳索,将马儿也拖过去,重重撞在栏杆上。 “砰”的一声。 马车将冰面砸开,一半陷入河中。 绳索在马儿身上勒出道道血痕,让马儿嘶鸣不止。 听到动静,宋娇娇不忍地回过头去,她没有向抱着他的洛风求助,而是想着隔空取个什么出来,能救这匹马儿。 “真是地狱无门偏要闯啊!”几个蒙面人突然现身,拦在洛风面前,“好好的路不走,非要过桥,怪只怪你们运气太差。” 说着,他们举起手中的刀,冰冷的刀光晃住宋娇娇的眼。 她挑起眉梢,月牙一般的眼眸褪去天真,被乖戾取代。 没人注意到宋娇娇搭在洛风身后的手上拿着一把黑得发亮的精致手弩。 “闭上眼睛。”洛风话音未落,便抽刀迎了上去。 温热的血滴落在雪地上,融出一个又一个黑红的小坑。 他杀出一个缺口,放下宋娇娇,“找地方藏起来。” “好。”宋娇娇的脚一落地,就拼命朝桥下跑。 趁着洛风将人都挡住,她抬手勾了两下,两只成年男子手掌长的弩箭射出,划断马车和马儿之间的绳索。 马儿长嘶一声,四蹄用力,爬了起来。 宋娇娇学着洛云的样子吹了个口哨,马儿抖了抖鬃毛,朝着桥下跑去。 第36章 大黄狗和肉骨头 听到动静,洛风抓住机会扯住缰绳,翻身上马。 他没有去找宋娇娇,而是骑马向前,将没有被砍倒的蒙面人引走。 在马车上时,他们就商量过,遇到危险,宋娇娇要藏起来,他负责杀人。 若是他将人都带离,宋娇娇要等上一炷香再出来。 不管这些人想要做什么,都不会将一个五岁的孩子视作威胁。 这便是宋娇娇的机会。 国师应当很厉害才对,总不能还不如她吧? 宋娇娇从桥墩下探出头,心中默默数数。 说好一炷香,她就一定会等到时间再出去。 宋娇娇看好了路线,等下她要从桥墩跑出去,然后踩着陷在冰河中的马车跳那个小坡,再绕路进村子。 想法不错,可实际操作起来,有点难。 没办法,很明显宋娇娇的四肢跟不上她的脑子。 绕过桥墩跑出去简单,可跳上马车就…… 摔了两跤之后,她左右看看,见没有人,小胳膊伸出去,双手像握住什么一样,左右拉开。 一条不宽不窄的木板凭空出现,正好搭在她和马车之间。 很好。 宋娇娇拍拍小爪子,撅着屁股爬上去,再挪动木板。 将木板搭在马车和小雪坡上,歪歪扭扭地爬过去。 她刚站定,就听“噗”的一声,小雪坡塌了。 “哇!”宋娇娇捂住胸口惊魂未定,“还好我爬得快。” 将木板变出来,还得还回去。 除了宋金仁逼迫她变金子外,她一向都是有借有还的。 左右看看,找了一棵看着顺眼的老榆树,宋娇娇跑过去,按洛风教她的方法在上面刻上一个图案。 图案尖锐的一端指着的正是她要去的方向。 边跑边藏。 宋娇娇的凭着两条小短腿跑到了村子后面。 看着瘦巴巴的大黄狗,宋娇娇心里默念骨头骨头,一根带着肉的新鲜骨头出现她的掌心,“过来,过来呀!” 她朝大黄狗晃了晃骨头。 黄狗低叫了一声,试探地朝她走来。 “来,来呀!有骨头吃哟!” 肉骨头的味道战胜警惕,大黄狗摇着尾巴跑过来。 宋娇娇适时松手,让黄狗安心啃骨头。 “吃了我的骨头,就要听我的话哟!有人受伤了是不是?有人别关起来了是不是?你偷偷带我去瞧瞧,我还给你骨头吃。” 大黄狗的耳朵动了动,继续闷头啃骨头。 “你没叫,就说明答应我了。” 宋娇娇蹲在它身边,不去打扰它。 咔嚓—— 见大黄狗把骨头咬碎,吃得差不多了,宋娇娇才摸了摸它的狗头,“带我去找人,找……外人,外人知道吗?” 她比比划划,“就是外面来的人。” “呜!” 大黄狗短促地叫了一声,朝前跑了几步,又回头看她。 宋娇娇“嘿嘿”笑了笑,妥了! 本来没想救人,她只是想着拖到洛云带人回来而已。 血腥味那么重,该死的肯定都死了。 没死的,她就……尽人事听天命了。 看了看精致的手弩,宋娇娇躲在角落,深吸一口气,脸颊都憋红了,终于又隔空取来一桶小弩箭。 她抱歉地想:平安离开后,手弩她一定原封不动地还回去,弩箭就……可能没办法还了。 宋娇娇默默祈祷,希望一切顺利,希望洛风和洛云都平安,希望她手里的这桶弩箭能多剩下一些。 是陈双双! 宋娇娇透过门缝,看到陈双双的羊皮短靴。 不止陈双双,好些人都被绑起来堵着嘴。 都是从书院下山的学生,不过好些个她叫不出名字。 活着就行。 活着就同她没什么关系了。 她决定远离这间屋子。 不知怎么地,宋娇娇鬼使神差地走到小院尽头的柴房,悄悄扒上门缝,然后对上一双晶莹的眼睛。 娘呀! 以为被发现了,宋娇娇吓得跳起来就跑。 跑了几步,她停了下来。 不对呀,那人也是被绑着的! 眼睛……那个小孩子在哭? 宋娇娇咬了咬下唇,蹑手蹑脚地走了回去。 她张嘴想要学猫叫,可过石桥之后,她没见过猫猫,只见过…… 视线向下,就看到不时用尾巴扫她靴子的大黄狗。 “汪汪汪!” 宋娇娇叫了几声,没听见动静。 她戳了戳大黄狗的脑袋,“你进去帮我看看呗?我回头再给你……两根骨头!” 说着他,她竖起两根手指对着大黄狗晃了晃。 大黄狗哼哧两声,跑进柴房。 宋娇娇等了一会儿,跟了进去。 “就你一个人?”宋娇娇在书院没有见过这个小少年,“弟弟别哭,我帮你解开绳子。” 她过去帮他把手脚上的绳子解开。 小少年急不可耐的拿出堵嘴的布条,呸呸两下,站起来道:“多谢你救我。” 看着比她高半头的小少年,宋娇娇有些可惜地道:“原来不是弟弟,是小哥哥呀!” 夏侯永康看了她一眼,眨去眼中的淡漠,温柔地弯起眼睛,像是同她认识很久了一样,“我们先跑出去再说话。” “跟我来。”宋娇娇熟门熟路地带着人跑出去,大黄狗跟在他们身后,用尾巴将他们踩出的痕迹扫平。 夏侯永康有些诧异,却没有多言。 歪歪扭扭的发包,粉色的衣衫,白色的毛领…… 红色的披风不见了,不然第一眼,他就该认出她的。 江川侯府小郡主,宋娇娇。 “村子里没有人。”宋娇娇带着他跑到村子后面的祠堂,她捏了捏耳垂,道:“我没有听到动静,只找到了你们。” “我们?”夏侯永康惊喜地拉住她手腕,“还有谁?” “柴房里只有你,不过正屋里有青山书院和女子书院的学生。”宋娇娇道,“我和家人本来要回汴京城的,路上闻到血腥味,才过来看看。” “那些蒙面人可能都被我家人引走了,村子里很安静。” “我见到的,能自由行动的只有它。”说着,她弯腰戳了戳大黄狗的头。 夏侯永康皱着小眉头,来回走了几步,“受伤的人呢?” “我没看见呀!” “你说你能闻见血腥味?” 宋娇娇皱了皱鼻子,“你是不是记性不大好呀?我刚说过你就忘了?” 夏侯永康只听他想听的,“那你能不能再问问,循着血腥味去找人?我爹可能受伤了,我很担心他。” 宋娇娇总算明白他要做什么了,“我试试?” 第37章 我还是害怕呀! 簌簌,簌簌。 是靴子踩在雪上的声音。 宋娇娇谨慎地溜边走,大黄狗沉默地跟在后面扫尾。 一眼望去,雪地上没有宋娇娇踩过的痕迹,只有大黄狗的足迹。 夏侯永康焦急地压低声音催促,“你不能走快些吗?” 宋娇娇不高兴地嘟嘴,“我已经走得很快了呀!再快就是跑了,跑起来声音太大,容易被人发现。” “你不是说村子里没人?” “我说的是,我没见到村里人。”宋娇娇指着脚下的雪地道,“意思是村民,村民你知道吗?我也说了,书院下来的学生都被关起来了,和你关在一个院子里,不过你在拆房,他们在正房。” 夏侯永康意识到同这个小不点儿说不通,扶了下额头,道:“这个可以不用说。” “可你问了啊?” 夏侯永康被布条擦伤的嫣红的薄唇动了动,“血腥味,找到了吗?” 宋娇娇撇嘴,算了!看在这个小哥哥长得好看的份上,傻就傻些吧!他也是找爹心切,她理解。 “前面就是。”她指了指不远处的堆砌的石头,“井里,血腥味最重。” 夏侯永康倒吸一口凉气,冰冷的空气刺得他嗓子发痒,想要咳嗽。 可是他不敢。 见他憋得眼圈都红了,宋娇娇好心地挥拳在他背上捶了两下,差点儿把人捶趴下。 夏侯永康一把扶住旁边的篱笆,声音沙哑,道:“你站在这里,我过去看看。” “行。”宋娇娇点头。 她打过水,知道井口的大小。 又深又小的井里面,怎么可能有活人呢? 她过来只是因为这里血腥味最重,还有其他地方有血腥味的。 只是要绕过这口井。 既然还要朝前走,宋娇娇干脆也跟了上去,“前面……你怎么哭了?” 她想都不想地从怀里摸出帕子糊上他的脸,“前面还有血腥味,只是没有这里浓重。” 说着,她指向村子后面的小山,“山里面,我闻到了。” 夏侯永康用力擦掉眼泪,“你怎么不早说?” 宋娇娇有些委屈,“你也没问呀?” “走。” “等等。”宋娇娇蹲下来,在井口刻了个标记,“这下可以了。” 大概是她胸有成竹的洒脱姿态起到了些安慰作用,夏侯永康浓墨一般的眉虽微微蹙起,可湿润的眼眸已经恢复冷峻,“这是江川侯府的标记?” “你认识我?”宋娇娇倏然转头看向他。 竟然现在才反应过来吗? 夏侯永康道:“我在流光小筑时,见过你的背影。那时候你正在梅林同人……说话。” 宋娇娇板着的脸骤然放松,眉眼弯弯道:“原来你也是书院的学生呀!” 她主动拉起他的手,“走吧!我们进山。” “能不能让它去探路?”夏侯永康看着干瘦的大黄狗道。 宋娇娇挠了挠头,“我问问啊!” 她蹲过去抱住狗头,左一声大黄右一声黄黄的,最后还是祭出杀手锏——肉骨头、 果然,大黄的耳朵支棱起来。 “好大黄,你进去转一圈,没有坏人就来找我们。” 看着大黄的背影,夏侯永康道:“它知道什么是坏人吗?” 宋娇娇摊手,“不然咋办?你去?” 话一出口,她就后悔了。 人家爹受伤不见了,她还这样说话,真是太过分了。 宋娇娇怯生生地抬眸看向他,“大黄很聪明的。你记不记得我发现你的时候了,也是大黄先进柴房探路的,还有这一路上也都是大黄帮我们扫去脚印的。你放心吧!我们一定能找到你爹的。” “嗯。” 宋娇娇看着看着就发现有点不对劲,刚见面的时候,他的脸明明很白,怎么这会儿这么红了? 不是吧? 她伸手盖住他的额头,“你发热了!” 这要怎么办? 就算她能隔空取物,取来药材也不知道怎么好熬药啊! “你找个背风的地方等着,我一个人进山就行。”宋娇娇道。 个子高有什么用,还不是不如她? 眼看着小哥哥身体都要打摆子了,宋娇娇强硬地把他拖到大树后面,“你就蹲在这里等我回来。” 夏侯永康想追上去,可他一起身,眼前就是一黑。 等他能看见的时候,哪里还有她的影子? 这宋娇娇的胆子也太大了! 宋娇娇并不是盲目地走,而是寻着大黄的痕迹走。 她知道狗的鼻子和耳朵都很厉害,大黄听她的话,一定能闻出她的味道,听出她的声音。 于是她再次学狗叫,很快得到大黄的回应。 宋娇娇眼中闪过惊喜,抬脚就跑。 “这是……”看着大黄从冬青丛里拖着个人出来,宋娇娇赶紧过去帮忙。 摸了摸男人的衣服,又摸了摸他的脸,宋娇娇道:“衣衫摸起来同小哥哥的很像,长得也有些相像,这不会就是他爹爹吧?” 见男人的肩头有血,宋娇娇隔空取来干净的布条帮他包扎好伤口。 这般折腾,人都没醒。 她只好拍打男人的脸,“醒醒,醒醒呀!你是……” 糟了,她忘记问小哥哥的名字了! 愁人。 她能隔空取物,不能隔空抓人啊! 物是死的,人是活的,不一样呀! “大黄,你在这里看着他,我去找小哥哥来。” “汪!”大黄水灵灵的眼睛看着她,尾巴扫过她的脚踝。 “大馋狗。”宋娇娇取出骨头给它,“吃完的骨头渣记得埋起来。” “汪!” “爹——”被搀扶过来的夏侯永康跑过去跪在男人身侧。 宋娇娇道:“他没死,只是不知为什么晕了过去。我们想藏起来,等我家人来,好不好?” 夏侯永康刚要说好,抬头就见一个黑影闪过,“小心——” 一把刀朝着宋娇娇的脖子砍来。 嗖—— 宋娇娇淡定转身,冷静射出弩箭。 温热的血落在她软乎乎的脸上,慢慢延伸出血痕。 远远看去,像是流了血泪。 刀和人同时落地。 宋娇娇看着被一箭穿心的人,猛然回头,“我、杀人了。” 夏侯永康看着她手上的弩箭,紧张得喉头滚动两下。 她慢慢抬手压下弩箭,轻声道:“他是坏人。” “可是、可是我还是害怕!”宋娇娇猴子一样跳到夏侯永康身上。 夏侯永康没站稳,直直倒了下去,砸在他爹身上。 一声痛呼,男人睁开了眼睛。 第38章 夏侯都 “爹!”夏侯永康害怕压到夏侯都的伤口,手忙脚乱地爬起来。 宋娇娇抓住他的胳膊向后扯,嘟着嘴道:“你别乱动,小心踩到他!” 被她扯了一下,他是没踩到他爹没错,可宋娇娇力气太大,夏侯永康又没有防备,直接被拉得跌了出去。 宋娇娇捂住嘴,喃喃道:“我不是故意的。” “别过来!”夏侯永康抬手制止她过来,脸颊不知是烧的还是怕的,亦或是羞的,竟然布满红晕。 这一下摔得有些重,他身上哪哪都疼。 最疼的是……屁股。 若不是宋娇娇一直盯着他,他定然要偷偷揉一揉。 “你……” “我自己可以,你别过来。” 宋娇娇的小眉毛皱成八字形,“我是想说,你坐在血上了,那个……” 她抓了抓脖子,想着要怎么告诉他,尸体就在他身后,别再动了。 “康儿……咳咳咳……” “爹!”夏侯永康爬起来,跪到夏侯都身侧,像是知道他要问什么一样,道:“我们找过来时,就只见到爹一个人。” “还有他呀!”宋娇娇抬手半遮半掩地盖住眼睛,“有一个坏蛋,就可能有第二个。能动的话,还是往林子里藏一藏,等我家人来救我们。” “扶朕……咳咳咳,扶我起来。” 那些人应该是想要活捉他,才下了迷药,而不是毒药,夏侯都暗自思索,会是谁? “快来帮忙。”夏侯永康的个子高是相对宋娇娇而言,让七岁的他支撑起一个成年男子,那是为难他。 宋娇娇过去帮忙,两个人摇摇晃晃地把人扶起来。 “汪汪汪——” 大黄跑到他们身后,朝那个方向狂吠起来。 林子边缘的气氛倏然凝固。 夏侯永康松开抱着夏侯都胳膊的手,“爹,我们拦住坏人,您先藏起来。” 耳聪目明的宋娇娇捏着手弩,绑在手腕上的发带早就被她取了下来,宽大的袖袍刚好能将手弩遮住。 她不懂兵器,可也分得清贵贱。 手弩入手的那一刻,宋娇娇就知道这不是凡品。 可即便有手弩,她也不能变成神仙呀! 拦住坏人? 一个还好,多几个的话,怎么拦? 做梦比较快。 见父子两个目光奇怪地看着她,宋娇娇立刻捂住嘴,哎呀,她不小心把心里话说出来了! 愁人。 她磕磕巴巴地道:“对……对不起!我只是觉得凭我们两个……” 虽然没有把话说完,可她扫过夏侯永康的身高的目光说明了一切。 夏侯永康又焦急又懊恼,“那你说怎么办?” “我不知道。”宋娇娇回答得干脆,“我答应洛风哥哥会藏起来等他的,不能食言!所以……我虽然会帮你们,可真有危险的话,我会藏起来的。” 尴尬在落雪中漫延。 一声轻笑将打破窒息的气氛,“藏?来得及吗?” “三舅舅!”宋娇娇惊喜转头,看着熟悉的高大身影,一边哭一边笑地跑过去,“呜呜呜!我好怕呀,三舅舅你怎么才来呀!不过……吸……三舅舅能来真是太好了。” 玄烨蹲下身,张开手臂把小炮弹迎进怀里,“哎呦,怎么还哭鼻子了?” 宋娇娇害羞地将脸埋在他的肩膀上,“有坏蛋要杀我,我的脑袋差点儿就被砍掉了!” 感受到三舅舅一下子紧绷的肩膀,她连忙安慰,“不过我没事。” 她踢了踢腿,挣扎着退出玄烨的怀抱,张开小手转了两圈,绽放出一个灿烂的笑,“看,我这不是没事嘛!三舅舅别担心,娇娇很厉害!” 玄烨眼中杀气凛冽,“那个该被千刀万剐的坏蛋呢?” 宋娇娇张着小嘴道:“死了呀!” “哇!”说着,她又扑进去哭开,“娇娇杀人了,娇娇害怕!” 玄烨的大掌小心翼翼地拍了拍她的背,“洛风和洛云正在找你。” “在哪?”宋娇娇吸着鼻子红着眼圈问。 “在村子里。” 玄烨已经带人将村子搜索过一遍,此时村子并没有危险。 “我去找他们。” “去吧!”玄烨放开手。 宋娇娇没有忘记大黄,她吹了个口哨,“大黄,咱们回村子。” “汪!” 看着她鸭子一样一脚深一脚浅地跑走,玄烨大步走到夏侯都面前,单膝跪下,双手抱拳,“臣玄烨救驾来迟,请圣上责罚。臣家中小辈言语无状,臣……” 夏侯都轻轻一笑,温声道:“大将军请起。” 他抬手虚扶,“小孩子的童言稚语,朕不会放在心上。而且朕还要感谢她,若不是她,朕的四皇子如何能跑出来?若不是她,朕说不定就冻死在这片林中了。” “圣上。”玄烨眉头紧皱,“臣带了太医过来,臣扶您过去。” “辛苦。” “为圣上做事,不辛苦。” 玄烨高大,与其说是搀扶,不如说是驾着夏侯都走。 他见四皇子跟不上他的脚步,道:“臣让人来背四皇子吧!” 玄烨根本不给夏侯永康拒绝的机会,直接叫了个兵士过来,“把人抱回村子。” 那人大步走来,一把抱起夏侯永康。 夏侯都道:“不必随朕一起,你们先行。” “是。” 见闲杂人等离开,兵士又只是远远缀在后面保护,玄烨低声道:“臣让人检查过村子,村中院落无人居住,倒是挨着树林的枯井中有很多尸体。臣已让人打捞,待圣上回宫,臣再找里正核对此村落的人丁数量。” “看来刺客早有准备。”夏侯都道。 作为一国之主,他的一言一行自有规矩,便是出宫,也不可能一拍脑门就带人出来,他定然是提前安排好一切,才会出宫。 而且此次出行有池国师在,夏侯都才没有带过多的人马。 再说书院是清净地,镜明山又是他父皇送给章家的,夏侯都来书院不过是表示帝王对读书人的崇敬,带太多人反而不美。 “池国师也在?”玄烨很是疑惑,不可能啊! 他是看池清砚不顺眼,可不证明池清砚没本事。 “怪朕,不怪国师。”夏侯都道,“朕有件事需要国师去做,便让国师先一步离开。” “圣上!” 夏侯都见他眼睛都要喷火了,苦笑道:“朕不是为国师开脱,而是国师真的为朕办事去了。” “什么事能比圣上安全更重要?池清砚蠢都简直没边了——” 第39章 以身相许? 周围多了好多人。 宋娇娇虽然看不到,可她感觉得到。 看来想找个安静无人的地方给大黄开小灶吃肉骨头是没戏了,“大黄你放心,欠你的骨头我肯定会还,不过要你跟我回家才能还。” 宋娇娇蹲下去抱住大黄的狗头,丝毫不嫌弃大黄脏兮兮的毛,“跟我回家好不好?好的话就不叫,不好的话叫一声。” 大黄很喜欢她,被抱着的姿势不舒服,它也没有叫,而是小心地蹭了蹭她的脸。 “没叫就当你同意咯!”宋娇娇高兴吸了口气,“阿嚏!大黄!你都臭了啊!回去得好好洗澡才行!” 不知道大黄是不是听懂了,它清澈的狗狗眼里带着惧怕,四肢轻轻后退。 宋娇娇眉心一蹙,手臂收紧,“不许走!” 这一下,弓弩从她的袖子里掉了出来。 不好! 宋娇娇手臂用力,抱着大黄坐在弓弩上,小手趁机一抹,将弓弩和箭桶送了回去。 一个女声忽然道:“是你?你怎么会在这里?你不会和那些坏人是一伙的吧?” 陈双双振振有词地道:“我闻到你身上的紫藤香了,你既然知道我们没关起来,为什么不把我们放出来?侍卫把我们放了你才出现,不是心虚是什么?” 宋娇娇冷着脸,“吵死了,闭嘴!” 她放开大黄,站起来拍了拍衣袍上的雪,“我看是你心虚才对!你都不照镜子的吗?一脸心里有鬼的样子,以为声高我就怕你?你也不看看把你放出来的是什么人?他们可都是我三舅舅骠骑营的人!” 骠骑营? 陈双双一愣,莫非骠骑大将军来了? 江川侯府玄家出了名的护短,其中之最便是骠骑大将军玄烨。 腊八宴时,他是如何维护宋娇娇的,陈双双看得一清二楚。 该死的,谁来不好,为什么是他来? 识时务者为俊杰。 陈双双就很识时务,很不要脸。 她深吸一口气,轻步上前,弯腰给宋娇娇道歉,“是我的错。我不该怀疑小郡主,我只是太害怕了!今日在山上发生了太多事,下山又……还请小郡主见谅。” 宋娇娇短短的手臂抱在一起,为了保持平衡不得不靠在旁边的墙上。 大黄乖巧地跟着她一起挪动,蹲在她脚下。 宋娇娇冷哼一声,懒洋洋软乎乎地道:“我不见谅。只有恶人才会先告状,有道理的人都不急的,因为对就是对,错就是错。” “今天是发生了不少事,对我和表姐来说,是无妄之灾。对于你来说,就是自找苦吃!” “在书院时,你若不狗腿地捧着那个什么佳柔郡主,我们说不定早就下山了!” “是你连累了表姐和我。” “哦——”宋娇娇拉长声音道,“你还连累了佳柔郡主。” “若不是你挑事闹上一场,佳柔郡主他们是要在梅林烤肉饮宴的。因为你,大家才不欢而散,不得不下山。” 说到这里,宋娇娇忽然露出惊恐的神色,“你不会是灾星吧?怎么自从遇见你,今天就没好事呢?” 陈双双气得直喘粗气,“还请小郡主不要胡说。” “我是在胡说吗?”宋娇娇调皮地眨了下眼睛,“对不起呀,我让侍卫去城里求援,一个人躲藏起来很害怕,所以才……还请陈姐姐见谅哟!” “你!” “好一招以彼之道还施彼身。”被人抱过来的夏侯永康嘲讽地翘起嘴角,道:“陈姑娘除了会尖叫,就是会推脱,哦,也很会没什么诚意地道歉。” 陈双双秀拳紧握,对她来说,宋娇娇才是灾星,“四皇子,我只是……” “只是什么?只是太害怕了?” 宋娇娇知道小哥哥是在帮她,高兴地笑了出来,拍着巴掌道:“对对对,陈姑娘一害怕就管不住嘴。” 她小狐狸一般狡黠一笑,明亮的眸子弯起,“尖叫?是因为你尖叫大家才没跑出去吗?” 陈双双一听这话,胆颤地看向夏侯永康,宛如看一只罗刹,脸色煞白。 宋娇娇了然点头,“我明白了。” “明白就明白了,还不快走?”夏侯永康催促,“不是要找人?走呀!雪大了些,你想在这里被埋成雪人?” 宋娇娇的头摇成拨浪鼓,蹦蹦跳跳地过去,“那多冷呀,我才不要!走吧走吧,去找洛风哥哥和洛云姐姐去咯!” 夏侯永康拍了拍侍卫的肩头,“走慢些,小短腿跟不上的。” “喂!”宋娇娇怒瞪他,“腿长了不起吗?” 夏侯永康点头,“了不起。” “了不起别让我救啊!” “说人不揭短。” “听不懂听不懂!” “小无赖。” 宋娇娇吐舌头做鬼脸,“大骗子。” “我怎么骗你了?”夏侯永康冷笑。 “你都没告诉我你是皇子!” “你也没问啊!” “反正是你的错!” …… 直到他们的身影消失,声音听不清,陈双双都没有动一下。 “那是不是你要找的人?” 宋娇娇被夏侯永康转移了注意力,她抬头看去,尖叫一声:“洛风哥哥,洛云姐姐!大家都没事真是太好了!” 夏侯永康道:“耳朵总算清净了。” 抱着他的侍卫一声不吭,眼中却带着笑意,心想:不是你一直说,小郡主一个人早就消停了。 一刻钟后,宋娇娇被洛云抱进一间收拾好的屋子里换衣服。 无人的角落,则堆满了横七竖八的尸体。 洛风仔细连他们的脚趾甲都检查过了,却一无所获。 没见到三舅舅,宋娇娇知道大人们都在忙,也不出去捣乱,只是看着坐在木凳上喝姜汤的夏侯永康,“喂,你叫什么名字?” 夏侯永康一手端着碗,一手拿着调羹:“你终于问了啊?” 宋娇娇才不觉得问题出在她身上,充耳不闻地道:“你不会姓四名皇子吧?” 夏侯永康优雅地翻了个白眼,“真傻。” 宋娇娇看了一眼他粉白的脸,忍了忍,到底没忍住蠢蠢欲动的手,快速抬手戳了两下,“我是你救命恩人,你知道不?” “所以你要让我以身相许?” “啥?”宋娇娇傻眼,她就是想知道漂亮小哥哥的名字而已! 第40章 怀疑 夏侯永康咬住调羹,有些羞恼,他在说什么啊! 喝了一大口姜汤,他被辣得咳嗽好几声,才装作无事发生道:“我姓夏侯,名永康,是父皇的第四个儿子。” 皇权离宋娇娇太遥远,她无所谓地“哦”了一声,然后凑过去,道:“你们到底是怎么被抓来的,能告诉我吗?我好好奇呀!” 夏侯永康敛下眼,看着她桃红色的裙摆绽开,睫毛颤动几下,道:“长公主府上的马车华贵,跟着的人又多,蒙面人以为是父皇的车架,这才动手将人劫持。” “我们带的人少,本想暂时躲藏,让侍卫偷偷跟上,再寻机解救……未想到陈双双眼利,一眼看到我们躲在远处的马车,大叫求救。” “其实这里距离汴京城已经不远了,所以父皇才让池国师先行离开。” “若是池国师在,这些蒙面人根本就不会有动手的机会!” 宋娇娇恍然大悟,“怪不得你对陈双双说话那么阴阳怪气呢!我气你好几次,你都没发脾气,就说明你脾气很好呀!我还想着你帮我说话是为了报答我对你的救命之恩呢!” 她可是很会算账的呢,“既然你教训陈双双不是为了我,也就是说你还没有报恩,四皇子身份高贵,不会赖账的吧?” 这都什么和什么啊? 夏侯永康简直跟不上她跳跃的想法。 他选择自说自话,“你来村子的时候,村子里就没人吗?” “是啊!”宋娇娇果然容易被带跑,这不,话题已经跟着变了。 她诚实地道:“我坐的马车是有家徽的,万一大家都出了事,我却见死不救,岂不是给外公和舅舅们找麻烦?所以我让洛云姐姐回去搬救兵,洛风哥哥带着我假装路过来村子探探。” “谁知道石桥上有绊马索啊,车子一下就翻了……” 夏侯永康皱眉,“蒙面人都追着洛风去了,没有抓你?” “没有哟!”宋娇娇有些自得,“我很会躲的,他们找不到。” 看着她又矮又小的样子,夏侯永康心想,这么小的孩子,蒙面人的确不必放在眼中。 不过,也正是这个孩子,一箭将人射死。 “你的袖箭呢?能不能让我看看?” 宋娇娇心中哀嚎,话题已经被扯那么远了,他怎么还能想起袖箭的事啊!做个漂亮的、傻乎乎的小哥哥不好吗? 她装傻地大喊:“洛云姐姐,洛云姐姐!” 守在门外偷听的洛云推门而入,“小郡主。” 宋娇娇揉了揉鼻子,“洛云姐姐,我鼻子好痒,总想打喷嚏,是不是也需要喝姜汤呀?” 洛云帮她换衣服的时候给她把过脉,知道小郡主身体很棒,才没有提姜汤的事,不过小郡主有要求,她自然要满足,“厨房里有姜汤,属下这就去拿。” “我要和你一起去!”宋娇娇跳下木凳,经过夏侯永康的时候,还故意打个响亮的喷嚏,“糟糕了,好像要生病了呀!我不想喝苦苦的药汁怎么办?伤心!” 夏侯永康嫌弃地歪着身子捂住口鼻,一时竟也将袖箭的事情忘了。 搜山的人已经回来,正同玄烨回禀,“雪掩盖了蒙面人的踪迹,属下追到一半,便失了线索。” 玄烨冷肃道:“村子里呢?” “按照佳柔郡主和各府小姐和公子们的话,属下轻点了死去的蒙面人,发现少了十一个人。” “石井边的尸体算了吗?” “算了。” 玄烨眉眼间带着一丝阴郁,十一个人正好是一队人马。 夏侯都披着衣袍走出来,他肩上的伤已经被太医包扎好了,“朕这里已经无碍,林太医去给康儿看看,他有些发热。还有江川侯府的小郡主和其他的孩子们,小孩子怕吓,惊惧之症初期不显,却容易留下隐患。” “圣上放心,臣这就去为四皇子看诊。”林太医说着,看了骠骑大将军玄烨一眼,“臣对郡主、公子们也会尽心竭力,臣告退。” 门打开又合拢,不大的厅堂只坐了夏侯都和玄烨两个。 夏侯都挥挥手,示意他继续坐着,不必拘礼,“将军如何看?” “臣怀疑消失的那十一个人的身份。”玄烨道。 夏侯都已经听到他手下的汇报,道:“再往前三十里就是西大营,你是担心他们是西大营的士兵,还是担心他们是城中的兵马司的人?” “这个时间,从大樟村快马加鞭离开,能赶上放假返营的时辰,也能赶上城中巡逻换防的时辰……” 夏侯都眯起眼睛,“西大营每日得休的小队是有数的,很容易暴露。” “圣上是担心兵马司?” “汴京城中的兵马可不仅仅是兵马司,还有禁卫军、城防军、京兆府的人……” 玄烨主动道:“还有骠骑营。” “慢慢查,不急。”夏侯都道,“知道朕今日来书院的人也不少,朕会让人仔细查。” “不过……” “圣上可是担心被困在村子里贵女、公子有问题?” 夏侯都道:“一定有。” “骠骑营不能监视官员。”玄烨是脾气暴躁,可他不傻。 无旨去监视朝廷命官,可是大罪。 “这件事情朕让人去办,你只需把今日出现在书院的孩子们都查一查。”夏侯都玩笑道,“朕的骠骑大将军不会是连查孩童都不敢了吧?” 玄烨摸了摸鼻翼,道:“别的都好说,长公主府的有些麻烦。” 夏侯都装没听见,“此事就交给你了!这回多亏了你家娇娇,待朕回宫,一定给赏。” 玄烨露出笑模样,“圣上赏罚分明,臣替娇娇谢过了!” 听到外面的动静,玄烨起身,“圣上可要再歇一歇?” “不必。这里交给你,朕很放心。”夏侯都道。 “臣恭送圣上。” 将圣上和皇子送走,长公主府的人立刻闹了起来。 宋娇娇皱眉,“怎么回事?” 顾佳芸怒道:“我姐姐有些发热,得回去用药,可外面的侍卫却不让人离开,简直岂有此理!” 宋娇娇已然猜到了什么,她抬手重重拍在桌案上,“我看岂有此理的人是你们!怎么?圣上和四皇子在的时候你们一个个安静如鸡,圣上一离开,你们就跳起来了?” “长公主府……不会同蒙面人有关吧?” 第41章 误打误撞 叶舒雨不知从哪里摸了过来,平日里清脆的声音有些哽咽:“娇娇!” “表姐!”宋娇娇抬手安抚大黄,不然大黄就要扑过去了。 摸了摸大黄的狗头,她笑得欢快,“表姐没回家?” 说到这个叶舒雨就有气,她拉着宋娇娇出去,鬼鬼祟祟地道:“你都不知道你的是侍卫多可恶!” “啊?” “啊什么?!”叶舒雨抱怨道,“她一路扛着我飞奔进城,又回侯府报信,可江川侯府一个能做主的人都没有,只有管家!好在骠骑营的人认识她,将此事报给三表叔。” 宋娇娇笑,“这不是挺好的吗?三舅舅若不赶回来,你们还要去找人,多耽误事儿啊!至于你被扛一路……嘿!逃命和搬救兵不快怎么行?” “我要说的不是这个!”叶舒雨跺脚道,“骠骑营啊!让贼人闻风丧胆的骠骑营!怎么会不安全?被他们带着,简直再安全不过好吗?可你的侍卫非说把我送回府是你的命令,我说破嘴皮子她都不带我。” 说到此处,叶舒雨叉腰跺脚,“哼!她以为把我丢回府就没事了?我不会让府中的护院带我来?” 真蠢啊! 洛云抱着手臂靠在窗边想着。 然后听见宋娇娇软软地道:“敢抓这么多大户人家的公子小姐,甚至还抓了长公主府的郡主……汴京城外啊!这些人怎么会是普通的贼人?洛云姐姐也是为了保护你呀!” 叶舒雨骄傲地哼了哼,嘟哝着:“也太不知道变通了,难道我不比她怕死?” “不是,我的意思是,我的命不比她尊贵?” 宋娇娇嘴上没反驳,可面上却不赞同。 叶舒雨挑眉,“难道你认为我还不如一个侍卫重要?” 这都是什么和什么呀? 宋娇娇忽然明白了二舅舅讲的秀才遇到兵的无奈。 尤其是二舅舅对三舅舅好言相劝,三舅舅却始终不懂的那个表情。 倘若有镜子可照,宋娇娇觉得此时她嘴角的无奈一定同二舅舅一模一样。 “表姐既然来了,就去帮忙吧!三舅舅只带了一个太医过来,可从书院下山的人好多都受伤了。”宋娇娇弯起眼睛,硬邦邦的小爪子已经有了肉,张开小爪子的时候,可以清晰地看到上面的小肉窝。 她拍着手道:“表姐帮忙涂药包扎伤口吧,不然他们哭唧唧的,好烦人。我知道的心最是柔软,定不会弃她们不顾。不过……” 宋娇娇眼珠子一转,踮起脚同叶舒雨咬耳朵,“在山上得罪表姐的人,咱们就不理,让他们疼着,活该!” 叶舒雨笑得灿烂,捏了捏宋娇娇的小脸,转眸看向屋内,得意又正直地道:“胡说什么呢?长辈们同朝为官,我们又有同学之谊,他们落难了,我不好不管的!行了,这里交给我,你去玩吧!” “嗯嗯嗯。” 看着叶舒雨愉悦的背影,宋娇娇小大人一样吐了口气。 洛云翻窗出来,无声无息站在她身后,“小郡主不去审长公主府的人了吗?” 宋娇娇怔住,眼睛瞪得溜圆,“你的意思是……真的是他们和蒙面人里应外合?我的天呀!那我方才离她们那样近……岂不是很危险?不行,我得去把表姐叫出来。” 洛云眉眼漠然,道:“大樟村里里外外都是骠骑营的人,长公主府就是有什么想法,也得憋着!” 正要迈步的宋娇娇一顿,默默收回小短腿,“那我们要做什么?要帮三舅舅审问吗?” 说着,她一脸跃跃欲试,“我们是不是应该把他们都分开,然后一个个地问?” 宋娇娇的目光透过敞开的门看向里面。 林太医正让叶舒雨帮忙将受伤的人分开,甚至还让士兵找来炉子放进一个个堂屋。 正门大敞着,虽然门上有茅草檐,却也阻挡不了卷着雪花的寒风闯入。 靠近门的地方,都是湿的。 就是为了不挨冻,这些娇小姐贵公子也愿意去狭窄的堂屋。 在这些人没有意识到的时候,他们已经被分开了。 倒是端坐正堂的佳柔郡主起身时,看向门外的宋娇娇,目光带着探究和审视。 一瞬间,无疑闯入正堂的雪花都仿佛停滞在空中,空气倏然凝滞。 宋娇娇忽地笑了,还抬手同佳柔挥了挥,然后自然地转开目光,精准地落在从堂屋出来的叶舒雨身上,“表姐,佳柔郡主身份尊贵,若不是因为马车上长公主府的家徽震慑了坏人,说不定大家会面临更可怕的事。” 她语带深意地道:“不能因为佳柔郡主性子好,就让她等到最后呀!” 话音一落,很多人的神色都变了。 有怀疑的,有深思的,还有…… 顾佳芸的小脾气怎么可能忍得了宋娇娇的阴阳怪气,“宋娇娇,别以为骠骑大将军是你舅舅,你就可以为所欲为了!你什么意思?叶舒雨没来的时候,你就要把蒙面人同长公主府牵扯在一起,现在又……说什么不让我姐姐等到最后,你哄鬼呢!” “你是恨不得将我姐姐放到最后!” “什么叫倒打一耙我今儿是见识到了!”叶舒雨怒气冲冲地过去,还未进堂屋的人赶快躲开。 她把顾佳芸推得趔趄一下,“少不识好人心了!你们姐妹不想让林太医诊治,好啊!那就坐在这没有炉子没有汤药的正堂吹风吧!没人拦着你们!” “真的?”顾佳芸立刻抓住了叶舒雨话中的小辫子,“这里只有林太医一个人,可受伤的人却很多,怎么忙得过来?我和姐姐无意添乱,只需一架马车将我们送回长公主府,府中自有重谢。” 宋娇娇漂亮的眼睛眯起,一口回绝,“不行!一架马车?说得倒是容易,你让我三舅舅从哪里给你们弄马车?” 顾佳芸张口就道:“村外的河里不是有马车?只要捞出来,我们不嫌弃。” 佳柔郡主想拦已经晚了,她只是不甘心地垂下头,捂住心口。 “郡主!”侍女连忙搀扶,“太医!我家郡主不舒服!” “姐姐。”顾佳芸提裙要走,却被宋娇娇拦下。 宋娇娇鼓着腮帮子,张着手臂,“大黄,去叫三舅舅!” “汪!”大黄扭头跑出去。 第42章 捉鬼 一口桂花糕要吃进去,宋娇娇脸颊小松鼠一样胀开,不时还要喷几个点心渣子出来。 玄烨被这个小家伙逗笑,伸手道:“茶。” 洛云立刻上茶。 玄烨把宋娇娇抱到腿上,细心地接过茶吹了吹,才送到她嘴边,“吃点心要喝东西,不然容易噎到。” 这口清茶可是把宋娇娇救了回来,她用力吞咽下去,耷拉着小肩膀,晃着小腿道:“三舅舅,以后您可不要喂我吃点心了,我自己吃就成!我都长大了,我会吃呢!” “会吃还险些噎住?” 宋娇娇:……那不是您喂太大口了吗? 她摸了摸嘴角,“我嘴巴太小了。” 忽然,她抓住玄烨的,“说正事啦!我找三舅舅,是因为我有了发现,我……” 玄烨耐心地听完,“你是说顾佳芸想要冰河里的那架马车?” “嗯。”宋娇娇抱着他的手臂,“过桥的时候,马被绊倒,马车翻了。洛风哥哥引开坏人,我就藏了起来。” “我在心里数数,数了好久我才出来。” “然后我绕路进了村子。” 她侧头让玄烨看她耳朵,“三舅舅看,我耳朵可厉害了!我听到了声音,就是他们被关的那间屋子的声音。他们在吵架。” “不过吵架声音很小,我听不清。” “可是有点奇怪。”宋娇娇忽然反应过来,赶忙摆起小手,“不重要,这些不重要!我是想说,马车翻的时候,他们都被绑在屋子里,后来三舅舅带人来了,那么……他们是怎么知道冰河里有马车的呢?” “真聪明。”玄烨捏了捏她长了肉的小脸蛋,看向守在门边的几个侍卫的目光冰冷,声音低沉,“是呀,他们是怎么瞒过守在石桥处的骠骑营之人,知道桥下有马车的呢?” 话音刚落,在场的骠骑营便跪了一地。 玄烨冷声道:“去查,立刻!” “三舅舅要去忙了吗?”宋娇娇又摸了块桂花糕吃。 摸了摸她瘪瘪的小肚子,玄烨才发现日已西斜,“今夜恐怕回城很晚,我让人给你准备些吃的,然后让洛风和洛云送你回去。” “要和三舅舅一起。” 玄烨正要点头,就见有人匆匆进来,“怎么?可是发现了什么?” “回将军的话,我们的人在山里发现一条密道。” 玄烨将宋娇娇交给洛云,“走,去看看。” “走吧!”洛云抱着她颠了颠,“带你去吃饭。我哥哥做烤鱼可拿手了呢!” 吃饱喝足,宋娇娇便拿着不知道从哪里摸到的断枝四处戳。 叶舒雨这时找了过来,“你是在玩,还是在找东西?” 她深知宋娇娇的脾性,表妹虽然比她小,可却并不调皮,所以……“是有什么东西掉了?” “嘘!”宋娇娇拉着她蹲到墙角,“我在找密道。” “密道?你是担心村里人以为我们是坏人,所以藏进密道里了吗?”叶舒雨双手拢在袖中,认真道:“若是找到人,也就找到了线索。” 可是……村里人都死了! 尸体已经被扔进石井里了呀! 想到浓重的血腥味,宋娇娇就忍不住抖了抖,她没有揭穿真相,而是顺着叶舒雨的话道:“是呀!所以我要四处找一找。” “出口可能在山里。”叶舒雨很有经验的样子,道:“不过入口一定在村子里。可这样漫无目的地找,要找到什么时候啊?你的大黄呢?” 要论找东西,狗狗肯定比她们更厉害啊! 姐妹俩很快手拉手去找大黄。 冬日天黑得早。 洛云已经来催促几次,再找不到的话,宋娇娇就要回去了。 叶舒雨的腰驼了下来,不时脚尖垫底活动活动脚踝,她走得脚有些不舒服。 “我想到了!”宋娇娇灵光一现,猛然跳起来,把大黄吓得卷起尾巴。 “表姐,那些人中,有没有同你关系好的,能信任人?” 叶舒雨有些尴尬,能玩到一起的朋友她有不少,可真正交好的就…… “你要做什么?” 宋娇娇的小脸板着,道:“我想知道他们从绑起来,到被人救,长公主府的人有没有从屋子里离开过。” 得知她怀疑长公主府的人,叶舒雨疲惫的心立刻变得火热,“我有办法,你在这里等着我!” 洛云走过来,把一枝腊梅插在她的发包中,“小郡主又发现了什么?” 宋娇娇愣愣地闻着腊梅香,轻声道:“我怀疑密道就在那间院子里,坏人很可能是故意把人抓紧进的。” 洛云并未把宋娇娇当做什么都不懂的稚童,生而知之的孩子稀少,不是没有。 宋娇娇显然不属于此类,可她有玄家血脉,遇到危险时足够冷静,此时更不会胡言。 她温声道:“小郡主为何会这样想?” 被尊重的宋娇娇心中喜滋滋的,“我仔细回想了下,顾六和表姐争执,还有佳柔郡主带人回来……这些人我都见过,声音大部分也都听到过。尤其是双方差点儿动手的时候,即便有人没有高声,却也会窃窃私语。” “可我接近院子的时候,却听到了陌生的声音。” 洛云忽然改变声音,低沉沙哑得仿佛像个老者,她捂住宋娇娇的眼睛,“小郡主。” 不等宋娇娇开口,洛风也说话了,不过洛风是扮做柔弱女子的声音。 可宋娇娇不但能分辨,甚至洛风走出去,站在原子能外低语,她也听得见。 “小郡主真是厉害。”洛云感叹,“哥哥,你让林大夫准备准备,让他再给所有人诊脉,我这就带小郡主过去,捉鬼。” 到了院子外,洛云没有走门,而是带着宋娇娇跳上屋顶。 宋娇娇嘴角紧抿,就怕惊讶之下发出声音。 一声狗叫,林大夫开始看诊。 顾佳芸第一个不耐烦。 可有骠骑营的人站在林太医圣后,她也只是敢怒不敢言。 “骠骑将军不让任何人关大门,除了冷些,其他还好……”顾佳芸讽刺道,“若是有事,也是风寒。” 林太医把过脉,点点头叫下一个,根本没理会顾佳芸的意思。 直到金尊玉贵的公子小姐们都被林太医问候一遍,洛风都没有指示。 林太医想了想,指向佳柔郡主身后的侍女,“这位姑娘脸色苍白,可是受了寒?院子里煮的汤药可用了?” “多谢林太医……” 宋娇娇一把抓住洛云的手,无声道:“是她!” 第43章 陌生的声音 洛云把宋娇娇送回去,“剩下的事情交给我们,小郡主太小,该睡觉了。” “可是我……”睡不着呀! 洛云拿出帕子折叠,盖住她的眼睛,“别怕,大黄睡在床边,伸手就能摸到。” 宋娇娇伸手,果然摸到大黄湿漉漉的鼻子,“大黄可以上来睡吗?” 这里不是侯府,不过是村子里的空宅罢了,洛云是无所谓,可…… “小郡主若是不担心大黄身上有跳蚤的话。” “没事。”宋娇娇天真可爱地道,“我抱过大黄好次了,有跳蚤的话也该跳到身上来了,再多几只也没关系。” 宋娇娇拍了拍床,大黄就跳了上去,窝在她身边。 洛云摸了摸大黄的头,“很聪明的狗。” “有大黄陪着我就好,洛云姐姐去忙吧!” “好,外面有侍卫,小郡主可以随时叫他们。” “嗯。”她举起右手做发誓状,“我不会乱跑的。” 她是没有乱跑,可架不住叶舒雨摸进来啊! “娇娇?”叶舒雨试探地伸手。 宋娇娇猛然拉下眼睛上的帕子坐了起来,压低声音道:“我没睡。” “我问出来了!”叶舒雨双手拢住嘴,跟她咬耳朵,“佳柔和顾六都没有出去过,不过她们娇气,一会儿要这个,一会儿要那个的,所以几个侍女会进进出出。” “侍女?几个?” “这我就不知道了!你想呀,那时候人家那么害怕,怎么会去留意侍女?何况侍女又是长公主府的!” “不行,我得去告诉洛云姐姐。” “你别去了。”叶舒雨压住她的被子,“外面可冷了,你睡觉吧!我去。” 几个侍女都出去过,有问题的,会只有那一个吗? 睡不着的宋娇娇在床上翻来滚去,烙饼一样。 大黄好脾气地半眯着眼睛,尾巴不时从被子上扫过。 忽然,大黄坐了起来,看向角落方桌的方向。 宋娇娇意识到了什么,她抱着大黄缩进被子,侧过身,仿佛睡着了一样。 可她在被子里的手却已经隔空去了已经送回去的手弩。 只是…… 手弩是空的,没有弩箭! “大黄,叫一声。”宋娇娇凑在大黄耳边道。 大黄凶厉地叫了一声:“汪!” 守在外面的侍卫没有进来不说,竟然一点儿动静都没有。 宋娇娇闭上眼睛,默念弩箭。 直到熟悉的冰冷出现在指尖,她的心跳才不再响若擂鼓。 一声轻响,有什么东西被挪开。 脚步声,呼吸声…… 这间屋子有密道,密道的出入口就在方桌下面。 “小郡主?” 陌生的声音! 宋娇娇闭着雅静,一动不动。 那人用剑拨开床幔,看向床上的隆起。 他谨慎地听了一会儿,才伸手摸向被子。 宋娇娇猛然掀起被子,人没起身,拿着手弩的手却强悍坚定地举了起来,黑色的锐利锋芒直直对着蒙面人。 她的手指刚要扣下,就听“砰”的一声。 房门被踹开。 是玄烨! 宋娇娇瞳孔一缩,身体一侧,躲在大黄身后。 而她的手指却发出一阵幽光,手弩变成萤火,眨眼间消失不见。 好在那人抽剑对阵玄烨时,床帐再次合拢,守住了宋娇娇的秘密。 三舅舅来了,她不用杀人了。 心神一放松,宋娇娇靠在大黄身上睡着了。 玄烨让人把尸体拖走,掀开床帐就看到睡得香甜的小不点儿。 庆幸之余,玄烨气得不轻。 让人下密道追踪之后,他留下两个人守在房中,出去就给了跪在地上的洛风一脚。 “属下有罪。”洛风擦去唇边的血迹,一句辩解都没有,爬起来跪好。 洛云脸色一白,抱拳道:“属下失职,本该任凭将军责罚,只是将军不知,小郡主无感敏锐,院子……还不够远。” “走!” 玄烨大步走了出去,披风随风卷起,如一把锋利的镰刀。 洛云搀扶起洛风,踉跄跟上。 村子里连人都没有,更没有报晓的雄鸡了。 宋娇娇是被痒醒的。 她闭着眼睛,忍不住抓了抓脸,“痒!” “呜呜!”大黄低叫两声,低头拱了拱。 “大黄啊!”宋娇娇揉了揉眼睛,翻身的时候抬腿压住大黄,把它当枕头一样抱在怀里,“再睡一会儿嘛!” 洛云端着温水走进来,轻笑着道:“小郡主,该起了!将军昨夜已经把事情处理完,待小郡主吃过早膳,就该回京了。” “太好了!”宋娇娇坐起来,伸了个懒腰。 阳光从窗外照进来,照在洛云的背上。 “嘻嘻!”宋娇娇抬手做着各种手势,看映在墙上的影子。 温热的帕子覆在脸上,她舒服地叹息一声,“表姐醒来了吗?” 洛云道:“表小姐夜里就被送回去了。” “为什么?”宋娇娇睁开眼睛,看向洛云,“你的脸怎么了?” 她跪坐在床边,伸着脖子去看洛云的脸,“别动,别乱动!转过来!你受伤了?” “不要紧。”洛云温柔地把她塞回被子里,拿出被炉子烘烤过的衣服给她穿,“属下是武人,有些伤不算什么的。” 很显然,洛云这种习以为常的态度让宋娇娇很不高兴,她小猪一样哼唧好几声,“是因为我吗?” “我睡觉前,看到三舅舅了。” “表姐被连夜送走,一定是三舅舅同意的。” “没有三舅舅的令牌,根本进不去汴京城。” “是因为我找密道和那个陌生的声音吗?害你受伤,害表姐被送走……”宋娇娇穿上靴子,急得转圈圈,“洛风哥哥呢?也受伤了?” 玄烨大步走了进来,“看来是不饿,不然不会醒来后不找吃的,反而问一堆问题。” 宋娇娇跑过去抱住他,“三舅舅,洛风哥哥和洛云姐姐都受伤了吗?表姐呢?” “也不知道像了谁,就喜欢追根究底。”玄烨捏住她的鼻子,解释道:“洛风和洛云昨夜进山搜捕蒙面人时受了些伤,不严重。叶舒雨没有受伤,我只是嫌她闹腾。” 宋娇娇松了口气,软乎乎地道:“吓死我了!” “吓死你?”玄烨脸色倏然一变,“我看你胆子大得很!昨夜蒙面人进来时,你明明醒着,怎么不喊人?还有你手上拿着的……” 第44章 匕首 宋娇娇暗道不好,一头埋进玄烨怀里,小手紧紧抓住他的披风,“三舅舅,我们什么时候回家呀?我好想外公、大舅舅还有二舅舅了!我还想我的床榻,这里的床睡起来好闷的……” 玄烨低头,看到她的小胖爪,忍不住手痒,去戳了戳她手背上的小坑,“怎么不想我?” 宋娇娇哼唧两声,“三舅舅就在这儿啊!” 她内心祈祷三舅舅把刚才未说完的话忘掉,赶紧把她塞进马车,她要回江川侯府啦! 玄烨笑了笑,道:“大樟村的事情差不多解决了,等会儿吃些东西,就让洛风和洛云送你回去。” “三舅舅呢?”宋娇娇搂着他的脖子,蹲在他腿上,水汪汪的眼睛小狗一样单纯又信任地望着他,“三舅舅不跟我一起回去吗?” “我要去宫里复命。” 一听是正事,宋娇娇懂事地点头,“好吧!我听话!” “这就对了。”玄烨捏了捏她的脸颊,“日后再遇险,要第一时间呼救知道吗?再敢乱来,就把你屁股打成八瓣。” 宋娇娇双手合十,“我错啦~” 玄烨低头看了眼老老实实躲在旁边守着宋娇娇的大黄狗,“这狗不错,带回府中陪你吧!” “太好了!”宋娇娇高兴地站起来抱着玄烨的头晃,一脚踩空,差点儿摔下去。 玄烨长臂一伸,把小不点儿捞回来,无奈道:“冒冒失失的,昨日的冷静都去哪里了?” “嗯……”宋娇娇双手捧脸,笑成一朵花,“三舅舅来啦,冷静就跑回家啦!” “你呀!” 宋娇娇知道玄烨疼她,骄傲地抬起下巴,一脸就是如此优秀的表情。 玄烨忽然道:“你还没有告诉舅舅,昨夜你拿在手里的东西是什么?” 他回忆道:“黑色的、带着冰冷的幽光、看起来……有些像铁器,是袖箭?” 不等宋娇娇回答,玄烨便摇头道:“不对,袖箭是绑在手腕上,不可能拿在手中,何况我也从未给过你这般凶器,是匕首吗?那时候我匆匆进来,屋内烛火暗淡,看错也说不定,是匕首?” 宋娇娇的心犹如十五个吊桶打水,那叫一个七上八下。 好在玄烨自圆其说,也给了她一个方向。 手弩不好获取,匕首却有的是。 她只在心中默念匕首,脑海中想象着匕首的大小、样子,很快,一把锋利的、刚好被她小手握住的匕首出现在掌心。 看着凭空出现的匕首,大黄傻眼。 只见它憨傻地歪着狗头,耳朵尾巴一起晃动不说,还抬起前爪揉眼睛。 “汪!” 大黄像是在问为什么一样,好奇地看着她。 宋娇娇心道:好在大黄你不会说话呀,真好! “三舅舅说的是这个吗?”宋娇娇把匕首递给玄烨。 玄烨一愣,没想到小小的她竟有这样的本事。 此时的宋娇娇被他抱在腿上,手自然在他背后抓着他的披风。 那么,宋娇娇是从哪里抽出这般锋利小巧的匕首? 为何他毫无所觉? 是因为这是玄家的孩子,所以他下意识的信任? 玄烨在军中多年,能坐稳骠骑将军之位,凭的是他的能力,他的战功,而不是他江川侯府的出身。 倘若人人都能这么近距离抽出兵刃而不被他察觉,那么,他都不知道要死多少次了! 玄烨的手指轻轻在刃上擦过,立刻出现一道白痕。 宋娇娇担忧地松开手,“三舅舅!” “没事。我手粗,没那么容易受伤。” 玄烨不想伤到孩子,先小心地把宋娇娇抱下去,才拿起匕首放在眼前。 只见匕首短而窄,轻而薄,手柄摸起来光滑温润,却白中泛黄,不像木料倒像是什么动物的骨骼。 用骨做刀常见,用骨做手柄的……他倒是第一次见。 这把匕首哦,绝非凡品。 “娇娇,这是哪来的?” 宋娇娇摇头,“我也不知道。” 她眨着无辜的眼睛,“就……忽然出现在我手里了。” “是在村子里出现的?” 宋娇娇点头,她可没有撒谎,这把匕首可不就是在村子里,被她握在手中的? 玄烨一脸了然,心疼地摸了摸她的发,“别怕,以后舅舅一定不会让你再陷入这样的危险。” “我相信三舅舅。” 玄烨叫来洛云,让她带着小宝贝去吃饭。 他则去见了洛风,再次询问洛风和宋娇娇是从哪里分开的。 洛风道:“石桥桥头。属下在小郡主身边时,从未见过将军说的那样的匕首,可见这东西是小郡主躲藏的时候,在村子里摸到的!小郡主可能是过于紧张害怕,所以才没留意到是在何处将匕首抓进手中的。” 玄烨点点头,“知道了!马车已经准备好,等娇娇出来,你和洛云先护送她回府。我会让人再搜一遍大樟村。” 洛风抱拳道:“镜明山下的村子不少,更近的村落也不是没有。蒙面人同长公主府的人联手,应该不会无缘无故地选择这里。” “让人去查!找里正,将大樟村近百年发生的事情都查一遍!” “是!” 宋娇娇离开得算晚的。 洛云抱着她上马车的时候,她村子里很安静。 她动了动耳朵,道:“书院的学生都离开了?” “是啊!事情同他们无关,自然要将人放了。骠骑营势大不错,也不能无缘无故扣着人不放。” “也是。”宋娇娇抱着大黄揉来揉去,“一夜未归,外公一定想我了!” “想念小郡主的又岂止是老侯爷?” 宋娇娇拍了下巴掌,奶乎乎道:“还有大舅舅和二舅舅!” “是。”洛云笑着道,“小郡主睡着的时候,将军连续收到三封飞鸽传书,都来自侯府,叮嘱将军照顾好您。” “都是我的错,我非要管闲事。”宋娇娇有些后悔,“不知道外公他们早膳吃好没有?回去的时候,我们顺路买些好吃的回去?” “好。” 马车未停稳,宋娇娇就掀开车帘,看到等在门外的江川侯。 “外公——” “哎哟!我的小乖乖总算回来了!”老侯爷伸手把她抱下车,在怀里颠了颠,“老三果然靠不住,才一个晚上,就把我的小乖乖给熬瘦了……” 还在大樟村地毯式搜索的玄烨忽然打了个响亮的喷嚏! 第45章 拜师 “什么?”老侯爷不敢相信地扣了扣耳朵,“小乖乖再说一次。” 宋娇娇挺着胸口骄傲地道:“女子书院的沈山长要收我做关门弟子啦!” 她从椅子上跳下去,蹦蹦跳跳扑过去,抓住老侯爷的袖袍,充满依赖地道:“我和师父说好了,这几日就让家里送拜师礼上山,到时候我就是师父的弟子,日后可以师徒相称了!” “外公外公,您什么时候陪我去呀?”宋娇娇想了想,又道:“哎呀,我忘记外公要去冰钓的事情啦!算了,我回头问问大舅舅和二舅舅,看他们哪一日休沐,让他们陪我上山。” “不行!”老侯爷脸红脖子粗地道,“你三个舅舅都是朝廷命官,哪里那么多休沐日哦!倒是我,非大朝会时,不过是同老友钓鱼下棋而已。在娇娇面前,这些事情都不重要!” 老侯爷拍着胸口保证,“我的小乖乖想送什么礼,外公这就让人去准备。” “师父说了,送礼贵在心意,无需贵重,可见寻常拜师六礼就好。”宋娇娇道。 老侯爷想了想,“你昨夜受了惊吓,今日得好好休息。这样,我们今日准备拜师礼,明日上山,可好?” “谢谢外公!”宋娇娇小天鹅一样仰着脖子,等老侯爷凑过来。 老侯爷果断探过老脸,得到一个软乎乎奶兮兮的亲亲。 他虽然未出门,可他三个儿子都在朝中,圣上和四皇子被困大樟村的事情当然瞒不住他。 甚至玄烨一送来长公主府的消息,他就知道此事诱因。 这几年闽地的税收越来越少,圣上已经让人前去闽地探查。 而长公主的驸马顾都尉同闽王走得很近。 钦差这几日就要归来,想来是掌握了什么关键证据。 长公主和驸马慌乱之下出了昏招,想趁着圣上离京的时候将其拖住,也好趁此机会销毁钦差手中证据。 可惜宋娇娇误打误撞,将事情捅了出来,被玄烨知晓。 不但圣上如期归来,连长公主府参与其中的证据也有了。 可谓千算万算,不如天算。 “娇娇真是老玄家的小福星啊!”老侯爷老当益壮地把宋娇娇举了起来。 宋娇娇惊叫一声,随即抓住老侯爷手腕笑了起来。 祖孙两个在花园里玩了好一阵才分开。 发生这么大事情,不仅玄烨没有回府,玄天戌和玄至澈也没有归来,不过他们都让人送了东西给宋娇娇,免得小孩子挂念他们,休息不好。 舅舅们没回来,宋娇娇有些打蔫。 一大早,婢女服侍她穿戴整齐,“老侯爷说了,用过早膳就要带小郡主上镜明山拜师,小郡主可喜欢这身衣袍?若是不喜,奴婢再拿其他的。” “不急,我先看看呀!”宋娇娇蹬蹬跑到铜镜前,左右照了照,虽然照不出衣衫明亮的颜色,却能看出样式。 她摸了摸头上的发髻,双手张开转了一圈,月白色的裙摆飘起,上面的点点金叶如在风中,端庄又娇艳。 “很好看呀!我很喜欢。” “小郡主喜欢就好。” 见宋娇娇也好出门,大黄赶快跟了上去。 宋娇娇连忙岔开腿,堵住门,“大黄不准出门!” “呜呜呜!” 大黄不高兴,可它说不出来。 宋娇娇无奈地蹲在大黄面前,摸了摸它粉嫩的皮肤,“大黄呀,若是夏日,你跟着出去就算了,可这是冬日啊!虽然今日天不错,没有飘雪,可你的毛毛都被剃光了,出去会冷的呀!” “这样!我让烟雨楼的姐姐们给你做几件衣服和鞋子,做好了我再带你出去。” 这么复杂的话,大黄也不知道懂没懂。 不过宋娇娇坚决不让它出门的态度,它是看得明明白白。 大黄呜咽一声,伤心地跳上宋娇娇的床榻,摊开四肢将其霸占。 宋娇娇笑着对婢女道:“大黄闹脾气呢!给它肉骨头吃就好了。辛苦姐姐,等我回来给姐姐们带好吃的。” “多谢小郡主。” 老侯爷不是第一次上镜明山。 可女子书院,他却是第一次来。 沈雅山脾气古怪,喜欢便喜欢到极致,不喜欢便以礼相待。 说好听的是礼貌可知,说难听的……便是爱搭不理。 说不上三句话,沈雅山便让侍女收了老侯爷手中的拜师礼,拉着宋娇娇进了静室。 青山书院的山长章衡正端坐主位。 沈雅山松开宋娇娇的手,同章衡并排而坐。 宋娇娇深吸一口气,规规矩矩行拜师礼。 “师父、师公。” “乖。”沈雅山率先拿出红包给她,“今日起,你就是我沈雅山的关门弟子了,你还有三位师姐,不过她们如今都不在汴京城内,待她们回来,为师再为你们引荐。” 宋娇娇再次跪下,“谢谢师父。” “来,这是师公给你的。从今往后,书院便是你第二个家,但凡遇到什么困难,记得同我们说。” “多谢师公。” 章衡又勉励她几句,便起身离开。 说到底是他夫人收弟子,他不过是来走个过场,青山书院才是他的主场呢! “师父!”宋娇娇捏着红包亲近地抱住沈雅山的腿。 沈雅山点了点她的小鼻头,道:“你这喜欢抱大腿的习惯可得改一改,冬日里便罢了,夏日里容易尴尬。” “好哦!”宋娇娇乖乖点头,“师父,您不知道,那日我离开,发生了好可怕的事,有坏人……” 沈雅山耐心地听着,始终笑眯眯的。 早已知道的事情从心爱的小徒弟嘴里说出来,童言稚语有着别具一格的可爱。 宋娇娇在书院用过晚膳才离开。 好在镜明山上不缺钓鱼的地方,老侯爷一个人也不觉得无聊。 临别时,沈雅山道:“过了元宵节,女子书院才会开课,为师给你布置的功课,你回去后要好好完成,不许偷懒。” “是!”宋娇娇十分自信道,“师父放心,开课时,徒儿一定一鸣惊人,绝不会丢师父的脸。” “脸长在你这。”沈雅山戳了戳她的梨涡,“要丢也是丢你自己的,同为师有何相干?” 不等宋娇娇开口,她又道:“还有,这几日若有人宣你进宫,你进便是,不是坏事……” 第46章 皇后有宣 进宫嘛!又不是没去过,宋娇娇都没当回事。 再说了,师父说不是坏事呀! 所以离开镜明山后,她就把这事忘在脑后。 结果第二天一早,宫里就来人了。 老侯爷皱着脸,给了身边管事一个眼神,管事送内侍离开的时候,塞了个荷包在内侍手中。 一个塞,一个收,动作端的是干净利落。 内侍一掂就知道有多少,嘴角的笑容真诚很多,轻声道:“皇后娘娘听闻小郡主在外帮了四皇子。” 管事恍然,不敢再多留人,笑着将内侍送出侯府。 “因为四皇子?”老侯爷冷哼一声,“皇后会如此好心?” 四皇子又不是皇后嫡出,真要感谢,也轮不到她。 老侯爷心知四皇子不过是个摆设,他家娇娇真正帮的是圣上! 只不过此事涉及长公主府和闽王,想来在事情没有定论之前,圣上不欲闹大。 这才将事情交给皇后。 大樟村之事看似结束,可他三个儿子却几日没有归家,此事涉及之广,老侯爷心知肚明。 只是皇后…… 看着盛装前来的宋娇娇,老侯爷眉心舒展,嘴角上扬,他几步过去把小乖宝抱起来,温声道:“今日是皇后娘娘宣你进宫,进宫的规矩你都知道,不用怕,按规矩来就是了。” “外公不陪我去吗?” 老侯爷无奈叹气,“外公倒是想去,可外公是男子,进不得后宫。不过你二舅舅是太傅,教导皇子之所距离后宫不远,倘若有事,他定然会去请圣上过去。” 宋娇娇笑着搂住老侯爷的脖子,软乎乎地啾了他脸颊一口,“我不怕啦!皇后还能大过圣上吗?我是救过圣上的人!” “三舅舅说,我虽然不能挟恩以报,但是做过的好事也没人能够替代,否则,日后谁还敢伸以援手?”宋娇娇可可爱爱地歪着脑袋,眼中满是狡黠之色,“何况我还小呀!小孩子可以哭,可以闹,还可以……告状!” “皇后娘娘要是欺负我,我就跑!跑去找二舅舅,找圣上!若是有坏人不让我去,我就爬到树上大哭大叫!” “嘿!反正我是不怕丢脸的,就不知道皇后娘娘怕不怕啦!” “大舅舅说,实惠最重要;二舅舅说,好汉不吃眼前亏;三舅舅说,小孩子可以做很多大人不能做的事,因为我还小呀!” “真聪明!”老侯爷笑眯眯地捏了捏小乖宝的脸,“外公已经让人传消息给你二舅舅了,你放开手脚,随便折腾!有理没理的,只要你不吃亏就好。外公和你三个舅舅为朝廷肝脑涂地,可不是让你受欺负的!” “嗯。”宋娇娇重重点头。 透过车窗,看到巍峨的宫门和挺拔肃然的侍卫,即便不是第一次见,宋娇娇却还是觉得震撼。 马车不能进宫,她要在这里换坐宫轿。 洛云率先跳下马车,再掀开帘子把宋娇娇抱下去。 宋娇娇鼓着脸颊,跟个小烟囱一样“噗噗噗”的吐着气。 白雾升腾,模糊了她明亮的眼睛。 她身着红色褂子,黑色锦衣,长至脚踝的黑色百褶裙上带着一条条红色流苏,领口和袖口都有一圈火狐绒毛,利落又不失可爱。 “真的不用属下陪你进去?”洛云难得没有穿轻甲,而是一身襦裙。 宋娇娇坚定摇头,“我一个人可以,洛云姐姐在马车里等我吧!记得不要让炉火熄灭。” 说着,她抬起热乎乎的小手拉住洛云微凉的手指,“我知道洛云姐姐不怕冷,可不怕冷,不是感觉不到冷呀!” 见宫门内的宫婢已经开始探头张望,宋娇娇连忙松开手,“我进去咯!” “去吧!” 宋娇娇抬手挥了挥,没有如平日里一样走路蹦蹦跳跳,而是沉稳平静地走进宫门,同宫轿旁的宫婢点头,“劳烦姐姐来接我,辛苦姐姐了。” 说着,她拿出个小荷包,同宫婢擦肩而过的时候,塞进宫婢手中。 她个子小,贿赂的动作并不明显。 宫婢笑着后退一步,待她坐稳,才叫起轿。 直到轿子消失在宫门处,洛云才收回视线。 洛风将马车赶到一边,“小郡主成长得很快。” “岂止是快,简直是在飞。”洛云与有荣焉道,“哥,你没发现小郡主今儿的气势同将军很像吗?” “小郡主这身衣裙,就是仿着将军那套铠甲做的吧?” 洛云意外地看了洛风一眼,“哥,没想到你竟然连这都注意到了!” “小郡主身边无小事。”洛风淡淡道。 洛云撇嘴,眼中带着自豪,“这就是血脉的力量了吧?” “嗯。” 轿子很稳。 宋娇娇的心却不平静。 外公虽然没有说一句皇后娘娘不好,可她依然感受到了外公对皇后娘娘的不喜。 便是上次腊宴,外公都没有这般叮嘱和担忧。 可见皇后娘娘不只是不喜欢她,还很有可能讨厌她! 正因为这样,她才不带洛云进宫的。 宋娇娇已经不是夏河郡的那个井底之蛙。 她明白了权势,懂得了皇权。 更知道她如今的身份代表了什么。 她是江川侯府的小郡主,一言一行自然代表江川侯府。 宋娇娇可以被欺负,江川侯府的小郡主不行。 她要用自己的方式保护外公和舅舅们。 倘若皇后娘娘要欺负她,那她是一定会闹个天翻地覆的。 洛云若是在,岂不是要代她受过? 可她一个人来,皇后娘娘又敢如何? 说书人说过:“舍得一身剐,敢把圣人拉下马。” 反正她才五岁,脸面对于她来说,可有可无。 皇后娘娘呢? 想到这里,宋娇娇露出一抹得意地笑,她捏紧袖中那把被三舅舅赐名为剔骨的小刀,藏东西对于她来说,真是太容易了。 “小郡主,到坤宁宫了。” 宫婢掀开轿帘,躬身等待。 宋娇娇提起裙摆走了出去,脊背笔挺,仿若小松。 “小郡主请。” 宋娇娇点了点头,跟着宫婢走进坤宁宫。 她按照侯府嬷嬷教导的礼仪,一板一眼地行礼,“江川侯府宋娇娇,见过皇后娘娘,皇后娘娘万福金安。” 高坐凤椅的皇后垂眸看向跪在殿中的小姑娘,“啪”的一声盖住手上的茶盅,交给身后的宫婢,声音喜怒莫辨,“你就是宋娇娇?救了小四的姑娘?” 第47章 拍龙屁 踏进坤宁宫后,宋娇娇敏锐地察觉皇后对她的不喜。 她没有因为面前之人是皇后而胆怯,也没有因为自己的功劳而沾沾自喜。 宋娇娇只是坦然又平静地回答皇后的问题,脆生生道:“回皇后娘娘的话,是我打开门,将四皇子放出来的。” “赐座吧!” 皇后话音一落,立刻有宫婢搬着绣墩过来。 宋娇娇轻声道谢,规规矩矩地坐下,双手放在膝头,无视皇后面无表情的脸,弯起眼睛,露出一抹甜甜的笑。 不得不说,这就是小孩子的好处了。 宋娇娇只要保证言谈举止合乎宫中规矩、不犯忌讳,便可以属螃蟹,嚣张地伸出钳子张牙舞爪。 五岁的她能看懂什么?又能懂什么? 反正一切只要按照她所思所想去做便好。 不是吗? 而皇后娘娘,又敢将对江川侯府的厌恶表现出多少呢? 在皇后看来,宋娇娇态度恭敬,举止大方,清亮的眼睛中带着符合她年岁的跳脱之意,灵动又可爱。 可她千不该万不该穿着打扮处处有玄烨的影子,言语之间的顾盼神飞又几乎同玄至澈一样。 腊八宴时,这孩子还有些战战兢兢,半月不到,她就已经如此悠然自得了。 宋娇娇呀,很是有些过人之处。 只可惜她出自江川侯府,不可配给四皇子做皇子妃。 因为皇后是绝对允许四皇子羽翼丰满的。 一个失了母妃庇佑的孩子,就该老老实实偏居一隅,想同她的儿子争夺太子之位,做梦! 皇后微微一笑,道:“听闻当日是你先发现了大樟村有异,让人进京报信的同时,又胆大包天地去了村子,这才救了四皇子和那些公子小姐,是也不是?” 她什么意思? 宋娇娇目光微闪,她敛下眼,纤长的睫毛在白皙的脸上落下一层阴影。 “娘娘真厉害。”她笑着道,“竟然什么都知道。” 宋娇娇摸了摸鼻子,俏皮地道:“我打小就鼻子很灵,所以马车路过大樟村的时候,我就闻到了血腥味,这才让侍卫去探查。” “我同那些哥哥姐姐们在书院有一面之缘,何况他们的长辈又与我舅舅们同朝为官,于情于理,我也不能视而不见呀!” “当时我就想,若是误会,也不过是多走一趟,浪费些时间。若是真有人遇险,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能力所及,我肯定要施以援手呀!” “至于救了四皇子,也是误打误撞。当时他就在柴房中,我听到声音,就把他放了出来。” 皇后又问:“村子里一个贼人都没有?” “有呀!”宋娇娇双手捂住心口,做出一副害怕的样子,“我扶着四皇子去找圣上的时候,有个坏人突然扑出来,惊动圣上,我们差点儿就死在那里呢!” 嘿!宋娇娇心中冷笑,皇后越是不想提圣上,她就越要提。 圣上若是觉得被人所挟丢脸,也同她无关。 毕竟她不会经常进宫,可圣上却是会日日见到皇后呢! 皇后笑问:“听闻是骠骑将军最先带人进了大樟村?” 宋娇娇好奇,“娘娘,您身在宫中,还能听闻这么多事,好厉害呀!是圣上告诉您的吗?” 皇后眉间已有不悦之色,“你只需老老实实回答本宫的问题。” “哦!”宋娇娇鼓了鼓脸颊,“我的侍卫回京报信,自然要去骠骑营找三舅舅呀!若是有人比三舅舅去得还早,岂不是说明那人同贼人勾结?” 皇后没有得到想要的答案,皮笑肉不笑地道:“口齿伶俐,真是个聪明的姑娘。” 宋娇娇自得地挺起胸膛,细嫩的脖子扭了扭,“圣上也这样夸过我呢!娘娘不会是皇后娘娘,眼光同圣上一样好。” “倘若本宫不夸你,便是眼光不好了?” “这要问圣上呀!”宋娇娇俏皮地道,“圣上不但夸我聪慧,还夸我勇敢,还拍着我的头鼓励我许多。” “原本坏人死在我面前,我很害怕,可圣上说了,坏人是死得其所。倘若坏人不死,我们这些好人要怎么办?四皇子和我那时候都有些腿软,娘娘,您知道圣上是如何鼓励我们的吗?” 皇后有些不耐烦地道:“本宫又不在那里,如何能知道?” 宋娇娇一脸你怎么会不知道的神色,叹息一声,“圣上吓唬我们呀!说再不走的话,更多的坏人来,我们就要一起死掉了!” “好在坏人出现时,三舅舅带人来了。不然的话……圣上的话岂不是要应验?”宋娇娇可不是白借圣上之名,她还会拍马屁。 不,是拍龙屁。 “圣上果然是圣上,想来金口玉言就是如此了吧?” 没见识的小孩,这叫什么金口玉言? 不等皇后开口讽刺,就听宋娇娇又开始叭叭。 “我想,可能是老天看在圣上的面子,才让三舅舅及时出现,解救了大家。不然那天那么冷,又下大雪,大樟村又要啥没啥,别说一夜了,两个时辰就能把人冻死。” 宋娇娇高兴地道:“娘娘,您不懂那种感觉。小孩子又惊又怕的时候,忽然出现一个厉害的大人,那个大人就像天神一样,全身闪闪发光!四皇子虽然没说什么,可他那个要哭的样子,我到现在还记得!” “圣上就是我们眼中的天神,能够带着我们躲避坏人,活下去!” 宋娇娇一面说,一面轻轻动了动鼻翼,奇怪……坤宁宫的熏香是松子和瓜果混合的香味,什么时候里面夹杂了奇楠沉香? 身上来了。 那日她说圣上身上的味道很好闻,洛云便告诉她,那是奇楠沉香的味道。 在大虞朝,唯有圣上能用。 宋娇娇真正地放松下来,语气更加欢快,“后来,圣上和三舅舅就去商议怎么抓坏人啦!圣上坐镇,三舅舅带兵围捕。” 激动时,她还用手指做剑,比比划划,“唰唰唰,坏人就都死了,好人胜利啦!” 说到这里,宋娇娇捧着小脸,沧桑地叹息,“圣上和三舅舅君臣配合,好厉害的!可惜我太小了,不然我也能帮忙,到时候成就的千古佳话中,也有一个我。” “哈哈哈!”圣上中气十足的笑声传来,“青出于蓝啊!小小年纪如此会说话,你那几个舅舅应该多同你学学才好。” 第48章 悔棋 见一身明黄龙袍的夏侯都带着四皇子走进来,皇后连忙起身,藏起眼底的不喜,在宫婢的搀扶下走下台阶,行礼道:“陛下万岁,万万岁。” 坤宁宫的人跪了一地,齐齐行礼。 “平身。”夏侯都右手微抬,同皇后微微点头。 四皇子夏侯永康踏出一步,“见过母后,母后万福金安。” 皇后慈和地伸手拉起四皇子,“今儿没有去上书房读书?怎么这个时辰过来了?” “回母后的话,父皇去上书房考教儿臣们的功课,考教过了,便可以提前些离开。” “不错。”夏侯都轻轻拍了拍夏侯永康的后脑勺,“无论是写字还是背诵,小四都完成得很好。何况今日皇后将康儿的小救命恩人请进宫,朕便破例让他来见见,也好让他亲自感谢。” 说罢,他笑着走到宋娇娇面前,“一个人进宫来的?怕不怕呀?” 宋娇娇笑着摇头,“不怕!圣上是好人,必然不会为难我,我为什么要怕呀?” “腊八来太和殿时,你可不是这样的。”夏侯都心情不错地逗小孩。 宋娇娇紧了紧鼻子,天真道:“皇宫太大了,有巍峨的宫墙,高大的侍卫,还有好多好多的宫人,我都不认识,所以有些胆怯。害怕的话……也谈不上啦!” 她脸颊微红,有些羞涩地挠挠头,“人多了,就肯定有好人也有坏人呀!外公和舅舅们又不能一直陪在我身边,我怕被欺负,也怕给江川侯府丢人。” “不过,我现在不怕了!”为了让圣上相信,她还重重点了几下脑袋,搞得夏侯都都担心她的脑袋从那小细脖子上掉下来。 宋娇娇双眸发亮,言语坦诚,端的是一派自然天真,“这都是因为圣上!大虞是圣上的大虞,大虞的一草一木,一人一景……自然也都是圣上的,皇宫也是呀!圣上是皇宫的主人,如天神一样,哪个敢胆大妄为的人敢在神一般的主人眼皮子底下欺负弱小呢?” “哎呦!”夏侯都很久没听过如此直白的马屁了,不过小孩子家家的,一眼能望得到底,也正是如此,宋娇娇真心的崇敬才令他如此高兴。 他点了下宋娇娇的鼻头,“看来朕得让人看好你,否则你在宫中受了些许委屈,岂不是朕这个做主人的失责,没有将皇宫中的人管好?” 宋娇娇双眼瞪得圆圆的,“没有没有。我是说……” “逗你呢,别着急。”夏侯都侧头看向夏侯永康,道:“娇娇是江川侯府的小郡主,也是你的救命恩人,她在宫中行走时,就由你相陪。若是惹她不高兴,朕可要唯你是问咯。” “谨遵父皇之命,儿臣定然看顾好小郡主。” 见圣上几句话已经将宋娇娇安排好,皇后不管心中如何想,面上都要笑意盈盈地赞同,“圣上午膳可要在坤宁宫用?” 夏侯都看着站在一起说话的两个小豆丁,笑着点头,“可。” 皇后福了福身,“臣妾这就让人去准备。” “辛苦皇后。” “都是臣妾该做的。” 皇后离开时,忍不住想:怪不得江川侯府上上下下都把宋娇娇捧在手中,好家伙,得亏她不是儿郎,否则再过几年,入得朝堂之后,便是妥妥的佞臣啊! 玄家父子两辈人,都没一个如此巧舌如簧的,想来是玄家祖祖辈辈的嘴都长在了宋娇娇这个小辈身上。 好话谁不爱听? 如皇后安如这般讨厌江川侯府的人,也对宋娇娇本身并无恶感。 在宫婢的搀扶下,安皇后亲自挑选食材,待嬷嬷一起准备妥当,她将手放在盛满清水的铜盆中沾了沾,任由宫婢用锦帕擦拭,再将每样食材抓起一些放进瓷蛊中。 “圣上的口味你们是知道的,今日四皇子和江川侯府的小郡主也在坤宁宫用膳,多准备些孩童喜欢的吃食……” “是。” 安皇后点点头,转身离开灶房。 刚迈过门槛,她意味深长地道:“小孩子不善用筷竺,做些方便用手抓的。” 灶房里的嬷嬷连忙躬身,“皇后放心,奴婢定然安排妥当。” 安皇后素手微抬,搭在宫婢手臂上,“回正殿。” 还未进正殿,便听到夏侯都的笑声,安皇后的脸越发阴沉。 奈何她的儿子性子不讨喜,嘴巴又笨,随着儿子年岁渐长,她教导起来也越发力不从心。 可无论如何,明儿是从她的肚皮爬出来的,她是正宫皇后,明儿就是圣上嫡子。 不居长又如何?不够聪慧又怎样? 只要她在,就没人能够夺走明儿的太子之位。 安皇后深吸一口气,调整好面部表情,缓缓走了进去,“康儿和小郡主在玩什么?把圣上逗得这样开心,臣妾一进园子,便听到圣上的笑声了。” “还不是娇娇这个小丫头。”夏侯都笑,“康儿教她下棋,她学得倒是快,可惜就是爱悔棋,把康儿气的哟,小脸都红了。” 安皇后柔声道:“康儿不过比小郡主大两岁,却少年老成,整日小大人一样肃着脸喜怒莫辨,气一气也好,有朝气些!虽说皇家子女出身不凡,打小就要学习很多,可我这做母后的心疼呀!孩子还是有孩子的样子,最可爱。” 宋娇娇拿着黑玉棋子的手微微一顿,棋子便滚落在地。 她“哎”了一声,急急忙忙跳下椅子钻进桌案下,伸着手臂撅着屁股够棋子,出来时还不小心还磕了下头。 “还好我最小。”宋娇娇捂着脑袋不哭不闹,反而一脸活泼,“不然这样冒冒失失的,肯定要被人笑。” “怕被朕笑吗?” “圣上有天神一般的胸襟,如何会嘲笑我?可殿内那么多人,说不定就有人偷偷笑我呢?我虽然小,可也不喜欢丢人呀!再等等我,等我再长上两岁,一定能沉稳如山,智深如海。” “人不大,心不小。”夏侯都隔空点了点她的头,“过来,让朕瞧瞧你的小脑袋瓜有没有磕坏,免得回头变笨了,埋怨朕皇宫的桌案。” 宋娇娇一脸心虚,“我、我才不会呢!” 四皇子无奈扶额,“你脸上写了连个字,左边一个就,右边一个会。” 就会?! 宋娇娇憨憨地躲了躲脚,叉腰威胁,“永康哥哥你不向着我说话,我会生气的。” 夏侯都好奇,“你生气会如何?” “我、我会悔棋!” “哈哈哈哈哈!” 皇后何等见识之人,如何看不出宋娇娇插科打诨的用意,果然不能小看任何一个人啊,即便那人才五岁。 第49章 午膳 “圣上眼光独到,小郡主天真烂漫,聪慧狡黠,果然不错。”安皇后夸赞道。 夏侯都道:“江川侯幼女走失后,卧病在床,引得旧伤复发,人都差点儿没了。朕一听闻此女是那玄蓉之后,便立刻下旨赐封,就是不想江川侯再想起伤心事。” 他惜才地叹息一声,道:“玄侯年事已高,如今太平盛世,正是让他安度晚年之时,朕不希望再平添波澜。” 说罢,他看了安皇后一眼,露出感激的模样,“皇后为朕操持后宫,很是辛苦,朕都知道。” 安皇后垂首微笑,似有羞意,“这都是臣妾该做的。” “皇后说得对,自从淑妃病逝,小四就沉默很多,如今有人能让他添些人气,挺好的。朕想着,上书房后日也该停课了,不如多宣宋娇娇进宫。” 安皇后看了一眼在花园叽叽喳喳的两个孩子,轻声道:“圣上是想……” “皇后。”夏侯都的目光带着些许不赞同,“都还是孩子,不过就是一个伴儿,皇后不要多想才是。” “臣妾明白。请圣上放心,臣妾虽不喜玄家之人的冷硬作风,可只要他们忠于圣上,宋娇娇这孩子又能哄得圣上和小四高兴,臣妾定然对她视如己出。” “来人!”安皇后道。 宫婢轻步上前,躬身道:“皇后娘娘请吩咐。” “本宫记得库房中有闽地送来的珍珠,你去找些彩色的,等下送给小郡主赏玩。” “是。” 宋娇娇五感敏锐,这么点儿距离,自然能将皇后和圣上之间的话听得一清二楚。 她问夏侯永康,“皇后娘娘为什么不喜欢我?可是我外公或者哪个舅舅曾得罪过皇后娘娘?” “慎言。”夏侯永康蹙眉道,“皇后娘娘乃一国之母,怎么会因私人情绪不喜朝臣?” 听话听音,看人看心。 宋娇娇立刻听出他话中未尽之意。 她嬉皮笑脸地凑近夏侯永康,抬手遮住嘴巴,轻声道:“你偷偷告诉我,我保证不告诉别人,我发誓!” 夏侯永康目色微沉,转身走到院中的亭子里。 宋娇娇拔腿跟上,小跟屁虫一样。 亭子在花园中央,四周没有遮挡,不可能有人偷听。 他握拳抵住下巴,不时动一动手指挡在唇间,让人即便见到,也看不清他的嘴是不是在动。 “靖成侯安侯爷死于立国之战,同在战场的还有江川侯。安侯子嗣不丰,只有一子一女。长子是如今的承恩侯,长女便是皇后。” “承恩一爵,乃是外戚之爵。” “安侯长子本应降位袭爵,即便没有才能,也能保两世荣华,可他不贪心,借在兵部之便,偷卖兵刃,被骠骑大将军所察,又被督察御史宣读罪状……” 宋娇娇半张着小嘴,“娘呀!我的外公?大舅舅和三舅舅……把皇后一家子给得罪完了!” 夏侯永康点头,“怕吗?” “为什么要怕?”宋娇娇不以为然,“倘若他是被冤枉的,现在就不会没有官职,只有承恩侯的爵位。外公年纪大了暂且不论,大舅舅稳坐督察御史一职,三舅舅又统领骠骑营,深得圣上信任。” “这岂不是说,圣上也知不该纵容外戚吗?” “已经定论的事情,即便皇后娘娘是一国之母,也不能轻易反复。” “否则,皇后将圣上置于何地?” “我是年岁小,可我不傻呀!”宋娇娇仰头哼哼,“你若是再有事没事吓唬我,我可……” “你要如何?” “我就去找圣上告状!”说着,宋娇娇抬腿重重踩了他的脚,“哼,不怕治不了你!” “宋娇娇你!” 宋娇娇挺胸抬头,叉腰上前。 夏侯永康秉承好男不跟女斗的精神,沉默后退。 “我方才还帮你解围了呢!两次!”宋娇娇骄傲得跟小公鸡一样,竖着两根手指在他面前晃,“你看,皇后娘娘不喜欢我,也不喜欢你,我们天生就适合成为朋友。而且我还救过你,帮你解围,你得对我好才行,不然就是忘恩负义!” 夏侯永康张了张嘴,到底什么都没说,只好脾气地点头。 宋娇娇自来熟地拉住他的手,“皇后有几个小孩呀?” “我三哥夏侯永明,乃皇后嫡子。” “哦。”宋娇娇的小尾音拉得很长,“他不会和你同岁吧?” “长我半岁。” “差不多啦!”宋娇娇看着他的目光充满同情,红艳艳的小嘴还不时“啧啧”两声,把夏侯永康麻得不行。 没多一会儿,宫婢来请他们回去用膳。 二人乖乖跟着宫婢净了手,端坐在桌案后面。 皇后笑道:“灶房的人前几日休沐,出宫探亲,学了些宫外的小食,希望你们两个小孩子能喜欢。” 圣上还在,灶房的人也不敢太过分。 她们送来的午膳皆是按照夏侯都的口味准备,唯有一道红艳艳的荔枝树是新菜。 荔枝树的树干是香菇所做,艳红的荔枝是用肉糜过油后裹上一层糖浆,缀在枝头。 小孩子本就用不好筷竺,更何况是这样夹起来黏糊糊还会拉丝的“荔枝”了。 皇后体贴道:“若是不方便,让宫婢服侍用膳,也是可以的。” 宋娇娇小手一挥,“多谢皇后娘娘,不必劳烦宫婢了!” 说着,她对夏侯都道:“圣上,我能要两把小刀吗?” 夏侯都一听就知道她要做什么,笑着点头。 没多一会儿,就有宫婢将小刀送上。 宋娇娇跟主人一样,走过去分给夏侯永康一把,还担心他不会用一般亲自示范。 她利落地将刀片入黏在盘上的“荔枝”下,翘起“荔枝”后,刀锋一转,刺进其中,“喏,这样吃。” 酸甜又筋道的口感让她忍不住眯起眼睛,“好吃。” 夏侯都笑:“好吃你就多吃些。” “肯定呀!这可是御膳,说出去不知道有多少人羡慕我呢!” 皇后目光有些悠远,“小郡主不愧是将门出身,刀用得倒是利落。” “皇后娘娘总是这么夸我,我都要找不到北啦!”宋娇娇笑得见牙不见眼,“不行不行,这荔枝树这么好吃,我得趁热多吃些,不然回去后,不好同人吹嘘。” “没想到你还喜欢找人吹嘘?”夏侯都心情不错地问。 宋娇娇摇头晃脑,道:“平时不喜欢,可今儿不一样呀!同圣上一起用膳,又是皇后娘娘亲自吩咐做的美食,我忍不住呀!” 听到这话,夏侯都又是一场大笑。 倒是安皇后和夏侯永康,仿佛是外人一般,同朗笑不停的一大一小格格不入。 第50章 倒打一耙 吃一口也是吃,吃一碗也是吃。 反正都是吃,味道又不差,宋娇娇当然要吃饱喝足啦! 虽然吃得多,吃得快,但是不得不说,宋娇娇的吃相很可爱。 她鼓着脸颊吃的样子像一只小猪,让看到的人都会觉得桌案上的菜味道不错。 夏侯都笑着笑着,忍不住多动了两筷子。 而且他不光自己吃,还要让宫婢给宋娇娇添菜,“喜欢就多吃些,能吃是福。” “嗯。”宋娇娇侧身抬脸,笑眯眯地让漂亮的宫婢姐姐帮忙擦嘴,小脸干净了,才转头对夏侯都比大拇指,“圣上说得太对了!吃得多才能长得快,长大了才能同外公和舅舅们一样为圣上做事,我都知道的!” 夏侯都笑得不行,“你这小嘴,怕是在家天天吃蜜糖吧!” “蜜糖多好吃啊,谁会不喜欢呢?”宋娇娇眯着眼睛道,“不过吃蜜糖吃多了会坏牙,我可不想还没长大,牙齿就掉光光啦!” 她俏皮地竖起手指摇了摇,“所以我同圣上说的话句句真心,才不是因为池蜜糖的关系,圣上不要误会我哟!” 安皇后倚在榻边,道:“真是个伶牙俐齿的,敢同圣上这样说,胆子也不小,不愧是将门之后。” 宋娇娇放下插着“荔枝”的小刀,一脸疑惑:“圣上是大虞之主,莫非还有人在圣上面前说假话不成?那样的人一定是坏人,应该把他们统统丢进大理寺!” “人无忠信,不可立于世。” “君子以言有物,而行有恒。” “进学不诚则学杂,处事不诚则事败,自谋不诚则欺心而弃己,与人不诚则丧德而增怨。” “这些都是有学识之人说的话,可见人生在世,贵在诚。美好的品行同出身没有关系,即便我不是江川侯府的小郡主,见到圣上,我也不会撒谎啊!” “事无不可对人言,不是吗?” 说到这里,宋娇娇严肃的脸忽然甜美起来,“而且我又没犯错,说实话而已,圣上怎么会生气呢?娘娘,您可不要觉得圣上很厉害,就误会圣上哟!” 夏侯永康拿着调羹的手微微一顿,暗想:宋娇娇是懂得倒打一耙的,这样聪明的小姑娘,压根儿不需要他担心。 除非皇后用强权手段,不然不可能是宋娇娇的对手。 因为宋娇娇除了讲道理之外,还能耍无赖。 夏侯都目光一闪,“说得头头是道,可是已经开蒙了?” “没有!”宋娇娇大声道,“这些话都是我听来的!那日表姐带我去镜明山上的书院,想让山长看看我,若是能通过考试,年后就能成为书院的学生啦!” 不用别人问,她就滔滔不绝起来,“结果山长很喜欢我,要收我为关门弟子,昨日外公带我上山,已经正式行了拜师礼。” 宋娇娇挺着小胸脯,一脸骄傲,“如今我已经是沈山长的弟子啦!可以师徒相称的那种哟!” 安皇后被她哟得头疼,恨不得立即将人撵出去。 吃她的、喝她的,走的时候还要拿她的! 结果呢? 宋娇娇做了什么? 不但不附和她,还要暗戳戳讽刺她! 成为沈雅山的弟子有什么了不起? 不过空有一个名头,能抵得上皇后的尊贵? 夏侯永康见皇后嘴角都开始发僵了,很是懂得见好就收的亲自盛了碗桂花鸡汤,“嗓子干了吧?喝些汤。” “谢谢。”宋娇娇伸手接过,低头一饮而尽。 转头又让宫婢给擦拭嘴角,然后她接着叭叭,“那日师父考教我的时候,就让表姐和其他几个学生去看书,等待考教。他们背诵的时候,我也在。我问过师父的,师父说那些话都是讲诚信的。” “所以我就记住啦!” 虽然她没有要夸奖,可她闪亮的眼睛一眨一眨地,满脸写着求夸。 夏侯都在这方面当然不会吝啬,“能成为沈先生的关门弟子,看来你却是有些天分。” 宋娇娇小公鸡一样伸着脖子,“我会继续努力的,一定不让圣上和师父失望。” “和朕有什么关系?” 宋娇娇歪头道:“圣上都夸奖我了,若我做不到,岂不是名不副实?我名不副实了,圣上不就白夸我了?我怎么能陷圣上于不义呢?” “吃块点心。”夏侯永康又给她夹了一筷子点心。 宋娇娇皱着小眉头,“你是不是想堵我的嘴?” 夏侯永康叹息道:“你才发现呀?” “哼!我外公嫌我吵的时候,就会这么做!” 夏侯都又是一阵大笑,“快吃快吃,不然等下该凉了。” 待宋娇娇吃饱喝足,接过皇后的赏赐后,她又厚着脸皮蹭到夏侯都面前,软乎乎地道:“圣上,我有一事相求。” “说说看。”夏侯都并不担心她会提出什么过分的要求,这个孩子聪慧又通透,虽然偶有莽撞,却也天真坦诚。 面对这样的孩子,他当然愿意偏疼和宠溺。 宋娇娇弯起眼睛,道:“皇后娘娘说,这道荔枝树是厨娘出宫探亲时学会的,可我太小了,除了洪州府夏河郡,就只来过汴京。” “荔枝树好看又好吃,我想让外公和舅舅们也能吃到。” “只是……三个舅舅经常带我下馆子的,我却从未见过这道菜。所以,只能厚着脸皮求一求菜谱啦!” 皇后深吸一口气,挤出一抹笑,“小郡主孝顺,本宫自当成全。来人,去找做这道菜的人,让她将方子写下来给小郡主。” 夏侯都道:“后日上书房放假,书院也停课。这几日朕让人接你进宫来玩,可好?” 你都这样问了,我能说不好吗? 宋娇娇连忙点头,“当然好也啊!宫里地方大,能玩的地方多,吃的也好,我愿意来!不过,我有时候有些怕生,得有熟人相陪才行。” 说着,她跑过去拉住夏侯永康的手,道:“我能不能和四皇子一起玩?” 皇后似笑非笑道:“你这般的都怕生,那本宫真不知道不怕生的孩子是如何了。” 她不给宋娇娇开口的机会,又道:“天色不早,你尽快出宫吧!待进宫那日,本宫会让人去接你。” 第51章 秘密 夏侯都道:“小四,你去送一送娇娇。” “是,父皇。”夏侯永康起身对父皇和母后行礼后,才带着宋娇娇走出坤宁宫。 他对宫婢道:“父皇让我送她,你们就止步吧!” 两个宫婢对视一眼,到底停下脚步,“是。” 有熟人相陪,宋娇娇很是放松。 这一放松,她不仅有心情欣赏亭台楼阁、山石风景,甚至还有心情摘花拔草,逗弄锦鲤。 宋娇娇兔子一样蹦蹦跳跳,就没个安静的时候,“我们……不会要这样走到宫门处吧?” 夏侯永康疑惑道:“方才有宫轿过来,我看你也没想乘坐啊?” 宋娇娇傻眼,她回头看了看坤宁宫,又看了看宫门的方向,“哈!如果我现在想坐了……” “那就让侍卫去请轿子呗!” 宋娇娇长出一口气,“吓死我了!还以为真要一路走出去呢,原来可以随时请轿子啊!” 她不高兴地怼了夏侯永康一拳,“你干嘛吓唬我?” “我!”夏侯永康头疼道,“我只是实话实说。” 他解释道:“在大樟村的时候,你扶着我都能走那么远,后来还同我一起搀扶父皇进山,所以我想着……也许你故意不乘坐轿子,偏爱走路。” “我又不傻!”宋娇娇翻着白眼道,“能坐轿你愿意走路?” 夏侯永康认真思索片刻,道:“要看做什么吧?若是爬山,登高远眺自有一番趣味,乘坐轿辇便失了真意。” “可我们是在登山吗?我们是在走路啊!”宋娇娇看傻子一样看着他,“上次去镜明山,难道你是走着去的?” 夏侯永康面色微红,耳垂滚烫,“镜明山在汴京城外,自当乘坐马车。” 宋娇娇走到他面前,小声道:“你这么老实,怪不得皇后娘娘敢欺负你。” “慎……” 她抬手捂住他的嘴巴,“又要让我慎言是不是?她都能做了,我为什么不能说?你不会以为我在坤宁宫说的话都是拍龙屁的吧?我是真那样想的!” “哼!事无不可对人言,她敢做,我就敢说!” 夏侯永康后退一步,嘴唇离开她温热的掌心,竟有些冰凉。 他不自在地抿了抿唇角,道:“你就没有一点儿秘密吗?” “我当然……” 当然有了! 宋娇娇最大的秘密就是隔空取物,甚至能引动天雷。 可这是能说的吗? 当然不能了! 娘亲说过,秘密之所以是秘密,就是让它烂在肚子里,永远不让除了自己以外的其他人知道。 再说,这个秘密只针对她自己。 既不会伤害别人,也同别人无关。 同别人无关的事情,为什么要对人言呢? 想到这里,宋娇娇再次理直气壮起来,“我没有什么不能对人说的!” 夏侯永康敛下眼,“那日你……” “什么?你大点声,我没听清。” 这么近的距离,她不可能听不到的,只能是他将话含在嘴里,没有说出口。 宋娇娇蹲下身,抬头看着他的嘴巴,“你害怕有人偷听的话,可以不说出声,我虽然不会读唇语,但是咱俩这么近,我可以慢慢猜。” 看着她软乎乎的小脸和澄澈的眸子,夏侯永康忽然觉得那个问题已经不重要了。 谁能没有一点儿秘密呢? 她救过他的命,是他的小恩人呢! 那日她手上的那抹黑光是什么,是不是同他藏起来的……一样,不重要了。 “没什么,我是想告诉你,宫中有三位公主,七位皇子。大姐姐已经及笄,不会同我们玩耍,二姐姐比我长一岁,三妹妹比你还小两岁。至于皇子,大皇兄和二皇兄已经能入朝听政,三皇兄是皇后嫡出,老五、老六同我关系平平,老七尚在襁褓之中……” 宋娇娇掰着手指道:“也就是说,可能和我们一起玩耍的有一二三四五,五个人?” “他们名字和家族你可以回去问江川侯。”夏侯永康道,“我不好说太对。” “哎呀!”宋娇娇跳起来,额头差点儿撞到他下巴上。 她自来熟地挽着他的胳膊,“说说呗!路这么长,咱们要走好久呢!你说,我听。记不住的我回去再问。” “说嘛说嘛!” “别晃,我说还不成吗?头都被你晃晕了。” “晕了?我给你揉揉。” “不用不用,你老实些,还听不听了?” “听!我听!” …… 两个小的一走,坤宁宫便安静下来。 安皇后道:“馨儿已经及笄,二郎也已十六,亲事上……圣上可有什么打算?” 夏侯都道:“大郎才成亲一载,二郎如今才十六,不急。馨儿是朕的长女,朕还想再留她一留,不急。” 他看了安皇后一眼,“怎么?皇后可是给三郎看重了哪个?” “圣上!”安皇后眉心微蹙,叹息一声,道:“明儿比康儿长一岁,却还似孩童,臣妾便是再爱重他,也不能揠苗助长呀!” “我是今儿看到江川侯府的小郡主,才忽然想起江川侯三子皆未成婚之事。” 夏侯都道:“老玄家的儿郎文韬武略皆是上层,可惜都是臭脾气。皇后想要帮忙成就其姻缘是好事,只是也不要乱点鸳鸯谱才好。” “臣妾是皇后,又不是红娘。不过是想到了,便同圣上提上一嘴。他们都是圣上的臣子,只要他们忠于圣上,能仔细为朝廷做事,臣妾便对他们满意得不得了。姻缘一事,就看天意吧!” 夏侯都拍了拍皇后的手,浑不在意地道:“是啊,臣子的姻缘,随他们去吧!皇后只要帮朕理好后宫之事,让朕安心朝堂,朕便很满意了。朕也不忍心让皇后太辛苦。” 安皇后柔柔一笑,“圣上放心,臣妾定不会让您失望。” “成。”夏侯都点点头,再次提起宋娇娇,“江川侯这个小外孙女天真烂漫,又聪慧通透,很不错。不过她到底没有打小在汴京长大,认识的人少,外人对她不熟悉,可能有所误解。” 安皇后道:“圣上放心,她进宫后,臣妾定然让人仔细看顾。” 宫里人嘴巴最严,也最不严。 宋娇娇离开宫墙没多久,她后日进宫的事情,该知道的人就都知道了。 叶丞宗忍不住感叹宋娇娇的运道之盛,很是羡慕嫉妒。他对方氏道:“把消息透露给舒雨,也好让她去找宋娇娇。” 第52章 最好看的人 “你说……”方氏有些欲言又止。 叶丞宗道:“有话就说。” “蓉儿走失多年,大表兄都能将宋娇娇寻回。” 叶丞宗皱眉,厉声道:“不是说好此事再也不许提了吗?” “我只是想说宋娇娇的运气着实太好!”方氏细数宋娇娇的遇难成祥经历,“她进汴京才多久,不但入了沈雅山的法眼,甚至还得了圣上和皇后的喜爱……仿佛冥冥中有什么庇佑着她。” 方氏小声道:“我是想说……要不要找个时间去庙里拜拜。” “荒唐!”叶丞宗在花厅走了两步,觉得这主意也不是全无可取之处,“要过年了,去拜拜也好,你找个日子带舒雨去拜拜,捐些香油钱。” 此事说定,方氏也算了结一桩心事,不过…… “还有一事。老爷想要舒雨进宫在皇室中露脸,是好意。可让舒雨跟着娇娇,我担心会惹怒皇后娘娘。” 叶丞宗一听,立时想到靖成侯府与江川侯府的恩怨。 他反口道:“此事先放一放,待我打听打听皇后对宋娇娇的态度再说。你也先不要在舒雨面前漏了口风。这几日,拘着她些,让她不要往江川侯府跑。” 方氏笑笑,“她总自诩长大了,我打算让她帮着我筹备年礼之事,她忙碌起来,就不会成日想着跑出去了。” 叶丞宗和方氏如何纠结,同江川侯府无关。 老侯爷对宋娇娇进宫的消息毫无喜悦之意。 宋娇娇没觉着如何,反正就是多个地方玩耍嘛! 宫里规矩是多些,可只要圣上喜欢她,其他人也不敢明目张胆对她如何,她可是深谙狐假虎威之道的。 皇后都能忍住不喜,又请她吃饭,又赏赐珍珠……后宫之中,总不会有比皇后还高贵的人吧? 她将荔枝树的菜谱交给管家,可劲儿夸赞了这道菜的味道之后,终于察觉到老侯爷心情不佳了。 宋娇娇笑了笑,问:“进宫不是好事吗?腊八宴时,那么多公子小姐想要在圣上面前表现,可见人人都希望得到圣上的喜欢。” 她眉目一转,道:“外公莫不是在担心皇后对我不喜?” “你竟知道?”老侯爷一想,便猜出是谁告诉她的,“可是四皇子?” “是呀!永康哥哥不仅告诉我靖成侯府与我们府上的恩怨,还帮我梳理了皇子公主之间的关系。” 老侯爷道:“四皇子对你倒是不错,竟什么都肯说。” 宋娇娇得意地笑成一朵花,“我是他的救命恩人嘛!我不挟恩以报,是我仁义;他忘恩负义,就是不要脸。再说,皇后娘娘说话虽然总是笑意盈盈,可却每每都另有深意。倘若不是我插科打诨,他肯定吃饭都吃得不香甜!” “哦?” 宋娇娇搓了搓手,眼睛忽然一亮,“我想到了!皇后那样就叫做笑里藏刀!争宠嘛!我知道的!皇后所出的三皇子只比四皇子大不到一岁,可圣上却更喜欢四皇子,所以皇后找到机会,就要给四皇子找事。” 老侯爷惊讶地看着她,他早知小乖宝聪慧,可却没想到她竟还如此通透,“娇娇真厉害,进宫不到一日,竟将皇后和四皇子的关系看得如此透彻。” “也没有啦!”宋娇娇笑着道,“以前我干活的时候,偷听过很多次说书人说书。书里的故事和道理可多了呢!” 老侯爷把她抱在怀里,耐心与她道:“圣上是明君,心有沟壑。安柔能坐稳皇后之位,便有其可取之处。你千万不能小瞧她,也不能小瞧宫里任何一个人。各宫的关系,不是表面看起来那么简单的。” “对你亲切温柔的人,不一定喜欢你。对你不假辞色的人,也未必讨厌你。真真假假,不能用眼睛去看,要用心。” 宋娇娇虚心地道:“外公放心,我会小心的!二舅舅给我讲过知人知面不知心的故事;三舅舅也说过没有永远的朋友,也没有永远的敌人的故事。” “你大舅舅呢?”老侯爷见她将老大放在最后,便知道她最心仪老大告诉她的道理。 “大舅舅说绝对的力量,可以打败一切阴谋诡计。与其担心被人欺负,不如强大自身。” “可你才五岁,还不够强大呀?” “我有外公和舅舅们啊!” “行吧!”老侯爷道,“你总有道理。” 宋娇娇嘿嘿笑,“圣上也夸我呢!夸我能说会道,会哄人开心。” “你这张小嘴,确实甜。” 老侯爷被她逗乐,“长公主府的事情还没有结束,圣上让你进宫,也是为了保护你。你打小不在汴京,即便我高调将你认回,也总有猪油蒙了心的蠢货不把你当回事。” 宋娇娇用手指将老侯爷皱起的眉心压平,“我不在意的。” “我在意。”老侯爷沉声道,“你是江川侯府的小郡主,值得世间最美好的一切。” “外公好,舅舅们也好,你们也值得世间最美好的一切。”宋娇娇小猴子一样蜷缩在老侯爷怀里,“外公放心,我一定保护好自己。” 看着怀里的小乖宝,老侯爷的心软成一团,“待你进宫时,我会让侯府的马车一直守在宫门外,但凡你不开心,想回家了,只要跑出宫门就能看到家中的马车。” “怎么会不开心呢?”宋娇娇道,“皇后都只敢暗戳戳使坏,哪个傻子敢明目张胆做坏事啊?” “这话在家说说就行了,进宫可不要嘴上没有把门的!”老侯爷道,“我知道你心中有数,这不是担心你在家说习惯了,到时候说秃噜嘴吗?” 宋娇娇知错地点头,“我一定管住嘴。” 老侯爷微微一笑,“皇后再送什么你没见过的吃食,你记得把方子要回来!” 宋娇娇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不过还是乖乖点头,“一定一定。” 她还有一事好奇,“外公,舅舅们因为长公主府之事忙都不着家,国师呢?” “池清砚?” “对!我听闻国师能翻手为云覆手为雨,很是厉害。若是他在,那日圣上便不会遇险,他人呢?” 池清砚可不是什么好人,老侯爷皱眉道:“你与他不过两面之缘,为何会想到他?” 宋娇娇道:“因为他很好看呀!他是我见过的,最好看的人!” 第53章 无法反驳 宋娇娇把木制的飞盘扔出去,“大黄!” “汪!”大黄飞奔出去,跳起来一口咬住飞盘,摇着尾巴开心地跑到宋娇娇脚下手使劲儿蹭,尾巴都快摇成风火轮了。 宋娇娇蹲下,把飞盘从大黄嘴里拿走,看着大黄嘴角咧开的弧度,像是在微笑一样,她揉了揉大黄的头,“这么开心呀!” “汪!” “来,让我看看侍女姐姐给你做的棉衣舒不舒服。” 大黄一被带进江川侯府,就被侍女带去彻底洗了澡,它身上太脏,又喜欢粘着宋娇娇,安全起见,侍女直接将大黄身上的毛给剃了,尾巴都没放过。 这么冷的天,大黄怎么能露着粉色的皮肉出门? 好在侍女们手巧,一天都没用上,就给大黄剪裁了好多衣服,甚至连小鞋子都有。 大黄刚穿上鞋子的时候不会走路,都快怀疑狗生了。 宋娇娇有耐心,不会穿鞋子走路不要紧,多走走不就会了? 有了她的陪伴,大黄适应得很快。 进侯府几日,虽然丢失了一身毛毛,却长了不少肉肉。 不错,大黄一天能吃十根大骨头,硬生生在几天内把自己吃胖一圈。 宋娇娇把手伸进大黄红色的袄子里,“热乎乎的,看来你是不冷的。” “汪汪汪!”大黄单纯水润的眼睛充满信赖地盯着她,大头凑近她的脸,小心地收紧牙齿,只用湿漉漉的鼻子碰着她细嫩的脸颊。 宋娇娇眯起眼睛,“又想吃肉骨头了?” “呜呜!”大黄压低的声音带着一丝娇气。 摸了摸它的肚子,虽然大黄用力吸气,可宋娇娇还是摸出它肚子鼓鼓的事实,“不行!外公找人问过了,你这样吃对身体很不好的。” 她带着大黄坐到廊下的台阶上,揉着它的耳朵,耐心地道:“我知道饿肚子的滋味不好受,能吃饱的时候呢?就会忍不住吃很多,吃到吐都不想停下来。” “可是,那样会把身体吃坏的!” “大黄,你已经跟我回家了。有我一天吃的,就有你一天吃的。” “你也看到啦!外公和舅舅们对我很好,府中的下人也都好相处。” 她笑着扯了扯大黄的鞋子,又扯了扯它的棉袍,“看,若不是侍女姐姐们给你做了这些,你现在还只能躲在被子里,哪能跟我出来玩?” “大黄。” 宋娇娇捧着大黄的狗头,“以后的日子会越来越好的,肉骨头一直有,不会吃了这顿没下顿,所以,你一次不可以吃那么多知不知道?” “哼!”宋娇娇的鼻子用力蹭了蹭大黄,“不要以为我不知道,有条叫大黄的笨狗昨天晚上拉肚子啦!” 大黄像是听懂了一般,平日里喜欢支棱的耳朵塌了下来,将头埋在宋娇娇怀里,不出来了。 “小赖皮狗!”宋娇娇紧紧抱着它,轻轻摇晃。 “怎么坐在地上。”玄天戌走进院子,一眼就看到两个大红包。 没错,宋娇娇今儿也穿了红色的袄子,花纹、盘扣都同大黄身上的袄子一模一样。 宋娇娇眼睛一亮,“大舅舅!” 她拍了拍大黄,“起来下,我要去抱一抱大舅舅啦!” “汪!”大黄听话的站起来,乍然看过去,竟然比坐着的宋娇娇还高出一些。 宋娇娇哒哒哒跑过去,一把抱住玄天戌的腿,娇气地坐在他的麒麟靴上,“我都好几天没见过大舅舅了,好想大舅舅哦!” 玄天戌弯腰扣住她的胳膊,拔萝卜一样把她拔起来,抱在怀里,“大舅舅也想你了。” 宋娇娇弯起眼睛,小嘴叭叭,“我有好多好多事情要讲给大舅舅听哟,大舅舅有没有好多事情要讲给我听?” “想听什么?” “听大舅舅出京捉坏人的事。” 玄天戌有些意外,“你怎么知道我没在汴京?” 宋娇娇道:“二舅舅在宫里给皇子公主上课,这几日都没见出来;三舅舅的骠骑营封锁了汴京,虽然看起来没什么,可有个叔叔我是见过的,他们换了百姓的衣服,应该是在偷偷监视谁。” “大舅舅是督察御史,负责督察文武百官和调查案子,并不需要亲自审理,所以……大舅舅肯定不需要住在衙门呀!不住在衙门,就是去查案了,查案为什么不回家?因为不在汴京,出城去了,回不来呀!” 宋娇娇拍着小手道:“这样就说得通了。” “而且,池国师也不在。” “你和池清砚很熟?” 要不怎么说不愧是父子呢? 从宋娇娇嘴里听到讨厌的池清砚的名字,玄天戌同老侯爷的反应简直一模一样。 “大舅舅怎么同外公一样啊!”宋娇娇笑,“我只见过池国师两次,说话就说了……” 她掰着手指数了数,发现超过十句了,嘿呀,反正算不得多,“说话也没说很多,真的。” 为了让玄天戌相信,宋娇娇还重重点了点头,“池国师好看的脸总是冷冰冰的,说话也冰冰凉,一点儿热乎气儿都没有。” 玄天戌以为她会说池清砚坏话的时候,听她道:“世间真有神仙的话,应该就是池国师的样子吧?” 宋娇娇歪着头,一脸向往。 玄天戌出城追查蒙面人的线索,几日没休息,回京后都来不及洗漱,便进宫面圣。 一回江川侯府,他便直接来了宋娇娇的烟雨楼。 可他听到了什么? 他最心爱的小奶团、小宝贝竟然在夸他平生最讨厌的人。 简直了。 比吃饭吃出苍蝇,还让他恶心。 玄天戌语重心长道:“娇娇,看人不能看表面,知人知面不知心啊!” “我知道!”宋娇娇虽然还不认识几个字,可她每天都会让人读书给她听,这样一来,等书院开学,她就可以一鸣惊人啦! “知人知面不知心,画虎画皮难画骨。” “我都知道的!” “只是,我同池国师既不熟悉,也没有什么往来,只是如赏画一般欣赏的话,只看表面不就够了?” 玄天戌一哽,好有道理,他竟一下子不知该如何反驳。 “对了,大舅舅还没见过大黄吧!”宋娇娇勾了勾手,“这是大黄,是我的好朋友。” “大黄,这是大舅舅。” 大黄:“汪!” 玄天戌:“……” 第54章 人心险恶 “大黄的确聪明。”玄天戌道,“我一进来,它就已经发现我了。” 宋娇娇满脸问号,“可是它都没有叫呀!” 玄天戌看了眼洛风躲藏的地方,道:“它是你从大樟村带回来的,同洛风和洛云都很熟悉。这几日它又一直随你住在烟雨楼,自然也会熟悉烟雨楼中的人。” “我进来,它见其他人都默默同我行礼,便知道我不是坏人,不会伤害你。” “哇!”宋娇娇咬着下唇,想了好久,忽然道:“这就叫心有灵犀,对不对?大舅舅同大黄心有灵犀,大黄想什么,大舅舅都知道,真是太厉害了!” 说到这里,她羡慕地看着玄天戌,似有遗憾地叹息一声,“我和大黄只要在吃东西和玩耍上心有灵犀,其他事情上就不大行了,看来我得多和大黄一起才行。” 玄天戌一时竟不知该高兴还是该生气。 他并不是很想同一条狗……心有灵犀呢! 玄天戌看了眼太阳,道:“该午膳了,我带你去正院用膳。” “好呀!”宋娇娇搂着他的脖子道,“大舅舅、二舅舅和三舅舅不在这几日,我一日三餐都是同外公一起在正院用呢!” “等一等。”她凑近玄天戌的耳边,小声道:“大舅舅能不能带我躲起来一下下?” 虽然不知道她要做什么,但是玄天戌愿意满足她所有的要求。 只见玄天戌抱着他快走几步,转过回廊后,脚下一点,人忽然就消失在原地。 宋娇娇已经习惯舅舅们的厉害,玄天戌一运功,她就已经捂住嘴巴。 没多一会儿,玄天戌就看到一只鬼鬼祟祟的狗头出现在回廊转角。 宋娇娇小手一拍他肩膀,玄天戌就带着她跳下房梁,出现在大黄面前。 大黄呲着尖牙,凶相毕露。 闻到熟悉的味道,又看清他们的样子,大黄呜咽一声,可怜巴巴地夹住尾巴。 宋娇娇挣扎着下来,跑过去敲大黄的狗头,“不是说你中午不可以再吃东西了?你跟着我做什么?我告诉你,你就是跟着我去正院,我也不会让人给你肉骨头的!” 大黄用湿漉漉的鼻子去蹭她的手,温软忠诚的眼里映着她的倒影,瞬间击中宋娇娇的心。 她捂着心口,扭头不去看大黄,“耍赖也没用。你最近吃太多了,再吃就要生病了!” 大黄小孩子一样哼哼唧唧,像是在控诉她说话不算话。 刚才搂着它的脑袋还说有她一顿就少不了它呢,这才多久呀,说话就不算数啦! 看着一人一狗在那讨价还价,玄天戌道:“胖太多吃是一方面,少动又是一方面。” 宋娇娇和大黄齐齐抬头看他,表情一模一样。 玄天戌被逗笑,“吃多了,只要多跑跑,把吃的东西消耗掉,不就可以了?” “大舅舅你好厉害啊!”宋娇娇伸手要抱,“那我们就带大黄一起去见外公吧!” 不识人心险恶的大黄,这会儿还正为能跟着小主人去大院子里吃饭而高兴。 它知道,那个老头住着的大院子里有好多好吃的。 老侯爷端坐主位,下首坐着玄天戌。 因为宋娇娇受宠,所以即便她才五岁,膳厅也有她独立的位置。 不过她很少坐,因为她都是坐在外公和舅舅们怀里。 哎,说到这个,宋娇娇就有些烦恼。 没办法,太受欢迎了呀! 外公和三个舅舅都在时,每次用膳都要为她坐在谁的怀里吵一架。 好头痛哦! 好在她聪明,会给外公和舅舅们排班。 一天一换,谁也不吃亏。 “娇娇,来大舅舅这里。”玄天戌道。 老侯爷抱着宋娇娇不撒手,“今天本来就轮到本侯,你是想同你老子争?” 玄天戌忍住扶额的冲动,“爹,我们兄弟三个这几日不在,都是您抱着娇娇用膳的吧?我现在回来了,难道爹不应该不占用的日子还给我?” 不等老侯爷开口,宋娇娇就嘟了嘟嘴,在老侯爷的脸颊上亲了一下,“大舅舅说得对,外公快松手吧!” 她灵活地出溜下去,颠颠跑到玄天戌身边,都不用他抱,踩着小凳手脚并用地爬到他怀中,“好啦!用膳!” 小宝贝都开口了,他们还能说什么呢? 只能或懊恼或得意地低头用膳。 宋娇娇的口味偏甜,老侯爷让人将她喜欢地菜都挪过去,又指挥着下人把大儿子喜欢的菜挪走。 玄天戌看了老侯爷一眼,并不急着吃,而是先用调羹喂宋娇娇。 每喂一口,他都要看老侯爷一眼。 老侯爷气得哟,恨不得把靴子脱下来抽他脸上。 大黄在桌案下面走来走去,却没人理会。 肉的味道源源不断地飘进它的鼻子,它都要哭了。 就在它大着胆子抬爪去够宋娇娇的时候,触碰到玄天戌冰冷的视线。 打不过。 在深刻的认识到这一点后,大黄委屈巴巴地把自己团成一团。 没听到大黄讨食的叫声,宋娇娇还有些不习惯,她左看右看,才发现大黄躲在桌案里面,“大舅舅,你不是说大黄多吃多动就不会身体坏掉吗?” 玄天戌点点头,立刻让人给大黄上两根肉骨头。 “可以吃。吃过休息半个时辰,再跑上一个时辰,每日坚持,它不仅身体不会有问题,应该还能再长大一些。” 玄天戌看过大黄的牙齿,别看它长得大,可应该不超过三岁,算得上是一条小狗了。 大黄认真吃肉骨头,尾巴摇得飞快。 老侯爷同情地看了一眼大黄,又看了一眼宋娇娇。 哎,真是两个可怜的小崽呀! 等见识到老大的心狠手辣,他们就会为多吃这一顿肉骨头后悔。 可惜世间没有后悔药卖。 想到小乖宝见识到老大的严厉后,就知道他的好了,老侯爷笑眯了眼,“多吃些,都多吃些。” 宋娇娇正吃得美,忽然想到一件事,“我能把大黄带进宫吗?” “恐怕不能。”玄天戌道。 老侯爷并不惊讶老大知道这件事,“大黄不能跟进宫,跑圈的事情怎么安排?我先说啊,我年纪大了,可没法陪着大黄跑。” 玄天戌道:“侯府那么多侍卫,还能缺了盯着的它跑圈的人?” 大黄忽然背后一凉,打了个喷嚏。 第55章 有人皮痒 宋娇娇吃饱喝足,就有些坐不住了。 可她又舍不得几日未见的玄天戌。 所以她就坐在玄天戌怀里逗狗。 她一会儿摸一把大黄的耳朵,一会儿踢一下大黄的屁股。 大黄也乐意配合,宋娇娇够不到它的时候,它还要挪着四条腿蹭过去。 贱兮兮的样子,玄天戌都没眼看。 玄天戌摸了摸宋娇娇的肚子,松开手,“下去玩吧!刚吃饱,不能跑跳。” “我知道~”宋娇娇仰头堵嘴。 玄天戌的眼睛溢满笑意,脸上却带着不甘愿的矜持。 他侧脸凑过去,等她软乎乎地亲了他一口,才直起身,肃然地看向坐在首位的老爹。 宋娇娇的笑声和大黄的叫声在院子里交织在一起,打破膳厅的压抑。 “爹这是做什么?”玄天戌皱眉道。 老侯爷冷笑一声,“你方才就是这样看大黄的。” 玄天戌剑眉一挑,“所以,爹是想把大黄写进族谱?” “放肆!” 都把他比作狗了,面对狗爹,他放肆一些也不算什么吧! 看着老大那张不苟言笑的脸,老侯爷也不想同他作口舌之争。 反正争也争不过,到时候气得要死要活的也只有他。 他才不干傻事呢! 老侯爷压住心中的火气,道:“你这次出京,可遇到池清砚了?” 玄天戌摸了下手腕,道:“那夜循着贼人的踪迹追出城,途中遇一人阻拦。虽然他没用逆天手段,可我观他身形,很像池清砚。” “池清砚不可能背叛圣上。”老侯爷皱眉思索,再抬头的时候,他一脸定是如此的样子,“池清砚是老狐狸,不会做亏本之事。” 玄天戌道:“是,我也怀疑他是在放长线钓大鱼。” 父子两个目光相撞,同时道:“闽王。” 老侯爷的手在桌案上敲了敲,“可这说不通啊!他是大虞国师,一举一动皆能影响大虞运势,不能离开汴京太久,所以他不可能去闽地。” “既然不去闽地,他救那些人做什么?” “莫非……闽王已经胆大到在汴京附近有秘密据点了?” 玄天戌给老侯爷倒了盏茶,忽然道:“老三在查贼人同长公主府的关系。” “你是说……” “闽地距汴京太远,书信联系总是不够安全,若信件落入有心人之手,对闽王、对长公主府都是一场大祸。” 老侯爷在军中是搞情报的高手,一听老大的话,就明白他的意思,“闽王无召不能擅离封地,何况圣上又只是怀疑闽地税收有假,他是圣上亲叔叔,不至于如此就狗急跳墙。是长公主,她害怕了。” “闽王老奸巨猾,他定是根据蛛丝马迹猜出长公主的打算。”玄天戌道,“我若是他,便会抓住这个机会,能除掉圣上最好,除不掉也能给圣上找些麻烦,将朝廷的注意力从闽地移开。” 横竖事情是长公主府做的,同闽地无关。 即便朝中有人怀疑,没有实证,谁又能拿闽王如何? 顶多是御史台闻风而奏,上折子参闽王几本。 闽王甚至人都不用来汴京,上折自辨就能脱困。 得了利益,又给汴京添了麻烦,错处还都是长公主府的……闽王一身干净,简直一举数得。 “圣上让国师离开,定有深意。”老侯爷对夏侯都还是很了解的。 别看夏侯都平日里总是嘴角带笑,待人宽和,即便朝臣吵翻天,他也能耐着性子听,可若真触碰到他的底线,杀起人来,他是不会手软的。 别说夷三族了,十族他也夷过。 龙椅冰冷,只有手段更冰冷的人才能将其完全掌控。 朝臣不怕圣上狠,只怕圣上蠢。 夏侯都有胸襟,有手段,知人善任,敢于放权,在这样的帝王下为臣,是幸也是不幸。 老玄家一门对朝廷忠心耿耿,自然无需担忧。 可对于闽王和长公主之流,在圣上眼皮子底下讨生活,那可太痛苦了。 玄天戌道:“圣上让娇娇进宫,想来除夕前会有所动作。” 老侯爷心中算了算日子,道:“池清砚除夕前,定会回京。” 提到池清砚,老侯爷就愤愤不平,“你和老三就不能学一学老二,把脸拾掇拾掇,穿衣什么的也注意一些?明明都是还未娶亲的年纪,结果呢?一个个都走出去,别人还以为你们和我是同辈呢!” 玄天戌凉凉道:“老爹年轻。” 老侯爷差点儿一口茶喷他脸上,“我要说的是这个吗?我要说的是,你们三个也该说亲了!整日这么粗糙,哪个女子能看得上?” “蓉儿走失,不是你们错。这么多年,你们一直没有放弃寻找,如今娇娇已经回来,你们也该过好你们的日子了。” “我这把年纪,还能看你们几天?” “你们早些成家立业,我放心,蓉儿在天之灵也安心。” 玄天戌面色一肃,“有事说事,提蓉儿做什么?” 他小心地看了一眼门外,见宋娇娇并没有注意他们,才松了口气,道:“娇娇聪慧懂事,爹你说话注意些。” 老侯爷不自在地抓了抓脸,“知道了。” “不过,我说的话你可得听进去。” 玄天戌眯起眼睛,语带威胁,“到底为什么?爹再不说,我可回衙门了!” “哼!”老侯爷抬掌在桌案上重重一拍,“还不是因为你们丑?你知道娇娇对我说什么了吗?她竟然说池清砚那只狐狸是她见到过的最好看的人!” “听听,听听!像话吗?” “我们老玄家哪个丑了?” “老二名士风流,多少文人雅士竞相效仿,每每出门,都有女子沿途偷看。” “你呢?明明长得不差,可却总是别人欠你十万两黄金的样子。” “老三是整日恨不得扛着长枪把人都掀翻。” “老子把你们生得高大威猛、面如冠玉、眸若星辰多不容易,你们能不能好好珍惜?” 老侯爷恨铁不成钢道:“我不甘心啊!娇娇不夸我就算了,毕竟我已风烛残年,可你们呢?不说青春貌美,也是风华正茂吧?结果竟被池清砚压了一头!” 听着老爹喋喋不休的抱怨,吵闹之余,玄天戌竟也觉得有些道理。 池清砚忽然鼻头发痒,他掐指一算,低声道:“看来汴京有人皮痒了。” 第56章 只是? 到了进宫的那一日,安皇后安排的马车果然来了。 马车还是那辆马车,不过赶车的内侍和接宋娇娇的宫婢却换人了。 按理说,她进宫不过是因为夏侯都这位英明神武的皇帝陛下的好意,名义上宋娇娇虽然救了四皇子夏侯永康,实际上,她可是救了大虞皇帝夏侯都的。 黑衣人忽然出现时,倘不是她毫不犹豫的出手,意外之下用弩箭将人射死,大虞皇位早就换人做了。 不过是抬一抬她的身价,让汴京有头有脸的人都知道她是入了圣上龙目的小郡主,也顺便震慑对她别有用心之人,比如……长公主和她的驸马顾大人。 所以,让她进宫不过是一时的,不是永远的。 内侍如何,宫婢又如何,都同她没有关系。 早在她进宫参加腊八宴的时候,江川侯府的老侯爷便对她千叮咛万嘱咐,宫中的都是人精,哪怕是一只猫,一条狗,都不能掉以轻心,尤其不能多管闲事。 所以宋娇娇哪怕嘴甜,平等地尊重内侍和宫婢,却也从未问过他们的姓名。 不过是一面之缘或是几面之缘,询问姓名过于亲近,别人会以为她或者江川侯府对宫中某些事多了什么想法。 这样不好。 她明白的。 宋娇娇是真正吃苦长大的孩子,看得多,听得多,知道的……便也会多许多。 娘亲说过,说书人说的故事虽然多有夸大之处,可那些故事本就是源于生活,有时候,生活中真正发生的惨事比故事更加可怕。 因为故事要夸大,也要美化。 太惨淡的故事虽会催人泪下,可人还是会更喜欢经历苦难之后幸福的故事。 对于宋娇娇来说,娘亲爱她护她,一心为她,娘亲说得每个字都是对的。 所以外公和舅舅们略一点拨,她就知道该如何对待宫中之人了。 讨好却不谄媚,恭敬而不密切,也就是……礼貌地保持距离的意思。 她是这样做的,宫中的内侍和婢女也是一样。 他们会收银子,会透露一些可有可无的消息,可他们的态度也始终是疏离的。 但是今天的宫婢不一样。 她热情得过分。 打从宋娇娇坐上马车,她便殷勤地端果子送甜汤,马车经过茶楼饭馆的时候,她还会细说其中的招牌菜色。 “姐姐好厉害,你知道的好多啊!”宋娇娇适时露出星星眼,小狗一样扒着车窗看外面,眼中流露着即将化作实质的渴望,“等有机会,我一定要去尝一尝姐姐说过的那些美味。” “小郡主住在宫外,只要同家人说一声,便能出来玩耍。”宫婢轻声细语道,“奴婢只不过仗着在汴京长大,才能对这些如数家珍。可惜自从进了宫,便也只能打听打听各地的招牌菜,想吃却是不能了。” 宋娇娇一脸好奇,“为什么呀?姐姐平日在宫中服侍娘娘,不能随便出宫我是知道的,可姐姐也有休沐日啊!我前几日在娘娘那里用膳时,娘娘说过的,小厨房的厨娘前些日子便出过宫,学了那道荔枝树的美味,可见宫人不是完全没机会出宫的呀!” “莫非……姐姐是皇后娘娘得用之人,娘娘一刻也离不开姐姐?” “可不敢这样说。”宫婢嘴上谦虚,眸中却带着点点得意,“宫人同贵府的下人一样,不过是为主子排忧解难,哪里有什么离得离不得。” 宋娇娇笑:“姐姐说得对,是我说错话。” 话毕,宋娇娇低头专心吃果子,注意力不时被小贩的吆喝声吸引过去,哎哟,等这次的事情结束,她一定要拉着外公和舅舅们出来吃早膳。 那么多人在小摊位前排队,东西一定很好吃。 来汴京这些日子,她还没来早市吃过东西呢! 宫婢几次想要搭话,宋娇娇都恰好转开视线,根本不给宫婢机会。 无奈,她只好故作不小心将甜汤弄撒,给娇娇道歉之余,让她不再看外面。 宫婢拿着帕子擦拭宋娇娇的手,“都是奴婢的错,小郡主的手没有被烫伤吧?” “无事,甜汤是温的,怎么会烫伤?倒是姐姐的裙摆脏了,进宫后会不会被嬷嬷骂?” 她敲了敲马车,对赶车的内侍道:“公公,如果可以的话,马车能不能慢一些?我早上应该没耽误太久,不会误了进宫的时辰的。” 内侍牵住缰绳,让马车慢下来,“是杂家担心皇子和公主等得着急,才让马儿跑快了些,同小郡主并无干系。” 他也很自来熟地道:“小郡主不知道,皇子和公主们长大之前,几乎没什么出宫的机会,所以小主子们听说您今儿进宫,都高兴得不得了。” “是啊!”宫婢终于图穷匕见,“宫人休沐可以出宫,可却要同掌事太监或者女官申请,运气好些的,三个月能轮到;运气差的,一年半载都没机会出宫。” “对于住在宫外的人来说,外面的一切都稀松平常;可对于小主子们来说,却同仙界一般,有着宫里没有的吃食和热闹。” 宋娇娇觉得她悟了。 只是……若她所想是真,这两个人也太大胆了! 不,不是他们大胆,真正大胆的人是皇后。 宋娇娇看着近在眼前的高大宫墙和宫门两边高大的侍卫,莫非皇宫是严进宽出? 不能吧? 倘若能随便混出宫,还不乱了套? 内侍和宫婢哪里还用找上级请求出宫探亲,甚至为此等上一年半载? 所以,他们在骗她。 进出宫门的马车都是会被侍卫搜检的。 上次她带着皇后赏赐的珍珠出宫,侍卫都严谨地按照单子核对了珍珠的颜色和数目。 物件尚且如此,何况是人? 无论是不是她主动,一旦被侍卫发现她车上有不该存在的人,都不是小事。 侍卫查出来还好,查不出来呢? 到时候只需在宫外提前埋伏,将马车里的他们一网打尽。 皇后不但能将不喜欢的儿女除掉,甚至还能拉江川侯府下水。 这个女人,太可恶了! 宋娇娇恨恨地想:靖成侯府安氏,活该丢爵死光光! 听着她的猜测,夏侯永看抿了抿嘴角,“你只是听了宫婢和内侍的话,就……” “什么叫只是?”宋娇娇跳脚。 第57章 别说!我不听 “她!”宋娇娇及时闭嘴,警惕的左右看看。 可惜她那皱起来的八字眉和能挂油瓶的嘴角让人一眼就知道她在做坏事。 简直了! 倘不是夏侯永康脾气好,又一向稳得住,他都得恨不得自戳双目。 有个这样的小伙伴,走过路过的内侍、宫婢谁能不多看他们几眼? “她很可能要杀我们呀!”宋娇娇死命拉着夏侯永康的袖子。 力气好大,不愧是能扶着她一路走出村子,还能支撑住父皇的人。 为了保住袖子,也为了保住皇子端正肃然的形象,夏侯永康不得不顺势弯腰。 果然,眨眼间她热乎乎的气息便喷洒在他的耳朵上,弄得他耳朵痒得发红。 “怎么没反应?”宋娇娇捏了捏他的耳垂,“我说的话你听见没有啊?” 夏侯永康不自在地咳嗽一声,“你再说一遍。” “哼!”宋娇娇跺了跺脚,眯起眼睛,威胁之意不言自明,一脸再神游天外不认真听她讲话就死定了的样子,“如果只是公主偷偷跟着我出去,她就是要害我;如果皇子……比如你也跟着我出去,她一定就是想害我们!” “她?” “笨蛋!就是……”宋娇娇短短的手指一晃,指向坤宁宫的方向,“接我进宫的马车是她的,赶车的人和服侍我的人也定然是她的。” 她可不信安皇后是乐于为别人做嫁衣、背黑锅的好人。 “宫婢没有说谎。”夏侯永康道,“你能够自由出入江川侯府,便不会有我们这样的烦恼。在你眼中高大巍峨的宫墙对于成长在里面的我们来说,是保护也是阻挡。” “所以宫婢没有说错。皇兄能出宫行走时,几个弟弟妹妹都去找大皇兄和二皇兄,希望他们能给我们带来宫外有趣的玩具和消息。” “入口的东西不能随便带,所以我们也只是嘴上说说,即便皇兄没有带,我们也不会失望。” 宋娇娇抱着手臂挑眉道:“我们?” 夏侯永康的目光一转,耳垂又红了,“你不也央求过骠骑大将军带你吃好吃的?” “是啊!我也没不承认啊!”宋娇娇道,“倘是刚进宫的人就算了,我问过了,那个叫青禾的小太监九岁就进宫了,且宫外没有亲人。而那个叫焚香的宫婢何时进宫的我不知道,可她已经在皇后娘娘身边服侍五年了。” “从花园里的扫洒到娘娘身边的二等婢女,这样的经历如何会管不住一张嘴?” “什么能说什么不能说她一定比我清楚。” “你知道吗?她那已经不是暗示,而是明示了!她担心我是小孩子会坏事,所以一路都不断讲汴京的故事给我听,就是想让我也生动地讲给皇子和公主听。” “我一个听说书人说书长大的小孩都忍不住心生向往,更何况是生活在高大红墙之内的你们?” 宋娇娇已经他上次大冷天带她去亭子里坐着说话的用意,所以她有样学样,也带着他坐到……路边的石头上。 周围都是矮趴趴花草,有人躺在其中都能被一眼看到,根本藏不住人啦! “先不说你们会不会偷偷爬上马车溜出去,咱就是说……小一点儿的皇子和公主会不会听谁说了外面有趣的世界闹着要出去玩?” “而我。”宋娇娇指了指她的鼻梁,“就是那个他们哭闹的根源。我是从宫外来的,最有可能同皇子公主讲宫外的事。” “所以你看,是不是我什么都没做,已经有了错处?” “没皇子公主闹得头大的人不会讨厌他们,会讨厌我的吧?”说着,宋娇娇捧着脸,像是要哭出来一样。 夏侯永康在母妃去后,吃过不少亏,所以才会七岁就不苟言笑,沉默是金。 他很喜欢眼前这个单纯的、热情的、救过他命的小姑娘。 见她情绪低落,他忍不住拍了拍她的肩膀,安慰道:“你别怕,虽然我们不知道青禾和焚香是有意还是无心,我都可以帮你。” “你怎么帮我?”宋娇娇垂着脑袋,不肯抬头。 夏侯永康想了想,道:“我可以把你告诉我的事情还有你的担忧都告诉父皇,这样一旦后面有人按着你的计划步入陷阱,父皇就会一眼拆穿他了。” “这主意不错!”宋娇娇激动地抓住他的,“我们现在就去求见圣上吧!” 看着她善良的眼睛,红润的脸颊,上扬的唇角,夏侯永康惊道:“你没哭?” “你很莫名其妙啊,我为什么要哭?” “那你方才……” “我在看蚂蚁搬家。”宋娇娇随手折了根花枝,用花枝去戳排队回巢的蚂蚁,“看,是不是很有意思?它们明明那么小,却能举起比身体还要粗的吃的,真厉害啊!” 夏侯永康发誓再不同情她,以为她哭的自己才是个可怜人,简直像个傻瓜。 宋娇娇还是知道轻重缓急的,她毫不犹豫地道:“我们先去求见圣上,然后再回来看蚂蚁搬家。” 夏侯永康道:“可以是可以,但是……” “你别说!我不听!我知道的,你一说大事就没好事!” 夏侯永康无奈地拉开她堵耳朵的手,“我是认真的,我需要同父皇好好谈一谈,可没有证据,父皇顶多找人盯着他们,找个错处小惩大诫。” “然后就是,蚂蚁搬家要下雨。”他看了看有些阴沉的天空,“这个时节不会下雨,可下雪或者冰雹也很不好受,蚂蚁到时候肯定都会回巢穴的。” 宋娇娇一脸不赞同地看着他,“你比我大两岁,怎么还能一天到晚想着玩蚂蚁呢?我们得去见圣上,把重要的事情说了,然后才能玩。” 她最近拍惯了老黄的狗头,这会儿自然地顺势而为,很快,她就傻眼了。 这不是真的! 太惨了! 她拍了四皇子的头! 还把人家的束发弄歪了。 头疼! 她生硬地转移话题,“还走不走啦?你是小哥哥不是小姐姐,别磨磨蹭蹭的了!” 是懂得倒打一耙宋娇娇没错了,夏侯永康如是想着。 他低头看向被宋娇娇踩在脚下的袍子,“你得先抬脚,我才能起来。” 第58章 不要如此粗俗 从御书房出来,宋娇娇一脸梦游样。 夏侯永康抬手在她眼前晃了晃,“你怎么了?上次见面,你不是还夸赞父皇是天神吗?你面见天神的时候,就……这样?” “什么这样那样的!”她啪的一下打开他的手,“我只是在想二舅舅!” “玄太傅?” “圣上说钦天监说了,午后会有大雪,让我们不要乱跑,无聊的话可以去上书房看书下棋。”宋娇娇竖起手指,一下又一下地在他背上戳着,“你到底有没有在听?” 夏侯永康好像永远跟不上她的思维,“我在听,可我们来御书房,不是为了要说……那件事?” 这里到处都是侍卫,他不好直接提皇后。 “做人呢?要学会眼观六路耳听八方。那句话怎么说来着?啊,对!”宋娇娇忽然拍了下手,“墙有缝,壁有耳。好事不出门,恶事传千里。所以你说话归说话,你也要听人说话啊!” “所以?” “所以圣上邀请我进宫时,明明说过上书房放假,同书院一样,过了元宵节才复课的。”宋娇娇皱着小眉头道,“宫里这么大,哪里不能玩?为什么偏偏选去上书房?你想,上书房有太傅轮守的,就是为了给皇子公主答疑解惑。” “我们过去了,又怎么逃得了?” “到时候师傅们只要说一句,看看书吧!写写字吧!你能不听?” “就是下棋,也只能安安静静地下,哪个敢喧哗哟!” “万一被师傅报到圣上那里,岂不是要给圣上留下一个不喜学习,不稳重的印象?” 宋娇娇一边摇头一边摸下巴,不时还要啧啧两声,“不愧是圣上,劝学都能做得这么无知无觉,厉害。” 夏侯永康:“……你的脸好像不是这么说的。” 宋娇娇抬手捂住脸,“说话要嘴巴,听话用耳朵,你用眼睛看我的脸做什么?” “我就是好奇。” “好奇什么?” “好奇你最想说的是什么?” 宋娇娇哼了哼,已经走出御书房,看不到巡逻的侍卫了,她吐了口气,白雾升腾,跟成仙了一样,她忍不住深呼吸,长吐气,再深呼吸,再长吐气。 玩得不亦乐乎,直接把身旁的夏侯永康忽略得彻底。 夏侯永康有些不高兴,难得失礼地去轻轻扯了两下她的小辫子,“你还没告诉我答案呢!” “哦,我忘了。”宋娇娇没有什么诚意地道歉。 宫里人太勤快了,路面上一点儿雪都没有,她想踩雪玩只能溜边走,“就是说……” “什么?” “哎呀!耳朵凑过来。” 夏侯永康凑过去,就听到“奸诈”两个字。 他点了点她的额头,“真是大胆。” “我不觉得这两个字很不好呀!若是有人用它们说我,我会当做夸奖的!被说奸诈总比被说蠢笨好吧!” 宋娇娇踢了踢雪,“我真的不用去同皇后娘娘请安吗?” “不用。母后说了,除夕宫宴要准备的事情很多,让我们这些日子无需去请安,只要照顾好自己,不要添乱就好。” 宋娇娇却不领情,“她也许是为了摆脱嫌疑。” 夏侯永康一听,就知道她还在怀疑焚香、青禾的是受皇后指使说的那些话,“反正父皇已经知道了,你进出宫门时小心些就好了。” “再说,真出了问题,你有江川侯府做依仗,侍卫可没有,他们不敢乱来。” 宋娇娇低声道:“笨蛋,阴险的手段是防不胜防的。” “你又在嘀咕什么?” “我什么都没有嘀咕!我只是在想,圣上让我们去上书房,是不是其他的皇子和公主也要去?如此一来,我岂不是能把你的兄弟姐妹认个遍?” 夏侯永康摇头道:“大皇兄和二皇兄要去各部轮值,白日不在宫里,大姐姐要帮着母后准备宫宴,你应该也见不到。” 宋娇娇掐指一算,“这样一来,我能见到的就是二公主和三公主,然后就是几位小皇子了!七皇子尚在襁褓中,肯定不能去上书房,所以能见的就是三、四、五、六,四位皇子。” “不用怕。”夏侯永康道,“有我在,他们不会欺负你的。至于三皇兄……你避着些就是了。” “哈!”宋娇娇鼻孔朝天,“我会怕有人欺负我?” 她抬起右胳膊,用左手在右胳膊上敲了敲,“还不知道谁欺负谁呢?你这些兄弟姐妹,小的就不说了,大的……二公主也才比我大三岁,我打架的时候,她还不知道在哪呢!” 看着她张狂的小脸,夏侯永康一时不知道该担心谁,“二姐姐和三妹虽然骄纵,却不是欺负人的人,你不要因为站长公主府的事对她们有偏见。” 宋娇娇敏锐地抓住他话里的漏洞,“只提公主,不提皇子,看来几位皇子不是什么好东西。” “喂!” “哎呀,你不算,你不算了!你是我朋友嘛!”忽然,宋娇娇停住脚步,看着由远及近的星辰华盖,“那是谁?” 夏侯永康带着她站到一边,华盖经过时,他执弟子礼,“见过国师。” “四皇子。”池清砚俊美似谪仙的脸露了出来,“这是要去上书房?” “是,上书房虽已休课,可依然有师傅值守,今日是玄太傅值守,父皇命我带着江川侯府的小郡主过去。” 池清砚的目光一转,落在宋娇娇身上。 她这身打扮……不看脸的话,简直就是缩小版的玄烨,让他不喜。 池清砚点点头,“半个时辰内会有大雪,四皇子若想去上书房,便快些去吧!” “是。” 待抬着华盖的一行人离开,他才带着宋娇娇继续在走,“你好像很害怕池国师。” “有吗?”宋娇娇抓了抓脸,“我只是觉得国师太好看了,好看得不像人。而且你不觉得吗?他好像很讨厌我。” 宋娇娇噘嘴,“没人喜欢用热脸贴冷屁股,要不是他太好看,我一个好脸色都不会给他。” 夏侯永康忍俊不禁,“不要如此粗俗。” “快些走吧!不然下雪了,我们还没走到上书房呢!”宋娇娇轻声抱怨着,“真是的,宫殿修这么大,还不让骑马坐轿,每天走走走,腿儿都走细了。” 直到他们走出宫巷,小太监青禾才捂着胸口走出来,他总觉得国师方才看到他了…… 第59章 惊不惊喜 “就是这里?”宋娇娇还是第一次来二舅舅上职的地方。 夏侯永康看着做贼一样的她,有些无措,“对的,上书房有课时,不上课的师傅都会在这里歇息,不过今日应该只有玄太傅一人。你可以大大方方从大门走进去,不必……” “那还有什么意思?”宋娇娇屏住呼吸,小老鼠一样轻轻把窗子推开一条缝,然后垫脚,把眼睛凑过去。 哎嘿!真的是二舅舅。 玄至澈察觉了什么,突然停下笔,锐利的目光朝窗户扫来。 宋娇娇拉着夏侯永康蹲下,“嘘!” 夏侯永康:……又不是做贼,实在不必如此小心翼翼。 宋娇娇指了指夏侯永康,又指了指门,然后无声眨眼,一脸期待。 夏侯永康沉默片刻,指了指自己的胸口,手指又做走路的样子。 宋娇娇开心点头,无声道:你去吸引二舅舅注意力,我从窗口爬进去,给他一个惊喜。 这就算是惊喜了? 总觉得玄太傅不大会喜欢的样子呢! 不过谁让他不忍心见这双弯月一样的明眸失望的样子呢? 只是,夏侯永康实在不敢在玄至澈面前撒谎。 上书房有七位太傅,玄至澈最年轻,却在太傅中有着不同寻常的地位。 其他太傅都隐隐以他为首,皇子公主们更是不敢在他面前张扬。 只因玄太傅不仅会请戒尺,还会罚抄写。 而且他们被罚的内容,他还会亲自送到御书房给父皇批复。 简直就是个惹不起斗不过的玄阎罗啊! “玄太傅。”夏侯永康走进来,乖乖行礼。 玄至澈回以臣礼,二人彼此尊重,气氛和乐。 “可是回去看书时遇到不解之处?”玄至澈对四皇子的印象不错,对上进的孩子,他愿意报以最大的耐心。 “是有些不解之处,昨夜学生看《大学》其中……” 玄至澈认真听着,还起身去书架上把《大学》取出来。 夏侯永康乘机过去,一大一小面对书架,背对门窗探讨起来。 嘿!不用翻窗,可以走门。 没办法。 这里没有侯府那种她随手可拿的矮墩子,翻窗对于她矮冬瓜一样的身高不大友好,好在新朋友给她创造了机会。 没多一会儿,就见一个蹑手蹑脚的红色身影走进书房。 夏侯永康明显有些心不在焉。 玄至澈瞥了他一眼,道:“若是无心向学,不如去玩玩雪,换换心境,也不算虚度光阴了。” “我……” “嘿!”宋娇娇跳起来,猛地朝玄至澈的背扑过去。 玄至澈熟练转身,张开双臂把小冬瓜抱在怀里,还颠了颠,“重了些。看来这几日我不在家中,你没少吃好吃的。” “二舅舅!”宋娇娇搂着玄至澈的脖子,噘嘴就在他脸上啾啾啾起来。 夏侯永康傻眼,她竟然、竟然敢如此唐突玄太傅! 不对,他们是舅甥关系,算不得唐突。 可是、可是…… “我很想二舅舅,所以就趁着进宫玩耍的时候,让四皇子带我来这里啦!”宋娇娇软乎乎道,“二舅舅不要生四皇子的气,他学习可用功可用功了,我在他宫里看到好多好多书和写过的纸呢!” 她很有义气地道:“是我让他先一步进来吸引二舅舅,我好偷偷进来给二舅舅惊喜!” “嘿嘿,二舅舅,你见到我,开不开心?惊不惊喜?” 玄至澈嘴角带着微微上扬的弧度,“开心,惊喜。” 他抱着小冬瓜坐回去,桌案边有炉火,比较暖和,“今天下职,我就能回府了。” “我猜到了!” “哦?” 宋娇娇连忙把她和四皇子去御书房找圣上告状,又遇到池国师的事情告诉玄至澈。 “池国师离京,同大舅舅和三舅舅做的事情是差不多的。”宋娇娇很是条理清晰地道,“今早大舅舅恢复,池国师午后回京,二舅舅下职能回府,说不定三舅舅也能休息了,这样一来,岂不是说事情办好了?” 沉默地夏侯永康目光有些复杂,原来这个小不点真的如此聪慧。 是家学渊源吗? 她又对玄至澈道:“二舅舅,你觉得这事我们做得对不对?” 玄至澈让夏侯永康也坐过来,“四皇子觉得呢?” 夏侯永康低声道:“无论真假,事情都在父皇面前过了明路,我想,若真有人暗中筹备什么事,定然会盯着娇娇和我。” 宋娇娇趁机道:“所以他们一定知道我们去过御书房。” “可其他皇子和公主都不知道。”玄至澈拇指不自觉地摸了摸中指上的茧子,“圣上也不可能为了你们去同各宫解释。” 闻言,夏侯永康皱了皱眉,道:“玄太傅是觉得娇娇猜测没错?” 玄至澈没有直接回答,而是道:“若你觉得有错,为何要陪娇娇去御书房呢?” “我……”夏侯永康直觉要糟,果然! 宋娇娇从玄至澈怀里跳下来,追着他打,“原来你不相信我!” “我不是,我没有,我只是……” “哼!我不要理你了!” 明明是两小无猜的玩闹,却引得玄至澈眯起了眼睛。 他用手指敲了敲桌案,“接下来呢?娇娇你想要怎么做?” 宋娇娇瞬间放弃夏侯永康,蹭过去抱着玄至澈的腿爬上椅子,“我想挖坑。” 玄至澈低头看向她清泉一般的眼睛,“说说看。” “圣上和国师都说等下要下大雪,我想着,两位公主和几位皇子应该不会来上书房了。即便他们从别人那里得知我们去御书房的事,这个时候要做什么也晚了,只能等明天,这样也给了我们时间!” 宋娇娇很是兴奋,“三舅舅带我上山抓兔子,挖陷阱,我知道怎么做一个猎人。猎人要了解猎物,也要有耐心。我既然已经猜到他们要做什么了,就很简单了啊!” “我可以明儿进宫的时候,多带些宫外的东西,主动引他们上钩。” “他们身边若有小人,定然要进谗言的。” 说到这里,她忽然伸开四肢,用力踢了在不远处的夏侯永康一脚。 夏侯永康吓了一跳,差点儿叫出声,“你……” 宋娇娇瞪了她一眼,皱眉道:“我挖陷阱,你赶猎物,等他们掉进去,我们就收网!” 玄至澈好奇,“你要如何收网?” 第60章 哭了 宋娇娇可怜巴巴地低头,她还没有想好。 不过她并不气馁,“外公说过,很多时候,计划没有变化快。掌握主动总比被动要好!他们不知道我们猜到了,就是他们在明我在暗,即便我不能收网,他们也没机会害我。” “所以,我觉得这一票是值得做的。” 这一票? 夏侯永康忽然想到有关宋娇娇的传闻。 大家都说江川侯府的小姐走失,被卖入了脏地方,才在偏远之地生下了父不详的宋娇娇。 腊八宴上宋娇娇一鸣惊人,可不像是在山里没见过世面的样子。 想来关于父母的消息,也是谣传。 想到她的剑舞,她的匪气,她的……夏侯永康忍不住想,她父亲不会是山匪,母亲是压寨夫人吧? 倘若真是如此,江川侯府将她的身世隐瞒下来也就正常了。 毕竟这样的身世真的不好公之于众。 一旦朝廷剿匪,岂不是要让宋娇娇夹在中间为难? 玄至澈把一切都看在眼里,“可以试试。不过……我不会帮你,也不会让老爹他们帮你。” 宋娇娇竖起眉毛,“二舅舅怎么能瞧不起人呢?不过是骗几个人,我和四皇子就可以。” 说着,她语带威胁:“是不是呀?四皇子?” 夏侯永康能说什么?他只能无奈点头,“我尽量配合。” “不是尽量,是一定!” 玄至澈慢悠悠地给了个限期,“算上今日,我给你们三日的时间,若你们三日都没引得那些人行动,就老老实实给我罢手。” 宋娇娇利落点头,“行!” 夏侯永康却心里发苦,他不过是想报恩,并不想折腾啊! 偏偏宋娇娇精力十足,既然二舅舅不管,那他们就自己谋划,她找玄至澈要了纸笔找了张空桌子坐过去,“四哥哥,来呀!我们一起!哎呀,你怎么总是慢吞吞的啊?” 不等夏侯永康回答,她便自己说出回答,“因为你就是个慢性子啊!怪不得圣上和皇后都说你像小老头。皇后这人虽然不咋地,但是看人倒是挺准。” 夏侯永康:“……那是稳重。” 宋娇娇小大人似的叹息一声,小手在他的肩膀上拍了拍,道:“意思都差不多,你开心就好。” 看着活泼起来的宋娇娇,玄至澈满眼欣慰。 就是如此,他们玄家的子嗣就该如此自信、洒脱。 事情能不能行,做了再说。 不去试一试,一切都是空谈。 大不了就是错了,败了,可还有他,有江川侯府在她身后。 “宋娇娇,你这是要画什么啊?”看着纸上黑漆漆的一团,夏侯永康恨不得把毛笔抢过来自己画。 宋娇娇像是欣赏什么大作一样,骄傲地指指点点,“这里是宫门,这里是坤宁宫,这里是……” 夏侯永康按照她的讲解去看,忍不住乐了,“方向都没错。” “当然!”宋娇娇点了点太阳穴,忘记手上有墨汁了,弄得脸上好多墨印,“我走过的路都能记得清清楚楚。” “你这是什么表情?”宋娇娇不高兴地推了夏侯永康一把,没把人推倒,她自己倒了。 “哇!你嘲笑我!”宋娇娇大吼一声,“你忘恩负义!” “没有没有。”见她哭了,夏侯永康抿起嘴角,连忙掏出帕子帮她擦脸。 看着帕子上的墨色,宋娇娇终于意识到了什么,她推开夏侯永康走到门边去照铜镜,入目的是一张“鬼脸”,这下,她哭得更伤心了。 夏侯永康不大理解她悲愤的情绪,只能求助地看向玄至澈,“玄太傅,娇娇她……我……” 玄至澈笑着道:“小孩子活泼些好。” 夏侯永康一时不知他是在讽刺自己,还是夸赞宋娇娇。 不是都说江川侯府特别疼爱宋娇娇,疼爱得毫无道理可讲吗? 怎么宋娇娇哭了,玄太傅还能笑出来呢? 还笑得挺开心的。 玄至澈当然开心了。 要知道宋娇娇刚被接回来时,说话都不敢大声,吃东西也会小心翼翼,她如今能够释放天性,是他们一家所乐见的。 小孩子嘛,高兴的时候就该大笑,生气的时候就该大叫,伤心了丢脸了,哭一哭也没关系。 听,他家娇娇哭得多嘹亮,底气多足? 一听就知道身体好。 夏侯永康没玄至澈的心理素质,他担心地不行,围着宋娇娇团团转,“别哭,你别哭吗?不是要画图吗?我可以帮你画。你想要买很多宫外的玩具,要花银子吧?我有,我给你呀!” 银子? 宋娇娇不缺银子,可谁嫌银子多呢? 她抽噎两下,红得兔子一样的眼睛看着夏侯永康,“真的?” “真的。” “行吧!那你先找人打水,我得洗洗脸。哦,哭了这么久,渴了,还想喝甜汤。” 只要不哭,什么都好说。 夏侯永康连连点头,尽职尽责的跟个小厮似的。 玄至澈在书房看了一下午的书,夏侯永康和宋娇娇商量一下午的对策。 宋娇娇道:“那行,就先这样。” 她跑到玄至澈面前,“二舅舅,外公说了,咱们府上的马车会一直在宫外等我,我随时能回去的!我还有许多事情要安排,就不等你一起了,行不行?” “行啊!”玄至澈道,“不过你要准备的东西一定要经过洛风和洛云的手,不能私自行动。” 只要二舅舅不阻拦,宋娇娇无有不应。 她在的时候觉得吵,她要走的时候,夏侯永康又有些不舍。 他塞了个荷包给她,“里面是一百两银票和一些银豆子,你先拿着用,不够的话,明儿我再给你补。” 金花生什么的都被他收起来了,他得回去亲自找才行,不然让其他人知道,岂不是漏了风声? 二人就此分开。 一个出宫准备诱惑皇子公主之物,一个找可信之人,去盯着青禾、芳菲还有宫中的马车。 这一切,玄至澈并未对夏侯都隐瞒,她的理由也很充分,“既然娇娇和四皇子已经将事情在圣上面前过了明路,臣也不好阻止他们。只是他们到底年岁小,恐有疏漏之处……” 夏侯都道:“需要朕帮忙收尾才想到告诉朕,你们这些人啊……” “这都是因为圣上圣光照烛,心胸宽广,才容得臣等胡来。” “滚吧!”夏侯都被气笑了,“钓鱼可以,殃及池鱼,朕可是会罚的!” 第61章 下套 宋娇娇不喜欢夏侯永明,也不只是安皇后的原因。 实在是这个皇子身上没有一点儿可取之处。 从早上进上书房开始,他就将所有人的毛病挑了一遍。 二公主母妃份位低,她本身又不得夏侯都的宠,自是不敢同嫡出皇子争锋。 其他皇子公主都比夏侯永明小。 大皇子和二皇子不在尚书府u,这里便是他年岁最长,地位最尊。 挑挑毛病怎么啦? 他就是动手,这些人敢还手吗? 想到这里,他鼻孔朝天地对着夏侯永康和宋娇娇哼了哼,低头看书,再不去看他们一眼。 把宋娇娇气得哟! 哪怕夏侯永明这头猪再抬一次头,让她有机会做个鬼脸还回去呢! 他就这么低头了,不抬头了,让宋娇娇有气儿没地儿出。 越想越生气。 要只是如此,宋娇娇也顶多说他是酸人,可他还故意挑刺,看到疑难的问题就要考教弟弟妹妹,显得他多能一样。 宋娇娇私下与夏侯永康道:“果真是皇后亲子,亲生的儿子,一样的眼睛向上,鼻孔朝天。” “不理会他就是了。”夏侯永康已经喜欢三皇兄的嘴脸,不在意地道:“就像他不给你眼神你会生气一样,他怎么做,我们都不理会他,他也会生气。” 宋娇娇什么时候吃过这种亏啊! 在夏河郡的时候,宋家那一对贱人对她和娘亲非打即骂,可她也会还手。 明面上不行,就暗地里动手。 在他们的夜壶里放虫子,在他们的饭菜里吐口水…… 她一向有仇报仇,从来不忍。 在外人看来,她是个小可怜。 在宋家,她们母女两个连正经睡觉的地方都没有,更别提吃饭了。 宋娇娇有记忆以来,从未吃饱过。 可那又如何? 她娘亲说过,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只要她能平安长大,就会有机会…… 宋娇娇对娘亲有着无比的信任,她愿意听娘亲说话,愿意耐心去等。 等待的过程中不时收一些利息,给宋金仁他们找找麻烦,哪怕换来一顿毒打,她也开心。 皇后是一国之母,她要脸面。 在某些方面,便会注定败于她手。 宋娇娇有这个信心。 