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染姝色(双重生)》 1. 第 1 章 昌王府,琼华园。 秋风萧瑟,卷起枯黄的叶子漫天飞舞。 待风住雨歇,院中湿漉漉一片,桂花满院飘零。 屋中,柳姝妤低头,目光落在手中的绢线上。秋风潜入户,吹动女子两鬓的碎发,连掌中快要成型的剑穗也跟着飘动。 女子纤白的手指紧握绢线,仿佛一松,那握住的东西便会被吹散般。 “接连几日下雨,可算是退了夏日的燥热。” 侍女紫檀见风势渐大,去到窗边,伸手关上窗户,再回来时从梨木衣架上取下件披风披在自家主子肩上,“王妃如今有了身孕,莫要着凉。医官嘱托这一月需格外小心。” 樱唇弯弯,柳姝妤掌心小心翼翼抚上平坦的小腹,眼底掩不住的喜悦,是要当母亲的欢喜。 但仅是一瞬,眼底的喜悦被一抹忧伤取而代之。 柳姝妤握住未做好的剑穗,期望道:“希望待这孩子出生,父亲母亲看在外孙儿女的份上,消消气。” 这是柳姝妤嫁给邺朝五皇子昌王的第一个年头。 说起这段婚事,柳姝妤只觉与话本上写的相差无几,如今回想起才悟到“缘”字的巧妙。 一年前泛舟游湖,她还是未出阁的姑娘,是柳太尉捧在手心里宠着的女儿。 那日湖面风浪大,柳姝妤意外落水,虽被湖水灌得昏昏沉沉,但却知有双遒劲的手臂托着她往岸边去。 再醒来时,柳姝妤才知是昌王萧承泽救她上岸。 柳姝妤不是第一次见萧承泽,对他印象还算不错。 落水被救后,萧承泽对她的关心无微不至,柳姝妤便觉他就是自己命定的夫君。 然而这门亲事,父亲不看好,竟还想着让她撒谎,欲对外宣称她早已定亲,以此驳了萧承泽的提亲。 “昌王殿下对女儿有救命之恩,若非昌王,女儿早已溺于湖中。女儿与昌王情投意合,求父亲成全。” 柳姝妤仍记得她跪在父亲面前,求父亲答应的场景。 柳太尉气急,厉声呵斥道:“你若执意要嫁,我便当没你这个女儿!往后你不得踏入柳家半步!” 僵持之下,父亲松口,她如愿嫁给萧承泽,成了昌王妃。 但她再没回过太尉府。 柳姝妤起初不知父亲为何对昌王有如此大的恨意,极力反对她嫁入昌王,直到新婚半年后,萧承泽迎侧妃过门,她才恍惚明白几分。 柳姝妤听说,萧承泽与侧妃早在两年前便情投意合。 那她呢?她算什么? 萧承泽之前对她无微不至的照顾不像是装的。 可洞房之夜,萧承泽熟睡中喊的名字,不是她,是那侧妃之名。 萧承泽虽纳了妾,但却从未苛待她,婚前婚后对她体贴照顾。 柳姝妤常劝自己:既已嫁人,萧承泽心里还有她便足够了。 握住剑穗,柳姝妤加紧手上的动作,紧抿的唇角渐渐往上弯起。 待剑穗做好,就能送出去了。 前阵子边关敌寇蠢蠢欲动,柳姝妤长兄主动请缨率军前往边境威震敌寇,算着时间快要回来了。 长兄素来疼爱她,柳姝妤每次都会送凯旋的兄长一枚剑穗。这次长兄出征凯旋,恰逢她刚有孕在身,双喜临门的事情接踵而至,想来她能与阿爹和好如初。 是啊,她阿爹最疼爱的女儿,骨肉亲情岂能说断就断? 可是人算不如天算,柳姝妤送给长兄的剑穗做好了,但再也送不出去了。 “王妃,不好了。”侍女山岚慌慌张张进屋,面色煞白,艰难出声,“大公子他……他没了。” “什么?兄长怎会……?” 柳姝妤犹如晴天霹雳,手中的瓷白茶杯猝然碎在地上。 茶水溅湿裙摆,洇出团水渍。 山岚解释道:“大公子在山坳遭遇伏击,援军迟迟不来,贻误了最佳救援时机。灵柩现已送回太尉府。” 闻言,柳姝妤小腹一阵剧痛,如今她已顾不得腹中孩子,即刻唤马夫驾车去太尉府。 马车停在太尉府,柳姝妤看见府门前她出嫁时挂的大红灯笼现已换成白灯笼和丧幡,一时间心中悲怆,泪水湿了衣襟。 柳姝妤提着裙摆走上台阶,哪知再一次被门口侍卫拦下。 这不是她初次被拦。 “王妃留步,太尉吩咐,王妃不得……” “昌王妃是柳太尉的女儿,眼下是什么情景,她为何匆忙回府,你不知?” 低沉的男声威严十足,柳姝妤见一袭玄色衣衫的男子在她旁边停下步子。 是三皇子萧承稷。 男子剑眉星目,身姿挺拔,宛如玉山修竹,气场非凡。 白衣翩翩,折扇一摇,是如谪仙般的谦谦君子;执剑指长空,豪迈英勇,亦是威风凛凛令贼人闻风丧胆的将军。 可惜左面颊上有道疤痕,纵使礼贤仁厚,也无缘储君之位。 面对萧承稷的冷声质问,府门侍卫噤声不敢言。 萧承稷负手而立,凌厉的目光扫过拦路侍卫,冷声又道:“人,本王带进去了。” “多谢翊王。” 柳姝妤跟在萧承稷后面踏过太尉府门槛,因太过急切,她入府后急急往堂厅去,并未等萧承稷。 纸钱漫天纷飞,丧幡飘扬,府上肃穆,气氛凝重。 萧承稷唇角紧绷,眼帘里的那抹纤瘦的身影越走越远,他不觉加快步子,追上上去。 “五弟去哪了?此等大事让你独自前来?”萧承稷问道。 柳姝妤听出他语气不好,有些错愕,作为兄长的萧承稷竟有几分叱责萧承泽的意味? 柳姝妤眉目微敛,解释道:“事发突然,相公不在王府,妾身已派人去通知。” 前两日侧妃噩梦缠身,萧承泽带她去了大相国寺礼佛驱魔。 思及至此,柳姝妤面上添了几分落寞之色。 萧承泽还是更喜欢侧妃多些,彼时她已有身孕,孕吐难耐,萧承泽只是嘘寒问暖几句,而侧妃夜里梦魇缠身,他便紧张急了,带了侧妃去寺庙,驱梦魇,安心神。 甫一话音落,柳姝妤看见着丧服的母亲立在廊檐下,她敛了落寞的神情,对萧承稷福福身,朝母亲奔去。 母女相顾无言,泪眼湿轻衫。 灵柩入目那刻,柳姝妤悲怆万分。 偌大的“奠”字如刀刻般,令她刹那间痛得无法呼吸。 明明长兄出征前还答应过她,要毫发未伤回来。 不过是去边关震慑敌寇,怎一去无回? 柳姝妤本想着待长兄回来再告知众人她有孕的喜事,可如今的局面,她着实说不出口。 灵堂里哭声一片,柳姝妤跪在团蒲上,木讷地烧着纸钱。 小腹时不时传来阵痛,柳姝妤并未当回事,兄长怎会说没就没呢。 夜已深,凉风飕飕。 天色渐黑时,前来吊唁的人逐一离开,唯有萧承稷还在灵堂。 冷风袭来,萧承稷眉心紧拧,在山岚耳边低声吩咐。 山岚旋即离开灵堂,再回来时手上多了件披风。 披风披在柳姝妤身上,山岚低声道:“王妃当心身子,夜里风大,莫要着凉。” 这厢,一身丧服的柳二郎看见妹妹从衣袖掉落的剑穗,恍然间想起一件事。 他起身,从灵柩后面端出个木托,里面赫然放着枚带血的剑穗。 柳二郎道:“大哥被发现时,手里紧紧握着你送的剑穗。” 红色剑穗□□涸的血染成深褐色,触目惊心。 柳姝妤手指颤抖,握住那带血的剑穗泣不成声。 “大哥出征前同我提过一嘴,他这次主动请缨去比边关,是想借着回来的庆功宴,邀你回府庆贺,缓和爹与你的关系。 ”柳二郎哀痛,望着灵柩,“哪知这一去,再回来竟是阴阳相隔。” 柳姝妤哀哀欲绝,忽觉大哥之死,全是她害的。 倏地,她小腹一阵剧痛,仿佛被刀剜一般。 见红了…… * 这一夜,太尉府乱成了一锅粥。 柳姝妤腹中两月的胎儿未能保住。 灵堂烛火通明,萧承稷立在夜风中,望着柳姝妤闺房的方向,面色凝重,漆黑的眸子深不见底。 露水沾湿衣角,他浑然不觉。 翌日天蒙蒙亮时,萧承稷才看见来迟许久的萧承泽。 擦肩而过之际,萧承稷紧拧的眉心越发紧了,他闻到萧承泽衣裳上有淡淡的脂粉味。 大舅哥灵柩回府时不在,妻子小产时不在,身上倒是有股狐媚子的味道。 真真是位好丈夫。 * 昌王府,月雨阁。 侧妃苏念慈坐于萧承泽腿上,衣衫半褪,将酒杯凑到萧承泽唇边,笑道:“恭喜王爷,喜提宣武军三分之一的兵权。” “还是王爷想得周到,圣上相信是柳家大郎陷入山坳敌寇的陷阱皆因他急功近利恋战。柳家大郎一去,宣武军三分之一的兵权都到了王爷手上。” “王爷神机妙算,储君之位早晚都是王爷的,妾身庆幸能伴王爷左右。” 对于侧妃的追捧和讨好,萧承泽很受用。 萧承泽轻呷薄酒,又沾一指杯中的酒,指腹轻按苏念慈娇唇:“日后大业成,少不了苏家好处。” 萧承泽对苏念慈情深,此情不假,但也存了私心。 苏家乃小官之家,权势不及柳家,但正因如此,苏家从小官一步步到权贵之,只有苏家人知这一路有多艰辛,而苏家将来所拥有的一切,皆是他萧承泽的恩赐,如此一来,他们苏家才会唯他马首是瞻。 这比柳家更易拿捏。 秋去冬来,柳姝妤虽痛失长兄和腹中胎儿,但和父亲之间的关系缓和不少,如未出阁前那般随意进出太尉府。 这日夜里,柳姝妤伺候萧承泽宽衣,“王爷怎愁眉不展?” 萧承泽这几夜都宿在琼华园,鲜少留宿侧妃房中。从柳姝妤小产后,萧承泽对其的关怀只增不减,自认为是平抚了妻子丧兄和小产之痛。 萧承泽本以为娶柳姝妤后,和掌管数十万禁军的柳太尉成了翁婿,对夺得储君之位多了胜算。 毕竟,柳家跟着圣上打天下,立下汗马功劳,权势滔天。 但柳太尉并不拿他当女婿,朝堂上与他划清界限,还不如当初没娶柳姝妤。 甫一柳姝妤一问,萧承泽见势同她诉苦,好说歹说暗示她近段时间回趟太尉府。 萧承泽便不信,老丈人放着女婿不帮,难不成还胳膊肘往外拐,帮那面上有疤已然与储君之位无缘的萧承稷不成? 柳姝妤为难,长兄去世后,她才和父亲的关系有所缓和,如今带着目的回府,她自是没脸。 见她面色为难,萧承泽不再执着,淡淡一笑,将柳姝妤拥如怀中,“无事,我随口说说。姝儿不愿,我往后便不提这事。在我眼中,此生能与姝儿携手共度,比任何权势富贵都要珍贵。” 烛芯燃起的火苗簌簌摇曳,萧承泽眼底划过一抹狠戾。 回太尉府一事不了了之,但没过多久,柳母身子频频不适,连医官都瞧不出蹊跷,只开了调养身子的药方。 时间一久,柳母越发孱弱,柳姝妤万万没想到,在她生辰当日,母亲溘然长逝。 灵堂前,柳姝妤素色孝服,面容憔悴,惨白的脸色宛如被厉鬼吸干了精|血。 “生女儿时,阿娘去鬼门关走了一遭;女儿生辰,阿娘前阵子还答应一起庆祝,如今怎忍心撇下我们一走了之。” 柳姝妤悲痛欲绝一年中,原是她最高兴的日子,可就在这喜庆的日子里,两位至亲一个接一个不在人世。 她大抵是天煞孤星,专克至亲。 * 太尉府,假山。 廊檐的灯笼纵使尽数点燃,也难掩稠黑的夜色。 女子黑色的斗篷与夜色融为一体,她低着头,面容掩藏在斗篷之下,“事成已成,昌王殿下别忘了答应小女的事情。” 出灵堂后,萧承泽便脱下孝服,那晦气的衣裳只会污了他的身。 “一件小事便急着邀功,本王自始至终要的可不是太尉夫人‘病逝’。”萧承泽拂袖,有些不耐烦,冷声道:“本王记着的,待大业成,姑娘一家也能像柳太尉这般权贵滔天。这不是你一直想要的?” 这便是与他作对的下场。 萧承泽要柳家的权落到他手中,由他的人掌控,任他差遣。 一份小礼送给柳太尉,他会牢牢记住这日的。 就在萧承泽离开假山时,回廊下的萧承稷恰好看见他的身影。 萧承稷长眸微眯,深暗的眸底闪过一丝异样的情绪,目色转冷。 为您提供大神 尔屿 的《指染姝色(双重生)》最快更新 1. 第 1 章 免费阅读.[www.aishu55.cc] 2. 第 2 章 元熙二十三年夏。 五皇子萧承泽被圣上立为储君,入主东宫。 意料之外,仔细想想却又在情理之中。 “三十五年前奸相窃国,还是太子的圣上流落民间,圣上打天下时,偶遇歹人偷袭,皇后娘娘替圣上挡了一剑,伤到身子,难有身孕,至今膝下没有子女。圣上便将几个皇子过继到皇后娘娘身边,皇太子早逝,成年的只有三皇子萧承稷和五皇子萧承泽。翊王萧承稷心系百姓,深得圣上喜爱,也是最有可能成为储君的人选。” 柳姝妤叹息一声,并未因丈夫成为太子而高兴,反而替萧承稷惋惜,“可惜了,面颊有疤,与储君无缘。如今太子殿下入主东宫,翊王自请巡查邺朝各地,探寻民间疾苦,希望邺朝少些冤假错案。或许这才是翊王一直想要的。” 夏日炎炎,山岚摇动羽扇,送去清风徐徐。 她乌眸微淡,听闻柳姝妤此话,心里暗暗摇头。 也不全是。 说到底,皆因一个情字。 甫一,外面传来闹哄哄的争执声。 不消片刻,紫檀空着手气冲冲进了屋子,嘴里嘀嘀咕咕小声骂着人。 柳姝妤问紫檀,“外面出了何事?争执不休。” “还不是月雨阁的那位。眼下正是裁新衣的时候,明就是太子妃先选衣料,那边的奴婢仗着她家主子有孕,正是盛宠时,夺了衣料便回月雨阁。”紫檀是柳姝妤陪嫁丫鬟,跟她多年,见多了主子委屈的事,恨透了月雨阁那侧妃和太子。 说到后面,紫檀声音小了些,“太子殿下偏心侧妃不是一两日的事了,太子妃次次都忍让。” 侧妃有孕,太子日日都在那边守着,月雨阁的吃穿用度都快赶上正宫这边的了。 当初太子妃有孕时,太子殿下也未曾这般上心,不过是嘘寒问暖几句罢了。 紫檀心底腹诽,但却不敢说出徒让柳姝妤伤心。 “殿下心不在我这,强留又有何意?身外之物,争执一番有何意思?月雨阁那边要,给她们便是。”柳姝妤搭上山岚的手,“我乏了,午憩罢。” 自母亲离世已有一年,这一年发生了诸多事情,柳姝妤逐渐看清了萧承泽的真面目。 萧承泽心里从来都只有侧妃,娶她不过是因那次落水从湖中救起她,迫于无奈罢了。 她真傻,当初被萧承泽的甜言蜜语冲昏了头脑,不惜和家人反目也要嫁给他,到头来长兄和母亲双双不在。 她还要在东宫看着萧承泽和侧妃卿卿我我,儿女成双。 柳姝妤看着富丽堂皇的太子妃宫殿,心底泛凉。 错错错。 一步错,步步错。 * 元熙二十四年春末,圣上驾崩,萧承泽登基。 柳姝妤未曾想到,噩梦接踵而来。 “柳太尉私藏甲胄军械,证据确凿,图谋不轨,意欲造反,柳家满门打入昭狱,不日问斩!” 萧承泽着明黄色龙袍,在金銮宝殿上看着被官吏搜出来的几件军械,毫不留情处决了他的岳父。 “皇后出嫁多年,其父心思浑然不知,遂免去一死,废黜后位,打入冷宫。念柳家祖上护先帝有功,而今柳时安犯此大错,错在一人,故只处决柳时安一家,其兄一家不予追究。” 至此,柳家掌管的数十万禁军兵权回到萧承泽手中时,他才露出久违的笑容。 风雨潇潇,凉风瑟瑟,如万千鬼魅同时哭泣。 黑云压低苍穹,仿佛要将宫阙压弯摧毁,透不过一丝光亮又满是压迫感。 柳姝妤跪在殿外,冰寒雨水打湿她衣衫紧贴肌肤,更显女子的瘦弱,而那纤瘦的身子岿然不动,“求陛下明察!臣妾爹忠心耿耿,其心日月可鉴,绝不会做此大逆不道之事。” 骤雨直灌双眸,柳姝妤在雾蒙蒙中看见一身明黄的萧承泽高高站在殿外台阶上。她俯身,额头停于地上交叠的手背,“求陛下明察,还柳家清白!” 内侍撑伞,挡住纷飞的雨水。 萧承泽立在檐下,不为所动。 看着那孱弱的身子匍匐于地,卑微求他,萧承泽忽地生出前所未有的成就感。 男子幽幽转动扳指,在柳姝妤一声声哀求中,缓缓走下台阶,未置一词。 薄情又冷漠。 萧承泽路过,冷若冰霜。 柳姝妤迟迟未等到回应,看着地上水洼印出那渐远的衣角倏地抬头,跪着转身望着雨中的男子,“求陛下还妾身爹清白!” 萧承泽停住步子,回身便看见狼狈不堪的柳姝妤。 骤雨下个不停,女子衣衫湿尽跪在地上。 乌睫沾满雨珠,轻轻颤动。 娇花被风雨摧残。 他蹲身,伸手遏住柳姝妤下颌,“清白?朕说的就是事实。姝儿所言,是朕错了不成?” 他狠声说着,虚伪的面目终于露出,哪还有夫妻间的情谊所在。 “来人,把皇后送回冷宫,严加看守。” 萧承泽推开柳姝妤,长袖一甩,抖落衣袖的雨水,头也不回离开了。 * 父兄斩首那日,柳姝妤想在冷宫了此残生,曾经与她共事一夫的苏念慈突然来了冷宫。 废后和新后同时站在简陋破烂的宫殿,一个落魄狼狈,一个锦衣华服光鲜亮丽。 苏念慈凤袍于身,染了豆蔻的手指遥遥指向素发披肩的柳姝妤,一副胜利者的姿态炫耀又奚落道:“数日不见,姐姐怎成了这狼狈模样,瞧着落魄的样子,真是可怜。” “这身凤袍,姐姐熟悉吗?本宫让尚衣局重新做的,比姐姐那身好看多了。” 望着梁上断裂的白绫,苏念慈笑道:“知晓姐姐急着一死了之,但先别急。姐姐死得不明不白,本宫便就先告诉你,你不知道的事情,让你死得明白。” 柳姝妤微愣,不明所以。 “姐姐以为陛下娶你,是真心爱你?陛下是看上了你们柳家的权势。柳家祖上护先帝有功,柳太尉追随先帝打天下,曾舍命救先帝,亦是复国功臣,总领禁军,掌邺朝兵要。陛下背靠柳家,如虎添翼。” 柳姝妤自嘲一笑,这点她岂会不知? 从萧承泽待她冷淡后,她逐渐明白了萧承泽是贪柳家的权。 “看来你知道。”苏念慈从柳姝妤面上没看到她先要的模样,略微失望,不过须臾后又奚落道:“可有几件事,你不知。柳家大郎和太尉夫人的死,你该不会以为是场意外?” 柳姝妤面色骤变,似乎明白了什么,毫无眷恋的眸底倏地变得锐利。 苏念慈很满意,蹲身靠近柳姝妤,在她心上补一刀,哂笑道:“没错,陛下指使的。连你爹入狱被斩,都是陛下授意。曾今全是滔天的柳太尉,一夕间沦为阶下囚,身首异处。而本宫的爹,从一介小官,一步步走到吏部尚书的位置,成为众人争先巴结的对象。” “柳姝妤,你真傻,甚至连你腹中那孩子,陛下从未想过要留。” 苏念慈踏出冷清的宫殿,春风得意。 胸口袭来密密的痛楚,柳姝妤浑身一震,卸了力般瘫坐在殿中,痛心疾首下泣不成声。 长甲深深嵌入手指,生生将手弄出来血来。 萧承泽,你该死! 她若就这般死去,只会遂了萧承泽的意,杀父灭门之仇不共戴天。 报仇的念头在柳姝妤心底萌芽,滋生,越发强烈。 奈何冷宫守卫森严,柳姝妤还未等到复仇机会,叛军攻城的消息便传到她耳中。 “陛下增收赋税,民不聊生。吏部尚书卖官给商贾权贵,尸位素餐的官吏奴役百姓。三十四年前窃国奸相的余孽趁机发动战乱,卷土重来,如今已打到了京城,陛下御驾亲征在城外和叛军厮杀。”山岚拉着柳姝妤便往外走,“娘娘,趁着宫中大乱,奴婢带您逃出去。” “去一个安全的地方,谁也不敢欺负娘娘。” 山岚坚定说道。 宫廊上,柳姝妤被潜入宫中的叛军截住,与她一起被截的人还有新后。 后颈被狠狠一劈,柳姝妤眼前一黑,再睁眼时,发现她被侍卫押着站在城墙上,而城墙下面是率领兵马的萧承泽。 “宫门失守,凭你这些兵马也想赢?莫再垂死挣扎!而今与你最亲密的两个女人都在我手上,现在乖乖退位,我还能放其中一人一命。”窃国首领将柳姝妤与新后齐齐推到城墙之上,喊道:“萧承泽,如今你大势已去,此战必败。我给你体面,让你选,留你一命。不给你面子,老子将你仨剁碎了喂狗。” 巍巍城墙,墙外天子领兵城下,墙内逆贼挟持她与新后,逼迫天子让位。 柳姝妤看着被叛军团团围住的萧承泽,男子唇瓣翕合,似要说话。 柳姝妤见多了萧承泽与苏念慈卿卿我我,自是能猜到萧承泽要选谁。 这世间早无她留恋之人。 刹那间,她挣脱开逆贼的桎梏,纵身跳下城楼一了百了。 带着浓烈的怨气,柳姝妤一遍遍咒着萧承泽。 剁碎喂狗,太便宜他了。 若是可以,她愿化作厉鬼,找萧承泽索命。 她腹中不足三月的孩子,萧承泽不会留。 疼爱她的长兄,被萧承泽害死,染了污名。 生辰当日,疼爱她的阿娘,被萧承泽毒害。 忠心耿耿的阿爹,被萧承泽扣上莫须有的罪名。父兄惨被处决,尸首扔于乱葬岗。 这几年的荒唐事情在柳姝妤脑中逐一浮现,她怨气渐重。 今日是父兄冤死的第四十七天,便用萧承泽的血,来祭奠她全家! 只是柳姝妤没想到,她跳楼那一瞬,看见勤王救驾来迟一步的翊王目眦尽裂,持长戟入阵,疯似得斩杀逆贼。 柳姝妤真希望翊王能再晚一步来。待逆贼杀了萧承泽,萧承稷再杀了逆贼,邺朝的天下还是姓萧。 萧家的天下,是她阿爹和先帝拼死打下来的呀,不能给前朝奸相余孽。 * 城内外尸横遍野,秋风拂过,血腥味扑面而来。 单枪匹马的萧承稷取下逆贼首领首级,却手握长戟,满身杀戮地将萧承泽逼到无人之处。 尖锐的长戟架在萧承泽脖上,萧承稷双眸尽是肃杀之气,沉声道:“偷来的这三年,过得可还好,五弟。” 萧承泽心下一惊,竟不敢直视萧承稷双眸,呵斥他道:“大胆!你也想弑君夺位不成!朕还没死呢!” 萧承稷面颊上的疤如何来的,萧承泽一清二楚,也正是那疤,让他捡了便宜,不仅娶了柳姝妤,还顺利当上储君。 而今再看,萧承稷脸颊的疤竟消失了! 萧承泽的心越发紧了,惶恐不安。 萧承稷一改早前的仁厚,“快了。孤让你也死得明白。” 还没死,但也快了。 “当年姝妤不慎落水,是你救的?你怎敢承认?!哄骗姝妤,妄图攀附柳家权势,此计不成便恼羞成怒,杀了她甚为在意的亲人,甚至对姝妤一家赶尽杀绝。你从始至终都是利用姝妤!”萧承稷情绪激动下戟刃已划伤萧承泽脖子。 “登基后增收赋税,民不聊生,百姓苦不堪言。擢升苏念慈父亲为户部尚书,苏父卖官敛财,邺朝在你手中,真真烂到骨子里!” “你该死!” 萧承稷长戟一挥,鲜血沾了他一脸。 逆贼尽数被清剿,帝位空悬。 萧承稷将宗室里五岁的侄子扶为新帝。 无他,只因那年宴会,这小侄儿博姝妤一笑。 姝妤喜欢。 往后数年,萧承稷作为摄政王辅佐新帝,并为柳家翻案,还柳太尉清白。 