她摩挲着一枚黑色玉石棋子,没什么耐心地道:“就他吧!” “什么?”夏侯永康的视线从棋盘上移开,“你说什么?” “哼!他不是傲气吗?不是觉得我们都是蠢货,就他一个大聪明吗?就他!我要让他犯错,让圣上惩罚他。” 夏侯永康苦笑,还说三皇兄傲气,在他看来,一点点大的她才傲气得不得了好吗? 让父皇惩罚嫡皇子,她的小脑袋瓜里一天到晚都在想什么啊? “他傲气个屁啊!”宋娇娇化气愤为食量,连吃了好几块点心,才气呼呼地道:“他傲气,不过是仗着出身,可圣上又不是只有他一个皇子。圣上是大虞的圣上,天下之主。” “都说天家无私事,御史闻风而奏之事也包括皇家之事。那么,这小胖子若当众丢脸,事情闹大了,圣上真会因为宠爱他,因为他嫡子的身份,而将国之礼法置之度外?” “即便圣上可以,御史们还不可以呢!” 夏侯永康道:“你小小年纪,对朝堂似乎有很独特的理解。” 宋娇娇悄悄道:“说书人啦!都是从说书人那里听来的!御史嘛!每个朝代都有御史触柱而亡,这叫死谏,能让御史青史留名。” “文死谏,武死战,不都是为了名吗?” 像是知道他要说什么一样,宋娇娇小手一摆,“我知道你要说什么,你要说朝臣做的一切都是为国为民是吗?嘿,这话不能说对,可也不能说错。做好事同留好名并不冲突呀!” 她摊手道:“我要做个好人,同时高喊着我做了什么好事,冲突吗?我又不是神佛,没那么高尚的情操,为什么要做好事不留名呢?” “这叫什么话?” 宋娇娇道,“人话,实话。你喜欢哪个就听哪个咯!” 她勾了勾手指,夏侯永康无奈地附耳过去。 “说好的事情,你可不要反悔哟!” “知道了。不过……作可以,失败了你可不许哭鼻子。” “若你故意让我失败……” 夏侯永康不高兴道:“我不会。” 宋娇娇露出笑模样,抬手按住他的肩膀,一副哥俩好的样子,“知道你不会,我们是好朋友嘛,你当然不会背叛我啦!我是很相信你的。” “等着,我去把好东西都拿来。” 没多一会儿,宋娇娇就让人帮忙捧了好大一个箱笼进来,一打开,里面都是玩具和绘本。 “哇!”没什么见识的小皇子和小公主立刻围拢过来。 夏侯永明也蠢蠢欲动。 宋娇娇瞥了他一眼,道:“其实你们想出宫的话,可以同圣上说呀!圣上那么好,不会不同意的!” 接着,她又道:“就是不同意,圣上也不会生气啦!” 好话坏话她都说了,简直让别人无话可说。 “哎!我太小了,若是我大些,就可以让你们借着我的马车出去转转。”宋娇娇道,“我的马车是有皇后的徽纹,侍卫不大检查,可惜我带你们出去容易,要带你们回来就得隔日,容易被人发现。” 夏侯永康道:“除非跟着你的马车出去,再坐别人的马车回来。” 二公主细声细气道:“说得容易,能自由进出皇宫的人很少的。你以为人人都是……” 她很快意识到说错话,赶忙拿起绘本,“这里画的小狐狸好可爱呀,小郡主能不能把这绘本借我看?” “当然可以啦!”宋娇娇坐到二公主身边,和她叽叽咕咕说着绘本的故事,把三公主也吸引了过去。 五皇子不甘心地道:“若我舅舅能同称承恩侯一般递个条子便能进宫就好了。” 六皇子低声道:“五个是吃酒酿丸子吃醉了?” “啊!是是是。”五皇子面色仓惶,“头疼,你们先玩,我眯一会儿。” “这样就行了?”宋娇娇找准机会偷偷同夏侯永康道。 “嗯。宫中有不少承恩侯的人,只要他们得了消息,为了哄三皇兄开心,一定会有所行动。” 宋娇娇坏笑,“承恩侯怕不是个傻的吧?这么简答的套,竟然能上当?” 夏侯永康:“……你得了便宜还卖乖的嘴脸……” “嗯?”宋娇娇竖眉毛。 夏侯永康识时务道:“很可爱。” 第62章 钓鱼需要耐心哟 “钓鱼是需要耐心的。”夏侯永康见宋娇娇闷闷不乐,便猜到她在想什么,“鱼儿又不傻,不可能见到饵就咬。” “即便鱼儿不聪明,可见多了被饵中藏着的鱼钩带出水中的鱼,总要长些记性的。” “母后宠爱三皇兄,对三皇兄寄以厚望,总要放些可靠之人在三皇兄身边。” 宋娇娇一听便急了,三皇子是个为人暴躁又喜欢自作聪明,依着三皇子的脾性一定会上当,可若身边有人劝阻呢? 三皇子比他们大不假,可也才八岁。 他真敢对着皇后放在他身边的人说不吗? “那怎么办?如此一来,我这几日的心思岂不是白费?”宋娇娇跺了跺脚,“你怎么不早说呢?” 夏侯永康道:“我说一定不成了吗?我只是让你耐心些。放长线钓大鱼的道理,不用我说你也应该明白。你不是自诩从说书人那里学到许多世间真理吗?那你就该知道,有人劝阻,就会有人怂恿。” 宋娇娇瞪大眼睛,小碎步蹭到他身边,拉着他的袖子轻轻晃了晃。 嘿,经过几日相处,她已经发现夏侯永康的弱点啦! 别看他总是板着脸同朝廷的老大人似的,可只要她一撒娇,他就变得很好说话了呢! 二舅舅说过,做人不能一味强硬,要多动动脑子,有时候用上些许手段,就能少走弯路。 三舅舅虽然对这话嗤之以鼻,却也没有出言反对。 宋娇娇就知道二舅舅说得没错啦! “你的意思是……皇后娘娘安排在三皇子身边的人,会秉承娘娘的意愿管束三皇子。而有些人,会更愿意顺从三皇子的意愿,因为只有这样,两相对比之下,三皇子才会更高兴。” 夏侯永康嘴角微微扬起,“那你猜猜,哪些人会更愿意顺从三皇子呢?” “那可太多了!”宋娇娇皱着眉毛小狗一样绕着他走来走去,“三皇子虽不居长,可却占嫡。圣上正值壮年,文治武功无一不好,几位皇子年岁也不算大,所以圣上迟迟没有立太子,朝臣也不敢触怒龙颜。” “可他们真的一心为公,没有一点儿私心吗?” “有私心的人,一定会出手。趁着皇子年岁小,容易被骗,安排些人到皇子身边,日后皇子长大,这些人就是皇子的左膀右臂。” “就同赌博一样。” “几头下注,总有一方能赢。” 说到这里,宋娇娇忽然担忧道:“你身边……不会也有这些不安好心之人吧?” 夏侯永璋点头,“父皇都不能保证朝臣的忠心,我又如何能保证呢?总不能让人把心剖开给我看吧?” “哇!”宋娇娇故意做出被惊吓的样子,捂住嘴巴后退,“你好可怕!竟然会有这种想法!哈哈哈,不过我喜欢!” “若是能看到人心中所想,那可真是太好了。” 夏侯永康决定不理她,拿起书卷继续看。 宋娇娇过去把书抢走,“还没说完呢?你怎么又看书!我都这么着急了,你还不赶快安慰安慰我?我们到底是不是朋友啊?” “我已经安慰过你了啊!”夏侯永康无奈道。 宋娇娇双手撑在桌案上,凑近他道:“三天了,已经三天了啊!我又是买话本,又是买图册,还要买小玩具……你知道不知道这些都是要银子的啊?” “我不是给了你银票和银豆子?不够吗?”说着,夏侯永璋从袖子里拿出荷包。 “哎呀!谁和你要银子了?我就是想知道,他今天到底能不能上我布下的套!” 距离太近了。 夏侯永康不自在地移开目光,身体向后,“可能吧!” 宋娇娇很失望,“你们两个住得近,你就不能偷偷听、偷偷去看?” 感觉方才的话都白说了,夏侯永康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反正该上套的时候,三皇兄自会上套,如今就看……是承恩侯的人技高一筹,还是三皇兄对皇后的惧怕根深蒂固了。 “干嘛?”夏侯永康回过神,就见宋娇娇的鼻子已经快贴到他脸上了。 本想斥责她几句,可见她因过于专注而变成的斗鸡眼,尴尬消散不说,他还得很用力才能把笑意压下去。 夏侯永康推开她,“有话说话,我听得见。虽说你才五岁,可到底男女有别。” 宋娇娇顺势后退,“我只是忽然发现你的睫毛好长呀,比我的还长。” 说着,她幼稚地想要拔掉一根睫毛同他比一比。 夏侯永康赶忙拦下,“不嫌疼啊?” “没事。” 她还要说什么,一个内侍匆匆走了进来。 夏侯永康给了她一个少安勿躁的眼神,起身走了出去。 不一会儿,他回来道:“三皇兄的宫人去了内务府。” 宋娇娇眼眸发亮,压低的声音中掩不住兴奋,“你是说……” “八九不离十,应该就是今天了。” 宋娇娇深吸一口气,搓了搓手,“那我……” “我说过什么?”夏侯永康不赞同地眯起眼睛看着她。 宋娇娇撇嘴,“做猎人要有耐心,要不动声色,不露形迹,我都记得的!我只是说说而已,又没有要行动。再说了,我为了让他上套,这几日都故意卡着时辰出宫,若是忽然提前,他错过了上马车偷偷出宫的时机,岂不是一切白费?” “不过……他为什么选择今天呢?” 夏侯永康道:“承恩侯夫人递了牌子,明日要来面见皇后。” 宋娇娇恍然大悟,“夏侯永明这几日按兵不动,是因为他给承恩侯府递了消息,他在等承恩侯的回信!好啊,你早就知道,却不告诉我?” “我又不是神仙,怎么可能未卜先知?我不过是结合手中的得到的消息,猜测一个可能罢了!” 宋娇娇喃喃道:“哼,你总有道理。” 夏侯永康拍了拍桌案,“好了,这会儿没有事情让你分心,你该看书了吧?这本图册可是玄太傅亲自布置的课业,你不会因为玄太傅是你二舅舅,又一向疼爱你,就不打算完成了吧?” “胡说!”宋娇娇竖起书卷,坐得端正,“这是二舅舅为我画的,我怎么会辜负二舅舅的心意?” 第63章 疏漏之处 宋娇娇认得字,只是不多。 在宋家的时候,宋金仁和祝杏花是不会让她们母女闲着的。 所以她娘亲只能在晚上睡觉前,教她几个字。 玄至澈为了让她不觉得读书无聊,特地把启蒙的书籍画成图册,连图带字,方便宋娇娇理解其意不说,还更容易记住那些字和故事,自然也就不会无聊。 一个能从说书人那里听得许多道理的小孩,怎么会拒绝图册呢? 见她捧着书认真看起来,夏侯永康松口气的同时,又觉得缺少了些什么。 他环顾书房,抬手捏了捏耳垂,心中暗想:叽叽喳喳的她,似乎也不那么惹人讨厌。 人一旦专注于某件事,时间就会过得飞快。 夏侯永康叫了她三次,宋娇娇才回过神来,“怎么了?” “到你平日里出宫的时辰了。” 宋娇娇立刻把书塞进属于她的书箱,把书香挎在肩上,“快快快,快找人送我去宫门处。” “耐心。”夏侯永康再次提醒,“不要喜形于色,露出破绽。” 宋娇娇收起兴奋的嘴角,可她实在激动,压不住啊! 搞得她整张脸都扭曲起来。 夏侯永康无奈地拿出一颗梅子糖塞进她口中,“控制不住就不要说话,堵住嘴,也就笑不出来了。” “嗯嗯嗯。”宋娇娇就差没对天发誓了,她咬着糖果,声音有些含含糊糊,“放心吧,我一定注意不在马车上喝水,这样也就不会喷出来了。” 夏侯永康忽然后悔,“要不……算了吧!” “你疯了!”宋娇娇被皇后软刀子戳几次了,在上书房的时候又被夏侯永明讽刺,她若是不报复回去,还不得被人当做软柿子随意揉捏? “就要这样。”夏侯永康道,“保持这个状态,不要过于兴奋,若是实在忍不住,就想些让你生气的事情。” “三皇兄出宫一事,同我们无关,你只是带了宫外的东西,又同我们说了宫外的故事。你记住,三皇兄的所作所为,起因皆源于他对宫外好奇。可你若是露出形迹,惹了母后的注意,细究之下,便逃不开干系。” “母后到底是一国之母,只要不做太过分事情,父皇总要给她留些颜面。江川侯年迈,即便去大朝会,也不会来后宫。督察御史和骠骑大将军也一样,可玄太傅呢?他作为太傅,总要来经过来上书房。” “五岁的你可以耍赖,玄太傅也可以吗?” 夏侯永康神色无比严肃,“娇娇,不要做让你自己后悔的事。若你不能保证不留行迹,现在收手还来得及。” “我不会。”宋娇娇捏了捏书箱的带子,深吸一口气道:“马车是皇后让人为我准备的,赶车的青禾还有车上服侍的焚香都是皇后的人。” “我拒绝过的。” 宋娇娇说到这里,露出一抹狡黠的笑,“你忘了吗?江川侯府的马车日日都会跟着接我的马车在宫墙外等我,我去谢皇后娘娘时提过,可娘娘说,圣上邀请我进宫同皇子公主玩耍,把我交给她照顾,那么,她便要仔细,不能出错。” “所以,江川侯府的马车可以缀在宫里的马车后面,我却是一定要坐在她安排的马车里面的。” “三皇子那么大个人躲在车上,青禾和焚香都没发现,我又如何能未卜先知?” 夏侯永康欣慰地点头,“就是如此。” 宋娇娇同前些日子一样,同夏侯永康摆手,“我回去啦,明天见。” 夏侯永康把她送出书房,“明天见。” 她如往常一样,会沿途看雪看树,遇到路过的蚂蚁还会蹲下来用手指戳上几下。 焚香也不催,只是耐心跟着,时不时同她搭话,问问她在上书房怎么样,有没有不开心…… 上了马车后,她便小嘴叭叭,将同两位公主玩了什么游戏告诉焚香,又说去四皇子书房看书写字的事,哦,还有下棋她输了几个子,比昨日又进步了一点点…… 奇怪,马车上没有多出来的呼吸声。 难道她和夏侯永康都猜错了? “怎么了?”焚香见她不停地揉耳朵,“小郡主可是哪里不舒服?” “没事。”宋娇娇晃了晃头,“耳朵里面有些痒,这会儿已经好了。” 马车快到宫门处,忽然传来吵闹声。 宋娇娇好奇地探头,只见有人从小太监身上发现了一条翡翠珠串,侍卫质疑珠串的来历,小太监在大声求饶。 在众人的目光都被小太监吸引的时候,马车上忽然多出一道呼吸声。 来了! 宋娇娇安奈住激动的心,心中默念三字经平复心情。 车轮辘辘,慢慢行过高大厚重的宫门。 出来容易,想要回去却难。 安皇后不是讽刺玄家心机深重,图谋不轨吗? 这次她就要让人知道,真正心机深重图谋不轨的人是谁? 今日承恩侯敢在三皇子身边安排人,敢让人怂恿三皇子去承恩侯府小住,明日呢?胆子逐渐变大的他会不会把这样的手段施展在圣上身上? 宋娇娇没有忘记夏侯永康的提醒,她同平日里一样,回了江川侯府送走宫里的马车后,她又坐上洛风的马车外出买东西。 晚膳时,她虽然什么都没有说,可时不时的,却会哼唱出夏河郡。 吃东西呢哎! 吃都堵不上嘴,这得是多兴奋啊! 老侯爷和舅舅们都看出来些什么,却没有人说。 他们觉得她努力压下嘴角的样子简直太可爱了! 用过晚膳,宋娇娇跑去同大黄玩。 老侯爷道:“看来鱼儿咬钩了。” “她能忍住,我有些意外。”玄天戌道。 玄至澈挑眉,“玄家的孩子,天生就懂得孰轻孰重。” 玄烨伸了个懒腰,懒得同他们打机锋,“今天轮到我带大黄跑,先走一步了。” “站住!”老侯爷道,“孩子的事情,你不准插手。” “爹!”玄烨皱眉,“他们做得是不错,没有留下小辫子让人捉,可到底有疏漏之处,若承恩侯在见到三皇子的那一刻给宫里递了消息,他们这几日的努力便前功尽弃。” 老侯爷的目光有些意味深长,“你又是如何知道,他们定然会有疏漏之处呢?” 第64章 翡翠珠串 “圣上,四皇子求见。” 夏侯都放下手中的折子,有些意外,“让他进来。” 一进御书房,夏侯永康便跪下行礼,“见过父皇。” “这个时辰,难得你没有在书房研究棋谱。”夏侯都朝他招了招手,示意他到他身边来,“这几日同你的小救命恩人相处得如何?听闻小郡主进宫之后,上书房和你的和宁宫都热闹不少。” 夏侯永康装似烦恼,“是啊!小郡主太能说了,好像永远不会累。” 见儿子苦恼,夏侯都不但没生气,竟还朗声笑了起来,“朕让你们在上书房玩耍,可不是为了让你们同正经上课的日子一样读书习字的,朕是希望你们能找到自己的乐趣。” “江川侯府这位小郡主乡野出生,天真烂漫又不缺市井之气,偶尔胆怯却又不失果敢悍勇。” “她能因血腥味而想到有人遇险,并且当机立断让侍卫带着叶家小姑娘回城求援,又在剩下的侍卫吸引贼人注意力时孤身进了大樟村,甚至在一群被困的孩子中单单救了你,可见她在临危反应是如何的迅速。” “你们贵为皇子公主,不过是胎投得好,若不能从别人身上学到优点,看到自身的不足,自觉高人一等,那么未来定会跌下云端,痛苦不堪。” 夏侯永康立刻跪下道:“父皇对儿臣之爱厚重如山,儿臣定当谨记父皇之言,时刻自省,不仗势欺人,也不孤高自傲。” “起来说话!”夏侯都无奈道,“不过是父子之间的交心话而已,你这般正式,会让朕觉得面对的是朝臣而不是朕的儿子。” 见夏侯永康又要跪,夏侯都赶紧抓住他的胳膊,“你是要让朕亲手给你搬个墩子坐,你才能老实?” “儿臣不敢。”夏侯永康难得有些俏皮,“儿子自己动手,丰衣足食。” “哈哈哈!”夏侯都点了点他的脑袋,“一听就是同宋娇娇学的。” 夏侯永康点头道:“是。儿子发现每次她这般俏皮,儿子便不忍苛责她,会对她一忍再忍。” 夏侯都问:“你过来便是要同朕告状?这可不行。朕金口玉言,说了让她进宫待到除夕的,便不会早一天,也不会晚一天。” “不是的。”夏侯永康摇头,“儿子同小郡主相处得很好,她虽然吵闹,可学习的时候很安静,不仅儿子,二姐姐和三妹妹也很喜欢她。” “儿子过来,是发现一件事有些不对。” “哦?”夏侯都深知夏侯永康为人,这个儿子做事严谨,绝不会无的放矢,“说说看。” 夏侯永康道:“儿子同小郡主相处几日,对她的脾气秉性也算了解。那日母后留饭,其实……并不算愉快。小郡主虽在乡野几年,才被江川侯府寻回不久,可江川侯府对她的疼爱人尽皆知。” “她又那样聪明,母后的话,她如何听不出弦外之音?” “子不言父过,女不道母奸。儿子说这话,不是要说母后如何,儿子只是担心因为此事,她会对母后有排斥之心。” “父皇将每日接送她进宫之事交给母后,也是希望缓解承恩侯府和江川侯府的关系。” “父皇用心良苦,儿子自然不能让父皇之心白费。” “因为不放心,所以儿子每日在小郡主出宫时,都会安排人跟在马车后面,直到亲眼看到她回府,没有同赶车的内侍、服侍的宫婢闹出矛盾,再让人回来。” 夏侯都语带笑意,“朕没想到你如此在意她。” “父皇!” “好了好了,朕又没说什么?她是你的救命恩人,你对她如此重视,说明你知恩图报,不愧是朕的儿子。” “父皇……” “朕不说了,你继续。”宫里的事情,怎么可能瞒得过他的眼睛?夏侯永康让侍卫跟着马车的事情,夏侯都早就知道了。 不过儿子如此坦诚,他很开心就是了。 夏侯永康道:“今日小郡主出宫时,宫门内发生一件事。冷宫一负责扫洒的内侍得了内务府的批条,允许他今日出宫,侍卫在搜身时,在他身上发现一条翡翠珠串。” 夏侯都目光一肃,至今为止,大虞不过两代君王。 他的父皇带着老臣打下天下,建立大虞,因打仗之故,别说皇帝的内库了,就是户部账上也十分空虚。 待夏侯都继位,他励精图治,济世安民,即便开宫宴,也绝不会铺张浪费。 奈何藩王各有心思,税收上屡屡出现问题,再加上先皇留下待补的窟窿…… 夏侯都便十分节俭。 俗称……抠门。 内侍偷盗宫中之物,无疑是在他的逆鳞上跳舞。 “人赃并获?” “是。”夏侯永康道,“不过有意思的是,那条翡翠珠串是假的。” 不等夏侯都问,他又道:“儿子知道后,立刻让人去冷宫调查,又去内务府查了翡翠珠串的来历。” “这条珠串的主人是宁嫔,宁嫔是孤女,是承恩侯夫人的远亲。儿子让人查了宁嫔的首饰,发现……都是假的。” 夏侯都冷声道:“宁嫔把内造之物通过承恩侯夫人的手卖出去换了假的和银子回来哦,是也不是?” “是不是通过承恩侯夫人的手,儿子不知。儿子只是让人查了冷宫的物件、账册以及里面所有人的出身和生平,并未提审。” 安皇后对承恩侯府的纵容没有丝毫的底线,这件事能查到这样,已经不错了。 夏侯永康到底年岁小,过了内务府之事,怎么能瞒过皇后? 承恩侯降位袭爵,便是因他贪军需之故。 未想到一番惩处,他竟还不知悔改。 夏侯都道:“东西呢?” “在这。”夏侯永康取出翡翠珠串放到他面前。 夏侯都仔细瞧了瞧,翡翠珠串上内造的印记十分清晰,足以以假乱真,可惜翡翠品相太差,一眼假。 “走!随朕出宫,去承恩侯府。” 夏侯永康敛下眼中的光芒,垂首道:“是。” 待夏侯都换了便服,夏侯永康才轻声问:“父皇,此事可要派人同母后说一声?毕竟母后她……” “不必!” 第65章 消息 三皇子偷偷来承恩侯府,承恩公夫妇自然要把这小祖宗哄好。 这可是大虞储君最可能的人选,未来圣上。 承恩侯不傻,三皇子夏侯永明一至,他立刻带人换了衣袍,又在孩子脸上做了些许修饰,才让人准备马车,出去玩耍。 明儿进宫给皇后请安的时候,吕氏都能想象得出皇后会如何发怒,如何责骂于她。 可人都来了,他们可不敢把三皇子送回去。 同妹妹的后座比起来,自然是他们阖府的前程更重要。 趁着三皇子还小,将人笼络住,将来何愁不能夺回靖成侯的爵位? 到时候一门双侯…… 不对,三皇子继位,安柔便是太后,太后的兄长怎么能只居侯位? 到时候承恩侯变成承恩公,再有靖成侯…… 一公一侯,那是怎样的盛况! 到时候嫡子继承公爵,次子继承侯爵。 想到这里,吕氏忍不住笑出声来,他们阖府的前程可是紧紧绑在三皇子身上了。 皇后即便贵为一国之母,却也只能掌管后宫,而不是朝堂。 孰轻孰重,别说承恩侯了,就是侯夫人心中也是一清二楚。 权力只有掌握在自己手里,才能真正的随心所欲。 承恩侯夫人吕氏叫来管家,吩咐道:“三皇子来府上是秘密,不能让太多人知晓。你去把人都给我敲打一遍,除了巡夜的仆役外,酉时一过,任何人不许踏出房门一步。” “夫人放心,小的这就去安排。”管事躬身后退,临出门前,又问:“夫人,可要让灶房准备些小孩子喜欢用的小食?” “让灶房的人用心些。” 万一外面的东西三皇子都不喜欢吃呢?多准备些,有备无患。 管事出去后,先去了灶房,这才找了个仆役传话,“一刻后,除了灶房和夫人贴身服侍的人外,全都去二门外,我有事要说。” 真是张狂啊! 夏侯永康看着明显超出侯爵规制高度的大门,心中感叹,只是大门便是如此,府内逾制的地方定然更多。 他仿佛没有察觉到什么,在夏侯都身侧轻声问:“父皇,我们就这样进去?倘若承恩侯不在府中?” 夏侯都淡淡道:“那便等着,让朕看看承恩侯是如何比朕还要忙碌的。” 话音刚落,常公公便小跑上前去叫门。 “这个时辰过府,可有拜帖?”门房打开角门,态度敷衍。 当目光触及到常公公面白无须的脸和斗篷缝隙处的腰牌时,门房腿一软,膝盖撞在门槛上都未敢发出声音。 常公公手指勾住腰牌的绳结,将腰牌塞回斗篷内,“还不快把大门打开?” 门房颤抖着嘴唇偷偷瞥了眼角落,角落中阴影浮动,似有人离开。 大门被推开,夏侯都带着夏侯永康走了进来。 常公公踢了门房一脚,“还不带路?” “是。”门房手忙脚乱地爬起来,哆哆嗦嗦地引路。 远远看到有人提灯行走,管事怒骂:“我刚叮嘱完今夜不许乱走,你们这么多人是怎么回事?是不是要被打板子才能长记性?” “你想要打谁的板子啊?”尖锐高亢的嗓音滑过承恩侯府的黑暗,直直刺入管事的心。 怎么可能? 此时转身跑去报信已来不及,管事咽了口唾沫,利落地跪下去,抬手就朝自己的脸重重打了上去,“小的有眼无珠,小的自罚。” “今夜不许乱走?”夏侯永康好奇道,“莫非侯爷知道父皇会来?不应该呀!父皇带我来此,是临时决定,侯爷总不能未卜先知吧?” 夏侯都道:“走,是不是的,去看了不就知道了?” “大虞一更梆子声起,街上的行人便要开始退散。戌时一到,便是宵禁。宵禁时能在外行走的情况有五:一为官差巡夜,二为宫中有旨,三为紧急军情,四为天灾民乱,五为事发突然,得当地官属允许。” 夏侯永康条理分明道:“常公公敲开承恩侯府大门时,一更梆子声正响,想来无论是有客,还是主家不在,一个时辰内,皆有分晓。” 夏侯都看着刚过他腰部的四儿子,目光之中带着欣慰之色,“那你可知犯宵禁者要受何惩处?” “无故犯禁者,杖责二十。该街巷巡逻官差未能及时捉拿犯禁者,视而不见犯禁者,杖责三十。若有收受贿赂,双方杖责加倍。” 夏侯都道:“看来平日里有认真学习《律书》。” “父皇安排的太傅皆是博学之人,有如此良师,儿子自要珍惜。”夏侯永康看了眼侯府深处,“奇怪,明明有人偷偷去报信,怎么迟迟不见承恩侯和夫人出来恭迎父皇呢?” “要么是人不在,要么是心虚。”夏侯都从管事身边走过,“让人收拾议事堂,朕就在那里等着!” 常公公看出夏侯都的态度,吩咐侍卫把守侯府几处大门,一旦承恩侯回府,无论他身边是谁,都一并带回来。 期间,自然也不许任何人出去。 “是不是有什么紧要消息?”宋娇娇从床榻上爬起来,钻出床幔,只露出一颗小脑袋。 玄烨取下鸽子腿上的消息,将鸽子放飞,“你怎么对这个这么感兴趣?” 宋娇娇朝三舅舅招手,让三舅舅过来坐。 她娇气地趴在玄烨腿上,道:“因为这个消息很可能同我有关啊!” 玄烨揪了揪她的软乎乎的脸颊,“说说。” “嘿嘿,考我是吧?我才不怕!”宋娇娇翘起二郎腿,“三舅舅几日没有回来,就是忙着大樟村的事,这事我也被牵连其中,所以是不是应该知道有关的消息?” “如果不是这件事,那就是……”她抬手比划了一个圆形,无声说了“圈套”两个字。 “晚膳的时候,我听到外公和舅舅们说帮我善后的事情啦!” 宋娇娇眨了眨眼睛,看着三舅舅棱角分明的下巴,又十分可惜地摸了摸自己肉乎乎的脸,她什么时候能长大哦! 她也想像三舅舅这样英武不凡。 “不错,此事的确与你相关。”玄烨没有卖关子,“一更时,圣上带着四皇子去了承恩侯府,并且让侍卫守住了承恩侯府的大门。” 第66章 猜对几分? 宋娇娇一呆,一更了,夏侯永康竟然能把圣上骗出宫? 看来这个小伙伴比她想象中还要厉害。 只是,他是怎么做到的呢? “你出宫后,冷宫有宫人被罚,甚至牵扯内务府。”玄烨道。 “内务府是负责皇家琐事的,同我们侯府管事做的事情差不多,二舅舅给我讲过的。”宋娇娇思索道,“宫婢归尚工局管,内侍归司礼监,若是他们犯错,出面的应该是尚方司,为什么牵扯的却是内务府?” 玄烨面对宋娇娇,总是有着无比的耐心,“失宠犯错的妃嫔才会住进冷宫,主子不受宠,奴婢就会更加卑微。” “大舅舅说过,世间俗人之事同山野猛兽没什么区别,都是弱肉强食。” “可人比野兽想要的多得多。” 玄烨点头,“是啊!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亘古不变。” “所以,主子进了冷宫,就没了前途,倘宫人有什么想法,就得……”宋娇娇的眼睛忽然亮了起来,高声道:“银子!得有银子对不对?所以他们会偷钱!” 玄烨有些意外,“为什么会这样想?” “很简单呀!”宋娇娇坐起来,盘起腿同玄烨相对而坐。 因为腿太短,盘起来的时候身体没稳住,还差点儿仰过去。 “嘿嘿!”宋娇娇习惯性用笑容缓解尴尬,随即努力板起脸,一副要开始说正事的样子,“想要走捷径,方法有二。” 她竖起手指,“一是人脉,二是银子。” 宋金仁和祝杏花能过的好,就是因她能隔空偷取金银之故。 他们会把她偷取来的金银给祝真悟。 宋娇娇不知道祝真悟是怎么做的,给这些金银一个正经的来处,用来做生意和经营人脉。 想到祝真悟,宋娇娇忍不住皱眉,这人那样突然地出现绑走她,要杀她。 真是巧合吗? 若是巧合,便无法解释有人用迷香将他从江川侯府的地牢救走。 宋娇娇已经不再是夏河郡的宋娇娇了,她已经明白了江川侯府的地位。 敢进江川侯府劫人,还顺利把人劫走…… 寻常人别说没这个胆量了,更没这样诡异的手段! 祝真悟若早认识这样的人,宋金仁就不会每隔几日逼迫她变金银。 所以,是因为她被舅舅找回来,进了江川侯府,才让祝真悟有机会结识此人。 可这是为什么呢? 是因为她,还是因为……她娘亲? “娇娇?娇娇!”玄烨见她脸色突变,抬手就去摸她的脉,“可是哪里不舒服?” 宋娇娇回过神,扑进玄烨怀里,她不想提起祝真悟,“我没事,三舅舅不要担心。我只是想起了过去的事。” 玄烨心疼地拍了拍她的背,目光锋利,语气却温和,“宋金仁和祝杏花已经下了十八层地狱,再也不会来欺负你。至于那个跑了的祝真悟,三舅舅也早晚会把人揪出来,乱棍打死,以解你心头之恨。” “好呀!”宋娇娇巴不得祝真悟立即被雷劈死,“到时候三舅舅记得告诉我,我也要去打几下,为娘亲,也为我。” 玄烨不想她陷入痛苦的过去,遂转移话题,“接着说你的猜测,看看我家冰雪聪明的小宝贝能猜中几分!” “十分!”宋娇娇在他怀里打了个滚,小青蛙一样伸着胳膊腿晾肚皮。 玄烨拉过被子盖在她身上。 宋娇娇道:“有人脉的话,除非感情深厚,否则人家为什么要帮你呢?”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 “投其所好才是最好的敲门砖。” “而十个人里,九个人都爱银子。” “尤其是宫中之人。” “永康哥哥说过,宫里人的吃穿用度都是有规矩的,不能多也不能少。”宋娇娇神神秘秘地道,“可有银子就会有法子,因为有钱能使鬼推磨。” 玄烨挑眉,“仔细说说。” “哎呀!就是把宫里的东西拿出去卖掉,换银子回来用啊!宫中之物在外面值很多银子的!” “进了冷宫,门路也就断了,想要银子,只能卖东西了。我想,圣上即便将人关在冷宫,也不会把那些人的东西都扣下吧?我觉着圣上不是那样的人。” 玄烨好奇,“你并未见过圣上几次,却对圣上印象很好。” “感觉啊!”宋娇娇摸着胸口,道:“它会告诉我,谁是真心喜欢我。” 玄烨笑,“神神秘秘的,像个小神棍。” “三舅舅!”宋娇娇踢了几下被子,“还要不要听我说啦?” “你说。” “冷宫的妃子不受宠,可也有家人吧?就算没家人,也有家私吧?妃嫔说来和小妾也差不太多,不过名头好听罢了!要些脸的男子把小妾关起来,也不至于贪图小妾的嫁妆吧?” “所以,会不会有宫人偷窃她们的东西换银子,走门路出冷宫?” “只有这样,才会惊动内务府。” “因为妃嫔带了多少东西进宫,进宫后又有多少赏赐……这些内务府都会登记造册。” 宋娇娇也是皇后赏赐她珍珠的时候,才了解这些的。 没有内务府的条子,带宫中之物出去是大罪。 也正因为此,家世好的妃嫔亲人探亲的时候,才会塞银票给她们。 银票上可没有宫造的印记,进出宫门方便得很。 “我猜对几分?”宋娇娇抓住玄烨的手指,眼中写满求表扬三个字。 “八九不离十。”玄烨道,“窥探圣上是大罪,所以我也只是根据四皇子所做之事猜测。” “四皇子不可能对圣上言明三皇子偷偷出宫之事。” “你要明白,十根手指有长短,荷花出水有高低。对于子女,有偏重不算什么,可圣上可以,皇子公主却不行。” 宋娇娇想了想,道:“就像皇后不喜欢永康哥哥,也只敢软刀子割肉,不敢明面上亏待他,因为圣上喜欢看到的是兄友弟恭,母慈子孝。” “是。”玄烨点头,“冷宫、财物、内务府……对了,冷宫有一嫔妃,同承恩侯夫人有些关系。” “任何买卖都要至少有两个人才能做。宫内是冷宫妃嫔,宫外是承恩侯府!”宋娇娇恍然,“圣上是去捉赃的!” 何止是捉赃,夏侯都还捉到了人。 他坐在主位,喜怒莫辨地看着跪在地上的承恩侯夫妇和三皇子夏侯永明,久久没有开口。 第67章 大黄承担了所有 玄烨摸着宋娇娇的头道:“娇娇,你是个聪慧的孩子。不过,这世间永远不缺聪慧的人,这次侥幸成功,三舅舅希望你不要因此自满。” 宋娇娇有些沮丧地道:“我从来没有觉得我很聪慧。若我真的聪慧,就能找到带娘亲逃出宋家的法子了。” 见到玄烨眼中的痛苦,宋娇娇立刻回神,抱着他的胳膊道:“三舅舅,你不要难过,我以后不说了。” 玄烨盖住她的眼睛,不让她看到他眼中嗜血的恨意,“不是难过,只是遗憾。遗憾我们为什么没有早些找到你们。” 虽然他尽可能平复心情,但宋娇娇还是听出她声音中的压抑。 她咬了咬下唇,想要安慰他,却又不知道说什么。 果然,她是个笨蛋。 “怎么还嘟嘴?”玄烨捏住她的嘴巴,“生气了?” “哼哼哼!” 她小猪一样拱了好久,才让嘴巴自由,“我没有生气,只是三舅舅捏住我的嘴巴,我没法说话啦!” 宋娇娇敲了敲脑袋,刚嘟起嘴巴就反应过来,伸手捂住,不给人再把她嘴巴捏成鸭嘴的机会,闷闷地道:“我忽然觉得自己不够聪明,要想办法变得更聪明才对。” 玄烨一愣,不知道她是怎么想到这么有深度的问题的,“所以,你打算怎么变得更聪明?” “读书啊!”宋娇娇扑过去,道:“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自有千钟粟。书里什么都有,我看了书,那些东西就被装进我的脑袋里了,我就变聪明了。” 她越想越觉得有道理。 瞧,不过是听说书人说过那些故事,就能举一反三收拾了三皇子夏侯永明,那么多读书,以后跟着师父好好学习,是不是,她就能找到父亲,还能帮外公和舅舅们做事? 就算不能,她至少会学会说话,学会在外公和舅舅们不开心的时候,怎么哄他们开心。 提到读书玄烨就头疼,他把扑来滚去的小坏蛋抓起来塞进被子里,“好了,你该睡觉了。” “今天的故事呢?”宋娇娇把被子盖到下巴,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他。 没讲故事说的话比平日里讲故事说的还要多,还故事呢! “已经讲过了。”玄烨随口忽悠道,“承恩侯府的消息,这么快就忘了?” 宋娇娇瞪大眼睛,没觉得哪里不对,反正她每天晚上的床前故事都千奇百怪。 她现在只想知道答案,“那我到底有没有全猜对呀?” 玄烨哭笑不得,“八九不离十的意思就是差不多全对了。” “哪里不对?” 看出她不得到一个满意的答案是不准备闭眼睛了,玄烨道:“天底下哪有那么多巧合呢?” “嗯?”不知怎么的,她忽然想到出宫时,在宫门口遇见的那场闹剧,“永康哥哥会不会有危险呀?” “皇后胆子没有那么大,何况圣上会帮他扫尾。” 宋娇娇一脸纠结,莫不是他们两个真的太笨了?明明是天衣无缝的计划,怎么最后搞都漏洞百出的样子? “圣上会怪罪我们吗?” 圣心难测,玄烨也不清楚。 论对圣心的把控,老爹一出,无人争锋。 论对宫中人的了解,老二是最不动声色的。 至于老大和他,都要忙着各自的一摊子事情,谁有那个闲工夫了解无关的人? “你睡醒就知道了。” 宋娇娇是真的有些困了,她打了哈欠,奶乎乎地道:“好吧!” 玄烨还没等起身,就听她打起可爱的小呼噜。 看来是早就困了,只是强打起精神同他说话。 玄烨给她压好被子,摸了摸支棱起耳朵的大黄,“好好陪着她。” 大黄压低声音“呜”了一声,见床幔放下,它把脑袋搭在宋娇娇旁边,尾巴盖在宋娇娇身上,安心地闭上眼睛。 宋娇娇做梦了,梦到了娘亲。 醒来的时候,枕头都是湿的。 她搂住大黄蹭了蹭,哑哑地道:“大黄,我想娘亲了,你想你的娘亲吗?” 大黄听不懂,大黄只想吃肉骨头。 它舔了舔宋娇娇的脸,圆溜溜的眼睛满是单纯地信赖。 “小郡主,您醒了?” 宋娇娇深吸一口气,打起精神来,“我起来啦!” 掀开床幔露出向阳花一样的笑脸,宋娇娇翘了翘鼻子,双手合十可爱地求求道:“辛苦姐姐啦,嘿嘿,大黄可能梦到肉骨头啦,口水把枕头都弄湿了呢!” 大黄无辜地摇着尾巴,什么什么?它听不懂呀! 宋娇娇抱歉地揉了揉它的头,决定一会儿悄悄地,给它多吃一根肉骨头! “好朋友就要互相帮忙的。”宋娇娇捧着它的脸,“对不对?” “汪!” “你看,你也这样认为是不是?” “汪汪!” 雪宫把床幔挂起来,“枕头的事情小郡主不用担心,每日都会有仆妇将您用过的东西拿去洗的。来,奴婢帮你更衣。” “我自己穿。”宋娇娇站起来,一会儿就把衣服穿好,蹬上鞋子跑到镜前乖乖坐好等着梳头。 一番折腾,她出去的时候,大黄已经在门边记得跑好几圈了。 “我来啦!”宋娇娇跑进正院,推开膳厅的门,屈膝用力跳过门槛,“嘿!咦?你怎么在我家?” 夏侯永康敛下眼,道:“今天用我的马车接你进宫。” 宋娇娇的眼珠子转了转,“那还用早膳吗?好不容易出宫,我们出去用早膳怎么样?我知道一家小馄饨可好吃了,我带你去,好不好?” “我看是你想吃吧!”玄至澈宠溺地摸了摸她柔软的发顶,“不是要带四皇子出去吃?走吧!” 宋娇娇偷笑地看向老侯爷。 见老侯爷点头,她兴奋地叫了一声,跑过去抱住老侯爷亲了一口,又公平地挨个亲了亲三个舅舅,“那我走啦!” “走走。”老侯爷笑得见牙不见眼,“别耽搁进宫的事。” 宋娇娇朝着他们挥挥手,一手拉着二舅舅,一手拉着夏侯永康,还不忘叮嘱三舅舅今天多给大黄一根肉骨头。 出了江川侯府,她才长出一口气,“哎哟,我好忙的呀!” 见面后就没见她嘴巴闲着,不是亲人就是说话,她不忙谁忙? “喂!”宋娇娇凑近他,小声咬耳朵,“你是不是昨夜没有回宫?你没回去,那……” 第68章 夏侯永康的提醒 没等玄至澈提醒,宋娇娇就把话咽了回去,擦干净嘴巴后,同夏侯永康挤眉弄眼,“你知道我的意思吧?” 夏侯永康移开目光,十分担心她的五官会从脸上掉下来,“到地方再说。” “用帮忙吗?”玄至澈看着站在马车旁边的夏侯永康道。 “我可以。”他双手一撑,灵活地撑起身体跨上马车。 宋娇娇对自己的身高是有很清醒地认知的,她乖乖伸出双手,让二舅舅抱。 她乘机在他耳边问:“永康哥哥来接我,是不是代表我们不会被罚?” 玄至澈笑,“现在知道怕了?” “也不是怕。”宋娇娇皱着小眉毛道,“我总不能只挨欺负不回手啊,对不对?再说了,二舅舅也说过让我做事不卑不亢,对那里面的人不用过分谄媚,只要占住道理,一切都有余地。” “那这件事你占住道理没有?” “当然!”宋娇娇稍稍拔高声音,让马车里的夏侯永康忍不住侧头看了她一眼。 她理直气壮地看回去,直到把人看的扭过头,她才如胜利者一般挺起胸脯,“我明白二舅舅的意思了。” 可她还是好奇呀! 进宫后,等玄至澈离开,她就迫不及待地挤进夏侯永康的宫轿,不见外地说道:“好朋友就要坐在一起,而且轿子这么宽敞,别说我们两个了,再加一个也坐得下。” 夏侯永康道:“三个人坐不下。” “谁说的?若是二舅舅也进来坐,我就可以坐在二舅舅腿上。” “这样说的话,岂不是能坐四个?” 宋娇娇哼了哼,“那我还说能坐五个呢!” 夏侯永康可不是白白比她年长两岁,纵心里觉得她是在强词夺理,他依然选择闭嘴,结束这个幼稚的话题,“你进来是想问我昨夜在承恩侯府的事情吧?” 他没有同父皇一起回宫,而是选择来江川侯府打扰一夜,就是想把处置结果告诉她,免得她一无所知,在皇后面前吃亏。 宋娇娇配合地送上耳朵,一切尽在不言中。 他敢说,就是因为抬轿的人都是自己人。 可看着她元宝一样的耳朵,夏侯永康还是慢慢凑了过去,用气音道:“承恩侯带着三皇兄回来,被侍卫堵个正着。” “他们回府的时辰,还犯了宵禁。” “犯宵禁的罪名已经罚过,板子在承恩侯府就打过了。” “不过私自带着皇子出宫的罪名,是要在朝堂上议一议的。” “打了承恩侯,父皇就带着三皇兄回宫了。” “我不想过于扎皇后娘娘的眼,就说去江川侯府住一夜,早上同你一起进宫。” 宋娇娇没想到他昨天夜里就来她家了,“你怎么不让人告诉我一声?我若是知道你在,就早半个时辰起床,带着大黄和你一起玩。” “大黄是我从大樟村带回来的,你没忘记它吧?” 夏侯永康道:“没忘。” “先说正事。”宋娇娇敲了下他的腿,“我知道你也喜欢大黄,等你下次出宫的时候,我带你一起给大黄洗澡,好不好?现在嘛!还是赶紧说承恩侯府的事情吧,我好着急的。” 倘若不是你一直打岔…… 夏侯永康深吸一口气,深觉认识宋娇娇以后,他的忍耐力蹭蹭变高,“有些时候,是不需要证据的。所有同样的,有些时候明知只是搪塞,也不得不得过且过。” 宋娇娇皱眉,“我没听懂。” “就是说,皇后娘娘认定你诱骗三皇兄出宫,认定我哄骗父皇去承恩侯府,压根不需要证据。” “父皇带着我出宫,带着我去了承恩侯府,可回来的时候,父皇带的却是三皇兄。” “有心之人只要一查,便能知道父皇送我去江川侯府的同父皇去承恩侯府的时辰顺序不对。” 宋娇娇恍然,“我好像明白了。” “圣上先带你去承恩侯府逮人,再把你送到我家去。” “有人问的时候,圣上会说出宫是为了送你来我家,随后圣上路过承恩侯府时进去坐了坐,刚好把犯了宵禁的承恩侯和三皇子抓住。” “可只要皇后娘娘去查,就知道这个答案的顺序是反的。” 宋娇娇担忧地道:“我进宫后,白日里待在上书房或者你的书房,出宫后便有家人在宫门外接我。可你呢?白天晚上都不能离开这个牢笼,皇后娘娘能下手的机会实在太多了。” “不用担心我。”夏侯永康是话一说出口便后悔了,他连忙道:“你才是最危险的。” “那我这几日都紧跟着二舅舅。” “也算是个办法。” 算了,虽然她很多时候笨笨的,但她聪明的时候多,还很……可爱,他就多教一教她吧!“皇后娘娘想做红娘为你舅舅们牵线,不只是你,你还需要提醒你舅舅们尽量不要靠近女子。” 宋娇娇不是很走心地道:“别看大舅舅是文官,可他功夫在三舅舅之上。二舅舅看起来斯文瘦弱,可我摸过他的,他身上很结实的,有人想利用他,他能一拳打飞一个。听我说,有很多时候,脑子比力气更重要。” “至于三舅舅,他的脾气你不可能不知道。陌生女子忽然凑近,三舅舅会在女子没反应过来前把人踹飞的。” 宋娇娇十分中肯地提议,“与其在我三个舅舅身上浪费时间,不如多看一看我祖父啊!” 夏侯永康下巴险些掉地上,“你在胡说什么?” “这有什么?都说男大当婚,女大当嫁。无论是官职、爵位还是年岁,我祖父都首屈一指吧?皇后娘娘既然喜欢做红娘,就多看看我祖父呗!我倒要看看哪个府中的小妖精不好好修炼做人,非要把爪子伸进我家!” “你别乱来!”夏侯永康按住她的肩膀,同她面对面道:“倘若我不在,你一个绝对不可以乱走,知不知道?” “知道。” 宫轿停在上书房门外,宋娇娇道:“我们不用去同圣上请安吗?” “马车一进宫,就会有人同父皇说,你不用担心失礼。再说,这个时辰父皇很可能在坤宁宫,你去请安,是想直面皇后娘娘的狂风骤雨吗?” 第69章 两小无猜 “既然心不在书上,就不要看了。”夏侯永康把书卷从宋娇娇的手里抽走,“去玩吧!” “啊?” 别看平日里宋娇娇总是占上风,可夏侯永康板着脸的时候,她还是会控制不住地……后退一步。 宋娇娇拽住他的袖子,声音小小地问:“你生气了?” “没有。” “明明就有!我只是担心……”说着,她警惕瞪大眼睛看着周围,看有没有人躲在暗处偷听,就差蹲下去把桌案和椅子下方也检查一遍了。 夏侯永康叹息一声,抬手盖住她的眼睛,“心虚写满了你的眼睛,这样的你,别说去见父皇和母后了,就是随便来个人问,都是在不打自招,是个人就会怀疑三皇兄的事情和你有关。” 宋娇娇深吸一口气,她握住夏侯永康的手腕,却没有将他推开,而是慢慢地、慢慢地放松下来,后退一步,歪着小脑袋露出一抹可爱的笑,明亮的眼睛褪去心虚,恢复清澈和灵动,“这样呢?” “嗯?” 宋娇娇发现他在发呆,用手指挠了挠他的掌心,“你倒是不心虚,就是爱发呆。” “我……”夏侯永康甩开她的手,被挠过的手心有些发烫,他把这归咎于丢脸。 他明明在教她如何在宫里从容平安的活着,结果她学会了,他却神游…… “抱歉,我方才在想事情。”夏侯永康还记得她的问题,立刻道:“你现在这样就很好,越是心虚,越要冷静。只有冷静下来,才能细细思考自己哪里有错,哪里可能暴露,要如何做,才能脱身。” “若是实在找不到脱身的办法……” “就干脆认错。”宋娇娇很是懂得举一反三,“认错和认错也不同,有的时候需要理直气壮,有的时候需要哭泣卖惨,有的时候就要诚恳愧疚……用什么样的态度,要看是被谁抓住,又被人抓住多少小辫子,是不是?” 见夏侯永康u微微上挑的眼角,她就知道说对啦!宋娇娇忍不住发出古怪的笑声。 若是身后有尾巴,夏侯永康毫不怀疑她会同大黄一样把尾巴摇成风火轮。 宋娇娇拉住他的手朝外走,自从被他拉着在外面亭子里说话,她就觉得坐在外面说话挺好的,既能闻到雪中的梅香,又能防止偷听,一举两得。 “等等。”夏侯永康回身拿了两个垫子。 “你知道?” 夏侯永康看了她一眼,没有说话,只是在廊下找了个不会被风吹到,又能看到院子里盛放的梅树的位置,把垫子放下,撩起衣袍坐上去。 宋娇娇把垫子放在他旁边,同她抵肩而坐。 “不冷吧?”宋娇娇是吃过苦的,身上又是棉袍又是锦裳的,再温暖不过了。 可人和人不一样的,她知道夏侯永康是皇子,在宫里锦衣玉食,不会吹风也不会淋雨。 她把小手贴在夏侯永康的脸上,不等他开口,又摸了摸他的手心,“暖暖的,看来是不冷。” “我不冷。”夏侯永康温和地摸了摸她的脑袋,“你若是冷了,也要告诉我。” “你……” “什么?”夏侯永康侧头看她,“我又不会生你的气,想说什么就说。” 宋娇娇幽幽一叹,伸长腿搭在台阶上,看着蓝蓝的、一片云都没有的天空,“明明是一样的蓝,初春的天却很温柔,深冬的天却很冷很冷。就像我没有被接回汴京的时候,日子过得苦,可娘亲在我身边却很甜。” “现在外公和舅舅们对我也好,我还能住大房子,有吃不完的好吃的,有穿不完的美丽的衣袍,可有时候……”宋娇娇按住心口,“这里却觉得空空的,酸酸的。” 她笑着看他,“我是不是太贪心了?明明有了很多,却希望有更多。” “想找到父亲,问问他为什么不要母亲和我。” “想让母亲活过来,哪怕日子苦一点点,我也愿意。” “我会很快长大,会学会很多东西,会做很多事情,会赚很多银子,日子会越过越好。” “可是,不行呀……” “娘亲在的时候说过,知足常乐,人呀,不能太贪心呢!” 夏侯永康忽然就明白她真正要说的话。 他同她又有什么不同呢? 比她身份高一点点,吃的更好,穿得更华贵,住的宅子比她更大,然后呢? 父皇就在他触手可及的地方,可却又距离他很远很远。 夏侯永康十分清醒,他知道父皇是他的父皇,更是大虞的皇帝。 皇帝的身份永远在父皇这个称谓之前。 他的母妃也不在了,都说母妃是病死的,可真相真的是那样吗? 他不敢查,也没有能力查。 皇子,一个被太傅们夸赞的皇子,一个被父皇喜欢的皇子,却仍然有许多不可为。 这个莽撞又勇敢、笨拙又聪慧的小姑娘在用她的方式安慰他。 在他提醒她隐藏情绪的时候,她敏锐地察觉到了他内心的孤独吧? 一个在自己父亲面前也不能放纵的孩子,怎么会开心呢? “宋娇娇!” 宋娇娇侧头看他。 “希望你天天开心。” 一阵风吹来,梅花落在夏侯永康的头发上,宋娇娇“哈哈”笑了两声,帮他把花瓣拿下来,放在掌心用力吹起来,看着花瓣在风中飞舞,落到他们看不见的角落,“我当然会开心!” “就是遇到不开心的事情,我也要把它变成开心的事情。”宋娇娇坚定地说着。 夏侯永康轻声道:“对,就是要如此。让你不开心的人,不开心的事,你都可以告诉我。” 宋娇娇拉住他的手,“你要帮我把不开心都赶走吗?” “是。” “好呀!我记住咯!” “记,我不会食言。” 宋娇娇眼珠一转,道:“那……让我不开心的人是你,怎么办?” “我不会。” “哇!我可真记住啦!你若是做不到,就是恩将仇报知不知道?我可是你救命恩人呢!” 宋娇娇太兴奋了,跳起来就去院子里踩雪。 知道她喜欢雪,夏侯永康早就吩咐过宫人,用雪将青砖铺满,只留出一条方便进出的小路便好。 内侍特有的尖锐声音在外响起:“圣上有宣,请四皇子和江川侯府小郡主速去御书房。” 第70章 对峙 “儿臣见过父皇、母后。” “江川侯府宋娇娇,见过圣上、皇后娘娘。” 瞥了夏侯永康一眼,见他安静地跪着,宋娇娇也就没有站起来。 她是个好学生,但凡先生教导过的事,她都会记在心里。 夏侯永康平日里就跟个小老头一样,不苟言笑不说,一言一行还讲究规矩礼法。 可她不一样,她本来就不是在规矩里长大的小孩啊! 宋娇娇舔了下嘴唇,将乱七八糟的情绪压下去,抬起头时,笑容如常。 她歪着头,眼珠乱转,对御书房严肃的气氛有些好奇。 “圣上?” 夏侯都沉声道:“起来吧!” 宋娇娇利落起身,还不忘把夏侯永康拉起来。 她以御书房的人都听到声音在夏侯永康耳边问:“能不能坐呀?在花园里跑那么久,又跑这边来,我有点儿累。” “宋娇娇!你的规矩都学到肚子里去了吗?”安皇后红着眼圈,冷声质问。 宋娇娇被吓到一样缩起肩膀,撞进夏侯永康怀里,用行动提醒他履行承诺的时候到啦! 不是说要让她开心吗? 被教训被惩罚都是不开心。 快,帮她把皇后这个老巫婆赶走! “皇后。”夏侯都眉心连皱都没有皱一下,可凛然阴沉的目光已经明明白白告诉安皇后他的不快,“娇娇流落在外五年才被江川侯寻回,她天真烂漫,无拘无束,朕答应过江川侯,只要娇娇这孩子不犯大错,规矩这种小事便不必苛求。” “朕同皇后说过,莫非皇后忙于除夕宴,将此事忘了?” “臣妾……”安皇后捏住帕子,一时竟不敢说话。 说没忘,就是故意同圣上的金口玉言作对。 说忘了,岂不是被圣上拿住错处,夺她掌宫之权? 既然能因为宫宴忙昏头,找几个高分位的妃子协理宫宴,岂不是寻常? 分权容易,收回来却难。 安皇后缓缓神,温婉地起身同夏侯都行礼,“是臣妾的错。御书房是圣上批阅奏折,议政之所。小四和小郡主言语无状,臣妾只是担心被传出去,引来耳聪目明的御史,给圣上添麻烦。” “圣上日理万机,臣妾既是皇后,恨不得日日为圣上解忧,自不能给您添乱。” 夏侯都扬了扬嘴角,“朕知道了,皇后坐吧!江川侯府小郡主同其他贵女不同,皇后对她要更耐心,更宽容。” “她才五岁呀!” “是,臣妾记住了。”安皇后微微垂头,发冠上的凤尾流苏落在耳畔,“不足十岁,都是孩子,明儿他……” 夏侯永明? 叫他们来御书房,果然同夏侯永明有关! 宋娇娇捏着袖口的小拇指微微一跳,她松开拉着夏侯永康的衣袍的手。 这个时候她无比感激府中侍女给她做的广袖衣袍,以后她再也不嫌弃这样的袖袍做事不方便了。 宋娇娇小耗子一样,鬼鬼祟祟溜到角落搬了木墩给夏侯永康,又蹑手蹑脚给自己搬了一个。 这么大的动作,便是没有声音,坐在御座上的夏侯都又可能注意不到? 他看过去的时候,就见他素来老成的四儿子险些被宋娇娇把袖子给扯掉,正歪着肩膀同她并排坐着。 可爱又好笑的画面成功让夏侯都烦躁的心平静下来。 他没有理会喋喋不休的安皇后,而是故作严肃地对两个小的道:“你们两个来朕的御书房倒是很自在嘛!” “父皇。”夏侯永康坐得笔直,听到夏侯都的问话,连忙举起双臂行礼。 宋娇娇娇憨的声音却比他更快,“圣上是永康哥哥的父亲呀,他来自己父亲的书房,为什么要不自在?” 不等夏侯都问,她就厚着脸皮道:“我是永康哥哥的救命恩人,是他的好朋友,也是他的小妹妹……” 宋娇娇掰着手指数着她对于夏侯永康的意义,一脸怎么只能数出三个身份的烦恼样子,不知她想到了什么,整张小脸忽然亮了起来,“我和永康哥哥这样好,他的父亲不就是我的伯父?” 她笑得傻乎乎地,“圣上比我舅舅们大,不能叫叔叔,得叫伯伯!我同永康哥哥这样好,来他父亲我的伯伯的书房,我肯定自在呀!” 宋娇娇烦恼地抓了抓头发,“忘记谁说的了,不过我觉得很有道理。就是说,关系若是很好的话,太生分会伤感情的!” 见大家都惊讶地看着她,她不好意思地抬起袖子遮住脸,凑近夏侯永康问,“我说错话了?” 这要让夏侯永康怎么回答? 她思路清晰,逻辑严谨,辈分没有排错,可是这只针对于寻常百姓家,皇家的辈分不能如此简单排序。 “咳!”夏侯都连朝堂上倚老卖老的臣子都能容,又怎么会同个五岁的孩子计较? “好了,说正事。” 宋娇娇立刻端正坐姿,双手放在膝上。 “昨日三皇子藏在你的马车上偷偷出宫之事,你可知道啊?” 宋娇娇惊讶地大叫一声:“什么?三皇子偷偷上了我的马车溜出宫?” 意识到声音太大,她捂住嘴巴,小声道:“我不知道啊!再说……我也没有马车啊!” “我家的马车每日是跟着我没错,可皇后娘娘说过,我进宫须得坐宫中的马车才行,所以我家的马车都是跟着皇宫的马车目送我进宫,守在宫门外。” “等我出宫的时候,他们就跟在后面回江川侯府。若是我想出去玩,我也得先从宫里的马车下去,当着焚香和青禾的面走进大门,再出来坐我家的马车出去玩。” 宋娇娇委委屈屈地说着,却依然把宫里的马车和我家的马车分得明明白白。 她既然没有马车,三皇子偷溜上马车当然就和她无关啊! 马车不是她的,赶车的人不是她的,车上服侍的人也不是她的。 是谁的,问谁去呗! 这话她虽然不敢明说,但脸上却表现得明明白白。 若不是如此,安皇后怎么可能等到现在? 她会在知道永明和承恩侯夫妇被抓的时候,就把宋娇娇抓起来拷问。 夏侯都看都没看皇后一眼,对宋娇娇道:“说说你昨日出宫前后的事。” 宋娇娇坦荡地道:“就和平日一样啊!不对,还真有一件事!我出宫的时候宫门口有人哭,闹了一阵,我想看来着,不过焚香催促我不要耽误回府的时辰,我就没看成热闹。” 第71章 哭 安皇后冷声问:“你觉得可惜?” “我……”宋娇娇委屈巴巴地低头,用膝盖撞了撞一旁的夏侯永康,“我是应该说可惜,还是不可惜啊?” 夏侯都语气带着笑意,“有朕在,你想说什么就说什么。” 宋娇娇是个有一丝阳光就会灿烂的人,她笑得差点儿起身朝圣上扑过去。 好在夏侯永康眼疾手快把人按住,“父皇母后面前,你老实些。” “哦。” 可面对夏侯都的时候,她的嘴角还是抑制不住地上扬,那叫一个眉开眼笑,“可惜啊!太可惜了!皇宫很大,很美,人也多,可皇宫太安静了呀!” “皇后娘娘日日安排马车接送,我想溜出去玩都没机会。每次焚香把我送回府的时候,若我外公和舅舅不在,我还能溜上我家的马车让洛风和洛云带我出去玩。” “可若外公和舅舅们接我,那我就出不去啦!” 她可惜地摊着手,“昨儿好不容易有热闹看,焚香还不让我看。” “不过我耳朵很敏锐的,我听到一丝丝哦!”说着,宋娇娇举起右手,大拇指在小拇指上按出一点点痕迹,“也就这么多吧!” “我听那个被按在地上的内侍哭求侍卫,说什么东西不是他偷的,是谁谁给他的!因为侍卫按着他教训,有些字他就说得不清楚。不过我猜,应该是主子赏赐了什么东西给他,却没让内务府给批条子,侍卫就因为他是小偷咯!” “就这件事有些意外,再就没什么了。” 夏侯都问:“宫门口发生这样的事,马车耽搁了多久?” “多久?让我算算哈!”宋娇娇鼓着脸颊,她很用力地想了想,道:“大概就是我在皇后娘娘那里吃了两颗‘荔枝树’的工夫。” 夏侯永康再次感叹她的记仇,真是一丝拉踩皇后的机会宋娇娇都不会放过。 第一次见到宋娇娇时,她就十分与众不同。 “出宫后呢?”安皇后问,“马车将你送到江川侯府,你就没发现马车里多了个人?” “我怎么发现啊?”宋娇娇皱着小眉毛道,“我答应今天给永康哥哥带糖画,所以跳下马车我就迫不及待地钻进府里,好让宫里的马车赶紧走,我也好溜出去啊!” “那会儿我满脑子糖画,哪里会注意马车?” “再说了,我是小孩子,注意不到许多,青禾还有焚香不也一样没注意到吗?他们都是皇后娘娘安排给我的人,我觉得……” 她撇着嘴角,轻声道:“我觉得问我不如问他们。” “真的!”宋娇娇抬头,真诚的大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书案后面坐着的夏侯都和安皇后,“我知道的都说了,不知道的……我也没办法胡说啊!” “总不能因为我在上书房时同二公主和三公主讲宫外的事,就把三皇子偷偷出宫的事情怪在我身上啊!” “那我喜欢银子,也没去抢银号啊!” “想不想,做不做的,都是自己的事,我又不能绑住他的手脚。” 安皇后那个气啊! 她忍不住高声道:“你还委屈上了?” 宋娇娇似被她吓住,身体一抖,随即那双明媚的眼中慢慢湿润。 在夏侯永康抬手捂耳朵之前,她已经仰起头,“哇”的一声哭起来,“我委屈!我为什么不能委屈!是我让三皇子出宫的吗?是我让他上马车的吗?” “人不是我的,马车也不是我的,什么都和我没关系,为什么要怪我?” “怪我就算了,还不让我委屈!” “你们欺负人!” “哇!娘亲啊——” “有人欺负我——” 夏侯都被她魔性的哭声震得头疼,他赶紧给四儿子使眼色,让他劝。 “好了好了!”父皇有令,夏侯永康怎敢不从?他顾不上捂耳朵,只能咬牙忍住被她乌鸦一般的哭声刺痛的双耳,拿出帕子盖在她脸上,“再哭就把脸哭坏了。到时候出去时冷风一吹,脸要疼好几天,可能除夕的时候,你都不能见人。” “你想被人笑吗?” “笑你是个小丑孩!” “不要!”宋娇娇吸着鼻子,哑着嗓子道,“谁那么坏?笑我我就打他!” “君子动口不动手,你忘了?” 宋娇娇不服,“我不是君子,我是小孩子。” 她是真哭,不是那种干打雷不下雨,而是狂风暴雨的哭泣。 所以夏侯永康的帕子很快就湿透了。 宋娇娇的眼珠子一动不动看着夏侯永康的袖子。 “你干嘛?”夏侯永康双手立刻背在身后。 “切,小气!”宋娇娇用力吸了一下,可鼻涕还是止不住,为了不丢脸,她不得不捂住口鼻,闷闷地道:“不行了,鼻涕流出来了,我要擤一擤!帕子湿了,你把袖子借我。” 夏侯永康浑身写满拒绝。 夏侯都让内侍取了帕子又打了水给宋娇娇,“康儿,你带她去收拾干净就回吧!” “是。” “圣上!”安皇后不甘心,此事若不能推到宋娇娇身上,那她的儿子和兄长怎么办? 夏侯都沉声道:“皇后。” 安皇后垂头不语,默默落泪。 夏侯都叹息一声,抽出她手中的帕子帮她擦眼泪,“焚香和青禾都是你的人,马车也是你安排的,朕早就说过此事同宋娇娇无关。可你要问,朕就把人叫过来让你问。” “宫里最是藏不住秘密,何况是在宫门处?” “内侍的翡翠珠串是怎么回事,朕不相信你不知道。承恩侯夫人每次递牌子求见,才有机会同冷宫接触。你一向谨慎,连宋娇娇你都用马车接送,又怎么会不安排人接送承恩侯夫人?” “皇后亲自安排身边得用之人接送承恩侯夫人,是对承恩侯的重视。” “这样的事,你不会放过。” “宋娇娇人虽然不大,话却说得清楚。她喜欢银子,也没去劫银号。可永明却好奇宫外的世界,敢偷溜出宫。” “他还算聪明,知道身边没有侍卫跟着不能乱走,而是去了承恩侯府。” “承恩侯但凡心中有朕,都该把永明送回来。” “可他做了什么?他为了哄永明高兴,竟带着永明夜犯宵禁,出入声色场所。” “皇后,你告诉朕,他这般做……是为了什么?” 安皇后当机立断跪在夏侯都身侧,拉着他金色绣满龙纹的衣摆,“臣妾有罪,臣妾没有教导好永明,也没有管束好兄嫂。都是臣妾的错,还请圣上息怒,保重龙体,不要因为臣妾和臣妾的家人而气坏了。” “圣上想怎么罚就怎么罚……” 第72章 留宿宫中 “别动。”夏侯永康按住她的肩膀,“你也不想肿着眼睛回家吧?” 宋娇娇像虫子一样在榻上扭着,“太凉啦!眼睛还没消肿,就被冻成冰块啦!” “胡说。” 夏侯永康说是这样说,可他还是把用帕子包起来的、在雪地里冰过的鸡蛋放在额头上试了试,觉得还好,才继续放宋娇娇眼睛上滚动。 “等一会儿眼睛不那么酸涩了,再涂些药膏,应该就差不多了。” “差不多?”宋娇娇一下坐起来,“你不是说宫里的药特别好用?差不多怎么行呢?瞒不过外公和舅舅们的话,我还折腾什么啊?” 在家的时候,她可是把牛皮都吹出去了,结果今天被叫去御书房,最终还是用眼泪脱身。 虽说殊途同归,结果都一样,可是…… 眼看就要除夕了,过了除夕,她就又长一岁,是六岁的大孩子了,怎么能总哭鼻子呢? 不行不行! 宋娇娇扯住夏侯永康的衣袖,“我不管!出宫的时候眼睛若是没有消肿,你就想办法……想办法让我在宫中过夜!” “什么?” “怎么?不行吗?还是不是好朋友了?”宋娇娇气哼哼地道,“你住的宫殿这么大,难道还塞不下一个我?” 夏侯永康无语,这是宫殿大不大,塞不塞得下的问题吗? 她若是个少年郎,别说住一日,就是住上半个月,他也没有二话,可她是个小女娘啊! 可看着她红肿的眼睛,他实在说不出拒绝的话,“你若想留在宫中,也不是不可以,不过不能住在我这里,二姐姐和三妹妹处,你挑一个吧!” 宋娇娇想了想,反正她就是不想让外公和舅舅们担心,也不想在大黄面前丢脸,只要留在宫中就好,住哪里都无所谓。 “若是二公主愿意的,我可以去她那里住的。” 夏侯永康立刻招来内侍,让他带了封信给二公主,“送去给二姐姐,请她务必尽快答复。” “是。” 夏侯永康在榻上拍了拍,“还不快过来?你不想赶快恢复吗?别到时候明日都没有消肿,还要再继续留在宫中。” 不等她开口,他就继续道:“是,宫中不缺你一张床榻,可你迟迟不归,江川侯总会怀疑吧?其他人先不提,玄太傅明日定会来看你。” 宋娇娇躺在他腿边,任由他用冰过的鸡蛋在她眼周滚来滚去,双手搭在小腹,一派安详,就差没吐舌头了。 她是个单纯清透的人,在亲友身边尤其不设防,让人一眼便能看透。 夏侯永康道:“装死无用。” “哼!我生气了,不理你!” 夏侯永康无奈摇头,手上的动作却轻柔无比。 反正最后忍不住说话的人一定是她。 可惜这次他猜错了,宋娇娇竟然睡着了。 “四皇子。” “嘘!”夏侯永康放下帕子走了出去,“二姐姐回信了?” “是。”内侍双手将信件奉上。 夏侯永康打开一看,二姐姐不但没有拒绝,反而欢迎得不得了。 想来今夜她们会抵足而眠,说宫外的新鲜事到天亮。 宋娇娇是被肉香叫醒的。 她眨了眨眼睛,一时不知身在何处。 直到转头看到八仙桌上的饭菜,她才揉着眼睛爬起来,“该用膳了?” “是啊!”夏侯永康用铜盆里的水净过手,把干净的帕子递给她,“我已经让人送了消息给宫外那个叫洛风的侍卫,不过……你最好不要同二姐姐闹得太晚,以我对玄太傅的了解,他明日定然宫门一开就会进宫。” “睡不够会长不高的,你放心,我不会同二公主玩太晚的!”宋娇娇擦干净手就迫不及待地坐过去,“这是你说过的三丁包子吗?” 夏侯永康点头,“你不是说想吃淮扬菜?三丁包子和狮子头都是那边的菜色,不过因为是晚膳,御厨会弄得清淡一些,午膳的话,又会是另一种味道了。” “不愧是御厨,做膳食还要分日夜。” “当然要分了。就同早膳大家都会吃得比较清淡是一个道理,吃荤食容易犯困,也不克化。” 宋娇娇哼哼哈哈地点着头,筷子嗖嗖地动起来,“嗯,好吃,你也快来吃嘛!凉了味道肯定就会变。” 秀色可餐是不是真的,夏侯永康不知道,但是有一个吃什么都香甜的人陪着他用膳,他胃口却是开了不少。 这几日,他似乎胖了一些。 “宫里规矩多,我送你去二姐姐处后,你记得要听二姐姐的话。”夏侯永康仔细叮嘱,“还有,我不会以任何理由深夜让人给你传信或者约你出来见面,父皇也是一样。” “明白!”宋娇娇笑着道,“三皇子被禁足一个月,承恩侯也被罚了,皇后娘娘正有气儿没地方发呢,我才不会傻乎乎撞上去呢,你放心吧!” 看着她灵动的眼睛,夏侯永康实在放心不下。 “五弟和六弟若是去找你,你……” “谁来找我,我都不会夜里离开二公主宫室的,你放一百二个心,我就是出恭,都紧紧拉着二公主的袖子不放。” 夏侯永康点了点她的小脑袋瓜,“管住嘴。” 二公主早早就等在大门处了,一看他们过来,她离开拿着帕子朝宋娇娇挥动,若不是顾及身份,她恨得跳起来。 “二公主!” “娇娇!” 俩人跟失散多年的亲人相逢一样,那叫一个热泪盈眶,激动万分。 夏侯永康道:“二姐姐,今夜就麻烦你了。” “她是你救命恩人不假,也是我的朋友啊!”夏侯永遥道,“我这里又不是龙潭虎穴,你还担心我吃了她呀!快走快走!接下来是我们女娘之间的时间了。” 夏侯永康拿了个荷包出来,“这是娇娇喜欢的肉干,夜里她若是饿了,二姐姐就给她拿一块。” 夏侯永遥接过荷包,“你都能把人照顾好,更何况是我了?放心吧!” 说罢,她就拉着宋娇娇朝院子走。 宋娇娇高兴地和她叽咕了几句,转头对还在原地的夏侯永康招手,“明天见呀!” “上次你同我说的那个故事没有说完,今天你必须讲完它,不然不许你睡哟!”夏侯永遥开心地道。 “咦?是要挪宫室吗?怎么在搬桌案啊!”宋娇娇看着进出的内侍,有些疑惑。 第73章 芙蓉花 夏侯永遥看了一眼搬桌案的内侍,道:“大姐姐在帮母后为除夕宫宴做准备,内务府有几个桌案被老鼠咬坏了腿,所以大姐姐就来我这里借。” 宋娇娇觉得奇怪,“后宫有许多空着的宫殿吧?据我所知,即便有些宫殿无人居住,可里面的摆设却是齐全的,为什么不从那边搬桌案呢?” “因为我这里的几张桌案同内务府置办宫宴案几是同一批,用料、雕花和颜色都一模一样。搬过去放到大殿,不会突兀。” 不等宋娇娇问,夏侯永遥便接着道:“我喜欢养花,冬日外面太冷,花儿受不住,所以我就让内务府多做几张桌案给我,用来摆放花草。走,我带去你看看。” “父皇继位后,一向勤政为民,不喜奢华,所以后宫中的琉璃花房便慢慢消失了。喜欢花草的人都会如我一般,将花盆放在桌案上,炭盆放在桌案下,这样花儿冬日里就能养住了。” 宋娇娇点点头,“能做花房的琉璃定然有市无价,不用挺好的。若是把琉璃花房换成银子,够五口之间过上一辈子了。” 她不知不觉走到芙蓉花旁,伸手轻轻地碰了碰粉色的花瓣,她还是第一次看见冬日里盛放的芙蓉花,忍不住蹲下仔细瞧着纹理分明的花瓣和淡黄的花蕊,“好香呀!” “花开当然香啦!”夏侯永遥有些自得,若论琴棋书画,她都是寻常,可若论起养花,她自信便是宫中花匠,也不如她多矣。 花房中炭盆多,才进来没多久,宋娇娇就出了汗。 她拿出帕子擦了擦脸,伸着脖子朝桌案下的炭盆看去,“上好的银霜炭,也不便宜的。” 夏侯永遥无所谓道:“宫中的吃穿用度便是再朴素,也不可能真的同寻常百姓家一样啊!” “倒也是。”宋娇娇笑着点头。 “这里太热了,你若是喜欢,等会儿我让人给你拿一套薄衫,你换了之后再来。不然出去被冷风一吹,容易受寒。” 宋娇娇热得小脸红扑扑的,的确有些待不住,若不是看到这几盆粉芙蓉,她早就出去了。 “这里真的好热,怪不得花儿开得好呢!它们在这里,根本感受不到季节的变化。” 宋娇娇起身的时候,帕子挂到花枝,带得花盆一歪,眼看着就要摔下来。 她顾不上将起未起的自己,连忙跪地去接。 只见她一手撑地,一手抱住花盆,“天呀,吓死我了!” “你没事吧?”夏侯永遥担心地过去扶起她,“一盆花而已,摔了就摔了,你若是伤了可怎么办?怪不得四弟千交代万叮咛,你这人真是一刻不盯着都不行。” “哎呀,我没事啦!” “什么没事!”夏侯永遥正色道,“这里不是花盆就是桌案,下面还有炭火,磕到都是轻的,倘若撞到炭盆……真是想想就害怕!” 宋娇娇把花盆放到一旁,手一收,直接坐在地上,方才的姿势别扭死了,她得缓缓再起来,“炭盆在桌案下面,我怎么可能会撞到?你也太小看我了,我……” 那是什么? 宋娇娇再顾不上同二公主说话,而是一翻身,小狗一样跪着爬到桌案下面。 “宋娇娇!”夏侯永遥连忙伸手扯住她的裙摆,“你要做什么?头发!头发!” 她顾不上其他,也跟着跪下去,伸手几下拢住宋娇娇的头发,可惜她不够快,宋娇娇已经有一缕发垂落在炭盆上,被炭火烧焦。 “你不要命了是不是?赶紧给我出来!”夏侯永遥难得地厉声呵斥,手上用力扯了下她的头发,“宋娇娇,出来!” 宋娇娇敛下眼底暗色,深吸一口气,转头朝夏侯永遥笑了笑,“我就是忽然在这里发现一朵芙蓉花,所以好奇地钻进来看看。” “芙蓉花?”夏侯永遥顺着她的视线看去,哪里有什么芙蓉花?不过是有人在桌腿上刻了个花纹罢了。 宋娇娇不想多说,她三两下爬出来,还不忘在拉二公主起身的之前拍拍手上的灰尘。 “你的头发……” “没事。”宋娇娇随手拿起桌案上的花剪,将烧焦的头发剪掉,转似不经意地问,“二姐姐这里的桌案有三种,一种是内务府的样式,另外两种呢?” “我要桌案不过是用来养花,所以不需要它们一模一样,只要方便用就好。内务府自然是有什么给什么了!” 她虽不是嫡出,母妃在宫中也不算得宠,可父皇对子女重视,宫人自然不敢怠慢。 不过几张桌案,她去要,内务府就会送。 “这样呀!”宋娇娇蹲下,把剪下来的头发扔进炭盆,再次看向那朵用小刀刻出来的芙蓉花,眯起眼睛,侧头去看,会发现那不仅仅是一朵花,更是一个字。 是“蓉”字。 同她娘亲教她时写在地上,刻在木板上的字一模一样。 可是娘亲幼年走失,祝真悟也说过,是他父亲将娘亲买走,那么……娘亲的字又怎么会出现在宫中的桌案上? “二姐姐,你从什么时候开始养花的呀?”宋娇娇想要伸手挽住她,却发现她的小手黑乎乎地,她快速把手缩回来,就那样举着,“好厉害呀!我就不会养花。” 夏侯永遥年长她三岁,一个八岁的公主,再聪明伶俐,也不可能三四岁便能养花了吧? 那么,这张桌案摆放在这里的时间不超过四年。 四年的内务府记录,查起来应该不难。 “我?”提到养花,夏侯永遥可来了兴致,“我是五岁的时候开始养花的。我记得那年父皇得了一盆魏紫,不过被宫人不小心给养坏了,我便要了过来,想着能养活最好,养不活……我也尽力了。” “让人意外的是,那盆魏紫真的被我养得很好,后来送去给父皇,父皇一直将它养在御书房中。” 那是她第一次得到比大姐姐更多的夸赞,从此她就明白,不要以己之短比他人之长,她只要做好一件别人不会的事情,便是成功了。 “哇!”宋娇娇一脸钦佩,“所以姐姐你五岁的时候就有这么大一间花房啦?” 第74章 探问 宋娇娇钻进被子,躺在夏侯永遥身边,都还没停止她的马屁,“二姐姐继续说嘛!方才在花房的时候你都没有给我仔细讲,你是怎么成为花仙子的呢!” “什么花仙子啊!”夏侯永遥侧过身,同她脸对着脸,刚要说话,就见宋娇娇的眼角带着一抹红。 她连忙坐起来,让宫婢拿来烛火。 床幔被卷起,夏侯永遥拉着她到床边,借着烛火看她的眼睛,“娇娇,你的眼睛好红,要不要请太医啊?” “我没事。”宋娇娇抬手就要揉眼睛,被夏侯永遥拦住。 她吩咐宫婢,“取干净的帕子,用温水浸湿。” 宫婢很快将湿帕子拿来。 夏侯永遥仔细地擦了擦她的眼角,“是痒还是疼啊?真的没事吗?” “真的没事。”宋娇娇起身把床幔放下来,鬼鬼祟祟地道:“就是白天哭了一场,担心回去被外公和舅舅们说,这才来姐姐这里躲一夜。” “原来如此。”她就说嘛,每天离开上书房的时候,宋娇娇都恨不得插上翅膀飞出去,怎么会忽然想留在宫中一夜?“可是四弟欺负你?” “怎么可能?四皇子对我可好了!”宋娇娇不希望好朋友被人误会,“他还用冰过的鸡蛋帮我滚过眼睛,也上过药膏,不过效果不怎么好。” “我又不说他坏,你不用这样激动。”夏侯永遥无奈道,“知道你们关系好,你快躺下吧!别冷着了,回头他要说我没照顾好你。” 宋娇娇小嘴巴甜得很,“四皇子对我好,二姐姐对我也很好啊!哎呀,花仙子,我好好奇,你就快告诉我吧!你到底是怎么成为花仙子的?你不说,我要睡不着的!” “别乱叫。被人听到的话,岂不是惹人笑?”夏侯永遥说是这样说,可她还是把什么时候开始养花、怎么养花……细致地告诉宋娇娇。 果然,夏侯永遥五岁开始养花,也不过是在她房中养上几盆,七岁不依靠花匠开始,她才让人收拾了屋子做花房。 “所以姐姐七岁的时候,就想到在桌案下放炭盆的方式来养花了?” “也没有啦!说来也巧,就是你看到的那盆芙蓉花,那是我第一次用桌案和炭盆试着让花在冬日开放。你没发现吗?那张桌案比其他放花的桌案都旧一些。” 夏侯永遥笑着道:“我总要成功了,才能让内务府准备花房之事啊!不然折腾一番,最后花却都枯萎了,丢脸不说,我也是真的心疼。我呀,是真喜欢花花草草。” “我看出来了。姐姐除了喜欢花草,就是喜欢画本了!”宋娇娇道,“我猜姐姐上辈子不是大文豪就是大画师,不然不会这样优雅。” “你是不是就是这样哄着四弟的?怪不得他那般容忍你。” 宋娇娇不认,“我不过实话实说,怎么叫哄呢?二姐姐不可以冤枉我!” 她扑进夏侯永遥怀里,抱着她的胳膊道:“二姐姐身上好香呀!我也想这么香。” “我这里不缺花,自然也不缺香囊,明儿你离开的时候,我让宫婢给你准备几个香囊,你每日想用哪个用哪个,等香囊不香了,你再同我要。” “谢谢二姐姐,二姐姐真好。”宋娇娇的睫毛抖动,轻声道:“因为那是二姐姐养的第一盆在冬日里开的花,所以二姐姐便爱屋及乌,连旧桌案都喜欢了?” 夏侯永遥倒没想到那么多,她只是觉得那张桌案还能用,又有纪念意义,便也没折腾内务府换。 “二姐姐心善。” 夏侯永遥哭笑不得,“你这张小嘴不睡觉不吃东西的时候都在拍马屁是吧?” “二姐姐怎么又误会我?”宋娇娇不依地嘟着嘴巴,“养花就需要浇水施肥,把花放在桌案上,桌案下又要放炭盆,桌案肯定容易坏呀!姐姐不知道能否成功,便让内务府准备了一张旧案。” “成功后,姐姐见旧案还能用,便也没让内务府更换,可见姐姐是真的将圣上说的节俭务实刻在骨子里,真不愧是皇家公主,果然气度非凡。” 谁不喜欢听好话呢? 何况宋娇娇经常在她四弟身边,时不时地还能被她的父皇召见,若宋娇娇不经意地在父皇面前提她养花之事,父皇也会经常想到她吧? “你太夸张了!我不过是觉得内务府已经把桌案抬来,就没有必要再抬回去啊!而且你觉得那张旧案的颜色同粉芙蓉很配?” 宋娇娇幽幽道:“是很配……” 娘亲也是这样想的吧?所以才在那张紫色的桌案下刻了一朵芙蓉花。 “娇娇?娇娇!” “啊!”宋娇娇回神,“抱歉,方才姐姐说什么,我没有听见。” “你怎么了?眼睛怎么又红了?”夏侯永遥担心道,“娇娇,你不要怕麻烦,宫中每日都有值守的太医,你若实在不舒服,我可以让人去请的,眼睛不舒服可不是小事。” “真的没事。”宋娇娇道,“我就是白日哭多了!三皇子偷偷上了我坐的马车出宫,被圣上在承恩侯府抓到,皇后娘娘觉得我应该知道什么,可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被冤枉了,我又生气又委屈,就……” “啊呀!好丢脸!”宋娇娇捂住脸,“姐姐前往不要同别人说。” 夏侯永遥心中暗道:怪不得今儿一大早宫中就有些不对,原来是老三私自溜出宫了! “什么时候的事?三弟也太大胆了吧?” “就昨天嘛!我要知道会发生这样的事,我昨天就不出宫了,直接来姐姐这边睡!简直就是无妄之灾!”宋娇娇气得青蛙一样脸颊一鼓一鼓,“三皇子出宫和承恩侯出去玩,结果圣上正好带着四皇子去承恩侯府,就……抓个正着咯!” “母后没为难你吧?”夏侯永遥有些担心。 宋娇娇踢了踢被子,“有圣上在,皇后娘娘又怎么会不讲道理呢?何况无论是我每日坐的马车还是马车上的人都是皇后娘娘安排的,若真怪我,我还怪皇后娘娘监守自盗呢!” 夏侯永遥瞪大眼睛,“你可真大胆。” “嘿嘿,一般一般!” “那……父皇最后怎么说?” 第75章 拐子就该重惩 “我不知道啊!”宋娇娇无辜的小奶音在床幔里回荡,她打了个哈欠,道:“不过皇后娘娘那样生气,三皇子和承恩侯定然被罚都不轻吧?” “姐姐你不知道,在御书房的时候,若不是有圣上在,皇后娘娘定然要责罚于我。” “你知道我的,我每日进宫来,都会同你们说些宫外的新鲜事呀!可也没有谁因为新鲜事就想偷偷跑出去吧?” 宋娇娇小声嘀咕:“再说,外面是有好吃的好玩的,可也有危险呀!我还没来得及同你们讲拐子拐卖小孩的故事呢!三皇子如此贸然出宫,不仅圣上和皇后娘娘担心,还真的很危险呢!” “二姐姐,你知道拐子吗?”宋娇娇的眼睛似闭非闭,只留了一条缝隙看着夏侯永遥,似在等她回答。 “我当然知道了!”夏侯永遥道,“听闻每年灯会都有小孩子走失。真走失的会被好心人送到衙门,可那些被趁乱带走的,却很难有机会再回到爹娘身边。” “你三舅舅,也就是骠骑大将军,还抓到过拐子呢!” 宋娇娇一听这话,立马来精神了,“三舅舅?抓拐子?” “是啊!我也是听大姐姐说的。其实每年灯会,骠骑大将军都会亲自带人去街上各处巡视,可即便如此,还有人浑水摸鱼。” 宋娇娇叹息道:“小孩子容易被热闹吸引,他们一旦松开爹娘的手,就会被淹没在人群中。当然,最可恶的还是拐子,就应该抓到一个,砍一个。不然起不到震慑的作用!” 她娘亲的当年就是走失后落到拐子手中,辗转被祝家老头买走,若不是如此,她娘亲就能在江川侯府平平安安长大。 宋娇娇最厌恶地,就是拐子。 她觉得拐子就该死! 有一个算一个,砍头都是轻的,就该抄家灭族! 那句话怎么说来着?宋娇娇怎么想都想不出来。 夏侯永遥道:“不用重典,不足以震慑宵小?” “对对对!你想呀,他们拐孩子就是为了赚银钱。可这银钱是拐杖一个人用吗?定然不是。”宋娇娇冷哼道,“有家人的,我不信家人对他们的所作所为一无所知。” “一个屋檐下,一日两日有秘密就算了,天长日久的,秘密怎么能瞒得住?” “既然享用了罪恶的银钱,为什么责罚的时候,不把他们算上?” “拐子呀!拐走一个小孩,小孩的爹娘若是承受不住,一个寻常的百姓之家,岂不是就这样毁了?” “如此罪大恶极之人只是斩首,着实太便宜他们了,最少也应该夷三族才对。” 夏侯永遥满脸意外,她没想到这么个小不点竟然如此狠心,夷三族啊!父母、兄弟、妻子……被牵连的就太多了。 “这有什么?”宋娇娇不以为意,“被偷的孩子是活该吗?他们做错了什么?他们的爹娘又做错了什么?人家本来能够好好过日子的,是拐杖让他们的家破碎,既然如此,拐子又凭什么父母兄弟俱全?” “老天若不能给与坏人应有的报应,官府衙门就该给才对。不然,百姓不是太可怜了吗?” 道理是这个道理,可是刑罚都是朝中重臣一条条的修正的,岂是能说改就改的? 不过想到宋娇娇的身世,夏侯永遥也能理解。 她有些后悔临睡前说这个话题。 夏侯永遥不知道宋娇娇是不是想到她娘亲事,才如此激动,若不是,她安慰了,反而勾起宋娇娇的伤心事。 她只能拉住宋娇娇的手,哄着她道:“是是是,你说得都对,时辰不早了,我们是不是该睡了?再不睡,明天你眼睛是不肿了,可是会有黑眼圈,” “我不要!”宋娇娇赶快闭上眼睛,还不忘左右蛄蛹,让被子同床榻严丝合缝,“二姐姐。” “嗯?” “我可不可以同你学养花呀?” 看着她紧闭眼睛,眼珠子却动来动去的样子,夏侯永遥笑着道:“当然可以啊!不过这会儿天太冷了,花又娇气,你可以来我这里学,等天暖和起来,才好把花带回江川侯府。” 不想被她误会,夏侯永遥解释道:“花房你去过,里面很暖和,若是将它们挪出来了,冷风一吹,花儿很容易就会打蔫儿。然后还要在马车上折腾一番,花儿又不是石头,怎么扛得住呢?” “也是,那就只好麻烦二姐姐了。” 宋娇娇可不是什么爱花之人,她不过是找借口能够进出二公主的花房,想要找到更多有关娘亲的线索。 一张桌案腿上的芙蓉花很可能是巧合,可若是还有其他的地方有相同的芙蓉花呢? 她知道,想要查内务府的账册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夏侯永康是同她关系好没错,可好铁要用在刀刃上,而不是用在刀背上。 只让他帮忙查一张桌案曾经的主人,未免小材大用。 宋娇娇是想着多找些线索,反正也要麻烦夏侯永康,不如让他多查些东西,也不枉折腾一回。 两个小姑娘迷迷糊糊睡过去。 宋娇娇一觉醒来,宫婢已经端着铜盆拿着锦帕手在床边,准备帮她更衣梳发了。 收拾妥当,夏侯永遥很有姐姐风度地拉着她的小手去用早膳,“娇娇,我用过膳后要去花房,你去吗?” 宋娇娇抱歉地道:“四皇子说我二舅舅可能一大早就进宫来看我,所以我要早早去上书房用功,免得二舅舅收拾我。” “临阵磨枪?” “是温故知新。” 夏侯永遥笑着走进去。“哎呦,今儿太阳打西边出来了?竟然有个小笨蛋要去看书。” “我不是小笨蛋,二姐姐冤枉人!” “快吃吧!吃都堵不住你的嘴吗?你的粉丝成天在别人的微博下面留言,说她疯了。” “永康哥哥!永康哥哥!”宋娇娇醒来用过早膳,就迫不及待地跑去上书房见夏侯永康。 人未到,声先至。 夏侯永康硬习惯到听到她的声音,便能大概从猜出她的位置了,“眼睛好没好,过来让我瞧瞧。” “什么好没好啊?”玄至澈背着手从远处走了过来,阳光在他的周深落下一层淡淡地虚影。 第76章 性本恶 宋娇娇这么早过来,就是想提前同夏侯永康通个气儿。 可她着实没想到,二舅舅也这样早! 宋娇娇奔向夏侯永康的脚尖一动,朝着玄至澈跑过去,张开双臂要抱抱,“二舅舅,我好想你呀!” 早就知道她嘴甜会撒娇,可亲眼见到她声音在眨眼间变调,夏侯永康还是忍不住浑身一麻。 一开始玄至澈是有些生气的,觉得宋娇娇这孩子太大胆,竟敢让人传个口信就住宫里了,这才多大点儿啊,就主意如此正,若是再长大些还得了? 进宫前,他已经打算好要如何惩戒宋娇娇了,可抱着她奶香奶香的小身体,玄至澈的心软成一团,哪还能下得去黑手用戒尺打她手板? 本想让她下来好好同玄太傅解释,可他看到了什么? 玄太傅听了宋娇娇这些没意义的甜言蜜语之后,凛冽的眼眸肉眼可见地柔和下来。 夏侯永康对江川侯府宠爱宋娇娇之事早有耳闻,可听到和看到的差别还是挺大的。 上次去江川侯府,他不过是同宋娇娇度过了一个寻常的早晨。 想来时间太短,江川侯府上上下下还没来得及发挥对宋娇娇的宠溺,不然,他有个心里准备,也就不会被宋娇娇突如其来软乎娇嫩的声音弄得浑身发毛了。 记忆中,大姐姐、二姐姐还有三妹妹从来都没有如此同父皇撒过娇,他的兄弟们……包括他自己,自然也是没有撒娇的时候的。 他们是皇室子弟,要做天下人表率,每日学习尚且都来不及,哪有时间浪费在撒娇上? 玄至澈抱着宋娇娇走进来,见夏侯永康在,便弯腰把宋娇娇放到一边,同他行礼,“见过四皇子。” “见过太傅。”夏侯永康回礼。 玄至澈点点头,拉着宋娇娇的手走到他的位置上,“昨天怎么忽然想要留在宫里,可是出了什么事?” “没有。”宋娇娇摇头道,“昨天圣上和皇后娘娘宣我去御书房说话,我发现御书房有一盆魏紫开得好漂亮,知道是二公主养的,就想着同二公主学一学。” “外公喜欢钓鱼,也喜欢花草。等我学会了,我们可以学着二公主的法子在家里弄个暖房养花,这样一年四季都有花赏不说,万一养出什么绝世品种,还可以拿来卖钱。” 说到钱,宋娇娇的眼眸中星光熠熠,“我看了二公主的花房,弄起来很简单的,就是在桌案下面放上炭盆,不过要把控炭火的温度,还有就是各种花草要怎么浇水。” “二公主说,除此之外,我还要学习各种花草的习性,它们是喜阳还是喜阴,喜旱还是喜水……” 听来就很麻烦,压根不是一日两日能学会的事情,玄至澈皱眉道:“你还要继续在宫里住?” “不用呀!我已经同二公主说好了,每日完成课业后,我就可以去她宫里玩!到时候就能学养花了呀!” 玄至澈道:“那便好。” 真让人意外,宋娇娇竟然会喜欢花草。 他们老玄家几代人,就没出过一个会伺候娇花的人。 江川侯虽然喜欢花草,但也只限于赏玩,若让他亲自动手去养,却绝不可能。 好在五皇子和六皇子来了,玄至澈把目光从宋娇娇的身上挪开,开始检查皇子们的功课。 背诵都是小意思,重要的是释义和默写。 三皇子不在,上书房也就少了刺儿头,一个个都乖得不得了,让玄至澈很是愉快。 他甚至想,若是三皇子能被禁足一辈子就好了。 等两位公主牵手进来,玄至澈开始让他们朗读。 郎朗读书声,有规律的摇晃着的校小脑袋,还挺可爱的。 当然,前提是她不在其中。 宋娇娇一向觉得摇头晃脑地读书很傻。 她不想成为傻子呢! 宋娇娇同三公主夏侯永彤的学习进度差不多,都是从《三字经》开始。 别看三公主比她小两岁,可人家比她会的字多。 “人之初,性本善……” 听着三公主清脆的声音,宋娇娇忍不住撇嘴。 玄至澈早就发现宋娇娇聪慧跳脱,有时候会用市井百姓中学来的道理反驳书本上的圣人之言。 不过没等他询问,休息的时候,夏侯永康便好奇地问:“读《三字经》的时候,你是想到了什么,笑得比哭还难看?” “没想什么呀!就是我觉得这句话说得不对。若人之初,性本善,为什么世间还有坏人呢?”宋娇娇也知道这种话说出口是大逆不道,所以她都是在夏侯永康耳边轻声说话,气息把夏侯永康的耳朵都烫红了。 “明明就是人之初,性本恶。” 夏侯永康道:“这话也不能说不对,《荀子·性恶》中说道,今人之化师法,积文学,道礼义者为君子;纵性情,安恣孳,而违礼义者为小人。用此观之,人之性恶明矣,其善者伪也。” 宋娇娇小嘴微张,不可思议地看着他,“竟然真的有?” “不然呢?” “没事,我就是觉得……我需要多读书。”说着,她还重重点了点头。 夏侯永康笑,“多读书是没有坏处的。” 别说在同龄人中,就是再长上岁,也很少有人的知识面超过夏侯永康。 玄至澈看着他的目光带着唏嘘,可惜四皇子不是非嫡非长,母族又……不过这孩子是真的聪明博学,性子也踏实,若不重权势,专心修文,前途应该也错不了。 “你在二姐姐那里是不是不高兴了?”夏侯永康趁着午休的时候问宋娇娇,“你好像有心事。” “我……”宋娇娇想了想,这件事情她是绕不开夏侯永康的,想要从宫里找线索,必须有人帮她,同其他皇室子弟相比,她自然更信任他。 宋娇娇没怎么纠结,便拉着他躲进书房,据实以告。 她毛笔用得不好,好在夏侯永康为她准备了炭笔。 在纸上写写画画,涂涂抹抹一番,她终于成功将藏着字的芙蓉花画了出来,“看,眯起眼睛仔细盯着看,你就会发现花里是有字的,是芙蓉的蓉,我娘亲就叫玄蓉。” “娘亲就是被人拐走的,所以我才说,人之初,性本恶,坏人太多了!” 第77章 不大靠谱的猜测 夏侯永康心疼她的过往,抬手用力在她头上揉了揉,道:“你是对,你先在二姐姐的花房里找找其他线索,若刻纹只有那张桌案腿上有,我便去内务府差桌案椅子的出入记录。” “按理说,你娘亲是江川侯府的四小姐,又自小被老侯爷宠爱,宫里不该有人不认识她的。” “若她真的曾在宫中生活,定然有人为她隐瞒了身份。” 夏侯永康皱眉道:“可也不对啊!真是如此,她为何不求救?莫非她离开江川侯府另有隐情,不想被家中知道?” “不对,还是有矛盾之处。谨慎起见,万一宫中有人知道什么,我们还是不要打草惊蛇的好。” 宋娇娇虽然没他想得这样透彻,却也下意识地知道不能让更多的人知道这件事,不然她怎么没有立刻问二公主呢? “我已经同二公主说好,向她请教养花之事,她答应我,只要她在宫中,我随时可以过去。” 夏侯永康安慰道:“你耐心寻找,不要着急。除夕宴将至,内务府忙得很,我正好可以趁此机会,让人混进去找内务府的木料出入记录。不过,此事你不打算同家里说吗?” 宋娇娇摇头道:“万一我的想法是错的呢?只有一朵带字的花,并不能说明什么?若我娘亲真的在宫里生活过,她一定还会在其他摆件上留下痕迹。” “你不知道,我娘亲有个习惯,就是喜欢在自己的东西上刻下标记,她的标记就是芙蓉花。” “我会写的第一个字,就是蓉字,因为娘亲画的花太好看了,我总是盯着看,娘亲没办法,就教我用树枝在地上写写画画,每当这个时候,我都很安静,不会哭闹。” 想到娘亲,宋娇娇又红了眼圈。 娘亲明明年岁不大就走失了,可她会的东西却很多,若没有那些拐子,娘亲一直在江川侯府,一定也会成为师父那样的才女吧? 说不定娘亲会找一个好人家成家,生下可可爱爱的宝宝,过上幸福快乐的生活。 那么好的娘亲,就该得到别人都没有的幸福才对。 “可是那样的话,就没有你了呀!”夏侯永康轻声道。 宋娇娇无所谓地耸肩,“没有就没有呗!我有记忆以来,娘亲就在吃苦,为了我,还会挨饿、被打……我就像个拖油瓶,不存在其实也挺好的。” “你不是拖油瓶。”夏侯永康拉着她坐下,正色道:“我没有见过你娘亲,可听你所言也能知道,她非常非常爱你,尽可能地对你好,你明明就是她的珍宝,是她生活的希望,怎么会是拖油瓶呢?” “若是你娘亲听到你这样说,一定会伤心的。” “每个孩子,都是娘亲十月怀胎生下的宝贝……我母妃……” 宋娇娇一向心大,情绪来得快去得也快。 听出夏侯永康声音中的哽咽,不知怎么的,她忽然灵光一闪,岔开话题道:“若我娘亲真的在宫里生活过,说不定还认识你母妃呢!她们会不会同我们一样,也是好朋友?” 夏侯永康笑道,“也许?” “你这个表情明显就是不信我,你休想糊弄我!”宋娇娇张嘴作势要咬人,“你以为我是胡说吗?我只是觉得二公主花房的那张旧案的颜色同这个木墩颜色很像。” 夏侯永康垂眸看去,这几个木墩……还真就是从母妃的宫室里搬出来的。 母妃喜欢紫色,无论是家具摆件还是首饰衣裙,都是紫色居多。 莫非……宋娇娇的猜测是真的? 宋娇娇哼哼两声,“亏得我耳聪目明!你去内务府查记录的时候,可以从你母妃宫室内之物下手,顺藤摸瓜,说不定真就能找到线索!” “承恩侯和三皇兄刚被责罚,皇后娘娘心情正烦躁呢,等上几日再说。”夏侯永康道,“你这几日正好可以在二姐姐处寻找线索,我也会多留意一些紫色的老物件。” “你果然是我的好朋友,不会让我失望!”宋娇娇下意识地扑过去,就差摇尾巴了,“啊!说了这么久,把午睡的时间都给错过去了,下午也不知道会不会犯困。” 夏侯永康有些不明白,“这段日子上书房又没有开课,我们过去,也不过是因为那边有书有棋,又有太傅盯着,即便是玩耍,也不会闹出什么事情来,你若是困了,伏案睡一下也没有关系的。” “平日里没关系,今日不行呀!”宋娇娇总是能一刀见血,“就像你们一个个风雨无阻去上书房是为了给圣上留下勤学印象一般,我也希望我在二舅舅眼里是个上进的孩子呀!” 夏侯永康叹道:“好吧!你开心就好。” “哼!你去上书房吧,我去二公主那里。” “你不担心玄太傅起疑吗?”夏侯永康道,“你别看玄太傅不如你另外两个舅舅高大,可他也是很厉害的。一旦他起疑,他定然会想方设法套你话,让你在他的智慧下溃不成军。” 宋娇娇敏锐地道:“你很怕我二舅舅呀?” “上书房中哪个学生不害怕玄太傅?”夏侯永康道,“比起其他太傅,玄太傅看似温和,也很少请戒尺,甚至不会在父皇面前告状。可是……他会用那种高高在上的目光鄙视你,不用多说什么,就会让你觉得自己是个一无是处的蠢货。” “但凡有些自尊心,就不想被玄太傅那样鄙夷地看。” 宋娇娇不得不替二舅舅解释,“严师出高徒嘛!二舅舅对你们严格,也是希望你们成才。皇室不必其他,皇位之争,不争则已,一旦动手,便是不死不休。他作为太傅,当然不希望学生出什么事了!” 夏侯永康的心跳快好几下,他捂住宋娇娇的嘴巴,“你说话能不能注意些?我早晚要被你吓死。” 宋娇娇推开他的手,翻着白眼道:“这话我也只会对你说!再说这里只有我们两个,你当我傻啊!” “你才多大啊,皇后就把你当做眼中钉肉中刺,连带着对我也不喜欢。你若不好好学,日后把他们踩到脚下,我告诉你,你的苦日子就在后头等着你呢!” 夏侯永康心中一暖,“知道你是为我好,只是习惯成自然,你还是谨慎些为好。” 宋娇娇不是不懂好歹的人,“知道了!还有些时间,我们不如把你这里紫色的家具都检查一遍?” “好。” 第78章 一无所获 可惜的是,他们一无所获。 要说不失望,肯定是假的。 看出宋娇娇眼中的泪光,夏侯永康道:“你知道吗?当我们拼命找一样东西的时候,总是找不到,可哪一天若不找了,它就会出现在你触手可及的地方。” “可能是缘分,也可能是运道,时机成熟,总会有所得。” “反正没找到,也只能自己想开些咯!时辰差不多了,咱们赶快去上书房吧!不然五皇子和六皇子都去了,会显得你很懒惰。” 说着,宋娇娇迈着小短腿跑了出去。 夏侯永康看了一眼她的背影,慢慢站了起来,露出了被袖袍遮盖着的扶手。 扶手内侧有一个拇指大小的刻纹,不仔细看的话,会以为它是云纹中的一片,只是在夏侯永康的视角,刚好看到云纹中的那朵花。 夏侯永康按照宋娇娇说的法子看去,芙蓉花的纹路中果然有字。 是“芙”字。 这把椅子并不是紫檀木的,而是番邦进贡的,用的是那边特有的木料,所以最初,夏侯永康并没有注意它。 只是方才宋娇娇差点儿哭出来,他想抬手安慰,阳光正好照在这把椅子上,他才发现云纹中的那朵花。 即便是他的寝殿,他也不能完整说出殿内每一样摆件的出处。 可这把椅子不同。 为祝吉祥,进贡之物多是成双成对。 这把椅子自然也是一对。 只是三皇兄调皮,在皇后那里玩耍的时候,把烛台弄倒在了椅子上,毁了其中一把,皇后觉得这不是好兆头,找机会将留下的这把完好的椅子给了他母妃。 彰显皇后贤德的同时,也讽刺她母妃恩宠不再。 倘若宋娇娇知道这把椅子的来处…… 夏侯永康长叹一声,心中暗道:还不是时候。 女子本弱,为母则刚,更遑论是皇后。 如今皇后唯一的儿子被罚,兄长也在朝堂上被申斥,她正愁没处发泄怒火。 一旦宋娇娇有所行动被皇后抓住把柄,事情便会一发不可收拾。 夏侯永康对宋娇娇尚算了解,这个小姑娘聪慧狡黠,坦诚宽容,可真惹到她,也不是个好性的,她记吃也记打,记恩更记仇。 事关她娘亲,她岂能忍耐? 这件事情他帮她的同时,该隐瞒的时候,还需瞒住才好。 不然不仅好心办坏事,还会坏了他们之间的情谊。 “喂!做美梦呢?怎么还不走呀!”宋娇娇都跑出院子了,却见他迟迟没有跟上,只能回来找他。 夏侯永康显然被吓了一跳,他连忙走过去,拉着她的手腕朝外走,“你是跟我去上书房,还是去二姐姐那里?” “当然是去二公主那里了!”她看了眼太阳的位置,“时辰不早了,你赶快去上书房,不用送我,二公主的宫室我找得到。” “我记性很好的,走过的路绝对不会记错。” 她把路线说得清清楚楚,夏侯永康又叮嘱她只能去二姐姐那里,不许乱走,才朝上书房走去。 他到的时候,五皇子和六皇子已经坐在自己的位置上看书了。 玄至澈看了她一眼,点了下头示意他安静落座,便继续拿起毛笔在纸上写着什么,书房内除了写字和翻书的声音,再无其他。 有宫婢来回禀:“二公主和三公主下午皆不来上书房了。二公主让奴婢同玄太傅说一声,小郡主在她那里,待玄太傅下值,二公主会安排人把小郡主送过来的。” 玄至澈应了一声,继续低头写字。 将写好的纸交给前排坐着的五皇子,“这是你们需要在除夕宴后需要看的书,正式开课后,我会考教你们自学的成果。” 五皇子看了玄至澈一眼,又低头看纸上写着的书目,“太傅放心,我们都长大了,不会同小孩子一样,整日疯玩。” 玄至澈点点头,“二十六陛下封笔,我也就不会再进宫,你们读书遇到问题,可以留到开玺日来问。我布置的作业会在书房留下记录,无论哪个太傅当值,都会知道。” 言外之意是你们不要偷懒,即便开玺日当值的不是他而是其他太傅,也一样会考教他们这几日的功课。 时间过得好快,明日就是腊月二十六了。 夏侯永康脸上有些遗憾,也有些庆幸。 遗憾于除夕夜宴前不能再同宋娇娇想见,庆幸于宋娇娇不进宫,芙蓉花刻纹之事他便可以慢慢查证。 其实他有些矛盾,他既希望宋娇娇找到她娘亲的过去,又不希望她找到。 即便没有证据在手,可那把番邦进贡的椅子却在时刻提醒着夏侯永康,此事揭开后,会有多大的麻烦。 只是,不查也不妥当。 查的话,也要讲究时机和方法。 二公主一提到花草,就会滔滔不绝。 三公主听得都犯困了,她还没有停下。 看着夏侯永彤脸上的茫然无助,宋娇娇竟大胆地去捏了捏三公主的脸,“是不是无聊了?无聊的话,我们可以出去玩会儿。” 她很会端水地跑过去挽住二公主的手,道:“原来养花有这么多的讲究呀!虽然我还想继续听,可我担心累着二姐姐你呢!” “而且花房里实在太热了,我们出去玩会儿,再来看花草?” 她已经在花房走了三圈,浇水、除草、修剪花枝、收拾掉落的花瓣……同时也把桌案从上到下都仔细摸了一遍,连桌案下的炭盆她都要提起来瞅一瞅,一个都没落下。 既然没有发现,自然无需再浪费时间。 夏侯永遥道:“是有些热,我们还好,永彤的脸都红了,得赶快出去喝些水,散散汗。” 宋娇娇道:“二姐姐是不是喜欢红色?我看姐姐这里的家具大部分都是红木的,很少有紫檀木和黄花梨。” 夏侯永遥摸了摸她的小脑袋,“你是真不懂木料呀!紫檀木和黄花梨贵重,松木柳木却寻常。宫中一切,自有规矩,这些桌案都是用了红漆盖住原本木料的颜色,让它们看起来贵重又典雅,以免贵人不喜。” 宋娇娇点头道:“原来如此,二姐姐懂得真多。” 夏侯永遥目光有些悠远,不知她想到了什么,回了花厅才道:“其实我很喜欢紫檀木,紫色案几上摆放什么花都好看,只是……” 宋娇娇凑过去,仰着小脑袋问:“只是什么?” 第79章 宫里人心眼多 “没什么。” 宋娇娇嘟嘴道:“二姐姐是不是把我当外人,有心事却不同我说!”她捂着心口,“我好伤心的!” 夏侯永遥忍不住笑了,“胡说什么?不过是些无关紧要的人和事,所以觉得没必要讲。而且,都过去这么久了,我只是……” 她只是谨慎又小心,不想做多余的事引起不必要的麻烦。 不过是家具摆件,只要不是黑白二色,她都无所谓。 作为公主,内务府即便贪婪,也不敢克扣于她。 “一听只是,我就知道这里面有故事呢!”宋娇娇眨巴着眼睛,小狗狗一样把两只爪子搭在桌案上,期盼地看着夏侯永遥,就差吐舌头了。 夏侯永遥从不认为自己是心软之人,可面对可爱软糯的宋娇娇,她却有一种不想看到她失望的心情。 这时,坐在椅子上拿着果子啃的夏侯永彤却开始簌簌落泪。 “这是怎么了?”宋娇娇赶快拿出帕子帮三公主擦眼泪,心疼地道:“三公主是怎么了?可是因为我和二姐姐说话忽略了你,你生气伤心了?” 夏侯永彤借着宋娇娇的手中的帕子擤了下鼻涕,带着哭腔道:“你们有故事不告诉我,你们有好多小秘密,你们是不是嫌弃我小,不想同我玩了?我也可以养花草,我还可以帮很多忙,你们不要不理我。” 这都什么和什么啊? 宋娇娇被她哭懵了。 二公主夏侯永遥忍不住笑出声来,一边让宫婢端盆清水来,一边点着小妹妹的额头道:“这是个娇气包,怎么这么会想啊?我们嫌你小,不想和你玩,你为什么还能坐在这里吃吃喝喝?” 夏侯永彤吸了吸鼻子,想了想,“二姐姐诶说得对。” 宋娇娇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伸手抱了抱她,“三公主,你真可爱。” “我可爱吗?三皇兄总说我是跟屁虫,可我从来没有跟着三皇兄跑呀!”夏侯永彤不高兴地噘嘴,“就因为三皇兄总说我,弄得五皇兄和六皇兄也不同我玩了。” “好贪心呀你!”夏侯永遥很有姐姐风范地把小哭包抱过来,“你有我和老四还不够,竟然想让所有人围着你转,陪你玩?” 夏侯永彤不好意思地捂住脸,声音带着哭泣过后的沙哑,“也没有,我就是很怕三皇兄,所以才希望身边的人多一些嘛!” 又是三皇子。 舅舅们说过,宫里的一条狗的心眼都比宫外的人多。 夏侯永康也说过类似的话。 宫里任何人都不可小觑。 宋娇娇记得很清楚,三公主夏侯永彤比她小两岁,又是正月生辰,而她的生辰却是冬月。 若按月份的话,三公主也就比她小一岁多一点。 也就是说,过了除夕,三公主就满四岁了,而她还是五岁,要等到冬月才满六岁。 四岁,便已经如此有心机了? 她进宫这么多日子,从未在三公主口中听到过其他皇子的名字。 圣上有三位公主,大公主她还未见过,二公主喜静少语,只有聊到她感兴趣的话题时,才会开朗多言。 三公主娇弱胆小,总喜欢围着二公主撒娇,好似眼里只有这一个姐姐一样。 这样的三公主频繁提起夏侯永明,引起了宋娇娇的警惕。 三皇子被罚是昨天的事,好巧不巧的,昨儿她宿在二公主处,而二公主还问过她圣上如何最后是如何惩戒三皇子和承恩侯的。 只是她没有说。 一夜而已,三公主变了性子不说,还频繁提起三皇子…… 若她按着三公主的话头说,岂不是要安慰三公主不要害怕,因为三皇子被禁足了,他们可以有足足一个月的时间看不到三皇子那张讨人厌的脸。 宋娇娇单手撑着下巴,笑眯眯地道:“怕什么呀?虽说三皇子是皇后娘娘所出,可你们都是圣上的孩子,若三皇子欺负你,你可以去找圣上告状的呀!我就是这样,谁若欺负我,我就去找外公和舅舅们告状。” 三公主侧头躺在二公主的肩膀上,小肩膀一缩一缩的,一言不发。 她偷偷掀起眼皮看着二姐姐的脸,咬牙道:“可是我去告状的话,母后一定会不高兴的呀!就像……就像这几日!母后因为三皇兄被罚,心情不好,宫里人进出都不敢大声说话。” 宋娇娇眸光一闪,这几日? 明明就是昨天下午发生的事情,当时皇后在御书房,她相信他们离开后,皇后也不过是回坤宁宫,而不会随意走动。 亲生儿子被罚,她恨得把人的耳朵和嘴巴都堵住,又怎么会四处宣扬? 今天既不是初一,也不是十五,而且皇后还忙于筹备除夕夜宴,三公主更不可能这个时候后去坤宁宫请安。 那么,她是怎么知道这几日皇后心情不好的? “我不知道呀!”宋娇娇没心没肺地剥花生吃,“皇后娘娘最近很忙,我听说大公主都跟着忙进忙出呢!若是真心情不好,应该是太累的关系。我要是累到了,就不想说话,也不想吃东西。” 见夏侯永彤还要说什么,二公主一把捏住她的胳膊,道:“眼看着除夕一过又长一岁,可不许再这样娇气了。父皇喜欢爽快爱笑的人,你总这样哭鼻子,小心父皇罚你压岁钱。” 夏侯永彤的嘴巴张了张,慢慢地长出一口气,小声道:“我。我知道了!我不会在父皇面前哭鼻子的。” “要不要出去玩雪?”宋娇娇像是屁股下有钉子一样动来动去,一副想出去玩的样子。 夏侯永彤刚要说话,便想到什么一样,偷偷看向抱着她的二公主。 “看我做什么?”夏侯永遥哭笑不得,“哪次我没让你玩痛快了?” 她把夏侯永彤放下,在她的小屁股上拍了下,“出去玩吧!不然等娇娇离开,你要好几日见不到她呢!” “嗯?”宋娇娇和三公主同时愣住。 夏侯永遥道:“明儿就是腊月二十六,父皇封闭之日,朝臣都休息了,我想着娇娇应该也不进宫了吧?” 腊月二十六?封闭? 那她岂不是不能再…… 看来只能把事情交给夏侯永康了,希望他靠得住。 第80章 童英 宋娇娇还想着同夏侯永康说几句话再离开,没想到一出二公主的宫室,就见到等在外面的二舅舅。 这下好了,她脑子里想的统统都不作数,因为今儿她坤宁宫安排的马车都不必坐了,直接跟着二舅舅就能出宫。 “怎么?”玄至澈负手而立,白玉般的脸好看得过分,“不高兴我来接你?” 宋娇娇哼哼唧唧跑过去,张开双臂要抱抱。 玄至澈一屈膝,她就熟练地跳进他怀里,搂住他的脖子,在他的脸上啾了一大口。 “见到二舅舅高兴还来不及呢!我只是很意外。”宋娇娇小声嘀咕,一看平日就对他的忙碌有些不满,“明明上书房不需要上课,可二舅舅还是那么忙,我都不知道二舅舅整日在忙什么……” 玄至澈抱起她慢慢在宫巷中走着,“昨日一早就还带着你和四皇子在宫外用朝食,送你们进宫门,我再忙也没忽略过你呀!” “就忽略了!”宋娇娇嘴角上扬,软乎乎的声音一听就是在撒娇,“舅舅都没告诉过我,腊月二十六就可以不用进宫的事情,我还以为要在宫里忙到除夕那一日呢!” “忙?” “嗯!”宋娇娇挺了挺小胸脯,“就是在忙呀!忙着同二公主学习养花;给三公主讲宫外的故事;和永康哥哥下棋、背书、练字;有时候还要帮他们收拾鼻孔朝天的三皇子!” 这样说好像不大好,宋娇娇又补充道:“不过能动嘴巴解决的事情,我是不会动拳头的,所以呢?我虽然同在家里学了些拳脚功夫,可我没有仗拳头欺人过哟!” 玄至澈看着她一脸求夸的小模样,笑着把她往上托了托,“武力不能解决所有的事,你能明白这一点很好。” 在自家人面前,没必要藏着掖着,宋娇娇很是坦荡地道:“我只是觉得动拳头也挺累的,动嘴巴的话……他们说不过我,又打不了我,看着他们跳脚,嘿嘿嘿,也蛮有意思的。” 玄至澈苦笑不得,“我家娇娇是个实诚的孩子。” “诚实守信是美德呀!”宋娇娇道,“我懂!同小人相遇,不许讲什么规矩美德,撸袖子干就是了。” 这霸道的语气,飞扬的眉眼,还有同玄烨形似的衣袍……乍一看,他还以为抱着的是小玄烨呢! 也就玄至澈内心平静又强大,才没有在错认的一瞬间将人丢进雪地里。 “你还没有正式上过课,所以也没什么功课要做,这几日不用进宫,你也不可懈怠。不要忘了,过了元宵节,你可是要上镜明山的。” “没有忘,我没有忘。”宋娇娇笑嘻嘻地同舅舅贴脸,“除夕前后,我是不是得上镜明山给师父师公拜年呀?还是说,等开课时再拜年?” 元宵节嘛,还没有出正月。 二月二龙抬头日没有结束,都算新年。 “镜明山上难得清净,你就不要上山打扰了。这几日你可以让洛风洛云陪着你挑选礼物,到时候随府中的年礼一起送上山便是。” “哦。”宋娇娇想了想,又问,“那我需要给宫里准备年礼吗?” 玄至澈笑,“你觉得同谁关系亲近,就送谁。” 他们江川侯府又不差银子。 “为什么让洛风和洛云陪着我呀?圣上既然封笔,舅舅不就不用上朝了吗?” 不上朝不代表没有事情做呀!这傻孩子。 玄至澈微微眯起眼睛,看着被风从树上吹落的雪,“舅舅们是大人,所以需要走亲访友呀!不然等到圣上开玺,可能又要为朝事忙碌。虽说开年事少,但世事无绝对。” 宋娇娇叹息一声,懂事地道:“那好吧!” “除夕夜宴,我们府是要进宫的,这几日你可以让你院子里的侍女帮你准备起来,也可以去胭脂水粉等铺子看看有没有喜欢的。我会吩咐账房把银票交给洛风,你想买什么,就从洛风那里支取。” 想想满满腾腾的妆匣和没有缝隙的衣橱,宋娇娇觉得她什么都不缺。 不过能出去玩,却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情。 好几日没见表姐了,也不知表姐有没有想她。 当然想了! 叶舒雨想她想都就差一日三餐骂人了。 每日进宫而已,又不是宿在宫中,就算早上没时间,晚上总有吧? 可这个小表妹却一次都没有来府中找过她,叶舒雨就很气。 她决定了,宋娇娇不来找她,她也不去江川侯府找宋娇娇。 哼! “禀四皇子,奴婢去二公主那里看过,玄太傅已经带着小郡主出宫去了。” 夏侯永康道:“她可有留口信给我?” 宫婢垂头道:“奴婢不知。” “下去吧!” 夏侯永康把人打发走,想了想,去书案后提笔写了封信,叫来内侍,“把这封信送去江川侯府,亲自交到小郡主手中。” “是。” 内侍到江川侯府的时候,宋娇娇却不在。 老侯爷道:“娇娇去了叶府,不知今晚会不会回来。若是四皇子有事,可传话给本侯,娇娇回来,本侯自然会告知她。” 内侍为难道:“四皇子叮嘱过,要奴才将信亲手交给小郡主。” 老侯爷捋了捋长须,道:“若是如此,不如本侯让人带公公去叶府送信?” “也好。” 听到有内侍到来,叶丞宗目光微变,“只是找宋娇娇?” 管事道:“是。” “找人过去听听,他们说了什么。” “是。” “是你呀!”宋娇娇一看来人,便笑着塞了一把糖果过去,“童英,是四皇子让你来找我的吗?” 童英不仅没有嫌弃手中的糖果,反而珍而重之地将其塞进袖中,他笑着道:“四皇子让奴才给小郡主送信。奴才去了侯府,见您不在,不敢耽误四皇子的事情,便让侯府中人带路……” 说着,他从怀中取出一封信。 信并没有封口,显然所写的内容并不惧人看。 宋娇娇当着童英和叶舒雨的面把信取出来,打开看。 夏侯永康只写了两句话,一句是海岳尚可倾,吐诺终不移;一句是让他会每日申时初让人去宫门处走走。 言外之意是,他没有忘记他答应的事,她有需要帮忙的,可以每日申时捎口信给他。 “小郡主可有话让奴才带给四皇子?” 宋娇娇想了想,“你等下我哦!” 她从腰间挂着的小布袋里掏出炭笔,在信的背面连写带画,将其塞进信封,“谢谢你啦!等我什么时候再进宫,一定给你带礼物。” 童英笑眯眯地离开。 马车转弯时,他不知看到了什么,轻声让车夫将马车停在阴影中。 第81章 他想起来了 “什么?”四皇子拆信的手一顿,皱眉看向跪在堂下的童英,“你说你在叶府外,看到了谁?” “白家的白彭祖和长公主驸马的管家顾平。” 白家随着闽王去闽地多年,童英原本没有认出白彭祖,他只是认出了顾平。 长公主府在朱雀坊,驸马所在的顾府在乐康坊,而叶府因为没落,已经搬到了清平巷。 这一南一北的,顾平出现在叶府外,就很可疑。 尤其是长公主和驸马牵扯进闽地市舶税中,圣上和四皇子又差点儿出事,童英作为夏侯都安排给夏侯永康的人,自然不是寻常内侍。 为了不让顾平发现,他跳下马车,独自跟了上去。 “你是说,顾平和白彭祖进了叶府的后门?” “是。”童英道,“奴才让赶车的禁卫留在了那里,若是赶不上宫门关闭的时辰,想来您明日才能得到消息。” 夏侯永康的手指在桌案上敲打几下,喃喃道:“白彭祖……这个名字我为何觉得熟悉呢?” 童英道:“可需奴才让人去查?” “查一查吧!” “是。” 等了一会儿,童英没有听到四皇子的吩咐,便躬身退了出去。 夏侯永康拆开宋娇娇的信,看着上面的图画,杵着下巴笑了起来,“字好丑,不会写的又这么多,换个人来都未必猜地出你写的东西是什么,看来须得督促你多练练字才好。” 宋娇娇这一夜果然宿在了叶府。 叶舒雨抱着被子看着她,“你同四皇子关系很好?” “当然好了!”宋娇娇道,“我是他的救命恩人啊!你知不知道,在话本子里,他可是要对我以身相许,肝脑涂地的!” 宋娇娇嘿嘿笑了几声,“我真是善良又大度,才会只让他帮我一点点小忙,就认真同他做好朋友。” “让四皇子帮忙?你不会在宫里惹了什么祸事吧?” “表姐!”宋娇娇不高兴地用肩膀死劲儿撞了她两下,“你也太小看我了!我是喜欢惹祸的人吗?我只是让他……教我下棋!” 她可没有说谎。 她只是没有把所有的事都说出来罢了。 叶舒雨一脸不信任。 “你这是什么眼神?我们不过几日未见,表姐就不信任我了?”宋娇娇捶胸顿足,一副心碎的模样。 叶舒雨的眼睛被深深伤害,不得不用被子把宋娇娇蒙起来,眼不见为净,“什么几日?你明明进宫十余日,当我不识数呀?” 不想让她把被子里的热乎气折腾出去,叶舒雨率先停战,“除夕夜宴前,我爹一定会去找表叔公,让你们去参宴的时候把我们捎上。我告诉你,就算表叔和表叔公不同意,你也要把我带上,知不知道?” “知道知道!”宋娇娇揉着耳朵道,“说了一百遍了,我又不是傻子,怎么会记不住啊?真是的,宫宴吃食看起来琳琅满目,可好多都是凉的,真不明白你们为什么这么喜欢去。” “你能随便出入宫廷,自然觉得无所谓了。可叶府已经没落,我爹不过是七品小官,若没有江川侯府,他连进宫的机会都没有。” “再说了,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不进宫哪里会有向上爬的机会?你呀,不要站着说话不腰疼。” 叶舒雨点着宋娇娇的小脑袋道:“这种话在我面前说说就算了,我不同你计较,可在外面不能说的。” “你要知道,京中宗室官员遍地,可更多的是虚有其名,能用的也不过是祖上的余晖罢了。即便有机会去大朝会,可能也会站在朝堂之外,压根儿没有进正殿的资格。” 宋娇娇有些歉意,她本就是随口一说,并没有比较家世的意思。 叶舒雨眼珠一转,道:“你若是觉得抱歉的话,明日我们出去游玩,你可以送我一套头面做赔礼。” “若是我银子够的话,当然没问题。”宋娇娇也不傻,“你知道的,我还小嘛,又没赚银子的本事,平日里用的银子都是外公和舅舅们给的。” “这几日能出门玩,舅舅们也是把银子给洛风,而不是放到我手里。”她委屈巴巴地道,“所以呢?力所能及,我肯定送。倘若手头银子不够,我也不可能冒着被责骂的风险去找账房要银子。” “哎呀!”宋娇娇仰着下巴,一脸骄傲自豪,“也就是我这样实诚的人,才什么都肯同表姐说。” 此时的叶舒雨不想同她说话。 “对了,你不是问我这些日子在宫里都做什么吗?我告诉你啊,除了看书写字就是种花讲故事,同在家里没什么差别。就是宫里规矩大,不能乱走,我大部分时间都在上书房,有时候去二公主或者四皇子宫室。” “四皇子人很好的,等除夕宫宴,我把他介绍给你,好不好?” 叶舒雨敏锐地抓住了什么,“二公主呢?你不喜欢二公主?” 这让她怎么说呢? 她只是怀疑,却并无二公主让三公主试探她的证据。 可事情已经发生了,宋娇娇同公主们难免产生隔阂。 “二公主喜欢种花养草,三公主胆小羞涩,我同她们玩不到一块儿。若表姐喜欢,有机会我自然可以为你们引荐。” 叶舒雨不是能耐得下性子的人,自然对养花什么的敬谢不敏,再想想三公主的年纪,她摇头道:“顺其自然吧!我们家这样的,即便进了宫,也只能坐在末位,可能连皇子公主的脸都看不到。” 宋娇娇不想再说宫中的事,打了个哈欠便老老实实钻进被子,“明日还要早起呢,早些睡吧!表姐有什么想知道的,醒来再问我哈!” 梆子声声,月色笼罩汴京。 躺在床榻上的夏侯永康忽然睁开眼睛,坐了起来。 白彭祖!白彭祖!! 他终于想到为什么会觉得这个名字熟悉了。 白彭祖的父亲在时,曾口头同江川侯府定过亲。 只是白家随着闽王去封地离开汴京,江川侯因小女儿失踪,病倒在床,并未相送。 这么多年,不知道两家是否还有联系。 江川侯府三个儿郎都未成家,是因为白家还是因为他们无心成家? 第82章 蓝袄女子 宋娇娇站在院子中,深深地吸了口气,看着万里无云的天空道:“真是个好天气,适合出去玩。” “这话说得不对。”叶舒雨从屋子里走出来,“应该说,能出去玩的日子,不好的天气也是好的。” 宋娇娇怔愣片刻,才反应过来,“哈哈哈,表姐为了出门玩,竟连风雨都不怕。” “那要看玩什么了!”叶舒雨拍了拍她挎在身上的小布袋,“有人能为我看中的东西付银子,别说风雨了,就是下冰雹,我也不能错过呀!” “哎呀!一套头面嘛!我记得的!”宋娇娇笑着道,“走!咱们先去食铺用朝食,然后再想想从哪个铺子开始逛。” “这还用想?自然是要先去胭脂水粉铺,再去金钗玉环铺啊!若是还有时间,咱们还可以去仙羽阁!” “去蜜芳斋!”宋娇娇同叶舒雨同时话落。 叶舒雨十分不雅地翻了个白眼,“你怎么就知道吃呀!” 她抬手捏了捏宋娇娇的发包,“虽然你才五岁,但你的头发已经长得很厚实了,小一些不太重的钗环你都能戴。” “可是我不喜欢呀!”宋娇娇撇嘴道,“民以食为天,能吃是福气!吃穿用度吃在前,足以说明吃是一件多么重要的事。” “你是女娘呀!可千万别被表叔他们带坏了!”叶舒雨十分担心她长大后变成表叔他们的样子。 都说宋娇娇长得同年幼走失的表姑很像,可不知道是不是宋娇娇穿着打扮总模仿三表叔的关系,叶舒雨总觉得…… 她用力晃了晃头,不能想,画面太可怕! “肚子饿了,我们快走吧!” 宋娇娇同叶舒雨关系好,那是她们表姐妹之间的事,她喜欢叶舒雨,并不影响她讨厌叶舒雨的爹娘。 所以叶舒雨急着出门,没提去同她爹娘问安的事,宋娇娇自然也不会提。 不知道是不是叶丞宗交代了什么,她们一路走出叶府大门,竟然无人相拦。 “小郡主,叶姑娘。”洛云从马车上跳下来,搬下脚踏,扶着她们上马车。 宋娇娇一上马车,一道黑色的影子便朝她扑来,正是穿着黑色棉衣的狗子——大黄。 “大黄!”宋娇娇兴奋地尖叫,她抱着大黄,一会儿摸它的狗头,一会儿摸它的狗爪。 叶舒雨不是第一次见大黄,可在大樟村的时候,大黄很瘦弱,就显得不这么可怕。 现在嘛…… 同半个月之前比,大黄胖了两圈还有余。 大黄哼哧哼哧舔着宋娇娇的脸,已经长了毛的尾巴摇成风火轮。 “表姐,上来坐呀!”宋娇娇抱着大黄坐在一边,对踩在脚踏上迟迟不上来的叶舒雨道。 洛云轻笑着道:“表姑娘可是怕狗?” 叶舒雨摇头,“不怕的,只是……大黄也太大了。” “小郡主在,大黄不会咬人,表姑娘放心。” 宋娇娇贴心地搂住大黄的脖子,“表姐快来,我抱着它呢,它不会扑你的。表姐若是实在害怕,就想想你要买的胭脂水粉和金珠头面!” 叶舒雨:“……” “坐稳呀,马车要动了。”洛云道。 宋娇娇高喊:“稳了稳了,赶紧的,好饿哟!” 四人一狗去吃了馎饦和胡麻粥,才慢悠悠地朝胭脂铺子走去。 “好多人呀!”宋娇娇手扶着车窗,下巴垫在手上。 大黄学着她的样子,同样感叹地“汪”了一声。 叶舒雨忍不住道:“物似主人,诚不欺我。” “小郡主,这条街上的铺子大多是招待女客。”洛云笑着道,“属下陪着你们去逛,让大黄留在马车上,我哥会看好它的。” 宋娇娇想了想,掏出肉干递给洛风,“大黄很乖的,若是它等急了,叫个不停,就麻烦洛风哥哥帮我喂它肉干吃。” 洛风接过肉干,点头道了一声“好”,便从怀里掏出钱袋交给洛云,“看好小郡主和表姑娘。” “知道。” 叶舒雨显然是店中的常客。 她一进去,就有人出来招待。 宋娇娇对这些没兴趣,只要跟着她走就是了。 叶舒雨挑东西的时候,她就和洛云坐在一边吃东西,倒也不觉无聊。 直到去了银楼,叶舒雨开始磨蹭起来。 宋娇娇道:“说好送你的,我不会食言的,喜欢哪个就试试呗!若是我银子够,咱们就买。” “这怎么行?”叶舒雨坐在二楼窗边,看着掌柜拿来的最新金珠头面,“方才买东西,花用的是我自己的银子,我当然知道怎么选好。可现在不一样呀!” 宋娇娇傻眼,问:“不一样?莫非是因为银子是从我的口袋里掏出来的?” “是也不是。”叶舒雨故作高深道,“我的银子我花起来心疼呀!用你的虽说不心疼,可也得买我喜欢的呀!再说了,表姐妹一场,我也不能坑你不是?” 她比较着桌案上的两套头面,一套是金珠嵌着绿玛瑙,一套是嵌着粉晶,一时间,她竟有些犹豫。 就在这时,一只手伸过来,把盛放金珠粉晶头面的托盘拿了起来,“姑娘,这套粉晶的怎么样?汴京如今流行金珠头面,同我们那很不一样。” “我瞧瞧。”一个穿着湖蓝色小袄配白色襦裙的女子走了过来,拿起粉晶耳环看了看,“色泽饱满又晶莹剔透,不错,就它吧!” “喂!这是我挑中的,你们拿去算怎么回事?”叶舒雨拍案而起,她能忍宋娇娇,不代表她脾气就好了!“哪里来的乡巴佬,也不在汴京打听打听,竟然敢抢本姑娘的东西!” 拿走头面的高挑侍女冷哼道:“哦?这位姑娘是哪家的,倒是说出来让我们家小姐听听,是真惹不得,还是假惹不得。” 蓝袄女子显然是打定主意要这套头面,一个眼神都没给叫嚣的叶舒雨,便让人去找掌柜。 掌柜也头疼,他不过是去收了个银子,这二位怎么就打起来了呢? 汴京贵人太多,他哪个都不想惹。 用身份砸人的时候,叶舒雨当然不能说实话了! 她一把推开高挑侍女,仰头道:“江川侯府听过没有?怕的话,把头面还回来,我便大人不记小人过,不同你们计较。” 不等高挑侍女开口,蓝袄女子便身姿聘婷地走过来,语中含笑,“你们是江川侯府的姑娘?” 第83章 我姓白 “既然知道我们是江川侯府的,就该知道你们欺负错了人。”叶舒雨伸手,勾了勾手指,“金珠粉晶,还回来。” 她看了一眼稳稳站在宋娇娇身后的洛云,知道此人同赶车的洛风一样,都是三表叔的人。 除了三表叔和宋娇娇外,别人使唤不动。 叶舒雨这会儿十分后悔没有多带几个侍女和仆役出来,不然她根本不需要亲自动手要回头面,狗腿子就会冲上去撕咬。 亲自上阵,总觉得有些丢面。 可是…… 叶舒雨比宋娇娇大,让宋娇娇出银子买头面送她,已是占了便宜。 若再让宋娇娇冲锋陷阵,不说三位表叔的怒火叶舒雨能不能承受,便是她自己……也过不了心里那道坎。 她是骄纵跋扈,喜欢占便宜也爱面子,可她还没那么不要脸。 白云瑶轻笑一声,道:“小姑娘年纪不大,脾气倒是不小。不过,日后扯大旗争脸面的时候,记得要小心谨慎一些。想要蒙蔽我这般了解江川侯府之人,你还差了些火候。” “江川侯只有一女,年少走失。腊月初,江川侯虽未寻回女儿,却带回了外孙女,并立即向朝廷请封,让其拥有郡主尊位。这位小郡主不过五岁稚龄,同金钗之年的你,并不相符呀!” 说着,白云瑶的目光落在坐在桌旁喝甜汤的宋娇娇身上,暗道一声好定力。 无论是她的侍女抢夺头面也好,还是双方争执也罢,这位小郡主都没有着急,也没有不安。 她甚至一个眼神都没有看过来。 若不是知道宋娇娇身体无恙,白云瑶还以为她是聋子哑巴呢! 一套头面而已,宋娇娇真是无所谓。 倘若陌生侍女抢夺的不是头面而是她手中的甜汤,她势必要跳起来赏人一耳光的。 金珠不是用来花用的吗? 镶嵌上各种晶石就要让她用银子买了,怎么想都不值当嘛! 不过谁让她进宫这些日子一封信都没给表姐传过呢? 做了理亏的事,自然要道歉。 好在表姐比她年岁长,却也戴不了过重的头面。 嘿嘿嘿,轻一些的头面宝石水晶少,金子的重量也轻,她便是破财消灾,也破不了太多,在她承受范围之内。 尤其是这套粉晶要比那套玛瑙的贵上六十两! 抢吧!抢吧! 随便! 只是,抢夺头面她可以不管,这些人欺负她表姐可不行。 宋娇娇把调羹放下,接过洛云递过来的帕子擦了擦嘴角,才起身道:“看来这位姐姐对我们侯府的事情果然熟悉。” “腊八宴时,我没有见过你,可见姐姐不是随着长辈回京探亲,便是家中有人等着圣上开玺后,同圣上述职。” 她要感谢夏侯永康,不然都不知道述职是什么意思。 果然要多听多学,不然书到用时方恨少,多亏呀! 这不,她今日就给用上了。 有理不在声高,无事何须语远。 宋娇娇进宫这些日子,过得快不快乐先不说,可在言谈举止上,只要她想,就能将贵气优雅拿捏得死死。 这就同熟读诗词三百首,不会作诗也会吟一样,日日受夏侯永康这位严格的先生熏陶,她若是模仿不到三四分精髓,那她也太蠢了。 宋娇娇站得笔直,语速不紧不慢,声音不高不低,“无论姐姐是为何回京,能一回来就将我们侯府的事情知道得如此清楚,想来是同府上有些渊源了。” “我对姐姐同侯府是冤是仇,是恩是义没有兴趣。不过……” 宋娇娇站在叶舒雨身旁,瞬间表明了她的态度,“这位是我表姐,怎么说,她同侯府的关系,都比姐姐你同侯府的关系近吧?不然,为何我从未听说过姐姐你呢?” 白云瑶已经桃李年华,如何能被小女孩镇住? “小郡主不知道我的身份,才会如此说,我不怪你。”她抬了抬手,意味深长地看了叶舒雨一眼,一字一句道:“把头面还给……小郡主的表姐。” 宋娇娇拉住叶舒雨的手,“表姐本就在犹豫选哪一套头面,现在,表姐可是想好了?若因为有人碰触过这套金珠粉晶,表姐不喜欢了,我们就买那套嵌着玛瑙的,随表姐高兴。” 低头撞进她带笑的眼睛,叶舒雨暴躁的心情被安抚下来,她冷哼一声,对缩在一旁擦汗的掌柜道:“粉晶的我不要了,把这套玛瑙的抱起来。” “是是是。”掌柜亲自上前取了头面,交给伙计,“仔细些。” 宋娇娇侧头道:“洛云,结账。” “这是要离开了?”白云瑶挑眉。 叶舒雨拉着脸道:“不然呢?还要一起用午膳不成?这套粉晶你们碰过,我不要了,你不是喜欢吗?尽管拿去。” “江川侯府的小郡主都没说什么,你一个表小姐却如此无礼,我今日算是长见识,知道什么叫狐假虎威了!”银杏道。 “主子说话,哪有侍女插嘴的地方!”叶舒雨早就看这个从她手上抢东西的侍女不爽了,这下可算是找到了报仇的机会,“什么人养什么狗这句话,在你们主仆身上,也是体现得淋漓尽致。一个虚伪至极,一个张狂无礼,绝配。” “算了。”白云瑶叫住想要上前理论的银杏,笑着对宋娇娇道:“既然小郡主好意相让,这套粉晶金珠,我便却之不恭了。” 宋娇娇抬了抬眉,“身外之物,都是小事。姐姐还是好好想想要怎么同我外公或者舅舅们解释,对我们府上发生的事情这样了解吧?我是不会同家人隐瞒的,告辞。” 洛云侧身护住宋娇娇,变得同这群来历不明的人擦肩而过的时候,发生什么意外。 “等等。”白云瑶叫住走到楼梯口的宋娇娇,柔柔一笑,“小郡主回侯府同人提起我时,记得同老侯爷和督察御史说,我姓白。” 宋娇娇微微点头,拉着叶舒雨走下楼。 叶舒雨气哼哼地每一下都踏得很重。 宋娇娇无奈道:“小心把梯阶踩坏。” “我是表姐还是你是表姐啊?没大没小。”叶舒雨压低声音道。 宋娇娇哼了哼,“出钱的人最大。” 趁着叶舒雨还没跳脚,她连忙道:“姓白的人家,表姐可了解?” 第84章 当年 叶舒雨不知想到了什么,忽然眉心紧皱,道:“上马车再说。” 宋娇娇好奇地望向洛云,洛云只是笑着耸了耸肩,却什么都没说。 伙计恭敬地将她们送出门,提了两盒绢花给洛云,“今日让贵人不愉快了,这是掌柜的赔礼。” 宋娇娇本来不想要,不过见洛云随手提上,也没开口拒绝,洛风和洛云是不会害她的。 离开铺子,洛云才道:“掌柜知道小郡主的身份,收了才能安他的心。” “哦。”宋娇娇似懂非懂地点头。 大黄听到动静,狗头探出车窗,朝着她欢快地叫。 宋娇娇立刻将烦恼抛出脑后,提着裙摆跑过去,跳上马车,“大黄!” 看着一人一狗黏糊糊地挡在边上,叶舒雨无奈道:“还让不让我上去啦?” “表姐快来!”宋娇娇抱着大黄坐到角落,让洛风赶车离开银楼,才问叶舒雨,“表姐方才要说什么?” 叶舒雨撇了撇嘴,靠着车壁,学着宋娇娇的样子把腿伸直,全身放松下来,虽然不雅,却很舒服,“白姓虽然不多,但也不少见。她若是汴京的白姓人家的女子,我不可能没见过。” “那就是说,她家不是汴京的咯?” 叶舒雨点头,“藩王就藩,可以把愿意随行的臣属也带走,工部侍郎白大人辞官,携家眷随闽王去了闽地。” “所以方才那个姐姐,是白侍郎的姐妹?他们家同我们府上有亲?” 叶舒雨一脸纠结,“不能算有亲,只能说有些渊源。” “哎呀!”宋娇娇耐心告罄,“表姐什么时候开始说话吞吞吐吐的了?” “我随便一说,你也随便一听,对不对的,我不能保证,那会儿我还没出生呢!”叶舒雨眼睛一闭,快速道:“传言,白家老爷子在时,救过姨外公,两人约定结成儿女亲家。” “什么?”宋娇娇搓了搓手,心中盘算着其中的关系,“也就是说,方才那个女子,是我舅母?” 叶舒雨连忙摆手,“我可没这么说啊!” 宋娇娇咬了咬下唇,“不对呀!” 她娘亲是外公最小的孩子,都有了她这个女儿。 舅舅们比娘亲大,结果都还没成家? 莫非其中有什么隐情? 叶舒雨目光闪烁,压低声音道:“这些是我无意间听我爹说的,你可不要告诉别人啊!” 宋娇娇连连点头,“我是那种会出卖姐妹、出卖朋友的人吗?” “反正回头我爹问我,我是不会承认这话是我说的。” “你快说吧!求求了!” 叶舒雨长出一口气,“那一年发生了很多事,有好事也有坏事。圣上登基,藩王就藩,汴京城内一时有些乱。你娘亲……” 她偷偷看了宋娇娇一眼,声音更低了,“你娘亲也是那一年走失的。” 话都说到这里了,不说下去也不好。 叶舒雨装作没看到她眼里的泪,快速道:“你娘亲就是那一年走失的。当年白家老爷子去世,子女要守孝,白大人借此辞官。姨外公也病倒了,表叔他们又要照顾姨外公,又要找小表姑……两家的亲事就这么耽搁下来的吧?” “不过,这也是我的猜测!我偷听的时候,也没偷听到很多,所以……你明白我的意思吧?” 宋娇娇眨了眨眼睛,“啊?啊!明白,我明白。” “其实,很多人都想同江川侯府结亲,不过表叔们的脾气你也知道,他们不点头,谁出面都没用。” “这个姓白的,一看就不是好的,你回去可要好好同表叔们说一说。” 宋娇娇“哦”了一声,“那两家到底有没有婚约?有的话,又是同哪个舅舅有婚约?” “长幼有别,有的话,肯定是大表叔啊!”说到这里,叶舒雨忽然站了起来,把大黄都吓了一跳。 叶舒雨激动地道:“你还记不记得她最后说了什么?她让你回府同人提起她时候,同老侯爷和督察御史说,她姓白!提姨外公就算了,为什么要提督察御史呢?会不会同她定亲的人就是大表叔?” “不行!我得回去。”宋娇娇道,“改日我再陪表姐出来玩。” 叶舒雨是知道她娘亲那边有人想同江川侯府结亲,如今白家人回来,还不知道要怎么闹腾呢! 她也得先回去同娘亲通个气儿,免得日后娘亲埋怨她知情不报。 叶舒雨一离开,洛云自然地坐到了车厢里。 宋娇娇道:“先不回府,去宫里。” “没有宫中的腰牌,小郡主进不了宫的。” “也是。”宋娇娇想了想,“回侯府。” 回去之后,外公和舅舅们都不在。 宋娇娇回房写了封信交给洛云,“申时初,永康哥哥的人会在宫门处等着,姐姐把信交给他们便是。也许是童英,也许是别人,到时姐姐同宫门守将打听打听,量他们也不敢说谎。” 有心事,宋娇娇连陪大黄玩的心情都没有了。 汴京正乱的时候,娘亲走失,真巧啊! 就算那时舅舅们还没有做官,没能独当一面,可外公正值壮年,不该找不到娘亲才对。 她被祝真悟抓走时,舅舅们反应那样快,没多久就在义庄找到了他。 为何这么多年,他们一直没有放弃,却一直没有找到娘亲呢? 娘亲因病忘却前尘,可是一些习惯却没有变。 比如,喜欢在属于自己的东西上做印记。 宫里芙蓉花的刻纹,是娘亲什么时候留下的呢? 有没有一种可能,娘亲不是走失,而是有人掳走娘亲,把她藏在宫里! 外公和舅舅们再厉害,搜索再多的地方,总不能把皇宫也搜一遍。 下手之人,只要等风声过去,等外公和舅舅们将人手放到汴京以外的时候,把娘亲从宫里带出来,就可以同江川侯府错过。 可是为什么呢? 宋娇娇蜷缩在椅子上,看着她方才无意识画出的芙蓉花,喃喃道:“娘亲,这么久了,你怎么都不入我梦中看看我呢?若是娘亲能来,也能同我说说话,说不定就能想起什么来呢?” “娇娇!”玄烨披风都没脱就大步走进来,“管事说你有些不开心,可是叶舒雨又欺负你了?” 第85章 老侯爷的安排 玄烨坐在宋娇娇对面,越听她说话,眉目间越是疏阔。 “三舅舅!”宋娇娇想要跺脚,奈何腿太短,坐在椅子上的时候,她的脚压根踩不到地。“我说的话你听到没有啊?” “听到了。”玄烨笑着点头,很肯定地道:“是从叶舒雨那里听来的吧?” “啊?”宋娇娇一愣,装作没听到他的话,“那个姐姐让我告状的时候,记得告诉外公和大舅舅,她姓白。” 跳下椅子,她跑过去爬上玄烨的膝头,大黄也屁颠屁颠跟了过去,蹲在一边摇尾巴,“家里有白姓的亲戚吗?二舅舅让管事准备年礼的时候我也在,没听到白这个姓氏啊!” “年礼都不用送的人家,为什么会对我们府上的事情那么关心?” “三舅舅你没见到,那个姐姐和她的侍女可跋扈了,比同我初见时的表姐还要跋扈。” “不对,不能说跋扈,而是……目中无人。” 宋娇娇扶着他的肩膀站起来,敛下眼,冷淡且居高临下地看着三舅舅,“就这样!她就这样看着我们!” “侍女跋扈,就是因为背后有她纵容。” “哼!个子高了不起啊?我长大了,肯定比她高!” 宋娇娇晃了晃头,回到正事上,“不过,她一听到江川侯府,就变了态度。不是谄媚,也不是害怕,我说不上来,反正她就是态度好了起来,尤其是对我。” “三舅舅,她到底同大舅舅是什么关系?不会是大舅舅的未婚妻吧?” “不是。”玄烨板着脸道,“你可不要在你大舅舅面前这样说,不然他罚你写字,你可别哭。” 宋娇娇还想问什么,可玄烨却是要走了,“我还有事,你同大黄玩,晚上我来给你讲故事。” 不等她说话,玄烨已经大步离去。 宋娇娇噘着嘴,摸着大黄的脑袋道:“三舅舅的步子好大,走路带风一样,好羡慕呀!什么时候我也能走出这样的气度来,我就长大了吧?” “汪!” “你也这么认为是不是?不过,三舅舅这是心虚了吧?不然他不会这么快离开的。” “汪!” “他一定是去找外公或者大舅舅去了。” 宋娇娇有些犹豫,不知道要不要学叶舒雨去书房偷听。 最后想想,还是算了,该她知道的,外公他们一定不会瞒着她,不该她知道的,强求也许也没有好处。 再说,她已经传信给夏侯永康了,说不定明后天就能收到消息。 白家人到底为什么回来,宫里一定清楚。 也不知道芙蓉花的事情,夏侯永康查得怎么样了,若是两个消息一起送来,那就太好了。 宋娇娇自己想通了,也就没有烦恼了,她拿上大黄的玩具跑出去,“大黄,我们去雪地里玩!” 江川侯书房。 除了答应给宋娇娇讲故事的玄烨不在,玄天戌和玄至澈都在。 老侯爷道:“老三出门前的话你们都听到了吧?” 玄天戌点头道:“白彭祖随着闽王进汴京后,我就得到消息了。” “我也知道此事。”玄至澈道,“藩王三年进京一次,平日无诏不得入京。今年正是第三年,老三的骠骑营早就暗中守着各城门了。” “骠骑营知道,圣上也就知道了。”老侯爷的手指在桌案上敲了敲,“奇怪的白家。白家人一向明哲保身,闽王同长公主勾连之事,白彭祖不可能不知道。这个时候回来,他就不怕再也出不去?” 玄至澈道:“白家那人能认出娇娇,说明白家一直留意我们江川侯府。只是不知道他们是为了自己,还是为了闽王。” “老大,你怎么想?” “我不会娶白云瑶的。”玄天戌冷酷地道,“两家定亲之事,不过是老爹和白家老爷子的一句戏言,能闹出来,是他们故意为之,我绝不会听之任之。若老爹要还白老爷子救命之恩,便自己把人娶了吧!” 老侯爷险没被他气过去,“孽障!你在放什么屁?” “爹,注意言辞。”玄至澈皱眉道,“别带坏了娇娇。” “娇娇又不在书房!” 不想老爹被气死,玄天戌赶忙说正事,“闽王没有装病不进京,让我有些意外。池清砚之前抓了不少人,我怀疑闽王此番进京,是为了贿赂池清砚。” 老侯爷忍不住道:“池清砚是个讨人厌的狐狸没错,可却并不是那么好贿赂的,他这会儿也许正等着闽王上钩呢!” 玄天戌公正道:“池清砚可不是空有名头的骗子,他能稳坐国师之位,是真有几分本事的。这个除夕,未必太平。” 玄至澈微微皱眉,“不然,除夕宫宴就不要去了。” 老侯爷抚须的手顿了顿,“看着我做什么?让我装病?” “不是我不想装病,而是宫里能不能让我装病!你们信不信?我这会儿只要朝榻上一倒,皇后立刻在圣上耳边吹风,把太医院的太医都送进侯府来。” “三皇子和承恩侯因为什么被罚,你们不会忘了吧?”老侯爷冷笑道,“别同我说什么证据不证据,这件事,两个孩子办得是挺漂亮!可他们不清楚,你们还不清楚吗?有些事在上位者眼中,根本不需要证据。” 玄天戌闻言道:“白家同闽王已经不能分割开来,我娶谁都不会娶白云瑶的!否则闽王一旦谋反,江川侯府就危险了。” 玄至澈忍不住问,“爹,当年你喝醉,没给白家老爷子留下什么信物吧?” 这可真是孽障。 在他们眼里,他就是这么个没用的爹? 不过到底是因他一句醉话而起,老侯爷摇头道:“没有,绝对没有。” 玄至澈松了口气,“只要没有信物,他们空口无凭,也不能把我们如何。只是白鹏举心胸狭窄又手段阴狠,白云瑶若同他一样,势必会在宫宴时找娇娇麻烦,以报银楼争锋之仇。” “除夕那日,不管如何应酬,我们必须有一个人陪着娇娇。” 老侯爷道:“老二,你是太傅,看看能不能想办法,让娇娇坐到二公主身边。” 玄至澈想了想,“除夕前,我会想办法见四皇子一面。” 比起他来,夏侯永康安排起来更容易。 第86章 她忘了! “玄太傅要见我?”夏侯永康放下棋子,父皇封笔期间,官员不会进宫,玄太傅应该是通过侍卫传了口信给他,“玄太傅可是约我在二十八那日的赏梅宴见?” 童英行礼道:“是。玄太傅说,若是四皇子您那日方便的话,还请传信给他,他会在梅林别苑后山等您。” “他没说所谓何事?” “没有。”童英道。 既然通过童英传口信,说明此事不怕父皇知晓。 他和宋娇娇约定宫门传信一事,玄太傅不可能不知道,可太傅却经过宋娇娇的手,显然是不想让宋娇娇知道。 也就是说,这件事情很可能同宋娇娇有关。 夏侯永康道:“好,你去问玄太傅见面时辰,问好了告诉我便是。” 这就是去的意思了,而且把主动权交给了玄至澈。 上书房的太傅中,夏侯永康最喜欢的,便是玄至澈了。 他身上的学识、风度、智慧……都很让夏侯永康钦佩。 如今又有了宋娇娇这层关系,爱屋及乌之下,夏侯永康更觉得玄太傅是可亲之人。 也许是听多了宋娇娇日日叽叽喳喳舅舅、舅舅的关系。 转眼就是腊月二十八。 宋娇娇还抱着大黄窝在被窝里睡得香甜,就被叶舒雨给拖了出来。 “干什么呀?”宋娇娇睁开眼睛,就看到叶舒雨放大的脸,她迷迷糊糊地道,“表姐?你怎么跑我梦里来了?” “还梦呢!”叶舒雨直接把被子扯到地上去,不然宋娇娇一翻身,裹上被子还能睡,“今日有赏梅宴的,你不是答应了要陪我去?” “是吗?”宋娇娇搂着大黄,哎呀,没有被子也没关系,大黄身上很暖和啊! 眼看着她闭上眼就开始大呼,叶舒雨连忙捏住她的鼻子。 若不是宋娇娇搂着大黄,这会儿叶舒雨的手就废废了。 “干嘛干嘛?你还敢同我呲牙?我告诉你,你的肉骨头没了!”叶舒雨凶悍地说道。 谁抢她家大黄的肉骨头?问过她没有? 宋娇娇瞬间清醒,她坐起来,把本来就乱的头发扒拉得像个鸡窝,“表姐,你是人,大黄是狗,你怎么能抢大黄的肉骨头呢?” “我抢它……”叶舒雨气得哆哆嗦嗦指着大黄,不过看见大黄咧嘴,露出锋利的牙齿后,她十分识时务地缩回手,挤出一个笑,“娇娇,你把答应我的事情忘了?” “啊?”宋娇娇是真忘了。 她这两日满脑子都是娘亲的过去和大舅舅的婚事。 其他时间不是吃就是睡,再有多余的时间,还要看书写字陪大黄。 她很忙的。 “那个……”她张开小手捧着脸,做开花样给叶舒雨看,“对不起呀!汴京的宴会太多了,我给忘了!” 见侍女拉开床幔,宋娇娇配合地下床任由侍女服侍她盥洗更衣。 “你们汴京的人真是闲啊!总是找机会弄什么宴会,吃又吃不好,玩又玩不好,规矩还多,烦死个人。” 叶舒雨无奈,“你如今也是汴京人了好吗?汴京哎,天子脚下!怎么?还配不上你啦?” “那倒没有。”宋娇娇净了面,瞬间精神,让大黄自己出去方便,她便穿好鞋子坐在铜镜前,看着侍女巧手翻飞,把她乱糟糟的头发梳顺了挽成发包。 “就是觉得吧……好烦,不想去!” “你答应过我的!”叶舒雨瞬间拔高声音,把刚进门的大黄吓得尾巴都竖起来了。 宋娇娇捂住耳朵讨饶,“我只是说不想去,没说不陪你去。表姐呀,放过我的耳朵吧!求求你啦!” “哼!”叶舒雨撇嘴,“你就穿这身?” “是啊!”宋娇娇踩到椅子上,在铜镜里照着全身,“黑色搭配红色,好看着呢呀!” “珠花呢?发钗呢?耳饰呢?你这是除了系头发的红色缎带什么都没有佩戴啊!” 宋娇娇左右晃了晃头,看着红色缎带随着她的动作飘来摆去,满意地笑了笑,“我不喜欢表姐说的那些,戴到头发上太重了,脖子会累,我不喜欢。” “我喜欢利落地打扮。” 她回侯府不是一日两日了,烟雨楼的侍女嬷嬷都知道她的喜好。 不是进宫的话,她们不会给她穿得太繁琐隆重。 赏梅宴的事情宋娇娇都不记得,赏梅燕的目的她更不会记得。 叶舒雨只好耐着性子再次解释赏梅燕的重要性,“赏梅宴,重点不在赏梅,而是在赏名门贵女们的衣裙,尤其是要及笄的贵女们。” 宋娇娇若有所悟,“相亲?” “你能不能仔细听我说?” 宋娇娇连忙闭嘴。 叶舒雨道:“二十八是赏梅宴,三十是宫里除夕宴。只差两日,为什么要折腾?自然是因为,大家需要在赏梅宴上互通有无,知道除夕宴时,大家穿什么颜色什么样式的衣裙。” “啊?”宋娇娇不能理解。 衣裙嘛!符合规矩的前提下,难道不是舒适和喜欢最重要? 怎么听表姐的意思是,不能同别人穿一样的? 莫不是有人穿红色,她就不能穿了?凭什么? 她喜欢的红色和黑色并不犯忌,她就穿了,谁敢说什么? 不听不听。 叶舒雨把她捂住耳朵的手拉下来,“你这个年岁自然是无所谓了,可及笄前后的贵女们,谁不希望在除夕宫宴上独占鳌头,震惊全场呢?” “可是……” 叶舒雨下意识地知道她说的话不是好话,伸手去捂她扫兴的嘴。 宋娇娇才不给她机会呢! 她转身就跑,腰上的飘带好巧不巧抽在叶舒雨脸上,“衣裙不过是锦上添花,长相才是最重要的吧?若是个丑得无与伦比之人,穿什么都难看啊!这些贵女们哪里是比裙子,她们是比美吧?” “知道也不要说出来啊!你这嘴,简直让我知道说什么好。哄人的时候那叫一个甜,气人的时候……让人恨不得把你的舌头拔了。” “真凶残。”