邺朝在小皇帝的治理下,日渐昌盛,海晏河清,歌舞升平。 * 骤雨初停,马车车轮碾过泥泞道路,稳稳停在五座坟前。 萧承稷看着墓碑上刻的“柳姝妤”三字微微发神。 将墓碑上的雨水擦拭干净,萧承稷蹲身席地而坐,指腹一遍一遍抚摸碑上那刻在他心头的名字。 “廿廿,十年了。十年前的今日,倘若我能早一刻到,绝不会让你跳下城楼。” 萧承稷摸摸腰间的同心结,是想送,却一直未能送出去的。 “若是救起落水的你后,我未离开,你也不会认错人,受那些苦难。” 朝堂上叱咤风雨面不改色的萧承稷,说着说着红了眼眶。 年少时,萧承稷在宫宴上遇到头次进宫迷路的柳姝妤。 天色渐黑,小姑娘找不到回席间的路,蹲在墙角哭泣,看见他后又揪住他衣角,让他带她回宴会上。 声音软糯好听,人如瓷娃娃般可爱。 那迷迷糊糊的模样,让萧承稷记在心里许久。 “若能重来一世,我定不会再让你受苦。” 人,他要抢; 权,他也要。 萧承稷望着墓碑,嗓音低喃,“廿廿,我好想你。” 山风拂过,雨珠簌簌滴落,坟前不知何时飞来只黑蝴蝶。 它在墓碑上停留片刻,又振翅飞到萧承稷肩上。 俄顷,黑色的翅膀煽动,蝴蝶随着山风又不知去了何处。 柳姝妤不知道,她死后萧承稷一生未娶,他很早很早便喜欢她了。 只怪命运捉人,情深缘浅。 * 耳边充斥着喧闹的锣鼓声,柳姝妤被吵得睁眼,入目竟是一身喜服,她手持羽扇,被侍女扶着立在廊檐下。 是她熟悉的昌王府。 而府上宾朋满座,红绸垂挂,夜色里一派喜庆。 “王妃?” 侍女的声音在耳畔响起,柳姝妤回过神来。 她恍惚,这是回到了大婚当日? 为您提供大神 尔屿 的《指染姝色(双重生)》最快更新 2. 第 2 章 免费阅读.[www.aishu55.cc] 3. 第 3 章 羽扇? 凤冠霞帔? 还有昌王府热闹喜庆的氛围。 柳姝妤记得逆贼挟持了她与新后,最后她纵身跳下城楼了结此生。 她已经死了,怎会穿嫁衣出现在昌王府? 这身嫁衣柳姝妤再熟悉不过,是她嫁给萧承泽时亲手缝制的。 今日是她出嫁之日? 和萧承泽? 所以她跳城楼后重生了? 接连生出一连串疑问,还未等柳姝妤晃过神来,她已经被侍女扶着往新房去。 天色昏暗,红灯笼高高挂于廊檐,入目便是喜庆的红绸。 柳姝妤越发坚信此刻她回到了大婚当日,她握住紫檀,在回廊上急切问道:“爹娘和三位兄长如今可还安好?” 杏眸满是不安,唯恐亲人不在。 看见柳姝妤焦灼不安的神情,紫檀诧异,又因适才柳姝妤险些晕倒,疑她是被气糊涂了,心绪错乱下才问出这样的话。 “王妃忘了,出嫁时还是大公子将王妃送出太尉府。如今府上正热闹。”紫檀安慰道:“老爷虽对王妃说了重话,但后来态度缓和些许。王妃出嫁拜别时,老爷还特地提了王妃三日后回门的事。” 上一世,柳姝妤执意与萧承泽成婚,和父亲闹得不可开交,甚至回门当日她也只是站了一刻钟便被赶出了太尉府。 哪像今日紫檀所言,父亲似盼着她回府? 不管如何,家人健在便已是极好。 柳姝妤悬着的心终是落下。 如今柳家权倾朝野,萧承泽妄图攀附柳家,那便让他将前世的债数倍偿还。 柳姝妤那盈盈美目骤然滑过一抹恨意,握住扇柄的手越发用力,纤细的指骨逐渐发白,似要将那扇柄折断。 满府喜庆之色,然只有柳姝妤知晓,这桩婚事从一开始便是萧承泽另有所图。 她暗暗发誓,定要向萧承泽加倍讨回来! * 庭院寂寂,与前厅的热闹喧嚣行程鲜明的对比。 新妇入新房。 喜烛烧得正旺,帐帘上是龙凤呈祥,大红喜被绣着凤鸾,喜被上的红枣、花生、桂圆、莲子更是让柳姝妤觉得讽刺。 前世的一切让柳姝妤对昌王府的每个物件都觉得分外恶心。 贴身侍女紫檀遣走喜娘和萧承泽府上的丫鬟,倒了杯水来到柳姝妤跟前,怨道:“王爷太过分了,大喜之日竟这般折辱王妃。王爷之前可不是这般待王妃的。” 柳姝妤蹙眉,上一世的记忆中,她记得萧承泽刚开始待她可谓是体贴备至,直到侧妃进门后才对她逐渐改变态度,而前世的新婚之夜,萧承泽在敬酒后很快便回了新房。 紫檀这话是什么意思? 柳姝妤不解,接过水杯,轻抿一口。 “适才在回廊上,王妃险些晕倒,可把奴婢吓坏了。王妃身子可好些了?头还晕不晕?”紫檀关切问道,她是柳姝妤的贴身丫鬟,自是见不得柳姝妤在王府受委屈,一想到拜堂时的情形,她便愤愤,“这礼还未成,王爷当众撇下王妃去了月雨阁。” 柳姝妤微愣,愈发疑惑,握住杯盏问道:“月雨阁?苏念慈那边?” 紫檀点头,道:“今日是王妃大婚,也是昌王纳苏氏为侧妃的日子。苏氏早不舒服晚不舒服,偏生在王妃和昌王殿下拜堂时不舒服,分明就是诚心的。” 纳侧妃? 柳姝妤记得萧承泽纳妾是半年后才会发生的事情,怎提前了? “重要的是王爷信了,眼看到了和王妃行拜堂之礼的吉时,竟还是去了月雨阁。依奴婢看,王爷待王妃就不是真心的。” 说话的是侍女山岚。 双手垂放在膝上,掌中握住的杯盏徐徐转动,柳姝妤被两人的话弄得晕头转向,两人说的确有其事,但并不是此刻发生的。 脑中浮现上一世的种种,柳姝妤将事情逐一对应,忽又发现一处不对劲。 上一世,陪她嫁入昌王府的只有贴身丫鬟紫檀,而山岚是她婚后在街上遇到的。 柳姝妤记得,那时的山岚孤苦无依险些被卖到青楼,便替她在人贩手中赎了身,还她自由。山岚报恩,执意要留在她身边服侍她。 为何许多事情在前世确乎发生过,但时间都提前了呢? 柳姝妤本是沉浸在重生后的喜悦中,但却开始犯愁。 前世经历了萧承泽的种种算计,她开始变得小心翼翼,关于这些与记忆中对不上的点,格外留意。 山岚偷偷瞧了眼漏刻,临近吉时。 “王妃今日起了个大早,大婚之日礼节繁琐,定是累坏了,不妨先眯一会,奴婢和紫檀去外面候着。” 山岚言罢,手肘悄无声息地碰了碰紫檀。 紫檀觉得在理,于是附和道:“王妃劳累一天,便先歇歇,外面有奴婢两人守着。” 柳姝妤点头,恰好她想独自静静将思绪好生理理。 喜烛燃得正旺,新房之中一片静谧。 柳姝妤微敛眼睑,乌瞳泛起汹波,深不见底。 前世萧承泽坏事做尽,这一世他休想伤到她家人半分。 待萧承泽入屋,柳姝妤真想取下头上的发簪,一簪子刺进萧承泽的五脏肺腑。 喜事变丧事。 但理智告诉她,不可。 会给柳家带来杀生之祸。 柳姝妤记得前世发生的一切,但如今重生,她所记得的事情都提前发生。 倏地,一股不安涌上心头。 前世长兄是在她与萧承泽成婚十个月后被萧承泽设计杀害。 那岂不是连十个月时间都没有了? 喜床之上,柳姝妤惴惴不安。 前世她久处王府和东宫,并不清楚外面局势,只知萧承泽设计好一切,一步一步害了她爹娘和兄长。 她一介弱女子,要如何在圣上面前揭穿萧承泽的真面目? 柳姝妤泛起忧愁,陷入久久的沉思。 俄顷,她眼眸一亮。 萧承稷! 前世就是萧承稷率军勤王救驾。 萧承稷爱民亲民,是难得的君主之材。 若非他面上有伤疤,储君之位怎会轮到萧承泽? 寻一个萧承泽忌惮之人,借萧承稷之手揭穿萧承泽伪善丑陋的面目。 只是萧承稷和萧承泽同养在皇后娘娘膝下,萧承稷温润仁厚,柳姝妤还未曾见过萧承稷与萧承泽翻过脸。 要如何才能让两人兄弟反目? 柳姝妤轻叹一声,盈盈双眸染上浓浓的愁思。 * 屋中新娘眼底愁思不减,这喜房外面,有人亦是如此。 须臾后,山岚支开候着的喜娘与王府仆人。 “王妃今日还是早上喝了点清粥,折腾这么晚,定是饿了。什么礼节不礼节,王爷拜堂时去了侧妃院中,将王妃的面子置于何处?如今还要王妃饿着肚子苦等,太不公平了。”山岚在廊檐下同紫檀低声抱怨。 紫檀也是位护主的丫鬟,跟着山岚悄悄说着萧承泽的不是。 山岚道:“紫檀姐姐,王妃的喜好你最清楚,不如此刻去厨房弄些粥食来让王妃填填肚子。这里由我守着便好。” 紫檀与山岚共事有段日子了,知山岚忠心,况且山岚的提议正合她意,“王爷一时半会儿不会来,我去趟厨房,速速回来。” 紫檀离开不消片刻,回廊下出现一抹身影,渐渐往垂了红灯笼的廊下靠近。 男子单手负后,踏着月色而来,玄衣衣角掠过回廊系挂的红绸缎,身上携着一股肃杀的寒意,与喜庆的氛围截然相反。 男子渐近,山岚福身行礼,低声道:“姑娘在里面,奴婢已支开所有人,殿下放心。” 萧承稷顿足,抬头望了眼那贴了喜字的梨木雕花门。 微黄的烛光印满他乌黑深邃的眸子。 只低低吩咐一声守好房门,萧承稷旋即缓缓走上台阶,三两步已行至房门前。 瘦长的指节搭在门上,萧承稷稍作迟疑,狭长的眸子扫过那大红“囍”字,唇角弯下,毫无犹豫地推门而入。 这厢,柳姝妤正发愁,听见突如其来的推门声,忙用拿起羽扇遮面。 她恨萧承泽还来不及,这一世绝不会与他圆房。 然而,就在柳姝妤遮面时,余光瞥见推门而来的不是萧承泽,而是她适才发愁的男子——萧承稷。 萧承稷推开她和萧承泽喜房的门,作甚? 柳姝妤心中满腹的疑问,以致于拿着羽扇的手一直悬而未放,直到男子的脚步声渐近,她才晃过神来。 珠帘被萧承稷撩开,珠络碰撞声犹如柳姝妤此刻不平的心境。 方正仁厚的男子一步一步朝她靠近,颀长的身影投下,他居高临下凝视她看,沉声挑明道:“五弟拜堂之时消失不见,新婚之夜还宿在别的女子房中,他是真心爱你?他是贪柳家的权。” 柳姝妤自然是知道萧承泽的心思,萧承泽从始至终都是为了一个“权”字。 问题是萧承稷如何得知? 他夜闯喜房又是何意? 一向有分寸的萧承稷,怎会作出闯洞房之举? 一字一言都是对萧承泽的不满。 柳姝妤难以置信,她印象中的萧承稷仁厚礼贤,是心系百姓的君子。 萧承稷承认,他是变了,变得对面前的女子越发贪恋。 他渐渐逼近,在那鸳鸯红被的拨步床前停住步子。 乌瞳中是凤冠霞帔娇艳的女子,而这昏礼①并不属于他。 再看这一室的喜庆,萧承稷眸色渐冷。 他敛去柳姝妤鬓角碎发,指腹落在她嫣红唇瓣轻轻按压,“萧承泽无意于你,离开他,跟了本王,天下归你。” 柳姝妤眼眸微动,愣忡须臾。 她这才发现她印象中萧承稷脸颊上的伤疤不知何时没了。 柳姝妤大喜,一时间眼前的乌云散去,露出明媚的阳光。 俄顷,她眼底的光亮又暗了下去。 她是欲寻萧承稷对付萧承泽,但并非是今夜这般局面。 萧承稷是萧承泽的兄长,而后她也要跟着敬一声“三哥”。 而今萧承稷毫不避讳得夜闯婚房,不仅对她作出孟浪之举,竟还说出违背德行礼教的话。 太荒唐! 属实荒唐! 荒诞的想法凭空生出,柳姝妤心头一震,“妾身可以理解为,翊王殿下对妾身有意?” 萧承稷无意于她,柳姝妤知晓,也很清楚,可他如今为何…… 萧承稷唇角轻扯,手指往下,抚摸她纤细的脖子,虎口恰好包住她玉颈,“柳娘子聪慧,显而易见的答案,何须本王亲口说出来。” 萧承稷手掌宽大,一握之下能裹住女子细软的玉颈,掌心触及她柔软的侧颈,一个用劲便将人带近了。 乌睫轻颤,柳姝妤心惊,两靥生出羞意,背脊刹那间僵直紧绷,宛如拉满待发的一张弯弓。 她想推开,又不敢推,唯恐惹怒萧承稷,今后再想求他对付萧承泽怕没今夜容易。 若是能复仇,要她如何都行。 双手紧紧攥住衣角,柳姝妤屏息凝神,梗着脖子任由男子握着。 萧承稷另一只手按在她娇艳唇上,轻轻摩挲,“指染。” 他边说,便用指腹沿着她唇轻描一圈,目光藏不住的情|欲,接着上半句说道:“姝色。” 指染姝色。 甫一话音落下,柳姝妤心慢了一拍。 敛住心绪,柳姝妤捉住萧承稷手腕,“好,杀了他,一切依殿下。” 杀了萧承泽。 眼底泛起恨意,柳姝妤发誓让萧承泽数倍偿还上一世的债。 “姑爷!” 恰在此时,屋外山岚这一声姑爷让柳姝妤猛地一惊,背脊下意识挺直,盯着萧承稷的眼瞳骤地紧缩。 “不在房中伺候王妃,候在外面作甚?” 萧承泽的声音传入柳姝妤耳中,更让她头皮发麻的是萧承泽渐近的脚步声。 若脚步再近些,便是萧承泽的推门而入…… 为您提供大神 尔屿 的《指染姝色(双重生)》最快更新 3. 第 3 章 免费阅读.[www.aishu55.cc] 4. 第 4 章 房门外脚步声逐渐逼近,柳姝妤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她甚至能看到廊檐下,萧承泽印在门上渐近的身影。 门外是已与她成亲的新婚丈夫,身边是性情大变让她摸不着头脑的夫兄。 忙推萧承稷到新床上,柳姝妤将喜被兜头盖在男子身上,低声说道:“别出声。” 喜被上的红枣、莲子滚落一地。 柳姝妤做完一切,扭头望向门口,发现萧承泽那身影已至门口,她欲起身,忽然听到他推门的声音。 门丝毫未动。 萧承泽推门未推开,诧异问道:“姝儿锁门做甚?别闹了,快些开门,今夜是我们大喜的日子。” 柳姝妤倏地长松一口气,紧绷的背脊松弛下来,想来是萧承稷进来时插上了门闩。 柳姝妤起身,走近了些,质问屋外的萧承泽,妄图借此打发走他,“王爷也知今日是你我大喜之日,拜堂时王爷去了何处?如今又是从何处来的?” 前世,柳姝妤能恭恭敬敬与萧承泽,然而当知晓萧承泽害她家破人亡时,她恨不得现在立刻去圣上面前揭穿萧承泽阴险狠毒的真面目。 按奈不住心中的愤恨,柳姝妤连说话都满怀恨意,“王爷是从月雨阁出来的吧。既然如此,王爷今夜还是留宿月雨阁罢。” 话音刚落,萧承稷掀开喜被。 他屈起右腿,侧躺在喜床上,拿起散落在枕边的一颗莲子,饶有兴致看着门里门外的这对新婚夫妇。 “姝儿,你听我解释。那会儿念慈腹痛腹,我担心孩子有个闪失……” 柳姝妤打断道:“所以王爷更应该回去。” 话至此处,明显是下了逐客令。 柳姝妤没想到苏念慈已有身孕,这原本是很久之后要发生的事情,却又提前了。她越发不安,事情已然超出她的预知范围内。 那长兄呢。 长兄健在,上战场是否就是最近要发生的事情? “王爷放心,若是明日皇后娘娘责怪,妾身一人抗下。”柳姝妤心绪乱糟糟,只想快些将萧承泽赶走,“妾身乏了,王爷请回。” 萧承泽仍旧立在房门口,道:“姝儿,念慈一事是我对不起你。外面的风言风语,姝儿莫往心里去。你是我明媒正娶的发妻,往后我会好生补偿的,我们还会像成亲前那样恩爱。” 柳姝妤心中嗤笑,确实应该好生补偿,用命来偿还。 看清了萧承泽的真面目,柳姝妤对他这话早已不会动容,“恩爱”两字让她生出恶心之意。 她承认萧承泽很会花言巧语,以致于将曾经的她骗得团团转。 “姝儿,早些歇息。” 看着紧闭的房门,萧承泽没有执意留下。 离开琼华园那刻,那落寞失意的神情转瞬即逝,随之而来的是一抹阴鸷。 只要娶了柳姝妤便成,萧承泽要的是“太尉女婿”这层关系,其他的都不重要。 拜堂、洞房在他眼中是可有可无的,是被定在礼法上的一条规矩。 * 屋中,喜烛摇曳,照得床幔朦胧中带着喜庆。 明媒正娶、发妻。 萧承稷面色骤然沉下,这两个词宛如尖锐的刀刃,字字剜他心。 他起身,坐于床沿边,深不见底的眸中印着一身嫁衣妩媚的女子。 她立在门边,神色缓和下来,可仍蹙着眉。 柳姝妤并不知萧承稷正看着她。 萧承泽走后,她紧绷的神经松下,然而却还是愁容满面。 屋外的人走了,可屋中这位…… 无奈之下,柳姝妤吩咐侍女退下,婚房外面不留一人。 今日发生的事情太密太急,她需要好生和萧承稷谈谈。 回身时,萧承稷那泛着汹意的乌眸与她视线撞个正着,柳姝妤心下一惊。 男子眼神不善,似夜里捕食的恶狼,虎视眈眈。 萧承稷坐在床沿,冷声说道:“新婚之夜,何其重要。弟妹三两句便打发走了五弟,可见五弟心中没你。” 柳姝妤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情,让一向恪守礼教的萧承稷逾矩,面前的男子与他印象中的那人判若两人。 “翊王殿下,我们谈谈。” 萧承稷抬眼,只见柳姝妤立在原处,“凑近些。” 柳姝妤未动,交叠的双手垂放在腹前,警惕地看着他。 “不是要谈谈?凑近些。” 萧承稷不指望柳姝妤待他客客气气,毕竟没有哪位妻子在新婚之夜看见丈夫的兄长闯入房中后能做到若无其事。 两人僵持一阵,柳姝妤妥协,挪动步子,离拔步床近了些。 柳姝妤唇瓣翕动,欲与萧承稷聊正事,哪知话还在喉间,手臂便被男子猛地一拉。 她猝然被拉向床边。 为稳住身子,她手掌本能地攀附萧承稷的肩膀,待她缓过神来,只见她坐在萧承稷双膝上,整个人扑到男子怀中。 而萧承稷的手臂正放在她腰后,显然是不让她起身离开。 柳姝妤心跳如擂,面颊逐渐发烫,忙收起手掌,将双手藏进宽大的嫁衣袖子中。 袖中不慎搭过萧承稷肩膀的手指微微蜷缩。 萧承稷漆黑的眼里深不见底,看着她问道:“为何想杀萧承泽?你恨他?” 萧承稷意外,姝妤恨萧承泽? 恨到想杀了他。 柳姝妤抿唇,道:“恕难告知。只是翊王殿下能做到手刃手足吗?” 眼前坐着的男子若是旁人,柳姝妤倒觉得与之结盟的可能性极大,但这是结盟对象是萧承稷——萧承泽的皇兄。 兄弟两人生母不同,但都养在皇后娘娘身边,感情深厚。 前世,柳姝妤几乎没见过两人翻脸,而今让萧承稷亲手断送萧承泽的性命,他会答应吗? 萧承稷听后一笑,目光一直落在柳姝妤面上,她坚定的眼神中透出恨意,足以见得恨透了萧承泽。 “能不能做到,这得看弟妹的诚意。”萧承稷说道,并未动女子分毫,只是凝在她身上的灼|意目光未曾轻减分毫,“本王今夜来的目的已经向弟妹说明。” “跟了本王,至于萧承泽,本王替你解决。”萧承稷顿了顿,眼皮一掀,补充道:“往后无人能伤害柳家。” 她看重的亲人,不会再像上一世那样死于非命。 萧承稷一字一句,似是对柳姝妤的承诺。 上一世,他拱手将暗自喜欢的姑娘拱手让给萧承泽,害她家破人亡,最后心灰意冷从城墙上一跃而下断送性命。 萧承稷痛苦和后悔了一世,在他弥留之际,看见桃花树下柳姝妤朝他招手。 她冲他笑,笑容如星宿般璀璨,没有在东宫和皇城中的愁容。 白发苍苍的萧承稷跟着那抹身影去了。 再睁眼时,他竟发现自己在翊王府。 他重生了。 但此刻他已救起落水的柳姝妤,萧承泽冒认了。 两人已经定亲。 定亲了又如何,萧承稷将人抢过来便好。 至于他脸颊上的疤。 前世,萧承稷在萧承泽登基后云游邺朝各处,偶然遇到一游医,寻到一个药方,经其医治,脸颊上的疤痕这才消去。 邺朝,入仕为官之人面上须无疤,仪容端正。 前世,萧承稷就因左脸的伤疤而错失储君之位,才让萧承泽有机可趁。 他万万没想到,萧承泽登基之后,对柳姝妤一家赶尽杀绝。 这一世,柳姝妤是他的,储君之位也是他的。 萧承泽的阴谋诡计休想再实现。 不管是前世还是这一世,山岚皆是萧承稷安排在柳姝妤身边的。 山岚跟了萧承稷多年,最是忠心,便替他保护好姝妤。 按照前世的发展,萧承泽在娶了姝妤后,才逐渐露出真面目,不仅纳了苏念慈,还纵容苏念慈欺负姝妤。 这世,萧承稷安插了人在苏念慈身边,也是他让人挑唆苏念慈,让她提前进昌王府。 就连苏念慈今日在姝妤拜堂时叫走萧承泽,也是他计划好的。 两人各怀心思,一个暗自庆幸,一个却愁思满面。 漫长的静谧中,柳姝妤浓长的乌睫颤动,袖中攥紧的手指紧了又松。 思忖一阵,柳姝妤又羞又赫,在萧承稷的注视下慢吞吞伸手。 指腹落在她唇,萧承稷适才抚过她唇,如今一碰,柳姝妤便觉火辣辣般烧得慌。 口脂早已被萧承稷弄花,柳姝妤将染了口脂的手指轻轻按在萧承稷唇上。 几乎是指腹碰到他唇的同时,柳姝妤忙缩了回去。 男子唇上印出淡淡的一抹红色。 柳姝妤面若红霞,垂眸避开萧承稷,抿唇轻道:“这个诚意,翊王殿下可还满意?” “翊王殿下若能除掉昌王,一切都依殿下,悉听尊便。” 柳姝妤坚定说道,“但是妾身有个条件,在和离书未拿到前,翊王殿下不可逾矩。” “成交。” 萧承稷爽快答应,指腹落到女子娇艳的唇上,道:“记住。这处,只能本王一人碰。” 男子指腹带着薄茧,用了些力道在她唇瓣摩挲,“和离的事情,交给我来办。往后也像今夜一样,把人赶走。” 这一世,柳姝妤是他的,萧承泽休想指染半分。 那指松开后,柳姝妤只觉被萧承稷压过的唇发烫,双颊也似燃了团火,微微发烫。 唇瓣轻抿,柳姝妤道:“请殿下信守诺言,和离前莫要逾矩。” 萧承稷笑笑,看着喜烛下的新娘越发娇媚,修长的脖子上缀戴饰品,而那脖子上惹眼的小痣也惹红了他的眼。 这些,都是他的。 萧承稷没再更近一步,起身离开婚房。 房中又恢复了静谧,仿佛萧承稷未曾来过一般。 柳姝妤庆幸,好在她提早遣走山岚她们,否则萧承稷大摇大摆从房间出去,后果不堪设想。 乌睫扑簌,柳姝妤望着喜烛发神。 渐渐的,女子眼底泛起一阵酸意,眼眶逐渐莹润。 这一夜,柳姝妤彻夜难眠。 翌日是去宫中请安的日子,柳姝妤打扮一番,倒是将倦色和憔悴遮住了,只是眼里多了些许苍凉。 梳妆完毕,萧承泽带了柳姝妤去翊坤宫给崔皇后请安。 去的路上,柳姝妤一进马车便离萧承泽远远的,借口不舒服靠在车壁上阖眼休憩。 