宋娇娇站在门边,深吸一口门外冰冷的空气,“所以表姐穿得这身绿袄就是宫宴那日要穿的?” “可是,若有人觉得表姐的衣裙好看,回去让人照着做一身,宫宴那日穿……我觉得,这种事情肯定发生过吧?” 叶舒雨道:“是发生过,不过要些脸面的人都不会这样做。” “不要脸的呢?” 第87章 赏梅宴上 “衣裙再相似,相貌也不同啊!”叶舒雨这点自信还是有的。 她挺起胸膛,抬着眉梢,““同龄人中,比我好看的,跳舞没我好;比我跳得好的,出身没我好,我不担心这些!” 叶舒雨摆着手道:“所以,我不担心。再说了,我距离及笄还有好几年呢!” “那表姐急什么?”宋娇娇不理解。 叶舒雨道:“去见见世面,免得到了年岁两眼一抹黑,岂不是被人比下去了都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宋娇娇笑:“你开心就好。” 表姐妹一路叽叽喳喳,可到了老侯爷院子,叶舒雨就安静下来,只留宋娇娇一个人叽叽喳喳。 自从宋娇娇跟着她出去玩被抓走那一次,叶舒雨见识到了江川侯府长辈们的可怕,她就很少来了。 她知道,若是宋娇娇出了什么事,表叔们是一定会让她陪葬的。 所以她后来借势是借势,却很懂得分寸了、 无论如何,她都不会才宋娇娇。 虽然有时候她还会有些不甘心,可宋娇娇在腊八宴的时候帮过她,在镜明山下救过她…… 她又不是铁石心肠,怎么会欺负这样一个软乎乎的表妹? 何况,软乎乎的表妹身后站着的是庞然大物一般的江川侯府。 “外公!大舅舅、二舅舅、三舅舅!”宋娇娇跑进去,公平公正地给了每个人一个亲亲,吃饭的时候还给大家布菜,连叶舒雨和脚边的大黄都没落下。 “嘿嘿!”她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我昨儿答应表姐和她一起去赏梅宴的,结果今儿睡过了头,要不是表姐来叫我,我肯定要食言而肥呢!” 大家对她会去赏梅宴的事情毫不意外,老侯爷道:“用过早膳后,让你二舅舅送你去。” “不用吧?”宋娇娇笑眯眯地看向玄至澈,“要过年了,外公和舅舅们都好忙的!我有洛风和洛云,还有表姐在我身边,不用二舅舅送也可以的!再说,现在汴京官宦子女没人不认识我,不会有人欺负我的。” 她没有说出口是,她懵懵懂懂的时候,都没人能欺负她,更何况现在? 如今的宋娇娇可不是以前的宋娇娇了。 她是有靠山的人! 便是江川侯府不算,她还有夏侯永康呢! 玄至澈笑着道:“正好要去拜访一位友人,顺路。” 宋娇娇恍然:“哦!我就说嘛,为什么大舅舅和三舅舅都没说话。” 要知道她的舅舅们可是会因为晚上谁给她讲睡前故事都要争论一番的人,这会儿要送她出门,却只有二舅舅一个人开口,显然不对嘛! 原来是二舅舅顺路。 “大舅舅和三舅舅是不是等下又要去送年礼?我就知道!” 老侯爷眯起眼睛,威胁地扫了眼三个儿子,警告他们日后说话一定要注意,他们家娇娇真是太聪慧了! 虽然烦恼,但更骄傲。 坐上马车,宋娇娇才注意到叶舒雨的头饰,“表姐,我送你的头面你怎么没戴?” “傻呀你!”叶舒雨下意识地要戳宋娇娇的头,手指还没伸过去,就感觉脊背一凉。 她侧头一看,果然看到二表叔森冷的目光正盯着她的手指看。 叶舒雨下意识收回手,臊眉耷眼道:“好东西当然要留着最重要的时刻用了!赏梅宴的穿着打扮不过是开胃小菜。” 头疼,不想听。 马车慢慢停下,宋娇娇掀开帘子问:“这里不是镜明山啊!” 玄至澈笑,怪不得她明明不想来,却依旧兴致勃勃,原来是以为能借着赏梅的机会看她师父和师公呢! “今日的赏梅宴是针对能参加除夕宫宴的女娘,所以不必上镜明山,来承恩侯府人的梅林别苑就可以。” 宋娇娇脸色一变,“承恩侯夫人的别院?” 我的天呀! 承恩侯和三皇子如今还在禁闭中,她来承恩侯夫人的别院,会不会被人下毒啊? 像是知道她在想什么一样,玄至澈道:“众目睽睽之下,宵小避让。” 宋娇娇想了想,也是。 承恩侯夫人不可能在大庭广众下不要脸,不然她去宫里告状,让她吃不了兜着走。 “洛风会在这里看着马车,洛云陪你们进去。”玄至澈把宋娇娇抱下马车,完全忘记车上还有一个叶舒雨了。 好在洛云给叶舒雨拿了脚踏,不然叶舒雨就尴尬了。 玄至澈不放心地叮咛,“你不需要害怕任何人,哪个欺负你,你便欺负回去。若是双拳难敌四手……” “就先跑为快!然后记住坏人都有谁,回去告诉外公和舅舅们,或者我找到机会,徐徐图之。” “聪明。”玄至澈拍了拍她的背,“不用怕,就当做去宫里玩耍,这里可比宫里松快多了。” “嗯!”宋娇娇下了地,才觉得手里有些空空,咦?她表姐呢?她要牵手的表姐跑哪去啦? 玄至澈离开,叶舒雨才放松下来,她白了宋娇娇一样,“你还记得我啊?” “我又不是笨蛋,怎么会不记得?”宋娇娇拉住她的手,“走吧!洛云要跟着我,所以表姐你也要跟着我,这样的话,洛云才能一个人照顾我们两个啊!” “哈!我倒是谁呢,原来是江川侯府的小郡主。”陈双双细嫩的声音跟被捏住脖子的鸡仔一样难听,让宋娇娇忍不住撇嘴。 “是我,怎么?我不能来?”宋娇娇最讨厌陈双双这种两面三刀的人,通过镜明山之事,她是把这个人看透了。 “能不能来是此间主人说得算,我能说什么?”陈双双看着她们的目光带着妒恨,“我不过是好奇参加赏梅宴还需要人照顾的是谁罢了!” 叶舒雨撸着袖子就要上前,却被宋娇娇拦住。 宋娇娇没有看陈双双,而是看向距离他们不远的佳柔郡主。 她轻叱一声,道:“陈姑娘,你让我怎么说好呢?以前你跟着表姐,为表姐冲锋陷阵。如今换了佳柔郡主,你就要回踩旧友。啧啧啧,你知不知道这叫什么?这叫三姓家奴呀!就不知道佳柔郡主会不会担心你日后遇到你公主,跟着公主的裙子后面转,把她这位郡主踩在脚下。” “你!” 梅林别苑后山,夏侯永康一副内侍的打扮,正同玄至澈说话。 第88章 自由心证 夏侯永康察觉到玄太傅隐晦的目光,不甚在意地道:“三皇兄私自出宫一事,父皇只罚了三皇兄和承恩侯,并未明言对侯夫人如何,这里又是承恩侯夫人的别院,为了减少麻烦,我只能如此了,还请太傅不要介意。” 玄至澈笑笑道:“四皇子做事稳妥,圣上都时常称赞,我又如何要介意?言归正传,我请四皇子出来,实在是有些话在宫中不方便说,在这里的话……被人发现虽然有些麻烦,却也容易解释。” 夏侯永康敢扮做内侍的样子来此,也是这个原因。 二公主和三公主都赏脸来了赏梅宴,他年未弱冠,来此纵然算是贪玩,可也能解释为好奇或者护送姐姐妹妹过来。 “在上书房,玄太傅一向对我颇为照顾,但凡我能做到,一定全力以赴。” 玄至澈道:“藩王三年进京一次,今年正是第三年。闽王之事,想来四皇子也是一清二楚。娇娇无意间破坏了闽王和长公主的计划,我家长兄和小弟又把他们逼出汴京,撞进池国师手中。” “柿子都是捡软的捏。闽王也好,长公主也罢,他们连给圣上和四皇子找麻烦都畏畏缩缩,瞻前顾后,想来在朝廷已有所准备之时,定会夹着尾巴做人。” “至于江川侯府……当年闽王风头正盛时,父亲都从未避让,更何况如今?只是娇娇太小,又是侯府掌中明珠,明眼人都能知道,娇娇就是江川侯府的命门所在。” “其他时候都好说,即便父亲同我们兄弟三人都在为朝廷奔忙,娇娇身边也有我们安排的人明里暗里守护。” “只是这都是在宫外,倘若在宫内,即便是开国勋贵江川侯,也鞭长莫及。” 夏侯永康早有所料,并不意外他会如此说,“请太傅放心,宫宴那日,我会让童英跟在小郡主左右,我亦会叮嘱二姐姐和三妹妹,让她们帮忙照顾小郡主,绝不让小郡主落单。” “还有一事。”玄至澈道,“白家人跟着闽王回来了。” 夏侯永康一愣,不知玄太傅为何要专程在他面前提起白家人。 他同白家人无甚关系,更无往来。 玄至澈看着他,似在犹豫。 夏侯永康虽有疑惑,但也未催促。 只是不知为什么,面对玄至澈毫无笑意的凤眸,他有些心惊肉跳。 “白彭祖的父亲白平,曾任工部尚书,后来因伤病同圣上请辞,他的长子白彭祖才升任工部侍郎。” “工部?”夏侯永康想到了什么,脸色变得难看起来。 “四皇子的母妃出身武侯府,当年靖安关一战,武侯连同其子皆战死沙场。那个时候圣上还未登基,还只是瑞王。武侯出事的消息送入汴京,使得瑞王妃早产,这个孩子就是你。” 夏侯永康幽幽道:“此后母妃身子便不好了,才早早就……莫非我外公他们的死,另有隐情?” 玄至澈道:“圣上一向看重四皇子,很多事情,圣上都未曾隐瞒于你。所以四皇子应该知晓如今圣上侧重的两件事,一件是税,一件是兵。” “税,是银钱,我就不多说了。兵,不仅仅是兵马,也包括兵器铠甲……” 夏侯永康皱眉道:“白平白老大人是在父王登基那一年乞骸骨,白彭祖也是那一年升了工部侍郎。同年,因为江川侯府之事,白老大人自责吐血,白彭祖也以孝道为由,同朝廷请辞。” “不过白家人并没有回故土,而是跟着闽王去了闽地。” 自从知道白家同江川侯府曾定过亲,夏侯永康便让人将白家查了一遍。 所以他知道,宋娇娇的娘亲是在去白府的路上走失的。 只不过白平救过江川侯,侯府不想将其牵扯其中,这才…… 心知肚明的伤疤没有在这时挑开的必要,夏侯永康也不过是话赶话说到这里,他知道玄太傅不是无的放矢之人,太傅既然提起白家,就说明白家同武侯府出事有关。 “是工部送去靖安关的军需出了问题?” 玄至澈点头,“工部有旧例,会将修补过的兵刃和铠甲作为军需送到各地军营。不过,开战时,不一样。生死存亡关头,旧甲、旧兵如何能胜?” “白平在那时告老,是因为他担心父皇会清查靖安关之事,让他晚节不保,甚至牵连全族。”夏侯永康连白大人都不叫了,就说明他已经信了玄至澈的话。 “是。”玄至澈道,“汴京西城门处有一买烧饼的老汉,他不仅少了左眼,甚至没有左臂,四皇子一见便知。” “他曾是在武侯营中养马,侥幸不死,被我三弟所救。四皇子有疑问,便去找他吧!是真是假,还是要靠自己去查的。” “我同四皇子说这些,不是因为请你照顾娇娇的原因,而是到了四皇子该知道的时机了。” 夏侯永康明白,太傅过去不告诉他,是因为他太小,如今却是正正好,因为明年他就满八岁,在上书房所学的课业也会有所变化。 夏侯永康深吸一口气,朝玄至澈鞠了一躬,“多谢太傅告知,此事我会让人去查,若太傅得知了什么消息,也请……” “我会让娇娇告诉你。” 夏侯永康抿了抿唇角,“白家此番回来,是担心朝廷查闽王市舶税时,顺藤摸瓜找到他们买卖军械的证据吧?不然……不会如此巧。” “很有可能。” “那岂不是说,他们同闽王早有勾连?靖安关之战,他们是故意做下手脚,让我外公战败。目的是……” 玄至澈抬起手指放在唇间,“嘘,有些事情知道便知道,不需要说出来。” “父皇他……知道吗?” 玄至澈笑笑,“我只是太傅,又不是国师,既无卜算之能,也无读心之术。知道与否,端看四皇子怎么想了。” 夏侯都是不是借机扳倒闽王,借此时机光明正大换个王妃,没人知道。 毕竟真正出手的人不是他。 他最多也不过是冷眼旁观罢了。 这样的事哪里会有证据?夏侯永康信与不信,只能自由心证了。 看出夏侯永康翻涌的心绪,玄至澈道:“我还有事,便下走一步了。” 第89章 赏梅宴中 “半月不见,小郡主伶牙俐齿依旧。”佳柔郡主提着裙摆走来,笑着道:“这是小郡主第一次参加赏梅宴吧?” 宋娇娇坦荡点头,“是啊!我不仅是第一次来参加赏梅宴,我还是第一次来承恩侯夫人的梅林别苑呢!” “听闻长公主为迎娶驸马时,赏梅宴都是在长公主府举办,只是不知道为什么,七年前忽然变了,赏梅宴从长公主府变为梅林别苑。” 还能是为什么?当然是因为驸马在赏梅宴上闹出了丑事,长公主丢不起这个脸,一气之下将事情告到夏侯都面前。 如今大虞已经是他夏侯都当家,这样的宴会,自然应该交由皇后来办。 只是皇后不能出宫,夏侯都的公主们又太小,承恩侯作为皇后的母族,出面举办赏梅宴自然当仁不让。 待大公主夏侯永馨成亲,日后的赏梅宴自然就交到大公主手中。 佳柔郡主一噎,明眸含泪,很是委屈,“你……” “我?”宋娇娇捂住嘴巴后退好几步,瞬间同佳柔郡主和陈双双拉开距离,“我来汴京没多久,不知道赏梅宴也没什么吧?佳柔姐姐如此委屈,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五岁的我欺负了十几岁的你呢!” 哼!以为她还是一言不合就撸袖子的宋娇娇吗? 大错特错! 在宫里接受夏侯永康的教导,宋娇娇不说茶言茶语十级,也是阴阳怪气满级,还会怕了佳柔郡主? 再说了,她也是郡主好嘛! 凭什么她个子矮就要低人一头? “厉害了,我的娇娇。”叶舒雨悄悄给她比了个大拇指。 宋娇娇立刻笑得见牙不见眼,那贱嗖嗖的样子让叶舒雨恨不得自插双目。 佳柔抬手娇滴滴地擦了擦眼角,弱柳扶风地倚着侍女,“小郡主对我似乎有些误解,我过来只是担心小郡主不知赏梅宴的规矩,闹出笑话,乃是一片好意,可你……” “我如何?”宋娇娇叉着腰道,“事无不可对人言,我说得每一个字,都敢在大家面前高声重复。佳柔姐姐觉得我不懂好歹,误会了你的情谊,大可将人都叫来,我们把方才说的话原封不动地说一遍可好?” “不必。”佳柔郡主眉心微蹙,一脸被辜负的模样,“我本将心向明月,奈何明月照沟渠。” 宋娇娇无赖地摊手道:“没听懂。” “那不是二公主和三公主吗?”陈双双看着梅林道。 佳柔郡主顺势看去,对侍女道:“快,还不快去迎接二位公主?” 陈双双一嗓子之后,花厅中几乎没剩下什么人,大部分人都去迎公主去了。 宋娇娇挑眉,“表姐不过去吗?” “那么多人,我挤得进去吗?再说了,人多了,叽叽喳喳的,二位公主也记不住哪个是哪个啊!” 叶舒雨揽着宋娇娇的手,“你不是答应把我介绍给公主们?我等你。” 宋娇娇看着梅林里三层外三层的人,撇嘴道:“今日恐怕有得等呢!” “没事。赏梅嘛,总有机会。”叶舒雨好奇,“你方才同佳柔郡主说的话是什么意思?莫非赏梅宴换地方,另有隐情?” 宋娇娇笑:“这我哪里知道?我不过是为了知己知彼,找人问了问赏梅宴的事而已。” 她大舅舅是督察御史,三舅舅是骠骑将军,汴京城中有什么事情能瞒住他们的耳目? 即便三舅舅没有明说,可在市井长大的宋娇娇却还是猜出始末。 她虽然不知道男人的下半身是怎么回事,同女子有什么不同,可她知道的是,驸马就是在赏梅宴上没管住下半身,才让长公主一起跟着丢脸的。 这样的事,作为其女的佳柔郡主怎么能说出口? 佳柔郡主不仅不能说,还恨不得堵住所有人的耳朵和嘴巴呢! 打蛇打七寸就是这个道理了! 跟她斗? 哼! “你看!那是不是我们在银楼遇见的白家人?”叶舒雨晃着宋娇娇的手,指着二公主身后道,“就那个,个子最高的那个。” “白云瑶?”宋娇娇为了看清楚些,找了个木墩站上去,“是她,她身后还跟着那个叫银杏的侍女。” 白家也太能钻营了吧?才回来几日,都钻营到二公主那里去了? 自从二公主让三公主试探她,宋娇娇对二公主就有了隔阂。 这会儿夏侯永遥又同白云瑶走到一起,宋娇娇就更不喜了,“不会是因为名字里都带了个瑶字,就成姐妹了吧?” “不是我说你。”叶舒雨语重心长道,“二公主的名讳是遥远的遥,白家那位是瑶池的瑶,不一样的。” “我就那么一说,意会,意会懂吗?我的好表姐。” 叶舒雨不听,如今她也就在学识上胜过宋娇娇了,她要占据优势,绝不退让,“我觉着这次除夕宫宴,我们还是低调些的好。” 说着,她低头看了看衣裙,墨绿色的衣裙,黑色的腰封,不会泯灭众人,也不会过分张扬。 视线一转,叶舒雨又看向宋娇娇,“你这身红配黑……太耀眼了。” “难道是不是圣上和皇后娘娘明黄色的宫服更耀眼?” 叶舒雨听了她的话都不知要说什么好了,你是哪个啊?敢同圣上和皇后比?是嫌命长吗? 这时,洛云忽然给宋娇娇打了个手势。 宋娇娇眼角一挑,对叶舒雨道:“那几个不是表姐的朋友吗?表姐不过去同人说说话?” “正要过去呢!”叶舒雨道,“你要一起吗?” 宋娇娇摇头,“早上喝汤喝多了,我得去更衣。” 说着,她又不放心地道:“能来赏梅宴的女子出身皆不寻常,表姐若是遇到不愉快,看在两位公主的面上忍一忍。不然我介绍你给她们认识时,岂不尴尬?” “还有,白家的人在,长公主家的人也在,表姐小心些,不要落单。” 叶舒雨点头,“放心吧!我纵然身份不比公主和郡主高贵,可我也是有朋友的人。” “行!我目送表姐去找好姐妹。” 等叶舒雨走进人群,同那边的几个小姑娘说说笑笑,宋娇娇才低声问洛云,“怎么了?” 洛云右手拇指窝进掌心,支起其余四根手指,“梅林后山。” 宋娇娇伸手,“洛云姐姐抱。” 第90章 彼此的秘密 “你怎么来了?”宋娇娇惊喜地拉住夏侯永康的袖子,来回看着,“还打扮成这个样子?” 她警惕地看着左右,低声道:“三皇子才被罚,你这时候出宫岂不是顶风作案?圣上若是知道,定然重罚。” “若被人发现,我会以担心二姐姐和三妹妹,跟着她们的马车把她们送到这里为由解释。” 宋娇娇一想,这个理由不错,说得通,于是松了口气,坐在他身边,“有理由就好。” 说着,她抓了抓发包。“你比我厉害多了,敢出宫,就是有了应对之策,我在这里琼穷担心什么呀?” “你担心我,我很高兴。” 宋娇娇笑了笑,露出小小的梨涡,她正要问他,是否在宫里查出了有关“芙蓉花”的线索,却发现他眼眶有些红。 “你……”宋娇娇跳起来,蹲到他对面,小狗一样把手搭在他的膝盖上,“是不是有人欺负你了?你告诉我,我帮你报仇。” 这个小伙伴什么都好,就是太端正了。 这样怎么行呢? 要知道人,多是不要脸的,行事太过端正是要吃亏的! “我知道一件事。”夏侯永康垂着眼道,“有些难过。” 宋娇娇皱着眉,烦恼着怎么哄眼睛红得跟小兔子一样的小伙伴,“那不然……你同我说说?不是都说三个臭皮匠赛过诸葛亮吗?你那么厉害,顶得上两个臭皮匠,我呢,算一个!这样加起来就厉害咯!” “即便我不能做什么,可多一个人分担,总是好的吧?” “你放心。”宋娇娇举起右手作发誓状,“你说的话,出自你口,入了我耳,然后就会烂进我肚子里,我绝对不会同人说,就是外公和舅舅们,也不说。” 为了让他看到她的决心,宋娇娇还用力点了点头,“我发誓。” 夏侯永康勾了勾手指。 宋娇娇立刻把脸凑过去,又抬手遮在耳边,“我耳朵很敏锐的,你用气音说,我能听到的。” 夏侯永康言简意赅地说了他可能同白家的恩怨,以及有关她母妃去世的猜测。 他母妃外表柔弱,内心却很坚强。 在夏侯永康看来,他母妃绝不是会抑郁而终的性子。 夏侯都登基前是瑞王一爵,他的母妃,是瑞王正妃。 母妃怀胎十月,不久就要生产,这时却传来他外祖和舅舅战死沙场的消息,似得母妃生他时险些雪崩,之后身子便不大好了。 瑞王非嫡非长,也不是先帝最宠爱的儿子。 只是先帝的长子意外从马上跌落,从此不良于行,嫡子又病故,所以才轮得到夏侯都。 为了得到朝臣的支持,夏侯都当然需要拉拢各方势力。 皇后之位对于朝臣来说,就是个香甜的诱饵。 明明他的母妃是瑞王正妃,可他的父皇登基时,皇后却不是他的母妃,而是安皇后。 因为武侯牵扯进军需一案,母妃家族有了瑕疵。 不过这许多事,夏侯永康都是才知道不久。 起先他一直以为是安皇后为了得到皇后之位,给他母妃下毒…… 如今看来,却未必。 宋娇娇表情生动的听着,一会儿双眼瞪圆,一会儿嘴巴张大,听到生气时,鼻孔还一张一合的,跟要发怒的小猪一般。 看到这样生动的她,夏侯永康翻涌的心绪竟缓缓平静下来。 “你不要难过。”宋娇娇紧紧抓住他的手,想要多给他些力量,“你不是常说雁过留声,风过留痕吗?咱们可以偷偷查!我想,他们防备舅舅他们,却未必会防备我们!因为我们还小呀!” 宋娇娇抓了抓脸,“这样吧,你在宫里查我娘亲之事,宫外的事情交给我。” “交给你?”不是夏侯永康看不起她,而是她太小了,即便她再聪慧,也不能顷刻间长大啊! 查线索需要时间,需要才智,更需要人脉。 而这三点……宋娇娇只占时间,可五岁的她又不能一个人出门,所以这一点优势,她也没有了。 “我不是让人给你传消息了吗?白家这次回来,应该是想重拾同我舅舅的婚事。”宋娇娇道,“她太坏了,不管是哪个舅舅都不会同意娶她。但是她一定会拼命想办法接近舅舅或者接近我,这不就是我的机会了?” “战时倒卖军械,是诛九族的大罪,白家人绝不会轻易吐口。”夏侯永康忽然后悔告诉她。 他不怕打草惊蛇,他怕的是那些人会对她不利。 “娇娇,我知道你有些不为人知的本领,可你要知道山外有山,人外有人,小心驶得万年船呀!” 什么? 她有不为人知的本领? 莫非……他说的是?! 他是怎么知道的? 宋娇娇正在摇摆于坦白还是说谎的时候,童英来了。 童英道:“承恩侯夫人来了,主子,您得回宫了。” 宋娇娇连忙把人拉起来,推着他道:“快走快走!承恩侯上下都是皇后的狗腿子,一旦承恩侯夫人发现你,不用一个时辰,皇后就会知道!赶紧走吧!” “答应我,你不会乱来。”夏侯永康按着她的肩膀道。 “我发誓。” “人都走了,还要看多久?”洛云站在她身后问。 宋娇娇被吓了一跳,“洛云姐姐走路怎么没有声音?” 洛云道:“是小郡主看得太专注,才没有听到。” 宋娇娇紧了紧鼻子,拉着洛云的手指慢慢往回走,“姐姐方才躲在那棵榕树上,可能听到我们说话?” 洛云意外地看了一眼她方才栖身的榕树,“小郡主是如何发现我在那里的?” 宋娇娇指了指耳朵,“听到的。姐姐还没回答我的问题。” 洛云道:“小郡主的朋友很谨慎,说话的时候不仅压低声音,还遮住了嘴形,让人听不清,也读不出来。而小郡主说话却并未压低太多,倒是能听清一二。” 太好了! 听到她的话没所谓,听不到永康哥哥的话才是重点。 他们还未接近花厅,便听到争吵声。 洛云道:“是表小姐。” “表姐?走!过去看看!” 叶舒雨正红着脸瞪银杏,“你没看住你家姑娘的头面就来找我问,我是你爹还是你娘啊?” 第91章 项庄舞剑意在沛公 “去问问是怎么回事。”宋娇娇轻声对洛云道,“你放心,我就在这里,不会乱走。” 洛云没有什么可不放心的,没有万全准备,他们家将军怎么敢放小郡主出门? 宋娇娇个子小,随便站到一棵树或者廊柱后面,就很难被发现。 以她的五感,听到叶舒雨气愤的声音时,她就已经把事情经过知道了七七八八。 所以,她是故意支开洛云的。 叶舒雨虽然有些刁蛮,也有些善妒,但她绝不是会偷东西的人。 这点儿信任,宋娇娇还是有的。 一整套头面五十几件,不可能全部藏在身上。 银杏想要嫁祸,只能选择小一些的,如耳坠或者耳挖子等。 鬓簪和凤挑那种大的配饰,即便出其不意被放在身上,只要有知觉,便能感受到重量。 更何况赏梅宴是贵女们争奇斗艳之所,便是寒冬腊月,也无人会穿着臃肿。 也就是说,除非有人故意偷藏,将东西藏在裙摆内,否则偷偷塞到身上,不可能不露痕迹。 通过银杏和叶舒雨的话,宋娇娇知道银杏口中所谓的头面,就是她们在银楼起争执的那一套。 不巧,那套头面中每一个她都看过。 宋娇娇双手拢在袖中,没人看见她指尖发出的莹白光晕。 等等! 宋娇娇忽然停下动作。 不会吧?夏侯永康所谓的她的秘密手段,莫非真的隔空取物? 为什么他会知道? 在大樟村,她取手弩和匕首的时候,周围没有人,宋娇娇非常确定这一点。 夏侯永康更不可能看到…… 等等! 她在大樟村杀了人。 用那把精致的、一看就很值钱的手弩杀了个人。 当时圣上还未清醒,可夏侯永康是清醒的。 可是,为什么夏侯永康会猜到手弩是她隔空取来的呢? 除非! 宋娇娇惊讶地半张着嘴巴,暗道:不会吧?莫非夏侯永康认出了那把手弩,他知道手弩主人的身份?或者说……他就是手弩的主人? 想到这里,宋娇娇忽然背后一凉,她甚至担心周围有很多隐在暗处的眼睛在看她。 不行。 若银杏藏在叶舒雨身上的配饰是她藏在袖中的手握不住的程度,她一有动作,定然会被人看出端倪。 银杏已经大哭起来,仿佛受了万般委屈一样。 叶舒雨不是会低头的性子,她此时正气势汹汹地指着银杏的鼻子骂。 公主、郡主,甚至连此间主人都被惊动。 看着匆匆而来的承恩侯夫人,宋娇娇知道不能再拖下去。 一旦东西从叶舒雨身上被搜出来……就真的百口莫辩了。 她后退几步,靠在树干上,同时将拢在袖中的手抽出来背在身后。 有风吹来,盛放的梅花随风舞动,有零星的花瓣飘落在宋娇娇的头上。 宋娇娇眼皮一跳,拿到了! 是耳坠! 那么,她要把耳坠送给谁? “小郡主。”洛云轻步走来。 宋娇娇注意到她踩过的花瓣并未陷入雪中,这说明洛云的轻功很好。 “是不是白家的侍女故意找麻烦?白云瑶,她不是真心想嫁入我家吧?” 洛云道;“小郡主想先听哪个回答?” 宋娇娇看着承恩侯夫人带着人走进花厅,道:“先解决眼前的事。” 洛云点头,“人都进了花厅,想来会按照分配好的位子坐,小郡主迟迟不出现,会惹人怀疑。” “边走边说。” “我问过同表姑娘关系不错的几位,她们说是银杏走路慌慌张张,撞到了表姑娘。后来姑娘说起为除夕宫宴买的头面,白家姑娘提到她在银楼买的那一套,让银杏取来给姐姐妹妹们看……” 宋娇娇冷笑道:“银杏没找到,是吗?” 人啊!无论什么身份,坏起来都一样。 宋金仁和祝杏花如此,白家的姑娘也是如此。 就这样也想嫁给她大舅舅,呸! “白家老爷子去世后,纵然白家无人进入朝廷中枢,却有闽王这棵树供他们乘凉,再加上白家几世累积,日子过得也还不错。” “这位白姑娘一向要强,心思也窄。我估计她想嫁入江川侯府是真,想为银楼争执之事报复你们,也是真。” 听了洛云的话,宋娇娇敛下眼,道:“捉奸捉双,捉贼捉赃。倘她们无法从表姐那里搜来那套金珠粉晶头面,又当如何?” “能如何?公主和郡主都在,到时候承恩侯夫人和几句稀泥,各打一板子,此事也就算了了。总不能兴师动众,将梅林别苑都搜一遍吧?” “为什么不能?”宋娇娇板着脸,竖起眉毛鄙视着坐在高位上的几个人,“她们不动手搜表姐的身就罢了,若是敢动手,我今日就非要把事情闹起来,把梅林别苑仔仔细细搜检一遍才能罢休。” “小郡主,何必……” “洛云姐姐,你不懂。你以为她们针对的是表姐吗?你错了!她们针对的是我,还有我身后的江川侯府我。” 转瞬间,宋娇娇就已经想好要怎么做了。 只见她将手插入披风,背在身后。 在黑色的披风下,宋娇娇十指翻飞,幽光不停闪动。 每闪一下,她的掌心就会多出一样东西,又很快消失。 白云瑶不是头面丢了吗? 若这些头面,两位公主的侍女身上有,佳柔郡主身上也有,甚至,就连承恩侯夫人身上也有…… 她倒要看看,白云瑶会怎么做。 项庄舞剑意在沛公的典故,宋娇娇不仅听夏侯永康讲过,还听外公讲过。 白云瑶,你是聪明不假,可也不要把别人都当傻子。 不是喜欢作贼喊捉赃吗? 今儿她宋娇娇就要教她个乖。 让白云瑶知道,江川侯府自有老天庇佑,乱伸手的人,势必要被剁手。 “我听明白了。”承恩侯夫人端坐主位,柔声道:“白家姑娘的头面,在梅林别院丢了,是吗?” 白云瑶附身道:“是的,夫人。那副头面是我回汴京之后,为了参加除夕宫宴所准备的。能来赏梅宴的,都是名门贵女,我在闽地多年,早不知道汴京流行什么了。带头面来,也是想让姐姐妹妹帮我掌掌眼,免得被银楼掌柜骗了,我还心存感激呢!” 第92章 先打了再说 “这位白姑娘,你们很多人应该没见过。”承恩侯夫人轻声细语地介绍了白云瑶的身份,“她比你们都年长,你们应叫她一声姐姐的。” “当年呀!圣上能够顺利继位,多亏了这些老臣。” “圣上念旧,即便白老大人告老,也并未亏待白家。” “如今白家随闽王归来,你们久居汴京,多同白家姑娘说说汴京之事。” 陈双双等人纷纷称“是”。 倒是叶舒雨垂着头,委屈巴巴地坐在位子上。 宋娇娇走到她身后,抬手按住她的肩膀,声音不高不低,既不吵闹,也能让花厅中人都听到,“表姐有委屈,说出来便是。别说赏梅宴参宴的都是名门淑媛,便是寻常村妇,也没有往人身上泼脏水的道理。” “娇娇!”叶舒雨本来还能忍住,可一见到宋娇娇,顿时红了眼眶,委屈都不行。 她带着哭腔道:“明明是那个叫做银杏的丫头不守规矩,到处乱跑,撞到我身上。倘不是有人扶住我,我就会从石阶上跌下去。” “我不想扫了大家的兴,所以没多说什么就放她离开,结果她却倒打一耙!” “她把她家姑娘的头面看丢了,同我有什么相干?” “一套头面那么多件,我还能把东西藏在身上?” “再说了,我在花厅就没离开过,她丢了头面来找我,是什么道理?我看她就是不怀好意,故意找我们麻烦。” 宋娇娇笑着安慰道:“表姐说的是。白家姐姐丢的头面不会是从表姐手上抢来的那套吧?” 她捂住嘴,一脸惊色,“这岂不是作贼喊捉赃?若是我没记错……” 宋娇娇看向跪在堂下的印象,“若是我没记错,就是这个侍女从把头面从表姐手中抢走,找掌柜算账打算强买吧?” 宋娇娇不卑不亢地看向承恩侯夫人,“夫人来此,不是为了主持公道,是为了同大家说明白家姐姐的身份的?这不对吧?” “无论白家姐姐是什么身份,对就是对,错就是错。我想即便圣上再念旧,大虞不也是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吗?” “莫不是我记错了?前些日子三皇子私自出宫去承恩侯府,圣上不就把三皇子和承恩侯都罚了?” “白家姐姐的身份,不会比三皇子和承恩侯还高贵吧?” 不得不说,宋娇娇是懂得怎么扎心让对方疼痛难忍的。 无视承恩侯夫人的强颜欢笑,宋娇娇道:“白家侍女银杏,在无实证的情况下诬赖我表姐偷盗,是何罪名?” 洛云道:“仆告主,先杖打二十再问话。” 宋娇娇点头,“叫人来!倘若梅林别苑没有侍卫,便将我们江川侯府的侍卫带来。” “是!”洛云转身欲走,被承恩侯夫人叫住。 “慢着!” 宋娇娇挑眉,“莫非承恩侯夫人同白家侍女也有旧?” “小郡主。”承恩侯府人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底的怒火,抿着嘴角道:“赏梅宴上都是名门淑媛,在这里当堂责打侍女,吓到了人便不好了。再说,没几日就是除夕,何必见血呢?” “除夕就需要多些红色才喜庆呀!”宋娇娇偏着头,发包上红色的发带垂落在她的脸颊上,看起来可爱又娇嫩,“宫中准备宫宴,都让内务府挑选红色的桌椅摆件,可见红色不是不祥,而是吉祥。” “如夫人所言,这姐姐们都是名门贵女,她们在家中时,学习女子八雅之余,也要学习如何管家。” “处置刁奴,也是要学的内容之一吧?” “不然日后姐姐们独当一面,遇到奴大欺主了,莫不是要回家哭诉?” “白家姐姐,奴告主的规矩是大虞一直有的,想来姐姐没有意见吧?” 白云瑶早就知道宋娇娇不简单,却未想到她如此刁钻厉害。 她不过是闺阁女子,如何敢质疑朝廷律法规矩? “怎么会?”白云瑶温婉地笑着,“规矩就是规矩,若是因为身份或者其他而破,那这规矩还有什么用呢?只是,我这婢女敢如此说,定然是有什么证据,不如先问上一问,如何?” “如小郡主所言,红色是吉祥之色,可惨叫声……并不吉祥吧?” “江川侯府三等侍卫洛风,求见承恩侯夫人。” 以为拦住洛云就可以了? 太天真了! 洛云和洛风自有传信之法。 承恩侯夫人还能如何?只能将人请进来。 见洛风带了侍卫进来,叶舒雨恢复活力,“奴告主先杖责是规矩,若有人害怕这刁奴惨叫,堵住嘴便是。” 宋娇娇指着银杏道:“她要告我表姐偷盗,按照规矩,拉出去打。” “是!”洛风一抬手,便有侍卫上前把银杏架了出去。 不等银杏求饶,洛云已经用帕子堵住了她的嘴。 “你们!”承恩侯夫人倏然站起,怒道:“江川侯府未免太目中无人了!” “我守规矩,有什么错?”宋娇娇的目光从堂上扫过,“承恩侯不过是外戚之爵,爵位品阶为四。而圣上的嫡出公主,未有封诰前,便是三品之爵。夫人,有两位公主在此,您端坐上首,合适吗?” “还是说,夫人仗着是皇后娘娘的嫂嫂,公主们要称您一声舅母,便觉得座位可以不论尊卑,只凭辈分了?” 宋娇娇不知想到了什么,笑得前仰后合,把旁边的叶舒雨看得一愣一愣的。 叶舒雨扯了扯宋娇娇的袖子,道:“有什么好笑的事情,说出来让我们也笑笑呀!” “没什么。”宋娇娇笑得脸颊红扑扑的,特别可爱,“就是忽然想到承恩侯夫人敢仗着辈分压公主一头,着实大胆!不知夫人面圣的时候,是不是也敢让圣上称呼一声嫂嫂呢?” 承恩侯夫人脸色煞白地踉跄后倒,若不是侍女出手相扶,便会狼狈摔倒。 三公主怕怕地倚着二公主,紧紧抓着她的手,低声道:“二姐姐,我想回宫。” 二公主夏侯永遥轻轻拍了拍她的头,眼底闪过一丝快意,“别怕,姐姐在呢!” 宋娇娇说得没错,承恩侯不过是外戚之爵,凭什么想要高公主一等? 第93章 头面四处掉落 “小郡主说得没错。”承恩侯夫人羞愤欲死,更恨不得立刻把宋娇娇的嘴封上,可是她不能,她只能打落牙齿活血吞,笑着起身同所有人道歉。 承恩侯夫人笑着道:“枉我这把年纪,听闻这边闹起来,担心之下,竟然犯下如此错误,实在不该。” “梅林别苑,是皇后娘娘待字闺中时的院子。娘娘进宫后,不想此处荒凉,才交给我这做嫂嫂的打理。” “我既答应娘娘会照顾好这里,便时常过来……” 承恩侯夫人长叹一声,“总想着这里是娘娘的院子,是我的家,才在心慌意乱之下,按着家法座次安排,没有周全到顾虑二位公主,冒犯了。” 说话间,承恩侯夫人已缓缓走下石阶,让出主位,请二公主和三公主上座。 谁知走动间,有东西从她的袖子里掉了出来。 三公主刚好看到,“承恩侯夫人,您的耳坠掉了。” “我的耳坠?”承恩侯夫人摸向耳垂,她的耳坠没掉啊!那这是…… 金珠粉晶! 承恩侯夫人死死盯着红毯上的耳坠,仿佛那是什么可怕的东西,随时会跳起来张开血盆大口把她吃进腹中。 “怎么回事?承恩侯夫人脸色好难看。” “那耳坠……方才白家姐姐说,她丢失的头面是什么样的来着?粉晶?” “嘘,别说话。” “监守自盗吗?” “快闭嘴,承恩侯夫人看过来了。” 叶舒雨深吸一口气,紧张地把宋娇娇的手都抓疼了,“我没看错吧?金珠粉晶?你记得那日掌柜怎么说的来着?他说他们二楼的头面都是独一无二的,佩戴上无需担心会同其他人撞到一块儿。” 宋娇娇眨了眨眼睛,与承恩侯夫人对视一眼,明知故问,“金珠粉晶?好巧。白家姐姐还不过去,看看那从承恩侯夫人袖中掉落的耳坠,是不是姐姐心心念念的那一个。” 白云瑶也傻眼了。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银杏不是把耳坠放到了叶舒雨的身上,怎么会从承恩侯夫人袖子里掉出来? 此时解释和不解释都是错。 花厅中的贵女们可都是名门之后,即便个别出身有瑕,她们的父兄如今也定是圣上看重之人。 她们回去,定会把事情告诉家中吧? 到时候她就会成为偷鸡不成蚀把米的小人,被汴京权贵们厌恶、警惕。 白云瑶已经顾不得承恩侯夫人了,她眼皮缓慢地眨了眨,忽然眼睛一闭,弱柳扶风般地倒了下去。 “哎呀!”三公主惊叫出声,找夏侯永遥求助,“二姐姐,怎么办呀?” “别急。”夏侯永遥抱住她,心下把白云瑶和承恩侯夫人都埋怨个遍,吩咐宫婢,“快去请太医。” “是。”宫婢匆匆离开,谁知下台阶的时候,身上也有东西掉落,是一支鬓钗。 花厅瞬间静悄悄。 “公主!”宫婢顾不上出去请太医,直直跪了下去,“奴婢不知为什么身上会有这支鬓钗。” 真不愧是宫里出来的,即便急于分辨,也条理清晰。 夏侯永康说得果然没错,宫里的人就是比外面的人心眼儿多。 宋娇娇暗想,如今她是把皇后一系得罪了彻底,日后她得更加小心才是。 不过她敢这样做,并不是因为莽撞,而是二舅舅和夏侯永康都同她说过,让她不必害怕承恩侯夫人。 虽说她即便长大也不能入朝堂,可她却是江川侯府主子们的掌中珠,她的所作所为,无论是出于什么原因,都会有人解读为江川侯府的态度。 而圣上是绝不希望看到他们同皇后走得近的。 所以,宋娇娇才敢将承恩侯夫人和公主都拖下水。 宫里果然是最锻炼人的地方。 宋娇娇进宫半月都没有,却有了如此可怕的成长。 叶舒雨说不羡慕是假的。 想想被冤枉时那瞬间的愤怒,被承恩侯夫人无视时的羞恼,叶舒雨不得不承认,她就是不如宋娇娇。 至少在心性上,她不如宋娇娇稳。 她才五岁啊! 看着站在一旁脊背笔挺如青松、面色淡然如皎月的宋娇娇,无论是要质问承恩侯夫人,还是让人将银杏拖出去打,她的嘴角勾起的弧度都没有变过。 那个跪在灵堂守着棺椁哭泣的小女孩,被她欺负了,愤怒地红了眼珠的小女孩,已经彻底不见。 再过十年,不,再过五年,宋娇娇又会是怎样的惊才绝艳? 不仅仅叶舒雨如此想,在场的聪明人都如此想。 太厉害了。 若不是知道她的年岁,又知道这是承恩侯夫人的地盘,她们会以为这不过是江川侯府伙同白家姑娘做戏,目的就是传颂宋娇娇的美名。 五岁时候的她们,纵然有些才名,同宋娇娇比起来也多有不如。 自家人知道自家事,那些才名是怎么来的,虚不虚,她们心中自然一清二楚。 白云瑶晕过去,夏侯永遥却不能装死。 鬓钗从她的宫婢身上掉落,可是把承恩夫人解救出来。 没见承恩侯府人已经一副松口气的模样,已经开始吩咐下人做事了吗? 只是承恩侯夫人能躲避,夏侯永遥却不能。 看着淡定的宋娇娇,夏侯永遥烦躁的心也渐渐平静,她贵为公主,总不能被宋娇娇这小豆丁比下去。 夏侯永遥淡淡道:“出宫时,母后千叮咛万嘱咐让宫婢小心照顾三妹妹,其他事情不用理会。我们姐妹一来,就被人围住说话,宫婢一直拉着三妹妹的手,我想……她有没有接触过白家姑娘,有没有接触过被拉出去杖责的侍女,应该是很多人都看见的。” “是这样的。” “我也能作证,二公主带来的四个宫婢从未离开过公主们半步。” “是啊是啊!” 有人作证,自然也有人怀疑。 “可是,头面也不能自己长腿跑到她们身上去吧?” “若是头面长了腿,会不会也跑到我们身上?” 陈双双不过是一句玩笑,可她摸袖子的时候,却真的摸到了东西。 坐在她旁边的姑娘问:“你怎么了?脸色好难看,可是哪里不舒服?” “我、我……”陈双双惊疑不定,慢慢从袖子里取出一支鬓钗,同宫婢掉落的那一支正好是一对。 第94章 似曾相识 陈双双下意识地去看佳柔郡主,她可是一直跟着佳柔郡主的,若郡主为她作证…… 可佳柔对上她的视线时,却转开了头。 陈双双瞬间泪湿了眼眶。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夏侯永遥作为身份最高之人,不得不在承恩侯夫人装聋作哑时站出来主持大局。 她让三公主起身,“三妹妹,你来。” “哦。”夏侯永彤紧张地攥着袖口走过去,“二姐姐是要搜身?” “是。”夏侯永遥朗声道,“诸位,事情发展到如此地步,不搜身,大家都不能洗脱嫌疑。头面不可能长腿爬到我们身上,定然是有人趁着我们没有防备时做下此等恶事。” 她看着蜷缩在地昏迷不醒的白云瑶,眼中闪过厌恶,甚至没让人出去请太医,也没让人把白云瑶扶起来,只是道:“我就在这里,亲自搜永彤,等下我也会让她搜我,所以大家不要害怕。” “让我们看看,白家姑娘的头面,到底被人拆了多少件藏起来。” 夏侯永遥的话很有道理,头面又不是什么精怪,怎么会凭空出现在她们身上? 可若是有人趁乱将东西放在她们身上…… 不,不对。 将耳坠之类的小配饰藏进她们的腰封,藏进她们斗蓬的帷帽,藏进她们侍女的挎包甚至藏进她们的马车……这些都不难做到。 可东西出现在她们的袖中,就……太可怕了。 莫非这世上真有精怪? 不然,如何解释? 不管如何,在公主们没有动之前,她们是不会动的。 否则浑身是嘴也解释不清楚。 结果,夏侯永遥的袖中找出一枚戒指,夏侯永彤也一样。 宫里什么好东西没有,公主是绝对不会偷东西的。 可粉晶戒指却真的在她们的袖子里。 大家松口气的同时,也紧张起来。 好家伙,不找不知道,一找吓一跳。 竟然每个人身上都有! 夏侯永遥道:“都放在这里,我们搭配看看,白家姑娘如此看重的头面齐全没有。” 众人一个个上前,将从自己身上找出来的配饰放到二公主身旁的桌案上。 “走吧!我们也过去。”宋娇娇拿着一只手镯晃了晃,笑着道:“我从表姐的脚下捡到的,想来是表姐生气时挥动袖子,落了下来。” 叶舒雨皱眉,“可我没听到声音啊?不会是有人害我吧?” 宋娇娇淡淡道:“人人身上都有,表姐若没有,才是有人害你。” “你!”叶舒雨反手握住她的手腕,低声道:“怎么办?你身上就没有啊!” 宋娇娇耸肩道:“白云瑶带着银杏来时,我就让洛云抱着我出去了。回来时,你们已经吵了起来,便是有人下手,也得找到我才行呀!” 叶舒雨捂住心口,道:“也对,吓死我了!也不知道今儿是不是犯了太岁,明儿我们去庙里拜拜吧!” “我要回去问问外公和舅舅们,才能答复表姐哟!” 方才还成熟稳重的人,眨眼间恢复成小奶包的样子,叶舒雨不适应地抖了抖,“那我送镯子去了呀!” “去吧!”宋娇娇弯着眼睛道。 这边还在数头面的树木,洛风已经站在门外了。 他虽是三等侍卫,可此间都是女子,洛风到底不好进来。 洛云同宋娇娇说了一声,便走了出去。 承恩侯夫人若不是平日里太注重保养,身子骨硬朗到晕都晕不过去,她真想学白云瑶的样子倒下去啊! 夏侯永遥清点了头面的,问叶舒雨,“叶姑娘,你方才说这副头面是那侍女从你手中抢走的,那么头面里有多少件,你应该清楚吧?” 叶舒雨道:“一共五十三件,一支顶簪、一对鬓钗、一对长簪、一支挑心、一枚分心、一对掩鬓……” 她一样样把小件的名字念出来,供二公主核对。 “少了顶簪、挑心和分心。”夏侯永遥皱眉道。 宋娇娇站到叶舒雨身旁,轻声道:“这几样都比较大,没有办法无声无息地藏进袖子里呢!” “动手之人会将东西藏在哪里?”叶舒雨想不出来。 宋娇娇看了承恩侯夫人一眼,笑着对她点了下头,才转眸看向二位公主,“银杏的杖责已经结束,不如把人拖进来问问?她们主仆把头面带来,一定是五十三件一件不少才对,不然真有人看,没得丢脸。” “她未必知道。”夏侯永遥道。 承恩侯夫人抽了抽嘴角,尽量维持体面,点头道:“可不是?人人身上都有金珠粉晶,这也太奇怪了。若真有人有这本事将东西放进大家袖中,会是谁?若不是人,岂不是……” 瞬间,满厅寂静,针落可闻。 夏侯永遥肃然道:“子不语怪力乱神,夫人慎言!” “是我的错。”承恩侯夫人以袖遮面,忽然发现了什么,“花厅中的人数,同头面的数目对不上啊!怎么……少了一个?是谁身上没有?” 如今不只是承恩侯夫人身上有耳坠,而是人人身上都有金珠粉晶。 人人都有嫌疑,也就人人都没有嫌疑。 承恩侯夫人不是坐以待毙之人,又怎么会不反击? 原来在这里等着她呢呀! 宋娇娇坦然道:“是我,我身上没有金珠粉晶。因为白姐姐来时,我已经被侍女抱出去更衣了,我回来时,事情已经发生了。” “我人都不在这里,如何能把偷来的头面放进诸位袖子里?” “夫人,您太高看我了。” “我若有这样的本事,压根儿不会来。” 她……有些眼熟。 承恩侯夫人看着个子小小的宋娇娇八风不动的样子,忽然觉得眼熟。 是谁?是谁曾经也这样张狂又冷静地站在她面前讽刺她? 是—— 这时,洛云的声音响起,“小郡主,人带来了。” 宋娇娇转头看向洛云的时候,正好错过承恩侯夫人的惊惧之色,“问出什么没有?” “没有。”洛云道,“若是给属下一个僻静的地方,属下可以再审。” 这就是要用刑的意思了。 宋娇娇挑眉问:“二公主,您还要安排人审审她吗?” 夏侯永遥也为难,用刑的话,会让人觉得她残忍,不用刑的话,银杏势必不会开口。 “不如……” 宋娇娇打断承恩侯夫人的话,视线落在还躺在地上的白云瑶身上,“白姑娘不是还在这里?也许她知道什么呢?” 第95章 赏梅宴下 95 “我来吧!”宋娇娇撸起袖子,用力去按白云瑶的人中。 白云瑶的眼珠子都动了,可人就是不醒来。 宋娇娇眯起眼睛,随手从桌案上拿了一支钗,喃喃道:“这支钗不知道沾了什么,怎么颜色有些不对?用它刺人中的话,不会出什么事吧?” 她状似犹豫,不时用发钗点一点白云瑶的人中,对夏侯永遥道:“二公主,此事太过奇怪,不如……请太医和侍卫一起过来?” 夏侯永遥点了点头,看了身侧的宫婢一眼,宫婢立刻快步离开。 承恩侯府人知道此事不能善了,想着越多人下水越好,便提议道:“既然还有些配饰没找到,不如让下人去搜一搜马车?那人能将东西藏在我们身上,说不定马车也……” 宋娇娇道:“夫人说得对,只是……谁能保证去查马车的人没有问题呢?我看不如这样,让二公主派几个人跟着,不容易有误会。” 夏侯永遥想都没想就同意了。 该做的事已经有人去做,一闲下来,宋娇娇就饿了。 她走回自己的位置,让守在花厅的侍女取了水来给她净手,拿起筷箸斯文地吃了起来。 也太淡定了吧! 不过看她吃得香甜,好多人都默默坐回去吃了起来。 用膳的工夫,搜查马车的人真的有收获。 剩下的那几样……分别在二位公主的马车、佳柔郡主的马车、承恩侯夫人的马车上找到。 承恩侯夫人脸色铁青,“是谁?到底是谁?简直无法无天!” “是啊!夫人可得好好查查,不然日后赏梅宴,还有谁敢来呀?”宋娇娇用了口茶,道,“皇后娘娘让夫人管理梅林别苑,是信任。圣上同意由夫人再次举办赏梅宴,也是信任。各世家、朝臣舍得让家中女儿来此,也是信任。” “听说前几年赏梅宴都是在长公主府举办的。”宋娇娇一字一句道,“那时,可从未出过事。” “不知那时候的长公主,是否也会忙碌担忧到,按照辈分分配座位呢!” 仿佛没有看见承恩侯府要气死过去的样子,宋娇娇笑着道:“我来汴京的日子浅,不过是随口一说,大家随便听听就是了,别当真。” 若做下此事的人是为了赏梅宴,那……承恩侯夫人的目光不自觉落在佳柔和佳芸身上。 别说佳芸了,就是佳柔郡主也有些坐不住。 她不免心惊肉跳,莫非是母亲又有了什么打算?只是母亲为何没有同她说? 不管是与不是,她们姐妹都不能认。 佳柔郡主站了起来,同坐在主位的二位公主行礼,道:“先时在母亲的公主府举办赏梅宴,一是母亲在公主中居长,二是圣上的公主们都还未长大。” “无论是当年的母亲,还是如今的承恩侯夫人,皆不过是在圣上和皇后娘娘的信任下,暂时代公主们主持赏梅宴罢了。” “无论是让母亲主持,还是不让,母亲都感念圣上和皇后娘娘的信任,不会倨傲到认为自己是主人。” 佳柔郡主望向承恩侯夫人,道:“我想,夫人也是一样吧?” “是是是。”承恩侯夫人连连点头,“我们都很感念圣上和皇后娘娘的信任,不敢居功,更不敢自满,以为自己是主人。” 宋娇娇是看热闹不嫌事大,“原来如此。我想着也没人敢大逆不道地,自以为是地,敢做圣上和皇后娘娘的主。” “哎呀!白家姐姐醒了。”宋娇娇随手把珠钗插入白云瑶的发间,“姐姐的头面都找到了,快起来数数。” “嗯……”白云瑶虚弱地慢慢坐起来,一副不知今夕何夕,不知身在何处有的样子,“头面?什么头面?” “这是得了失心疯了?”叶舒雨拉着宋娇娇后退,“太医马上就到了,你离这种人远一些。” 宋娇娇低眉顺目地道:“知道啦!” 夏侯永遥想得很多,她觉得宋娇娇的话很有道理,做下此事的人,定有其目的。 只是,到底是针对赏梅宴,还是针对她们? 又或是…… 想到这几日被父皇冷落的皇后,夏侯永遥觉得此事越发复杂,“好好的赏梅宴闹成这样,不如大家各自散去。至于头面之事,我回宫后会回禀父皇和母后,由他们详查。” “一旦有了结果,我会帖子请大家参加茶会,也好为诸位姐妹解惑。” 宋娇娇利落起身,拉着叶舒雨过去同二位公主辞行。 要离开时,她的余光落在被太医诊脉的白云瑶身上。 宋娇娇复又转身,问夏侯永遥,“二公主,银杏您也会带回宫,是吗?” “是呀!你可有事要问她?” 宋娇娇摇头,“没什么要问的。她冤枉了表姐这事,无论是叶府还是江川侯府,都不会这样算了的!若是宫里问完话,还请二公主着人通知我。” “你想如何?”白云瑶蹙眉道。 “我能如何?莫非白家姐姐以为我会动用私行?”宋娇娇讽刺道,“都说心黑的人,看东西才都是黑的。我要人,自然是要把人送进京兆府,让人好好调查了呀!” “毕竟二公主把人带进宫,是为了询问头面被偷一事,可不是为了我表姐张目。” 白云瑶敛下眼,柔柔道:“小郡主未免过于咄咄逼人了。” “我是人不是神,没有普度众生的胸襟。若白家姐姐真良善宽容,不过一套头面,丢就丢了,如何会掀起这般风浪?” 宋娇娇都要烦死她了,才不会给她留颜面,她冷冷道:“白家姐姐,我希望你知道,江川侯府是武将之家,我们可不喜欢文官那一套。若姐姐管不住下人,说一声便是,我可以代为帮忙管教。” “便是我年岁小,姐姐不信任,这不是还有洛风洛云吗?洛风可是圣上亲封的三等侍卫,姐姐不会也不信任吧?” “你!” 宋娇娇勾唇一笑,“告辞。” 腊月二十八的赏梅宴,就此潦草结束。 看着她的背影,白云瑶气得浑身发抖。 太医瞥了她一眼,将手指移开,又把脉枕拿走,“姑娘是气急攻心……” 第96章 秘密要烂在肚子里 书房的门被推开,白彭祖拿着毛笔的手一顿,墨汁滴落在宣纸上,晕染开来。 他正要发脾气,抬头就见狼狈的白云瑶。 “大爷,不是小的不拦着,是姑娘她……” 白彭祖挥退下人,皱眉看着白云瑶,道:“这是怎么了?” “还能怎么?”白云瑶走过去,拿起茶壶倒了盏茶一饮而尽,“事情没成,还把银杏搭了进去。” “什么?”白彭祖把毛笔一丢,“承恩侯夫人已经打点过,她没出手?” 白云瑶捏了捏眉心,“不怪她,实在是意外来得猝不及防。我亲眼看着银杏借着撞叶舒雨的时候,把耳坠塞进叶舒雨腰封的。可谁知事情闹起来后,叶舒雨身上是有耳坠没错,可其他人身上也有。” 白彭祖疑惑道:“什么叫其他人身上也有?” 白云瑶慢慢吐了口气,道:“整套头面,除了挑心等大些的、压根儿无法藏在身上的配饰,是在公主、佳柔郡主和承恩侯夫人的马车上被找到,其他的……参加赏梅宴的贵女们有一个算一个,人人袖子中都有!” “也不是,江川侯府小郡主宋娇娇身上没有。” “怎么可能?”白彭祖怎么想都想不明白。 撞一个叶舒雨也就罢了,银杏总不能将所有人都撞上一次吧? 再说了,耳坠小巧,动作快些轻些,塞到哪里都不容易被发现。 可镯子、钗环这些,再小心也很难让人毫无所觉。 更何况是放进袖中了。 除非是绝顶高手,否则绝不可能成功。 “这套金珠粉晶头面共有五十三件,藏在马车上的三件我已经说了,剩下的……除了宋娇娇无一幸免,人人都有。” “宋娇娇没有是因为我带着银杏过去的时候,她就去更衣了。她回来的时候,叶舒雨已经同银杏吵了起来。” “按照我们的计划,承恩侯夫人出面安抚,银杏找机会激怒叶舒雨,让耳坠从她身上掉落,给叶丞宗一个教训。可谁知叶舒雨没事,出事的是承恩侯夫人。” “耳坠在众目睽睽之下被承恩侯夫人甩落在地,随后出事的就是二位公主从宫里带来的宫婢,我一见不好,只能装晕。” “银杏是家生子,她老子、娘还有兄弟姐妹都在闽地,量她也不敢说不该说的话。” 白彭祖的手指烦躁地在桌案上点了几下,“你说银杏被带走了?承恩侯夫人为何不把事情直接按在梅林别苑?虽说法不责众,可人人身上都有你丢失的头面,此事一旦被传出去,所有人都面上无光。” “不行!”白彭祖站了起来,“银杏是被京兆尹带走了吗?我得找人去探一探。” “人若是被京兆尹带走,我还会这般焦急吗?”白云瑶气得声音都变了调,“银杏被二公主带进宫了,说此事太过诡异,必要禀明圣上。” 白云瑶头痛欲裂,“当时那个场面,别说我了,便是承恩侯夫人也无法开口阻拦。” “哥,你去求见闽王吧!” “这般小事求闽王,是你疯了还是我疯了?”若不是还用得上她,白彭祖恨不得让人把白云瑶送回闽地,简直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白云瑶闭上眼睛,死死按住额头道:“宋娇娇太厉害了,是我小看了她!反正事情我已经告诉大哥了,银杏是死是活,大哥随意。” 说着,她起身准备离开,谁知眼前一黑,险些跌倒。 白云瑶安紧紧抓着椅背,道:“大哥交代我的事情我都做了,可惜很多事情不是我们想如何就能如何的!天意不在我们身上,强求也无用。大哥,五六岁的宋娇娇都能八风不动地掌控全局,若江川侯府下场……当年的口头婚约还是就此作罢。” 白彭祖冷笑道:“你怕了?” “是。”只要想到有人暗中将她和银杏的所作所为看在眼里,又无声无息将头面分开,一件件放进花厅中所有人的衣袖,白云瑶就脊背发凉。 能将头面藏进众人袖中,是不是也能……无声无息把她们杀了? 一刀割喉,总比藏东西简单,不是吗? “一个宋娇娇,就敢指着承恩侯夫人的鼻子讽刺她心中无尊卑,轻视皇族,甚至当着所有人的面叫来侍卫将银杏拖出去打,我能不怕?” “江川侯府从上到下多宠爱她,我们心知肚明。经过此事,我同她已算是彻底撕破脸,我若进了侯府,是她能给我好脸色,还是侯府有人能向着我不向着她?” “何况,当年我们……” “住口!”白彭祖厉声呵斥,目光凛然,“云瑶,父亲在时,把你许给江川侯府,而不是其他姐妹,就是因为你聪明。聪明人,就该知道秘密要烂在肚子里的道理,你说是不是?” “我错了。”白云瑶快速道,“大哥放心,此事我绝不会再提。” 白彭祖眯起眼睛,语带威胁,“最好是如此。” 白云瑶离开书房前,停下脚步道:“大哥,一定要小心宋娇娇。她看着不是智多近妖的孩子,但是一旦被激怒,绝非寻常。” 说完,她也不等白彭祖反应,提着裙摆跨过门槛离去。 她要好好想想,除夕宫宴要不要行动。 若是…… 江川侯府是会隐忍不发,还是会当场要了她命? 除夕宫宴如何,江川侯还没想。 可听到赏梅宴发生的事情之后,他有将白云瑶捏死的冲动。 “我可怜的娇娇啊!”老侯爷把宋娇娇抱起来,“吓着了吧?别怕,外公请太医来,给你熬些安神汤。夜里你若是害怕,我让人把叶丫头接过来陪你。” 洛云送叶舒雨去了,这会儿同老侯爷汇报赏梅宴事端的是洛风。 听了老侯爷的话,洛风有些一言难尽。 今日梅林别苑中人,谁都会被吓到,唯有他们家小郡主不会。 洛风虽然想不明白小郡主是如何做到的,或者如何察觉到的,但仅凭她的得心应手的应对,便足以让人钦佩。 真的厉害,太厉害了! 宋娇娇娇滴滴地窝在老侯爷怀里,搂着他的脖子在他耳边说悄悄话,“外公不知道我今日说了多少话,嗓子都要干了呢!好累,不想说话。” 第97章 该知道的都知道了 江川侯是宠孩狂魔。 别说宋娇娇只是撒娇不想说话,便是她想要星星月亮,江川侯也愿意穷尽一生去想办法。 他也不阻止宋娇娇同大黄玩。 一人一狗就在院子里丢飞盘,人不说话,狗也不叫。 画面虽然有些奇怪,可也很温馨,仿佛一个甜美的梦。 江川侯一边看着宋娇娇疯跑,一边听洛风说赏梅宴的事。 他搓了搓手指,沉吟许久,才开口道:“一套头面而已,弄出这么大的动静,不像白家人的做事风格啊!” “从表姑娘同白家侍女吵起来,到承恩侯夫人来调停,再到耳坠从承恩侯夫人的袖中掉落……一桩桩一件件,发生得实在太快,压根儿没给人喘息的时间。”洛风道,“小郡主声音不高却条理分明,怼得承恩侯夫人羞愤欲死,二公主倒是有些幸灾乐祸。” 三公主年岁小,不懂事,可二公主却是知道尊卑分寸的,想来是早就对承恩侯不满了。 或者说,是对安皇后不满。 听到他的娇娇小乖乖如何厉害,江川侯的嘴角扬起来就没落下。 只是想到糟心的白家时,眉心和眼角的皱纹密集起来。 “白家和叶家……让人仔细查查。” “您是怀疑叶大人他……” 江川侯道:“丞宗是个好高骛远的,我怕他走错路。” 他看着洛风道:“在藩王离京之前,你们一定要跟紧娇娇。” “侯爷放心!卑职定竭尽所能。” 江川侯点点头,“洛云一直陪在娇娇身边,她可有说赏梅宴上,有几位高手?” 洛风摇头道:“侍卫都在梅林外围,不出大事,他们不会接近花厅。守在花厅内外的是些武婢,可她们中也没有哪个能称为高手。” “小郡主没有被牵扯其中,是因为她在白家人来时,以更衣为借口,让洛云带她去了后山。” 不等江川侯问,洛风便接着道:“二爷约了四皇子在后山见面,事情商谈结束,二爷离开,四皇子留了下来,并让人传信给洛云。小郡主和四皇子说话声音很小,又不让人接近,他们说了什么,没有人知道。” “娇娇不会是看上夏侯永康了吧?”江川侯气得脸都红了,“不行,我得进宫同圣上说,让他家老四离我们家娇娇远一些。” 一瞬间,洛风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即便是两小无猜,真正在一起也要十几年后了。 小孩子都善变,今日喜欢花,明日喜欢草的,老侯爷想得未免过于长远了。 “侯爷!”洛风赶忙拦住人,“如今朝廷封笔,便是侯爷也不方便进宫啊!您真有话想同圣上说,可以等到宫宴那日或者开玺那日。” “外公。”宋娇娇抱着大黄,蹲在他脚边,“你要进宫?带上我行不行?” “你不是累了吗?”江川侯点着她的小鼻子道,“同大黄玩一会儿就去躺着,进什么宫进宫?真有事,也可以等除夕宫宴嘛!” 宋娇娇一脸疑惑,明明是外公说要进宫,她想跟着蹭个马车罢了,怎么这会儿又变卦了呢? 江川侯摸了摸她的小肚肚,发现圆滚滚的肚肚已经开始瘪了,立刻吩咐人去拿蜂蜜水,“不是嗓子痛吗?喝些蜂蜜水润喉,能让你嗓子好得快些。” 宋娇娇拍着胸脯道:“外公放心,我一定乖乖喝蜂蜜水,这样参加宫宴的时候,遇到危险我才能大显神威!” 江川侯一笑,伸手摸了摸她的脑袋,“安心,没人敢闹到圣上面前的。” “哦~” 见她眼睛都有些睁不开了,还要同大黄疯玩,江川侯不得不亲自抱她回去,把人塞进被子里,抬手盖住她的眼睛,“快睡。” “我睡不着~”宋娇娇翻个身,爬到外公腿上一倒,翘起二郎腿,把大黄的尾巴搂进怀里,那叫一个惬意。 “睡不着的话,不如给外公讲讲你质问承恩侯夫人和责罚银杏的时候在想什么?” 大黄的尾巴扫过她的下巴,弄得她有些痒。 宋娇娇抬手挠了两下,才道:“没想什么呀?” 江川侯换了个方式问:“那你怎么知道座位的事?” “永康哥哥告诉我的呀!”宋娇娇不以为意,“宫里规矩多,宫宴就在太和殿办,规矩自然也不少。他担心我犯错,也担心我记不住宗室的爵位和名号,所以他就翻来覆去地给我讲这些,也会顺便讲一些忌讳。” “我听到了,就记住了呀!” “奴告主要杖责之事……” 宋娇娇抬头看去,映入眼帘的是江川侯修剪得意的胡须。 她手指一痒,放弃抓大黄,改去抓外公的胡子了,“外公呀!您是不是忘了三皇子和承恩侯被罚的事了呀?我不仅知道奴告主要怎么罚,我还知道夜犯宵禁和皇子私自出宫怎么罚,嘿嘿嘿~” 看着她得意又可爱的小模样,江川侯大手盖在她肉乎乎的脸上,把她的脸揉捏成一团,皇家是天下最讲尊卑和规矩的,夏侯永康同娇娇讲这些,也是为了保护她。 御书房。 夏侯都本来并未在意赏梅宴的事,即便夏侯永遥说赏梅宴不欢而散,他也并未觉得如何。 贵女们如娇花一般争奇斗艳,有矛盾很寻常呀! 再说他后宫的妃嫔都会因为些许小事不时闹上一闹,更何况是参加赏梅宴的未婚女子了。 都还是小姑娘呢,有些小脾气不算什么。 只是他越听越不对,夏侯都的神色逐渐严肃起来。 待夏侯永遥说完,他才问:“你是说,白家姑娘丢失的头面,在花厅中人的身上?” “是。”夏侯永遥道,“除了同白家姑娘错过的江川侯府小郡主外,人人袖中皆有金珠粉晶。” “那个侍女你交给尚方司了,头面呢?” “在这里。”夏侯永遥转头示意宫婢捧着头面上前。 常公公过去接过盛放头面的托盘,转身站到御书案旁,躬身抬手,将头面展示给圣上看。 夏侯都先是夸了夏侯永遥几句,又赏了她玉佩,打发人离去后,才凝神观察这套头面。 当他要伸手碰触时,被常公公阻止,“圣上小心。” 夏侯都手指一缩,想了想,道:“你去查一查永遥所言是否有遗漏,再将头面送到国师府去。” 第98章 同源之气 池清砚一边听常公公说话,一边拿起一只粉晶耳坠看,“事情我已经知晓,东西便先放在我这里。待查出眉目,我自会去同圣上回禀。” “是。”常公公乖觉地躬身后退离开。 池清砚神色肃然地看着盛放在托盘中的头面,缓缓抬起手,从头面上拂过。 点点莹白从金珠粉晶上飘起,亲昵地绕着他纤长温润的手指飞了几圈,没入他的掌心,消失不见。 “怎么可能?” 池清砚缓缓坐进太师椅,琉璃一般晶莹又冰冷的眼珠一动不动地盯着头面看。 同源之力。 只有同源之力,才能融合。 他很确定,在今日之前,他从未接触过这样一套头面。 也就是说,头面上的灵力绝不是来自于他。 那么……不是他的祖辈,便是他的子女。 池家早年避世而居,后湮灭于战火。 池氏一族,除灵脉外,旁支并无灵力。 而今,灵脉便唯剩一个他。 不,不对。 除他之外,还至少有一人才对。 电闪雷鸣、天有异象那日,他心有所感。 有人生下了他的孩子。 这个孩子甚至能一念惊天地,可见灵力之纯正。 可惜不知什么遮蔽了天象,他追出去寻找,却什么都没有找到。 是她吗? 既然有了孩子,她为什么要走? 池清砚缓缓闭上眼睛,隐藏住眼底的气愤和疯狂。 “来人!” 一道黑影闪过,立于屏风前,“国师。” “去查!” “查参加赏梅宴之人的身份。” “再把梅林别苑上上下下查一遍,有任何可疑之处,都不能放过。” “重点查一查去过梅林别苑四岁到七岁的孩童。” 黑衣人道了声“是”,很快消失不见。 池清砚抬手捏起小六壬,算算日子,那孩子应该五岁多,不足六岁。 只是那女人诡计多端,谁知道她会不会为了不让他找到,将孩子的年岁改了。 若孩子身量正常,四岁到七岁这个范围刚好。 池清砚眯起眼睛,透过金珠粉晶仿佛看到了某个总惹他生气的人。 这次,一定找到你。 正坐在椅子上,手舞足蹈地给舅舅们讲述她在赏梅宴上的英姿时,宋娇娇鼻子一痒,打了个大大的喷嚏。 鼻涕泡都冒出来了。 玄天戌耐心地掏出帕子仔细帮她擦了擦,“是不是凉着了?哪里不舒服你要说,知道吗?” “没有没有。”宋娇娇连忙摆手,“就是鼻子有些痒痒,我真的没有不舒服啦!” 江川侯道:“白日里请过太医,太医说我们娇娇好着呢,壮得能打死一头牛。” 宋娇娇美滋滋地举起手臂展示她的力量,配合外公的夸赞。 那么问题来了,这是夸吗? 谁家会夸女孩子壮实啊! 不过,江川侯是真的在夸孩子。 在他们家,可以没有学问,可以脾气不好,但是,一定要身体好。 哪怕拿不起笔,也要能拿得起刀。 武将之家,自然不能忘本啊! 有外公和三位舅舅在,宋娇娇说话永远不缺捧哏的人。 小孩子本就容易兴奋,有人配合着一唱一和,就更加…… 总之,这次宋娇娇是真的说话说得嗓子要冒烟啦! 她端起手边的放着的蜂蜜水,不用人催就咕嘟咕嘟喝光光。 还学着三舅舅将酒盅喝见底的样子,将碗倒扣过来,晃了晃,自夸道:“娇娇最乖,喝完啦!” 见她声音都变小了,他们也就不再逗孩子。 今夜轮到玄天戌给宋娇娇讲故事。 他抱起宋娇娇,同老爹和两个弟弟点点头,大步走了出去。 宋娇娇抬手同大家挥了挥,便低头同大黄说话。 玄天戌苦笑不的,“不是嗓子不舒服?” 宋娇娇略一思索,道:“其实还好,没有很痛。喝完蜂蜜水就好很多嘛!哎呀,大舅舅,你要理解我呀!” 她笑嘻嘻地道:“原来学以致用是这么让人开心的事情!大舅舅没见那些人被我批评得头都抬不起来的样子,哈哈哈,真是太好笑了!” 玄天戌沉默,这孩子明显不是因为学以致用而开心啊! 亲自动手帮她净面,净手……把她塞进被子。 玄天戌坐在床榻边,轻声问:“娇娇的确很厉害,不过大舅舅有一事不解。” “唔?”宋娇娇眨巴着眼睛,奶乎乎道:“大舅舅哪里不明白呀?” 她刚来江川侯府时,小兔子一般警惕又胆怯。 熟悉这里,知道他们爱着她,关心着她后,宋娇娇就变成了撒娇怪。 说话喜欢咿咿呀呀的。 玄天戌很难想象她在赏梅宴上大放厥词的样子。 不过这都是小事。 重要的是,到底是谁,将头面藏进所有人的袖中的! 此人是用了何种手段,才能在那么短的时间里拖所有人下水? 他的目的又是什么? 汴京何时出现了一个这样的人物? 如果知道这一切都是他怀里的小不点干的,玄天戌得被惊掉下巴。 只是这种事情问她也没用,若宋娇娇亲眼看到,就不会不同他们说。 玄天戌要问的是,她怎么猜出一切的。 宋娇娇抓了抓脑壳,道:“因为承恩侯夫人啊!她来的时候,同白云瑶挤咕眼睛,我看到了!她们一看就是一伙的!既然是一伙的,她就不会监守自盗才对。” “所以,耳垂从她袖子里掉落的时候,我就想,会不会所有人身上都有?这人如此厉害,总不会就偷一对耳坠,陷害承恩侯夫人和表姐吧?” “可银杏太可恶了,她一直攀咬。” “我想到永康哥哥讲的规矩法度,便决定先把人打了,震慑住场子再说。” “三舅舅说过,能不能,敢不敢的,先装个样子出来,再缓缓图之。” “所以我就……嘿嘿嘿,好在二位公主挺配合的,头面从她们宫婢袖子中掉落,她们便不能置身事外了呢!” “何况我有言在先,尊卑需分明,二公主是在场中身份最高之人,她开口了额,承恩侯夫人不能也不敢反驳呢!” 玄天戌捏了捏她的耳朵,“娇娇真聪明。” 宋娇娇挺起胸膛,骄傲得跟小孔雀一般,“那是,不看是谁教的我!有外公和舅舅们,我便是个石头,也是个会说话的石头。” “阿嚏——” 宋娇娇揉了揉鼻子,软软地抱怨,“怎么回事呀!鼻子总是痒痒的。” “抬头我看看。”玄天戌自然不知孩子亲爹正在念叨把孩子找回去打屁股的事,他这会儿只是担心宋娇娇得风寒。 第99章 最可疑之人 宋娇娇厉害不过三个时辰,在同外公和舅舅们处得了表扬后,当天夜里,她便恢复成那个软软糯糯的小团子。 躺在被窝里,看着倚着榻边睡着的玄天戌,宋娇娇很是疑惑。 莫非不上朝比上朝还要累? 大舅舅讲故事没有哄睡她,她倒是把大舅舅哄睡了呢! 宋娇娇不敢动,担心吵醒大舅舅。 从睡梦中被吵醒的滋味最是难受,反正她不喜欢。 娘亲说过,己所不欲勿施于人。 她不喜欢的,一定是不好的。 既然是不好的,她又为什么要对大舅舅做呢? 只是吧……想法是好,就是做到有些难啊! 躺在床榻上睡不着的时候,就像有数不清地手拿着狗尾巴草挠她痒痒,她不是这里痒,就是那里痒。 为了不吵醒大舅舅,宋娇娇只能拼命想事情。 子时已过,天虽未亮,却已经是腊月二十九了。 再一天便是除夕。 外公说过,除夕那日他们需辰时初入太和殿,巳时开始饮宴,最迟未时末,宫宴结束,他们便能出宫。 也就是说,进宫后,若是圣上不盯着夏侯永康,他们两个就能有大概两个时辰的时间。 两个时辰,可以做很多事。 可以让他们去内务府转一圈,核对桌案出入的册子。 也可以询问宫里从银杏口中审出了什么。虽然宋娇娇自信没人发现头面在大家袖子里同她有关,可是问上一问,知道白家的目的,她也能更放心。 更可以说一说……他们彼此的秘密。 宋娇娇无声叹息,头疼! 咦?她好像忘了什么事情! 是“芙蓉花”啊! 想确定那是娘亲何时所刻,她只要找出娘亲曾经刻过的花纹就好了啊! 宋娇娇抬起手,看着自己细瘦的手腕,越加确定她的想法没错、 习惯的养成,非朝夕可塑,定然是日以继夜的保留下来的行为,才是习惯。 可人会长大。 稚童第一次拿起笔写下的字,同长大后写出的字再相像,也会有差别。 娘亲力气也很大,可五岁时候的腕力如何能同十五岁比? 她只要找出娘亲曾经画出的“芙蓉花”,再同宫中刻纹比对,就能确定一个范围出来。 宋娇娇知道娘亲走失的年月,若她再能知道娘亲在宫中的年月,相互比对一番,是不是在查娘亲走失这件事上,便能少走许多弯路。 外公说过,娘亲走失后,他们害怕娘亲找不到回家的路,这些年,府邸始终在这里。 哪怕三舅舅立功,圣上赐了新宅,他们也从未想过搬离这里。 那么,娘亲从小到大用过的东西应该也都在。 宋娇娇决定明儿吃过早膳,她就开始在府中找线索。 只是,娘亲用过的东西都放在哪里呢? 不想惊动外公和舅舅们,宋娇娇便只能选择去问管家。 可是她的一举一动怎么能瞒得过外公他们嘛! 看来,这事儿她还是不要出面,让洛风或者洛云试探管家就行了。 宋娇娇想了想计划的疏漏之处,担忧得额头都冒汗了。 至于她的秘密…… 她还没有想好。 宋娇娇无法确定夏侯永康所谓的秘密是不是她隔空取物的能力,他又是怎么知道的,知道了多少? 若他指的不是这件事而是其他,那就更好了。 被接回汴京后,宋娇娇消失的能力不但回来了,还变得更加强大,那次意外被叶舒雨刺激得红了眼,差点儿被舅舅们看见把她当做妖怪赶出去。 其实她心底有个声音一直在告诉她,无论她是美是丑,是人还是妖怪,外公和二舅舅们都会喜欢,因为这就是她,真实的宋娇娇。 可是她害怕。 娘亲不在了,变成了美丽又遥远的星星,她想触碰都触碰不到。 父亲呢?她一丁点儿线索都还没有。 外公和三位舅舅,是宋娇娇仅剩的亲人了。 她不能失去他们,甚至想想就害怕。 宋娇娇抹去眼角的泪珠,轻轻换了个姿势躺着,心中祈祷:“娘亲保佑我,保佑外公和舅舅们永远这般喜欢我。也希望娘亲保佑,让我找到娘亲走失的真相,为娘亲报仇!” 手指动了动,宋娇娇沉吟片刻,哎呀,怎么把父亲给忘了呢? 闭上眼睛,她再次祈祷,“希望……父亲还活着,哪怕在很远的地方等着我去寻也好。若是父亲欺负过娘亲,娇娇绝不会厚此薄彼,因为他是父亲便不收拾他呢!” 池清砚接过暗卫查出来的名录,正要开口询问,便见他后退几步,跪下道:“那日在赏梅宴上,四岁到七岁间的小孩一共有五个。” “江川侯府的小郡主宋娇娇,礼部侍郎的小女儿陈双双的表妹……白家白彭祖的……宁远伯府……还有承恩侯夫人带着的一个小童。” “承恩侯夫人带着小童四岁,微胖,承恩侯夫人未至之前,该小童并未出现在梅林别院中。” 暗卫将查出来的五个孩子的身份一一说出,“其中,最为可疑的是江川侯府的小郡主宋娇娇。她过年便六岁,事发时,她人虽然在梅林别苑,却刚好不在争执现场。” “她?”池清砚眼中闪过那双灵动狡黠,让他莫名不喜眸子,“她做什么去了?” “去后山见了四皇子。” “哦?”池清砚有些意外,“四皇子可是随着二位公主过去的?” “这正是属下要说的。四皇子非但没有同二位公主一起,反而打扮成内侍的样子,避开人群去了后山。” 池清砚想了想,取出一个巴掌大的黑色匣子,“这里面有五颗药丸,想办法在宫宴那日,让这五个孩子下去。至于四皇子,暂且不用过多关注。” “是。” “你去尚方司一趟,把白家那个侍女带来。” 暗卫领命。 一个时辰未到,银杏便已经神色木然地跪在池清砚面前。 “这是怎么回事?”人都傻了,还怎么问案?常公公办事不力,着实该罚。 “尚方司的人无论怎么问,她都不曾开口,不得已,只能用药。”不等池清砚问,暗卫便道:“是寻常逼供所用,能放大痛觉的药,只是不知道为什么会……” 第100章 星云 白家曾经是制香世家,只是后来得到了改换门庭的机会,才放弃不再制香。 自古香、毒不分家。 这样的本事,白家人怎么会弃之不用? 可若白家下人都服用过封口之药,以应对刑讯,白家……便大有问题。 池清砚走到下石阶,停在银杏面前。 只见他抬起右手,覆在银杏的头颅之上。 人是痴傻了不假,可脑海中的记忆未必都被消除干净。 随之灵力探入银杏的脑海,池清砚琉璃一般的眸子颜色越来越淡,几近透明。 而银杏却双眼凸起,满是血丝,她痛苦的张大嘴,却一丝声音都发不出来。 暗卫跪在一旁,呼吸放得很轻很轻,敛眉不语。 直到池清砚收回手,银杏倒在暗卫眼前,暗卫才恢复正常呼吸。 他站起身,端起角落架子上的铜盆给池清砚净手。 只见池清砚白玉般的手在入水的刹那,清水变得浓稠。 暗卫熟练地端着铜盆出去,把水倒入院中一株诡异的黑色植物上。 无论多少次,听见它咀嚼的声音,看着它张牙舞爪的样子,暗卫都会脊背发凉。 “此人已经没用,送回去吧!”池清砚对暗卫道。 “是。” “还有……”虽然此事不归他管,可他有些好奇,想要知道白府之人是都如银杏一般,还是银杏本就是个特殊的存在,“从白彭祖和白云瑶身边的人中,各捉两个回来,一个被重用的,一个寻常的。” “是。” 暗卫停留片刻,见国师不再开口,无声行礼后,轻步退了出去。 五个孩童,白家、江川侯府、长公主府、藩王……不知是问题集中在年底爆发,还是这一切预示了明年大虞的不太平? 今日不是卜算的好日子。 池清砚揉了揉眉心,还是决定登上观星台观星。 不出所料的……一无所获。 明明只有一层薄薄的云雾,却将大虞命运之星遮挡得死死的。 不想再浪费时间,池清砚转身下楼。 一阵风吹来,吹起池清砚的长发,也吹散了天上的云雾。 他心有所感,倏然回头,刚好看见本不应该在冬日出现的南天极星闪烁。 池清砚右手食指中指并拢,夹着灵力滑过双眸。 不该亮的星星亮了,还使得周围的云发生了变化,好似鬼面…… 鬼面星云的出现往往带着血光之灾,可不是什么好兆头。 只是到底是天灾还是人祸,要等些日子才能卜算出来。 “不睡觉在这里看星星?”玄天戌醒来没见到本该在被子里睡得香甜的宋娇娇和大黄,立刻拿着她的斗篷寻了出来,“知道带着大黄,还不算傻。” 宋娇娇抱着大黄蹲在廊下的石阶上听到声音,齐齐转头,一人一狗的表情不能说毫不相干,只能说一模一样。 担心吵醒嬷嬷和侍女,宋娇娇声音压得很低,“大舅舅,你睡醒啦?” 玄天戌用斗篷将她和大皇帝欧裹进去,“你怎么不叫醒我?” “大舅舅累了困了才会睡着嘛!若是我足够高,力气也足够大,就能大舅舅抱上床榻睡觉了!到时,大舅舅定然不会中途醒来,而是一觉到天亮。” 画面太美,玄天戌不敢想,“倚着床榻睡也并不难受。” 宋娇娇才不信,她试过了,那样子扭着腰睡一点儿都不舒服。 “走吧!我先送你回去,再回院子休息。” “再等等。”宋娇娇抱着大黄这个小火炉,又有斗篷挡风,一点儿都不冷,“大舅舅快看,那里的云好好看!” 好看的云? 玄天戌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却只看到一颗闪亮的星。 他虽然对星象并无研究,但一些有名的星星他亦知道,“那是南天极星,冬日里很难见到的星星。” “哦!”星星嘛,只是闪亮和暗淡的区别,宋娇娇并不是很感兴趣,她觉得南天极星周围的彩色的云很有意思。 “什么样的云?”玄天戌问。 宋娇娇抬起手,在虚空中慢慢画着,“以那颗星星为界,左右仿佛两颗巨大的橘红色眼睛,黑色和橘红色层层叠叠,像一张脸。” 玄天戌眯起眼睛仔细看,可他看到的依然是南天极星和周围稀薄的云雾,至于她说的那些,他统统看不见。 “大舅舅?” 玄天戌的手捧住宋娇娇的脸,望向她的眸子,“别动。” “哦。” 玄天戌侧过她的脸,“不要看我,去看你说的好看的星云。” 宋娇娇的眼珠动了动,傻笑了两声,“这样看的话,我的眼珠子就跑旁边去啦,看起来是不是好好笑?哈哈哈!” “不好笑,很可爱的。”玄天戌安慰道,“不要只用一只眼睛看,两只都看过去。” “左边眼睛比较容易,右边的眼睛有点难啊!” 玄天戌动了动,调整了两个人的姿势,“这样呢?” “看到了!”宋娇娇兴奋地道,“咦?变色了!橘红色和黑色中间多了草绿色!” “我看到了,的确很美。” 宋娇娇满脑袋问号,“我看星空,大舅舅看我。我脸上既没有星星,也没有云,大舅舅是不是在哄我?” “你的眼睛里有。”玄天戌压下心中的震惊,“我看着你,你就在我眼睛里;你看着云,云就在你的眼睛里。我盯着你的眼睛看,自然就看到了云。” 咦? 宋娇娇不再看星空,而是定定看着玄天戌的眼睛,果然如他所言,宋娇娇在他的眼睛里看到了傻乎乎的自己。 玄天戌问:“那片云还在吗?” “我看看。” 宋娇娇眸光一转,再次看向南天极星的位置,“有呀!不过好像变小了呢!不对不对,不是它变小了,是天上的云变多了。” 玄天戌知道宋娇娇聪明,无论是文是武,她都学得很快,而且她还很擅长学习别人的神态、动作、语速…… 在赏梅宴时,她的一举一动就是在模仿老二和四皇子。 可观星不同。 钦天监的监正是世袭的,观星的本领只在家族嫡系传承。 直到池清砚横空出世,幽岭深处的上古遗族才走到人前。 娇娇的父亲不会同钦天监或者池家有关吧? 否则她为何能看到夜空深处? 那不是“人”能看到的地方…… 第101章 好机会 看着她钻进被子,玄天戌帮她压了压被角,“娇娇。” “嗯?”宋娇娇抓着大黄的耳朵揉来揉去,无辜地眨着眼睛问:“舅舅是还想看彩云吗?可是看不到了呢!” “舅舅不想看彩云。”玄天戌接触宋娇娇,了解宋娇娇后,就从未因她年岁小而轻视过她,“娇娇,你方才说的彩云,舅舅只有通过你的眼睛才看得到。” “在大虞,懂观星、擅观星、能观星的人,唯有钦天监和国师府。” 他将钦天监和池清砚的事大概说了说,让宋娇娇对他们不至于陌生。 宋娇娇若有所思,“所以,如果外人知道我能看到他们看不到的星星和云的时候,他们会以为我偷了钦天监和国师府的传承?” 玄天戌道:“……也可以这样理解。” “万一被他们知道的话,会把我抓起来吗?”宋娇娇怯怯地问。 玄天戌摇头,“不会。你以为我们江川侯府是摆设吗?我让你对此事守口如瓶,只是不想你招惹不必要的麻烦。” 知道她欣赏池清砚那张骗子脸,玄天戌也不好在一个孩子面前说池清砚的坏话,可该说的还是要说。 再说,实话实话所也不算坏话。 池清砚敢做,他为何不能说? “你见过池国师,他性子很冷,为人也严厉,说话更是……算了!总之若无必要,尽量不要得罪他。” “他是真有些本事。” “便是你找我们告状,可在事情发生时,我们才能干涉阻拦。若是事情发生后,即便我们去帮你讨回公道,可你该受的罚还是受了,该受的骂也受了。” “不舒服、吃亏的人,最终是你,对不对?” 想到池清砚美丽又冰冷的脸,宋娇娇叹息一声,道:“池国师长得像神仙,性子也像神仙。只有神仙才会遵守一大堆规矩也约束别人遵守规矩。” “大舅舅放心,我不会得罪神仙的!” 玄天戌更不放心了。 宋娇娇道:“至于钦天监……我只跟永康哥哥去过一次,那次过去,钦天监监正不在,不过其他人都还算客气。” 她竖起右手三根手指做发誓状,“大舅舅别气别气,我答应你,不会将我能看到星云的事情告诉别人。除了大舅舅,谁都不知道。” 因为她是第一次看到夜空深处啊! 在夏河郡,她隔空取物的能力时灵时不灵,直到她过了五岁生辰,她彻底失去了她异于常人的本领。 可到了汴京之后,她的力量就回来了,还比过去强大很多。 强大到她可以变成可怕的人,可以引来雷电杀死可怕的人。 此时此刻,她又能看到别人看不到的夜空 这让宋娇娇兴奋地想满床打滚,“大舅舅,你为何不好奇我有这样的本领?” “有或没有,都不影响你是江川侯府的小郡主,我们会疼爱你,带着你娘亲的那一份一起疼爱你,不让你受伤,不让你难过。本领不本领的,无需在意。” 玄天戌道:“你便是个小傻子,也是江川侯府的小傻子,没人敢,也没人能欺负你。” 他抬手盖住她的眼睛,“快睡吧!记得,醒来以后,此事不能对任何人提及。” “一定不说。”宋娇娇知道大舅舅不会害她,她又是个言而有信的人,自然无需担心。 “舅舅,我睡着了,你也快回去睡吧!”宋娇娇催促。 “不许和大黄在床榻上打闹不睡觉。” “一定一定。” 玄天戌刮了下她可爱的鼻头,“我回去了。有事就叫嬷嬷和侍女,叫侍卫也成,不要担心添麻烦,他们本来就是因你而在这里的。” 宋娇娇似懂非懂地点头,反正大舅舅说什么,她都是是是就好了,因为大舅舅从来不犯错啊! 哎呀!不对,大舅舅也会犯错。 宋娇娇猛然坐起,把闭着眼睛打呼的大黄吓得炸了毛。 “呜呜?” “没事。”她摸了摸大黄的脑袋,道:“有件事忘记叮嘱大舅舅了。” “汪!” “哎呀,你不懂啦!快睡觉!” 宋娇娇把大黄搂进怀里,小短腿一跨,压在大黄屁股上。 一人一狗都觉得这个姿势不错,很快闭上眼睛。 因为睡得太晚,宋娇娇起迟了。 “怎么不叫醒我?” 雪宫一边帮她挽发包,一边道:“大爷特地让人来传话,不许吵醒小郡主。” 宋娇娇很享受这种来自家人的关心和管束,她一脸幸福道:“大舅舅是担心我睡少了长不高。” “小郡主要吃什么?奴婢吩咐人准备。” “我想吃肉。”宋娇娇开口不带犹豫的。 雪宫立刻吩咐下去,回来的时候同宋娇娇道:“老侯爷和几位爷都不在,大爷说了,明日要进宫参加宫宴,小郡主今日需要养精蓄锐。” 这话没错,进宫是一件很辛苦的事。 心累,身体也累。 进宫参加宫宴,还不如陪大黄在院子里玩呢! 用过早膳,不对,该说是午膳,宋娇娇问:“怎么没看见两位嬷嬷和其他姐姐?” “明日就是除夕,今日有许多事情要做。小郡主回来府中也有些日子了,库房里堆积了不少宝贝,嬷嬷要将所有东西登记造册,其他几个则是在收拾院子。” “登记造册?我过去帮忙。” 雪宫总不能说她人太小,过去是帮倒忙,只能哄着道:“他们一大早就开始忙碌此事,想来用膳的时间都没有,小郡主若是想帮忙,不如让院里的厨娘做些饭菜给大家送去。” “也好。你去吩咐吧!”宋娇娇道。 雪宫柔柔一笑,“小郡主不会趁着奴婢出去,偷偷溜走吧?” 宋娇娇瞪大双眼,“我是那种人吗?” 雪宫依然在笑。 好吧!宋娇娇嘟嘴,她是想偷溜。 外公和舅舅们都不在,多好的机会啊! 此时不去,更待何时? 雪宫一出去,她就叫来洛云,“姐姐帮我个忙吧!” 洛云道:“出府不行。” 宋娇娇:“……不出府。” “小郡主请说。” “姐姐去找管事,问问我娘亲曾经所用之物,如今都放在何处。” 洛云眼皮一跳,深深看了她一眼,并未多问,“属下这就去。” 第102章 旧物上 “确定都在这里?”宋娇娇皱眉道。 她怎么不知道娘亲用过的东西都在她的院子里? 洛云道:“小郡主自从住进烟雨楼,还没仔细逛过吧?” 也是。 宋娇娇抓了抓下巴,外公和舅舅们不忙的时候总是抱着她,陪她说话陪她玩,担心她没了娘亲,在陌生的地方痛苦难过。 除了睡觉,她在烟雨楼中的时间很少很少。 大黄来她身边后,她更忙了。 后来又进宫和皇子公主玩,每次回来,她都有好多话同外公还有舅舅们说。 逛烟雨楼,她真没那个时间。 可以说烟雨楼中,她最熟悉的地方除了她的闺房就是烟雨楼的院子了。 不夸张的说,她连库房都不知道在哪! “两位嬷嬷在库房盘点,小郡主这时过去,还能让嬷嬷讲解一二。”洛云道。 宋娇娇立刻伸手要抱抱,“那我们快过去吧!” 大黄要跟着,不过这次宋娇娇没同意。 也不知道库房都有什么,也不知道娘亲留下的都有什么,大黄太好动,暂时还是不带它比较好。 雪宫回来的时候,没见宋娇娇,立刻急了,好在宋娇娇留了纸条。 知道她没离开烟雨楼,雪宫松了口气。 到了库房,洛云把宋娇娇放下来。 “嬷嬷,我进来啦!”宋娇娇推开库房的门,心中惊叹,她这库房竟然比二公主的花房还大,会不会太浪费了啊? 这么大的屋子,她有那么多宝贝填充吗? 结果还真有! “这些……都是我的?” 李嬷嬷笑着点头,“这里有老侯爷和三位爷给大小姐准备的嫁妆。” “李嬷嬷!”陈嬷嬷皱眉看着她,“宫里送来的锦缎和玉器还没有登记造册,你先过去整理。” “啊!对对对!”李嬷嬷不自在地避开宋娇娇的目光,同洛云点点头,转身走了进去。 陈嬷嬷比李嬷嬷瘦,看起来比李嬷嬷严肃很多。 不过她的声音舒缓,目光柔和,宋娇娇并不讨厌她。 宋娇娇甚至觉得,陈嬷嬷比白胖富态的李嬷嬷看着更顺眼。 “陈嬷嬷好!我这次过来有两件事。”宋娇娇自问是经过大风大浪的人,办正事自然不会含糊,她条理分明地道:“一是我要看看账册,知道我有多少东西,又都来自哪里,避免送礼的时候把人家送来的又还回去。” “二是,我娘用过的东西都在烟雨楼,我想去看看。” 陈嬷嬷点头,便是明白,“这里是小郡主的库房,存放的是您归府后,收到的贺礼还有老侯爷和三位爷给您买的礼物。” “库房左边的屋子,放置的是大小姐的嫁妆。烟雨楼东厢房,摆放的全部是大小姐用过的东西,包括大小姐穿过或者未穿过的衣衫,用过的摆件……” “去东厢,先去东厢。”宋娇娇不敢去看娘亲的嫁妆。 娘亲幼年走失,外公和舅舅们从未放弃寻找。 他们没有搬过府,一直期待着有一天,娘亲会回来。 只是怎么说呢? 宋娇娇有些难过。 娘亲回来了,只不过是躺在棺椁中被抬回来的。 所以,娘亲不能再叫外公爹爹,也不能叫舅舅们哥哥,更不会牵着她的手,告诉她有娘亲在,什么都不用怕,日子总会越来越好。 她们总有一日能够逃离宋家…… 现在,她们果真逃离了。 可娘亲却也永远地离开了她。 若老天再给她一次机会……宋娇娇也不知道会怎么选。 留在宋家,她们的日子甚至不如富户家的狗,可她们能够相依为命,互相慰藉。 被舅舅接回来,娘亲却死了。 到底是干净利落地死去好,还是备受折磨等待有一日翻身做主的活着更好? 宋娇娇想不出答案。 她就觉得眼睛好酸呀! 是不是昨夜睡太晚的关系,所以有眼屎了?不然为什么她再如何用力眨眼睛,都一片模糊,什么都看不清呢? 陈嬷嬷察觉不对,刚要说话,就见洛云对她摇头。 她深吸一口气,越过宋娇娇走到前面,用钥匙将铜锁打开,“小郡主小心脚下,这里有门槛。” “嗯。”宋娇娇吸了吸鼻子,跟着陈嬷嬷走了进去。 陈嬷嬷快步走进去,将窗子都打开,“这里定期会有人打扫,不过到底东西太多,平日里也没什么人出入,难免有木料的味道萦绕其中。” “娘亲用过的和未用过的,是分开放置的吗?”宋娇娇问。 陈嬷嬷点头道:“是。小郡主这边请。” “大小姐用过的桌椅箱笼都在二楼。” “哦。” 宋娇娇摸着栏杆,想着娘亲当年是不是也曾这样扶着栏杆上下楼,娘亲会如大家闺秀一般缓缓上下,裙摆如盛放的花,还是会同她一样,走路总喜欢蹦蹦跳跳,一刻也不老实。 “这是……”宋娇娇的目光越过珠帘,看向二楼的摆设,屏风、桌椅、梳妆柜…… 她快步走过去,抬手从看到的东西上抚过。 桌上有茶壶和茶盅,只是茶壶是空的。 铜镜之前有漆匣,打开后,能看到里面的梳子和各种各样的珠花。 不用打开衣橱,宋娇娇都知道里面定然是每一年随着娘亲的成长,放置适合娘亲穿着的衣裙。 她走到床榻边,摸着床榻上的被子,入手果然一片蓬松柔软,想来是有人定期用炭盆烘烤,才会让无人使用的被子不会受潮。 这里的一切,都在等待着主人回来。 可是娘亲永远不会回来了。 洛云逾矩地摸了摸她的头,“陈嬷嬷已经把这里的钥匙给了属下,她说今日必须将烟雨楼的库房盘点清楚,见您这边用不上她,便已经离开。” “这里只有小郡主和属下,若是小郡主想让属下出去,也是可以的。” 宋娇娇垂着头,声音带着哭腔,“我想一个人在这里。” “可以。”洛云道,“属下会去一楼等着您,不过您要答应属下,不能做任何危险的事情。若有需要登高才能取得之物,您切记要叫属下上来。” “嗯嗯嗯。”宋娇娇用力点头。 洛云放肆地捏了她后脖颈一把,在宋娇娇感觉到之前,便收了手,“需要给小郡主松下甜汤和茶点过来吗?” 第103章 旧物中 宋娇娇用过早膳才过来,所以既不饿也不渴。 而且……用了吃食,这里便多了烟火气,娘亲若是哪日想回来看看,是不是就不敢进来了? 她听陈嬷嬷说过,烟雨楼没有扩建之前,娘亲就住在这里。 虽然陈嬷嬷没有明言,可该知道的,宋娇娇都已经知道了。 这么多年没有娘亲的消息,外公和舅舅们对娘亲的担忧和思念无处安放,便会为娘亲修院子,修闺房,攒嫁妆…… 宋娇娇抬手用袖子抹了一把脸,“哎呀!” 看着袖子上的湿痕,她才意识到原来她哭了,流了很多眼泪。 不然的话,袖子不会湿这么大一片。 早知道用帕子擦脸了,用什么袖子呢? 她嘟嘴看着玄色袖子上的水痕,喃喃道:“好在玄色的,蹭上些什么也不容易被看出来,不然万一离开的时候撞上外公和舅舅们,岂不是平白惹他们拿过?” 想念娘亲,特别特别想念娘亲。 她才五岁,就是把在娘亲肚子里住着的时候也算上,她也才同娘亲相处六年。 可外公和舅舅们却是期盼着娘亲出生,看着娘亲长大…… 想到娘亲走失后的凄苦,她的心都像被撕裂一样疼痛难忍,外公和舅舅们只会更甚。 所以,她可以想念娘亲,可以伤心哭泣,可以辗转难眠,但是,她一个人就好。 宋娇娇不想把这样痛苦的情绪带给外公和舅舅们。 她们那样好,就应该天天开心才对。 “小郡主。”洛云的声音从窗外传来。 宋娇娇赶忙用袖子把脸擦干净,又用小手在脸上拍打几下,甚至还扯出些发丝遮住眼睛,不让人看出她哭过了。 她跑到窗边,探头下望。 想到洛云的千叮咛万嘱咐,宋娇娇乖乖地收回踮起的脚,只露出半个脑壳,不得不抬手吸引洛云的注意,“我在这里!” 洛云闻声抬头望,被宋娇娇可爱到了,不过她还是克制住了笑意,道:“东厢的门窗都开着,小郡主冷不冷?属下让人送几个炭盆过来,好吗?” 冷是不冷,但是炭盆……也许她会用到。 宋娇娇道:“一楼的摆件太多,就不放炭盆了,麻烦姐姐送个炭盆到二楼吧!” “好。” 洛云问的时候,已经让人准备了炭盆。 所以宋娇娇一答应,她便蹬蹬蹬上楼把炭盆带了上去。 “放在屏风这里,可好?” 宋娇娇点头,“辛苦洛云姐姐了。” 避开她红彤彤的眼睛,洛云装作忙碌的样子,“嬷嬷和侍女们没属下力气大,属下先下去了,小郡主有事只管喊,您数五个数,属下一定出现在您面前。” 等洛云离开,宋娇娇谨慎地在二楼跑了一圈,确定除了她之外,没有别人在,立刻行动起来。 个子小有个子小的好处,她站在窗边,洛云都看不到她,只要她小心些,别人也看不到她。 可若是有人上楼呢? 若是她太专注寻找娘亲刻出的“芙蓉花”,听不到别的动静怎么办? 宋娇娇站在楼梯口,拢在袖中的手动了动,抽出手来时,她的两只小手握满了琉璃小球。 其实黍米也可以,拿东西被踩在脚下是有声音,却难以收拾。 她撅着屁股捡琉璃球很快的,可若是捡黍米……不到天黑捡不完的! 太可怕了,不敢想。 嘿嘿! 宋娇娇谨慎地将琉璃球放在每一级木阶上,缓步台那里放得尤其多。 这些都是三舅舅送她的,她一直很喜欢。 被发现也不怕,她可以说装琉璃球的袋子漏了嘛! 简单得很。 布置好一起,宋娇娇再顾不上悲伤难过,她撸起袖子,双手叉腰,目光从屏风上缓缓滑过。 就你了! 就从你开始! 宋娇娇跑到屏风处,上下左右仔细寻找,结果什么都没有找到。 之后她就以屏风为中心,先左后右。 过了不知道多久,宋娇娇从床榻下爬了出去,顾不上乱了的发髻,她得意地擦去脸上的汗,“这是不是就叫苦心人天不负?真是不枉我爬上爬下腰都要断了,竟然找到那么多刻痕!我果然厉害!” 可以说这屋子里能刻画的地方,她娘亲都用小刀刻出了花,唯有中间的屏风和衣橱上,什么痕迹都没有。 宋娇娇猜,要么是娘亲在时,很不喜欢这鱼戏莲的屏风和带莲纹的衣橱;要么这两样东西,就是在娘亲走失后,被安置进来的。 屏风的木架颜色和衣橱的颜色并不突兀,可以说同娘亲闺房中其他的摆件颜色都很搭。 不过娘亲以蓉为名,最喜欢的花便是芙蓉花,这两件带莲纹的摆件放在一堆芙蓉中……有些奇怪吧? 不管了! 她得先把娘亲藏在床榻和八仙桌里的东西取出来再想其他。 这里的“芙蓉花”纹有两种,一种是寻常标记,证明是娘亲所有物的标记;一种是藏了东西在里面的标记。 宋娇娇能辨认出来,自然知道要怎么把东西取出来。 烟雨楼她再不熟悉,也是她的地盘好吧! 想要从烟雨楼中取一草一木,对于宋娇娇来说,便如吃饭睡觉一样简单。 她抬手在空中一浮,掌心亮起,一把小刀忽然躺在其中。 这不是宋娇娇从大樟村带回来的那把锋利的剔骨刀,而是她平日用来练习雕刻用的小刻刀。 没办法,剔骨刀锋利是锋利,却有些大,用起来不如刻刀趁手。 宋娇娇虽然想坐下喘口气,却也知道不好耽搁太久。 洛云已经在外面叫过她两次。 凡事再一再二不再三。 若是第三次再见不到她人,洛云一定会上楼。 宋娇娇抓紧时间,先爬进床榻,按着刻在床榻下方的“芙蓉花”内的线条,撬了一块青砖下来,从里面摸出一本手札。 她如获至宝,顾不上看里面写了什么,直接塞进衣服里。 将青砖重新放回去,宋娇娇又跑到八仙桌旁,研究桌腿内侧的痕迹。 这个方向…… 她的小眉头皱成个“八”字,看着八仙桌上的房梁,忍不住道:“不可能啊!娘亲又不会武,怎么可能飞上去藏东西啊?” “除非……” 第104章 旧物下 宋娇娇把琉璃球一个个收好,见洛云还没有来,又跑上楼,仔细查找她一番折腾,是否留下了什么痕迹。 感谢定期来这里打扫的人,若不是此人将床榻下面都打扫得一尘不染,她这会儿不仅会满身灰尘,还会把灰尘带得到处都是。 等离开时,她一定要问问陈嬷嬷,是谁负责东边阁楼的扫洒,如此认真负责之人,她要给些赏赐才好。 宋娇娇站到铜镜前,左右照着,除了发髻有些松散,其他都还好。 衣服没脏,手也没脏,所以她去过又摸过的地方,也就不会留下痕迹。 至于脸,她得凑近看看。 宋娇娇双手撑在台子上,整个人几乎趴在铜镜前,眼睛没有肿,脸也没有脏,很好。 就在她起身的时候,忽然发现铜镜一侧,有个铜钱大小的“芙蓉花”印记。 不对,这画里不是字,是线!只不过铜镜周围有一圈花枝,所以乍一看,容易看错。 这个方向是…… 宋娇娇猛然转身,还没顾上做什么,就见洛云上了楼。 “小郡主,属下唤了您几声,您都没有回应,所以属下只好上来看看。” “啊!”宋娇娇紧张地咽了下口水,想到夏侯永康的教导,她很快镇定下来,双眸如平日里一样带着笑,“我头发乱了,所以想要照镜子整理一番,可谁知我手笨得很,竟然越弄越乱了。” 她朝洛云吐了吐舌头,“可能太专心,所以没听见洛云姐姐的声音。” 洛云将她眸中瞬间的风云变幻看在眼里,心中赞赏,小郡主真是越发稳重可靠了,对得起江川侯府的血脉传承,日后进了军中,定也是一流人物。 “没关系,小郡主平安就好。”洛云道,“您在二楼已经停留快一个时辰了,这里到底久无人住,即便有炭盆,也不免有些潮湿。若是可以,您……” 宋娇娇跑到洛云面前,抓着她的袖子道:“姐姐就是不来,我也打算下去了!好渴啊,嗓子要冒烟啦!” “您先下楼,属下把炭盆提上。” “好!” 宋娇娇下楼后,发现外面廊亭下有个炭盆,汤盆上温着甜汤,雪宫一见她,立刻拿起陶壶,将甜汤倒入瓷碗,“小郡主渴了吧?快来用些甜汤。” “谢谢雪宫姐姐!” 宋娇娇跑过去,捧着瓷碗几下就把甜汤喝了一干二净,又让洛云陪着她在一楼走了一圈。 一楼都是崭新的摆件,自是不可能出现“芙蓉花”,只是…… 宋娇娇站在一对箱笼前,指着上面的莲花道:“娘亲喜欢芙蓉花,这里所有的摆件都氏芙蓉花的花纹,为什么它们却是莲花纹的?” 洛云走过去看了看,果然如此,“此事属下不知,若小郡主想知道答案,不如把陈嬷嬷叫来问话。她这些年一直守着烟雨楼,毫不夸张地说,烟雨楼中多一根杂草,陈嬷嬷都看得见。” “那太好了。”宋娇娇道,“不过我不急。陈嬷嬷要和李嬷嬷要统计我和娘亲的库房,估计要弄到很晚,我可以等的。” 雪宫在宋娇娇身边这些日子,已经将她的脾气摸得很透彻了,知道她是一个好脾气的主子,轻易不会发火。 “小郡主可是忘了奴婢们?雪商、雪角平日里管着您的衣衫和配饰,雪徵、雪羽管着您的吃和用,奴婢管着您的盥洗和梳发,陈嬷嬷管着库房钥匙,李嬷嬷管着库房账册,其他粗使仆役不算,烟雨楼中之人都是各司其职。” “不过这是平时,若赶上什么节日需要忙碌,大家自然要拧成一股绳呢!” “小郡主,你不会以为整理库房只是陈嬷嬷和李嬷嬷吧?雪商她们这会儿也在那边帮忙。” 雪宫笑着道:“所以您若是想找陈嬷嬷,奴婢可以代为传话。” 宋娇娇想了想,还是决定今日事今日毕,否则她夜里可能会翻来覆去睡不着,“那就辛苦雪宫姐姐了,我在这里等。” “为郡主做事都是奴婢应该,不辛苦。” “石凳凉,小郡主稍等。”洛云话音未落,人已经闪身离去。 即便不是第一次见洛云用轻功飞,她甚至还被洛云抱着一起飞过,可再次看到,宋娇娇还是会发出惊叹之声,“洛云姐姐好厉害呀!我什么时候也能这样厉害呢?” “小郡主想学轻功?”洛云将取来的蒲团放在石凳上,将蒲团拍平整,才把宋娇娇抱起来放上去。 宋娇娇连连点头,“我能学吗?” “当然能了!不过学功夫,很苦的!而且不是一朝一夕能够学会的。”洛云耐心道,“功夫不同于学识。那些书啊、字画什么的,学了便能学会,区别不过在意是否精通此道。” “比如属下会写字,可同书法大家却不能比。” 宋娇娇很是懂得举一反山,“比如我认识字,却不会写,会画画,却画得不好,是不是?” 洛云笑着点头,“想要功夫好,吃得苦头不会少。当年属下学功夫,只是蹲马步,便蹲了一年有余。” “您看,将军每日带着大黄早晚跑圈,都要半个多时辰,这还不算在将军平日练功的时间中。所以功夫即便学会了,也不能懈怠,须得日日苦练才行。” 宋娇娇摸着下巴道:“这就是学习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的道理了。” “是。” 宋娇娇还想再说什么,陈嬷嬷到了。 她亲自给陈嬷嬷倒甜汤,“嬷嬷辛苦,又折腾您一回。” 陈嬷嬷笑了笑,让脸上的法令纹看着没那么严肃,“小郡主把老奴叫来喝甜汤,何谈辛苦?” 都是她院子里的人,太客气便是虚伪了。 宋娇娇直言道:“请嬷嬷过来,是因我有些疑问,需嬷嬷为我解惑。” “老奴来时,听雪宫说了一嘴,您要问的是楼里四件莲花纹的摆件吧?” “在一片芙蓉纹中,夹杂了莲花纹,太突兀了。” 陈嬷嬷道:“那四件莲花纹的摆件,是表少爷未过门的妻子送的。” 表少爷未过门的妻子? 是谁? 莫非是…… “嬷嬷说的是叶府之人?叶丞宗和方氏?” 第105章 国师有请 就在宋娇娇想要继续问的时候,洛风来了。 洛云见他脸色不好,知道定是有事发生。 她快步走过去,把她哥扯到一边,“怎么了?” 洛风眉头挤到一起,低声道:“国师府来人请小郡主,可老侯爷和三位爷都不在府中。” 洛云一惊,“池国师?” “不然还有哪个?”洛风急急道,“我已经让人传信给主子们了!可老侯爷去了城外镜明山冰钓,大爷去拜访恩师,二爷去访友,三爷去了军营……哪个都不可能立刻赶回来。” 怪不得一向沉得住气的洛风变了脸色,洛云这会儿也想指着池清砚的鼻子骂上几句,明儿就是除夕了,就不能少折腾折腾? 奈何她连走到池大国师面前的机会都没有。 当然,便是真给她机会,她也不敢。 “能不能想办法拖一拖?” 洛风道:“恐怕不能。” 池清砚能掐会算,宋娇娇人在不在府中,恐怕比江川侯府的下人都清楚。 “来请人的是国师府的大管事陈舟。” 洛云道:“若说小郡主病了……” “你怕是想让池国师亲自登门。”洛风瞪了她一眼,这些年来随着他妹成长的只有功夫没有脑子,“还有。明日除夕,小郡主是要进宫参加宫宴的。你来说说,什么病症今日起不来,明日就能生龙活虎啊?” 病歪歪地进宫参加宫宴,同亲自将把柄送到碎嘴的御史手中有什么区别?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你说要怎么办?” 若换个人也不至于让他们如此为难。 池清砚对于江川侯府来说,恨到杀之而后快不至于,但是看到就膈应,也是真的。 无他,单纯互看不顺眼。 按说看不顺眼避开也就算了,可池清砚是国师,他们避不开,也不敢避。 就像洛风和洛云,他们只是想传消息给主子们,请主子们快回来。他们也想找借口拖延时间,最好拖延到主子们回来。 可他们从未想过无视来自国师府的邀请,当做无事发生。 宋娇娇五感敏锐,同在一个院子,她怎么可能听不到洛风和洛云的话? 她眸光一转,想着反正已经知道带莲花纹摆件的出处,何况陈嬷嬷就在烟雨楼,她便是想问什么,也不急于一时。 太急了,定然会引起怀疑。 来日方长呢! 不过…… 宋娇娇笑着道:“耽搁嬷嬷好久了,真是给嬷嬷添麻烦了。嬷嬷先去忙,回头我若有什么疑问,再来寻嬷嬷问。” “也好。”陈嬷嬷心疼她年幼失去娘亲,理解她乍然接触到大小姐的过去而不能平静的心情,“那老奴便先去忙了,小郡主有事随时叫老奴。” “好。”宋娇娇摸着石桌边缘,状似不经意地问,“对了,还有一事。” 陈嬷嬷停下脚步,躬身等待。 宋娇娇道:“二楼的布置,是否改变过?” 陈嬷嬷想了想,道:“小郡主是想问二楼的屏风和衣橱吧?下人不小心,搬东西上楼的时候,将屏风摔坏了,刚好砸到后面的衣橱上,所以这两件……是大小姐走失后换进去的。” “原来如此。” 陈嬷嬷见她没有吩咐,行了个礼便离开。 走了两步,她忽然想到一件事,又停了下来,转身对还没有离开的宋娇娇道,“原本屏风是在铜镜前,不过新屏风比坏掉的屏风大上一些,老奴便做主换了地方摆放。” “大小姐是来二楼看过的,东西都怎么摆放,也是按大小姐的吩咐行事,只有那件屏风,是老奴自作主张。” 宋娇娇忙道:“不怪嬷嬷,我也不过是有些好奇而已。” 陈嬷嬷叹息一声,道:“是老奴逾矩。” 这事说大不大,说小不小。 只是因为大小姐走失,府中的主子们便想一切如初地等人回来。 那会儿老侯爷和三位爷整日不回府,不是在寻找大小姐,便是在寻找大小姐的路上。 所以陈嬷嬷没敢立刻将事情报上去,而是等了一阵子,主子们已经能听得进去话的时候,才在请罪时淡淡说了一嘴。 “此事真的不怪嬷嬷。”宋娇娇走过去拉住陈嬷嬷干瘦沧桑的手,“嬷嬷也是不想给外公和舅舅们添乱,我明白的。” 等陈嬷嬷离开,宋娇娇才用力咳嗽两声,让洛风和洛云从低声争执中回神。 “小郡主,您……同陈嬷嬷说完话了?”洛云干巴巴地问。 她忽然想到小郡主连她躲在哪棵树上都听得出来,她和哥哥在距离小郡主所在的亭子不足十丈远的地方说悄悄话,怎么能瞒得过小郡主的耳朵? “您听到了?” 宋娇娇鼓着脸颊点头,“昂。” 她看向洛风,“国师府的陈舟管事很厉害吗?他这会儿就在我们府中等我?” 洛风一惊,快速道:“是。” “不能不去?” 洛风道:“陈管事说,圣上将赏梅宴头面失窃一事交给国师来查。国师拿了当日参加赏梅宴的名录,按年岁排序。也就是说先请年岁小的去问话,今日有五人被请去国师府,都是同小郡主年岁差不多大的孩童。” “年岁由小到大,算我五个?”宋娇娇想了想那日赏梅宴上的孩童,道:“承恩侯府、宁远伯府、礼部侍郎和白家的小孩都去?” 陈舟对此并未隐瞒,所以洛风知道。 “那我也去吧!”宋娇娇道,“池国师虽然看着不近人情,但是为人也还好。” 洛云一脸牙疼的样子,“小郡主可千万不要在三位爷面前这样说。” 宋娇娇露齿一笑,欢快地道:“已经说过啦!” 她走到洛风面前,“走吧!外公和舅舅们若是回来,也让他们无需担忧。明日宫宴,有资格参加的人,但凡能爬起来的都会去。” “所以池国师不会把五个小孩关一起,不让大家参加宫宴的。” 洛云道:“他们同您可没什么关系。再说了,别家府邸的小孩不好说,承恩侯府的小孩未必会被留下。池国师虽然不怕他们,但也受不了皇后一哭二闹三上吊。” 宋娇娇遇事冷静,“即便皇后以前敢,现在也不敢。她的兄长和儿子能不能出现在宫宴上还是未知,这时候得罪圣上,她是嫌皇后的凤椅太稳当吗?” 第106章 哭得好大声 宋娇娇的软乎乎的脸忽然严肃得可怕,将洛风和洛云都震在当场。 即便他们见过她在赏梅宴上不卑不亢、八风不动的样子,面对她甜甜的笑,软软的声音,也总会把那一幕忽略。 因为太违和了。 宋娇娇五岁的身体里,仿若住着一个“神仙”,在她遇到危险的时候,会挺身而出保护她。 宋娇娇低头看了看身上的黑色劲装,“需要换吗?” 洛风道:“陈管事说,半个时辰内要接到人。” 也就是时间上不太允许了呗? “那就不换。”宋娇娇还挺喜欢穿劲装的,自从手巧的雪宫几个为她仿着三舅舅的衣衫做了几套,她就不大乐意穿小裙裙了,“我去找雪宫帮我梳头发,洛风哥哥去准备马车吧,我很快的!” 见宋娇娇跑走,洛风为难,“非国师府的马车不能入国师府。” “不然哥哥赶车跟着国师府的马车跑,到了地方就找个安静之处等小郡主出来便是。” 洛风无奈道:“洛云,你能不能长点儿脑子?江川侯府的马车守在国师府外,不出半个时辰,全汴京都会知道。” “换个寻常马车……” “你当别人都同你一样傻吗?再说了,哪家寻常车夫敢靠近国师府?你当国师府外的巡卫是摆设吗?” 洛云捂住耳朵,“知道了知道了!那我们就只能眼睁睁看着陈舟把小郡主带走?” “不是带,是请。” “这个时候就不要咬文嚼字了吧?”洛云翻了个白眼,“不然哥哥守在府中,我去骠骑营找将军。” 洛风想了想,“还是不要。” “为什么?” “将军脾气暴躁,又疼爱小郡主,这事被他知道了,他非打上门去不可。” “可哥哥不是给将军传信了?” 洛风道:“我信中写得比较委婉,可你去了……便不一样了。大爷和二爷虽然也看国师不顺眼,可他们会做面上功夫,将军就……” “也是。”洛云想了想,“那我去其他府邸看看,若是他们有哪个没去国师府,咱们也算抓到池国师的把柄,到时候将军打上门也算有个由头。” 不等洛风反应,洛云已经大鸟一样用轻功飞出院子。 “哇!”宋娇娇将头发用黑红相间的缎带高高束起,跑跳的时候,缎带会随着发丝飞扬,飒爽中不失俏皮,“等过了年,我就同洛云姐姐学轻功。” “将军应该更愿意教您。”洛风陪着她出了烟雨楼,去见陈舟。 宋娇娇摇头道,“不行呀!三舅舅每次教着教着,就把我抱起来和大黄玩去了……” “国师府管事陈舟,见过小郡主。”陈舟行礼道。 宋娇娇小手虚虚抬了抬,“陈管事不必多礼,我已经知道你的来意。既是圣上交代国师做的事,我们江川侯府自然会全力配合。” 陈舟笑着道:“国师府的马车已经等在外面,小郡主请。” 宋娇娇已经从洛风那里知道国师府的规矩,知道洛风不能驾车随行,也就乖乖跟着陈舟走,出大门的时候还不忘同洛风摆手,“晚膳我想吃烤鸭呢!” “属下会交代膳房做。” “谢谢洛风哥哥。” 陈舟扶着宋娇娇上了马车,好奇道:“小郡主一个人去国师府,不害怕吗?” 宋娇娇歪头看了陈舟一会儿,风马牛不相及地道:“陈管事,其实我见过你的哟!” “小郡主见过小人?” 宋娇娇点头,“腊八宴过后,有一日电闪雷鸣,下了冰雹的那日,陈管事还记得吗?” 陈舟眯起眼睛,上下打量着宋娇娇,“莫非是在汴京城外的义庄?” “嗯。”宋娇娇道,“若不是国师和陈管事及时赶到,说不定那些坏人就把我带出城了呢!所以,我一直很想找机会感谢你们,只是没有机会。” 说完这句话,马车刚好出了巷子,走进闹市。 宋娇娇双手交叠垫在下巴上,扒着车窗朝外看。 陈舟忽然明白她话中之意。 其实,她是在回答他的问题。 去见救命恩人,为什么要怕呢? 陈舟看着连后脑勺都透露着欢快的宋娇娇,无奈地摇了摇头。 这还是第一个不怕他们家国师的小孩,希望他们家国师收敛些,别把这样难得的小孩吓哭。 车轮辘辘,他们很快就进了国师府。 宋娇娇好奇地打量着国师府内的一切。 怎么说呢? 国师府里到处都美,亭台楼阁无一不精致。 只是……太美了,就有些假。 不像活人住的地方呢! “陈管事。”宋娇娇下意识地压低声音,“怎么府中没有仆役呀?” 陈舟步子走得小,也走得慢,让宋娇娇只要用力倒几下她的小短腿,便能跟上他的步伐。 他侧头道:“国师府的仆役什么时辰做什么事是有规矩的。” “哦。”宋娇娇似懂非懂地点头,不过她本来也未想刨根问底,她就是好奇之下随便问一嘴。 “前面就是国师会客用的净尘院。” 宋娇娇点点头,对于去哪个院子没什么好奇心,反正只要不把她押进牢房,就说明国师也不是无所不能的。 既然国师不知道一切是她做的,她就无需害怕呀! 所以她跟着陈舟走就对了。 陈舟光明正大地把她从江川侯府接出来,就得把她平平安安送回去。 不然,她外公和舅舅们打上门来都是轻的! 哼! 刚走进净尘院,宋娇娇还没来得及欣赏这里同他们府上的院落有什么不同,便听到一声刺耳的哭声。 “天呀!”宋娇娇痛苦地捂住耳朵,瞳孔剧烈震颤,“哭得好大声,跟滚雷一样大声!国师的耳朵还好吗?” 陈舟:“……” 这个时候不担心自己,竟然在关心国师的耳朵,这个小郡主真的是很与众不同,有点可爱。 “要进去吗?”宋娇娇站在门外探头探脑,可惜什么都看不见。 若陈舟不在,她就能去扒门缝。 可陈舟在,她就有些不好意思。 “国师说过,人请过来就带进去。”陈舟轻声道,“早些问完话,你们也能早些回家。” “也是。”宋娇娇点头,深吸一口气,朗声道:“池国师,我是江川侯府的小郡主,我现在能进去吗?” 第107章 真言塔 宋娇娇的一嗓子将哭泣的小胖子镇住,净尘院内倏然安静。 池清砚淡淡道:“进来。” 陈舟推开门,将宋娇娇带进去,“国师,您让小的请的五位公子小姐都已经请到。” “嗯。” 陈舟朝宋娇娇笑了笑,无声鼓励和安慰后,躬身退了出去。 “人齐了,就开始吧!”池国师指了指桌案旁边放着的九层塔,“这是真言之塔,将你们的手放上去,我问你们答,谁先来?” 除了哭泣的小胖子有些迟钝,其他几个都齐齐后退,就连才站定的宋娇娇都没有被落下。 她左右看看,发现站位十分有意思。 坐在国师面前哭闹的小胖子是承恩侯府的小孩,这会儿他孤零零一个胖距离池国师的书案三步之遥。 其他孩子就快站到门边去了,一副随时夺门而逃的样子。 按理说,窦靖康和陈双双是表兄妹,两府的孩子走得近属实不算什么。 可窦靖康的弟弟却一个人安静地站在一边,陈双双的小表妹这个白家的小姑娘站在一起。 看来经过镜明山上的矛盾和大樟村的争执,让两府生了罅隙。 不然有大人从中调和,小孩子便不会如此僵持,毕竟事情发生到现在,已经过去半个月了。 真有意思啊! 陈双双是个蠢的,不知道从哪个旮旯拐角找出来的表妹也是个蠢的,这是不是就叫做一脉相承?毕竟她们的母亲是姐妹。 同窦靖康闹矛盾的是陈双双,同陈双双小表妹没有关系呢! 这个时候,聪明的就该知道谁更可靠。 即便窦家小孩不喜欢陈家人,也不会在外人面前表现出来。 何况不喜欢可以不理会,不一定会暗中做出什么不好的事情来。 可白家人不一样。 若不是白云瑶和银杏,赏梅宴也就不会草草结束收场。 宋娇娇的目光环视一圈,最让她讨厌的,便是白家姑娘。 池清砚道:“行,那就你先。” 他说的自然是离他最近的小胖子。 这怎么行谁知道那个凭空出现的塔到底是怎么回事? 万一他把手放上去,塔变成妖怪把他吃了怎么办? 池清砚眯起眼睛,随手一指,“过来!把手放上去。” 就在宋娇娇以为小胖子会哭得响亮时,他竟然真地乖乖爬起来,晃晃悠悠走向那个会旋转着的的九层塔,檐铃随着塔楼的转动,偶尔会发出清脆悠远的响声。 小胖子面对池清砚,也就背对其他几个孩子。 所以除了池清砚,没人看到他深入骨髓害怕。 他嘴巴像是被浆糊黏住一样,完全发不出声音,仿佛是池国师手中的提线木偶,一举一动都在池国师的掌控之下。 小胖子的手放在塔顶,被真言塔刺破手指时,他无声哭泣,一眼都不敢看向池国师。 太吓人了,他以后再也不要来国师府了! 救命—— 父亲、母亲!快来救胖胖呀! 这是…… 宋娇娇背在身后的手紧紧攥在一起,这是国师的手段? 太厉害了吧! 她能看出小胖子是个骄纵得脾气很坏的小孩。 不然方才也不会差点儿把他们送走,直接送进墓中。 “他身体抖若筛糠都没有停下脚步,也没有回头,更没有哭嚎……这不对啊!”窦靖义低声嘀咕。 白家姑娘听他开口,连忙小跑过去吸引他的注意力,“窦靖义,你过来同我们站一起呀?站在一起就不会害怕了!” 窦靖义不屑地瞥了她一眼,嗤笑道:“多大的脸啊?这些事情都是因为谁你不会不知道吧?离我远些。我可不想袖子汇总莫名其妙的多了什么不属于我的东西。” 说着,他还不忘挑衅地扫了一眼陈双双的小表妹。 那看蝼蚁一般的目光,不由得让人火大。 “白家小妹妹,我真心的告诫你,你千万不要同你姐姐学,歪门邪道是走不长远的。” “说得对。”宋娇娇拍手道,“不过,这些是否等出去的时候再讨论比较好?小胖子的手已经离开了真言塔,我们得商量下谁去做第二。” 陈双双的表妹不知什么时候走了过来,小声道:“我们是不是得先看看小胖子是怎么回事?” 窦靖义眼尾一挑,阴阳怪气道:“那你去问呗,谁拦着你了?” “我记得国师说过,回答过问题又没有问题的人,可以提前离开,是不是?”宋娇娇看向窦靖义。 窦靖义点头,“是。” 赏梅宴那日,宋娇娇一个人怼翻全场,让有些反骨的窦靖义很是念念不忘。 他此时已然明白她的意图,侧身让开,“祝你顺利。” 宋娇娇弯起眼睛,“谢谢,你也一样。” 真言塔的名字已经让人明白国师的意思。 没人能面对真言塔说谎 小胖子被操纵,害怕之余恨不得把所有秘密告诉国师,只要国师放他离开。 所以他不会说谎。 不说谎,宋娇娇就无法知道真言塔会如何惩罚说谎之人。 宋娇娇干脆问池清砚,“国师大人,我想知道真言塔会如何惩罚说谎欺骗它的人的。” 池清砚望着她,缓缓道:“真言塔能释放雷霆之力,它有自己的运行规则。一旦被塔测出说谎,塔便给与不同程度的惩罚。” 就是雷劈程度不一样呗?懂了! 二舅舅给她讲过,不想坦诚的时候要怎么做。 迂回地回答问题和说谎是不同的。 那么……真言塔又怎么分辨这种? 塔是死物,如何能看穿人心? 与其说真言塔能分辨谎言,不如说塔能察觉人在说谎时身体的变化。 比如心跳加快,身体紧张…… “我知道了。”宋娇娇在九层塔面前站定,“通过之后,我是不是就回家了?” “嗯。” 宋娇娇缓缓地吐了口气,刚抬起右手,不知想到了什么,她又换成了左手。 “塔顶的针要刺入手掌,左手不常用,还是让左手承担疼痛吧!” 说着,她便笑眯眯地把手指放在真言塔上的金针上。 没等她手指下压,金针忽然变长,在她毫无准备下刺入她的掌心。 突如其来的疼痛让宋娇娇心跳加快。 这可不是什么好现象。 她闭上眼睛,做了几个深呼吸,再睁眼时,只余平静,“国师大人,我准备好了。” 第108章 心若擂鼓 “好。”池清砚抬手捏了个法诀,宋娇娇只觉眼前一亮,她忍不住侧头闭上眼睛,再睁开眼睛时候,已经换了世界。 这是怎么回事? 宋娇娇瞳孔剧颤,转身去寻找其他的小孩和池国师。 可是除了四周燃起的火把,处处是黑暗。 “别怕。”池清砚的声音在她的头顶响起。 宋娇娇抬头望去,暖黄色的天光降下,池清砚端坐其中,神色悲悯又冷肃。 “国师大人……”宋娇娇想要跑过去问他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可她的腿仿佛有千斤重,挪一下都费劲儿。 越是动不了,她越想动。 越是动,她身上的压力就越强。 很快,宋娇娇半跪在地,汗珠浸湿了她的衣衫和头发。 “宋娇娇,你可有话要同本座说?” “我不知道国师大人要我说什么?”宋娇娇气息不稳,说话断断续续,“还请……国师大人明示。” 什么冷静! 她冷静不了! 若不是眼前的国师高大得如神庙的佛像一般,距离她那么遥远,宋娇娇想着她如擂鼓一般的心跳声定然瞒不过。 停下! 不要跳这么大声啊! 宋娇娇急得鼻头都冒出一层汗。 她下意识地知道,不能直视池国师的眼睛,否则……她很可能不由自主地说出一切。 那样的话,不仅会害了她自己,甚至还会害了整个江川侯府。 宋娇娇已经不是懵懂无知的野孩子,她被带进汴京的日子虽然不长,但是看看她身边教授她学识的都是什么人吧! 外公江川侯,追随大虞皇帝左右打下这片江山,是名副其实的开国元勋,一代战神。这样的人,若只把他看做一个武夫,那也太蠢了。纵然他文学水平不高,可为人处世的智慧却是寻常官员所不及的。 大舅舅玄天戌,大虞督察御史,每日不是在调查案件就是在调查官员,若不够才思敏捷,如何能在而立之年成为从一品大员受圣上重用? 二舅舅玄至澈,三元及第,不说书法和文章多受人追捧,便是学识也胜过翰林院很多老大人,才被圣上钦点为皇子师,当朝太傅。 三舅舅玄烨,骠骑大将军,脾气暴躁得同老侯爷最为相像,他杀伐决断,有勇有谋,平日里虽无甚耐心,可该钓鱼的时候,却最懂得何时放线,何时拉钩。 四皇子夏侯永康,圣上最宠爱的儿子,纵然母亲早逝,母族不显,却是个连皇后都不敢轻视的存在。 有这样一群人在宋娇娇身边言传身教,她便是颗顽石,也学会点头了。 在赏梅宴上用手段将白云瑶的头面放在所有人的身上,白云瑶是白彭祖的妹妹,白彭祖是闽王的手下,而闽王又同长公主私吞市舶税,被朝廷发现后,他们还敢伙同贼人绑架圣上和皇子…… 如此滔天罪行,怎么可能只是为了银钱? 他们要的,是大虞的江山啊! 一旦同闽王扯上关系,纵然江川侯府浑身是嘴,也说不清楚。 所以此事,她绝不能认。 宋娇娇不敢咬舌尖,她担心说话的时候,会不小心一口血喷出来,只敢不停地在口腔内壁上咬出一个又一个牙印。 带血的唾沫被她一下下咽了回去。 池清砚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始终没有说话。 宋娇娇深吸一口气,硬生生挤出一个笑容,软软地道:“还请池国师明示。” “赏梅宴那日,都发生了什么?说说吧!” 果然如此。 她不是说谎,所以无需心虚。 她只是选择性的隐瞒而已。 宋娇娇从她同表姐什么时候到的梅林别苑开始,表姐给她介绍了什么人,二位公主是什么时候到了,公主到了之后,大家围拢过去,都同公主说了什么…… 甚至让洛云抱着她去更衣都说了。 当然,更衣说了,在梅林后见了谁,就不必提了。 她人小,更衣慢,走路喜欢走走停停,看到好看的梅花要停下来欣赏欣赏,所以回去的时候就有些晚,不可以吗? “我还没等走到花厅,就听表姐同银杏吵架的声音。” 说到这里,宋娇娇又地将她们是何时遇到的白云瑶和银杏,发生了什么不愉快的事情告诉池清砚。 她目光灵动,语气娇憨,就仿佛是同家长告状的孩童,言语之间带着无尽委屈。 “因为有仇嘛!所以我就想着银杏是故意的,谁知道事情闹起来,承恩侯夫人不但不能公平公正地解决问题,还要偏心白云瑶。” 宋娇娇气哼哼地道:“世人都说承恩侯夫人爱财,不知道她收了白家多少好处,才能那般睁眼说瞎话。” 池清砚被她吵得头疼,不得不找机会打断她,“只说你见到的,听到的,你的猜测不必告诉本座。” “哦!”宋娇娇不甘不愿地撇嘴,不知道是不是说话说得她忘记了紧张,身上的压力骤减,她也不跪着了,而是盘膝坐下来,手肘支在膝盖上,小手托着下巴,一派闲适。 真言塔的威压对于小孩子来说,应该影响很大才对。 为什么她却…… 池清砚用眯起眼睛审视着她,莫非她…… 不对。 她若是他的血脉,几次见面,他不可能毫无所觉。 那么,这个宋娇娇身上到底有什么秘密,能让她在真言塔的结界中、在他的灵力之下,不仅没有跪趴下,反而还能侃侃而谈? 宋娇娇的不紧不慢地说着,说到激动之处,还会挥舞小拳头。 她甚至一心二用,说话的时候,不时抬头看一眼池清砚,撞到他的目光后不仅不闪躲,还要傻乎乎地回一个笑。 池清砚心想,这孩子同玄家老三太像了,不仅长得像,神态也像,所以他才看一眼就觉得烦。 “奴告主,本就要先行杖责,我提出来后,承恩侯夫人还反驳我!我是谁?我可是江川侯府小郡主,我给她面子称一声夫人,不给她面子,她还要坐我下首呢!我的爵位可比她高!”宋娇娇娇蛮地梗着脖子道,“她不出人没关系,我让我的人打!” “哈哈哈,国师大人您是没瞧见,承恩侯夫人的脸青的哟,跟几夜没睡好一样!”、 池清砚不得不再次提醒,“说重点。” 宋娇娇无辜摊手,“国师大人,您得耐心啊!这重点本来要来的,可被您打断了呀!” 第109章 身在何处? 109 “说!” “哦!”宋娇娇道,“然后承恩侯夫人一生气,这样甩了下袖子,白家姑娘的配饰就从她袖子里掉出来啦!” “要说别人不知道是什么,表姐和我却是能一眼认出来的,那就是白家姑娘从我们手里抢着买去金珠粉晶头面,我看得一清二楚。” 说着,她还竖起两根手指,指了指她的眼睛,“我眼睛可利了呢!二公主一看不好,立刻让人去查,结果她那个宫婢行走的时候,袖子里也掉了东西出来……好嘛,然后大家开始搜自己的身,超级公平的,竟然人人都有!国师大人,您说这事是不是很有意思?” ‘“你觉得很有意思?” 宋娇娇点头,“是啊!明明就是白家姑娘伙同她的侍女银杏贼喊捉赃,可谁想到老天都不在她那边,竟然每个人身上都有呢?” “表姐虽然家势不显,可表姐身后还有我们江川侯府呢!都说不看僧面看佛面,可白家和承恩侯夫人是怎么做的?”宋娇娇的脸褪去天真,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凛然之色,“他们敢做,就要敢承担后果!” “天理循环,报应不爽。我作为当事人之一,莫非不能觉得她们可笑?” 池清砚幽深的眸子仿佛带着圣光,直击人的心灵深处,“那你身上为什么没有?” “因为白云瑶到花厅的时候,刚好我不在吧?” “我审过银杏了。” 宋娇娇心下陡然一突,险些抬手捂住胸口露出形迹。 她抓了抓脸,不敢避开池清砚的目光。 夏侯永康说过,越是心虚,越要表现得淡定。 否则露出蛛丝马迹,便会前功尽弃。 她九十九拜都拜了,就差最后一哆嗦了,宋娇娇决不能让自己犯错。 “银杏怎么说?她可有说白家是不是藏了什么高手,能够跟话本子里写得那样,能来无影去无踪,能飞天遁地,能……” “银杏说,她撞叶舒雨的时候,将粉晶耳坠塞进了叶舒雨的腰封中。”池清砚意味深长地道,“后来她同叶舒雨撕扯,也是为了将耳坠从叶舒雨的身上掉落。” “岂有此理!”宋娇娇大吼一声,“我就知道白云瑶和银杏不是好的,这一切果然是她们的阴谋!国师大人,您一定要严惩她们,为我表姐主持公道啊!” 池清砚被她一嗓子震得身体不自觉向后倾了下,“回答本座的问题。” “啊……太激动了,对不起呀!”宋娇娇娇憨地揉了揉鼻子,“国师大人方才问我什么了?让我想想。” 趁着池清砚还没发火,宋娇娇连忙道:“我想起来了,大人是问为何耳坠没有从表姐身上掉落,是不是?可我不知道呀!我又不是被银杏塞进表姐身上的耳坠,我怎么知道它为什么不掉呢?” 池清砚看着她,久久没有开口。 宋娇娇不自在地扭了扭肩膀,心中默念着:我什么都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 “那些袖中的配饰,可同你有关?” 问了!他果然问了。 宋娇娇的心跳快得都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了。 忽然,她胸口一热,有什么力量窜进她的四肢百骸,让她舒服得差点儿哼哼出声。 顾不上想这是怎么回事,她得先回答池清砚的问题。 二舅舅说过,若是做不到九假一真,也要尽可能做到半真半假,避重就轻。 她没有忘记真言塔的存在。 宋娇娇甚至大胆猜测,此时的她就在真言塔中。 否则她不会能动却有不能走出这个范围。 池国师也不会看上去那样高大,宝相庄严。 想到真言塔上的金针刺穿她掌心时,她所站的位置,再想想国师的位置,倘若她在塔中……那么一切便有了解释。 火把是从塔身窗口照进来的光。 池国师也是塔外的影像。 怪不得承恩侯府的小胖子站在真言塔旁的时候,她既没有听到小胖子的声音,也没有看到小胖子的动作。 因为池国师将小胖子的……神魂却圈进了塔中。 人会说谎,可神魂未必。 这莫非就是真言塔得名的原因? 太……神奇了。 可仔细一想,她都能够隔空取物,甚至回到汴京之后,她还能一念引雷电…… 池国师作为大虞超凡的存在,将人的神魂摄入塔中,只能算是寻常吧? 二舅舅说过,回答不了的时候,便反问回去。 “为什么会同我有关?”宋娇娇惊得半张着嘴,一脸要被吓死的模样,“我都不知道白家姑娘将头面放在哪里,怎么会偷得到?何况就算我偷到了?我也没办法在不惊动大家的情况下走近她们,然后把头面塞进她们的袖子里啊!” 真言塔,你可千万要明辨是非啊! 她宋娇娇可一句谎话没说。 她的确不知道白云要将头面藏在何处,也没有走近参加赏梅宴的姐姐妹妹们,更没有伸手把头面塞进她们的袖子里! 她不过是会隔空取物,能取自然能放。 可此放非彼放呢! “国师大人,我若接近过花厅中的每个人,即便有一个没发现我,也不能所有人都发现不了我啊!”宋娇娇忽然傻笑,“我若是真有那个本事,嘿嘿嘿!嘿嘿嘿……” “你真的不知?” 宋娇娇摇头,“国师大人想我知道什么?您说说看,也许我知道,但是我给忘记了呢?” “哎呀!”她忽然抱头,摇头晃脑道:“每天要学的东西太多了,脑袋里塞得满满的,有时候就会显得我有些笨,但其实我很聪明的!国师大人您看,您问我的问题我不都回答出来了吗?” “您还有什么问题?尽管问!”宋娇娇拍着胸口道,“能说的我一定说。” “怎么?你还有不能说的?” 宋娇娇喃喃道:“那我不知道的,也不能胡说呀!方才您不是说过,让我不要把自己的猜想说出来?” 这孩子果然同玄烨一般讨厌,不愧是老玄家的种。 池清砚忽然一甩衣袖,宋娇娇只觉眼前一黑,有些头重脚轻的眩晕感。 等她站稳,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她眼前是那个到她胸前的真言塔,塔旁边是书案,书案后坐着的是国师。 她回来了! 第110章 能吃能喝 池清砚看都没看她一眼,道:“下一个。” 宋娇娇抬起手,看着掌心被金针刺穿的小红点,吹了吹,不是很疼,“国师大人,那我这会儿就要下去了?” 池清砚沉默点头。 “您就没别的事情要问我了吗?其实我有很多想法,那些想法虽然不一定是真相,可谁又知道真相是怎么样的呢?说不定我就……猜对了呢?” 盯着池清砚不耐烦的眼神,宋娇娇硬是把要说的话说完了。 只见池清砚抬手一指,指着的方向正是承恩侯府的小胖子。 小胖子吓的两股颤颤,撇嘴就要哭。 “不准哭。”池清砚冷冷道。 宋娇娇轻声问:“国师大人,您这是……想让我过去哄他还是……” “我让你下去。” “哦。” 宋娇娇抿着嘴巴,一蹦一跳地从放置真言塔的台子上下去,她并没有去小胖子身边,而是回到窦靖义身边,好心地提醒:“不用害怕,金针刺进手里的时候不大疼的,你看!” 她抬手给窦靖义看她的掌心,“喏,像不像一颗小痣?嘿嘿嘿,不疼的!” 宋娇娇看了一眼对面脸色苍白的两个小姑娘,曲起手肘自来熟地撞了窦靖义一下,“这里你最大,你过去呗!早弄完早了,我都饿了呢!” “也好。” 国师就在这里,窦靖义为表赏梅宴上的事情同他无关,纵然好奇,也不可能在这个时候询问宋娇娇在真言塔那里发生了什么,为什么站了那么久,不说不动的。 他挺直腰杆,一步步走了过去。 看着几案上的茶点,宋娇娇摸了摸肚子,自以为无人注意地蹭过去,爬上椅子,翘着小短腿坐到上面,拿起茶点就吃。 “我、我也饿了。’”小胖子哭唧唧道。 爱屋及乌,宋娇娇未必能做到;恨屋及乌,她是一定能做到的。 比如她讨厌皇后和三皇子,讨厌承恩侯府,自然而然地就会讨厌这个小胖子。 所以即便她听到了,也眉目不动,装没听见。 奇怪,为什么她这样饿? 宋娇娇一手捂着肚子,一手抓着茶点往嘴里炫,不时还要倒盏凉茶喝,自在地跟在她家一样。 把陈双双表妹和白家小姑娘都给看傻了。 倒是小胖子捏了捏拳头,身体前倾,一副想跑过去抢的样子。 可他还记得他如今身在何处,这里不是承恩侯府,而是国师府。 呜呜呜!国师好可怕,他不敢动,更不敢抢。 可是他好饿啊! 宋娇娇才不管他呢! 她不时看着外面的天色,只是手边没有日晷和沙漏,她不大会估算时辰啊! 宋娇娇实在不清楚她的神魂在真言塔里呆了多久。 不过,肯定不超过半个时辰就是了。 早膳她用得不少,离开侯府的时候,她还在院子里同陈嬷嬷说话的时候,还用了甜汤,吃了点心,按说这会儿不该这么饿才对啊! 莫非真言塔上的金针吸了她很多的血? 可她还活蹦乱跳呢啊! 小胖子精神头也足。 那么…… 宋娇娇忽然想到了什么,她捂着肚子的手向上抬了抬,还没移动一指宽的距离,她便强行忍住了。 不可以。 她好不容易混过真言塔和池国师的审问,决不能再节外生枝。 问过了话,还不让他们离开,说不定便是因为他们还没有完全过关。 等待中,也许就会有人露出马脚。 想到这里,宋娇娇决定打雷闪电她都不管,她就吃吃喝喝。 茶壶太小了,她最讨厌这种华而不实的茶壶了。 装这么点儿茶水,够谁喝啊? 宋娇娇知道陈大管事就等在外面,于是她跳下椅子,蹬蹬蹬跑到门边,把门推开,将茶壶塞给目瞪口呆的陈舟,“大管事,我好渴呀!能不能让人再送些凉茶过来?哦,还有茶点。几案上的茶点都是甜的,吃多了有些腻人,能不能让人上些咸味的点心?” 说着,她从怀里摸出个荷包,“若是不方便,我可以给银子,陈管事只要让人帮我买就可以了!也不知道国师大人什么时候能问完话,还有一个姐姐带着个小妹妹在排队呢,我太饿了,只好麻烦陈管事啦!” 陈舟一时无语。 不愧是江川侯府的小郡主,就是大胆。 这还是第一个在他家国师面前不哭鼻子,还敢吃敢喝的小孩,他必须成全啊! 陈舟怎么会要小孩子的银钱? 他将荷包推回去,“府中有厨娘,小郡主想吃什么样的点心都有,不必出去买。您稍等,小的这就让人去准备,很快给您送来。” “多谢啦!”宋娇娇双手握在胸前,弯着眼睛摇晃着小手。 陈舟笑眯眯地接过茶壶,将大门关上,转身叫人。 宋娇娇本想借机去院子里走走,没想到陈管事直接把门关上了。 她长出一口气,拖着脚步走了回去。 路过小胖子的时候,余光看见脚边不该存在的腿。 她冷笑一声,抬脚照着小胖子的脚踝狠狠踩了下去。 “啊——我的脚!我的腿!断了——”小胖子杀猪般的叫声让书房中的人齐齐一哆嗦,不对,窦靖义除外。 看着他毫无所觉的背影,宋娇娇暗道:果然如此。 “陈舟!”池清砚冷着脸唤了一声。 陈舟推开门,弯腰道:“国师大人。” “把他们两个送走。” 送走? 宋娇娇心中雀跃,脸上却只有惶恐。 她捂着脖子,像是要被杀头一般,“送走?送我们去哪里?去地府吗?” 陈舟见池清砚脸色阴沉,连忙道:“马车一直在外面候着,小的这就将小郡主他们带出去。” “只是……”他看了一眼小胖子抱着脚踝哭泣的样子,“若是承恩侯夫人问起……” “他会说话,让他自己去解释。” “是。” 陈舟连忙过去抱起小胖子,在他耳边道:“小公子不想留在这里的话,先不要哭为好,不然惹恼了国师……” 小胖子立刻止住声音,用袖子胡乱擦着眼泪鼻涕,“我不哭,我要回家。” 倒是宋娇娇似有些意犹未尽,“我的凉茶和点心……” 陈舟无奈,“我的小郡主啊,您先随小的出去,小的让人把您要的东西装进食盒,给您带着可好?” “好!”宋娇娇立马笑成一朵花,“陈管事你真好!” 第111章 混沌珠上 上了马车,宋娇娇立刻浑身脱力地靠在车壁上。 食盒就在她手边,可她看都不看一眼。 其实她还是饿。 不仅饿,还很累。 她这会儿什么都不想,就像钻进她的小被子里,搂着大黄先睡个天昏地暗再说。 池国师手段通天,真言塔已经让她大开眼界,谁知道池国师的马车里还有没有什么能够看出她异常的东西? 宋娇娇不敢动呀! 车轮辘辘,马车很快到了江川侯府。 洛风一直等在府外,一见国师府的马车过来,连忙迎了上去。 “小郡主!” “洛风哥哥!”宋娇娇吃货人设不到,扑进洛风怀里的时候,还不忘让洛风拿食盒,“这里面是国师府的凉茶和点心。点心是咸味的,我还没有吃,凉茶我用过,清甜清甜的,可好喝了!回头有机会我去问问陈管事,看他能不能把凉茶的方子告诉我。” 说到这里,她抬手在脑袋上敲了敲,“哎呀,从国师府离开的时候我怎么就给忘了呢?” 她搂着洛风的脖子,让洛风带她去同车夫说话,“你好呀!能不能麻烦你回去的时候,同陈管事提一下凉茶的事?若是陈管事愿意把方子告诉我,让人捎口信来就行,我会亲自登门取方子的!用银子买也成!” “小郡主放心,小的一定将您的话带给陈管事。” 国师府的马车离开,洛风抱着她进了江川侯府。 侯府大门关闭的那一刻,宋娇娇没有骨头般缩在洛风怀里。 洛风一手抱着她,一手提着食盒,没办法去摸她的额头,只能担忧地问:“您可是哪里不舒服?要不要宣太医?” “不用,我就是好累好累呀!”宋娇娇小声道,“怪不得大家都很怕国师,他果然很吓人啊!” 洛风无奈地笑了笑,刚要说什么,就听宋娇娇又道:“得亏国师的脸好看,神仙一样,若是换张丑脸,配上他凛然的目光和冰冷的声音,还有神鬼莫测的手段……哎,简直能止小儿夜啼!” 洛风:“……这样的话,您可千万不要在池国师面前说。” “我又不傻!”宋娇娇摆了摆手,一副让他尽管安心的样子,“洛风哥哥,我离开侯府多久了?” “半个时辰。” “什么?”宋娇娇忽然直起脊背,眼睛瞪得圆溜溜的,“你是说我离开了才半个时辰?” 洛风点头,“是。” “怎么可能呢?不过……马车一来一回的确没多久,在国师府,我也就吃吃喝喝用了些许时间,剩下的……就是在真言塔里。” 宋娇娇喃喃自语着,佛家说弹指一瞬,莫非就是指她在真言塔中那般? 到了烟雨楼,宋娇娇总算能完全放松下来。 她对雪宫道:“备水,出了好些汗,我要沐浴更衣。” “是!” “让小厨房准备些汤面,等下我要吃。” “是。” 宋娇娇爱干净,没沐浴更衣前不上床榻的。 她此时抱着大黄窝在椅子里,问洛风:“洛云姐姐呢?” “她去军营找将军去了。” 宋娇娇猛然想到这事,道:“我都回来了,你快让传信的人回来,免得外公和舅舅们担心。” 洛风无奈,半个时辰,只要人在汴京城中,信怎么可能送不到? 这会儿要追的话,最有可能追回来的是出城去镜明山给老侯爷送信的人。 “您放心,属下这就办。” 宋娇娇道:“辛苦洛风哥哥啦!我知道你肯定很好奇我在国师府都发生了什么?嘿嘿嘿,暂时保密!等我好好休息休息,缓缓精神,再来给你们讲今日发生的神奇故事!” 神奇故事? 洛风配合地道:“好,刚好属下去办您交代的事,您在烟雨楼不要离开,好好休息,也好晚膳后给大家说故事。” “嗯嗯嗯!” 洛风走后,宋娇娇也没动。 直到雪宫来服侍她更衣,她才放开大黄,让它自己去玩会儿。 “这里不用人服侍,我想一个人待会儿。” 雪宫道:“奴婢就在门外守着,小郡主若有什么吩咐,只要高声呼唤,奴婢就会进来。” “好。” 雪宫离开后,宋娇娇才踩着木梯坐进浴桶中。 她抬手抚向胸口,那里是一颗晶莹剔透的珠子,珠子嵌着一朵娇艳欲滴的白玉兰。 这颗拇指大小的珠子被红绳穿着,系在她的颈间。 混沌珠,玄家家传的宝贝。 当初就是凭着这颗珠子,大舅舅才认出了她。 这是娘亲留给她的唯一的纪念。 娘亲走失这许多年,也不知费了多少心思,才保住这颗混沌珠。 宋娇娇捏起混沌珠放到眼前,自言自语道:“是你吗?在真言塔中,我差点儿神魂失守的时候,是你唤醒了我,给我力量。” 她捧着混沌珠,默默哭泣。 “娘亲……是您在守护我吧!您是不是从来没有离开过我……只是我看不见您……” “三爷!小郡主在沐浴。”雪宫的声音传进来,唤回宋娇娇的神智。 玄烨一听,停住脚步,“娇娇?” “三舅舅!”宋娇娇擦去眼泪,朗声道:“三舅舅,你等等我哟!我很快就好啦!” “不急。”玄烨听到她的声音,提起的心放下一半,“你没事就好,三舅舅去花厅等你。” “好!” 宋娇娇长出一口气,闭上眼睛将整个人埋入水中,直到憋气憋得胸闷,才破水而出,“雪宫姐姐,你进来吧!” “是!” 雪宫推门而入,拿起干净的布巾帮她擦头发,擦好后将她头发包起来,才帮她擦身更衣。 一切妥当,宋娇娇伸手抱住雪宫的腿,“谢谢雪宫姐姐。” “都是奴婢应该做的,小郡主不必客气。” “雪宫姐姐喜欢我,我知道的!” “小郡主这样可爱,谁能不喜欢呢?” 宋娇娇哼了哼,瘪嘴道:“国师就不大喜欢我。” 雪宫有些为难,这让她如何说? 好在宋娇娇也并不想听答案,她提起裙摆就要跑,被雪宫按住。 雪宫道:“三爷说了,让您小心些走,别摔倒。” 宋娇娇去花厅时,三个舅舅竟然都在。 她惊喜地跑过去挨个抱了抱,“舅舅们是不是担心我了?我没事!” 说着,宋娇娇还抬起手臂转了两圈,“看,我好着呢!” “说说。”玄烨最沉不住气,“池清砚把你叫过去做了什么?他若是欺负你,我就……” 第112章 混沌珠中 “也不算欺负吧?”宋娇娇公允地道,“第一个上前的是承恩侯府的小胖子,我是第二个,第三个是窦靖康堂弟窦靖义,宁远伯府的小孩。” 她比比划划,“个子挺高的,比我高这么多吧!看起来不大好接近,但是为人还不错,愿意尽力所能及之力,也很听劝。” “我是和小胖子一起被赶出来的……” 想到小胖子被她一脚踩上去,哭得肝肠寸断的样子,宋娇娇就忍不住嘎嘎直笑,跟抽风了似的。 看她的样子也不像被欺负,玄天戌几个都放下心来。 “池国师很厉害。”宋娇娇边说边郑重点头,“真的很厉害。” 她从真言塔说起,“五个小孩里,我既不是最大的,也不是最小的。二舅舅说过,先出头的椽子先烂,所以我想先看看再说。” 玄至澈竖起大拇指,“娇娇不用总觉得别人厉害,你还小。等你长大了,你会比所有人都厉害的。” 宋娇娇甜甜一笑,“二舅舅,虽然我也这样想,可是做人要谦虚啦!不然出去很容易遭人嫉恨的。” 玄烨傲气道:“不遭人妒是庸才,对于那些蠢货,娇娇不用过于在意。” 几句话的工夫,重点已经开始偏移,玄天戌不得不咳嗽一声,“方才娇娇说过,你是同承恩侯府的小胖子一起被送出来的,那么第一个去真言塔的人,是他?” “嗯。”宋娇娇点头,“可惜我的如意算盘落空了。” 玄至澈略一思索,便猜到缘由,“一旦接近真言塔,恐怕外人便无法听其声,观其形。” “对对对!把我悔的呀!早知道就不能了,说不定还能早些回来。” “调皮。”玄至澈抬手刮了下她的鼻头,“不第一个上前是对的。你说那小胖子爱哭,若真言塔有什么危险,便是他在高台上的时候你什么都发现不了,可他总要下来。若他活蹦乱跳,才证明真言塔不会伤及你们,若是……” 玄烨抬手重重拍在桌案上,将桌案上的茶具震得叮当作响,“二哥你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若真有伤害,我们都不在娇娇身边,她纵然能躲过初一,还能躲过十五不成?” “哼!我就知道池清砚是个阴鬼,总是做这种见不得光的事情!” “大哥和二哥不用教训我!我知道,这事情是圣上交给他的!他替圣上查案我理解,我也乐于配合,可娇娇才几岁!他若是挑个我们都在的时候来请人,我还能绑住娇娇不让她去?” “可他做了什么?” “洛云去骠骑营找我的时候,我就已经让人去查了。