入宫后,更是跟在萧承泽后面五步的距离,合乎礼仪,却又貌合神离。 * 翊坤宫。 柳姝妤微愣,没想到萧承稷也在。 母子二人相谈甚欢。 也对,萧承稷和萧承泽过继在皇后娘娘名下。 萧承稷来请安合乎常理。 崔皇后脸庞清瘦,瘦弱的身子宛如迎风的弱柳,这厢见柳姝妤来,止了和萧承稷的闲聊。 柳姝妤和萧承泽双双跪下请安。 接过柳姝妤递来的敬茶,崔皇后浅呷一口,将茶递给身边侍女,而后笑着招手唤她到跟前来。 因早年间伤了身子,崔皇后畏寒怕冷,纵使是夏日,也不敢贪凉,拉过柳姝妤的手冰凉。 将柳姝妤拉到身边,崔皇后忽地冷着一张脸,责备萧承泽道:“新婚之夜宿在侧妃房中,将正妻的面子置于何处?当初若非看在苏家小女腹中孩子的份上,本宫岂会松口让你纳妾!” 闻言,萧承泽跪下。 “母后息怒。”柳姝妤跪下,率先出声道:“是妾身昨夜身体不适,恐是落水后留下的病根,昨夜确实不宜……” 柳姝妤抿唇,面露羞色,声音低了几分,接着往下说,“是妾身赶王爷去月雨阁的。” 崔皇后诧异。 “先起来。”崔皇后扶柳姝妤起来,并未将怒气撒到她身上,慈祥道:“初春湖水冰寒,你又在湖中待了许久,这柔弱身子自是吃不消的,便好生调养。”拍拍柳姝妤手背,“那事,不急一时。” “女子身体娇弱,伤在体内,需静心调养,否则日后留下病根,后悔都来不及。” 崔皇后最是明白其中道理,她受过伤,自是知晓其中厉害。 萧承稷搁下茶翁,冷不丁出声,“母后提及落水,我有一事不明。弟妹赴宴泛舟游湖,不慎跌入冰寒刺骨的湖中,真的看清了救你之人?” 问的是柳姝妤,可萧承稷看的却是跪在他旁边的萧承泽。 而后者,明显的身子一僵。 为您提供大神 尔屿 的《指染姝色(双重生)》最快更新 4. 第 4 章 免费阅读.[www.aishu55.cc] 5. 第 5 章 可看清了落水之人? 柳姝妤确实没有看清救她上岸的男子是谁。 湖水冰寒,她不会浮水,从画舫不慎掉入湖中时双臂本能地扑腾,导致呛入口中的湖水越来越多,不久后两眼一黑昏了过去。 再醒来时,她已被救上岸。 柳姝妤一睁眼,入目的是浑身湿透、发丝淌着水的萧承泽。 柳树下,除了她和萧承泽,再无一人。 后来,画舫靠岸,人渐渐多了起来。 萧承泽的手下率先抵达岸边,他取来大氅,将落魄的柳姝妤裹得严严实实,并下令命令画舫中的贵女们不得把此事传出去,诋毁她名声。 至少在这一刻,柳姝妤对萧承泽心动了。 清晨的夏风徐徐吹来,吹散柳姝妤思绪,她红唇轻抿,回萧承稷道:“那次落水,宛如噩梦,请翊王殿下往后莫要再提。” 是否是萧承泽救她,答案已经不重要的了。 孽缘从此开始,是柳姝妤前世的噩梦。 “承稷。” 崔皇后眉目微敛,有几分不悦,示意萧承稷就此打住这话题。 崔皇后跟随圣上打天下时便认识了柳氏夫妇。 那时候柳时安跟随圣上南征北战,还未嫁给柳时安的江氏便陪伴在崔皇后身边,协助崔皇后料理后方。 后来圣上从奸相手中夺回邺朝天下,柳时安和江氏才完婚,而后诞下三儿一女。 崔皇后和江氏是金兰之交,她膝下无儿无女,圣上虽过继了皇子在她名下,但她更喜欢柳氏所出的这位女娃娃,故而对柳姝妤格外亲好。 这厢,萧承稷面色平静,看向崔皇后道:“儿臣提起这事,只是想起五弟的浮水之术与儿臣同出一门,这才随口问问。” 他似在解释,又似在借此言彼。 “对否?五弟?”萧承稷目光变得锐利起来,旁人不知那日真相,萧承泽这个冒名顶替之人怎敢在他面前做到脸不红心不跳? 崔皇后未说起身,萧承泽仍跪在地上。 萧承泽侧身看着坐在椅子上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挑起话题的萧承稷,努力笑脸相应,回道:“三哥所言极是。那次救姝儿是场意外,三哥当时奉命离京,若非如此,我们兄弟俩当日说不准还能一起踏青游湖。” 萧承稷未置一词,端起茶盏,修长的手指缓缓推动青花瓷茶盖。 青瓷相碰的声音在殿中略显突兀。 * 一对新婚夫妇请安完毕,双双踏出翊坤宫,而萧承稷则不紧不慢走在萧承泽侧前方。 忽地,萧承稷驻足,泛着汹意的乌瞳深不见底,对萧承泽道:“五弟难道没有话要对我说吗?” 声音低沉,让萧承泽越发心虚。 萧承泽知晓萧承稷要说何事,也知晓萧承稷对柳姝妤早生了爱慕之情。 但那又如何?他与柳姝妤互换庚帖,他下了婚书,是柳姝妤的丈夫。 当着萧承稷的面,萧承泽和所有新婚丈夫一样,握住妻子的手,情意绵绵,温声说道:“姝儿,我与三哥说点事情,你先回马车里等我。” 萧承稷眸色骤然一暗,看着萧承泽握住她手。她待萧承泽说完话后等了约莫三个数才推开他手,而后冲他福福身,渐行渐远。 三个数,足足有三个数这般久。 萧承稷唇角平直,待到眸中那抹身影消失在宫道上,才挪步此处。 回廊下。 “究竟是谁救了柳太尉千金,五弟一清二楚。是否因为我脸颊上的疤治好了,五弟便当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萧承稷绕着萧承泽身边走着,步子不紧不慢,最后停在萧承泽身后,手指搭在他肩头,沉声道:“还是五弟想将错就错,妄图瞒弟妹一世?” 那疤,就是萧承稷当初救柳姝妤被湖中的枯枝、石砾划伤的。 萧承稷奉命离京办事,那事有些棘手,倘若走漏风声便前功尽弃,他暗中回京查线索,就是那次偶然间遇到不慎落水的柳姝妤。 萧承稷救起昏迷的女子,此时萧承泽出现了。 萧承泽对在京城看见萧承稷颇为意外。 “三哥不应出现在京城。此时湖上岸边一边混乱,三哥快些离开,莫让人认出来。至于柳娘子,幸是她还未醒,画舫快要靠岸,柳娘子的侍女在画舫上,三哥不必担心。” 那时萧承稷听信萧承泽的话,办完事回京,却得知萧承泽和柳姝妤要定亲的消息。 而柳姝妤坚信是萧承泽救了落水的她,众人也说是萧承泽奋不顾身跳下画舫,英雄救美。 萧承稷无奈,更多的是恨他自己。 或许柳姝妤醒来后第一眼看见的就是萧承泽。 不管是前世,亦或是这一世重生,萧承稷都从未怪过柳姝妤认错人,只怪他当时的离开…… 夏蝉长鸣,此起彼伏。 在萧承稷面前,萧承泽总是略逊一筹,此时肩上被萧承稷带着略重的力道按了按,难免心虚不安。 夏日炎炎,萧承泽额上渗出层薄汗,他立在原处,正声解释道:“三哥莫要怪我故意瞒住母后和姝儿,此事事关三哥,倘若父皇知晓三哥提前回京,免不了对三哥的责罚。我将事情认下,只当三哥离京后再没回过京城,全然是在帮三哥。” 萧承稷轻笑一声,指节在萧承泽肩上敲了两下。 便就是这一敲,让萧承泽心里发紧,惴惴不安。 那时他趁柳姝妤未醒,借父皇派萧承稷离京一事支走萧承稷,冒认了柳姝妤的救命恩人,欲借此和柳家结亲。 殿前太尉,总领禁军,掌邺朝兵要。 这偌大的权势,谁看了不心动? “婚后,我会对姝儿好的,三哥也希望姝儿幸福,不是么?倘若此刻告知姝儿真相,姝儿念着此事,心有千千结,于身心无益。”萧承泽说道。 萧承稷忽地放下手,冷声道:“走罢,莫让弟妹在马车里等久。” 前世,萧承泽便是这样是他说的,他信以为真,最后害得姝妤家破人亡。 回廊寂寂,萧承稷负手往宫外去,面容被回廊投下的阴影遮住,忽明忽暗,那锐利如刀的目光泛着汹意。 男子步伐自是比女子大上不少,加之皇宫萧承稷熟悉,即便适才与萧承泽说话耽误了些时间,但还是看见了宫道上那抹熟悉的身影。 萧承稷步子渐慢,锐利的双眸骤然变得温煦,然而就在柳姝妤拐过宫墙时,她不经意的目光与他视线相撞。 四目相对,萧承稷乌眸凌厉,须臾间只见女子身形一僵,纤手提着裙摆溜似的急急拐进宫墙那头。 萧承稷唇角轻扬,心道她胆子竟这般小,如此不禁吓。 不过是一个眼神,便让她拎着裙摆匆忙逃离。 适才当着他的面被萧承泽握住手,怎不见她怕。 三个数,三个数之长。 * 柳姝妤确实是被萧承稷那骇人的眼神吓得不轻。 她厌恶萧承泽,若非那时萧承稷在,她早已躲开了萧承泽的触碰。 然而翊坤宫附近,难免有进进出出的宫人。 柳姝妤不得不装作和萧承泽恩爱的模样。 直到走出宫门,柳姝妤才换成那个舒一口气。 马车驶出御街,穿过喧闹的集市,车檐挂的铃铛叮咚作响,马车中气氛却异常凝重。 柳姝妤离萧承泽远远的,率先开口,道:“皇后娘娘那关算过了,妾身身子不适,需多加调养,皇后娘娘也说那事不急一时。王爷心里念的是月雨阁那位,妾身亦是年少冲动才执意嫁给王爷,如今看来大错特错。侧妃有孕在身,需要王爷陪在左右,王爷往后便留在月雨阁陪侧妃吧。” 昨夜柳姝妤想了一阵,前世萧承泽便是利用她的喜欢,次次在她面前装深情博同情,后来得到他想要的,便露出真面目。此时刚成婚,也是萧承泽装伪善的时候,倘若她此刻提出和离,萧承泽免不了气急败坏。 循序渐进,方为上策。 萧承泽不同意,“姝儿你这是何意?我既救了落水的你,便要对你负责到底。念慈的事情是我对不起你,但她腹中有了我骨肉,我亦不能负她。你和念慈,我都不想伤害。“ 萧承泽说着便要去拉柳姝妤的手。柳姝妤下意识避开,挑明道:“王爷心里没妾身,而妾身从前将王爷搭救的恩情误当成爱情,以身相许,如今再回头看,是多么的可笑。既然妾身已经嫁了王爷,便是王爷名义上的妻子,妾身父亲便是王爷的岳父。” “我们做一对名义上的夫妻如何?待过个三四年,王爷以妾身膝下无子,与妾身和离,如何?这期间王爷可夜夜留宿月雨阁,在外人眼中,我爹还是王爷的岳父。” 柳姝妤知晓,让萧承泽心动的无非是他所爱之人,以及那滔天的权势,她同时抛出的两个条件都是萧承泽想要的,很难不让他动摇。 前世,用不了三年,萧承泽便成了太子。 而今她提出的三四年期限,全然是为了稳住萧承泽。 住在昌王府,柳姝妤还能探听到萧承泽的计划,是件好事。 萧承泽收回落空的手,对于柳姝妤的提议并没有立刻表态。 良久后,萧承泽面色失望,道:“便依姝儿所言。不管如何,姝儿还是昌王妃,昌王府内大事小事都是姝儿说了算。” 柳姝妤没再说话,只觉萧承泽伪善的模样令人作呕。 萧承泽言而有信,确实没再出现在琼华园。 眨眼间到了新婚后的第三日,是回门的日子。 前世的柳姝妤,除了回门这日,往后再踏入太尉府,便是长兄灵柩回京那日。 马车稳稳停下,入目是府门前挂两只挂了红绣球威风凛凛的石狮子,檐下的大红灯笼还未取下,府上仍是一片喜庆。 柳姝妤恍惚,这是前世所没有的。 莫不是这一世爹同意了这门亲事? 柳时安热络地招呼萧承泽,与前世的冷漠截然相反,倒让柳姝妤暗觉不妙。翁婿两人去了书房谈事情,柳姝妤便和母亲江氏挪步庭院散心。 柳姝妤和江氏聊得正欢,忽见水榭亭外长兄前来,同行之人竟还有萧承稷。 萧承稷来寻长兄作甚? 柳姝妤疑惑,视线在他身上不经意间多做停留。 萧承稷亦瞧见亭中的她,两人视线交汇,柳姝妤提壶斟茶的手一抖,滚烫的茶水浸湿了她衣裙。 江氏拿锦帕擦拭,道:“都成婚了,还这般冒冒失失。” 萧承稷往水榭亭来,不知为何,柳姝妤心底涌出不祥的预感。 她起身整理衣袖,对母亲道:“娘,我回去换件衣裳。” 江氏遂女儿去了,“时辰不早了,换了衣裳便来饭厅用午膳。” 柳姝妤应声,低头从匆匆走下台阶,借假山遮掩绕出院子,以此躲避萧承稷的视线。 回到屋中,柳姝妤站在屏风后面,将打湿的外衫脱下。 夏天炎热,衣服穿得轻薄,柳姝妤着石榴红诃子裙,为衬托裙子颜色,心衣也是同色系。 如今要换衣裙,自然是要将这红色心衣一并换下。 柳姝妤手指勾住心衣系带,柔荑一顿,解系带的动作停住,对屏风外面喊道:“山岚,衣柜里有件藕粉心衣,你且去取来。” 紫檀去了江氏院中拿东西,不知何时才回来。 而今柳姝妤身边只有侍女山岚。 耳边传来窸窣声,是翻衣柜的声音。 不知为何,柳姝妤总觉山岚今日动作要慢些,就在她想出声提醒在衣柜哪处时,轻柔的脚步声响起。 柳姝妤够不到背后的带子,也不知今日紫檀是如何系的,她摸了许久也没摸到带子一端,“进来帮我换衣裳。” 柳姝妤背过身去,等山岚进来搭把手。 俄顷,雪肩之上落下一阵灼意。 柳姝妤心惊,潋滟的眸子骤然一缩,忙按住心口的衣裳。 略带薄茧的手指。 这不是山岚的手,也绝非女子手指。 萧承稷察觉到女子僵直的身子,猜到她为何如此,她恐怕是已经发现身后并非侍女山岚。 “那日翊坤宫外,萧承泽碰你,怎不躲避?” 萧承稷也不隐瞒,还搭在柳姝妤雪肩上的手指轻压,问道:“这处,他碰过没?” 为您提供大神 尔屿 的《指染姝色(双重生)》最快更新 5. 第 5 章 免费阅读.[www.aishu55.cc] 6. 第 6 章 萧承稷在柳姝妤进屋后不久便跟了进来,至于山岚,她守在屋外把风。 适才隔着织锦屏风,萧承稷便看见屏风上印出的女子身影,秾纤适宜,盈盈细腰弯下一抹弧度,俯身将褪下的外衫叠放在榻上,而那被诃子裙裹住的丰盈越加明显。 换衣裳时,萧承稷本不应在此,然而当他听见柳姝妤让他寻来心衣那刻,他犹豫了,欲转身回避的脚不禁停住,心里甚至生出一个难以启齿的念头——扯下她身上的衣裙,看一眼,就看一眼。 前世,柳姝妤与萧承泽结为夫妻,萧承稷看着她的一腔真心被萧承泽利用和践踏,愤怒后悔随之而来。她的身子,萧承泽看过无数次,当初萧承泽不过是冒名顶替救她之人,便娶了她为妻。 这一切本该是他的! 柳姝妤,应该是他的。 这一世重生,萧承稷虽错过了与她相认,但为时不晚,还有转机。 经历了生离死别,萧承稷越发想念藏在心底的姑娘。 他真希望计划立刻能成,如此一来柳姝妤便完完全全属于他一人。 桃粉色菡萏心衣攥在萧承稷手里,入目是女子窈窕的倩影,莹莹雪肩白皙娇嫩,垂下的碎发发梢堪堪落到她精致的锁骨。 女郎花容失色,乌鸦鸦的翘睫因惊慌而轻颤,惶恐的眸底掩不住的无措,那纤白指尖紧紧攥住衣襟,掌心按住胸前,将那裹住的丰盈遮得严严实实,窥探不得。 殊不知,这副模样落到萧承稷眼中,更让他想要占为己有。 邪|念在心底萌芽,恣意生长。 倒和他周正五官和沉稳拘礼的性子格外不搭。 喉头微微滚动,萧承稷拿着菡萏心衣的手指渐烫,乌眸泛起波澜,灼意不减,似一触即燃的火苗。 柳姝妤心头一颤,背过身去,斥道:“这是妾身的屋子,请翊王殿下出去!” 她伸手去拿叠放在榻上的外衫,却被男子抢先一步,就在她指尖快要触及外衫时,手指被他掌心包住。 触雷般的,柳姝妤身子和心头皆是一颤。 萧承稷手指往下,握住她手腕,沉声问道:“水榭亭外为何要躲我?就这般不待见我?” 柳姝妤乌睫扑朔,挣脱无果,换来的是萧承稷更加用力的钳制,手腕甚至还被他握住举高了些,迫使她迎上他凌厉的目光。 黛眉紧蹙,柳姝妤避开他目光,她不明白她印象中的萧承稷怎忽然变成了这副模样,让她陌生。 疯狂,甚至……有病。 柳姝妤唇瓣翕动,另一只手捂住心口,回道:“翊王看错了,妾身不慎湿了衣裙,回屋换衣裳而已。” 萧承稷唇角轻扯,显然是不相信她的话。 柳姝妤目光微动,蹙眉道:“翊王殿下跟过来究竟想作甚?今日是妾身回门的日子,翊王殿下还请注意分寸!妾身的丈夫随时都会过来。” 虽然柳姝妤不愿提及萧承泽,但如今能让萧承稷离开最好的办法便是此。 男子手中的粉色心衣被攥紧,赫然能看见绢丝上的褶皱。 乌瞳中印出女子倔强微怒的面容,萧承稷心底沉闷,低头轻扯唇角,道:“你那侍女方才捂着肚子匆匆离开,约莫是不舒服。屋外确乎是无人看守,若是此刻你那薄情寡义的丈夫进来,看见这副情景……” 萧承稷欲言又止,细长的眸子眯起,目光在她白皙的颈间逡巡,锁骨上的小痣,太惹眼,惹人指染。 柳姝妤身子僵直,心惊惶恐,哀求道:“翊王殿下,求您出去。” 没了外衫的遮掩,单穿了件石榴红诃子裙,而她宛如凝脂的纤细手臂被萧承稷攥住,他掌中还有她的心衣。 不止是萧承泽,换做任何一人看见,她都百口莫辩。 “今日他虽陪你回门,但看中的是柳太尉的权势。他一来便去找了柳太尉,对否?” 萧承稷问道。 柳姝妤抿唇,诚然如萧承稷所言。 但有一点她不甚明白,阿爹待她的态度缓和不少,连带着对萧承泽的态度也转好了几分,敬意中带了亲近。 似乎是同意了这门亲事。 柳姝妤心下一紧,这不是她想要的。 如今她亟需能与萧承泽抗衡之人。 柳姝妤安抚说道;“妾身明白其中道理,妾身答应翊王殿下的事情不会食言。” 她伸手,抚平男子紧蹙的眉,温声道:“翊王殿下放心,妾身言而有信,往后都是翊王殿下的。” 手指划过,落到萧承稷拿着心衣的手。 触及他手时,柳姝妤手指轻颤,指尖不由泛起灼意,连面颊也不禁红了起来。 粉色菡萏心衣握于男子掌中,系带垂落,悬在两人之间的空中。 忍住羞赧,柳姝妤手指微微蜷曲,指尖勾住心衣带子,唇瓣轻抿,坚定道:“妾身如今已嫁作人妇,婚姻礼法下,妾身仍旧是殿下的弟媳,这点不容逾矩,还请殿下出去,容妾身换衣裳。” 复仇之下,她可以抛开情爱,但不代表违背礼法。 凡事有个度,而今已然超过了她所能接受的。 萧承稷轻笑,好一个弟媳。 她殊不知,连这声弟媳,从始至终都是萧承泽设计好的。 萧承稷松手,将心衣塞到柳姝妤掌心,“弟妹今日所说,莫要忘记。” 指尖触及女子娇软的掌心,萧承稷稍作停顿,俯身在她耳畔低语,“本王等你。” 柳姝妤脸上火辣辣烧。 “山岚,你在外作甚?姝妤妹妹在屋中?” 屋外传来一阵柔柔的女声。 是柳姝妤堂叔的女儿,她堂姐柳棠月。 “不好,是堂姐。” 柳姝妤惊慌失措,头疼。 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眼前擅闯她房间的男子还在此处,而堂姐此刻又快要进屋。 甫一话出,萧承稷眉目敛起,眉宇间尽是厌恶,乌沉沉的瞳中透出深寒。 柳姝妤心提到了嗓子眼,丝毫未察觉萧承稷骤变的脸色,她胡乱把心衣敛之至掌心,三两步拉着萧承稷来到衣柜旁,“委屈殿下藏进去,待妾身和堂姐出去,殿下再悄悄出来。” 话音刚落,柳姝妤打开衣柜门,硬生生把萧承稷塞进去。 担心萧承稷不配合故意弄出声响,柳姝妤连哄带骗说道:“殿下莫要出声,算是妾身求殿下的,往后一并还。” 不等萧承稷答应,柳姝妤忙将衣柜门严严实实关上。 回到屏风后面,柳姝妤匆匆将褪下的外衫披在身上,粉色心衣随便敛入宽大的袖中。 拎着裙摆,柳姝妤慌忙出屋,掩住心中的慌乱,平静说道:“我还说等换了衣裳去堂姐院里。” “今日是你回门的日子,应是我来找你的。这不在前院遇到二伯母,说是你弄湿了衣裳,回了屋子换衣。”柳棠月牵起柳姝妤的手,目光落到她尚未干的衣裙上,惊讶,“怎还穿着湿衣裳。” 柳姝妤莞尔一笑,拎着裙子慢慢走上台阶,“刚回到屋中寻了件衣裳,正说要换,堂姐便来了。” 说话间两人已行至屋中,柳姝妤安顿下柳棠月,吩咐山岚看茶,“堂姐稍坐片刻,我且去换衣裳。” 转身离开之际,柳姝妤悄无声息瞥了眼角落中紧闭的衣柜,她总觉有道凌厉的目光透过衣柜缝隙看着这边。 不容多想,柳姝妤即刻去屏风后换好衣裳。 屋中她是一刻也不敢多待,扯了个借口带着堂姐往前院去。 柳姝妤刚一离开,萧承稷推开衣柜门,冷沉着一张脸出来。 眸光微动,唇角平直如一条直线,男子步履匆匆踏出屋子。 * 回门宴上,萧承泽接连敬了柳时安三杯酒,柳时安皆是爽快饮下。 “今日姝妤回门,昌王殿下是翁婿,君臣之间的规矩,今日暂且不提。最为岳丈,有些话需当着众人的面和昌王说。” 柳时安不像旁人一般对皇子敬而远之,直言道:“姝妤是老夫捧在手心长大的爱女,皇后娘娘更是对姝妤疼爱有加。昌王与姝妤定亲,却又和其他姑娘纠缠不清,昌王若是真心待姝妤,便也罢了,老夫认你这个女婿;若是姝妤受了委屈,老夫必在圣上和皇后娘娘面前讨个公道。” 萧承泽笑道:“小婿不会岳父失望的。”他目光流转,看向柳姝妤,“往后小婿定会好好待姝儿。” 柳姝妤敛眉,心中五味杂陈。 一切都和前世经历的不同,问题究竟出在何处? 席间,众人谈笑风声,柳姝妤长兄柳伯辛席位旁的萧承稷敛了眼眸,眼睫微垂,纤长的手指握着杯盏,缓缓转动。 深邃的双眸乍现几道锋利的寒光,不经意间和席间斜对面的女子打了照面。 柳姝妤避开他眼神,低眉垂目,伸手拿了席面上的茶盏,抿唇浅呷一口,似在回避他。 萧承稷唇角轻扯,牵出一道极小的弧度。 手中转了不知多少圈的杯盏放到唇边,萧承稷一口饮下被杯中之酒。 席后散去,柳姝妤和大哥柳伯辛走在回廊上,不禁问道:“翊王殿下是来找大哥的?” 萧承稷和柳伯辛交情匪浅,除此之外,柳姝妤想不出萧承稷在她回门之日到柳家来的借口。 柳伯辛道:“前阵子江南洪灾泛滥,不少百姓家园被毁,圣上虽拨了银钱和粮食,但还是有许多背井离乡的难民涌入京城。翊王殿下打算将府上存粮拿出,在城外搭棚施粥,找我调些人手。” 柳姝妤点头,“原是这样。” 那今日遇见全是偶然。 只是柳姝妤有一事不解,萧承稷心系百姓,怎偏生对她是那样的态度。 眼眸低垂,她眉头紧锁,属实想不通。 柳伯辛道:“愁眉不展作甚?父亲没有怪你了,想来是同意了你和昌王殿下的婚事。” 柳姝妤心底愁意不减,兄长这一提,她越发愁了。 她宁愿阿爹不同意这亲事。 前世长兄去世后,阿爹才认回她。 怎么一切都和她上一世经历的截然不同? 倘若所有事情都发生细微的改变,她又该如何阻止萧承泽的奸计? “阿爹怎忽然想通了呢?”柳姝妤疑惑不解,想从兄长口中探得些消息。 柳伯辛面上扬起笑容,“自然是你长兄劝的。” 柳姝妤凝眸,直愣愣看着他,面上尽是错愕。 “其实也不是我,是翊王。”柳伯辛坦白说道,他可没脸把功劳全揽在身上。 “翊王殿下有几句话说得好,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①,然而儿女尚小,常常不明其理,不知父母用意,与之心生隔阂,骨肉亲情难以割舍,岂能说断就断?树欲静而风不止,子欲养而亲不待②,奈何造化弄人,常见白发人送黑发人。人生一世,珍惜眼前,莫等失去才后悔。” 柳伯辛将萧承稷的话原封不动叙述一遍,又道:“我一听是这么个理,便和爹谈了谈,爹这才想通。咱们这兄妹中,爹娘最疼的当属你,骨肉亲情确实难以割舍。” “竟是翊王。” 柳姝妤诧异,心底泛起暖意。 为您提供大神 尔屿 的《指染姝色(双重生)》最快更新 6. 第 6 章 免费阅读.[www.aishu55.cc] 7. 第 7 章 烈日当空,兄妹两人被院中绿荫笼罩,偶尔吹来清爽凉风,倒也不算热,只是枝头上拉长声音的蝉鸣略显聒噪。 “我也没想到翊王会跟我说这些,也没想到爹听了此话态度陡变。” 柳伯辛说着眉眼染上一丝愁思,道:“当年奸相窃国,夜袭骊山避暑圣地,祖父为救年幼的圣上,将大伯和圣上互换身份,骊山行宫的火被扑灭后,逆贼寻到一具焦尸,因大伯身形和年龄与圣上相仿,成功瞒过了奸相,圣上才逃过奸相的追捕。祖父只有大伯和爹两个儿子,堂叔一家更是被奸相所害,满门为奴为婢,堂叔本该与爹一样驰骋沙场,却折了左腿。柳家今日的荣誉,爹的殿前太尉,娘的诰命夫人,这些都沾了太多本族人的血,爹因此愈发谨慎。皇太子殇,储君之位迟迟未定,满朝有心思的人不在少数,爹在圣上立储一事上不参言不站队,而你此刻嫁了昌王。” 柳伯辛欲言又止,扯出一抹笑,道:“爹不参言不站队,应该无事,你莫要担心,成婚后和昌王好好的。” 柳姝妤敛眉,心中的悸动很快被担忧盖过。 纵然爹和圣上是过命的交情,但伴君如伴虎,言论稍有不慎恐会惹得圣怒,招来杀身之祸。 看出小妹眼底的愁意,柳伯辛劝道:“今日是你回门的好日子,快别想着这些杂事。” 柳姝妤莞尔一笑,故作若无其事,道:“个中道理小妹知晓,请长兄和阿爹放心。” 萧承泽打的如意算盘,不会如愿。 经历了前世种种,萧承泽蓄意接近她,无非是想借柳家的殊荣和阿爹的权势坐上金銮宝座,一旦萧承泽如愿,柳家便会被当眼中钉肉中刺,尽早除去。 “知晓便好。明日翊王殿下施粥,有些细节还未商议,我便先回院里了。” 柳伯辛说道,明是上午就能商议好的事情,萧承稷偏说他屋里闷热,要去前院走走,后来在前院水榭亭台立了须臾,想起有东西落在马车中,便又离开片刻,临近午膳时才出现。 于是乎,搭棚施粥的细枝末节便没谈。 柳姝妤福身,“长兄慢走。” 提到萧承稷,柳姝妤心里七上八下。 不由想到一个多时辰前,两人在屋中发生的事情。 那被萧承稷攥过的粉色菡萏心衣,正穿在柳姝妤身上。 男子面庞清俊,修长的两指捻着系带,乌沉的眸盯着她雪白的肩,然而所做的事情却与他矜冷周正的性子截然相反。 忽而想起,柳姝妤面颊燥红,心衣被萧承稷碰过,那裹住的两团,似乎也不干净了。 胸脯心口火辣辣地烧。 回到琼华园,柳姝妤便命人备水沐浴。 侍女放下轻薄纱幔,浴桶中的水汽袅袅升起,如梦互幻。 女子乌黑稠滑的青丝散落在浴桶外,水面上花瓣漂浮,堪堪遮住心口。 柳姝妤背靠浴桶,掌心掬了一捧水,从雪肩之上浇下来,而后取来香胰子,将心衣覆盖之处反复揉洗,尤其是那两处。 萧承稷虽没碰过,但柳姝妤总感觉经他之手的心衣,染了男子身上清冽又灼热的气息,时时刻刻都萦绕在她身边,仿佛是他的手,随时托住两团。 柳姝妤掬水在心口,揉洗搓弄,想洗干净心衣上残留沾染的气息。 她肌肤娇嫩,殊不知就是这般揉洗,如霜赛雪的肌肤留下了几道红痕。 柳姝妤蹙眉,怎弄成了这副模样。 不知晓的,还以为萧承泽夜里有多孟浪。 洗了小半个时辰,柳姝妤唤来侍女伺候穿衣。 柳姝妤取来紫檀托盘上的玉簪,将沾湿的及腰青丝随意绾起。 紫檀在一旁收拾她换下的衣裳。 托盘上的脏衣裳叠放整齐,粉色菡萏小衣被压在白色薄衫下,系带露出,越看越惹眼。 柳姝妤拦住端着托盘就要离开的紫檀,柔荑撩开最面上的薄衫,蹙眉道:“这件心衣我不穿了,扔了吧。” 紫檀诧异,脱口而出,“可这菡萏心衣是王妃最喜欢的一件。” 莫不是尺寸小了? 紫檀下意识往柳姝妤胸脯看去,愈渐疑惑。 那处还是原来的大小,不曾改变。 可王妃为何要扔了心衣? 柳姝妤难以启齿,目光从那心衣上挪开,抿唇道:“现在不喜欢了。” 紫檀低低哦一声,“那明日奴婢去丝绣坊重买些新的花色回来。” 柳姝妤点头,“还是要菡萏绣样,玉兰花的也成。” 话音刚落,山岚进到屋中,“王妃,王爷请您去风溪阁用晚膳。” 柳姝妤想也没想便回绝了,“且说我身子不适,不去。” 山岚转达道:“王爷已宴请翊王殿下,让王妃莫要与他在小事上置气,请务必去晚宴。” 萧承稷又来作甚? 他今日又去太尉府,傍晚时分又被萧承泽请到府上用晚膳,明日他还要施粥给难民们。 今夜竟还有闲心在此。 柳姝妤颦蹙眉头,心中纵有万般不想,但仍松了口,“知道了,跟王爷说我随后便到。” “等等。”柳姝妤脑中忽然滑过一个念头,叫住端着托盘往外走的紫檀。 紫檀停住步子,不解看着她。 柳姝妤走过去,目光落在那薄衫上。 指尖轻挑,柳姝妤挑开叠好的薄衫,将那粉色菡萏心衣拿出来攥在手中,犹豫一阵,抿唇轻道:“还是别扔了。” 指尖如火,柳姝妤忙把心衣塞到柜子里。 === 昌王府,风溪阁。 风溪阁临水高建,四周是枝繁叶茂的梧桐树,阁楼之下是一方池塘,登临望夕阳是一番美景。 柳姝妤到的时候如火的夕阳正斜,彩云鎏金,照得阁楼如镀了金般,池塘泛着粼粼波光,美不胜收。 阁楼中,萧承泽和萧承稷不知在谈什么,看见柳姝妤踏进风溪阁,他笑着迎上来。 萧承泽当着萧承稷的面,毫不避讳地握住女子柔软的手,道:“手上都出汗了,时辰尚早,姝儿不用如此着急赶来。不是一个时辰前才分开么。” 说着萧承泽从怀中拿出丝绢,擦拭柳姝妤并未出汗的手。 柳姝妤抿唇,压住心底泛起的厌恶,面色平静地抚开抚萧承泽的手,道:“适才路过风溪阁池塘时看见水中有一尾金鱼,便在池塘边看了会儿。夏日炎日,没忍住掬了捧水玩。” 这次,柳姝妤属实没猜到萧承泽打的算盘。 仅仅是在萧承稷面前和她虚情假意扮演恩爱夫妻,用意何在? 纵使柳姝妤这般说,萧承泽仍面不改色,笑道:“是我紧张了。” 牵过柳姝妤的手,他领着人走向坐于一旁的萧承稷,道:“让三哥见笑了,这婚嫁,三哥本应在我前面娶妻,但事发突然,作弟弟的我先三哥一步。也是遇见了殊儿,”萧承泽看向柳姝妤,眼底仅是柔和的笑意,新婚蜜意乍然在他面上显露无遗,“让我觉得此生能得此佳妻,已无遗憾。” 萧承稷唇瓣轻扯,未置一词,眼角压住了转瞬即过的一抹寒厉,清俊的面容满是冷淡和疏离,如霜寒冬夜中垂挂的霜月。 骨节分明的手指握住釉黑茶盏,萧承稷修长如玉的手指微微泛寒,不紧不慢转动半盏茶水,垂下的眼睑掀起,凝着她被萧承泽握住的手,淡声道:“见五弟五弟妹如此恩爱,倒让我想娶位美娇娘,一品姝色。” 后面的话入了柳姝妤耳,惹得她耳尖微烫,下意识拂开萧承泽的手。 一品姝色,和指染姝色,皆不是正经的词。 他也不害臊! 萧承泽笑道:“三哥可有中意的姑娘?我欠三哥的恩情,不知有没有机会报答。” “暴打?” 萧承稷却回道。 柳姝妤偷笑,不知他是有意,还是真听错了。 萧承泽笑笑缓解尴尬,“三哥听岔了,是报答,哪是暴打呀。我们都到了成家立业的年纪,又非小时候嬉闹,闹到父皇母后耳中,像什么话。” 萧承稷晃动茶盏,浅呷道:“五弟欠的恩情,是要好好报答。” 眸光流转,萧承稷乌沉的眸看向柳姝妤,“弟妹你说呢?” 柳姝妤微愣,被萧承稷盯得头皮发麻,只想着赶紧用膳,赶紧离开这两人。 这两人,一个疯,一个该被暴打。 她胡乱点头,附和道:“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 萧承稷笑笑,放下茶盏,目光染上缱绻之色,低喃道:“是该涌泉相报。时候到了,我自会来讨。” “再聊下去,饭菜可要凉了。”萧承泽止住话题,道:“三哥许久未来我府上用膳了,来尝尝府上厨子的手艺这段时间有没有懈怠。” 侍从手掌一拍,端了菜肴的仆人鱼贯而入,眨眼间桌上摆满珍馐。 三人入席。 萧承泽和柳姝妤同席而坐,他将碗碟中挑了刺的鱼肉夹到柳姝妤碗碟中,尽显夫妻恩爱,“姝儿,鱼肉鲜嫩可口,是你最喜欢的鳜鱼。” 萧承泽的随身侍从出声,“王爷待王妃真好,小的还从未见过王爷这般上心。” 柳姝妤不夹也不是,可她不想碰萧承泽递来的任何东西,便握着筷子,犹豫良久。 萧承稷夹了块鱼肉,却并未入口,道:“弟妹吃过河豚没?” 柳姝妤正好借此机会放下筷子,望向对面的萧承稷,摇头道:“没有。” 萧承稷夹起鳜鱼肉,悬在空中,道:“河豚肉极其鲜嫩,比这鳜鱼还要鲜嫩数倍。有民谚,‘不食河豚不知鱼味,食了河豚百鱼无味’的说法。” 将筷上的鳜鱼肉放到骨碟中,萧承稷话锋一转,道:“河豚虽美味,但对庖丁的技艺要求极高,因为河豚乃剧毒之物。河豚浑身上下,除了肉,肝脏、血液、眼睛等部位都是□□之所,食用时若不将这些贮毒之所清除干净,轻则昏迷,重则死亡。民间偶有卖河豚汤的食贩,常见夫妻相敬如宾谦让而食。这些夫妻是谦虚恩爱吗?在外行人眼中是如此。” 柳姝妤恍然大悟,讶道:“夫妻是在借彼此试毒。” 取来干净帕子,萧承稷擦拭干净适才夹鱼的筷子。 “看见鳜鱼,一时间想起民间这则轶事,扰了五弟的雅兴,自罚一杯。” 萧承稷端起酒杯,一饮而下。 “三哥这轶事倒是闻所未闻。” 萧承泽面色难看,却仍努力装作一副大度模样,殊不知这铁青的脸色已将他心境败露无疑。 那鳜鱼,柳姝妤自是没有碰,席间萧承泽也没再给她夹菜。 只是与萧承泽同席共食,柳姝妤没有胃口,没吃两口便放了筷子。 适才萧承稷讲的河豚,是在帮她解围吗? 柳姝妤下意识往对面看,不想刚看一眼便被萧承稷抓个正着。 心虚之下,柳姝妤忙低头垂眉,拿起茶盏装作若无其事看着盏中的茶水。 他应该没看到吧。 柳姝妤心想,她就只看了一眼,很快便挪开视线。 几乎是眨眼的功夫。 他应是没有看见。 哪个正经之人,席间留意弟媳的举动。 他定是没看到。 自劝一番,柳姝妤心中渐渐平静下来,唇角扬起一抹好看的弧度。 似在自喜。 茶盏凑近红唇,柳姝妤轻抿一口,满是窃喜。 萧承稷轻笑,亦是端起茶盏,浅呷品鉴。 眸底印出女子娇靥的笑。 为您提供大神 尔屿 的《指染姝色(双重生)》最快更新 7. 第 7 章 免费阅读.[www.aishu55.cc] 8. 第 8 章 席罢。 柳姝妤放下筷子,侍女递来一杯清茶漱口。她轻抿一口,唇齿间萦绕淡淡的茉莉花清香,而后用丝绢掩唇,将漱口的茶水吐入杯盏。 “妾身先回琼华园了。”柳姝妤起身,她一刻也不想留在此处,只想快些回去。 手被萧承泽握过,又与他同席,身上染了他的味道,回去还要再沐浴一次,得耽误不少时间。 柳姝妤一想到因萧承泽白白浪费掉小半个时辰,心里自是不高兴。 萧承泽拉住她,如寻常新婚恩爱夫妻一般揽住她腰肢,道:“不急,时辰尚早。” 复而看向握着杯盏的萧承稷,萧承泽道:“看这暮间景色甚美,许久未和三哥下棋了,不如趁此夕阳美景切磋一局?” 萧承稷低头,夕阳的余晖透过窗柩,印在他忽明忽暗的脸庞,眉眼间笼着一股冰寒的气息。 男子骨节分明的手指缓缓转动釉黑茶盏,看着茶沫在盏壁边缘漂浮。 他半晌未置一词,平直的唇角缓缓上扬,“甚好。” 眸光流转,萧承稷凝眸看向立在萧承泽身边的柳姝妤,幽暗的目光凝在她被揽住的腰上,似一把锐利的剑,仿佛要将把缠住女子盈盈细腰的碍眼手臂斩断一般。 萧承稷沉声开口,“闲来无事,打发时光,弟妹不如一起?在一旁观局。” 这话与其说是询问,不如说是让柳姝妤没法拒绝的命令。 柳姝妤硬着头皮答应下来。 * 风溪阁,窗边,棋盘很快摆好。 夏日的天总是说变就变,适才还是鎏金夕阳,不过是一盏茶的功夫,烧红的天边被阴沉的乌云笼罩,天色骤然暗下来。 狂风大作,树叶沙沙作响,就连风溪阁外面耸入云天的梧桐树都被狂风吹得枝叶乱颤,宛如身姿纤瘦的孱弱女郎被折弯了腰。 萧承泽望了眼黑沉的天,道:“适才还说这夕阳美景需细赏,如今风云骤变,黑云压城,看来这雨不消片刻就会下下来。骤雨来得快,去得也快,正好三哥安心下棋,待一局棋完,这雨也停了。” 柳姝妤穿得单薄,急风透过窗缝吹来,骤然转来的凉意惹得她颦颦蹙眉。 萧承泽见状,顺势握住她手,“手怎这般冰凉。” 萧承泽拧着眉,转头厉声吩咐她身后的侍女,“山岚,回琼华园取件披肩来。” 柳姝妤淡淡一笑,拂开他手,拎着裙摆去到棋盘旁的矮木伏案坐下。 “不知这棋局可有什么彩头?” 柳姝妤坐于团蒲之上,燃了一炉香。 袅袅轻烟随风弥散,静待棋局开始。 “弟妹这般问,便是没有彩头也应有了彩头。 ”萧承稷端坐于棋盘前,于那雕花窗柩边,矜贵方正,很难让人联想到那个私闯婚房又擅闯女子闺阁的背德之人。 “只是切磋棋艺而已,本就不因有太多功利。弟妹押谁,那人若是赢了,你便可向那人要一物件或是提一要求,这个彩头如何?”萧承稷道。 有些荒唐。 柳姝妤蹙眉,她可从未听说这胜者反倒欠起人情的。 萧承泽却道:“甚好。” 柳姝妤拧眉,一时间竟看不透萧承泽。 如玉般的修长手指搭在棋盘上,萧承稷望向柳姝妤,问道:“弟妹押这局谁赢?” 柳姝妤没承想萧承稷竟当面问了出来,盈盈目光扫过面前的两人,红唇翕合,在萧承泽的注视下柔柔一笑,转而看向萧承稷,道:“旁人恐是会选自己的相公,但既然是要彩头,那妾身定是要压翊王殿下胜。” 萧承泽一笑,道:“姝儿顽皮。” 甫一话音一落,只见山岚取来织锦披肩。 柳姝妤搭了披肩在身上,倒没觉得骤起的急风有多冷了,反倒是吹散了几分夏日的闷热。 棋局开始,萧承稷执白子先行。 萧承泽本是想揽着柳姝妤坐在他身旁的,但柳姝妤先行一步,在两人猜先时便已将团蒲放于棋盘侧边的空地上,施施然坐在团蒲上。 裙摆逶迤,好似潋滟水波中盛开的菡萏。 无意间,那裙摆扫到盘腿而坐的萧承稷。 裙摆擦过男子衣角,有一角甚至还被他压住了。 柳姝妤见状忙提了提裙摆,她指尖刚触及衣裙,余光便看见萧承稷低垂的眉眼。 他亦在看她,而柳姝妤再定眼看时,他已将目光挪到棋局上,一副聚精会神的下棋模样。 这正经的模样,一瞬间让柳姝妤有几分恍惚,好似她看错了一般。 而男子那膝盖似乎还往下压了些许,严严实实压住一角裙摆。 柳姝妤拧眉,手指的力道渐渐卸了下来。 萧承稷定是染了病,神志和心绪都错乱了,此刻的人与她印象中端正持方的男子是两个人。 窗外淅淅沥沥下起雨来,棋局已至中盘,白子黑棋难舍难分。 但若是再下十目,便知黑子大势已去。 忽地,萧承泽将黑子放到柳姝妤掌心,道:“这一子,姝儿来下。” 柳姝妤微愣,把那子放回棋盅,推脱道:“妾身不善棋。观棋不语,王爷莫要坏了规矩。” “弟妹怎学会说谎了?你若是不擅棋,岂不是砸了我的招牌?” 萧承稷平静说道,三两下敛了吃的五颗黑子。 柳姝妤恍惚,竟忘了曾经教她下棋和那与她下棋解闷的男子正是面前之人。 柳姝妤记得她幼时常被母亲带到翊坤宫皇后娘娘身边。崔皇后对她喜爱有加,常留她在宫中玩耍,时值萧承稷在学棋,小姝妤迷迷糊糊误入宫殿,便见萧承稷独自一人在棋盘前打谱。 小姝妤不是第一次看见萧承稷,她记得有次宫宴迷路后,是这位好心的皇子送她回到宴会上。 小姝妤拎着桃花裙子去到练棋的萧承稷旁边,水灵的眼睛看着他的每一步棋。 立在棋桌前,小姝妤仰头望着好看的萧承稷,“三皇子殿下,您好像比长兄还厉害,我能跟跟您学下棋吗?” 萧承稷看着她,好半晌才道出一个“嗯”字。 小姝妤拎着裙摆,小小的她哼哧哼哧坐上凳子,开始高高兴兴跟萧承稷学下棋。 不像大哥和教棋先生,年少的萧承稷会温声细语指点她何时该走哪步棋,何时该迷惑对方步入设好的局中。 萧承稷陪她打谱,而她陪着萧承稷复盘。 渐渐长大,两人棋力都不似当年,唯一不变的是每次与萧承稷下棋时,他总会让柳姝妤五子。 骤起的雨被风吹得飘砸在窗柩上,噼里啪啦,将柳姝妤的思绪拉回,耳畔是萧承泽附和的声音,“三哥不提,我还真忘了。姝儿小时候常与三哥下棋,还真算是三哥的半个徒弟。” 萧承泽起身,道:“姝儿,这后盘,你来下。” 柳姝妤已被萧承泽握住手腕,却听萧承稷道:“下棋之人,亦是压彩之人,五弟不觉有失偏颇?” “谁压的彩头,谁自己赢。” 萧承稷凝眸看着柳姝妤,淡声道:“过来。你说,我下。” 他是疯了吗? 柳姝妤脑中第一个念头便是此,他竟当着萧承泽的面,让她过去。 语气熟稔,丝毫不避讳。 气氛陡然变得剑拔弩张,就连拍打窗柩的雨,也变得急切了些。 萧承泽眼底微不可察地滑过一抹笑意。 “无事。上次与姝儿对弈,还是在五年前,一时间甚是想念。”萧承泽说道:“姝儿便坐到三哥旁边,你指,他下。” 他也是疯了。 兄弟两人一个赛一个疯。 柳姝妤觉萧承稷的话已是荒唐,哪曾想萧承泽更是让她大跌眼界。 丈夫生生将妻子推到兄长旁边,丝毫不避嫌。 柳姝妤唇瓣轻抿,拎着裙摆起身。侍女将团莆挪到萧承稷旁边,柳姝妤立在原处犹豫一阵,忽而瞥见萧承稷锐利的目光,她心下一震,低垂着头落座。 无他,她需要萧承稷的帮助。 诚然这是一个机会。 萧承泽落下一子,轮到萧承稷了。萧承稷侧目,看着与他齐肩并坐的柳姝妤。 冷玉般的嗓音在柳姝妤耳畔响起,“弟妹,可看出下何处了?” 柳姝妤抿唇,纤手理着衣袖,柔荑往一处指去,唇瓣翕动,“七之十三,夹。” 萧承稷捻起黑子,落在她说之处。 接连几手都是如此,柳姝妤渐入棋局,身子无意间往棋盘正中间,也就是萧承稷旁边靠了些。 披肩滑落,连带着薄如蝉翼的外衫也跟着往下掉,女子如霜赛雪的肩头露在外头,她因专注棋局,浑然不觉,时而因不知一下何处而轻蹙眉头,时而又因吃了对方棋子二舒眉轻笑。 鲜艳的裙摆逶迤在地,与那玄色衣角交叠,密不可分。 披肩流苏垂落在萧承稷垂放在膝间的左手上,男子低垂着眼,眸色陡然变暗。 而柳姝妤正愁眉不展,因为萧承泽上一手落子断了她后路,一时间竟入了死胡同,她举棋不定,眉心紧拧。 柳姝妤抿唇,将目光投向萧承稷。 犹记得少时,她陷入僵局,朝萧承稷投去救助的目光,他总是先轻笑一声,而后温柔地指出哪几处可以落子。 “十之九,贴。” 只见萧承稷轻笑,熟稔地捻起一子,落到白子旁。 恍惚间,柳姝妤好似回到了少时。 片刻后,那阵恍惚转瞬消逝,柳姝妤瞳仁骤缩,背脊挺得僵直,如拉满的弓弦。 他怎敢! 那骨节分明的手指穿过垂落披肩,萧承稷握住她放在膝上的手…… 棋桌恰好挡住两人桌下的手,而那披肩更是将萧承稷横过来的手臂完好遮住。 正因如此,萧承稷肆无忌惮,手指竟还把玩着她指节! 柳姝妤惊慌,鸦睫轻颤,呼吸骤然变得急促几分,抬头那一瞬间又和萧承泽的目光迎面撞到一起。 她呼吸一滞…… 为您提供大神 尔屿 的《指染姝色(双重生)》最快更新 8. 第 8 章 免费阅读.[www.aishu55.cc] 9. 第 9 章 披肩落下,恰好遮住两人交握的手。 棋桌下,萧承稷指尖捻着她手指,而他正面不改色,平静地捻起一枚棋子,放入棋格上,又不急不缓单手敛走几枚萧承泽的棋。 柳姝妤欲挣脱他手,却被萧承稷越握越紧,连手腕上的那玉镯子,都被他趁机取了下来。 对面的人只需稍稍探身,便能看到棋盘披肩下的两双手。 偏巧此刻萧承泽与她目光交汇,柳姝妤头皮酸胀发麻,心提到了嗓子眼,唯恐萧承泽看出端疑,紧张之下手指本能地按住萧承稷交握的指。 掉落的披肩柳姝妤亦不敢拉上,唯恐一挪动,那盖住的双手一览无遗。 雪肩半露,淡淡的指痕此刻异常明显,好似红梅压雪。 