不知道是真巧还是池清砚那个阴鬼做了什么,这几个孩子家中能说得上话的人竟都不在府中。” “说难听的,承恩侯府那种没实权却有靠山的宗室,若侯爷和侯夫人在,池清砚想仅凭一个管事就将孩子带走,简直是痴人说梦!” 宋娇娇见三舅舅发火,颠颠跑过去,又是端茶送水,又是敲肩捶腿的,“不气不气啊!咱就是说……池国师他再厉害,也不是神仙啊!他还能算出来家中长辈都不在家之事?那也太厉害了……” 见三个舅舅都朝她看来,宋娇娇连忙捂住嘴巴,傻乎乎地弯起眼睛,讨好地朝他们笑,又从衣服里掏出混沌珠,“真有危险也不用怕,我有它呀!” “混沌珠?”玄天戌朝她招手。 宋娇娇跑过去,趴在玄天戌的膝头。 玄天戌担心勒到她的脖颈子,伸手把她抱到腿上,“混沌珠是玄家传家之宝,当初我便是一眼认出它,才能找到娇娇。” 玄至澈道:“到底是祖传的宝贝,总要庇佑后人。混沌珠红绳断裂,好巧不巧滚落在大哥脚下,说不定就是祖宗的指引。” 宋娇娇听来听去,都没听到她想要听的东西,“那……这颗珠子,到底有什么用呢?” 担心舅舅们不能理解她的意思,宋娇娇道:“就像真言塔,一旦塔顶的金针刺进我们掌心,我们的神魂就会被收到塔里,不能也不敢说谎。” “本来我是按照二舅舅说的去做,避重就轻,把真话藏起来,说出来的也算不上是谎话。可是……” “眼睛闭上再睁开之后,周围一片黑暗,只有塔楼的小窗有点点火光。” “舅舅们不知道,池国师伴随着圣光忽然如神佛般出现在眼前的时候,给我带来的那种震撼。” “那个时候别说要讲真话了,他就是要我的心,我都能掏出来给他。” 宋娇娇似乎回到了塔中,目光有些恍惚,自然也就没有看到三个舅舅铁青的脸。 “好在我胸口一热,唤回了神智,不然就糟糕了!” 宋娇娇低头捂住胸口,“当时明明很烫,可回来沐浴时,胸口只有一点点红,既不疼,也不痒,就很……神奇。” 是的! 混沌珠给她的感觉就是很神奇。 这颗珠子像是能够分辨出她是否遇险一般,适时的出手救她。 玄烨一脸茫然,“我不知道。” 玄天戌显然也不清楚,所以他将目光落在了玄至澈身上。 若说他们三兄弟最博学之人,当属老二玄至澈。 “世界初始是一片混沌,盘古开天辟地后,混沌消散于世界,所以上古流传下来的故事,多在混沌时期。”玄至澈伸手要混沌珠。 宋娇娇解了半天解不下来,只要送珠子的时候把自己也送过去。 她手脚并用爬进玄至澈怀里,拿着珠子给他看。 “仔细看里面的玉兰,虽说是白色,可若对着日光,你便能发现玉兰花周围有五彩光晕。” 宋娇娇下意思地探头朝外看,想要寻找日光,却忘记太阳已经落山了。 玄至澈笑笑,“凑近烛火,应该也能看到些,只是不明显。” 他们哪敢让宋娇娇碰火? 玄烨起身去拿烛台。 为了能看清混沌珠中玉兰花的模样,他将烛台上的鎏金灯罩取下,一手拿着烛台,一手拢着烛火,免得烫到宋娇娇。 “我来。”玄天戌过去帮忙。 老侯爷推门进来,就看见三个好大儿将小小的宋娇娇团团围住的画面,他额头突突直跳,大吼一声:“你们干什么呢?小心把我的娇娇挤坏了!” 第113章 混沌珠下 “爹!”玄烨黑着脸回头,“你能不能小声些说话?得亏我手稳,不然烛火燎到娇娇身上怎么办?” “怎么办?打你!”老侯爷吹胡子瞪眼睛道,“你这么大的个子,若是连烛台都拿不稳,你还能做啥?你趁早把骠骑将军的位子让出来,把骠骑营也让出来,免得丢人现眼!” “老爹!”玄烨觉得同他简直没法沟通。 “我还没死呢!不用你一直叫!” “外公!”宋娇娇软乎乎地朝玄通元伸手要抱抱。 玄通元顾不上骂儿子,颠颠过去拔萝卜一样把宋娇娇从三个儿子中间抱出来,“我的娇娇哟!一天没见外公,有没有想外公呀?” “想了!”宋娇娇捧着老侯爷的脸,凑过去送了两个响亮的亲亲,“舅舅们正看我的混沌珠。” “混沌珠?”玄通元皱眉,“混沌珠怎么了?” “他今天救了我的命。”这话一出口,宋娇娇就后悔了。 果然,外公和三位舅舅都变了脸色。 她连忙解释,“不是不是!我没有遇到危险,我就是夸张地说一下混沌珠的厉害之处。” 好在玄天戌是个靠谱的,他三言两语将今日发生的事情告诉老爹,“国师府的管事一来,洛风就让人给我们传信了。可惜我同老二要拜访的地方有些多,洛风拿不住去何处找我们,只能让人给老爹你传消息。” “府中不能没人坐镇,所以洛云去骠骑营找老三。” “不过我们回来时,娇娇已经平安回府了。” “洛风为了不让您担心,便让人快马加鞭出城将送信的人拦了下来。” 玄通元粗糙的手指捏住晶莹剔透的混沌珠,“娇娇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没有!”宋娇娇举起右手,竖起三根手指,“外公,我发誓我真的没有不舒服。而且今日在国师府的时候,也没怎么样!就是在真言塔里的时候,有些不由自主地想说真话,好在混沌珠及时阻止了我。” 玄至澈忽然道:“所以,你真的有事情瞒着我们?” “啊?”宋娇娇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不是在说国师府的真言塔和混沌珠吗? 怎么同她扯上关系了呢? 被外公和舅舅们盯着,宋娇娇觉得压力好大。 她哼唧两声,“二舅舅方才说了什么?我好似没听清?” “圣上让池清砚调查赏梅宴上人人身上有赃物一事,此事本就同你还有叶舒雨无关。这件事,本就是白家人不甘心在银楼丢脸,想要报复你们,让你们颜面扫地,可惜阴差阳错之下,偷鸡不成蚀把米。” “你既不是布局人,也没有眨眼间将头面转移到在场之人身上的能力,为什么……又不敢说真话呢?” 听了玄至澈的话,玄烨摸了摸下巴,“二哥说得有道理呀!娇娇,莫非你知道是谁做下了此等瞒天过海之事?” “我怎么可能知道啊?”宋娇娇挠了挠头,“其实吧……我猜到表姐身上有东西了。” 隔空取物的能力,她是不会说的。 没办法,她太珍惜外公和舅舅们了。 越是珍惜,越是害怕失去。 即便宋娇娇心底明白,无论她好或不好,聪明或蠢笨,他们都会疼她爱她。 因为她是外公最心爱的女儿的孩子,是舅舅们最心疼的妹妹的孩子。 可她还是不敢冒险。 她不希望被外公和舅舅们当成妖怪。 宋娇娇暗想:再等等!我不会永远瞒着你们的!等我查清娘亲走失的真相,等我查清父亲是谁,也许我就能知道我身上的秘密来源于哪里……到时候,我一定会告诉你们的!请再等等我。 她抬手搓了搓脸,搓去心虚和胆怯,伸手要甜汤喝。 肚子里慢慢的,她的心也就满满的,“洛云姐姐抱我回去的时候,表姐和银杏就在吵架,吵得好大声。然后我让洛云姐姐过去看看是怎么回事?” “洛云姐姐动作很快,没多一会儿就把事情的来龙去脉弄得清清楚楚,我想了想,觉得银杏很有可能借机将东西塞进了表姐的腰封里。” “于是我趁没人注意,偷偷将东西取了出来。” 她张开小手,手腕灵活地动了动,一脸自得,“我动作很轻,表姐都没有发现哦!” “谁知道后来……大家身上都有呢?我只好再把耳坠塞回表姐身上。” 宋娇娇小大人似的叹息着,“本来没多大事儿,可我若是说出来,好像我们提前知道什么一样,可我和表姐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而且……”她眼珠子灵动地转了转,“二舅舅应当知道的,那日,四皇子其实也去了。我让洛云姐姐带我去更衣,就是为了见永康哥哥啊!” “他穿着内侍的衣服,我想着,他来赏梅宴的事肯定不想让太多人知道,我所谓他的好朋友,当然要为他保守秘密!” 玄至澈一愣,“你那日还去见了夏侯永康?” 宋娇娇点头,“对呀!因为洛云姐姐看到他身边的童英,童公公。所以骂我就……” “这事,确实不说为好。”玄至澈摸了摸宋娇娇的头,“你做得很好。” “嘿嘿嘿!”宋娇娇勾着脖子上的红绳,“所以,咱家祖传的混沌珠到底是什么宝贝?” “我也想知道。”玄烨拧着眉头道,“莫非老玄家上数几代,也是池家那种能人?” “我看你在做梦。”老侯爷道,“混沌珠……我一直以为是个让族人安心上战场的存在。” “什么?”宋娇娇傻眼。 老侯爷道:“就是骗人,给个心理安慰呗!你们想呀,眼看着要上战场厮杀了,你也不知道能不能活下去。这个时候,我给你一颗一看就值老些金银的宝贝,告诉你是祖传之物,能保命,你信不信?” “战场之上瞬息万变,有时候一点儿信心,就能让人绝处逢生。” 宋娇娇失望地吧嗒吧嗒嘴,看向玄至澈,期待地问:“二舅舅方才要说的是……” 玄至澈果然没让她失望,“能在混沌中闪耀的,自然是女娲补天的神石了。” 第114章 不能厚此薄彼 天还未亮,烟雨楼便已经灯火通明。 雪宫听到动静,起身打开门,放雪商、雪角进来。 “小郡主还未醒?”雪商轻声问。 雪宫摇头,“昨儿夜里翻来覆去好久才睡下的。” 雪角微微蹙眉,显然有些为难,“可是今儿是要进宫的。若再不叫小郡主起床,可能会来不及。” 雪宫笑笑,“不必担心。我们的小郡主脾气好着呢!便是忽然把她吵醒,她也不会乱发脾气。不过大黄是个刁钻的,很可能会吓唬你。” “雪宫姐姐在说什么呀?我怎么会去吵醒小郡主!”雪角见雪宫将铜盆放到架子上,连忙把手中提着的铜壶放到炭盆上,“姐姐可要我帮忙?” “不用。”雪宫挽起袖子,将帕子放进铜盆,发现水温不够,便拿起铜壶倒了些热水进去,还不忘轻声对雪角道:“你赶快同商儿把小郡今日进宫要穿的衣衫、配饰都找出来。” “好。” 雪宫仔细地将帕子拧干,又放在手腕内侧试了试温度,这才轻步过去,隔着床幔柔声道:“小郡主,奴婢雪宫来服侍您起床。” 大黄听到动静,小心地让开被它压住的被子,缩到宋娇娇脚下去了。 雪宫掀开床幔坐进去,用温热的帕子擦着宋娇娇的脸和脖子,擦到耳朵的时候,还会沿着耳郭慢慢揉着,“小郡主,等下要进宫参加宫宴呢,你得起床了。” “唔!”宋娇娇挣扎地睁开眼睛,抬手就想摸大黄。 大黄耳朵一动,闪电般蹿到她手边,任由她摸脑袋揉耳朵。 感觉帕子上的温度流失,雪宫去把帕子放进盆里再次拧干,这次不擦脸了,而是帮宋娇娇擦她露出来的手和手臂。 宋娇娇舒服地哼唧两声,毛毛虫一样在被子里动来动去,赖唧唧道:“不想起呀~好困~” “夜里的时候,奴婢有没有催你快睡?” “没有~” “小郡主赖皮。” “就赖皮~” 雪宫被她逗笑,“快起来,雪角送衣衫来了。” 宋娇娇抬起双臂,“雪宫姐姐拉我起来。” “好。” 宋娇娇这些日子虽然每日扎马步,同大黄玩耍,可到底是个孩子,雪宫那里敢拉扯她的手臂? 她只是弯腰将手垫在宋娇娇的肩膀下,将人带起来,再换手将人推起来。 大黄见小主人坐起来,便谄媚地伸舌头要过去舔舔,被雪宫眼疾手快地拦下。 “小郡主今日要进宫的,你不需要闹,不然我回禀三爷,让三爷扣你的肉骨头。” 大黄不可思议地瞪大眼睛,歪头的弧度同宋娇娇不能说毫不相干,只能说一模一样。 物似主人,诚不欺人呀! 雪宫用发带将宋娇娇的头发虚虚挽上,免得更衣的时候,发丝被衣衫上的金丝挂到。 宋娇娇乖乖张开手臂,任由雪商和雪角为她更衣。 “是不是和三舅舅的衣袍一样?”宋娇娇不放心地问,“三舅舅是穿玄色松纹长袍吧?” “是。”雪宫耐心地道,“你昨夜说过之后,奴婢让人去三爷的院子问过的,您忘了?” “我没忘,我就是随口问问啦!” 换好衣袍,宋娇娇坐在木墩上,等着雪宫帮她梳发,“要红色的发带。” 雪宫拿着金青色发带的手一顿,“可三爷今儿戴的是青玉冠呀?” “也不全同三舅舅一样啊!”宋娇娇不解地透过铜镜看向雪宫,“大舅舅今日穿的朱红色的袍子呢!” 雪宫问:“那二爷呢?” 宋娇娇得意地捞起腰间的玉佩给雪宫看,“和二舅舅戴的一样哟!就是比二舅舅的小两圈。” “原来如此。”雪宫将宋娇娇的头发高高束起,用红色的发带绑好,“您没把老侯爷忘了吧?” 宋娇娇鼓了鼓脸颊,“忘倒是没忘。但是吧……” “嗯?” “外公的衣袍太花哨啦!我用只用其一,看不出同外公相似呢!” “奴婢给你出个主意,如何?” 宋娇娇兴奋地动了动,“雪宫姐姐快说!” “老侯爷有一枚墨玉扳指,雪商给您带来的配饰中,有一对墨玉镯子,不知您喜不喜欢?” “手镯呀?”宋娇娇抬起手腕看了看,她不大习惯在手上戴东西,做事不方便不说,还有些重,不过雪宫说得也有道理,她不能厚此薄彼呀! 想到这里,她叹息一声,“戴吧!” 雪宫藏起眼中的高兴,小郡主总算愿意戴首饰了。 虽说墨玉镯低调不显眼,可小郡主今日能戴镯子,明日就能戴朱钗不是? 想到这里,雪宫不免怀念宋娇娇刚被接回来的样子。 那会儿如何打扮都随她们呢! 如今是想到不要想。 她若敢让雪商将流苏什么的发饰取来,宋娇娇就敢捂着脑袋跑出去。 “我知道雪宫姐姐是为我好。”宋娇娇忽然抓住雪宫的手道,“姐姐担心我出了江川侯府被人瞧不起,是不是?汴京的贵女们总是喜欢满头珠翠,手上身上也戴好多走起路来会叮当作响的配饰,彰显身份之余,也确实好看。” “可小郡主不喜欢,是不是?” 宋娇娇动了动踩在大黄背上的小脚丫,“也不是不喜欢。若是平日里没什么事情做,在家中戴戴也可以。可若是出门,我就不喜欢戴。太重,影响我行动。” 过来接她的玄至澈笑道,“怎么?你是要同你大舅舅一起审问罪臣,还是要同你三舅舅一起上阵杀敌?不然你这么一点点大,有什么行动会被影响?” 宋娇娇心想,那可太多了! 比如她要钻桌案、钻床榻……寻找娘亲留下的“芙蓉花”纹;比如她可能会用神秘的能力隔空取物;又比如…… 总之这些都是需要警惕、专心才能做的事,不好分心的。 “发饰太重,容易扯掉头发。耳坠晃来荡去的,同大黄玩的时候,容易挂到我的脸……” “你总有很多奇奇怪怪的理由。”玄至澈宠溺地道。 宋娇娇跳下木墩,鞋子都没穿,就跑到玄至澈面前,“我说的都是实话呢!” “又不穿鞋子。”玄至澈抱起她,亲自帮她穿鞋,“走了,先去正院用早膳,然后我们就该出发了。” “我知道,不能吃太多是不是?因为要在宫外排队进去,吃太多了,容易出恭!” 第115章 与生俱来 江川侯府的几位主子都要进宫,一辆马车自然不够用。 于是,谁同宋娇娇坐一起,成了争论的焦点。 手心手背都是肉啊! 对于宋娇娇来说,一家人自然是坐在一起最好啦! 可是…… 她仰头看着外公和舅舅们的头,他们个子都好高呀! 不仅高,他们还很壮。 哦,二舅舅除外。 “不然……”宋娇娇忽然想到一件事,她弯起眼睛,拉着老侯爷的手道:“外公,你是全家最高最胖的人,二舅舅比较瘦,我看你们坐一辆马车最好。” “然后让大舅舅和三舅舅坐一起。除夕宫宴,咱们就不让三舅舅骑马了吧?不然在宫外排队的时候,多冷呀!” “哦?”老侯爷笑眯眯地看着她,“外公的小乖宝要一个人坐马车?外公不放心怎么办?” 宋娇娇拉着他的手晃了晃,“不是一个人,我要去叶府接表姐呢!” “接叶舒雨?”玄烨一听就忍不住皱眉,自从知道叶舒雨欺负过宋娇娇,他对这个孩子的感官就变得很差,不大愿意让宋娇娇同她来往。 再加上他对过于擅钻营的叶丞宗和方氏也有看法,就更不愿意让宋娇娇去叶府。 宋娇娇小声道:“我答应过表姐了,只不过这几日……我给忘了。” “三舅舅给我讲过君子重诺的故事,我虽然不是君子只是小孩子,可我也不能随便食言而肥呀!” 玄烨纵然不甘心,也不好反驳,他只能恨恨地等玄至澈,“都是二哥教的,把娇娇教成了老学究。” 玄至澈只是不善言谈,又不是哑巴,“君子重诺的故事不是你给娇娇讲的?” “我!” 玄至澈一甩袖袍,“走了!” “老二!”玄烨不甘心地追上去,继续理论。 老侯爷捋了捋长须,道:“老爹还没走,他们倒是先出门了,都是不孝子!” 玄天戌拉着宋娇娇的小手,“那请问老爹您走不走?您若是还不走,我就先带娇娇去叶府接人去了。” “哼!都是不孝子!” 看外公气哼哼地走出去,宋娇娇仰头对玄天戌笑,“外公好有精神,真好。” “是很好。”玄天戌停下脚步,“要不要大舅舅抱?” 宋娇娇摇头,“我知道咱们侯府的地位高,舅舅们的官职也比表姐爹爹的官职高,你们都不好陪我过去的。” “所以,我一个人去接表姐就好啦!” 不等玄天戌拒绝,宋娇娇就快走几步,跑到玄天戌前面,拍着他的腿道:“我身边还有洛风哥哥和洛云姐姐呢!大舅舅若实在不放心,不如让车夫赶车的时候慢一些,这样我就能很快追过来。” “大舅舅~” “好吧!”玄天戌到底还是点了头。 他能同意,可不只因为宋娇娇会撒娇,更多的还是她在赏梅宴上和国师府中让人惊艳的表现。 是,宋娇娇才将将六岁。 可有些本事是与生俱来的。 他还记得蓉儿小时候,就无比聪慧,学东西一点即通不说,还能举一反三,触类旁通。 习武的时候,只是在一旁看着老三练,她就能学得有模有样。 爹说过,蓉儿是他们玄家最是文武双全的。 只需一阵清风,蓉儿便能扶摇直上。 可惜…… “大舅舅?”宋娇娇抬手要去摸玄天戌的眼角,“是不是夜里没睡好?大舅舅的眼角怎么红了?” “明日就是开玺日了,所以有些事情需要准备。”玄天戌抱起宋娇娇,“走,大舅舅送你上马车。” “好。”宋娇娇搂着玄天戌的脖子,道:“大舅舅一会儿上了马车可以睡一会儿哟!腊八宴的时候,从宫门到进宫就走了好久呢!” 玄天戌同她顶了顶额头,“知道了,小管家婆。” “哼!可我是关心大舅舅呀!而且我说得很有道理。在马车上要那么久,闭目养神不好吗?” “好。” “那就是咯!”宋娇娇已经看到守在马车旁的洛风和洛云了,她抬手同他们打招呼,着急地捏着玄天戌的肩头,“大舅舅快送我过去啦!这样我绕路去叶府,还能来得及同舅舅会合。” “去了叶府不必进去,让洛云去接叶舒雨便好。” 宋娇娇也不问原因,反正大舅舅总是为她好的,“知道了。” 目送宋娇娇的马车离开,玄天戌才跳上马车。 玄烨撇嘴道:“大哥真是放心。” “娇娇并不打算做个寻常的闺阁女子,你我作为长辈,趁着能护住她的时候,便应给她成长的机会。” 看着玄天戌的冷脸,玄烨不自在地靠在车壁上,翘起腿道:“我就是随口一说。” “那你便从现在开始,管住你的嘴!”玄天戌肃然道,“娇娇正是喜欢模仿大人的年岁,她记性好,又有一套独属于她的为人处世准则,我们作为长辈,保护她的同时,也要让她明辨是非对错,让她懂得如何在世间立足。” “我错了。”玄烨立刻滑跪,“日后一定注意。” 玄天戌并未再说什么,而是同答应宋娇娇那样,闭目养神。 玄烨有些后悔,同严肃的老大同乘马车,还不如同老爹一起呢! 就算老爹啰嗦,可也热闹啊! 哪像现在,好窒息。 洛风停下马车,“到叶府了。” 宋娇娇掀开帘子看了看外面,对洛云道:“麻烦洛云姐姐了。” “举手之劳,小郡主不必客气。” 洛云正要下马车,叶府的大门便开了,叶舒雨从里面跳了出来。 “娇娇!” “表姐!”宋娇娇笑着招手,“表姐快来,我们去追外公和舅舅们!” “好!”叶舒雨提着裙摆跑过去,踩着脚蹬就爬上马车,“你总算来了,我还以为你把我忘了呢!” 宋娇娇噘嘴道:“怎么会?表姐把我当什么人了?我可是说话算话,一言九鼎的人哟!” “对对对!”叶舒雨听见门内的动静,连忙道:“快走快走,我娘追出来了。” 宋娇娇有些懵,“表舅母?” “小郡主?”方氏追出来,“小郡主等等!” 叶舒雨也不理会她娘,直接对洛风道:“快走,再不走我爹和我娘就要上来了!” 那哪行? 宋娇娇催促,“快走快走。” “马车呢?”叶丞宗一出来,就看见空荡荡的门外。 “走了。”方氏冷哼道:“野丫头就是野丫头,果然没有教养。” 第116章 人脉很广呀 马车一旦被侍卫放行,一切也就顺利起来。 即便今日宫门口的侍卫比往日多了一倍,可搜检马车,查验身份都需要时间。 所以宋娇娇的马车进来的时候,只看到转角处的自家马车和等候在那里的宫轿,其他府邸的人都已经不见了。 想来是先一步去了太和殿。 “外公!舅舅!”宋娇娇不用人扶,提起衣摆就跳了下去,朝家人跑过去。 玄烨迎了上来,卡着她的腰把她举起来,“飞咯!” “哈哈哈!”宋娇娇笑得前仰后合,一点儿都不担心被摔下来。 玄天戌道:“宫里呢,注意规矩。” “哦!” 宋娇娇和玄烨齐齐点头,皱眉的弧度都一模一样。 老侯爷见孩子们高兴,也勾起嘴角,他走向轿子,道:“等下又有马车会被放行,你们都快些。” 叶舒雨是跟着宋娇娇来的,自然要跟着她一起坐轿。 好在她们还都是孩子,宫轿又宽敞,便是两人同坐,也并不拥挤。 “咦?”宋娇娇掀开轿帘朝宫门处看了两眼,“那是不是表舅他们?” “我爹?”叶舒雨趴在宋娇娇的背上朝外看。 宋娇娇无奈,“表姐,你那边也有帘子呢!” “我都没嫌弃你,你竟还嫌弃我?”叶舒雨弹了她脑袋一下,才转身掀开身旁的帘子朝外看。 竟然真的是她爹和她娘。 只是叶府的马车即便来得早,按规矩也要守在一旁,让宗室先入宫,再来则是按照官员的品阶…… 叶府乃是汴京末流家族,叶丞宗又是个不起眼的小官,他们能进宫参加宫宴,都是圣上看在江川侯府的面子上。 宋娇娇问:“表舅是跟着谁一起进宫的?” 不用问都知道了,叶丞宗能跟着他们的马车进宫,定然是沾了别人的光。 侍卫又不傻,若是谁在前就先放谁进宫,岂不是乱了套? “我不认识那人啊!”叶舒雨也正觉得奇怪,汴京城中竟然还有她没见过的宗室? 等等! 宗室! 莫不是哪位藩王? 叶舒雨皱眉,“我爹不会带着娘蹭了藩王的马车吧?” 宋娇娇一听,眉梢微动,想到陈嬷嬷说的那几个莲花纹摆件的来处,不经意地道:“不愧是表舅,人脉很广呀!藩王是不是很厉害?我只在茶楼听说书人说过,不过,藩王好像运气都不大好,寿终正寝的不多呢!” “嘘!”叶舒雨捂住她的嘴巴,警惕地看了看抬轿的内侍,在她耳边压低声音道:“这里可是皇宫,你以为是在江川侯府呢?什么话你都敢说,不要命了你?” “我声音这么小,他们只要不把耳朵贴在轿子上,就不可能听到嘛!”宋娇娇噘嘴道。 这些人不听到,如何能传话? 有些秘密,露出一丝丝,没有坏处的。 夏侯永康说过,放长线钓大鱼的方式有很多种,她得会灵活变通才行。 宋娇娇是个好学生,只要她认为对,她就会把话记在心里,哪怕一时没有弄明白,也会时时揣摩,学会为止。 表姐欺负她的时候,三舅舅就同她讲过叶府的事。 告诉她叶府同江川侯府的亲戚关系是外公一辈的事情了,同她这种小辈没什么关系,所以她不需要忌惮,不高兴就要说。 若是她不能自己反抗,也要懂得同家人告状。 无论是外公还是舅舅们,都会无条件地站在她身后。 在宋娇娇看来,叶丞宗虽然能言善道,但是并没有巴结到重要的关系,所以才会紧紧扒着江川侯府不放。 若有藩王的关系在,他怎么还会在一个不起眼的位置上坐了这么多年? 看看白家? 无论白老大人当初为何辞官告老,闽王将白家子弟带到闽地都是事实。 叶丞宗若是能同藩王同乘马车的关系,为何还会这么惨? 他可不是什么低调的人呀! 宋娇娇越想越觉得奇怪。 不过她也能看出来,叶舒雨什么都不知道。 宋娇娇眼珠一转,道:“对了,我忘同表姐说了,我会看礼单和账册了哟!” “这算什么?”一生好强的叶舒雨怎么会允许自己输?“我早就会了呀!自从我写字像模像样之后,送年礼什么的,娘亲都会叫我去帮忙。” “呀!表姐竟然这样厉害?我还没帮外公和舅舅们准备过呢!我只是看着嬷嬷她们忙碌,所以跟着帮了些忙。” “表姐。”宋娇娇神秘兮兮地将下巴搭在叶舒雨肩膀上,小声地道:“那你知道不知道表舅给藩王送了什么礼呀?” 叶舒雨吓得脸色一白,“你是非要让我把你舌头剪下来,是不是?怎么什么都敢说?藩王三年回京一次,我家哪敢同他们有什么联系?这种话以后不许再说。” 宋娇娇双手合十,小狗拜拜一样可爱地道:“我错了。其实我是想说,表舅有没有给白家送年礼。你方才没瞧见吗?白家人的马车紧跟其后,两辆马车上的家徽都是一样的。” “白家?白云瑶?”叶舒雨竖起眉毛,“我写的礼单没有白家啊!再说了,白家若是同我家熟到护送年礼的程度,白云瑶为何要屡次害我?” 别以为赏梅宴的事情她忘记了。 即便承恩侯夫人没说调查得如何,可二公主将银杏带进宫不是秘密,圣上早晚要给一个说法。 可即便什么说法都没有,叶舒雨也知道银杏最初要害的人是她。 只不过老天有眼,有人想要借此机会收拾白云瑶主仆,才让她们有戏可看。 “到了太和殿我就不同你一起了。” “你要去找表舅他们?” “开宴的时候我肯定要坐在娘身边啊!不过等下分开不是为了这件事。”叶舒雨把手拢在嘴边,凑近宋娇娇的耳朵道:“你就不好奇赏梅宴的事?我得去问问。正好你我分开,我去问官家子女,你去问问二公主。” “行吧!”反正她也要找夏侯永康说话。 轿子一停,叶舒雨就跑了出去。 老侯爷看到熟人,过去说话去了。 玄天戌和玄烨也被人叫走,这会儿在太和殿外等宋娇娇的,只有玄至澈。 “二舅舅!”宋娇娇扑过去,抱住他的腿。 第117章 他的礼物 玄至澈看着叶舒雨的背影,“她怎么了?” 既然要借江川侯府的东风,同宋娇娇在一起才是最好的选择。 “表姐说我不懂欣赏她的美,所以就去找能欣赏她的人去了。” 这倒不算说谎。 叶舒雨从发饰到衣裙都是新的,可宋娇娇硬是没看出来。 甚至叶舒雨问她这套衣裙是不是比她在赏梅宴上穿的那套好看时,宋娇娇才发现,两套裙子竟然不一样耶! 叶舒雨气得当场鼓起脸颊变青蛙。 “太傅,娇娇!”夏侯永康披着斗篷,撑着伞从小路走来。 宋娇娇抬头看了看天,哦,下雪了,不过下得很小,小到抬手都看不到雪花落下。 因为雪花触碰在手上,就变成了小水珠。 还是那种一眼看不见就蒸发了的小水珠。 夏侯永康站到廊下,便收了伞,将伞交给内侍,脸色微红,有些不好意思地道:“这几日有些咳嗽,殿中的人太过紧张,所以准了伞。” “咳嗽?”宋娇娇担忧地抬手摸向他的额头,“发热了吗?喉咙痒不痒?有没有叫太医呀?” 夏侯永康笑,“你这么多问题,我要回答你哪一个?” “一个个回答呗!”宋娇娇刁钻地挑眉道,“怎么?我们还是不是好朋友了?都说一日不见如隔三秋,我们也算好几个秋没见了,你对好朋友就这么没有耐心?” 她啧啧两声,竖起食指在夏侯永康眼前晃着,“这可不行呀!对待朋友要热情真诚。” 玄至澈见他们说得开心,道:“既然有四皇子相陪,我便过去和同僚说会儿话。” “去吧去吧!”宋娇娇小大人一样背着手,语重心长道:“外公说二舅舅你话太少了,要多和朋友接触才行,不然年纪轻轻就变成老头子了。” 玄至澈戳了戳她的发髻,“跟着四皇子,听四皇子的话,我很快就回来。” “哦!”宋娇娇点头道。 见玄至澈进了殿内,宋娇娇连忙抓着夏侯永康的手去一边,“我有话要同你说。” “我也有话同你说。”夏侯永康垂眸看着被她拉着的手腕道。 只是,到处都是人,去哪里说话好呢? 宋娇娇惆怅地看向夏侯永康。 夏侯永康道:“除夕宫宴,太和殿处处是人。” “我明白了!”宋娇娇打了个响指,道:“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我们可以找个宽敞的,不会有人躲着偷听的地方说话,对不对?” “事无不可对人言嘛!”宋娇娇调皮地挤咕两下眼睛。 夏侯永康点头,“对。跟我来。” 他带着她慢慢在廊下走着,直到走过一个拐角,看到一方小亭,才停了下来。 宫婢知机地取来蒲团摆了上去,便以取茶为由福身后离开。 顿时,他们身边只剩下童英和那个拿伞的内侍。 夏侯永康道:“这是童庆。” 宋娇娇立刻笑眯眯地和童庆摆手,“我是你们家四皇子的好朋友,江川侯府的小郡主,宋娇娇。” 童庆和童英一样有一双笑眼,让人看着就觉得亲近。 “奴才童英,见过小郡主。” “不必多礼。”宋娇娇想着第一次见面,要给些礼物才好,好在今日除夕,她身上有陈嬷嬷准备的金瓜子。 她公平地给童英和童庆一人两颗,“虽然还未到大年初一,不过没关系。好事成双,大吉大利,祝你们新的一年顺顺利利,开开心心。” “多谢小郡主。” 童英笑着把捧着的匣子放在桌案上,带着童庆推到一边。 “这是?”宋娇娇眨着眼睛看向夏侯永康,“这是你送给我的新年礼物吗?” 夏侯永康拿过匣子,“我犹豫了很久,还是决定把它送给你。” “若是舍不得的话,不送也没关系。”宋娇娇是真的没有生气,她只是觉得喜爱后永康有些奇怪。 他们不是第一天认识了。 她算是深知夏侯永康的为人。 他其实很会说话,只是平时无人倾听,也就很少说。他为人也很大方,只是身在宫中,需要时刻警惕,所以同人保持距离。 经过赏梅宴的纷繁复杂和国师府的惊心动魄,宋娇娇已然明白,这世间最安全的距离便是不远不近,最得体的关系便是没有关系。 否则不一定时候,便会连累别人,或者被人连累。 只是人活一世,顾虑太多难免不开心。 她想开心,所以依然故我。 夏侯永康选择安全,所以时刻不忘自我约束。 作为朋友,她理解,也尊重。 所以匣子里的东西,可能对于他们彼此来说,都很重要。 会是什么呢? 宋娇娇忽然好奇。 夏侯永康将匣子推向她的方向,“有童英和童庆守着,一旦有人接近,他们便会示警,至于暗卫什么的……看到也没关系。我把它送你,其实就是想将它过个明路。” 什么叫暗卫看到也没关系? 什么叫过个明路? 宋娇娇扬起的嘴角慢慢抿起。 她抬手摸向匣子前方的卡扣,心跳忽然加快,灵光一闪,她好像知道了什么、 宋娇娇不可避免的紧张,她舔了舔嘴角,“是那个?” 她抬起手,做了个勾手指的动作。 夏侯永康难得促狭,“打开不就知道了?” “若是如我所想,还罢了。若是你吓唬我,你就完蛋了,知道吗?”宋娇娇用指甲将卡扣搬开,深呼吸三次,才闭着眼睛打开匣子。 听到夏侯永康的笑声,她才不甘心地睁开眼睛瞪他。 夏侯永康道:“看我做什么?可是不敢看匣子里的礼物?这可不像我认识的宋娇娇。” 虽然做好了心理准备,可宋娇娇还是怂怂地迟迟不肯低头,“你认识的我是什么样子?” 夏侯永康笑了笑,看着廊外飞舞的小雪花,缓缓道:“是个在关键时刻,杀伐决断之人。哪怕自己也害怕,也始终没有放开我的手。甚至在面对飞扑而来的刺客时,吓得脸都白了,牙齿抖得碰撞在一起的声音我都能听见,可拿着弓弩的手,却始终很稳。” 他目光一转,落在她可爱又英气的脸上,“杀人的时候眼角带着眼泪,可却始终没有后悔。” “所以,我把它送给你,见证你对我的恩情和我对你的……感激。” 果然…… 宋娇娇慢慢吐了口气,看向匣子里,那个熟悉又陌生的手弩。 第118章 他的发现 太坏了! 宋娇娇被吓得后背都冒冷汗了。 她不甘心地拿起手弩,慢慢戴到左手的手腕上,然后倏然抬起手,把手弩对准夏侯永康,目光沉静,声音冰冷,“这就是你在赏梅宴时,对我说过的秘密。” “不过秘密之所以是秘密,就是因为它烂在肚子里,除了自己之外,没有第二个人知道。” “可你知道了我的秘密。” “所以……”宋娇娇偏着头,任由寒风吹起她的发丝和红色的发带,“我要杀你灭口。” 拐角处看守的童英和童庆没有动。 提着食盒过来送茶和点心的宫婢也没有惊讶。 被威胁的夏侯永康甚至挥推宫婢,亲手为她斟茶,“为了参加宫宴,很早就起床了吧?因为要等着进宫门,早膳一般也不会用很多,这个时候,饿了吧?” 他不提还好,他一提,她肚子里的馋虫就被唤醒了。 宋娇娇恨恨地低头瞪着她不争气的肚子,小声嘀咕,“不许叫,再叫就揍你!” 夏侯永康笑得手中的茶盅都差点儿歪掉,“你揍它没用,喂饱它才是明智的选择。” “哼!”宋娇娇跑过去举起小拳头就朝他背上砸去,“让你吓唬我,让你吓唬我!” 夏侯永康担心她气愤之下摔倒,也不敢太躲,动作间还得护住石桌上的茶水和碟子,免得被挥落在地伤了她。 “你还敢躲?” “没躲。”夏侯永康不得不捏住她的小拳头,用下巴指了指桌案,“在不吃,点心和茶可都要凉了。你参加过腊八宴,应该知道宫宴的流程又多又复杂,等你能拿起筷箸用膳时,桌案上的膳食基本都凉了。” 宋娇娇知道他说得都对,“这次先放过你!不过我会把它记在小本本上,给你攒着,若是多了,到时候就数罪并罚,从重处理。” 夏侯永康举手做投降状,“我错了,小郡主您快用点心吧!” 宋娇娇气哼哼地戳了下他的脸,才坐回去吃吃喝喝。 发泄过愤怒,宋娇娇开始兴奋了。 她吃一会儿,就得抬起左手看看手弩,欣喜之情溢于言表。 夏侯永康也很高兴。 任谁送出的礼物被对方珍爱,心情都会飞扬的。 “你让我查的事情,有些许眉目了。” 宋娇娇警惕地扫了周围一眼,“芙蓉花?” 见他点头,她又道:“我也有所发现。” 宋娇娇将在烟雨楼中的发现告诉夏侯永康。 他连她最大的秘密都知道了,其他的……也就不算什么了。 再说,这事她一个人也没法查。 没办法,她纵然聪明,年岁却小,有道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呀! 惆怅! “同叶府有关?” “这几日事情太多,我还没找到合适的机会问陈嬷嬷。而且你知道的,我娘亲走失之事对我外公和舅舅们打击很大,可以说在他们心上留下很深的疤。” “若是没有证据,我不大想让他们知道。” “既然已经伤心过,好不容易好起来,又何必再去反复回忆那些伤痛的过往呢?” “我不一样。我的记忆都是同娘亲有关的!” “因为有那么多那么多的开心,所以一点点伤心就可以忽略。” “再说,叶府对于我来说,同陌生人也没什么区别。可他到底是外公的小辈……” “若我娘亲的事情真同他们有关,外公一定会伤心的。” 夏侯永康挑眉,“所以你准备怎么做?” “暗中查啊!” “怎么查?” 宋娇娇摇头,“就是不知道,才找你商量啊!” 夏侯永康一时间有些哭笑不得,“叶府早在十年前,就开始没落了。” “所以,有人帮他们瞒天过海?”宋娇娇咬了咬下唇,“会不会是闽王?” 夏侯永康一愣,“你是因为大樟村才怀疑闽王?” 宋娇娇摇头,“不是。我只是忽然想起来那个家徽是闽王府的印记。” 她把叶丞宗和方氏坐着闽王府的马车进宫之事告诉他,“我也是因为想到你们说白家大老爷帮闽王做事,才认出那个徽章的。” “可是,叶家二人是同白家人坐在一起,并未同闽王有什么关系……”夏侯永康手指动了动,“你不了解闽王,这位王叔很是狡猾,他即便同哪个朝臣走得近,也不会放在明面上。” “暗度陈仓的手段,闽王叔最会了。” “可是白家若同叶家关系紧密,又怎么会为难表姐?赏梅宴的事情你应该知道了吧?国师有查出什么来吗?” 夏侯永康道:“调查赏梅宴之事,父皇交给池国师全权负责,这几日我都没见池国师进宫。” “他若是偷偷进宫呢?” 夏侯永康一愣,“宫门那么多侍卫,想要偷偷进宫并不容易。” “好吧!我又说傻话了。”宋娇娇道,“你还没说你查出了什么?” “你不是让我查二姐姐花房中那张桌案的来历?” 宋娇娇皱眉,“安皇后啊,你上次说过了。” “不只是如此。”夏侯永康道,“当时承恩侯祭祖,皇后风头正盛,于是她从内务府支了些东西去承恩侯府。” 宋娇娇惊,“这也行?” 夏侯永康撇嘴,“规矩是人定的,得宠的时候,自然千好万好,可若是……将来总有算账的时候。” “那些不重要。”宋娇娇有些着急,“所以二公主的那张桌案还去过承恩侯府?” “是。” “如此一来,岂不是不好查了?若娘亲在承恩侯府停留过,我们要怎么查?总不能溜进承恩侯府啊?” “时隔这么多年,你要有耐心。” 宋娇娇长出一口气,喃喃自语:“耐心,耐心,我要有耐心。” “好了!”她看向他,“我们继续。你查过内务府的单子没有?差不多时期打造的物件,可有哪个上有芙蓉花?” 夏侯永康道:“有。” 宋娇娇眉心一跳,“是什么?在何处?” “是……” 童英忽然出声打断了夏侯永康的话,“四皇子,小郡主,圣上和皇后已经朝太和殿来了,你们快收拾收拾入殿吧!” 夏侯永康站起来,对宋娇娇道:“先去太和殿。” “嗯。” 第119章 是个很好的人呀 “等等。”夏侯永康忽然叫住宋娇娇。 宋娇娇回头,“不是急着去太和殿?” 他几步走到她身边,扣住她的左手,“你要带着它进太和殿?” “不可以吗?” “当然不可以。”夏侯永康熟练地将手弩从她的腕间拆卸下来,“为何进宫时,侍卫搜检那样严格?还不是不能将任何兵器带到父皇面前?” “可宫内的禁卫军……” 夏侯永康将手弩放进童庆捧着的匣子里,对宋娇娇道:“所以你是禁卫军吗?” 宋娇娇喃喃道:“我不是。” 夏侯永康挑眉,意味不言自明,你既不是身份特殊之人,自然没有行特殊之事的资格,例如在大虞皇帝面前不去兵刃。 “那童庆怎么办?他捧着这个……”宋娇娇小心翼翼地指了指匣子,“他是要将东西先送回你的宫中,还是送到我的马车上?” “不用担心。我将这把手弩送给你,是同父皇请示过的。父皇既已答应,也就无人会置喙。”夏侯永康挥手让童庆捧着匣子离开,“童庆会带着它在太和殿内侍的隔间等我们。” 宋娇娇弯起眼睛,“就知道永康哥哥做事妥当,不像我,着急的时候,就容易顾前不顾后。” 夏侯永康弹了弹她高高束起的发,“这把手弩,是工部曾经最厉害的匠人龚红师傅做的,大虞皇室也只有五把。其中最为小巧的一对,父皇送给了我。” “你若仔细观察,便会发现手弩内侧有个上弦月的刻印,我的那一把里,是下弦月,合起来刚好是……” “月亮!圆圆的月亮!”宋娇娇兴奋地抱住他的手腕,“这把手弩很珍贵吧?谢谢永康哥哥。” 说着,她眼珠叽里咕噜地四处看着,见廊下无人,宋娇娇大力扯住夏侯永康的手臂,趁着他肩膀矮下去的时候,适时踮脚,在他耳边道:“是不是圣上问了?” 宋娇娇的气息喷洒在他的耳廓,弄得夏侯永康耳朵痒痒的,他不自在地抽出手,理了理衣袍,轻轻“嗯”了一声。 “那你……” “我同父皇说,那日我想着用手弩射鱼,所以便将其带在身上。不过那些黑衣人给我用了药,又将我关在冰冷的屋子里……” “你救我出来时候,我走路都费力,如何能用手弩?所以将手弩暂时交给了你。” “啊!”宋娇娇鼓着脸颊,双手激动得握拳,“所以其实……它……” “同另一把手弩一起,躺在我书房的架子上。” 说罢,夏侯永康不再看他,率先走过长廊拐角,看向太和殿正门的方向,“还不跟上?” 宋娇娇一怔,抬腿就跑,“来了!” 原来他那么早就知道了。 可他没有同任何人说,包括他的父皇。 他甚至没有问过她,也没有试探过她。 赏梅宴时,不知道是不是他察觉到了什么,才那样隐晦地同她提了一句。 似提醒,又似交换。 夏侯永康将母族的秘密和他的怀疑告诉了宋娇娇。 同时又让她知道,他对她的秘密也一清二楚。 夏侯永康,真是一个有意思的人。 是个非常可靠的朋友呢! 甚至在她不知道的时候,他已经默默帮她扫尾。 其实在大樟村的时候,宋娇娇是有想过放弃他的。 皇帝也好,皇子也罢,在太平年月,皇权至上,她人在屋檐下,自然要低头。 可生死面前,自然保护自己最重要。 她好不容易才同外公和舅舅相聚,她还要寻找娘亲走失的真相,找寻父亲的消息……什么都没有弄明白,宋娇娇怎么甘心去死? 何况她这样小。 她还是孩子,天塌下来,也轮不到她跳起来去顶着不是? 宋娇娇从有记忆就是在宋家后院,被娘亲背着干活。 等她能走能跳,会说话能干活,她就同娘亲一起干活。 有时候还要去宋金仁的铺子帮忙。 不过能走出院子,她就很开心。 夏河郡同汴京比起来太小太小,所以说她没见过世面是实话。 可夏河郡同宋家后院比起来,又太大太大。 大到每日去干活,宋娇娇都能够看到新鲜事,听说书人说奇奇怪怪的故事。 所以,她如野草一般野蛮生长起来,有着小人物独有的生存智慧。 正因为如此,宋娇娇才会懂得夏侯永康的人品多么难得,能够同他做朋友,又是多么幸运。 宋娇娇很庆幸,在大樟村遇到那个刺客时,没有放开夏侯永康的手,勇敢地用手弩杀死对方,保护了她进汴京之后交到的唯一的朋友。 不对,是她从小到大,唯一的朋友。 隔空拿到手弩的那一刻,宋娇娇就知道它绝非凡品。 没想到它竟是宫中之物。 她摸着空荡荡的手腕,想着方才手弩贴在皮肤上的冰凉,暗暗想着:是天意吧!她当时只想取一把适合她用的、趁手的兵刃。随后,这把手弩就从夏侯永康的书房瞬移到了她的掌心。 然后,宋娇娇用手弩保护了他和圣上,也护住了自己。 只是不知道那把骨刀是不是也…… 若是寻常之物还罢了,那样特殊的兵刃,说不定主人同夏侯永康一样有着非比寻常的身份。 如此一来,便不好再用了。 她得找机会问问他认不认识那把奇怪的骨刀。 若他正是那把骨刀的主人,那她就彻底没有烦恼啦! “宋娇娇!”夏侯永康站在灯柱旁看着她,“怎么又发呆?还不快走?” “哦!”宋娇娇慢悠悠地眨了两下眼睛,忽然就明白了芝兰玉树这个词的含义。 她笑着跑向他,“方才在想事情啦!永康哥哥不要生气~” 夏侯永康眉心微蹙,看着她倒得快速的小短腿道:“慢些,小心摔倒。” “让快的也是你,让慢的也是你。”宋娇娇跑得急,小脸红扑扑的,又可爱又甜软,“永康哥哥到底要我怎么样才能满意?” 夏侯永康抬手扶落她肩头的红色发带,无奈道:“你乖巧些,稳重些,我便满意。” 宋娇娇小手一摊,“可那便不是我了呀!各人有各人的脾性,永康哥哥既然同我做朋友,便要适应我的脾性才好呀!” “小四同小郡主还是这样要好。”安皇后搭着宫婢的手,从凤辇上下来,慈和地看着他们的方向,“飘雪了都不进殿,可是在说什么秘密?” 第120章 屁话 夏侯永康刚要说话,便被宋娇娇扯到身后。 她单纯懵懂地歪头看向安皇后,“娘娘在说什么呀?永康哥哥说,圣上同意他送一件礼物给我,莫非……这算是秘密?” 说到这里,宋娇娇忽然捂住嘴,眼中带着惶恐和不安,“糟了,我把秘密说出来了,圣上会不会生气?” 夏侯永康垂眸敛去眼中的笑意,上前同安皇后行礼,“永康见过母后,母后福泽安康。” 宋娇娇连忙放下手,仓促行礼,“江川侯府宋娇娇,见过皇后娘娘,皇后娘娘福泽安康。” “起吧!”安皇后笑着虚虚抬手,“除夕宫宴,是让大家一起为大虞新的一年祈福,不必讲究这些虚礼,真心为重。” 宋娇娇暗自撇嘴,安皇后说的都是什么屁话! 真心为重? 咋?大虞明年若不能风调雨顺,便是有人不真心祈福的缘故? 一见面便说他们有秘密,在殿外背着人说悄悄话。 给她请安,她还讽刺他们祈福会不够真心? 有病吧你! 哼!依她看,永康哥哥母族出事,绝对同皇后有关? 不然只凭白家,他们怎么敢? 就算她人小懂得少,也知道战争时,军需是何等大事。 单凭白家,怎么可能换掉那么大一批兵刃和铠甲? 何况,永康哥哥的母妃才是他父皇明媒正娶的妻子,按制在其夫登上皇位,她便是皇后。 可她父兄偏偏出了事,她成了罪臣之后不说,还不得不将后位让给安家。 安皇后如今这般作妖,让宋娇娇看了就忍不住动气。 “是呀!”宋娇娇俏皮地道,“真心最难得嘛!圣上和皇后是大虞之主,圣上爱民如子,想来娘娘也一样。那句话怎么说来着……” 她烦恼地敲了敲头,求助地看向夏侯永康,“就那句什么老什么幼的。” 夏侯永康道:“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幼吾幼以及人之幼。” “对对对!”宋娇娇连连点头,“圣上和娘娘一定能做到这样的!天下没有不疼爱子女的爹娘,所以圣上和娘娘一定会无比真心地为大虞祈福的!因为大虞的老人都是你们老人,大虞的孩子也都是你们的孩子呀!” 哼!就你会扣帽子给人戴? 她宋娇娇也会! 若是大虞明年年景不好,那一切便都是皇后的错! 安皇后嘴角一僵,硬邦邦地道:“小郡主还是如此天真烂漫,能言善辩。自从小郡主不进宫,宫里都安静许多呢!” “只要娘娘不嫌我吵闹,我很愿意每日进宫陪娘娘说话。” 再说下去,便要说出火来了。 夏侯永康很是了解安皇后的为人,这位皇后心眼很小不说,还嘴甜心苦,喜欢绵里藏针。 “咦?那是父皇的龙辇吧?” 安皇后果然回头看去。 她匆匆对他们道:“圣上来了,你们赶紧进去找自己的位置坐下,别在这里调皮了。” 说罢,安皇后便匆匆迎了上去。 宋娇娇轻嗤一声,“她不会以为全天下就她这一个聪明人吧?最讨厌这种自作聪明,不会说话又学不会闭嘴的人。” 夏侯永康走到她身旁,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在她开口询问之前,他忽然笑了,然后抬脚在宋娇娇新的鹿皮长靴子上重重踩了一下,“说别人的时候,想想你自己。” “我?”宋娇娇不可思议地抬手指着自己的鼻子,“你在讽刺我?” 夏侯永康给了她一个眼神,让她自己领会,便转身进殿。 童英跟上,从宋娇娇身旁走过时,低声笑着道:“小郡主也快洗进去,不然圣上和皇后携手而来时,您便要跪在这里行礼啦!” 也对。 宋娇娇顾不上找夏侯永康争论,躲了躲靴子上的雪,匆匆溜进大殿。 大虞虽然没有什么男女七岁不同席的规矩,可这种宴会,男人和女眷还是要分开坐的。 江川侯府没有女主人,所以宋娇娇只能一个人坐。 为了让宫人多照顾着她些,玄至澈才私下同夏侯永康见面。 坐到位置上,宋娇娇开始左右观察。 然后她就发现了一个熟人。 站在她桌案边服侍的宫婢正是方才送茶和点心给她的那个呢! 一定是夏侯永康安排的。 嘿!这人怎么这样呢?竟喜欢做好事不留名? 好傻呀! 算了。 看在他傻乎乎地份上,方才的讽刺之语她便不同他计较了。 “小郡主是在找江川侯他们吗?”宫婢为她斟茶的时候,轻声问着。 宋娇娇点头,“是呢!姐姐,我怎么没见外公和舅舅们?” 宫婢半跪在她身侧,“池国师来了,几位藩王都在侧殿同池国师说话。” “我外公和舅舅们也过去了?” “老侯爷是被闽王请去的,玄督察御史是陪老侯爷去的。”宫婢轻声道,“玄太傅应该是同圣上一起来,玄……” “我看见三舅舅了。”宋娇娇同坐在武将中的玄烨摆了摆手,听到内侍唱和的声音,知道圣上和皇后要进殿,连忙端正坐姿。 宫婢也悄然站了回去。 “见过圣上、皇后娘娘。圣上万岁万万岁,皇后娘娘千岁千千岁。” “平身。”夏侯都笑着抬手,携着皇后走到台上,坐在主位,侧眸看向立在一旁的玄至澈。 玄至澈双手捧着池国师写的祭文,走到高台正中,打开祭文开始念。 其余人等都跪在下面,安静倾听的同时,不时附和应答。 宋娇娇早知道流程,别人开口她就开口,反正她不出声,也没人知道她没将祭祀之余背下来的事。 待玄至澈念完祭文,夏侯都和安皇后起身高举酒盅,敬天地。 随后编钟响起,舞姬入场。 宋娇娇长出一口气,得亏方才吃点心垫了肚子,不然这样折腾半个时辰,她肚子肯定要叫呢! “姐姐,姐姐!”宋娇娇微微倾身,抬手去扯那宫婢的裙摆。 宫婢俯身,“小郡主可有什么吩咐?” “我是想问……什么时候能自由走动呢?” “圣上和皇后娘娘落座之后就可以了。” 宋娇娇一愣,“可是大家……” 宫婢笑了笑,“宫宴再如何不用守规矩,也不如家宴自在不是?” “那我能不能出去?”宋娇娇指了指殿外,“我有些热,想出去凉快凉快。” 她在说谎。 她是看到白云瑶出去了,所以想…… 第121章 跟出去 鬼鬼祟祟,一看就有问题好吗? “小郡主等等奴婢。”宫婢追了出来,轻声道:“虽说除夕宫宴念过祭文后,便是欣赏歌舞和饮宴的时间,可宫中有宫中的规矩,您明白奴婢的意思吗?” 宋娇娇知道这位姐姐是得了夏侯永康的吩咐才如此照顾她,她笑着点头,“我明白姐姐的意思。我方才就是看到个熟人出去,所以想着问问姐姐是不是我也可以出去走走的。” “按理说,只要不出太和殿便可以。只是……” “姐姐放心,我只在园子里透透气。”宋娇娇主动相邀,“姐姐若是不放心,可以陪着我一起呀!对了,我还不知道姐姐的名字呢!” 宫婢柔柔一笑,“奴婢花萼。” 宋娇娇拉住她的手,“花萼姐姐,我们走吧!” 正同二皇兄说话的夏侯永康眸光一闪,随便找了个借口离开,问童英,“娇娇是不是出去了?” “是。”童英能被夏侯都送到夏侯永康身边服侍,耳听六路眼观八方的本领自然牢牢掌握的,“奴才见花萼跟在小郡主身边,您又在同二皇子说话,所以便没有……” 夏侯永康抬手示意他不用再说,他眯起眼睛,目光从女眷的位置上快速扫过,“白家的姑娘是不是也出去了?” 童英一愣,随即抬头望去,目光精准地落在一个空荡的桌案上,“白家大姑娘和白家小小姐都不在。” “让人出去看看。” “是。” “等等。”夏侯永康又道,“若是白家两位女眷去了国师处,便不必再跟。” “是。”童英道,“江川侯同玄督察御史一起去了国师处,可几位藩王和老王爷都回来了,玄家大爷却迟迟没有进殿,需不需要奴才……” 夏侯永康望向几位王叔,沉声道:“查。” 童英立刻躬身退去,一出正殿,他便招来候在外面的内侍,耳语几句。 做好夏侯永康交代的事,他便走向在假山下玩雪的宋娇娇。 “小郡主。” 宋娇娇不小心将手中的雪球捏碎,“童英公公?可是永康哥哥有事找我?” 童英道:“四皇子见您带着花萼出了正殿,有些不放心。” “除夕宫宴热闹,参宴的人比腊八宴时还要多。”她环顾四周,用眼睛能看见或者看不见的地方,都有人把守。 若在这里都会出事,那天下间可就没有什么安全的地方了。 略一思索,她便明白夏侯永康的用意,他是担心她,担心她惹事、闯祸、得罪人。 不过归根结底是为她好。 没等她开口,童英又道:“主子发现白家有两位女眷没有在殿内。” “啊!”宋娇娇此地无银三百两地样子,“我就是出来透透气,殿内太热了,我可没想过要跟着白云瑶还有她侄女的!” 童英觉得宋娇娇很有意思。 说她聪明吧,有时候她便会如这般睁眼说瞎话到能被人一眼看穿。 说她蠢笨吧,纵然童英同宋娇娇接触不多,也知道这是纯属胡说。 宋娇娇若笨,圣上和四皇子会对她青眼有加? “大舅舅?”宋娇娇想到那个定亲的传闻,立刻紧张地抓住花萼的手,“花萼姐姐,那边是什么方向?” 童英此番出来,本也有查玄天戌去处的任务。 他反应不可谓不快,可顺着宋娇娇的目光看去时,廊下却什么人都没有。他抬手指去,“小郡主说的可是那个方向?” “是。” 童英皱眉,“那边过去,是中左门和后左门。中左门出去体仁阁,后左门出去有凌烟湖。” 花萼道:“凌烟湖是活水,冬日也不会结冰,乘小船可以去湖中心的凌烟小筑。” “我想去看看。”宋娇娇皱眉道,“我要去看看。” 花萼很是犹豫,“这……” “小郡主不要急,奴才先去回禀四皇子。”童英安抚道,“您知道的,无论如何,四皇子都是站在您身后的。” “那你快些。” 童英也想快,可在皇宫之中,宫婢和内侍拔足狂奔是没有规矩的行为,若在僻静无人处偶有失礼也便算了,可这是哪里? 这可是太和殿。 他敢在太和殿犯错,不用等到明日,安皇后便能抓住机会把他调离四皇子身边,送进冷宫做粗使太监去。 “怎么了?”夏侯永康一边用筷箸夹菜,一边微微侧头问。 童英跪在他身侧,拿起一旁干净的筷箸夹远一些的菜到瓷碟中,再将瓷碟递给他,“奴才按您的吩咐找人去办事的时候,刚好见到小郡主。说话的工夫,小郡主看到一个同江川侯大爷相似的背影,朝着左门去了。” “只是不知那人是走中左门还是后左门。” 夏侯永康想都不想便道:“无论是谁,这个时候都不可能去体仁阁……凌烟湖……凌烟小筑!” 趁着太和殿饮宴,丝竹之声不停,若有人乘船去凌烟小筑,很难被人发现。 凌烟小筑的被不冻湖环绕,想要进入小筑,除了乘船便是浮水。 而无论是哪种,都不可能无声无息。 所以,在凌烟小筑私会是最安全不过的选择。 只是,玄天戌不是那种人。 “主子。”童英忽然道,“白家小小姐落座了,依然不见白家大姑娘。” 他担心宋娇娇冲动行事,“你先去安抚住娇娇,我等下找机会把事情告诉太傅。” 童英道:“小郡主的性子您是知道的,奴才定会尽力而为。” “没关系。你拖住她一炷香的时间便好。”说着,夏侯永康起身,朝三公主夏侯永彤走了过去。 夏侯永彤正无聊地捧着脸看跳舞呢,一双手伸过来,挡住了她的眼睛。 “四皇兄!”她惊喜地朝旁边挪了挪,摸出个蒲团让夏侯永康坐,“四皇兄是找二姐姐吗?方才母后把大姐姐和二姐姐叫走了。” 夏侯永康道:“我是来找你的。” “找我?” 夏侯永康点头,“你前些日子不是说想放灯?今日飘雪,若是能在凌烟湖边放灯,花同宫灯一起飞舞,一定很美。” 夏侯永彤到底年纪小,一听便跃跃欲试,“大姐姐和二姐姐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来,四皇兄能陪我去吗?” “好啊!”夏侯永康摸了摸三公主的头,“我去同父皇说一声,你先带着宫婢去凌烟湖边等我。” 第122章 争执 “你方才同永彤说了什么?”佳柔郡主在夏侯永康从旁边走过时,不经意地起身拦住他的去路,“我看见了,四皇子一离开,三公主便带着宫婢出去了。” 夏侯永康面无表情地看着佳柔郡主,“我同自己的妹妹说了什么,为什么要告诉你呢?请你让开。” 佳柔郡主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般一脸泫然欲泣,“三公主年岁尚小,我是她表姐,关心一二不可以吗?四皇子何必如此拒人于千里之外,平白伤人心。” “堂姐?”夏侯永康后退一步,同她拉开距离,“你面见我父皇母后的时候,是高呼圣上和皇后娘娘,还是亲切地唤作舅父和舅母?” “佳柔郡主,你身为宗室,不会不懂规矩吧?” “还是说,你面对我父皇和母后时守规矩,面对我们这些同辈中人时,便要托大让我们称呼你为表姐?” 他的目光扫向大殿的座次,“表姐伸手管束我三妹妹时,是不是也要去质问内务府,为何不将你的座次调到大公主身边?” 佳柔郡主此时的脸忽白忽青,泪珠在她眼中滚动,“我不过是担心三公主贪玩,多事地问了一句罢了,四皇子何苦如此挖苦我?” “是,我母亲是圣上的长姐,我同你们有着割不断的血脉亲情,可无论是母亲还是我,入宫时,我们何曾仗着同圣上的亲近而不守规矩?” “四皇子不愿意回答我便直言不回答,莫非我还会仗着比你虚长几岁而死缠烂打?” 夏侯永康直言道:“佳柔郡主年纪轻轻便记性如此之差,应当请太医诊治一番为好。这才是挖苦。” “而我方才说的,都是实话。忠言逆耳,实话难听。” “你拦住我问话的时候,我第一句说的就是同永彤说了什么为何要告诉你吧?我拒绝的态度还不够明显吗?” 夏侯永康眯起眼睛,不顾周围贵女们窥探的目光,继续道:“那我现在更加直接的同你说,我同谁说了什么,做了什么,都同你无关。你问是你的事情,我不回答是我的事情。什么时候佳柔郡主的爵位高于皇子品阶,再来对我和三妹妹指手画脚吧!” 他还没开始长个子,虽然比宋娇娇高出一个头还多一些,可同佳柔郡主站在一起,便要矮上不少。 即便他气势再如何强盛,面上再如何老成,一眼望去,也还是个孩子。 可孩子又如何? 他有大虞最尊贵之人做父亲。 什么时候长公主一人得道鸡犬升天,佳柔才有资格命令他。 而现在,他无需忍让。 夏侯都听内侍将他们的对话一字不落地复述出来,放下酒盅笑了起来,让想趁机给夏侯永康上眼药的安皇后不得不将话再咽回去。 “小四活泼很多。”安皇后柔声道,“看来圣上让小郡主进宫的目的达到了呢!” 夏侯都得意地挑眉,“康儿什么都好,就是过于老成了,少年就要有少年人的样子了,不然长大了多亏呀!” 安皇后听着他字里行间对夏侯永康的宠爱,置于一旁的左手缩进袖中,紧握成拳,“是啊!少年人嘛!冲动也是一种勇敢,调皮未尝不是一种尝试。” 她亲自拿起筷箸为夏侯都夹了一块儿他喜欢的烧鹿筋,“圣上,永明也不过比小四年长不过两岁。臣妾知道,他作为嫡子,定然要受到比其他人更加严格的教育和约束,可他……也还是个不满十岁的孩子呀!” “他犯了错,您责罚他,臣妾认,甚至您将臣妾的兄长禁足,臣妾也未曾帮他们求情。” 安皇后微微垂头,露出脆弱的颈项,“可是今日是除夕呀!您甚至能够对朝臣宽容,让他们能够将正妻和子女进宫参加宫宴,又怎么能忍心让永明一个孩子孤孤单单地在寝殿中思过?” “圣上。”安皇后伸出颤抖的手,覆盖在夏侯都的手背上,“臣妾就这一个孩子,唯有永明一个孩子。” 夏侯都反手握住她微凉的手,“永明也是朕的儿子,老虎尚且不食子,朕又如何会不心疼他?正如你所说,他是嫡子,在其位谋其政。他的出身注定所有人都会用审视的目光盯着他。” “做父母能无限制地宽容他,可其他人呢?开玺后便翻了一年,他过了生辰便满十岁了。” “作为皇子,十岁便可以从旁听政。” “他今日是孩子,明日呢?后日呢?” “你能将他视作孩子,朝臣呢?” “朕知道你心疼他,也知道你怪朕总是偏疼康儿,可朕为何偏疼康儿,别人不知,皇后亦不知吗?” 安皇后嘴唇抖了抖,面色微白,“圣上……” 夏侯都安抚地拍了拍她的手,道:“朕可以同宠溺康儿一样宠溺明儿,只是……你又真的愿意吗?” “臣妾……” “朕明白了。”夏侯都道,“朕是大虞天子,若对自己的儿子都能朝令夕改,如何能得到朝臣和百姓的信任?不过皇后说得没错,今日是除夕,到底意义不同。” “放他出来不行,不过皇后去看看他,可以。” 安皇后知道这已经是他最大的让步了,她深吸一口气,便要拜下去。 夏侯都拦住她,“宫宴之上。皇后这是做什么?” 他温和地道:“歌舞还要持续很久,想来明儿那里也能听到丝竹之声。朕知你思子心切,去吧!趁着还没到命妇拜见你的时候,快去明儿那里看看吧!” “不然等宫宴结束,朝臣和其家眷出宫,便太晚了。” “多谢圣上体恤。”安皇后道,“圣上放心,臣妾不过是去给明儿送些除夕宴上的膳食,同他说说宴上的热闹,好叫他知道日后再犯错,这些热闹便都同他无缘。” “臣妾也会检查他的大字,若他没有按照您的吩咐完成,臣妾便给他加倍,不写完便是到了解禁的日子也不许他出来。” 夏侯都挑眉:“哦?皇后的话朕可是记住了,就怕到时候明儿还没有哭,皇后先心疼了。” “臣妾才不会呢……” 等安皇后离开,夏侯永康才凑到夏侯都身侧,“父皇。” “你一向不喜热闹,这个时候凑上来,想来是有重要之事说与朕听了。” “是。”夏侯永康倾身道,“父皇,儿臣担心凌烟小筑……” 他的话还没说完,常公公便面色难看地走过来,凑近夏侯都耳语几句。 第123章 凌烟小筑上 夏侯都目光凌厉地看着四儿子,沉声道:“你方才说凌烟小筑怎么了?” “回父皇的话,儿臣不知道凌烟小筑发生了什么,只是预感到那里可能会有问题。” 常公公见夏侯都稳得住,跳得要飞出嗓子的心渐渐回落,他一抖袖子,规规矩矩站在夏侯都身后。 “说说看。” 夏侯永康不想引人注意,便绕过桌案,跪在夏侯都身侧,不知道的人远远看见,会以为他在尽孝。 “赏梅宴的事情还没有结果,儿臣不知道池国师还没有调查结束,还是此案涉及太多,需留到开玺日后慢慢处置,儿臣不敢多问,却也忍不住留意白家之人。” “按理说,除夕宫宴开席前的祭祀才是最重要的。此时跪拜之人不只要跪拜,还要心诚。可祭祀环节结束,歌舞开始后,也就能走动了。” “不过这个时候品阶够的朝臣,回来同父皇和宗亲敬酒。通常宫宴过半,才会真正热闹起来。” “可在宫宴才开始不久,白家大姑娘便带着白家小小姐离开大殿。此时不知怎么的,被江川侯府小郡主看见了。” “宋娇娇?”夏侯都眉心一跳,这孩子虽然没有被江川侯府众人宠坏,可她本就是个……说好听些是遇强则强,说难听的便是小辣椒一般压根儿不知“忍”字怎么写! 想想江川侯府同白府的关系,再想想她们女子之间的恩怨……夏侯都忍不住抬手压了压额角,“你没让人跟去瞧瞧?” “儿臣让童英去了,不过……白家小小姐回来了,白家大姑娘白云瑶却迟迟不见人影。” “不巧的是,江川侯府的大爷,督察御史玄天戌也没有回来。” “娇娇说,看到有个同她大舅舅很像的人朝后左门去了,而那边出去,是凌烟湖。” “父皇亦在知晓儿臣同玄太傅亲近,所以对玄大人的性子也有所了解。他做事踏实,在办案上尤其谨慎又敏锐,这样的人,如何会擅离太和殿?” “江川侯一向疼爱小女儿,可惜……宋娇娇是江川侯爱女唯一的血脉,江川侯府上上下下都将她当做明珠一般呵护。” “可惜江川侯府没有女主人,宫宴之前,玄太傅便请儿臣代为照顾小郡主。” “小郡主是儿臣的救命恩人,又是儿臣的朋友,即便没有玄太傅的嘱托,儿臣也打算将花萼派去照顾她。” “老侯爷辈分高,同几位宗室长辈关系又亲近,饮宴时喝酒在所难免。” “玄太傅不善言辞,又是文官;玄将军是武将,武将一碰酒,定是不醉不归,所以能照顾小郡主的,唯有督察御史玄大人。” “以他们对娇娇的宠爱,即便儿臣安排宫婢照顾小郡主,他们又如何能真正放心?” “可玄大人,却迟迟没有出现。” 夏侯都作为大虞天子,哪里会盯着宴会中人都在做什么? 不过,他可以让人去查。 不用夏侯都开口,他一个眼神,常公公便领命,轻步离开。 “你先说着。” “是。”夏侯永康继续道,“儿臣年岁小,也对白家和江川侯府的过去有所听闻。白家人此番跟着闽王叔回汴京,便是为了白家大姑娘的婚事。” “娇娇知道此事,所以担心玄大人吃亏。” 夏侯都有些哭笑不得,“玄天戌已是而立之年,又是督察御史,他若是吃亏,你们又能如何?” 夏侯永康垂头不语。 来不及找人求助的时候,便是螳臂当车,也不得不为。 “还有要同朕说得吗?”夏侯都抬指敲了敲桌案,“朕看你不是很急,想来你来找朕前,已经做了一番安排。” 夏侯永康的心瞬间悬起,一副做错事,任打任骂的态度,“儿臣怂恿三妹妹去了凌烟湖。” “什么?” “儿臣以雪中放灯为由,引三妹妹去了凌烟湖。”夏侯永康越说声音越低,“三妹妹此时应该在凌烟湖旁等着儿臣呢!” 夏侯都抬手隔空点了点他,“你真是胆大包天。” “儿臣有错。”夏侯永康果断低头请罪,“三妹妹年岁小却身份尊贵,无论遇到何事,都不至于使彼此尴尬,也算是为儿臣争取时间同父皇回禀。” 夏侯都眯起眼睛,“所以你原本的打算是以放灯为由,让朕同意你们去凌烟湖?若是无事便罢,若是有事,你在那边盯着,让永彤来找朕求救,是也不是?” “是。” 常公公适时插言,“圣上,奴才让人去找了,玄大人扶着江川侯离开国师处后,并未进太和殿正殿。” “凌烟湖边的小船,少了三条。” 三条? 夏侯永康心下一动,若是白云瑶设计让玄天戌去凌烟小筑,他们先后定然要用两条小船。 怎么会少了三条呢? 莫非……宋娇娇偷偷追过去了? 这丫头怎么说话不算话? 不是说好等他的? 可他也知道,这个时候在父皇面前,沉默比说话更有优势。 于是夏侯永康老老实实跪着,还不忘用筷箸夹菜给夏侯都。 不管夏侯都吃不吃,反正父慈子孝的画面是人人都能看见的。 凌烟小筑到底如何没人知道,以不变应万变最好。 免得虚惊一场,没得丢脸。 夏侯都看了看大殿中同人喝酒的闽王,对夏侯永康道:“既然你自信能够处理,那便去处理吧!朕让常德陪着你。” “儿臣定然不负父皇所望。” “最后如此。”夏侯都冷着脸道,“你三皇兄一个人被关也挺寂寞的,你去陪他,想来他会开心的。” 并不会。 夏侯永康暗想。 “儿臣一定竭尽所能。” “去吧!” 看着夏侯永康的沉着的背影,夏侯都露出了慈和的微笑。 见闽王遥遥对他举杯,夏侯都也笑着举起酒杯…… 闽王、长公主…… 佳柔拦住康儿,是有意还是无意? 此时宋娇娇看着躺在地上认识不知道大舅舅,紧张得不湿了内衫。 花萼的声音从门外传来,“小郡主,湖边有人来了,是三公主。” “三公主登船了?” “没有。”花萼躲在廊柱后面看着对岸,道:“三公主身边的宫婢都提着孔明灯,似要放灯。” 宋娇娇松了口气,不是来湖心小筑的就好。 第124章 凌烟小筑中 大舅舅的外衫不见了,这要如何是好? 宋娇娇跟头拉磨的驴子一样,围着躺在地上昏睡不醒的玄天戌转了一圈又一圈。 她焦躁地搓着手,想着要不要隔空将大舅舅的外衫取来。 可万一外衫正在谁的手中,到时又要怎么办? 能将大舅舅骗到这里,又将大舅舅弄晕……此人的身份绝非寻常。 宋娇娇闭上眼睛,快速思索着可能出手之人的身份以及太和殿中哪张桌案是空的。 她摸了摸脚下的波斯地毯,又躺下去试了试。 不硬也不凉。 摸了摸玄天戌的脸,宋娇娇低声道:“大舅舅再委屈一下,我出去想想办法。” 她推门出去前,还想着怎么遮住花萼的视线,没想到一开门,花萼压根没站在门边。 宋娇娇松了口气,走过去蹲在花萼身旁,“这里有栏杆能挡住我,花萼姐姐你不要动,我有几个问题要问你。” “好。” “姐姐对太和殿宫宴中,五品以上的官员可有所了解?” 花萼轻声问:“小郡主所谓的了解是指哪些?” “就是谁在谁不在。” 花萼想都不想地开口,“女眷算吗?” 宋娇娇一愣,“若是姐姐都知道的话。” 花萼点头,从宗室开始说起。 宋娇娇其实要问便是宗室。 朝廷命官不管在宫外如何猖狂,在宫墙之内都定然是安分守己的。 倒是宗室,仗着同皇室沾亲带故,才敢上蹿下跳。 毕竟只要他们不谋反,圣上顶多责骂几句,罚一罚俸禄。 可是只询问宗室太突兀了,宋娇娇想到大舅舅的官阶,便将要询问的范围定在了五品。 花萼是夏侯永康的人,靠得住。 所以宋娇娇竖起耳朵仔细听,“花萼姐姐,在大殿内的人不必提起,我主要想知道我大舅舅不在殿内的时候,都有谁离开过。” “池国师算吗?” 池清砚压根就没出现在太和殿。 宋娇娇想了想池国师的神仙手段,用力点头,“算。” “池国师无大事从不参与宫宴,他喜静。” “宗正寺的宗正中途出去过大概一刻,返京请安的藩王中,闽王从进太和殿便在喝酒,没有出去过,倒是顺王出去过两趟,一趟是被酒水弄湿了衣袖,去更衣;一趟是出去同长公主说了几句话。” “所以,长公主也出去过。”宋娇娇道。 花萼摇头,“顺王第二趟是出去接下人为他取的笛子,在太和殿门边遇到长公主,说了几句话。那时长公主正带着大公主和佳柔郡主同命妇们说话,并未出殿,也未有出殿的打算。” “倒是长公主的驸马和闽王身边的白大人进殿有些晚。” “至于官员……宫宴未过半,不会有人走动。” “为什么不过半不走动?”宋娇娇问。 “宫宴过半,皇后会召见命妇,朝臣也可向圣上敬酒。” 宋娇娇顿时明白,大家都动起来,便有人出入太和殿便也不显突兀。 “所以在我们离开前,池国师未进大殿,老宗正、顺王、长公主驸马和白彭祖离开过,是吗?” 宋娇娇用手指在地上画着什么,“长公主、大公主还有佳柔郡主虽然没有出去过,但是她们都曾在殿门处徘徊,是吗?” “五品以下……白云瑶带着她的侄女儿出去过。” 花萼点头道:“除此之外,便是小郡主和奴婢,还有童英和常公公。” “不对。”她忽然想到了什么,“皇后娘娘身边的王嬷嬷也出去过,而且一直未归。” “再有就是……” “看我做什么?”宋娇娇想了想,道:“表姐的爹娘?叶府之人离开过位置?” 花萼道:“是,叶大人虽然到处敬酒,却从未离开,可她的夫人出去过两次。因为她很快回来,所以奴婢不清楚她是做什么去了。” 宋娇娇抱着头,无声尖叫:头疼!到底是谁啊!她太笨了,想不明白呀!若是夏侯永康在就好了。 说曹操,曹操到。 花萼开口到:“四皇子上船了。” “嗯?”宋娇娇转身扒着栏杆,鬼鬼祟祟地探出脑壳和眼睛,“是永康哥哥!他只带了童英和常公公。奇怪,常公公是圣上身边的人,他怎么跟着永康哥哥了?” “应该是代圣上过来看看。” “那要怎么办?”宋娇娇紧张地拉住花萼的手,“大舅舅还躺在里面,我要不要先把大舅舅藏起来?” 花萼沉静地道:“最好不要。常公公是圣上的耳目,小郡主若是欺瞒,便是欺君。” “花萼姐姐,你会功夫吗?”宋娇娇突然问。 花萼道:“会。” “太好了!”宋娇娇急急道,“我担心白云瑶躲在这里,只是我得守着大舅舅……花萼姐姐,你能帮我将这里搜一遍吗?若是白云瑶在,麻烦姐姐把人弄晕了绑起来,其他交给我。” 花萼看向眼前的屋子,“这间屋子,小郡主可搜过了?” 宋娇娇傻眼:“没有。” “那便从这里开始。” “……行。”宋娇娇挺着胸脯道,“这间我自己来。” 花萼并未强求,提醒宋娇娇小心后,便转身离去。 宋娇娇吐了口气,推门走了进去,“大舅舅,你到底什么时候能醒啊!四皇子虽然只带了两个内侍来,可常公公是做什么,大舅舅一清二楚。他来了,圣上也就知道了。不管了,我先去搜屋子,真有什么我搜出来也好及时处理,免得撞常公公手里。” 听过太多故事,读过太多绘本,宋娇娇搜衣柜箱笼的时候,还不忘四处敲敲打打,免得哪里藏有机关暗道什么的。 什么都没有? 怎么可能呢? 此人冒着巨大的风险见大舅舅弄来,总不会就为了让大舅舅丢脸吧? 若是她,不说安排人,至少也会放一两件违禁之物。 宋娇娇环视着整间屋子,目光最后落在床榻上。 她怎么把这么关键地方忘了呢? 能在娘亲曾经躺过的床榻下找出一本手札? 宋娇娇低头看了眼毫无醒来迹象的大舅舅,深吸一口气,走到床榻边,一把掀开床幔,弯腰探头看向床榻之下…… 第125章 凌烟小筑下 白云瑶! 果然是她! 宋娇娇下意识地去摸左手腕,一瞬间,她是起了杀心的。 她从未尝试过将活人隔空转移。 将来如何,宋娇娇不知道。 她知道的是,现在的她还做不到将活人移来移去。 可若是死人,未尝不能一试。 宋娇娇脸色煞白,目光闪烁。 杀人而已,她又不是没杀过? 何况白云瑶本就目的不纯。 不然为什么她大舅舅昏迷不醒,外衫还不翼而飞? 而白云瑶却偏偏昏睡在床榻之下。 还有,他们曾经议过亲。 无论当年是为什么两家没有将婚事定下来,现在的结果就是白家没落,而江川侯府越来越好。 