诚然,这指痕是她傍晚沐浴抓挠所致,但却让人浮想翩翩。 就在柳姝妤欲避开萧承泽目光时,耳畔传来萧承稷低沉的询问,“弟妹,此时该下何处?” 萧承泽也因萧承稷这句话将目光转到棋盘上。 萧承稷握住她的手也放到棋面上,没了束缚,柳姝妤长舒一口气,紧绷的后脊缓缓松弛。 她定眼细细看了看棋局,思虑一片刻,指了一处。 这一指,女子纤白的手腕竟凭生出一道淡红痕迹。 柳姝妤浓长翘睫微颤,忙垂下手整理衣袖,以掩住被握出的红痕。 柔荑拢了拢披肩,盖住雪肩。 然而萧承稷执棋,并未落在柳姝妤所指那处,而是转了方向,“弟妹心不在焉,棋艺退步了。” 萧承泽道:“这步确实比姝儿那一步精妙。” 柳姝妤蹙眉,若非萧承稷背地里搞那登不上台面的动作,她岂会连如此明显的一手都没想到。 她的心不在焉,又是谁害的? 恶人先告状。 柳姝妤嗔目,暗暗剜萧承稷一眼。 这厢,萧承泽从棋蛊里拿出两子放在盘上,认输道:“胜负已经明了。” 萧承稷唇角轻动,笑意极浅。 他转眸看向身边席地而坐的女子,手指捻着一枚莹润的玉石白子,“弟妹想好了,派人传信到翊王府。” 经历了这一茬,柳姝妤并没有想着中高兴,客套应下。 骤雨已驻,夜风吹来带着雨后的潮湿,清新凉爽。 轻拢披肩,柳姝妤起身,对萧承泽福身道:“天色已晚,妾身有些乏了,便先回琼华园了。” 萧承泽点头应下,“姝儿昨夜便没睡好,适才那局棋费神,定然是困了,快些回去歇息。” 柳姝妤黛眉轻拧,她不喜欢萧承泽这话,他这些日子皆宿在侧妃院中,此话一出,倒是别有用意。 而这话是对谁说的,答案显而易见。 柳姝妤余光看向萧承稷,男子面色平静,眼睑低垂,不急不慢收着棋盘上的棋子,仿佛分毫未被萧承泽故意的话影响。 可他越是安静,柳姝妤心中愈发没底。 一路回到琼华园,她心下莫名慌乱,坐立不安。 而后闻到衣裳沾了萧承泽的熏香,她眉头不禁皱起,心中没来由的烦乱。 柳姝妤叫来侍女准备热水,洗去身上沾染的味道。 皎洁的月光透过窗柩照入净室,女子墨黑的长发被随意绾起,水汽迷朦,氲湿鸦睫,玉面娇靥如出水芙蓉般清丽娇妍。 山岚撩开垂落的纱幔,递过来一只莹润玉镯,“王妃,翊王殿下派人送来镯子,说是王妃今日不慎遗落的。” 那只玉镯柳姝妤当然认识,哪里是她不慎遗落的,分明就是他硬取下来的。 皓白指尖从浴水中抬起,水珠顺着指尖滑落,花瓣漂浮的水面泛起一圈涟漪。 柳姝妤接过玉镯,只听山岚又道:“翊王殿下有话转告王妃,说王妃的珍贵物件需小心看护,莫丢失了,下次可不像这般好运被他捡到。翊王殿下还说,他最厌的便是珍爱的东西被旁人指染,想必王妃也是一样。” “咚——” 玉镯猝然掉入水中,溅起水花。 “王妃。” 山岚惊呼。 “手滑。” 柳姝妤眼底的惊慌被压住,故作镇静道:“这里无事了,你先出去罢。” 山岚低头,退出净室。 拾起掉落的玉镯,柳姝妤舒展的眉渐渐拢起,浓长卷翘的鸦睫缀着水汽,双眸蒙上一层水雾,粉润的面颊宛若蜜桃,水润通透。 雾蒙蒙的目光落到手腕里红痕上,柳姝妤拧眉。 珍贵的物件。 萧承稷说的怕不是这她手里玉镯,而是话中有话,借此言彼,告诫她与萧承泽保持距离。 他的东西,切不可被旁人指染。 萧承稷也是被萧承泽的亲密举动气得失了理智,当着萧承泽的面在棋盘下行那不轨之事。 不知为何,一想到萧承稷似乎被萧承泽气得够呛,柳姝妤心底竟攀升欢.愉。 唇角扬起和煦的笑容,柳姝妤把玉镯戴回手上,恰好遮住了手腕上的红痕。 骤然看见那红痕,柳姝妤眉心渐渐泛起愁意。 对付萧承泽,单凭她一人之力近乎是蜉蝣撼大树,她势必是要求助萧承稷的。 思前想后,柳姝妤决定安抚住萧承稷,至少对他带的那话有些许回应。 背靠浴桶,柳姝妤仔细回想傍晚发生的一切,发觉萧承泽比萧承稷更奇怪。 虽说在她的虚情假意下,萧承泽答应在外人面前与她做个表面夫妻,但今夜萧承稷在时,萧承泽好似刻意表现出与她的恩爱,蜜里调油大抵说的便是如此。 又好似故意让萧承稷看到此幕,惹萧承稷动怒。 柳姝妤甚至从未见过哪位新婚丈夫将新婚妻子推倒兄长跟前的。 萧承泽心里打的究竟是什么算盘? 柳姝妤琢磨不透。 * 昌王府,月雨阁。 萧承泽靠在美人榻上,一手揽着女子腰肢,一手把玩着女子乌黑绸滑的头发。 苏念慈伏在萧承泽肩头,整个人无骨一般软绵绵地躺在他怀中。她生得美丽,是种与生俱来的美,一颦一笑娇滴滴的,尽显女子的娇媚,美而不艳,男子一见便为之神魂颠倒。 清纯无邪,却心思单纯。 苏念慈打听到风溪阁发生的一切,不高兴起来,她靠在萧承泽臂弯,嘟唇嗔怪道:“王爷,今夜你和王妃好不恩爱,可让妾伤透了心。” 手指在萧承泽胸膛戳了戳,苏念慈使起性子,“妾有了身孕,被孕吐折磨得憔悴了些,王爷便不喜欢妾了。” 萧承泽哄道:“又在说胡话。娶柳姝妤不过是想借柳家的权势,我答应过你,待事情一成,便将你扶正。” “至于今夜的一切,不过是做戏罢了。”萧承泽眼底浮现一抹得意,握住苏念慈的手,道:“这做戏的结果嘛,如我所想。再等些日子,一石二鸟的计划便能成效,届时一举除掉那心头大患。” 苏念慈轻哼一声,“王爷从接近柳姝妤开始,算下来都大半年了,妾看着王爷和柳姝妤卿卿我我,心里难受。” 苏念慈说着拉着萧承泽的手贴到她心口。 萧承泽手掌轻抚,道:“且再忍忍,往后我都是你一人的。” 萧承泽娶柳姝妤不仅是贪柳家的权,更是因为萧承稷喜欢柳姝妤。 这后者的原因,他从未对苏念慈说起,是以苏念慈并不知道他的真实打算。 萧承泽不是第一天知晓萧承稷属意柳姝妤,所以才会借柳姝妤落水昏迷时支走萧承稷。 萧承泽还知晓萧承稷不久后准备向柳姝妤提亲,偏生在这个时候柳姝妤落水了,他恰好在,而萧承稷不能出现在京城。 萧承泽心生一计,冒认,提亲,娶人,既能借柳时安的权势,又能让萧承稷痛失所爱,最好是让情场失意的萧承稷一蹶不振,将一件事情最大化利用,何乐而不为? 当萧承泽看到萧承稷脸颊上的疤时,他别提有多开心了。 面上有疤者,连入仕都困难,何谈与他争储君之位。 然而萧承稷消去面上的疤痕时,萧承泽慌了。 只要有萧承稷在,与之相比,萧承泽总是稍逊一筹,父皇和朝中大臣明显偏向萧承稷。 眼看着快要到手的储君之位,萧承泽不甘心就这样失去。 文韬武略,他比不上萧承稷,只能暗暗藏起心里的嫉妒,在外人面前做出一副兄弟恭亲的模样。 萧承稷喜欢柳姝妤,萧承泽一计未成反生另一计,让已成他妻子柳姝妤频频出现在萧承稷面前。 柳姝妤是萧承稷日思夜想之人,萧承泽不信萧承稷对她没有丝毫念想,频频见她后心底没有分豪波澜。 心底里邪念,是最可怕的。 他的妻子,和他的兄长,两人厮混在一起,这是何等惊了天爷的事情! 龌.龊至极,违背德行! 此事一出,萧承稷德行有亏,绝无可能被立为太子! 萧承泽打的便是这个主意。 “好了,莫吃醋了,做戏而已。”萧承泽轻吻爱妾的唇,哄道:“再等段时间,等鱼儿上钩后,让我多看柳姝妤一眼,我都不看。” 苏念慈心里泛起一阵甜意,枕在萧承泽肩头,笑道:“反正王爷心里只能有妾一人。” 萧承泽香玉在怀,自是有些抵不住,眼神骤然变得灼|热。他起身坐在美人榻上,手掌抚摸爱妾后颈,按着她颈往膝|下去。 * 翌日。 柳姝妤昨夜思来想去,觉得有必要安抚住萧承稷。 萧承稷派人送来那话,不就是让她莫和萧承泽过分亲近? 衣柜边,柳姝妤握着昨日回门穿的粉色菡萏心衣,面颊逐渐泛烫。 “王妃,唤奴婢来何事?” 山岚进屋,询问的声音将柳姝妤思绪拉回。 柳姝妤迅速将心衣攥在手中,唯恐被旁人看了去。 拿了剪子去到屏风后面,柳姝妤剪下心衣的一条系带,塞进信封中。 出来把信纸交到山岚手里,柳姝妤故作镇静,道:“昨夜多亏翊王殿下捡到那玉镯,今日略备薄礼以示感谢,你将这信送到翊王府,翊王殿下自会明白。小心些,别被王爷发现。” “是。奴婢这就去。”山岚将信揣入衣袖,旋即出了屋子。 她适才暗暗摸了摸信封,凹凸不平的不像是信纸。 细细长长的,倒像是什么丝带。 山岚忽而想起她进屋时无意间瞥见的,王妃手里攥着的那粉色心衣。 翊王对柳太尉独女的心思再明显不过,这也是山岚被送到柳姝妤身边的原因。 倘若这信封里装的真是心衣料子,翊王不知有多高兴。 刹那间,山岚忽觉碰过信封的手指异常滚烫,一刻也不敢耽误,离开昌王府速速往翊王府去。 为您提供大神 尔屿 的《指染姝色(双重生)》最快更新 9. 第 9 章 免费阅读.[www.aishu55.cc] 10. 第 10 章 昌王府,琼华园。 鎏金浮雕花卉香炉升起袅袅轻烟,清幽静谧。 柳姝妤今日梳了个发髻,湖蓝色衣裳端庄贤淑,丝丝缕缕的阳光照入屋中,更衬她娇妍的身姿。 柳姝妤端坐在主位上,缓缓转动手中的茶盏,看见紫檀进屋,问道:“如何?她来是不来?” “还是王妃有办法,”紫檀面上浮现出笑容,语气轻快且高兴,忍不住告诉柳姝妤这个好消息,“侧妃在来的路上了。” 今日十五,是侧妃固定请安的日子。 柳姝妤足足等了一个时辰,也没等到苏念慈前来请安。 前世她不争不抢,并不代表这一世忍气吞声,随意被苏念慈欺负。 如今,她还是昌王明媒正娶的王妃,昌王府内宅的事情,她说了算。只要她还是萧珏名义上的正妻,便不会让妾欺负到她头上来。 不消片刻,同样是一身湖蓝色衣裳的苏念慈被侍女扶着出现在柳舒妤视线。 “今晨起来肚子不舒服,这肚里的小家伙闹不停,闹得我处处不舒服,便来晚了,姐姐莫怪。”苏念慈面上半分歉意都没有,反而多了一丝炫耀和得意,戴着金镯的手抚摸微微拢起的小腹,“姐姐不知,这怀了身孕,身子不舒服的时候太多了。就说前几日孕吐,吃什么吐什么,睡也睡不好。今日本说要来给姐姐请安,可这腹中孩子闹腾,耽误了时候。” 言罢,苏念慈掌心捂住心口,一副难受的模样,好似肚子里的孩子有多折磨她一般。 柳姝妤放下茶杯,端端坐在主位上,情绪丝毫未被苏念慈这番别有用心的话印象,淡声道:“既然来了,便请安吧。” 苏念慈不情不愿,敷衍请安。 柳姝妤轻抿一口茶水,眼瞧着苏念慈要落座,又道:“我几时让你坐下了?” 苏念慈愕然,转眸看向柳姝妤,两弯细眉蹙起,娇俏的面容亦是将不悦展露无疑。 茶杯放到桌面上,柳姝妤接过紫檀手中的团扇,正声说道:“有些规矩,侧妃怕是不清楚,今日我且与你说个明白。” 团扇轻拂,送来徐徐清风,女子两鬓的碎发飘然浮动。 苏念慈手掌下意识贴紧小腹,警惕的目光看着柳姝妤。 此举落入柳姝妤眼中,只觉有些可笑。她缓缓扇动团扇,唇瓣翕动,正声道:“你我同一日嫁入昌王府,照例过门后的第一日,你需来向我敬茶请安,可你没来。这第二日,第三日,你也没来,若非我遣人三令五申去寻你,你这尊大佛,我还请不来。” 苏念慈伫立椅子旁,手掌拨了拨云鬓珠环,显然是没将柳姝妤的话听进去,接话道:“姐姐这就错怪我了。” 眼眸流转,苏念慈故作娇柔之态,抚摸小腹,道:“妾也不想如此,但夜里这肚子里的小冤家着实闹腾,折磨得妾难以入眠,这段日子王爷夜夜宿在月雨阁,知晓妾怀孕辛苦,早上便准许妾多睡些时辰。如此一来,定然是耽误了请安,妾也不想,是以王爷便特许妾那几日在屋中休养。” 罢了,苏念慈扬起一抹得意的笑容,炫耀之色跃然于面,反而懵懂问道:“难道王爷没与姐姐说过此事?” 柳姝妤心里没萧承泽,倘若真要扯上些情绪,那便是她恨不得手刃萧承泽,是以苏念慈那话在她心里掀不起波澜,更别提指望她动怒,争风吃醋。 “没说过,又如何?”柳姝妤简单明了回了她话,端起茶盏轻呷一口,正声道:“入了昌王府,便要守我的规矩。往后不要叫姐姐,尊我一声王妃便成。” 上一世,苏念慈唤她的每一声姐姐,都让她不适。 “还有,叫你的侍女回去拿件衣裳来。你什么身份,妾室竟敢与正妻穿同件衣裳。” 她忘不掉那日,苏念慈凤袍加身,得意洋洋来到冷宫炫耀,并说出萧承泽的恶行。 苏念慈反驳道:“衣裳是王爷给的,姐姐……”虽不愿,但她还是及时改口,“王妃纵使不喜欢妾,也不该如此,王妃这是忤逆王爷。” 她就是喜欢这件衣裳,柳姝妤所有色系的衣裳,她都有一件。 凭什么她就不能穿? 她才是昌王的心头所爱!被昌王捧在手心宠的人!而面前的人不过是棋子一枚。 苏念慈便就是仗着萧承泽宠爱她,不将柳姝妤放在眼里,左右以后昌王府真正的王妃姓苏,不姓柳。 “忤逆不忤逆另当别论,但有件事确认无疑——内宅之事,我说了算。”柳姝妤轻笑,将茶杯放回桌上,施施然起身。 缓步走向苏念慈,柳姝妤立在她身边,目光冷淡看向她微隆的小腹,“莫要以为腹中有了昌王的骨血,便连规矩都不知了。既是昌王侧妃,便安分些,你的身契还在我手中,该守的规矩,安安分分守着。” “你!” 苏念慈气得直咬牙,但又无可奈何,只得将这怒气吞了下去。 妾室永远被正妻低一头,侧妃也不例外。 柳姝妤算起账来,道:“第一日,你未来请安;第二日、第三日亦然,今日还是我三令五申去请,你才来。如此目中无人,是要昌王宠妾灭妻吗?” 苏念慈一颤,似乎被柳姝妤说中了一般。 柳姝妤不仅知道萧珏和苏念慈打的如意算盘,还知晓两人是如何对付柳家的。 “怠慢了三日,我本可以重重罚你,但念及你怀有身孕,酌情减轻处罚,便在这处跪一个时辰,长长记性。” “王妃如此罚,妾腹中的孩子有个三长两短,王妃难逃其咎!”苏念慈不跪,受不了这委屈,将昌王搬出来借此压柳姝妤一头,道:“王爷重视妾腹中的孩子,王妃就这般容不下他吗!” 容不下?同样是骨血,前世萧承泽便从未想过留住她腹中孩子! 她那未满三月的孩子,萧承泽可曾有一丝心软! 回想往事,柳姝妤眼底渐渐迷蒙,垂在袖中的手紧紧攥成起拳头,她硬生生将眼底的泪花憋回去。 敛好心绪,柳姝妤回身,吩咐道:“紫檀,去请府医来,侧妃一旦有任何不适,让府医速速医治。” 此话一处,苏念慈在此处跪一个时辰的事,已然板上钉钉。 “奴婢谨遵王妃吩咐。” 紫檀低头出了屋子,踏出房间那刻,露出欢畅又低调的笑容,连去请府医的脚步都无比轻快。 坐回主位上,柳姝妤看向苏念慈旁边一动不动的侍女,厉声道:“还愣着作甚,回去给侧妃寻件衣裳来。侧妃何时换好衣裳,何时开始受罚。” 柳姝妤复而又吩咐道:“山岚,去看看漏刻,一刻钟后衣裳还未取来,侧妃跪的一个时辰,格外再加上双倍耽误的时候。” “是。” 山岚去到漏刻出守着。 苏念慈脸上铁青,别无选择,只能忍气吞声跪了这一个时辰,暗暗把记下今日的屈辱。 * “气死了,气死了,气死我了!” 苏念慈一会去发狠地将屋中的瓷瓶扔到地上,以泄心头之恨。 刹那间,屋子里瓷器碎地的声音一阵接一阵,没完没了。 苏念慈坐在榻上哭得梨花带雨,掌心捂着小腹,哽咽着发泄怒气,“我肚子里的可是王爷的长子,她凭什么这般待我!分明就是容不下我们母子,想趁机害我儿性命!” 虽不知腹中孩子是男是女,苏念慈坚信这一胎是男孩无疑,以后她这孩子还会是昌王世子。 “毒妇!毒妇!”苏念慈接连骂了柳姝妤几声,屋中皆是她的心腹,她才会如此口无遮掩,把柳姝妤狠狠骂一通。 苏念慈本打算待萧承泽回来与他诉苦,但她从白日里等到黄昏,哭得眼睛都肿了,等来的却是丈夫被圣上留在宫中下棋晚归的消息。 下棋而已,总归不是坏事,苏念慈悬着的心落了下来,只是心里闷闷的,十分不悦。 她要等到萧承泽回来,亲口告诉他柳姝妤今日所做所为,替她好生出一口这恶气。 夜色浓稠,苏念慈没等到萧承泽回来,倒是等到了件让她震惊的消息。 且说这边,苏念慈的贴身侍女夜里路过琼华园,在黑夜中看见了男子鬼鬼祟祟的身影,那男子不是别人,而是当今翊王。 “你可看清了?确定是翊王?”苏念慈不敢相信,拉着侍女的手反复确认,哭得红肿的眼睛充满震惊和欣喜,面上却露出一丝窃喜。 侍女可雯是苏念慈的贴身丫鬟,再三确认所见男子是翊王无疑,“奴婢亲眼看见翊王进了王妃屋子,不敢骗侧妃。唯恐被发现,奴婢匆匆回了月雨阁。” 话音一落,苏念慈激动,笑出声来,“天爷呀,翊王和柳姝妤!他们两人怎敢!怎敢在夜里私会!这败坏德行的事传出去,翊王和柳姝妤必定双双身败名裂,被人直戳脊梁骨!” 老天有眼,天助她也! 只是平日倒没看出萧承稷和柳姝妤竟是这暗度陈仓的关系! 真是惊了天爷呀! 苏念慈欢欣雀跃,眼底灿烂的笑意越发扭曲,洋洋得意,“这正妃位子,很快就是我的。” 为您提供大神 尔屿 的《指染姝色(双重生)》最快更新 10. 第 10 章 免费阅读.[www.aishu55.cc] 11. 第 11 章 苏念慈得意洋洋,笑得合不拢嘴,已经幻想将柳姝妤苟且的事情捅出去,事情败露后柳姝妤被大家戳脊梁骨,再被萧承泽休书一封赶出昌王府的场景。 “去小厨房传晚膳,这等好消息需好生庆祝庆祝。对了,我喜欢的甜汤,端一碗来。” 苏念慈吩咐道,因晨间在柳姝妤那处受气,傍晚等萧承泽却未等到,她气得是来连吃晚饭的心情都没有。 此时心境不同,苏念慈自然是不会再受这窝囊气的。 可雯领命离开屋子,而正给苏念慈揉膝盖的侍女青霜却道:“依奴婢之见,侧妃还是莫要声张的好。王妃今日这般刁难侧妃,显然是对王爷这几日留宿侧妃身边有怨言,嫉妒罢了。王妃心里有王爷,如今又跟翊王殿下不清不楚,倘若侧此刻告诉王爷,被王妃攀咬一口,反而让王妃有了针对侧妃的借口。俗话说眼见为实,侧妃不如等王爷亲眼看见,如此一来王妃要发难也不会针对侧妃。” 苏念慈沉眸,手掌下意识抚摸小腹,思忖良久,“不失为个好法子。青霜,还是你有主意。” 青霜笑道:“能为侧妃分忧,是青霜应该的。” “待我成了正妃,少不了你好处。” 苏念慈面上笑意不减,她知晓萧承泽贪柳家的权势,如今还没到萧承泽和柳姝妤翻脸的时候,假使她此刻将此等辛密之事告知萧承泽,萧承泽也不会当即休了柳姝妤,但有一件事苏念慈敢确定,那便是萧承泽定然觉得失了面子,冷落柳姝妤。 而被冷落的柳姝妤仍旧还是压她一头的昌王妃,势必会对她发难,届时定是比今日还要折磨她。倒不如引诱萧承泽亲眼看见这对私会的野鸳鸯。 思来想去,苏念慈觉得先不声张此事,待寻个合适的机会,将事情捅到众人面前,最好是让圣上知晓。 苏念慈唇角扬起一抹笑容,她帮萧承泽解决掉萧承稷这个心头大患,萧承泽定会夸赞她!如今她也能帮萧承泽分忧解难了。 正是得知这个天大的好消息,苏念慈因为被柳姝妤责罚的愤恨在刹那间消失不见,反而生出一丝窃喜,期待着众人谩骂柳姝妤的一天。 * 琼华园。 天色暗了下来,皎洁的月光透过窗柩照入屋中,寝屋的烛台上只燃了四支蜡烛,略显昏暗。 夏夜亦是闷热,柳姝妤沐浴后只披了薄如蝉翼的素白纱衣,而里面仅仅只穿了件心衣。 铜镜前,柳姝妤脱下纱衣,伸手取来妆奁里的瓷盒,拿银片舀了些许香膏,指腹轻揉,将那香膏揉开,抹在身上。 沐浴后擦香膏,柳姝妤不喜欢假手于人,每次都是她自己亲力亲为。 柳姝妤正抹着香膏,忽而听见房门被推开的声音,以为是侍女进来,回身却见萧承稷推门而入,她惊呼一声,忙转过身子背对男子,迅速将薄衫拉到肩头,严严实实捂住心口。 男子脚步声渐渐靠近,柳姝妤从铜镜中看见萧承稷逐渐凑近的身影,心里一紧,不详的预感随之而生,背脊骤然紧绷,沉声质问道:“翊王不觉此举越矩了吗?还请翊王殿下出去!” 柔荑按住心口,柳姝妤始终背对着萧承稷,未让男子窥探半分。 唇瓣轻抿,柳姝妤垂下眼睫,眉头渐深,这纱衣轻薄,里面的心衣一览无遗,聊胜于无,与在萧承稷面前褪了衣衫又何区别? 她羞赧难当,葱白指尖拢紧纱衣衣襟,双臂环胸试图挡住盈盈春.光。 萧承稷并未离开,反而在柳姝妤身后停下脚步,“出去?弟妹今日差人送来那信封,不是在暗示我今夜前来?” 从衣袖中拿出被剪下来的心衣系带,萧承稷目光凝在女子纤瘦的背影上,反问道:“这系带是我逼着你送的?柳娘子送本王此物,难道不就是希望本王今夜来寻你?” 语气咄咄逼人,似对柳姝妤的回避不悦。 “不是的!翊王殿下慎言!”柳姝妤又羞又恼,强忍着羞赧,解释道:“翊王误会了,我并无此意。” 萧承稷将那系带攥在手中,明知故问,“那是何意?本王理解的意思,就是此意。” 乌眸中是女子婀娜多姿的身影,薄如蝉翼的纱衣聊胜于无,藕粉色心衣将那如霜塞雪的肌肤衬得越发白皙。 也越发让萧承稷心中沉寂很久的邪|念再次升起,眼底的汹意越发明显。 烛火昏黄,柳姝妤看着墙上映出的冗长影子,男子的影子将她笼罩着,他只需再进一步,大有一副从身后将她揽住的架势,她心下越发慌乱,坦言道:“安抚翊王殿下而已,别无他意。” 柳姝妤攥紧衣襟的手指指骨渐白,努力使自己平静,“妾身既与翊王殿下结盟,便会信守承诺,答应翊王殿下的事情不会食言,也请翊王殿下放心,莫要再生出昨夜在棋局上的事情。” 柳姝妤回想昨日的事情,仍觉心惊肉跳。 话音刚落,只听萧承稷轻笑,道:“我可说过,切勿让他碰你?昨日真真是一对蜜里调油的恩爱夫妻。” “莫要忘记,萧承泽喜欢的是娶进门的侧室,勿要他给点甜头,你便认为他心里有你,骤然心生爱慕。” 柳姝妤眉心动了动,渐生狐疑,话听上去倒像是有几分担心,担心她对萧承泽回心转意? 他在害怕? 害怕她和萧承泽站在同一战线上? 这想法刚一生出,柳姝妤一个激灵,连她自己都觉不可信。 望着墙上的影子,柳姝妤懊悔说道:“昌王与我定亲,之后却和苏念慈不清不楚,两人甚至还珠胎暗结。也怪我年少冲动,所托非人,想悔婚为时已晚,只得将这恶果往肚子咽。” 她不可能对萧承稷坦白她是重生之人,只好随口编了还算贴切的谎言,试图让萧承稷安心。 萧承稷道:“弟妹知道便好。往后那妾室还敢对你无礼,便像今日这般还回去。” 他走近,手指搭在柳姝妤纤薄的雪肩上,手腕稍稍用力便将女子转过来正对他,“正妃还能被一个妾室欺负不成?萧承泽偏心,本王替你做主。” 莫要像前世那样受尽委屈,没诉苦的地方。 柳姝妤恍惚,萧承稷看着她,从他神情中,她竟看出了几分心疼。 倏地,柳姝妤滑过一丝疑惑,惊讶问道:“翊王怎知今日发生的事情?殿下在昌王府安插了眼线?” 萧承稷垂眸,目光所及,是女子紧捂的衣襟。 玉肌赛雪,刺绣菡萏含苞欲放。 喉间滑动,萧承稷眼底泛起的波澜逐渐消无,平复道:“姓苏的侧妃身边,有本王的人。” 柳姝妤松了一口气,好在不是在她身边安插眼线。 柳姝妤抬手,想抚下男子搭在她肩上的手,但手指搭上他手腕时,却触到他衣袖下的异样。 她凝神,发现萧承稷手腕缠了绷带。 明明昨日相见时,都没受伤。 难不成今日发生了大事? 柳姝妤不禁疑惑,光天化日,朗朗乾坤,是何人如此大胆,竟连翊王都敢伤? 耳廓骤然间想起萧承稷低沉的声音,“担心了?” 柳姝妤旋即松手,低头反驳道:“没有。” 萧承稷轻笑,余光扫了眼左手手腕。 且说前阵子江南洪灾,又闹饥荒,圣上虽派官吏赈灾,但仍有一批难民涌入京城。 他今日将名下的粮食拿了一百石出来,于城门口开仓放粮,救济难民。 起初风平浪静,后来难民中有人煽动百姓情绪,道本地官府的不作为,又道朝廷不不为他们做主,说着说着难民们情绪渐涨,有闹事者趁机发动□□,他这左手手腕便是被情绪激动的难民所伤。 细查之下,萧承稷得知这并非一场意外,乃有人蓄意煽动百姓情绪。 至于这别有用心只之人,如今正在皇宫被圣上敲打一番。 是萧承泽。 寝屋寂寂,萧承稷目光挪下,当看见女子未被心衣遮住的肌肤泛着道红长的抓痕时,本已平复的眼底骤然泛起汹意。 如玉般的纤长手指挑开纱衣,萧承稷听见她短促的惊呼声,在她欲撩上褪到臂弯的纱衣时,握住女郎柔软的手,将其反剪至她后腰,借力把人拉得靠近他胸膛几分。 浓纤翘睫煽动,柳姝妤梗着脖子,面上生出惊恐之色。 萧承稷手指落她胸前的抓痕上,冷玉般嗓音响起,质问道:“这抓痕是萧承泽昨夜挠上去的?” 心衣覆住的是何,不言而喻。 而这痕迹便是从那两处蔓生出来的。 为何如此,也不言而喻。 萧承稷失了理智,嫉妒得快要发疯。 柳姝妤动弹不得,迫着仰头迎上萧承稷目光,唇瓣翕动,道:“不是。是我沐浴时没控制好力道,弄出了痕迹。” 昨日的种种,柳姝妤不想回忆,只觉屈辱。 萧承稷手臂绕过柳姝妤脖子,两指捻在心衣系带上,两指只需轻轻一捻,那束在柳姝妤身上的心衣便会随之落地。 平素端端君子的男子,竟作出此等孟浪又疯狂的举动。 “脱掉,上药。”萧承稷沉声开口。 柳姝妤愕然,瞳仁紧缩,不可置信望着萧承稷。 在女子惊惶的眼神中,萧承稷带着她手,将她手指覆在心衣系带上,“自己脱掉。” 为您提供大神 尔屿 的《指染姝色(双重生)》最快更新 11. 第 11 章 免费阅读.[www.aishu55.cc] 12. 第 12 章 “自己脱掉心衣。” 萧承稷的话萦绕在柳姝妤耳畔,挥之不去。加之她手指被男子按着,指节绕着背上的心衣系带,几乎是被男子控制着,指节稍微一动,那蝴蝶结便会散落开来。柳姝妤脑中一片轰鸣,羞赧难当,面颊如滴血般通红。 柳姝妤抿唇,又羞又恼,尽量安抚萧承稷,解释道:“这段日子昌王皆宿在侧妃那边,未曾碰过我分毫,这些抓痕真是我沐浴时不小心弄上去的。” 男女力量悬殊,倘若萧承稷硬来,此时站着的她定是□□。 末了,萧承稷从袖中拿出个小瓷瓶,塞到柳姝妤手中,“此乃祛疤膏药,莫说是抓痕,就连狰狞的疤痕,也能祛得一干二净。” 两人僵持一阵,最终还是萧承稷妥协。 将瓷瓶塞到柳姝妤手中,背过身去。 柳姝妤垂眸,看着掌心的瓷瓶,一阵恍惚。 他面上的疤或许是用这药祛除的。 男子负手背后,伫立于前,背脊挺直如苍劲青松,褪下绯色官服,玄色衣衫更显他劲瘦的身形,翩然如玉,却又散着无尽压迫感。 柳姝妤背过身去,轻薄外衫在萧承稷的拉扯下早已褪至她臂弯,纤指捻系带,在一阵窸窣声中,她雪肩微沉,半褪外衫,解了心衣,将那药在指尖揉热,而后涂在雪脯的抓痕上。 烛火昏黄,一室阒寂。 萧承稷望着窗柩映入的清冽月光,道:“夏日炎炎,酷暑难耐,三日后父皇去山庄避暑,届时你随萧承泽一同前往。” 柳姝妤抿唇,擦药的动作顿时停住,不是很情愿应了萧承稷的要求。 如今正是最热的时候,这趟去山庄避暑,一去最少也是一月时间,这段时间免不了和皇后娘娘见面,柳姝妤愁的是要在众人面前和萧承泽扮演一对新婚夫妇。 光想想,柳姝妤都觉那日子难熬,不由直蹙眉头。 萧承稷余光无意间瞥到梳妆台矗放的铜镜,女子的身影朦胧可见。 他猝然怔住,目光便落在了镜中盈盈的身影上。 女子侧身,盈盈细腰微侧,指尖去够雪脯一侧的抓痕。 喉结滑滚,萧承稷乌沉沉的眼底泛起波澜,背在后腰的右手握拳抵于身后。 目光凝视镜上倩影,萧承稷心中涌出邪念。 尚需顾忌她的感受,萧承稷劝着自己,如今事情都在朝他计划好的方向发展,多等些时间也无妨。 邪念逐渐被理智压下去。 萧承稷凝着镜中偶露的茱萸一点,声音愈渐低哑,道:“弟妹不是第一次去避暑山庄了,自然知晓此行的一些安排。挑选房间时,可知该如何选了?” 景帝落难之时与柳时安相扶相依,出生入死,情谊深厚,故而景帝早前摆驾去山庄避暑时,特许柳时安携亲眷相随。柳姝妤乃柳时安唯一的女儿,而皇后素来喜欢她,这山庄避暑她亦是常年跟着一起前往。 只是往年柳姝妤都是随母亲住在别院,如今她嫁给萧承泽,自然是与萧承泽同吃同行同住。 镜中女子身形一顿,萧承稷随之蹙眉。 “等从避暑山庄回来,你与萧承泽和离的事,该有眉目了。” 萧承稷沉声说道,算是给柳姝妤吃了一个定心丸,大抵是因为身份的枷锁让柳姝妤对他避之不及,待她和离后,也不必再躲他。 再寝屋中待了小半个时辰,萧承稷出来,迎面而来是侍女山岚。 浓夜稠黑,两人行到树木丛生之地,两团身影掩映在黑夜中。 山岚从袖中拿出一团纸条,“殿下,月雨阁那边来信了。” 山岚是萧承稷安插在柳姝妤身边护她之人,月雨阁苏氏身边自然也有萧承稷的人。 萧承稷展开信团,借着清冽的月光细看纸团上内容。 “青霜唯恐苏氏把事情闹大对殿下不好,好说歹说才稳住了苏氏,如今苏氏欲捉个现行。” 山岚唯恐被突然出来的王府仆人瞧见,留心着四周动向,将青霜偷偷来寻她告知的事情简短与萧承稷道出,后又吞吞吐吐,道:“只是……只是不得已下说了几句柳家娘子的不是。 ” 萧承稷眉目低沉,似是不悦,沉声道:“只此一次,下不为例。” 山岚低首,应声道:“奴婢会转告她的。” 萧承稷抬头,望向那雕梁窗户,依稀间能看见女子印在窗上的剪影。 末了,他挪开视线,手中的纸团被揉成一团,“苏氏要捉现行,便让她捉。” * 三日后,一行队伍浩浩荡荡往骊山避暑圣地去。 避暑山庄乃邺朝开国先祖所建,经四代帝王,期间不断修建,已渐成一处如仙境般的圣地。 京城酷暑难耐,圣上携皇后去山庄避暑,随行之人除了皇室贵族,数名位高权重的大臣也在随行名单之中,其中便包括了殿前太尉柳时安一家。 因柳家在随行队伍中,柳姝妤借口想与母亲说些体己话,便没和萧承泽所乘同一辆马车。 虽说回门那日柳姝妤会让母亲见过一面,但对上一世经历生离死别的柳姝妤来说,相见一日远远不能化解她的思念。 一上马车,柳姝妤便跟江氏坐在同侧,跟个未出阁的小女郎一般粘着江氏。 江氏看着拉着她手,靠在她肩头的女儿,伸手敛走她面颊上的碎发,笑道:“都已经嫁人了,怎么还跟个小姑娘一样。” 柳姝妤笑靥如花,挽着母亲手臂,撒娇道:“廿廿永远都是阿娘的小姑娘,阿娘不许不理廿廿。” 廿廿是柳姝妤的小名,只是长大后,她觉再“廿廿”“廿廿”叫着,不合时宜,于是父母兄长都没再这般叫过她。 今日是柳姝妤头次提起那个很久没被人叫过的小名,恍惚间似乎回到了无忧无虑的小时候。 江氏被儿女这一声弄得恍惚,今日种种让她觉得女儿有些奇怪,握住女儿的手,她道:“跟阿娘说,是不是这段日子昌王府发生了事情,亦或是昌王待你不好?” 知女莫过母,自从那日回门,江氏便察觉到柳姝妤有几分不对劲,而今女儿更是反常,“昌王明知与你定亲,却还与那苏家小女儿不清楚,暗度陈仓,可是昌王因为那妾室有身孕而苛待你了?阿娘去给你讨个说法。” 柳姝妤摇头,“阿娘多虑了,女儿在昌王府没有受委屈。” 上一世的凄惨,柳姝妤从未和任何一人提起,也不想提起后让父母凭生担忧,那段痛苦的经历,便让它永远尘封在记忆角落。 “女儿前几天做了个噩梦,梦到了很多不好的事情,柳家不复从前,受了莫大冤屈,爹娘和兄长也因此受难。”柳姝妤抱住母亲,将头枕在母亲肩膀上。 唯恐说出真相让母亲忧心,柳姝妤撒谎了,“女儿害怕噩梦成真,再也看不到爹娘。” 像受了委屈的孩童一样,紧紧抱着母亲。 江氏轻抚女儿发顶,眼底满是慈爱,“傻孩子,梦都是反的,莫想这些徒增烦恼。” 言罢,江氏轻拍了三次柳姝妤发顶,“妖魔鬼怪快走开,莫要入梦害我女儿。” 坊间流传,倘若家中孩童做了噩梦,父母便会拍三下孩童的头,将那梦魇去除。 鼻尖萦绕着母亲衣裳的熏香,柳姝妤已经好久好久没闻到这熟悉的味道了,只有失去过,才懂在拥有时珍惜。 柳姝妤贪婪地枕在母亲肩上,“阿娘,我们都会好好的。” 江氏笑笑,手指抚摸女儿忧愁的眉心,道:“傻孩子,阿娘只希望你能开开心心每一天,切勿被莫须有的事情扰得心神不宁。” “嗯”一声,柳姝妤藏好情绪,笑意盈盈看向江氏。 面上笑意不减,然后却是另一番心境。 当初是她吵着闹着嫁给萧承泽,而今新婚不久,她便又要和萧承泽和离。 事情反复无常,会使爹娘担心。 思虑再三,柳姝妤决定隐瞒。 轻叹息,柳姝妤真希望事情尘埃落定。 然,她一介弱女子,不擅权术,想要报仇,又不得不依附旁人。 * 晨间骤雨突来,山路泥泞,加之耽误了些时候,浩浩汤汤的队伍到山庄时已是傍晚。 月上柳晓,星幕低垂,柏树森森,肃穆幽静。 一路舟车劳顿,因崔皇后身子不适,景帝速传了御医来行宫为崔皇后诊脉,也免了皇子和随行大臣行礼的繁琐礼节,寸步不离在行宫守着崔皇后。 柳姝妤和母亲分别,与萧承泽一道被内侍领着去所住别院。 皇子所住的别院在幽静之处,周边假山重叠,阁楼掩映在绿荫间,鎏金般的夕阳照落一方池塘,波光粼粼。 同为皇子,萧承稷自是与萧承泽一道,一前一后由内侍领着往别院去。 顺台阶而上,内侍停在岔路口。 “翊王殿下的房间在池塘那边,”内侍拂尘一挥,遥遥指着假山后的一处阁楼,“翊王殿下喜静,皇后娘娘特地吩咐奴才们寻的僻静院子,和往年有所不同。” 内侍指向另一个方向,道:“昌王殿下和昌王妃要住的地方,则是那池塘对面的别院。” 顺着石子路去,是相隔较远的两间屋子,中间有几棵枝繁叶茂的梧桐树隔着。 内侍道:“皇后娘娘吩咐奴婢照顾好王妃,一切依昌王妃的意思。两间房,一间昌王妃住,剩下的一间,是侧妃的房间。不知昌王妃想住那间房?奴婢将行囊放好。” 此次避暑,圣上念及苏念慈怀有身孕,便特许前往。 而此时,立在萧承泽旁边的苏念慈面上一阵青白,紧紧攥住丝绢,被内侍这话气得不轻。 柳姝妤挪目,将视线放回对面别院,哪间都行,只要不与萧承泽同屋便成,她正欲开口,听见身后一声轻咳。 是萧承稷的声音。 柳姝妤背脊一僵,蜷曲的手指缓缓伸出,在萧承稷的凝视下,往前一指,“这间便成,绿荫掩映,幽静凉爽。” 正是和萧承稷所住之处相对的一间屋子。 为您提供大神 尔屿 的《指染姝色(双重生)》最快更新 12. 第 12 章 免费阅读.[www.aishu55.cc] 13. 第 13 章 “好歹我腹中有昌王殿下的骨肉,住的房间竟是柳姝妤挑剩下的!我腹中的孩子可是昌王的长子,竟这般待我!” 苏念慈回到屋中一顿牢骚。 屋子是柳姝妤挑剩的,在她眼中无疑是柳姝妤施舍给她的,对她来说是莫大的屈辱,而今萧承泽去了柳姝妤房间,更是让苏念慈不悦。 倘若不是怀了萧承泽的骨肉,景帝和崔皇后也不会让她嫁到昌王府,他们只认柳姝妤这一个儿媳,就好比适才,事事都是柳姝妤先,柳姝妤挑剩下不要的,才会轮到她。 苏念慈一想起,怒意横生,恨地咬牙切齿。 上次便是因为没去给柳姝妤请安,她生生跪了一个多时辰! 而那天之后,苏念慈收到兄长递来的消息,兄长在军营中被主将责罚,丢了升为校尉的机会。 军营人人都知她兄长和昌王的关系,谁人不给她兄长面子那便是不给昌王面子。 兄长升为校尉本是板上钉钉的事情,可在最后却因为主将的一句话,失了这次机会。 那主将是萧承稷手底的人。 苏念慈料想定是萧承稷知晓柳姝妤在昌王府被她使了下马威,替柳姝妤出气,蓄意报复。 苏念慈恨透了这对行苟且之事的男女,想立刻在众人面前揭露两人见不得人的关系。 青霜在一旁摇着团扇,劝道:“侧妃息怒,当心身子。侧妃不为自己,也要为肚子里的世子着想。” 苏念慈抚摸微微隆起的小腹,眼底的怒气渐渐消失,往后的荣华,全仰仗腹中还未出世的孩子,这时候可不能轻易动怒,伤及腹中孩子。 “都把我气糊涂了。”苏念慈坐到榻上,小心翼翼轻抚小腹,唯恐腹中孩子有个闪失。 便就是仰仗这还未出世的孩子,苏念慈才如愿嫁给萧承泽,但即便如此,她也不受皇后待见,处处被柳姝妤压一头,有朝一日,倘若柳姝妤怀了萧承泽的骨肉…… 苏念慈想至此处,心中一惊,慌乱又担忧,得意洋洋的神色逐渐转为忧愁,眉心紧拧。 夜色渐浓,窗边草丛的蟋蟀声此起彼伏,似在比谁的鸣声大,大有挣个高低的模样。 然而这声音落到苏念慈耳中,越发聒噪,想到萧承泽仍在柳姝妤那处,她心里没个底,渐渐萌生出一个念头。 “今夜昌王是要宿在王妃那边?昌王可说了要留宿王妃房中?” 苏念慈问了问身边两个忠心耿耿的丫鬟,与其说问,比如说一时间拿不定主意的她是想从旁人口中得到一个说服她由头。 青霜回想须臾,道:“昌王好似没说要留宿王妃房中,侧妃不如像那次一样,把昌王殿下叫过来?” 那次也就是柳姝妤大婚之日。那日苏念慈本没有不适,但因嫉妒柳姝妤,加之青霜的挑拨,她便假装身体不适。 萧承泽是关心她的,当即抛下要拜堂的柳姝妤,来看她。 苏念慈的想法正是青霜的提议,只是她心中拿不到主意,“殿下会过来吗?” “殿下心里只有侧妃,感情深厚,断不是王妃能比的,”青霜话锋一转,道:“但不乏有日久生情的例子。” 青霜抬头看了眼苏念慈逐渐铁青的脸色,支支吾吾接着道:“假使殿下在避暑山庄和王妃相处久了,念着王妃的好,等回了王府,王爷夜夜宿在琼华园,那侧妃您又该如何?” “王妃一旦有了身孕,若是还诞下殿下的嫡子……” “绝无可能!” 苏念慈愤愤,打断青霜的话,她不爱听的话不能入她耳朵,即刻反驳道:“殿下做戏而已,殿下不可能和她有孩子!” 青霜忙下跪,“奴婢失言,奴婢该死。” “行了,以后我不想听的话,别说。”苏念慈乜她一眼,缓缓扇动团扇,侧靠在软榻上,道:“你去王妃那边跑一趟,跟王爷说我身子难受,见到王爷便安心许多。” “奴婢明白,就像上次那样,王爷心疼侧妃,定然会来看侧妃的。” 青霜嘴里说的甜言蜜语愣是把苏念慈铁青的脸色哄得展露笑颜,她起身离开屋子,踏着渐浓的夜色往柳姝妤那边的阁楼去。 有过上一次的装病,这次苏念慈可谓是得心应手,青霜一走,她便捂着肚子,卧在榻上开始装病。 * 且说这边,柳姝妤和萧承泽一道回了阁楼,僵持不下,她不愿与萧承泽同房,离萧承泽远远的。 阁楼矗立,掩映在苍劲绿树中,柳姝妤立在窗边,皎洁的月光倾泻而下,四下静悄悄,屋中亦是静谧无声,偶尔萧承泽品茶时杯盏碰撞声传入耳中。 然她却焦愁无比。 柳姝妤所住的阁楼和萧承稷的屋子只隔了个池塘,石桥矗立,假山掩映,曲径通幽。 从阁楼窗边望去,恰好能看见对面屋中的动静;反之,从对面窗柩仰望,亦是能看清阁楼动静。 柳姝妤分了神,竟想知道此刻萧承稷在作甚。 “姝儿好像与三哥有什么误会。” 忽地,萧承泽冷不丁出声,倒是让柳姝妤一个激灵,垂在袖中的双手下意识扣住。 担心被萧承泽看出她和萧承稷之间的不清不楚,柳姝妤稳住心神,刹那间将眼底的惊慌掩住。 她回身,只见萧承泽坐在桌边,手中把玩着釉黑茶盏。 萧承泽轻呷一口茶,将茶杯放回桌上,迎上柳姝妤的目光,道:“我怎觉得姝儿好似在躲避三哥,三哥又非豺狼虎豹,姝儿为何对三哥避之若浼?姝儿少时和三哥最亲近,如今倒生疏起来。” 在外人面前,柳姝妤自认为与萧承稷相处已经很小心了,从未给他使过眼色,能避则避,没承想就是因为这样太过谨慎,反倒让萧承泽看出了端疑。 柳姝妤不慌不慢说道:“王爷看错了,妾身没有躲避翊王殿下。少时不懂事,没个分寸,时常叨扰三殿下,三殿下不记仇便已是万幸。而今大家都长大了,妾身自当守着男女之别。” 说起小时候,柳姝妤感慨万千。那时候的萧承稷像兄长一样对她关爱有加,柳姝妤甚至觉得萧承稷比她长兄还要待她好。 今日萧承泽一提,柳姝妤回想往事,忽而发现萧承稷那些话真的不是说说而已。 萧承稷恐是很早前便对她生了心思,一切都有迹可循。 但有件事柳姝妤耿耿于怀,敢肯定萧承稷心有所属,那人绝不是她…… “是吗?”萧承泽沉眸,窗边的女子,似是不信她的话,道:“应是我多心了。三哥为人一向亲厚守礼,该回避的事情,三哥定会主动回避。” 柳姝妤不想与萧承泽在此刻谈论萧承稷那个失了理智的孟浪之人,态度坚决道:“天色已晚,王爷还是回侧妃那去吧。王爷心不在妾身此处,又何必留宿在此。皇后娘娘身边的内侍早已离开,王爷安心去,没人去皇后娘娘跟前告状。” 萧承泽蹙眉,不悦道:“姝儿,你就这般不待见我?定亲之后,我是不该和念慈不清不楚,可那时她哭得厉害,我亦是醉上心头,酒后冲动才和她在一起了。你也知,我们定亲前,我便认识了念慈……” 柳姝妤只觉可笑,这话她上一世听了无数遍,连萧承泽接下来的说辞都一清二楚,前世她被萧承泽虚情假意的爱意冲昏了脑袋,这一世她绝不会相信萧承泽嘴里出来的任何一个字。 “王爷为了维护妾身的清白,可谓是煞费苦心,宁愿委屈心头挚爱,也要娶了妾身,妾身不得不感激王爷这恩情。” 萧承泽眉头便没有舒展过一刻,“姝儿,你怎能这样想我?我心里是有念慈,可你也是我明媒正娶的妻。既然娶了你,我便会疼你宠你,这与救命之恩无关,是我真心悦你。” “王爷,侧妃突然身子不适,恐是一路长途跋涉,动了胎气,求王爷去看看侧妃。侧妃她难受,唯恐有个闪失。” 青霜求见的声音突然传入屋中,打破两人僵持的局面。 萧承泽身子明显一动,面上露出几分焦灼,柳姝妤将这一变化尽收眼底,道:“侧妃腹中胎儿要紧,王爷还是快些去吧,莫在我这里耽误时候。” 萧承泽犹豫不决,青霜在门外止不住劝他去一趟,大抵是不忍心看苏念慈独自受苦,心底一软,便跟着青霜离开了。 柳姝妤靠在窗柩长舒一口气,总算是把萧承泽赶走了。 晚风拂过,柳姝妤忽觉凉意,转身欲将窗户关上,却与住在对面的萧承稷打了个照面。 男子伫立窗边,颀长的影子与稠黑的夜融为一体,他手中拿了一把折扇,折扇一下一下敲打手掌,似百无聊赖,又似在欣赏万籁俱静时沁爽的夜景。 他总是这样,沉默寡言时,是矜贵的谦谦公子,好似谪仙一般。众人皆不是在矜贵儒雅的面容下,竟是让人避之不及的孟浪唐突。 萧承稷望着柳姝妤,什么都没说,而那掷扇子的动作逐渐慢了下来,漆黑的眸子尽是一片冰寒,让人不寒而栗,彻骨冰寒漫上心头。 柳姝妤愕然立在窗边,手指搭在窗柩上,被他看得周身起了凉意。 大抵是因为萧承泽在屋中待久了,萧承稷愤愤。 柳姝妤挪开视线,忙低头将窗户关上,将萧承稷那寒意彻骨的视线阻在外面。 她靠在窗户旁边,许久才将心情平复下来。 