凌烟小筑之事一旦传出去,她大舅舅是不娶也得娶了。 她不能让白云瑶把她那么好的舅舅害了。 有些事情一旦下定决心,也就变得没那么困难。 白云瑶细嫩的颈项在宋娇娇眼中逐渐发生变化。 在她眼里,那不是人,而是一只鸡。 杀鸡而已,扭断脖子就行了。 想到这里,宋娇娇不再犹豫,利落地朝白云瑶伸出手。 “你干什么?”夏侯永康死死抓住她的手腕,把她从床榻边扯出来,拉着她去了隔间。 看着她苍白的脸和坚定的眼神,夏侯永康那见到她要杀人时的一肚子愤怒瞬间消散,他压低声音道:“不要乱来。” “这里事情父皇已经知道,还派了常公公随我来处置。” “你若捏死她,用不上一个时辰,仵作就能凭借上面的手印找到你。” 宋娇娇一听,顿时急了,“那要怎么办?难道真的让大舅舅娶白云瑶?” 她想要抽出被他牢牢握住的手,可他攥得实在太紧,“放手!我有办法的。” “你有什么办法?”夏侯永康的语气不再冷静,“你是想要杀死她,然后将她弄走?” 他一把将宋娇娇甩进椅子,双手按住扶手,将她禁锢在其中,免得一个不小心让她给跑了,“你不会以为单凭一个白云瑶就能把玄大人骗来吧?” “玄大人是督察御史,日日同官员和案情打交道。即便是白云瑶将人诱来,他又怎么会毫无防备轻易中招?” “白云瑶再如何聪明,还能比得过老谋深算的朝廷命官?” 督察御史检查百官,同整日处理百姓间的案件的官员可不一样。 “是。你得都对。”宋娇娇着急地看了眼大门的方向,见迟迟没有人进来,就知道一定是夏侯永康将人引了开去。 “无论是谁做的,又是如何做的,我大舅舅和白云瑶衣衫不整地昏睡在同一间屋子是事实。我是年纪小,可我不傻啊!此事一旦传了出去,除非白云瑶去死,否则大舅舅娶定她了!” “她若是跟能自己死的,会这么多年没有嫁人吗?” “女子的花期那样短暂。她熬过守孝,熬过家变,却没有在闽地嫁人,用脚趾头想都知道是为什么了?” 宋娇娇本想提夏侯永康母族之事,可她理智到底还在,尚且能管住嘴巴,所以只隐晦地说了一句,“当年之事,你不是也怀疑过他们?那么……他们回来,是不是也另有目的?” “我不如你聪明,也不如你懂得多。可我知道一点,就是不知道对手要做什么的时候,只要同他反着来就是了。” “何况白云瑶一入汴京,就同我和表姐发生了矛盾,之后又是赏梅宴之事……她很可能是故意的,故意从我这里下手。” “因为她知道,外公和舅舅们最疼我了!” “说不定大舅舅能上当,也是我的缘故。” 宋娇娇越说越难过。 是呀!大舅舅那样聪明,在宋娇娇眼中简直无所不能。 这样的人,怎么会轻易上当呢? 进宫之前,大舅舅还叮嘱过她不许乱走呢! 除了以她相胁外,宋娇娇实在想不出其他理由了。 夏侯永康叹息一声,后退一步直起身,抬手安慰地摸了摸她的头,“池国师还没有离开。” “啊?” 宋娇娇一时没有明白他的意思,此事同池国师有什么关系? “父皇将赏梅宴之事交给了池国师调查。” 宋娇娇还是没懂,“然后?” “我怀疑这一切是池国师故意为之,目的在你。” 宋娇娇瞪大双眼,指着鼻头道:“我?” “除了池国师,我想不出还有谁能够无声无息地弄出这样大的阵仗。” 这里是皇宫。 纵然皇宫中腌臜之事不会少,可宫里到处都是眼睛、耳朵,想要完全瞒天过海几乎是不可能的事。 凌烟湖就在太和殿侧。 因除夕宫宴之故,今日巡逻的禁卫比平日还要多。 光天化日之下,白云瑶能溜出太和殿,沉船登上湖心小筑,就没一个人看见? 还有玄天戌。 即便他功夫不错,也不可能凌空而来,定然是要划船的。 凌烟湖的船只都被绳索绑在一侧,想无声无息解开绳索把船弄走,除非下水。 夏侯永康看过,无论是白云瑶还是玄天戌,他们的一闪都是干的。 也就是说,他们是光明正大解开绳索,将小船从一排船中划出来的。 这样的动静,禁军怎么会听不到? 夏侯永康是谨慎之人,他一到凌烟湖,就让人去请了禁军统领。 有常公公在,禁军统领自然知无不言。 所以他不但知道禁军被人调走了,还知道调走禁军的人是谁。 “是三皇兄。” “他不是被……” 夏侯永康道:“他被父皇罚在寝殿内自省,日子不到不能出来。可他那性子,怎么能忍得住?” “所以他让内侍调开禁卫,想要从凌烟湖这边偷溜到太和殿去看一眼。” “可我一直没有见到他人啊?永康哥哥见到他了吗?” 夏侯永康一脸严肃,“在我出太和殿之前,皇后娘娘得了父皇的口谕,去探望三皇兄了。” 宋娇娇皱着眉,想不通其中的关窍,忍不住低头咬手指。 夏侯永康自然地打掉她的手,“我怀疑皇后提前得了消息,将三皇兄拦住,送回他的寝殿。” “可是,这同池国师有什么关系?又同我有什么关系?” 第126章 国师到 “是谁给皇后传的消息?” “又是谁能拦住消息不让父皇知晓?” 宋娇娇咬了咬下唇,不是很确定地道:“池国师?” 可她还是不懂。 而且她很着急。 “永康哥哥!你若想同我分析这件事情的前因后果,日后有的是机会。可我大舅舅那里不能等了!再等下去,别说常公公了,就是禁卫军都可能会来!” “哦,还有池国师。” “若真如你所言,池国师定然也会来的吧?” 夏侯永康所站的位置临窗,抬头便能看到湖面,“池国师已经来了,” 宋娇娇一听,猴子一样跳起来就往外蹿,被夏侯永康拦住。 “我方才说的话你都没有听进去?” “我停了!”宋娇娇急得都要哭了,“池国师眼看着就要到了,他后面还跟着禁军!若是他们进来,看到大舅舅和那个该死的白云瑶,要怎么办?” 夏侯永康叹息一声,目光炯炯,“池国师是冲着你来的。” “我?”宋娇娇垂头思索,“因为赏梅宴?可是宫宴前一日,池国师已经将连我在内的五个小孩都请去了国师府,而且问话之时,都要站在真言塔前。” 她用着自己都不大信的语气道:“事情已经结束了呀……” “池国师是一个非常厉害,也非常神秘的人。”夏侯永康道,“说他手段神鬼莫测,并无夸大之处。” “只是他作为国师,在大虞有着超凡脱俗的地位,寻常俗事,并不参与其中。” “池国师说过,天道自有其规则所在,最是有借有还,有来有往。” “若是国事便罢了,作为大虞人,付出再大的代价他都义无反顾。可若是琐事都需要他出面,要朝廷的官员有何用?” “父皇一直很信任、敬重池国师。” “池国师也只对父皇和颜悦色。” “所以父皇开口,池国师多数都会应允。” 宋娇娇听到此处,忍不住撇嘴。 这有什么值得说的?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的道理,她都知晓,池国师又怎么会不知? “那句话怎么说来着?普天之下什么土什么臣?就是说他不是皇帝,就要听皇帝的话。” 夏侯永康算是她半师,下意识纠正她的措辞:“溥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 “哎呀!现在是说这个的时候吗?” 宋娇娇也不在意杀不杀白云瑶了,她现在就想赶紧把大舅舅和白云瑶分开。 “来不及的。”夏侯永康道。 宋娇娇恨不得抱住他的脑袋用力摇晃,看看他脑袋里是不是进了水,“本来是来得及的,可你拉着我在这里说说说。” 她踮脚看了一眼窗外,“趁着他们还没有上岸,我们去把大舅舅抬到这里来!只要他们不在一处,谣言也不会太离谱。” “我回头同你细说,这次你就听我的,行吗?” “可是……” “玄大人是男子,又是官身,还是侯府嫡长。对他来说,能娶妻自然也能休妻。再娶对他来说,也不是什么难事。” “可大舅舅家不喜欢白家人啊!” 岂止是不喜欢,提到白家人的时候,她外公和舅舅你们的眼神都是带着恨意的。 娶白云瑶……不就是把仇人娶回家? 太可怕了! 宋娇娇简直不敢想。 “不行不行。白家人那么坏,她进了我们家门,害我外公和舅舅们怎么办?” “娶妻休妻容不容易我不知道。” “可我知道请神容易送神难!” 宋娇娇竖着眉毛抬手用力戳着他的肚子,“你让开。” 她不是不想有气势地去推他肩膀,逼她让开,可没办法,谁让她个子不够高呢? “你的秘密我都能看出来,你猜池国师看不看的出来?” 夏侯永康坚定地站在门前,一步不肯让,“即便池国师没看出来,可他还不能怀疑了吗?娇娇,你能保证在昨日在国师府中,没有露一丝马脚?” 他不想吓唬她的。 可能是她有特殊手段的关系,进汴京之后,日子过得又顺风顺水,在她没有察觉之时,夏侯永康却发现了,发现她过于自信。 一个人过于自信,便会轻视他人。 “你太小瞧池国师了。” “所以……”宋娇娇的唇抖了抖,“三皇子偷溜出宫,有人故意放消息给皇后,可能是巧合,也可能不是巧合,这个时候白云瑶引了我大舅舅出来,而将一切看在眼里的池国师顺水推舟,就为了试探我?” 见她虽然害怕,却已经冷静下来。 夏侯永康欣慰地勾了勾嘴角,“是。” “池国师是只怀疑我,还是也怀疑其他小孩?” “都被怀疑了。”夏侯永康道。 雁过留声,风过留痕。 但凡细心,总能觅到一丝痕迹。 何况池国师所做一切光明正大,并未瞒着任何人。 只是他安排的人做事很小心,多是顺水推舟,并不惹人注意。 白云瑶带着白家小小姐去更衣时,遇到竹蜂,把二人吓得抱头鼠窜。 承恩侯府的小胖子出恭时绊倒了恭桶。 陈双双的表妹差点儿被掉落的瓦片砸到头。 窦靖义更惨,从石阶上下来脚下一滑,人差点儿撞到立在一旁的花盆上。 “都是意外?”宋娇娇说完,摇了摇头,“这意外也太多了些吧?不过……我没有遇到意外呀!” “是啊!意外太多太频繁,也就不是意外了。”夏侯永康道,“我问过花萼,你们划船过来的时候,有只乌鸦飞过,你为了躲避它,差点儿落水,是不是?” 宋娇娇点头,“宫里即便是冬日也有花草,有飞鸟也不算什么,何况乌鸦又不是燕子,冬日会飞到南边去,我觉得这不算什么的,你是不是想得有点儿多?” “四皇子,池国师到了。”童庆道。 夏侯永康道:“东西带来没有?” “带来了。”童庆进来,双手捧着的,正是装手弩的那个匣子。 夏侯永康快速拿出手弩,系在她的左手腕上,“记住,无论如何,都不能乱来。” 他用力捏住她的肩膀,捏得她有些疼。 “嗯。” 池国师走进来,看着躺在地毯和床榻下的二人,不紧不慢地问:“这是怎么回事?算了,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先把人弄出凌烟小筑再说。” 第127章 黑衣人 “不行!”宋娇娇跑过去,拦在池国师面前。 第一次,她觉得池国师好看点得神仙一样的脸有些面目可憎。 “我知道池国师不喜欢我,也不喜欢我们侯府。”宋娇娇红着眼圈道,“可我大舅舅到底是您的同僚,不是朋友妈耶是相熟的人吧?大舅舅迟迟不醒,又……这个时候把他带出这里,岂不是人人都知道这里发生了什么?” “不对不对。”宋娇娇察觉她说错了话,连忙补救,“我的意思是,我们在这里的人都不知道这里发生了什么,那么外面的人呢?” “什么都不知道的时候,就会胡思乱想,对不对?” “我知道池国师很厉害,圣上更加厉害。” 既然已经被发现了,宋娇娇也就有了一种无所谓的勇往直前,同池国师耍无赖的同时,也没忘拍圣上的龙屁。 常公公在,圣上就在。 “可再厉害,也管不住别人的心怎么想,嘴怎么说呀!” “就算是当面能管住,可背后呢?” 宋娇娇可怜巴巴地看着池清砚,道:“大舅舅没醒,白家姐姐也没醒,这个时候怎么挪啊?不管是抱是背还是抬,肯定不是一个人的事,动静一大,不也……不也打扰太和殿的宫宴了嘛!” “一打扰,大家就会议论。” “议论之后,就无心欣赏歌舞了……” “到时候,岂不是糟蹋了圣上和皇后娘娘的心意,是吧?” 她说了这么多,池国师怎么不给点儿反应? 行不行的,你倒是吭一声啊! 宋娇娇看池清砚一眼,又看那一眼,再看一眼,什么都看不出来。 好在还有夏侯永康在她身旁。 她悄悄地伸手,轻轻地拉他的袖子,趁着他看她的时候,朝池国师撇嘴,让夏侯永康帮忙说话。 夏侯永康无声叹息,这小丫头太不了解池国师的脾性了。 池国师一向说一不二。 别说江川侯府同国师府的关系一向不对付,就是他作为四皇子,在池国师面前也依然没什么脸面。 若是父皇在,尚有机会商量,只凭他们两个,那是想都不要想。 “把人抬走。”池清砚淡淡道。 宋娇娇气得跳脚,“你干嘛拦着我?” 夏侯永康无奈道:“你也看到了,常公公都没拦,我们怎么拦?” “还有,你就没发现跟在他身后的禁军同你平日里见过的禁军不一样?” 不一样?有吗? 看她懵懂的眼神就知道她什么都没发现。 夏侯永康道:“他们的右侧肩膀上,有星月纹,是国师府卫的标记。是皇祖父在时,成立的星月卫。” “星月卫只听国师之命。” 宋娇娇轻声问:“那圣上之命呢?” 夏侯永康眯起眼睛看着她,没有回答。 宋娇娇也不是非要答案不可,她就是想知道,之后要怎么办!!! “他们上船了!”宋娇娇抓着他的袖子就往外跑,“我们得跟上啊!” “船呢?”宋娇娇看着空荡荡的湖边,傻眼了。 花萼悄无声息地走出来道:“因为要带玄大人和白家姑娘回去,小船不够用,所以……” “所以他们就把我们的船划走了?” 宋娇娇终于明白她家从上到下都讨厌池国师的原因了,池国师这个人,真的太太太讨厌了! 她抱着头左右晃,碎碎念叨着:“怎么办怎么办?” “国师将他们带回去,应该是为了救人。”夏侯永康本来不想说,不过见她恨不得跳湖里游过去,只能先按住她了,“童英懂些医术,趁着童庆拦住常公公的时候,他给玄大人和白云瑶把过脉,他们不是正常昏睡。” “什么意思?”宋娇娇的眉毛拧巴成八字,“用蒙汗药,算正常昏睡吗?还是说……他们中毒了?” “不好说。不过童英都能看出来,没道理国师看不出来的。” “可是……” “大虞没人敢说池国师的闲话。他让星月卫动手,也就不会惊动禁军,玄大人和白云瑶的事情,未必会传出去。” 宋娇娇盯了他一会儿,噘嘴道:“这话说的,你自己信了吗?” “我……” “小心!”宋娇娇的耳朵敏锐地从对面太和殿的丝竹之声中捕捉到了一声奇怪的响动,她抬眸一看,便看到一只冰冷的眼睛。 花萼和童英反应很快,在宋娇娇拉着夏侯永康躲开时,他们一左一右朝那人抓去。 “他是谁?”宋娇娇躲在柱子后面问。 见花萼一脚将人踢进湖中,她惊讶地张大嘴,“我就说花萼姐姐为什么走路没声音呢,原来她会功夫,还这样好!啊!童英公公也好厉害……” 夏侯永康看着从小筑上方飞下来的四个黑衣人,拉着宋娇娇就往回跑,“他们很可能就是对玄大人动手的人,我们先找地方躲一躲。” “躲?怎么躲?” 宋娇娇被他拉着跑到飞起,不时回头去看。 童英和花萼会功夫,可也算不上顶尖高手。 二对五,别说胜算了,能把人拖住就是胜利了。 “我熟悉这里,跟我来。” “可是!他们追上来了!”宋娇娇几步跑到台阶上,这次她拉着夏侯永康跑,“花萼说湖心小筑能够赏月观星,是不是在那个塔楼上?吊桥能不能走?不会走过吊桥才发现塔楼的门锁着,我们进不去吧?” 夏侯永康也知道只靠童英和花萼拖不久的,与其坐以待毙,不如放手一搏,“走。” 两个人手牵手朝吊桥跑去。 “有两个人追来了。”宋娇娇没说的是,她闻到了血腥味,不知道是黑衣人受了伤,还是…… 她不敢想下去。 “荡过秋千吗?”夏侯永康忽然道。 宋娇娇摇头,“没有。” “要不要试试?”夏侯永康看着近在眼前的吊桥道。 他不是个会在生死关头说笑的人,对于现在的他们来说,荡秋千是最快摆脱黑衣人的法子。 “抓紧绳索,脚踩在破碎的木板上……”夏侯永康担心宋娇娇这个小笨蛋会中途脱手或者整个人撞到塔楼上,所以他才千叮咛万嘱咐。 “知道了。”宋娇娇冷着小脸,“永康哥哥准备好了吗?” “嗯。” “那我动手了。” 黑衣人追上来的时候,他们已经拉着绳子踩着木板平稳落到塔楼下的土地上。 “四皇子,你……” 不等为首的黑衣人把话说完,宋娇娇已经利落出手。 一支黑色的、泛着亮光的弓箭,飞身而起准备,抓绳子再抓人的黑衣人射去。 第128章 一起上,死活不论 本来黑衣人已经抓到了绳子,此刻被这只利箭逼得不得不松了手。宋娇娇和夏侯永康趁着这个机会跑到了塔楼后边。 “你哪里来的武器?”夏侯永康小声的问道。虽然他亲眼看到那只利箭是宋娇娇射出的,但是宋娇娇和他可是刚刚从宫宴上离开,她不可能带着武器去参加宫宴的。 “以后再说吧。”宋娇娇翻了个白眼,心中暗自腹诽——大哥啊,也不看看这是什么时候,逃命最要紧。 夏侯永康也不再说话,他知道宋娇娇身上有着自己的秘密。既然她不想说,自己就不需要再问。等到两人建立起足够的信任时,她自然会让自己知道的。 突然间,宋娇娇伸手就朝着他怀里扑去,伸手就去剥他的衣服。 少女清淡的体香一下子涌了上来,他浑身的肌肉不知道为什么一下子紧绷起来。 “你……”夏侯永康突然觉得口干舌燥,不知道该说什么。要知道四皇子平素最讨厌别人靠近,而如今…… 他居然没有伸手阻止她,甚至不自觉得配合她的动作,让她顺利脱下自己的外衫。 “你这金缕白衣太亮眼了,在这黑夜中,黑色才是最好的保护色。”宋娇娇一面解释说,一面把他的外衫缠到石头,朝着湖中扔去。 那件金缕白衣刚飘上湖面,就听见呼呼呼的风声。 十几个流星镖,打在了水面衣服上。 “哇,这是要你的命啊。今天本小姐真是被你连累了。”宋娇娇伸头一看,吐着舌头说。 “快走!”夏侯永康拉着她的手,扭身朝着身后的树林逃去。 “他们在那边!包抄!”黑暗中传来了黑衣人的声音。此时五个黑衣人都已经追了上来,看来阻拦他们的花萼和童奇凶多吉少了。 宋娇娇一面朝后放着冷箭,一面随着夏侯永康钻入树丛。 可惜的是在这树丛中,遮挡太多,冷箭实在不是一种好的攻击方式。她本想在召唤出另一种武器,但是却觉得头痛起来。 这该死的异能,怎么这么不靠谱,关键时候掉链子。 宋娇娇心里骂着,脚下的脚步却越发凌乱起来。 “娇娇,你怎么了?”夏侯永康发现了她的不对,于是蹲下身子问道。 “我没事。”宋娇娇咬着牙说。就这么一瞬,她能感觉到两人已经被那五个黑衣人包围住了。“永康哥哥,你最拿手的武器是剑么?” “四皇子,四皇子……”黑夜中,一个沙哑的声音传来。“您还是主动站出来投降吧,别连累了那位小姑娘。” “只要殿下好好配合,我们不会伤害殿下的性命的。”为首的黑衣人朝前一步,对着宋娇娇藏身的树丛挥出一剑。 宋娇娇灵活的就地一滚,把一个黑色的长条壮物体塞入夏侯永康的手里。 是剑! 黑色的剑锋看起来不起眼,但是却削铁如泥,锋利无比。 她调动了最后的力气,才给夏侯永康取到这件武器,而自己却觉得心跳如雷,似乎下一秒就会昏过去。 当啷一声,夏侯永康已经跟黑衣人白刃相接。 没想到四皇子居然挺强的!黑衣人被他逼退三步,心中也是一惊。 到底他们哪里来的武器?不是直接宫宴中过来的吗?难道自己这次的行动暴露了? “一起上,死活不论。”为首的黑衣人再次下令。 四个黑色的影子同时朝着夏侯永康扑了上去。 夏侯永康一剑挽出带着残影的剑花,一面毫不畏惧的迎了上去。 就想被四条鬣狗围住得的狮子一样,夏侯永康身形敏捷,剑招凌厉。虽然面对四个杀手的攻击,但是并没有落起下风,甚至十几招就重创了一个黑衣人,卸了他的一条膀子。 “没想到啊,四皇子,你平时藏拙了啊!”为首的黑衣人恨恨的说。 没想到这个小皇子居然这么能打,平时自己的情报里可没说他武功这么好啊!看来自己这次被人坑了。 “既然你敬酒不吃吃罚酒,那小人也不用顾忌殿下的千金之躯了。来人,给我放暗器!”随着他的话音。 嗖嗖嗖,无数淬了毒流星镖朝着两人设了过去。 夏侯永康一看,扭身先护住身后的宋娇娇,挥剑打飞不断暗器。 “永康哥哥,你别管我了,你自己杀出去吧。”宋娇娇虚弱的说。她看得出来,如果没有自己拖累,夏侯永康应该还是能逃得出去的。可惜自己这异能使用过度,突然就像抽冷子一样的,失去了全身的力气,拖累了他。 “不可能。我不会丢下你。”夏侯永康的回答简洁而坚定。 “你……他们是冲你来的,或许不会为难我呢?”宋娇娇劝说到。 “没有或许,我不可能把你的安全寄于敌人的仁慈。”夏侯永康说着,拉着宋娇娇闪过一个暗器。 “快跑,往前有条暗河,和凌烟湖相通,我们到时候可以水遁。”夏侯永康一面说,一面拉着她跑。 黑暗中,宋娇娇深一脚浅一脚的往前跑,很快听到了水声。 就在这时,为首的黑衣人追到了,手中暗器一挥,朝着她的背心打去。 “娇娇!”夏侯永康大吼一声,伸手把宋娇娇揽入怀中,替她挨了这一镖。 “四皇子,不要抵抗了,我的七星镖上可是有奇毒。”黑衣人看到他受伤,得意的说。“你中了这种毒后,如果继续运功抵抗,会加速毒发。到时候那就是万虫噬心之苦。” “我劝殿下还是束手就擒吧,到时候也少受点苦。您这样金贵的身子,捱不住的。” 宋娇娇和夏侯永康对视一眼,两人后退一步,双手紧紧地牵在一起。 跳! 他们什么也没说,身子猝不及防的朝后一翻,就消失在黑沉沉的夜幕里。 哗啦一声的水声过后,黑衣人才反应过来,原来在这两人身后有条急流。 “跳下去给我追!”随着首领的命令,几个黑色的身影纷纷跳了下去。 第129章 初吻 冰冷的河水瞬间没过宋娇娇的头顶。尽管在跳下的一瞬间,她早就做好了闭气的准备,但是刺骨的河水还是让她瞬间失去所有力气。 好冷,似乎每个毛孔都开始结冰一样,唯一的温暖来自于自己的右手。 被那人紧紧握住的那只手。 失去的力气和体温似乎慢慢地回来了。 看到宋娇娇没力气游水,一直朝着水底沉下去,夏侯永康有点着急的想要揽住她的肩膀。 然而,宋娇娇被他握住的那只手,突然用力在他手中划了一下,示意他朝右边看去。 虽然这河水并不浑浊,但是在夜色中却很难看清楚什么。 耳边突然传来了扑通扑通的跳水声。 夏侯永康知道追兵又到了。 而此刻宋娇娇再次示意他朝右边靠去。 不用她再多说什么,夏侯永康瞬间明白了她的意思。他一把揽住宋娇娇的细腰,带着她朝着右侧深水处潜去。一口气下潜四五米左右,他把手中剑刃刺入河岸下的石壁中,一手稳住身形,一手紧紧地把宋娇娇揽入怀里。 “快点,别让他们逃了!” 黑夜中,为首的黑衣人判断两个人受了伤,不可能逆水而行。于是催促着手下奋力游水,顺流而下搜索追赶他们二人。 黑黑的水下,冰冷而安静。 似乎是害怕宋娇娇太冷,夏侯永康不顾男女之别,紧紧地搂住她的细腰,让她整个人贴在自己身上。 宋娇娇冻得丝毫没有力气,也毫不犹疑的紧紧贴住他,享受这水下世界中唯一能给自己带来温暖的热源。说来也是奇怪,本来因为异能而流逝的力量,居然随着夏侯哥哥给自己传递的体温一点点的恢复了。 就连头痛也减轻了很多,似乎恢复到了平时的状态。 感到了体能在逐渐恢复,宋娇娇舒服的叹口气,更加舍不得离开夏侯永康的胸膛,甚至还故意贴的又紧了一些。 可惜不一会,她就觉得胸口的气息不足了。 因为缺乏氧气,本来紧贴在男子身上的娇躯难耐的颤动起来。 夏侯永康立刻敏感的发现了她的变化,但是冰冷的水底很难测算时间的流逝,他能确定河岸上的敌人走了没有,也不敢上浮。 感到宋娇娇不安的颤抖,想要上浮的身躯。夏侯永康做了一个决定。 朝着那张早就刻入自己心底的俏脸,他深深地吻了上去。 虽然是第一次,虽然是在冰冷的水底,虽然是在生死攸关的时刻…… 他还是无比熟练又坚定的撬开她的红唇—— 把空气渡了过去。 一瞬间,宋娇娇觉得自己浑身的寒意消失的无影无踪了。 她无比渴求他口中的热气,任凭他的气息在自己口腔流转,甚至无意识的伸出小舌头和他纠缠到一起。 两个人都不得不承认,有那么一瞬间,他们都忘记了自己危险的处境,完全纯粹的享受这个初吻。 直到夏侯永康胸中的气息也用完了,两人才拥抱着浮出水面。 清凉的空气再次涌入肺里,两个人的理智也再次回来。 “永康哥哥,看来我们摆脱那些人了。”看着空无一人的河岸,宋娇娇小声说。 “可是我们还没有脱离危险,那些人应该是去下游追我们了。我们不知道哪里还有他们的同党。”夏侯永康回答道。夜色中,没有人看到他的一张俊脸正泛着可疑的红晕。 “我也这么觉得,我们还是先不要从原路回宫。我感觉这几个黑衣人和宫中有联系,最好咱们还是找个地方躲起来,等敌人自己露出马脚。”宋娇娇试着分析说。“还有,永康哥哥你身上的伤也需要治疗。” “好的,我们先找地方换下衣服,疗伤之后再说。” 两人商量后,相互搀扶着朝着河水上游走去。 不知走了多久,宋娇娇发现夏侯永康的状态不对劲儿。他的体温越来越高,肢体动作也越发僵硬。那张英俊的脸上也充满痛苦,似乎在极力忍耐着什么。 不好,永康哥哥应该是发烧了。 还有那暗器上的毒…… 宋娇娇想起夏侯永康帮自己挡住的那枚七星镖。当时那个黑衣人可是说了,上面有奇毒! “永康哥哥,你怎么了?你觉得那里不舒服?”宋娇娇全力支撑着他的身躯,着急地说。 “你把我放下,自己走吧。我应该是毒发了,实在是走不动了。”夏侯永康从齿缝间蹦出几个字,摇摇晃晃的想要推开宋娇娇。 “你说什么呢?刚才你不肯弃我而去,我此时更不能留下你。”宋娇娇生气的说。“你走不动了,我背你!” “你背不动的,你自己走吧。”夏侯永康的脸上浮起一个苍白的微笑,虚弱的说。 没想到这奇毒果然厉害,现在自己四肢百骸中又痛又痒,难以忍受。如果不是娇娇在身边,他会忍不住自残放血,以求解脱。 “你别看不起人了!”宋娇娇一边说,一边扶着他坐下。“先歇一会儿吧,剩下的交给本小姐。” “娇娇,我想告诉你一件事。”夏侯永康却不肯松开她的手,突然深情的说,“执子之手,虽死无憾。” 说完他用最后的力气,自闭四大穴道,昏迷了过去。 宋娇娇过了几秒钟才反应过来。刚才这家伙是在向自己表白吗?还是一副视死如归的态度! 这…… 她不知不觉的想起了刚才在水下的旖旎片段,忍不住再次红了脸。 宋娇娇,你要有点出息! 现在是什么情况,你别乱想什么有的没的! 还好,还好,这家伙自己昏过去了,还不太尴尬。 她看着昏迷的夏侯永康,忍不住伸手摸了摸他的脸蛋。纤长的手指划过男人笔挺的鼻梁,然后是那张才告白过的薄唇…… 突然间觉得自己的力气和异能都回来了是怎么回事? 宋娇娇再次发动异能,想要隔空取一颗解毒丸。 但是却总是觉得差那么一点,就是无法触摸到解毒丸。她想了想自己今晚上身体的变化,猜测自己异能的恢复似乎和那个家伙有关。 既然这样…… 第130章 不保护你才傻 宋娇娇就偏偏要跟那个人抗衡! 她手握成拳头,闭上眼睛在混沌中探寻解毒丸的踪迹。 仿佛是在一个人的黑色荷包内,而荷包上的暗纹她很熟悉,正是刚才对他们穷追不舍的黑衣人身上的花纹! 看来他们已经距离这里不远了。 宋娇娇紧咬牙关,不顾自己靠近那颗解毒丸时候的全身痛意,一直无形的手从荷包中拿出解毒丸就迅速收回神识。 “永康哥哥!”她忍着身上还未消散的痛意,将药丸塞进夏侯永康的嘴里,“有解药了,你不要睡,醒醒,把解药吞下去你就会没事了。” 可是躺在地上的夏侯永康一点反应都没有,闭着眼睛面色潮红,却看起来死气沉沉的样子。 宋娇娇急了,直接俯身学着他刚才给自己渡气的样子,朝着他嘴里吐气,还用柔软的舌尖将药丸给他顶到了舌根出。 好在解毒药丸遇水即化,等到她舌尖尝到一丝苦意的时候,宋娇娇立马退身,一双圆溜溜的大眼睛充满期盼地盯着夏侯永康。 她暗自祈祷,药丸最好能够立马见效! “咳咳……” 地上的男孩唇上乌黑的颜色逐渐褪去,剑眉紧蹙。 宋娇娇眼睛一亮,紧紧地握住他的手,“永康哥哥,你醒了!” 咳嗽后,夏侯永康逐渐睁开眼睛。 看见小姑娘的脸上欣喜与交集交织,他勉强牵起嘴角。 “我没事,继续走吗?他们的人应该很快会发现我们朝相反的方向走了。” 宋娇娇抓着他的手,“你恢复力气了吗?要是恢复了的话,我们先去藏好,我不怕他们找到这里来,就怕他们不来!” 她黑漆漆的眼眸闪烁过不符合这个年龄的冷意。 夏侯永康看见微微一顿,很快,女孩子脸上又被纯真跟担忧的神色替代。 “走吧。” 娇小的身躯扶着比自己高了半个胸口加一个头的夏侯永康起来,宋娇娇发现并不是很费力气。 看来自己快要恢复到巅峰时期了。 两个人钻进一片比他们高许多的杂草丛中。 之所以不选择更好藏匿的山洞,是因为山洞只可受不可攻,对于她的能力来说,非常受限。 隐藏好之后,宋娇娇又取来两身衣服。 “永康哥哥,你看,那边是不是有人丢掉的衣服,我们身上都湿漉漉的,还是换上干燥的衣服吧,否则你的身体会更加受不住。” 宋娇娇不等他回应,较小的身躯穿梭过杂草,抱回来两套衣服。 夏侯永康看着跟他们身形正相称的衣服,眸光微沉,却什么也没说。 “一起换吧。” 她准备脱衣服,男孩子面上闪过一丝慌乱,立马转身背对着宋娇娇。 宋娇娇并未发现异常,穿好衣服后回头,才看见永康哥哥的背上被毒镖击中的地方还在渗出血液。 她手掌一摊,取来金疮药和干净布条。 “嘶……” 还在尴尬地脱衣服的夏侯永康忽然感觉到背上一阵柔软又温热的触,宋娇娇的小手贴在他皮肤上,似是一团火在烧。 宋娇娇心疼得眼圈红红,咬着唇哽咽开口,“我给你上药。” 若不是为了替她挡住坏人甩来的飞镖,永康哥哥也不会受这么重的伤,还中了毒。 虽然毒素已经抑制清除,可这冒着血的伤口还是那样触目惊心。 夏侯永康的面颊通红,只不过宋娇娇看不见。 他因为敏感而颤抖的身躯在她的眼中,就成了痛意难忍。 宋娇娇一边小心翼翼往他的背上撒药,一边叹息,“你怎么那么傻,为什么要帮我挡毒镖?” 她不会死的,而且伤口会恢复的很快,可是他不一样。 男孩背对着她,听着她担心的言语,笑了笑。 “帮你当毒镖不傻,不保护你才傻。” 也许是宋娇娇的动作过于轻柔,所以夏侯永康竟然像是感觉不到疼痛,甚至背上传来的是一阵阵的痒意。 没一会儿,金疮药上好,宋娇娇绕道前面去给他的布条绑了一个还算可以的结。 虽然没有穿上衣,但夏侯永康已经没有刚才那般害羞了。 他摸着胸口布条的结,“你很熟练。” 不管是上药还是包扎伤口。 宋娇娇眸光微垂,“我娘以前总是会受伤,她会教我如何简单地包扎伤口。” 天色已晚,在清明的月光之下,夏侯永康看着小姑娘眼圈红红的样子,心都碎了。 他不顾理智,将宋娇娇搂进怀中。 “娇娇,以后不会再让你过担惊受怕的日子,我会一直保护你。” 男孩子的体温似火,宋娇娇的脸贴在他的胸膛上,也不知道是不是被烫的,面颊和背心都热了起来。 “我已经没有过担惊受怕的日子了呀,有外公和舅舅们对我好、保护我,还有表姐陪我玩呢。洛云姐姐与洛雨哥哥保护我,我很安稳。” “不一样,”夏侯永康松开她,轻轻地摸着她的发顶,“以后还会有我。” 宋娇娇脸上扬起一抹笑,“好,不过我也会像保护他们那样保护永康哥哥。” 清冷的月光之下,两个小孩子给对方做出了最纯真又坚定的保证,他们的誓言,终将会绵延一生。 夏侯永康在宋娇娇的帮助之下穿好衣服,伤口也没有崩裂,便与她一起趴在草丛中等待那群黑衣人来袭。 “这里有血迹和水迹!” 很快,几道刻意压低的声音传进宋娇娇耳中。 她伸手捂住夏侯永康的嘴,对她眨了眨眼睛。 什么都没有听见的夏侯永康点头,信任她的能力。 随着黑衣人的逼近,他终于听见窸窣声音,以及说话声音。 “应该是藏到了草丛后面去。” “不可能,山洞才是最好藏匿的地方,这两个小娃一个比一个聪明,不可能藏到草丛后面等着我们找到他们。” “不如分头行动!” 为了杀死一个小孩子,对方竟然派出了七八个武功高强的杀手,宋娇娇不知道究竟是什么人要对永康哥哥下如此死手。 宋娇娇抿唇,收回手,食指放在唇边,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 知道她准备单独行动,夏侯永康眉心紧蹙,一把抓住她手臂。 第131章 等我来寻你 宋娇娇微微一笑,做了手势。 他们单独行动,过来的人只有两个,我听见了,我有办法甩掉他们,只要你在这里不动,我很快回来找你。 她的红唇随着手势一张一合,夏侯永康愣了愣,旋即用力摇头。 宋娇娇叹了声气,压低声音,“这样我们谁都活不下去。如果我引走了他们,你还能朝着东边跑,远离这里,再去找到来寻我们的人,我活下来的胜算也会更大。” “可是你……” “我现在比你强,我身体娇小,可以在草丛里躲藏穿梭,他们很难找到我。加上我没有受伤,他们抓到我问你的下落,我还能拖些时辰,你说对不对?” 利弊已经摆在面前了,夏侯永康也听见了那些人的逼近,知道他们离他们已经不远了。 他松开宋娇娇。 宋娇娇微微一笑,“等我来寻你。” 可话音刚落,夏侯永康就摇着头说:“不,你一定要跑出去,找人来救我。” 说完,他忽然站起猫着腰,朝着跟他们藏匿的相反方向去了。 一直到离开宋娇娇好长一段距离,夏侯永康才直起身,大声道:“你们这一群废物,今天若是杀不死我,我会叫你们后悔一辈子!” 大吼完,他便深一脚浅一脚往草丛深处去了。 宋娇娇站起来,看着黑衣人施展轻功朝夏侯永康追去,她焦灼地想要大喊。 可理智战胜冲动。 永康哥哥给了她生的机会,要是就这样暴露了两个人的位置一定会耽误事情。 她一张奶呼呼的小脸忽然被杀气充斥。 搜寻山洞那边的五六个人也听见这边动静,连忙朝着这边跑来。 “在这边!” 追着夏侯永康的两个黑衣人已经跑远,声音遥遥传来,只能勉强辨别方向。 宋娇娇跃身而起,拦住了那五六个黑衣人的去路,却装作意外碰见他们的样子。 “你们不要过来,永康哥哥快跑,他们发现你的计策了。” 她说完转身就跑。 黑衣人怔愣不过一瞬,便跟在她身后。 “这小子果然聪明,以为把两个人引开他们就能全身而退了吗?追,他肯定跟这个女娃在一起!” 宋娇娇跑得不快,但胜在她身体娇小,在黑暗中,时不时能避开身后人的视线,还要她突然冒出一个头来才能吸引他们的目光。 她听力极佳,永康哥哥那边已经打斗起来。 就算他有身手,但是他现在受了伤,对方还是两个比他高很多的训练有素的杀手。 她必须要快点解决掉这些人。 杂草丛的后面是一条十分湍急的河流分支,宋娇娇最终停在了河边。 六七个男子见她不跑了,怒道:“你个小娃娃早点停下我们还不会动手!” 宋娇娇冷冷道:“你以为我会相信你们这一群坏人?” 她手握成拳,“你们伤害了永康哥哥,就要给他赔罪。” 几个男子一愣。 奇怪,明明眼前只是一个小娃娃,可是她那张稚嫩脸上的表情竟然叫人心生寒意。 宋娇娇说:“你们全部都需要赎罪!” 她一双眼睛忽然变得通红,话音落下,刚才还无风的峡谷中,忽然就卷起了一阵狂风。 不远处的杂草吹得东倒西歪,似是有鬼魅在其中行走。 几个人愣住了。 “这、这是什么邪术……” 宋娇娇只觉得自己脑子里面嗡嗡作响,唯一的一个声音是在告诉她:永康哥哥快要撑不住了,她必须快点赶去帮忙。 “什么什么邪术?一个几岁的小娃娃还会什么邪术?我看你们就是窝囊废!还不快给我上!让她交代出四皇子的下落。” 为首的男子一脚踹在同伙身上,他们便一齐朝着宋娇娇扑来。 一个锦衣玉食,被宠大了的小女娃罢了,没有那么可怕。 一切不过都只是巧合罢了! 可是他们冲上前,手中举着砍刀吓唬宋娇娇的时候,浑身却像是被人点了穴位一样,根本就难以动弹! “怎么回事?我怎么动不了了?!” “我也是!” 被他们包围在中间的宋娇娇抬头,嘴角微微往上翘起。 “你们,都该死。” 她瞳孔中的颜色越发浓烈明显。 黑暗中,几个黑衣男子这个时候才看清楚了那个被侯府捧在手心中的小郡主,像是一个妖怪! “是妖术!” “妖怪!她是小妖怪!” “救命啊!!!” 空挡的峡谷中回荡着几个人濒死的叫喊声。 “吵死了。” 宋娇娇微微蹙眉,嫌弃的声音发出,嘴角诡异的笑容却越来越明显。 她抬起手,银白色的光芒汇聚在她的指尖。 忽然,天空中天山雷鸣。 方才还繁星点点的晴朗夜空,瞬间乌云密布。 “救命啊!!!!” 这一声,冲破了云霄。 但是根本没有人会救他们的命。 所有人知道这个时候才发现,他们本以为将这两个小娃逼至绝境,实际上进入绝境的是他们。 宋娇娇小小的手掌轻轻转动,几个人就在空中翻了方向。 一种刺骨的疼痛弥补全身。 几个黑衣杀手早已经没有了刚才的得意,他们惊恐地看着似乎在翻转的天地,吓得浑身颤抖。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骚臭,不知道是谁已经被吓得尿了裤子。 “好疼……啊!!!” “我的腿!” “救命,我快不能呼吸了,啊啊啊!!” “求求你,放过……我们……” 几个人的身上不同程度的撕裂开了口子,宋娇娇嘴角的笑意似是从地狱出来的修罗,好像下一刻就会张开嘴巴,将这些人拆卸入腹。 “啊!” 惨叫声此起彼伏,但是很快,几个人一个接一个的安静下来,然后纷纷落地。 “妖怪……你是……妖怪……” 最后一个还残留着一口气的男子指着宋娇娇,被鲜血染红的眼睛里面尽然恐惧。 他们做了杀手这么多年,怎样折磨人死去的方式都有。 他们才是所有人都害怕的对象,可这一刻,在他们断气之后,眼中都还留着死时对宋娇娇的惧意。 等到最后一个人断了气,宋娇娇收回手,嘴角的笑意缓缓压下,就连眼中的猩红也逐渐褪去。 第132章 她,又杀人了 她呆愣地盯着脚边的几个人,整个人浑身僵住难以动弹。 狂风雷电已经平息,空气中弥漫着一股代表着死亡的血腥气,她的鞋子都已经被血水浸湿。 身后湍急的河流将这些血水带的远远的,可岸上往下流烫的血水却像是取之不尽用之不竭,怎么也断不了。 她,又杀人了…… 宋娇娇连连后退,抱住自己双臂,在快要跌进河水中的时候,她顿住脚步。 耳边除了打斗的声音,更多的还是夏侯永康痛哼的声音。 她回过神,努力将眼前恐怖的景象抛之脑后,然后朝着永康哥哥的方向奔跑过去。 现在不是害怕的时候,她不是本来就想要用自己的能力赶走这些人吗?她想保护永康哥哥。 他们是坏人,该死…… 宋娇娇越想越怕越想越怕,她穿梭在杂草丛中,情绪激动时候,一道闪电划破长空。 轰隆—— 不远处被雷击中的山体破裂开,碎裂的石头朝着下面砸下来。 “永康哥哥!” 宋娇娇心中一紧,不知哪里来的力量,似是一缕烟冲了过去。 山体破碎的石头还在往下掉,宋娇娇穿梭在其中并未受到一丝影响。 她看着眼前被堆成了一个小山的石头堆,下面的血液顺着石头缝流出来,一颗心高高提起。 “永康哥哥!” 他和坏人一起都被埋在了下面吗? 宋娇娇小小的手指掐进掌心。 她又做了坏事情,还害死了永康哥哥。 泪水顺着面颊流下来,逐渐冷静的情绪忽然被恐惧包裹。 宋娇娇抱着自己的身体,不住地颤抖。 她好害怕。 好多血,好黑…… 永康哥哥也死了…… “永康哥哥、外公、舅舅,娇娇好害怕。” “娇娇……” 忽然,耳边传来一道微弱的呼唤声。 宋娇娇立马探头,朝着声音的方向看去。 夏侯永康躺在杂草中,虽然身上有些碎石子,但并没有致命的石块。 她擦掉眼泪飞奔而去。 “永康哥哥!”宋娇娇跪坐在他身边,手指轻轻地搭在他脉搏上,“你没事吧?” 她不会医术,但还是跟着母亲学过把脉,虽然只能从脉象看出患者平和与否,不过对于此时此刻的他们已经足够了。 起码,她判断出来永康哥哥的身体并未收到内伤。 夏侯永康摇头,“刚才为了躲开上面掉下来的石头,过来的时候扭伤了脚。” 宋娇娇目光移向他的腿,哽咽道:“都怪我……” “怎么能怪你呢?是老天有眼,让那几个一心想要置于我死地的人被石头砸死了。” 她眸光不自然闪烁,看着夏侯永康渗出了血液的腿,声音颤抖。 “现在危险已经解除了,永康哥哥,你在这里等着,我去看看他们找到了下面来没有。” 夏侯永康一把抓住宋娇娇的手,“别去,还有六个人……” “他们已经被野兽咬死了!” 宋娇娇抿了抿唇,见他一脸疑惑,继续说下去。 “刚才我为了不让他们都在追你,吸引了他们的注意力,然后就躲进了一个山洞里面。接着就只是一只黑色的大猫出来,将他们全部咬死了,他们死之前一直在叫着‘妖怪’,好恐怖啊。” 她回握住夏侯永康的手,身子瑟瑟发抖,倒是很好的掩饰了自己因为说谎而结巴的声音。 夏侯永康不疑有他,紧张地问:“野兽会过来,我们不如去找一个藏身的地方?” “不会的不会的!”宋娇娇的脑袋要的像是一个拨浪鼓,“我看见它只是路过了那里,被坏人打扰了,所以才发怒咬死了人。他并没有吃那些人的尸体,而是直接朝着我们相反的方向走了。” 他松了口气,“可是这里也很危险,还是等到天亮的时候再走。娇娇,你扶我起来,我们去河边找一个可以将就一夜的地方。侍卫们一定会很快找过来的。” 宋娇娇用力点头,“好!” 她扶着夏侯永康起来,看见他腿上血流如注,便又将金疮药拿出来。 “永康哥哥,还是先上药吧。” 盯着她手上并不是刚才那一瓶金疮药,夏侯永康眸光微垂,状似无意问她:“你随身还带着金疮药吗?” 宋娇娇蹲在他腿边,将他的裤腿用力撕开,然后把药粉撒了上去。 她没抬头,瓮声瓮气地回答:“是舅舅们担心我会闯祸会受伤,所以就让我带了很多的东西。不仅仅是金疮药,还有止血丸呢。” 说着,她撒了药将伤口给他包扎好,接着起身给了夏侯永康一颗药丸子。 夏侯永康嘴角一抽,一口吞下了药丸。 “走吧。” 宋娇娇搀扶着他,两个小孩在月光之下缓缓地朝着河边走去。 越是靠近河边,能吃的东西就越是多。 两人的体力早已经在刚才逃命的时候耗尽,加上夏侯永康流了不少的血,现在必须要补充一些吃的。 宋娇娇将他放在了一块巨大的石头后面,周围依旧有半个大人高的杂草,可以遮挡他们的身形,这里也是一块能够便于观察外面的地形。 夏侯永康靠在石头上,嘴里不知道喃喃些什么,似是意识开始恍惚。 摸着他滚烫的额头,宋娇娇咬咬牙,准备去取两条鱼出来。 鲜活乱蹦的鱼出现在脚边,她蹲下身,取来了火折子。 “小鱼鱼,我必须要给永康哥哥吃些东西,光是野果子不够的。” 可她不会杀鱼,只敢点了一小团火,就将鱼丢在了火堆旁边。 念头一动,刚才路过的一些野果子树上或成熟或不熟的果子,也出现在了她手上。 在大樟村的时候,娘亲跟她吃不上饭,就会教她辨别一些可以吃的野果子。 宋娇娇认得,这些果子都可以吃。 她洗干净了果子,将外面酸涩的皮剥开,送到夏侯永康嘴边。 “永康哥哥,吃一点,不然你的身体会撑不下去。” 混沌之际,夏侯永康睁开眼睛,看见娇娇那张脏兮兮的小脸,毫不犹豫地张开嘴。 他很信任她。 将果肉送进夏侯永康嘴里,宋娇娇指尖碰到他发热的唇,眉心紧紧蹙起。 第133章 外公会保护你 “你发热了,很烫,这样下去不行。” 吃了点野果子的夏侯永康恢复了些力气,他睁开眼睛盯着面前的小姑娘。 “用布条打湿,敷在我的四肢和额头上,再帮我解开我的衣服,这样可以帮助我散热。” 宋娇娇照做。 隔空取物,将布条打湿这事容易。 她手指刚刚碰到夏侯永康衣襟,他就捉住了她的手。 “刚刚是我烧糊涂了,竟然把你当做宫人。衣服,我自己来脱,不过好像什么东西烧糊了……” “哎呀,我的鱼!” 宋娇娇抽出手,跑到火边,用木枝将烧焦的鱼叉了出来。 好在鱼皮焦了,撕掉这一层,里面的鱼肉还是白皙娇嫩的。 冒着热气的鱼肉让宋娇娇舔了舔舌头。 平日吃的山珍海味,好像还没有这一刻的鱼肉解馋。 她句这两条鱼到夏侯永康面前,“永康哥哥,吃鱼。” 夏侯永康脱了衣服,仅用一件外衣披在身上。 宋娇娇大剌剌地过来,他慌乱裹紧外衣,面颊的红晕也不只是因为发热还是害羞。 宋娇娇没有发现异常,将一只大鱼递给他。 夏侯永康接过,见木棒上还留着血水,用石子划开鱼腹,将里面的内脏掏出来。 “洗一洗然后再去烤烤。” 宋娇娇照做,没一会儿回来时,两只鱼已经香气喷喷,不再有腥味了。 两人靠在巨石后,小心翼翼地吃着鱼肉,耳朵不时听着外面的动静。 等到鱼肉和野果子消灭完,夏侯永康的体力也基本恢复后,不远处传来窸窸窣窣的脚步声和叫喊声。 “这几个是黑衣人!” “小郡主跟四皇子应该就在不远处了,快找!” “娇娇啊,你别吓外公。” “也别吓舅舅们……” 宋娇娇耳朵一动,欣喜道:“是外公和舅舅他们找来了!” 夏侯永康扯出一抹笑。 “娇娇,这一次你又救了我。” 她不置可否,站起来朝着声音来源跳起来拼命地挥手。 “外公!二舅舅、三舅舅!我在这里!永康哥哥也在这里,他受伤了,你们快过来呀!” 举着火把似是无头苍蝇一样四处寻找的他们的人群听见响动,连忙朝着她跑来。 “娇娇!” 江川侯一把将地上的小娃娃抱起,平日里精神矍铄的眼睛里此刻水汽蒸腾,又怕又惊。 “你是要把外公吓死才甘心!” 宋娇娇嘿嘿一笑,抱着他,“可是外公,娇娇什么事都没有啊。倒是永康哥哥受了伤,我们快带着他回宫里去吧。” 除了江川侯府的人,童英也带着侍卫很快赶了过来。 看见被玄烨抱起的夏侯永康,童英脸都成了菜色。 “我的主子!您可千万不要吓奴才啊!” 他连忙让侍卫开道,护送玄烨的步伐朝着行宫的方向去。 江川侯也一刻不敢耽误,简单查看宋娇娇身上无明显外伤后,便也快步跟着大部队回去了。 无人问他们找来一路的血迹怎么回事,也无人问武功高强的黑衣人是如何惨死在这片荒野,江川侯府的小郡主却一点伤都没受。 就连四皇子也看起来伤的不轻,一个娇小的女娃还能就算再能多能藏,还能躲过那些训练有素的杀手? 江川侯抱着孙女,粗粝的手指轻轻摩挲她的衣料。 干的。 而且和她出门时候穿的并非同一套。 他低头看了怀中吓到缩成一团的软乎乎的小东西,无论如何也开不了口再问她刚才这里发生了什么。 还是等到四皇子安危稳定再看吧。 他们从凌烟小筑的暗河道跑出,也不知道在这条冰冷刺骨的河水里面漂流了多久,竟然到了被护城河的交汇口。 也好在是这里,让两个身形小的孩子能躲藏,才不至于被杀手伤害。 思及此,江川侯那双苍老的眼睛中就闪过一抹杀气。 那是这么多年他退出前线,第一次起的杀意。 仿佛即将面对的是棘手的敌人,他将举起手中的刀剑,奋力看去。 王储之争、权势之斗他都无所谓。 四皇子也好,三公主也罢,谁死了都同他江川侯无关。 但只要有人伤害,不,是只要他们有想伤害娇娇的念头,江川侯也要让这些人死无葬身之地! 他缩紧了怀抱,高大粗犷、嗓门震天响的江川侯此时竟发出了最为柔和的声音。 “娇娇不怕,外公会保护你。” 一路行至最近的一处行宫,太医们早已经等候在此处。 掌灯宫女都派了数十名,将许久不曾启用的行宫各个角落都照得如同白昼。 宋娇娇和夏侯永康两人被安置在行宫的不同殿内,分别派了太医给他们把脉、验伤。 “侯爷,小郡主只是受了惊吓,身上的血迹也不是她的,不过泡过凉水后多少有寒气进入体内。我带的药正好是能并除这两项的,已经叫药童去煎着了。” 江川侯坐在床边,攥着宋娇娇小小的手。 “多谢陈太医。” “这是本官职责,原本陛下派臣等来此处等候就是为了保证四皇子和小郡主平安。” 陈太医往里瞧,宋娇娇面颊红润,除去惊吓引起的心跳紊乱,剩下那点寒气估计再把脉就没了吧。 这小娃娃还真是奇怪,如此寒冬腊月的泡过水之后,体内只是有寒气,但是却并未收到寒气的侵扰。 兴许是随了江川侯硬朗的身体,格外强身吧。 陈太医先行离去,门外的玄烨才被江川侯叫进来。 “娇娇,”玄烨剑眉紧锁,“有没有哪里不舒服?冷不冷?舅舅去给……” 还未说完,江川侯就沉下脸。 “老三,你是聋了还是傻了,陈太医刚才就已经说了娇娇无碍,药也在煎了,别问废话。” 玄烨被老爹这样一指责,沉住了气。 但脸上的担忧半分没少。 刚才要不是老爹先行一步抱起娇娇,又让自己抱着四皇子,他也不至于这样担心。 宋娇娇看着两人复杂的表情,躺在床上忽然笑出声。 江川侯一阵紧张,“怎么了?” 她撑着身子坐起来,一只手牵着一个。 “外公,三舅舅,看见你们这样担心我,我很开心。不过,刚才我在外公的怀中还看见二舅舅跟在身侧,他人呢?” 第134章 已经是最好的结果 玄烨说:“你二舅舅他是四皇子老师,此时皇上不在,他就是四皇子最信任的人,所以在陪四皇子。” 说完,他看了眼江川侯。 才怪! 要不是老爹硬要逼二哥去守着四皇子,他估计此时正跟自己抢位置,坐在这里看着娇娇呢。 不过父亲的安排他也丝毫没有异议。 毕竟跟随他们一起来的除了江川侯府的侍卫,还有宫里的佩刀侍卫。 别说童英会把看见的一五一十说给圣上,那些侍卫也不敢欺瞒皇帝。 他们江川侯府的人是如何对待这位最受宠爱的四皇子的,圣上不可能不在意。 想到这些,玄烨也就释怀了。 反正娇娇也没事,这已经是最好的结果。 “老爹,既然娇娇安然无恙,我先去给二哥说一声吧,免得他在四皇子面前也心不在焉。” 江川侯点头,“不要太过张扬,一切以四皇子为重。” 言外之意,是不要让宫人觉得他们不在乎四皇子死活。 “明白。” 玄烨依依不舍离去,宋娇娇双手并用,爬进江川侯怀中。 她知道,三舅舅那么喜欢自己忽然说要离开,是为了给自己和外公留下单独相处的空间。 外公想问自己什么,她也都明白。 可她真的不能说。 “外公,我跟永康哥哥从水里起来之后就藏起来了,但是他们还是找到了我们。他们好可怕……我跟永康哥哥分头跑,好多人追我啊。我还看见了一只好大好大的猫,通体黑色,它抓死了那些打扰它行路的人。我只能躲起来,看它走远了才去找永康哥哥。你不知道山上的石头忽然掉落,我还以为永康哥哥被埋在了石头下面,我好害怕好害怕……” 宋娇娇缩在江川侯怀中,眼眶红红。 她是真的怕了。 那么多人,就在自己的呼吸之间全部丧命。 这闭上已从袖箭射杀死人还可怕! 宋娇娇甚至没有使用武器。 江川侯感受着怀中的小不点抖得像个筛子,叹了声气。 “都怪外公不好,外公喝了酒就忘了看着你。” “才不是外公的错,”宋娇娇避重就轻,掺杂了一个谎言进去,转移开了江川侯注意力,她很是内疚,“是我自己想要保护大舅舅,所以才会遇上坏人。对了外公,大舅舅现在怎么样了?” 她抱着江川侯,心里的恐惧和躁动平复了很多。 江川侯不动神色的脸上划过一抹浅浅的忧色。 “我走的时候还没有醒过来,但是在皇宫中,那么多宫人守着。他的身边还有亲信,不会有什么问题,就是……” 宋娇娇抬眼,盯着外公紧绷的下巴。 “白小姐吗?难道宫里的人都知道大舅舅的外衫被脱,跟白家小姐躺在一间屋子里面了吗?可是他们一个在屏风外,一个在床底啊。风马牛不相及,怎么可能会有什么呢?” 她一时心急,将自己最担忧的事情说出来。 江川侯低头,盯着她。 “娇娇,这些话你都是从哪里听来的?” 在大虞,五岁孩童,特别是女娃,知男女有别不是怪事。 但整个江川侯府都将娇娇当做一个小宝贝,无人与她讲过这些东西,只因为他们都不想让小娇娇那么快长大。 他们不要她知书达理,只要她放肆玩闹,永远像个孩子在江川侯府的羽翼之下,幸福快乐的生活。 宋娇娇心中一惊,“我跟着大舅舅来凌烟小筑就发现不对劲了,就连永康哥哥都说这件事很复杂。外公,这件事情真的对大舅舅很不好是不是?” 她眼眶红红,是担心家人时候才会显露的担忧和惧意。 江川侯听着他的话,心疼极了。 宋娇娇因为怕自己被外公发现异常顾左右而言他,殊不知江川侯只是在担心府里有人想让娇娇变成别家小姑娘那样中规中矩。 “这件事情娇娇不用担心,外公以前怎么说的?天塌下来还有我跟你舅舅们顶着,娇娇只需要平安长大就好,但是……” 江川侯一想到怀中的小豆丁会长大就难受。 “娇娇要慢点长大,要多多陪在外公身边。” “就算是长大了,我也能陪着外公呢!” 宋娇娇知道从外公这里问不出什么,他这样关心自己,肯定不愿意自己想这些事情。 二舅舅和三舅舅也一样。 要想知道大舅舅的事情,她还得问问宫里的人。 比如,童英公公。 正说着,门外传来一声响亮又尖细的通传。 “皇上驾到!” 江川侯将宋娇娇放到床上,给她掖好被角。 “娇娇困了就歇息,外公出去迎接皇上。” 宋娇娇一脸疑惑,“我不用去吗?” “不用,”他摸了摸宋娇娇柔软的面颊,“我家娇娇因为身体不舒服已经睡着了,没有办法给圣人请安,陛下是不会责怪的。” 江川侯脸上挤出一丝狡黠,宋娇娇也跟着笑,乖乖地闭上了眼睛。 夏侯都疾步走进夏侯永康所在的殿中,面色焦灼。 “状况如何?” 紧跟其后的江川侯与一众人行了礼。 “这个时候就不要多礼了。周太医,康儿怎么样了?” 满头白发的周太医将药房给了药童。 “四殿下无大碍,已经吃过了一剂药。不过……” 他抬眼,目光扫过夏侯都身后。 于是夏侯都挥手,“都出去。江川侯府一家留下。” 他知道夏侯永康跟宋娇娇走得近,所以夏侯永康的事情他们就算不听也会知道。 玄烨抬眼看了眼江川侯,后者目不斜视盯着夏侯都,神色庄重尊敬。 可恐怕不是君王给臣子的殊荣。 玄家父子三人心知肚明。 娇娇一直都跟夏侯永康在一起,倘若四皇子出一点事,他们江川侯府又怎么可能脱得了干系? 帝王心,不可测。 江川侯垂眸,这个时候也不是揣测皇上的时候。 等到殿中无关人等离开,周太医开了口。 “四皇子的身体有中毒的迹象。” 夏侯都瞪大眼睛,“什么毒?又如何解?” “陛下无需着急,四殿下的毒已经在消散了。而殿下身上的伤口也都上过了金疮药粉,状况比微臣想象中好得多。只是……” 第135章 外公会不会有事啊 “刚才服过一剂药后,四殿下因为体力透支昏睡过去,问题不大。微臣之所以让闲杂人等离去,是因为微臣怀疑在四殿下被送来这里的时候就已经服过解药。” 太医不关心前朝政事,他们在宫中唯一要做的事情就是保证所有贵人都能药到病除。 但周太医是跟着夏侯都从王府进入宫中的,他是皇上的人,不仅仅是太医馆皆知,宫里人人皆晓。 周太医自然是向着夏侯都的。 所以他就算不知道如今政事如何,也明白这件事情的怪异之处,所以连带自己的猜测也说了出来。 夏侯都听见夏侯永康的身体没有什么问题,卸下面上的焦灼。 他眯了眯眼,盯着床上的夏侯永康,缓缓开口。 “周太医的意思是,让康儿中毒的人,也是给他解毒的人?” 周太医点头,“据微臣观察所得,四殿下的毒是因为背上那道被镖击中的伤口。” “毒镖。” 夏侯都重复了一遍,想起禁卫军在凌烟小筑找到的一些毒镖。 锋利无比,刃上的毒药更是奇毒。 那是要置人于死地的剂量。 “朕知道了。” 良久,夏侯都打破了寝殿的寂静。 江川侯一直没有说话,玄至澈也垂着脸,没有任何反应。 唯独玄烨皱着眉,几次想张口说话,却被江川侯的眼神制止了。 “等康儿醒来就将他带回宫中,告诉他朕来过。” 夏侯都转身,背对着床,目光却直直地落在江川侯身上。 “江川侯爷先随朕回宫中处理事宜。” 江川侯面色不改,“臣遵旨。” 夏侯都急迫而来,浩浩荡荡离去。 太医继续在殿中忙碌,处理着睡梦中的夏侯永康的伤口。 这样的伤势,倘若没有金疮药粉,恐怕会有感染的性命之忧。 玄烨与玄至澈走出寝殿,两人对视一眼,便知对方想说什么。 玄至澈说:“既然殿下没事,我去看看娇娇吧。” 两人一进殿中,玄烨就握紧拳头。 “陛下甚至没有关心过娇娇的状况。” “凭什么呢?”玄至澈面色平静,“他是九五至尊。” “难道九五至尊就能随便冤枉人了吗?” 玄烨不服。 “我家娇娇是没受伤,但我们江川侯府也不会让她去冒这样的险!” 玄至澈摇头,“老三,你冷静一点,现在这里全部都是皇宫中的人,小心隔墙有耳!” “是啊三舅舅,”宋娇娇拨开床上的纱帘,“二舅舅说的没错。” 看着床上软乎乎的侄女,玄烨的心平静许多。 他走到床边坐下,“没有睡?” “睡不着,”她看向玄至澈,“二舅舅,永康哥哥没有什么大碍对吗?” 他点头,一脸凝重地走过来。 “娇娇,在暗河上游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你现在可以如实告诉我,这样我们才能想办法来应对。” 宋娇娇一脸无辜,“我已经给外公说过啦,不过永康哥哥很聪明,我们在去河边藏匿之前,他搜了那些坏人的身上,找到了一颗药丸。” “有毒镖的坏人身上都有一颗呢!我们猜测那是他们不小心被毒镖划伤自己的不时之需。还好我们猜对了,永康哥哥吃了药丸之后就好多了,只是伤口疼。” 她垂眸,纤长卷翘的睫毛上面沾着水雾。 “我就去搜坏人身上啊,他们时常做这种坏事,会跟人打斗,身上肯定会有药啊。我真的找到了呢,大舅舅曾经教过我认一些药,我都记住了。” “干净的布条呢?”老三皱眉,“娇娇,不要说谎。” 玄烨瞪他,“我们娇娇什么时候说过谎话?二哥,你就算心急,也不能说出这样的话来伤害娇娇。” 二舅舅啊。 宋娇娇盯着玄烨认真的侧脸,心中翻腾起浓浓的愧疚和懊悔。 她是真的说谎了呢。 事已至此,瞒都瞒了这么久了,宋娇娇只能硬着头皮说下去。 “二舅舅,布条是我捡的,不知道是谁晾晒在了树枝上,我拿来用了,明日我们拿新的挂上去,免得晾晒的人找不到了好不好?” 玄至澈的眉心紧紧蹙起。 “那附近确实有稀稀落落的几户人家,临近山河,会有不少的奇花异草,所以药户居多,有这样的布条也不奇怪。” 原来是药户。 宋娇娇想,怪不得她在一个院子里面找到了布条和金疮药呢。 “二舅舅,我说实话的话,陛下还会冤枉我吗?” 玄烨看着宋娇娇那副紧张模样,知道她以为圣上怀疑她了。 “傻娇娇,就算是要怀疑,也怀疑不到你的身上知道吗?” 宋娇娇心里一紧,“那陛下带走了外公,是因为他怀疑外公吗?” 玄烨还没说话,玄至澈忽然说:“娇娇,你怎么知道陛下带走了外公?” 刚才他们进来的时候只说了陛下冤枉江川侯府一事,并未说陛下带走了父亲。 宋娇娇眼泪忽然啪嗒啪嗒地往下落。 “陛下离开的时候我听见常公公的声音通传了,后来就只有二舅舅和三舅舅进来了,那么担心我的外公却没有来,我想外公一定是跟着陛下走了。三舅舅,你说呀,外公会不会有事啊。” 玄烨不懂二哥为什么会在这个时候问娇娇这件事情,看向玄至澈的目光多有责怪和怨恨。 看吧,都怪你,非要问,娇娇哭了你还不是得心疼死。 玄至澈确实心疼死了。 他暗自叹气,坐在宋娇娇身边。 “娇娇,外公确实跟着陛下走了,但是二舅舅保证,外公绝对不会出事的。” 宋娇娇抹着眼泪,“一言为定,二舅舅可不许骗人。” 她原本只是想装作伤心转移二舅舅注意力,可是一想到外公带走这件事情,眼泪就止不住地往下落。 这不是装的。 她真的很担心外公。 好不容易哄好娇娇,童英却过来了。 “太傅大人,四殿下醒了,他听见了小郡主的哭声,现在说什么都要见小郡主。可殿下脚上的伤还不能落地,奴才想,若是小郡主无大碍,能否请小郡主去寝殿见见殿下。” 话音刚落,宋娇娇已经趿拉着鞋子飞奔出去。 第136章 属于我们两个的秘密 “我也想见永康哥哥!” 玄至澈和玄烨无奈对视一眼,抱着宋娇娇的斗篷跟上去了。 寝殿中,一众宫人在床前按着夏侯永康。 “殿下,您的才刚刚固定好,现在要是下地一切都废了,您的退一定会留下后遗症!” “我不管,我现在就要见到宋娇娇!” 夏侯永康做了一个噩梦,他梦见在那一堆血流如注的尸体上面,躺着一具软软的小小的尸体。 他虽然看不清小实体的面容,却觉得那就是宋娇娇。 醒来就听见宋娇娇哭声的他,自然很担心宋娇娇此时此刻的安危。 宋娇娇跑到床边,按住他高举挣扎的手臂。 “永康哥哥,我就在这里呀!” 听到这一声软糯的‘永康哥哥’,夏侯永康逐渐冷静下来。 “快,给四殿下的背上换药,伤口又崩裂了!” 宋娇娇看见他白色的里衣中渗出血迹,瞪大眼睛。 “永康哥哥快趴下,让周太医给你上药。” 有她在这里,夏侯永康不再闹着下床,只说:“我担心一转身,你就不见了。” 宋娇娇笑着牵住他的手,“不会的,我会一直在这里,只要永康哥哥叫我,我就会立马回答你。” 夏侯永康终于松了口气,在宫人帮助下翻了身。 周太医犹豫道:“小郡主要不去屏风外面等等?” 宋娇娇摇头,仰着头颅,一副骄傲的模样。 “不用,永康哥哥背上和腿上的金疮药都是我上的呢!” 周太医惊诧,但也不再言语,因为四殿下的伤口急需处理。 其余的事,此刻还轮不到他来言语。 夏侯永康笑了一声,用劫后余生的语气说:“若不是从那些人的身上找到了解毒丸跟金疮药,或许我今天还真的不能活着回来了。” 周太医浑浊的双眼动了动,“四殿下福寿安康,不会出事。” 他上药反而还没有宋娇娇舒适,夏侯永康疼得咬紧牙关,侧目盯着床边的小团子。 宋娇娇何等聪明,自然知道永康哥哥说这些话是在跟自己传统口供。 好在他们都想到一堆去了,否则当场都会让二舅舅和三舅舅怀疑。 她点头,“嗯!也好在旁边树枝上有药农挂着的布条,永康哥哥,二舅舅已经让人将崭新干净的布条挂回去了。” 夏侯永康嘴角翘起,“多谢太傅。” “这是臣应该做的事。”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完全打消了玄至澈和玄烨心中的最后一丝疑虑。 屋子外,身手矫健的侍卫在听了一会儿里面的谈话,便离开了行宫。 上完药,夏侯永康只能趴在床上。 玄烨在安排将四皇子带回皇宫的事情,玄至澈则与周太医谈论他的伤势。 留在寝殿中除了十多个掌灯宫女和童英,屏风内就只有宋娇娇和夏侯永康。 她坐在床边凳子上,一脸忧色盯着夏侯永康的背。 “疼吗?” “不疼。”他冲着宋娇娇笑了笑,“这药粉有镇痛的作用。” 宋娇娇叹气。 夏侯永康说:“你想说什么直说罢,这里都是我宫里的人,童英带来的。替父皇当耳朵的侍卫也都已经走了,娇娇,不要皱着眉头,我看见会心疼。” “大舅舅那边我还不知道什么状况,你如今伤了背和腿,起码半月不能下床了,真不知道后面我该怎么办了。” 宋娇娇哭着一张脸,双手撑在下巴下面,苦恼至极。 “宋娇娇什么时候会这样气馁过?我认识的娇娇,就算眼前是死路一条,她也能亲手开出一条生路。况且,江川侯府这么多人,群策群力,每人想出一个方法都能帮玄大人解决这一困扰。” 夏侯永康的安慰起了作用,宋娇娇的眼睛里面闪过一抹欣喜,但很快,这抹光芒就忽然暗淡了下来。 “可是……这件事情已经闹大这样大了,皇上一定会亲自处理吧,可陛下已经怀疑外公了……” “娇娇放心,”他伸出手,握住了小姑娘互相掐紧的手指,“有我在,你想保护的人也都会相安无事。” 即便他们谁都不知道以后该怎么做,但得到夏侯永康如此保证,宋娇娇的脸上终于绽开笑容。 “永康哥哥也是我想要保护的人呢。” 夏侯永康笑笑没有说话。 宋娇娇忽然凑近他,压低了声音道:“谢谢你永康哥哥。” “这是属于我们两个的秘密。” 等到玄烨将一切都安排妥当,宫人小心翼翼地扶着夏侯永康上了马车,与玄至澈一起。 宋娇娇与玄烨乘坐的一架马车,她打开帘子,看着前面低调的马车,一脸疑惑。 “为什么要用这样的马车呢?” 玄烨将她拉进来,紧紧地护在怀中。 “陛下传话,声称这一路上也不太安全,所以要我们伪装。两架马车都是普通的马车,就算有人埋伏,他们也不能一时分辨出四殿下究竟在哪一架马车上。” 宋娇娇恍然大悟,“我们在后面,甚至坏人还有觉得我们这一驾马车里面坐的才是永康哥哥对吗?” “傻瓜,既然知道自己成了挡箭牌,怎么还这样开心。” “因为有三舅舅保护我啊,”她抬头,像是一只大虫子紧紧地贴在玄烨的身上,“有三舅舅我一点都不害怕,还能保护永康哥哥跟二舅舅。” 玄烨哭笑不得,看着小团子这样机灵的模样,一时不知道该不该说出来皇上这样安排,便是不在乎他们生死。 马车辘辘驶向北前门,这里距离北护城河最近,但离整个京市中心最远。 宋娇娇从未来过这个地方,却有一种莫名其妙的熟悉感。 就连北前门的侍卫与禁卫军有几人,她似乎都知道。 八个侍卫。 十三人一队禁卫军,一共有三队,他们在打更前后交替巡逻。 看得出来,这一处虽然人烟稀少,但却是宫中防守最严格之处。 宋娇娇终于能探头呼吸新鲜空气。 她从窗洞打开帘子,看见肃穆的禁卫军在北前门庄严冷然。 这副样子,同其余几个门圆滑变通的侍卫不同。 她愣住,竟然觉得这些人也看起来有些熟悉。 第137章 新的一年到来 他们的内衬与铠甲与旁人不同,不管是侍卫还是禁卫军,身上的铠甲重如千金。 这样规格的装束更像是迎敌打仗的战衣。 可是宋娇娇在什么时候见过战衣呢? 整个江川侯府有一间屋子她从来没有去过,就在祠堂旁边。 据说那是放外公和舅舅们战衣的地方,还有刀剑。 外公不让她进去并非里面有什么秘密,只因为他觉得杀气和阴气太重,娇娇一个小娃娃会承受不住,伤根基。 不过今天一过,宋娇娇还真想去看看。 已经过了北前门,原本该下马车的他们,因为跟着夏侯永康得了皇上的特许,一路乘坐着马车抵达了北宫门才下。 夏侯永康乘着马车直直回去宫中,宋娇娇则被玄烨牵着,被等候多时的宫人带着去见了皇上。 已过半夜,玄烨眉眼中透露出几分凝重。 宋娇娇跟在她身侧,亦步亦趋走得有些小心翼翼。 除夕夜已过,新的一年到来。 她忽然觉得脚下的路不太好走了。 抵达中元殿时,宋娇娇没忍住打了一个哈欠。 玄烨摸了摸她的脑袋,“我们早点跟陛下说完话,就回府上睡觉好不好?” 宋娇娇点头,“三舅舅不必担心,我不过就是有点点困了,不能会在殿中,在陛下的面前犯困。” “当然可以,”玄烨心疼她如此懂事,“你是小孩子,可以被原谅。” 宫人进去通传,不一会儿常公公就领着宋娇娇进去了。 “常公公,娇娇不过是一个小孩,倘若没有长辈在旁,我担心她在陛下面前说错话。” 常公公和善一笑,“玄将军说的哪里的话,陛下面前从不怕孩子说错话,就怕孩子不会说真话,所以只要小郡主说的都是真话,您完全不用担心。” 其中提点之意已经摆在了明面上。 玄烨面色下沉,最终对宋娇娇说:“娇娇,不要害怕,把你和四殿下一起经历的事情都说给陛下,陛下弄明白之后就不会再怀疑了,明白吗?” 常公公开口道:“玄将军说这话,小孩子也不一定明白。什么怀疑不怀疑,陛下不过是担心孩子们在山间受了欺负。再者也是为了知道一些那些黑衣人的线索,好将那帮大胆之徒绳之以法,省得以后再出现这样的事情。” 他顿了顿,“玄将军也会担心小郡主的安危不是?若不是四殿下受了重伤,小郡主没有受伤,陛下也不会亲自询问她这一个时辰里面发生了何时。” “……”玄烨皱眉,“公公的话,意思是四殿下身上的伤痕甚至中毒,都是娇娇所为了?” “玄将军可千千万万不要误会,我哪里是这个意思。” 宋娇娇抬起手,泪眼红红,“常公公,我也受伤了呢。可是永康哥哥保护着我,所以他比我伤的严重。我知道都是我的错,要不是我,永康哥哥也不会受这样重的伤,可是这不是三舅舅的错,请你不要责怪他。” 乖孩子谁会不喜欢? 常公公纵使是皇上的人,但看见宋娇娇,也不由得舒展开面色,露出由衷笑意。 “奴才可没责怪玄将军。四殿下宅心仁厚,保护小郡主也不是错事呢。小郡主,跟我进去吧。” 玄烨手握成拳头,盯着宋娇娇被常公公带去的身影,一直到门被关上他才询问了宫人。 “江川侯爷可走了?” 宫人摇头,“陛下回来后不曾召唤江川侯爷。” 他心中咯噔一下。 父亲被带去了哪里? 玄烨是因为宋娇娇被单独带进去才太紧张了,一时间竟然想不通父亲为何没有跟皇上一同回来。 可他现在走不开! 殿中。 宋娇娇端正行礼。 比之腊八节时,这个小娃娃的举止越发大气和优雅了。 夏侯都坐在主位上,眯了眯眼,“宋娇娇,朕问你,从暗河出去之后,你跟康儿一起发生了什么事情?” 宋娇娇微垂着头,话音掷地有声。 “陛下,臣女和永……四殿下从暗河出来就往上游跑了……” 今天的皇上好像没有那么慈祥了,宋娇娇心里打着鼓,言辞都严谨许多。 她将自己给外公和舅舅们说的话,重新说了一遍。 好像在高高在上的皇上面前说谎,比在家人们面前说谎要更坦然一些。 不过也许是谎话说的次数太多,就会让自己都以为那是真的了。 宋娇娇说着,内心却暗自发誓,这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撒谎。 以后她不会再对外公们说谎了。 夏侯都手指轻轻地敲着椅子扶手。 “……你是说,解毒药丸和金疮药都是在黑衣人身上找到的?宋娇娇,抬起头来,看着朕的眼睛回答。” 宋娇娇缓缓抬起头。 “好像是,如果陛下要我给出一个确切的答案,小女只能说解毒丸是从黑衣人身上拿到的,可金疮药确实不在他们身上搜到的。掉落在一个地方,被臣女找到,这算是黑衣人的吗?” 她连真言塔这关都过了,还害怕皇上的问题吗? 况且她也没有说谎,解毒丸是她从黑衣人的荷包中摸出来的。 金疮药也是掉落在农户药柜下的某处。 夏侯都看着她坚定又诚实的样子,严肃的神色忽然卸下。 取而代之的是一抹浅浅的笑意。 “好孩子,朕知道了。”他叫来常公公,“送娇娇出去,等康儿醒来告诉朕,真有些事情要问他。” 最后一句话是说给宋娇娇的。 他盯着宋娇娇,目光如鹰隼。 宋娇娇面不改色心不跳,“多谢陛下,臣女告退。” 夏侯都眸光微沉。 从殿中出来,宋娇娇扑进玄烨怀中。 “三舅舅,你冷不冷呀?让你等久了。” 常公公看见这一幕也忍不住勾了勾唇角。 “玄将军有福,有这样一个小侄女,每天睡着都会笑醒吧。” 玄烨看着完好无损的宋娇娇,牵起嘴角。 “使整个江川侯府都有福气。” 常公公笑了笑,“两位请跟着宫女移步到东暖阁,圣上留宿江川侯府诸位,侯爷已经先过去了。” 宋娇娇回头,朝着他行了礼,“多谢公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