她真怕了,怕萧承稷不管不顾闯进屋子里,毕竟他也不是第一次干出这荒唐的事。 为您提供大神 尔屿 的《指染姝色(双重生)》最快更新 13. 第 13 章 免费阅读.[www.aishu55.cc] 14. 第 14 章 天朗气清,晨间清风徐徐,避暑山庄绿荫环绕,比上京城凉爽不少。 苏念慈昨夜如愿以偿让萧承泽在她房间留宿,今日心情异常舒畅。苏念慈父亲不过是吏部验封清吏司,区区小官,连到这避暑山庄的机会都没有,她头次来避暑山庄,被这皇家园林的美景所吸引,震撼。 雕梁画栋,尽显皇家的威严,每处亭台楼阁踏进去顿觉凉爽。 避暑山庄,哪哪都好看!一草一木都比昌王府的气派呀。 苏念慈想到而今所得的一切皆是因为腹中孩子,便更加坚定了要期待柳姝妤成为昌王正妃的念头。 老天待她不薄,路过甘泉殿,苏念慈远远便看见殿中的柳姝妤和萧承稷。 四下无人,两人在甘泉殿对弈,举止亲密。 苏念慈顿时来的了精神。 “这哪是对弈,分明就是打着下棋的幌子,暗中调.情。两人相看的眼神,拿剪子来剪,没准儿都不能把这绵绵情意剪断,可真是郎情妾意,情真意切。” 绿树掩映下,苏念慈偷偷望着甘泉殿里的两人,心生一计。 恰好可以借此情此景,让所有人来看看这暗度陈仓的一对。 思及至此,苏念慈唇角扬起一抹得意的笑容。老天眷顾,她不能什么都不做,白白浪费这大好机会。 “走,去看看王爷在何处。眼前如此好的画面,怎能缺了王爷。”苏念慈笑意盈盈,扶着侍女的手背,悄然转身离开此处。 * 甘泉殿将亭与殿结合而建,比凉亭大,四周又无宫殿的墙壁,单单用红漆栅栏将殿四周围起来,梁身精巧,通风且阻隔沙尘。踏足殿中,顿时觉得沁爽。 甘泉殿与一方泉眼和鱼雕石桥前后相连,故而因此得名。 且说这边,柳姝妤并不想和萧承稷下棋,是萧承稷借下棋之事,有话要说,她不得不在甘泉殿久留。 萧承稷遣走殿中侍从,毫无避嫌之意,便这么与柳姝妤借甘泉殿的棋盘来上一局。 柳姝妤的棋艺可说是萧承稷一手教出来的,她开局如何落子,下一步棋子该落何处,萧承稷一清二楚。以致于柳姝妤未到中盘时便被萧承稷提了十几子,处于下风。 柳姝妤频被提子,而萧承稷却只字不言,似乎忘了寻她来的目的,只是想与她相处。柳姝妤心中难免不悦,手中捻了一子但并未即刻落下,反而不高兴地望向对面沉默的男子,坦白问道:“翊王殿下欲说何事?” 萧承稷抬头,乌沉沉的目光凝在女子微怒的面容上,道:“被提了子,不高兴了?” 修长的手指遥指棋盘一角,萧承稷并未回答柳姝妤的话,反而给她指了一处落子的地方,“下这处。” 柳姝妤蹙眉,偏生不下萧承稷所指的地方,另寻一处落下棋子。 萧承稷轻笑,紧跟她落下的那子,“这脾气,还跟以前一样。” 以往萧承稷教柳姝妤下棋时,她连连败退,他好心指出,小姑娘大抵是输多了子,心情不高兴,偏要和萧承稷唱反调。 “苏念慈兄长从军不是一两日的事情了,前阵子要升校尉,被我拦了下来。”萧承稷平淡说道。 柳姝妤微讶,下棋的动作停下,一时间不明白萧承稷同她说这话的用意。 她记得苏念慈是有位从军的兄长,名唤苏见山。上一世柳伯辛去世后,苏见山没过多久便接替柳伯辛的职位,成了高高在上的大将军。 但苏见山并没有柳伯辛的足智多谋,常苛待军中士兵,因为有勇无谋折了诸多士兵的性命,让柳伯辛一手带出来的军兵成了百姓群嘲的笑话。 柳姝妤轻“嗯”一声,不太明白萧承稷的意思,继续埋头下棋。 他冒着被人看见的风险约她相见,就是为了说这无关紧要的事情? 萧承稷蹙眉,按住柳姝妤正落棋子的手,看向不知所措又惊慌不安低垂着头的女子,沉声问道:“你当真没有任何感受?一丝畅快都没有?” 柳姝妤眉心一跳,抬头不巧与他执着微愤的目光撞个正着,心头微漾,忙避开视线,下意识问出声,“什么?” 她该有何感受? 苏念慈的兄长被萧承稷刁难,与她何关?她为何要觉得畅快? 倏地,柳姝妤想起几日前苏念慈给她的下马威。 萧承稷在替她出气? 柳姝妤疑惑不解的双眸骤然紧缩,被她这个毫无根据的荒谬想法吓了一跳。 萧承稷目光没有分豪移动,紧紧盯着她看,柳姝妤悄悄偷看一眼,心跳如雷,闪烁的目光很快避开。他是不打算松手了,大抵是想亲口听见她的回答。 对于萧承稷的想法,柳姝妤琢磨不透,试探性问道:“是因为苏念慈?所以才让迁怒她兄长?” 萧承稷紧绷的唇角终是缓了些许,在漫长的静默后开口,“是,也不全是。” 不仅仅是因为苏念慈仗着萧承泽的宠爱而欺负力柳姝妤,还有另一个重要的原因。 那是很久之后才会发生的事情,那事一旦发生,她必定悲痛万分。 萧承稷正经道:“我说过,在昌王府没人能让你受委屈,即便是萧承泽,也不例外,更何况那还是名侧室。” 柳姝妤怔怔看着他,心中悸动,又下意识低头,躲避开萧承稷。 他这话,很容易让人误会诶。 甘泉殿外,鱼雕石桥连接的回廊处,崔皇后和江氏将甘泉殿里两人的举动尽收眼底。 崔皇后感慨道:“本宫许久没看到这两孩子如此相处了,恍惚间像回到两人少时。” 江氏忆往昔,亦是颇有感慨,“记得从前,廿廿那孩子在皇宫里向翊王殿下学了些棋艺,回府后便兴致冲冲去找她长兄下棋,赢了伯辛时的小得意,皇后娘娘您可没看到。” 江氏和崔皇后一路扶持挺过了战火纷飞和最困难的时候,友谊深厚。江氏去翊坤宫陪崔皇后聊天解闷的时候,常带柳姝妤去。 小柳姝妤便也就常常见到还未封亲王的萧承稷。 崔皇后笑了笑,道:“廿廿小时候古灵精怪,本宫很是喜欢。” 可惜,她伤了根本,膝下无儿无女。 这些年,崔皇后对柳姝妤的喜欢,胜过了养在身边的两个皇子。 清风徐来,绿叶翻滚,沁爽怡人,岁月静好,可惜对弈的两人命里没有月老的红绳。 崔皇后看着殿中专注对弈的两人,轻声叹息,“廿廿小时候和承稷常在一起玩耍,和承泽倒是不怎么亲近,都说青梅竹马终成眷属,本宫等着这一天,哪知廿廿最后嫁给了承泽。” “廿廿何德何能,让皇后娘娘如此宠爱。” 江氏惶恐,她虽和皇后关系亲厚,但也不敢在皇后面前妄议女儿婚事的不妥,即便她不喜萧承泽娶了廿廿,“感情总是在不知不觉间便将两人绑住了,廿廿那孩子对昌王殿下情有独钟,非昌王不嫁。” 崔皇后沉眸,摇头道:“当初本宫问过承稷,承稷待廿廿只有兄妹情谊,并无其他意思。也怪本宫独断,竟想成了廿廿和承稷这一对。” 目光挪到甘泉殿里,崔皇后道:“不知这局棋,这对师徒谁胜谁负。” 崔皇后看眼江氏,提议道:“押一个。” 江氏转眸望向女儿,须臾后道:“师父还能输给徒弟不成?自然是翊王殿下胜出。命妇押翊王殿下。” 崔皇后却道:“本宫看未必,廿廿聪慧,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绿树掩映,两人站在回廊下,静待棋局结束。 然而,两人未等到棋局的胜负,倒是被有心之人扰了雅兴。 鱼雕石桥另一端,幽静的石子路传来阵阵脚步声,明黄的华盖在枝繁叶茂的树荫下尤为显眼。 是景帝出行的仪仗队。 景帝面色凝重走在最前面,身后跟了萧承泽、苏念慈。 且说苏念慈本是想去找萧承泽来亲眼看看柳姝妤是如何不知检点和萧承稷借下棋的由头厮混在一起的,却遇到萧承泽和景帝同行,似在边走边说什么事情。 左右都要将事情捅出去,不如让景帝也知晓。 苏念慈心一横,一咬牙,故作一副慌张的模样,横冲直撞冲了出去,见到萧承泽和景帝时,又以一副胆怯的模样将所见道了出去。 苏念慈眉心频蹙,吞吞吐吐说道:“陛下,妾身也是无意间才撞见的,许是两人百无聊赖借下棋打发时光罢了。可妾身思来想去,翊王殿下和王妃再闲来无事打发时光,也不应如此亲昵。” 景帝并未说甚,只是沉声摆驾往甘泉殿去了。 苏念慈毕恭毕敬跟在后面,低头走路间唇角止不住的笑意。满是洋洋得意。 她亲眼所见萧承稷握着柳姝妤的手。 天爷呀,这可是揭露柳姝妤不知检点的好机会! 为您提供大神 尔屿 的《指染姝色(双重生)》最快更新 14. 第 14 章 免费阅读.[www.aishu55.cc] 15. 第 15 章 甘泉殿。 烈日当空,绿荫环绕下的殿中格外凉爽,棋局亦是难舍难分。 萧承稷最先看见迎面而来的景帝,倒是没有太诧异,也没有因单独约见柳姝妤快被发现了的惊慌,他平静地放下手上的棋子。 柳姝妤是在萧承稷抬头的时候察觉到异样,回首才发现御驾亲临,当看见随行之人还有苏念慈时,她心头一震,唯恐她和萧承稷的过分亲近被苏念慈大做文章,惹了圣怒。 柳姝妤将袖口往下拉,盖住萧承稷握得微红的手腕,忙起身和萧承稷一前一后出了甘泉殿,于景帝面前行礼。 “儿臣参见父皇。” “参见圣上,圣上万安。” 两人齐齐行礼,相隔有些距离,未显亲昵。 景帝颔首,让两人起身,而后负手缓步走近殿中,扫了眼未完的棋局。 “苏氏,这便是你说的不知羞耻,拉拉扯扯?”景帝嗓音低沉,随之而来的是帝王与身俱来的威慑感,让人不寒而栗。 棋盘上布满棋子,黑围白子,白子亦反包黑,一时间难分伯仲,足以可见对弈者的用心。 时值最精彩的时候,若是懂棋之人,见此棋局,大多驻足而观。 下棋,最忌讳的便是分心,而这难分伯仲的棋局正好暗示对弈两人的深思熟虑。 预想中的责骂并未落在柳姝妤和萧承稷身上,苏念慈被景帝这一声吓得心里发紧,不明白为何景帝看见那对男女这般亲近,却将怒气撒在她身上。 苏念慈惴惴不安道地往棋盘看一眼,替自己找说辞辩解,“妾身远远看见,恐是眼花看错了。” 紧随其后的萧承泽那微扬的嘴角缓缓平直,眸色复杂。 就在此时,内侍在景帝耳边说了句,“皇后娘娘来了。” 只见崔皇后面色不佳,与柳姝妤母亲一品诰命夫人江氏一道,正往甘泉殿来。 众人朝皇后行礼,就连景帝不悦的面庞也因为皇后的到来缓和几分。 “陛下。” 崔皇后福身,金丝刺绣裙摆逶迤在地,尽显一国之母的威严。 景帝扶崔皇后起身,他不知皇后在一旁看了多久,很是心疼妻子被毒辣的日头晒,“烈日当头,怎不在凉殿纳凉。” “整日在凉殿待着,怪烦闷的。”崔皇后莞尔一笑,温柔说道。 复而,崔皇后看向苏念慈,和煦温柔的目光骤然变得锐利起来,正声道:“若非本宫今日散步至此,本宫的儿媳还要受一场无妄之灾,清白都毁在你这妒妇手上!” 崔皇后厉眼看向苏念慈,生气说道:“师徒下棋切磋,竟被你这个妒妇污蔑成这样?本宫一直在回廊里看着,昌王妃与翊王规规矩矩下棋,何处越矩了?妄生定论,嫉妒尔!本宫押的输赢还未有结果,便被你搅了。” 苏念慈心惊肉跳,跪在地上辩解道:“皇后娘娘息怒,妾身只是远远看见,误以为……” 见势头不如她意,苏念慈低头,不得不认错,“妾身知错,妾身不该单看一眼便有了定论,妄加揣测。皇后娘娘息怒,翊王殿下息怒。” 苏念慈心惊,向萧承稷认错保平安,“无中生有,胡乱污蔑。” 萧承稷敛眸,本毫无波澜起伏面容上浮现一抹愠色,眼中乍现凌厉的寒意,看向跪在地上之人,“昌王妃无端受如此大辱,你难道不该给她赔不是?最该道歉的人,你不道歉,难不成是从未将昌王妃放进眼里?” 一字一句,掷地有声。 无形的压迫感随之而来,苏念慈仿佛感觉头上悬这一把锋利的屠刀,随时都会落下砍断她脖子。 苏念慈纵使有万般不悦,也不敢在景帝和皇后面前吱声,忍住怒气向柳姝妤赔了不是。 前有崔皇后的厉声呵斥,后有萧承稷将事情顺势而然盖住,柳姝妤紧绷的背脊缓缓松下来,接受了苏念慈的道歉。 然而在崔皇后眼中,这件事情并没有了结。 她当初便不同意苏氏入昌王府,还是看在腹中孩子的面上,才勉强点头。 而今苏氏挑起事端,污蔑柳姝妤,险些陷柳姝妤于不贞的境地。崔皇后最厌登不上台面的争宠手段,自是不能容忍苏氏的小心思,厉声道:“昌王侧妃怀着身孕,不宜走动,往后还在待在小院,安心避暑养胎。” 苏念慈犹如晴天霹雳,瘫坐在地上。 她亲眼目睹见两人不知检点的拉拉扯扯,真相竟成了污蔑之词,苏念慈不甘,指甲深深嵌在肉中,心中愤愤,不甘心如此,仇恨越积越深。 萧承泽避开苏念慈抛来的求助目光,神色辨不出情绪。 他低下头,把玩手上的玉扳指,若有所思。 “便就按皇后的意思办。” 景帝吩咐内侍道:“来人,把人送回去,好生照顾。在小院还不闲不住,便提早回京城吧。” 很快,苏念慈被两名内侍带回小院,甘泉殿再次恢复平静。 直到苏念慈的身影消失在绿树掩映的小道上,柳姝妤才暗暗舒一口气,心道以后还是要远离萧承稷,不是每一次都有今日的好运气。 发生此事,那未下完的棋局自然是没法子继续了。 崔皇后兴致被扰,和景帝一道离开。 柳姝妤既不想跟萧承泽待一起,也不想面对萧承稷,便扶母亲往回走。 萧承泽叫住欲转身离开的萧承稷,“三哥和姝儿很久没有这样相处了。以为你们两人生了间隙,我昨夜便找姝儿谈了谈,没想到今日就看到了姝儿和三哥重归于好,是个好消息。” 萧承稷蹲步,淡淡看了萧承泽一眼,眸色复杂,辨不出喜怒。 萧承泽迎上萧承稷的目光,语气多了几分炫耀,“姝儿昨夜拉着我的手,絮絮说了许久。我忽而想起小时候,姝儿随太尉夫人来母后宫中时,常找三哥玩,那时候很少与我说话。” 萧承稷嘴角平直,紧紧绷着,冷声打断道:“说完了?” 萧承泽哑然,怔怔看着萧承稷,不解道:“我是说错话了,惹得三哥恼怒?” 萧承稷不怒反笑,不屑与萧承泽相谈,抬脚离开此处。 旁人的心思,萧承稷不一定知晓,但萧承泽一番话打的是何主意,萧承稷猜个七七八八。 上一世,萧承泽也是如此,常在他面前表现出和姝妤多么恩爱,可实际呢,害得姝妤家破人亡,伤心欲绝跳下城楼。萧承泽无非是知晓他喜欢姝妤,故意用姝妤惹他不快罢了。 === 柳姝妤送江氏回山庄别院,却在路上被江氏问起萧承稷。 江氏问道:“记得去年冬日,你哭哭啼啼回府,抱着娘哭了足足有小半个时辰,说是往后再也不理翊王了。问你发生了何事,你闭口不提,只是哭得厉害了。如今你和翊王和好了?” 江氏从来没有见过女儿伤心成那样,对这发生大半年的事情印象自然是深刻,而今正好问出来。 柳姝妤怔住,母亲不提,她都快遗忘了这件事。 那次她跟萧承稷闹别扭,哭得厉害是因为何事? 柳姝妤努力回想,这才忆起,那是她最后一次去翊王府。 犹记得去年冬日,柳姝妤带了她亲手做的糕点去翊王府,打算送给萧承稷尝尝她的手艺。 这是她第一次做糕点,素来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她跟厨娘学了一天才学会的芙蓉糕,想着萧承稷此刻下朝回府,于是满心欢喜地想让他吃上一口。 然而她到翊王府,远远就看见早已下朝回府的萧承稷换了身便服在院中栽树。 男子拿着锄头埋头苦干,连她来了都不知道。 柳姝妤好奇,拎着食盒朝萧承稷那边去。萧承稷见她到来,有些许诧异,放下铁锹,大抵是因为脸上染了尘土仪容不雅,又背过身去拿干净帕子擦干净面颊。 后来柳姝妤一问,才知道萧承稷在院子里种的是梅子树。 萧承稷已到了成家的年纪,搬出皇宫开府是三个月前的事。萧承稷在布置府邸时,没想过在院中种梅树,却在入住后亲自种树。 梅子树,是青梅呐。 此青梅非彼青梅,是青梅竹马的青梅。 梅子熟了,春深情深。 看着那还未栽入土里的梅子树,柳姝妤当时闷闷不悦,心想萧承稷定然是有了喜欢的姑娘。 种何树不好,偏生种梅子树。 是哪家姑娘? 御史家的千金,还是尚书家的女儿? 柳姝妤又想起崔皇后前两日在宫中设宴,邀请了不少大臣家的千金,那日萧承稷见过的姑娘好似挺多。 定然是因为萧承稷在宴会上见了貌美的姑娘,动了心,这才回府上折腾,种梅子树。 柳姝妤耷拉着嘴角,说不出的心烦虑乱,没了送糕点的欢愉劲,将手上的食盒塞给萧承稷便离开了翊王府。 在马车上哭,回到府上也哭,柳姝妤说不上来的情绪,只觉闷闷的,委屈难受。 后来,她再也没去过翊王府,也很少见萧承稷了。 再后来,春日泛舟游湖,她落水被萧承泽所救,倒也不是喜欢萧承泽,只是那时候萧承泽事事关心她,照顾她,仿佛小时候萧承稷待她一样。 疼爱她的人,做夫君未尝不可。 上一世经历太多,柳姝妤险些忘了她和萧承稷关系渐渐淡了的原因。 嫁给萧承泽后,她慢慢释怀,萧承稷属意哪家大臣的千金都与她无关了。 柳姝妤送江氏回到别院,小坐片刻便离开了。 蝉鸣和蟋蟀声交织在一起,在宁静的花园声声不歇。 路过假山,柳姝妤被眼前的梅子树吸引,停住步子。 避暑山庄沁凉,连梅子都晚熟一两月。 青梅熟透,缀满枝头,仔细一闻,仿佛能闻到梅子的清甜。 梅子树下,柳姝妤望着绿叶掩映下的颗颗梅子,低喃道:“后来,他娶了谁?” 上一世,到她纵身跳下城楼时,萧承稷也没有成婚。 萧承稷离开京城,游历邺朝各地,翊王府门可罗雀,不知他亲手种下的那棵梅子树,怎样了?可结了硕硕果实? “梅子熟了。” 蓦地,耳畔响起萧承稷的声音,柳姝妤背脊僵直,双眸骤然一缩。 他怎来了? 柳姝妤尚未转身,萧承稷已行至她身边。 “上京城的梅子已然熟透,而避暑山庄的梅子才悠然转熟。” 萧承稷仰头,看着一树成熟的梅子,大抵是想起了府上的梅子树,怅然道:“青梅晚熟,幸是已熟。” 言罢,萧承稷目光微动,转而看向柳姝妤。 四目相对,两厢无言。 柳姝妤心头鹿撞,下意识避开视线。 想起萧承稷不知因为谁栽的梅子树,柳姝妤心情骤然变得不悦,道:“避暑山庄的梅子树,自是没有翊王府的好。避暑山庄不及上京城酷热,梅子晚熟亦是正常,翊王殿下何必如此苛责?” 萧承稷笑了笑,道:“是没我府上的品相好。” 凝眸看向柳姝妤,萧承稷唇瓣紧抿,过了好一阵才问道:“那日你为何离去?最后一次来翊王府时。” 柳姝妤愣怔,没想到萧承稷还记得那件事,须臾后淡然道:“忘了。” “今日幸是皇后娘娘在,才有惊无险,往后白日里我们还是避开些好。妾身先行告退。 柳姝妤福身,转身离开萧承稷,她不想再被人看见再生出一场祸事。 院中阒寂,夏风拂过,叶底翻卷涟漪,青梅熟透,缀弯枝头。 捻一片梅树叶子,萧承稷温柔的目光随着柳姝妤的离开,骤然冷了下来,狭长的眸子眯起,嗤笑道:“好一个避开些好。” 他不该期待。 柳姝妤念着的是萧承泽,所有喜乐,皆与他无关。 他不该有所期待的。 梅叶被揉出汁水,萧承稷垂眸,看着弄脏的手指,眉头不展。 他扔了梅叶,缓步走上回廊台阶,往柳姝妤相反的方向去。 为您提供大神 尔屿 的《指染姝色(双重生)》最快更新 15. 第 15 章 免费阅读.[www.aishu55.cc] 16. 第 16 章 且说苏念慈别禁足在山庄别院,一肚子气撒不出来,又唯恐被景帝和崔皇后责罚后萧承泽迁怒于她,在屋中坐立难安。 苏念慈一面盼着萧承泽出现,一面又怕萧承泽对她失望,可正当萧承泽出现在屋子里后,她脑中一片空白,惴惴不安。 萧承泽坐在摇椅上,没有多余的话,开门见山问道:“甘泉殿中,你当真看到了两人拉拉扯扯?” 苏念慈点头,柔柔道:“当真看见了,就是因为无意间撞见,妾身又惊又怕。” 说着,苏念慈眼眶蓄满泪水,泪眼婆娑看着萧承泽,倒是一副我见犹怜惹人疼爱的模样。 从一旁拿过丝绢,她擦了擦眼角,欲泫欲泣,委屈道:“哪知反被翊王殿下倒打一耙,污蔑妾身胡说八道,就连皇后娘娘也被翊王殿下骗得团团转。” 担心萧承泽不相信,苏念慈发誓道:“苍天在上,倘若我有半点假话,便让我不得善终,与腹中的孩子有缘无分。” 萧承泽从摇椅上下来,在苏念慈身边坐下,拿过她手中的丝绢,轻轻拭去女子眼角的泪,哄道:“别哭了,本王信你。” 手掌抚摸苏念慈小腹,萧承泽道:“萧承稷在父皇母后眼中一向是正人君子,加之母后对你素来有偏见。这件事让你受委屈了,莫生气了,对孩子不好。” 苏念慈倚靠在萧承泽怀中,止了哭泣。萧承泽话虽如此,但苏念慈心里清楚,哄她的话仅仅是哄她而已。萧承泽虽口口声声说着信她,可他亲眼所见又是另一番景象,和她口中所说是截然相反。 这次没有捉个现行,苏念慈发誓等下次,她定要揭露柳姝妤不守德行的丑陋面目。 萧承泽哄着爱妾,心里却想着另一件事情。 他琢磨着如何趁着萧承稷和柳姝妤同在避暑山庄,给萧承稷再添一把火。 萧承泽眸色复杂,道不清情绪,既然娶了柳姝妤后依旧不能改变现在的处境,得不到柳家相助,那便趁早毁了柳家。 夏蝉鸣叫,白玉兰阵阵飘香,沁人心脾。 相拥的两人情意绵绵,却暗藏心思,说相同然而又不同。 * 翌日。 柳姝妤给崔皇后请安时,被崔皇后多留了些时候。 以为崔皇后会问她和萧承稷之间的事情,柳姝妤面上平静,然而心里却捏了一把汗,一根弦紧绷绷。 崔皇后缓缓转动茶盏,未曾留意到柳姝妤的不对劲,淡声道:“苏念慈心术不正,争风吃醋的手段数不胜数,哭哭啼啼下便将老五骗得团团转,往后这苏氏在昌王府对你不敬,亦或是使了些手段害你,你只管跟本宫说。本宫眼睛雪亮,你是本宫看着长大的,你的性子本宫还不清楚?本宫不会让你受半分委屈。” 崔皇后本就对苏念慈不满,经历昨日那一茬,对她的不满更深了。 柳姝妤倒是松了一口气,面带歉意,起身鞠躬道:“让皇后娘娘担心了,儿媳以后小心谨慎,昨日的误会绝无可能发生第二次。” 崔皇后蹙眉,不悦道:“瞧你这孩子说的,本宫和你阿娘情谊深厚,就算你不嫁给老五,本宫也想着给你觅一门好亲事。在本宫心里,早已把你当成了干女儿,当然不会让你受委屈。别站着了,快快坐下。” 柳姝妤心里一暖,应声坐下。上一世,景帝在萧承泽被封为太子后,身体每况愈下,最后药石无医,病故在养心殿。而崔皇后忧思过度,在景帝病故后没过几日也跟着驾鹤西去。 想起崔皇后上一世的悲惨,柳姝妤痛惜叹惋。 景帝龙体安康,身体硬朗,不像是会患病的模样,纵使两年以后,也不见得被病魔折磨得孱弱,无药可医,除非…… 除非有大逆不道,下毒谋害景帝。 而今看来,萧承泽最有可能是这个大逆不道之人。 景帝驾崩,萧承泽作为太子,名正言顺继承皇位。 就柳姝妤所知,萧承泽等着坐上金鸾宝殿已经等了许久。萧承泽登基以后,第一件事便是除掉柳家这个眼中钉肉中刺,将她爹手中的兵权尽数收回。 如此冷血狠毒的阴险小人,柳姝妤很想在众人面前揭穿萧承泽那虚伪的面目。 少倾,景帝身边的高内侍出现在殿中,传了景帝的口谕来,“皇后娘娘,陛下在练武场检查翊王殿下和昌王殿下的骑.射.术,陛下问皇后娘娘可要去看看?” 崔皇后对萧承稷的喜爱远胜于萧承泽,自是要去看看,回了高内侍道:“本宫许久没看两个孩子骑马射箭了。高内侍,回去告诉陛下,本宫收拾收拾就来。” “喏。” 高内侍端着拂尘,低首出了宫殿。 崔皇后看向柳姝妤,“廿廿,你也许久没看见他们兄弟两人比试了,随本宫一道去看看。” 掌事嬷嬷将手背递过去,扶崔皇后起身。 柳姝妤应声,起身过去扶崔皇后。 上一世的记忆中,没有避暑山庄这一段,更没有萧承稷萧承泽两兄弟比试骑.射。 恰恰是因为上一世没有发生过,柳姝妤忽而惴惴不安,唯恐下一刻发生的事情超出了她的控制范围内。 譬如,萧承稷再做出有违德行的局举止…… * 避暑山庄,练武场。 避暑山庄不似在皇宫,景帝没有繁重的朝政处理,每日只需处理几本较为重要紧急的折子,故而有时间抽查皇子的功课。 崔皇后难有身孕,若非朝臣催得紧,景帝并不打算纳妃。 妃嫔们为景帝诞下五个儿子,子嗣太多,容生祸端,于是景帝对已有的五个儿子甚为满意。 景帝最厌妇人之间的勾心斗角,待皇子半岁,就将这些妃嫔们都被送去了宫外的尼姑庵。 然而五个皇子,夭折三个,其中便有皇太子,这成年的皇子便只有萧承稷和萧承泽两人。 幸是,两人都是景帝教出来的,还算满意,至于储君之位,景帝尚未想好人选,但他心里已有偏向之人。 君心,民心,德行,军行,四者缺一不可,都是景帝需要考量的。 练武场一阵肃穆,只听得马儿嘶叫和密密的蹄声。 栅栏里两个骑马的身影跃然眼前,矫健敏捷。 景帝看见崔皇后,手里的茶也不喝了,目光从马场挪到崔皇后身上,另叫人将冰鉴里冰好的荔枝拿出来。崔皇后喜欢吃荔枝,这在冰鉴里放过冰荔枝沁甜,尤为可口。 柳姝妤远远坐在看台。马场里安置了不少高低不一的木栅栏,萧承稷萧承泽两兄弟各自骑了一匹马儿在马场上驰骋,缰绳一勒,马儿便一跃而起,轻轻松松便越过了木栏障碍。 明显看来是萧承稷更胜一筹。 萧承泽落后不止一星半点。 而在马背上骑.射,萧承稷百发百中,羽箭直中靶心。景帝亦连连称赞,甚是欣慰。 在萧承稷面前,萧承泽本就略逊一筹,风头尽被萧承稷抢了,加之景帝眼里的笑意逐渐深了,仿佛对萧承稷很满意。 萧承泽眼看策马已经追不上萧承稷了,便放慢速度,仰头瞧了眼天边。 恰有麻雀飞过,萧承泽弯腰取来马鞍旁的弓箭,拉满整张弓,屏气凝神望着天边飞过的几只麻雀。 倏地,“咻”一声,羽箭离开弯弓,眨眼间被射中的两只麻雀落入马场。 内侍速将马场落下的麻雀连箭羽一起放入托盘中,呈了上去。 景帝旁边的一名内侍看见盘中之物,夸道:“昌王殿下一箭双雕,射中两只麻雀。这活物可比固定的箭靶难射多了。” 景帝凌厉的眸子扫向那内侍,内侍惶恐,抡起手掌就往嘴边打,“陛下恕罪,是奴婢失言。” 景帝淡淡看一眼盘中射下来的麻雀,未置一词,转眸仍注视马场的一举一动。 且说马场这边,萧承泽一箭双雕射下麻雀,远远便听见内侍在景帝面前的夸声,释然一笑,转眸看向领先于他的萧承稷,带着一丝得意的笑意。 似在挑衅。 萧承稷不以为意,甚至根本没将萧承泽的挑衅放入眼中。 这场骑射本已接近尾声,但因为萧承泽挽弓射中两只麻雀后,似乎将景帝的兴致提了起来,久久未叫停。 萧承泽策马悠悠,来到萧承稷面前,似闲庭信步,悠闲道:“这几日未曾打靶射箭,难免手生,还是天上飞的活物做靶子顺手。” 萧承稷仰头,湛蓝的苍穹掠过只只鸟雀。 射中鸟雀的大小,方显箭术高超。 恰有大雁掠过,萧承稷挽弓向上,屏气凝神。一张弓拉满,须臾间箭矢飞出,展翅而飞的两只大雁被利箭击落,恰好落到柳姝妤桌前的空地。 两只大雁翅膀被箭所伤,在地上扑棱,怎也飞起来。 突然落下的一双大雁将柳姝妤吓了一跳,女子团扇轻扇以掩那骇人一幕。 秀眉轻拧,柳姝妤面带愠色,看向萧承稷。男子敛了弓箭收到背后,倒没明目张胆望向这边,而在跟马场外候着的内侍说话,不知在吩咐什么。 不消片刻,在众人的注视下,内侍将地上受伤的大雁拾起,躬身送到柳姝妤跟前,“万物皆有灵,仅仅因为此刻从林间飞出,亦或是无意掠过便失了性命,实乃无妄之灾。昌王妃心细如发,翊王殿下将这一双掉落的大雁赠予昌王妃,烦请昌王妃照料这,待大雁伤好,重返苍穹。” 内侍声音大,马场众人都能听见。 萧承泽虽隔得远,但依旧听得一清二楚,他气得面色铁青,弓箭被紧紧攥在手中。 作为当事人的柳姝妤避之不及,心道萧承稷是疯了吧,竟当着萧承泽和景帝的面,将这一双大雁送她,为此竟还扯出这样的借口。 三书六礼,鸿雁为聘,萧承稷不是不知道,这在场的所有人都知晓这个道理,倘若昨日刚平息的事情再次被挑起,如何是好? 为您提供大神 尔屿 的《指染姝色(双重生)》最快更新 16. 第 16 章 免费阅读.[www.aishu55.cc] 17. 第 17 章 马场内外随着这话骤然安静下来,只听得夏风呼啸而过的声音。 华盖之下,崔皇后听后却点头,赞同道:“万物皆有灵性,两只大雁出入成双,想必是一对。翊王尚未娶妻,这次同行的女眷中,昌王妃确实是合适的人选。” 一句话便将事情定了下来。 崔皇后的一字一句,景帝向来是认真听着,若无不妥之处自然是依着,“便依皇后的意思。” 景帝目光威严,转眸看先萧承泽,正声道:“娶妻生子是喜事一件,但若是如此便懈怠了,万万不可。行了,今日就到此为止。” 言语中未提萧承泽一字,但句句都在说他。 景帝起身,牵了崔皇后离开马场。 内侍将受伤的大雁拾起,“昌王妃,两只大雁奴婢先放回静秋苑安置了。” 柳姝妤泛起愁意,丹唇轻抿,道:“你随我一同回去吧,再寻个大点的笼子来。” 她可不想留在此处与那两兄弟大眼瞪小眼。 随崔皇后来时,柳姝妤便惴惴不安,有种不好的预感,果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柳姝妤望着内侍手上拎着的两只大雁犯愁。 回静秋苑将两只受伤的大雁安置下来,柳姝妤又请来太医看了看。 “这医治人的郎中,哪能给飞禽治病,弟妹这不是存心难为薛太医?” 萧承稷不知从何处冒出了的,也不知来了有几时,这冷不丁的声音倒让蹲下细看大雁受伤翅膀的柳姝妤吓了一跳。 萧承稷立在廊檐下,与廊檐一起投下的影子恰恰将女子娇小的身影笼罩。 柳姝妤抬头,猝不及防和他垂下的目光撞了个正着。 柳姝妤拧眉,毫无犹豫地别过头去,也不嫌弃翅膀有血的两只大雁弄脏衣裳,怀里抱着两只大雁转头离开。 “薛太医,劳烦你回去拿些止血的草药来。”柳姝妤小心翼翼抱着大雁们走上台阶,“翊王殿下不必来当监工,这两只大雁我尽心治好,之后放飞苍穹。” 话虽这么说,可她心里一阵腹诽,将萧承稷从头骂到尾。再不赶萧承稷走,不知这人在此又会闹出什么让她胆战心惊的事情来。 柳姝妤进屋后速速让紫檀岚把门关上。 廊檐下,萧承稷看着紧闭的门,破颜一笑。 她这是犯小脾气了? 很久没看到廿廿使性子生气了。 甚好。 在门口立了片刻,萧承稷缓步离开。 * 入夜,景帝于凉殿设家宴。 柳姝妤和萧承泽这对表面夫妻自然是一同出席。 席间一如往常,柳姝妤和萧承泽虽是同席而坐,但两人跪坐的蒲团隔得远远。 柳姝妤食之无味,夹菜的次数少之又少,很少有和萧承泽银筷相碰的时候。 丝竹悠扬,声声入耳,席间平静,直到景帝谈起一件事情,晚宴的气氛骤然变得剑拔弩张。 酒过三巡,景帝情绪高涨,对萧承稷一顿夸赞,“江南洪灾过后闹饥荒,一批难民涌入京城,老三处理得很好。这误被难民伤了手腕,骑射亦游刃有余。赏!该赏!” 萧承稷起身,“父皇谬赞。这次难民涌入京城过于突然,儿臣尽绵薄之力,是父皇拨粮赈灾才稳住民心。父皇惩戒江南贪墨官吏才是比赈灾更重要的事情,民心所向,便是盛世安定。” 萧承稷斟一杯酒,举杯道:“儿臣敬父皇一杯。” 景帝笑了笑,满目都是欣慰,举杯畅饮。 父子两人高谈阔论,有人欢喜,有人愁着脸。 萧承泽便是那愁眉苦脸的人,满席的佳肴在他眼里食之无味。他紧紧攥着银筷,若是力道再大些,手里的银筷便折了。 对萧承稷的怒意刹那间加深。 萧承稷落座,又道:“儿臣以为,如今当务之急是应肃清江南地区的贪官污吏。儿臣不认为江南地区贪粮、倒卖粮食的官吏只有名单上的两名小官,不过是替罪羊罢了。” 景帝点头,赞同道:“回京后,朕派人暗中调查。” 萧承稷道:“父皇圣明。江南景色怡人,来年定又是盈盈好春色,春燕衔泥筑巢……” 话未说完,只听对面席上银筷掉落的声音。 ——柳姝妤手中的银筷掉落地上。 清脆的声音将席上众人目光聚在柳姝妤身上,女子刹然一愣,面容可见的紧张。 萧承稷眼底划过一抹道不清的意味,继续说道,将众人注意力从柳姝妤身上挪开。 柳姝妤暗暗松口气,按耐住心底的不清净,若无其事接过侍女递来的干净筷子。 萧承稷那一声“春燕”,让柳姝妤心惊肉跳,不由自主想起在马场上被他射落的一双大雁。 她恼自己的胆小,单是听见同音的词便吓成这副模样。 不知萧承稷是窥探到她的心思,还是无心之举,频频提到“yan”字,恼得柳姝妤如坐针毡,真想快些逃离宴会。 “姝儿身子不适?” 萧承泽大抵是察觉到柳姝妤的异样,在萧承稷滔滔不绝说话时,握住柳姝妤的手,另一只手手背探了探她额头,举止亲密无间,“哪里不舒服?” 声音不大,但却让正在和景帝呈奏事情的萧承稷明显停顿片刻。 柳姝妤微微侧头,避开萧承泽的手,唇瓣轻抿,手掌捂住心口,掩住不安,道:“有些闷,不碍事。” 她转眸,目光不偏不倚,恰好迎上萧承稷的目光。 明明萧承稷什么话也没说,只是淡淡看了她一眼,但柳姝妤还是莫名地寒意四起,心里七上八下,大抵是那罗刹般的目光让人心生畏惧。 好在晚宴很快散去,待景帝和崔皇后摆驾离开,柳姝妤欲走,却萧承泽拉住手腕。 萧承泽半拢着柳姝妤,在萧承稷面前又是一副恩爱模样,笑意对人,道:“姝儿不舒服,恐是白日里酷暑炎炎,暑气积聚,落了一身的不利爽。三哥容我失礼,先带姝儿回去了。” 柳姝妤头皮发麻,不用看也能猜到萧承稷此刻的脸色定难看。 萧承泽平时对她不闻不问,满心扑在爱妾苏念慈身上,却在众人面前与她故作一副恩爱模样,在萧承稷面前尤是如此,很难不让她怀疑别有目的。 萧承泽是故意刺激萧承稷? 柳姝妤想不明白萧承泽为何如此,直到脑海中生出一个连她自己都大吃一惊的念头。 难不成萧承泽早已知晓萧承稷对她有意? 柳姝妤细思极恐,这样的萧承泽与前世她认识的冷血寡义的萧承泽根本不是同一人;亦或是…… 眼前的萧承泽才是他的本来面目? 柳姝妤恍然震惊下,只听萧承稷轻笑一身,说道:“弟妹身子虚弱,是要好生调养。弱柳扶风,最是红颜惹人怜。” 丝竹声声声入耳,又起初的平缓恬静,骤然变得如霹雳的雨珠声,急转流下。 柳姝妤听得耳根滚烫。 真是个疯子,如此露.骨的话也说得出口。 萧承泽笑笑,牵着柳姝妤走出丝竹余音的凉殿。 行至静秋苑,柳姝妤甩开萧承泽牵了一路的手,立在廊檐下,挑明问道:“王爷何必如此?” 月影婆娑,树影斑驳,明暗交叠的光斑落到萧承泽面容上,阴晴不定。 柳姝妤离萧承泽远了些,“何必在翊王面前与我装作情真意切的模样?弄得你我都难受。王爷的心在侧妃那边,碰一个自己不喜欢的人,难道不觉恶心?” 萧承泽不怒反笑,露出愉悦的笑意,“姝儿难道没发现三哥对付格外关注?那双大雁,比我三书六礼,赠你的那对鸿雁的品相还要佳。” 萧承泽凑近,在柳姝妤面前停下步子,意味深长说道:“三哥对你有了不该有的心思,不是吗?” 柳姝妤脑中轰鸣,僵在原地,背脊如紧绷的一张弦。 他知道了? 萧承泽笑了笑,既点明了,又未完全点明,独立怔愣的柳姝妤站在原地。 夜风拂过,吹得女子衣袂飘飘,鬓发微乱。 柳姝妤愣忡,久久未缓过神来。 萧承泽什么时候知晓的?萧承泽是什么意思? 她自以为瞒得很好,却还是让萧承泽起了疑心。 柳姝妤心烦意乱,唯恐她和萧承稷那难以启齿的关系被萧承泽发现。 她还没报仇,不能让萧承泽抓到把柄。 这一夜,柳姝妤辗转难眠,翌日起床憔悴不少,需用厚厚的脂粉才勉强将憔悴的容颜盖住。 那双受伤的大雁在笼中啼叫不止,连御医都束手无策,柳姝妤更是无从下手,和桌上笼中的两只大雁大眼瞪小眼。 忽地,柳姝妤想起一个人来,刹那间有了主意。 大哥柳伯辛征战沙场,在偏僻的军营中定是见过受伤的飞禽走兽,许是知晓怎么医治受伤的大雁。 犯愁的难题似乎已经找到了解决法子,柳姝妤眼睛顿时亮了起来,让侍女拎着笼子随她一起去找大哥。 柳姝妤找到大哥柳时安的时候,他正跟人树荫下对弈。 而那人柳姝妤也认识,是羽林郎中将沈轻舟。 羽林中郎将,掌领府属,督京城左右六街铺巡警。 在萧承稷麾下…… 沈轻舟与柳姝妤年纪相仿,健谈开朗,一张嘴能将意志消沉的颓丧之人生生劝得豁然开朗,对生活充满希望。 两人在一次赏花宴上相识,因为沈轻舟念书时和柳家二郎同在书院一斋,又来太尉府寻过几次柳二郎,柳姝妤对沈轻舟不算陌生。 昨日马场上的事情传得沸沸扬扬,柳时安自然是听说了,瞧见柳姝妤来,她身后的侍女拎着竹笼来,他便猜到了几分。 棋局中止。 柳伯辛道:“带两只雁来寻我,准没好事。” 柳姝妤笑道:“大哥说的哪里话。大哥在军营中见多识广,一定有法子治疗这伤了翅膀的大雁。” 紫檀将竹笼轻放在空石桌上。 沈轻舟挪步去到石桌旁,弯腰细看笼子里的大雁,道:“昌王妃或许可以问我。我虽不是常在军营,但当值时也是见多识广。” “中郎将有法子?”柳姝妤眼前一亮,面上露出笑容,不再追问长兄,脚步轻盈朝沈轻舟去,“中郎将愿意帮我一起照顾这双受伤的大雁?” 沈轻舟胸有成竹,拍着胸脯保证,“王妃放心,这事包我身上了!” 少年开朗,笑起来比三月和煦的阳光还要灿烂,总是让人担忧的心渐渐放了下来。 “太好了!我正愁如何照料它们,”柳姝妤看了眼一旁的柳时安,故意道:“中郎将比长兄靠谱多了。” 柳伯辛渐笑,“你这丫头。” 柳姝妤笑笑,转眸对沈轻舟道:“中郎将别王妃长王妃短地叫我,还是和以往一样,叫我姝妤妹妹便成。” 沈轻舟有些恍惚,随后笑笑,答应了下来。 他和柳姝妤的关系,很好呐。 如果柳姝妤没有和昌王定亲,沈轻舟是打算向柳姝妤提亲的。 三人坐在石桌边,沈轻舟打开竹笼,仔细察看大雁翅膀上的伤势。柳姝妤好奇之下将头凑近了些,将羽下的伤势看的一清二楚,心里却将萧承稷骂了个遍。 翅膀都被射穿了,萧承稷真可恶。 远在槐树下的萧承稷伸手捂住鼻唇,将突来的喷嚏压了回去。 萧承稷本是了来找柳时安的,刚来到槐树下便看见远处树下的柳姝妤和沈轻舟聊得不亦乐乎。 低眉颦笑,盈盈眉目赛春色。 有一个萧承泽还不够,她何时与沈轻舟关系这般好了? 算下来,柳姝妤与沈轻舟算半个又半个的青梅竹马。 萧承稷眸色晦暗,拂袖愤愤离开。 当天夜里,萧承稷召来沈轻舟。 萧承稷席地而坐,用铜片挑着灯芯,直道:“父皇此行一切从简,禁军人手有些不够,需调几名羽林军过去值夜。你在我麾下有段时间了,心思细腻沉稳,这次便由你带手下的羽林军过去。” 沈轻舟讶异,但还是接了下来,只是这次怕要让姝妤妹妹失望了,不能帮她照顾受伤大雁了。 他心里欠欠,不知该怎么和姝妤妹妹开口。 沈轻舟抱拳自信道:“属下领命,咱们羽林军这次守夜肯定比禁军出色。” 沈轻舟转身欲走,萧承稷不放心,又叮嘱道:“虽是值夜,但白日也莫要太懈怠。” 沈轻舟道:“殿下放心,定是打起十二分精神。” 萧承稷凝眸,一时间不知该说什么,便挥手让他退下。 沈轻舟忙起来就不会去找廿廿了。 为您提供大神 尔屿 的《指染姝色(双重生)》最快更新 17. 第 17 章 免费阅读.[www.aishu55.cc] 18. 第 18 章 夜阑人静,观星台。 苏念慈被皇后禁足静秋苑,可此时却出现在观星台。为了不让人发现她私自出来,苏念慈披了件黑色斗篷在身上,和浓稠的夜色融为一体。 这几日她一步都未曾踏出静秋苑,都快生生闷出病来了。她白日里不敢出来,唯恐被人发现传到崔皇后耳中,免不了被责罚,于是只好夜里披上斗篷偷偷出来。 这景色怡人的避暑山庄,她头次见,待在屋中错过这大好景色,着实可惜。 苏念慈路过观星台,偶遇钦天监,踏上观星台,问道:“这几日天气如何?还是酷暑难耐?” 钦天监摸摸嘴角花白的胡须,道:“大雨将至,暑气将消。” 阴云遮盖星宿,月光也是朦朦胧胧,整个夜空仿佛笼罩了一层薄纱,水雾朦胧,后面几日确实不像是晴空万里的模样。 大雨? 林间大雨倾注,是个生出祸事的好日子。 苏念慈忽然间有了想法,似乎透过水雾朦胧的弯月看到了将要发生的事情。 唇角弯出一抹喜悦的笑意,苏念慈从袖中拿出一片金叶子,“烦请大人莫将今日见过我事情说出去。” 钦天监不会和钱过不去,喜滋滋收了那一大片金叶子,“下官定当守口如瓶,权当今夜没见过昌王侧妃。” 苏念慈笑笑,拢紧披风,扫了眼观星台四周,趁着四下无人,裹了披风匆匆离开。 * 翌日,晨间朝霞鎏金似火,火烧云染红了东边的天空,乍一看似乎是个晴朗的天,可临近午时,天气骤变。 密实的云层挡住金灿灿的光芒,初露的锋芒被掩住,天暗了些下来。 疾风拂过,吹得树干东摇西晃,枝叶乱颤,但凉爽中仍带了些许闷热。 午后,柳姝妤看着笼中的两只大雁,泛起愁意。 “姝妤妹妹,我恐怕帮不了你了,临时安排了值夜。不过这大雁的伤我已经上了些草药,这段日子好好养养应是很快就能痊愈,但若要飞起来,怕是要月余。” 沈轻舟今日一早将笼子里的两只大雁还了回来,说的话柳姝妤至今还记得。 沈轻舟归在萧承稷麾下,他值夜定然是萧承稷安排的。 柳姝妤眉心拧成一团,尽是对萧承稷的不满。 让她照顾受伤大雁的,是萧承稷;如今将她寻来的帮手给支走的,也是萧承稷。 柳姝妤生气,一边喂大雁食物,一边说着萧承稷的不是,“若不是需要借你力,我才不愿搭理你。” 这厢,紫檀进屋,手里拿了一封信,“王妃,咱院子门口落了一封信,信笺上写了给您,也不知是谁写的。” “我看看。”柳姝妤把手里的食物放回去,拿丝绢擦干净手后接过那封信。 她既好奇,又有种不详的预感,有什么事情不能当面说,这信上恐不是什么好事。 扫了眼信上内容,柳姝妤面色大变,迅速将信合上,唯恐被旁人看了去。 写信之人未署名,约她下午后山树林一见。 信上画了两只大雁。 柳姝妤脑中一下浮现一个身影,是萧承稷。 不用想也知道是萧承稷写信约她见面。 当着景帝的面亦是若无旁人,今日约她后山一见确实像是萧承稷能做出的事。 紫檀将柳姝妤的变化尽收眼底,料想这信里必然是什么可怖的内容,大抵是有人存心之举,“王妃,可要让侍卫来查查这写信之人?” 柳姝妤将信折回袖中,淡然一笑,道:“不用。信上没写什么,小把戏而已,无需惊动大家,届时传到圣上耳中恐生是非。” 紫檀直言道:“王妃次次都忍让,换来的却是侧妃仗着王爷的宠爱欺负您。” 诚然,紫檀是误以为这信是苏念慈写来膈应人的。 想想这段时间,苏念慈因有身孕,确乎是越发猖狂。 “随她去吧。”柳姝妤起身,去到屏风后面,“午间有些乏了,我午眠片刻,你先下去吧,期间莫要有人来打扰。” “是。” 紫檀将竹笼一起收走,离开屋子。 柳姝妤解丝绦的手停住,待门关上后手指绕着丝绦一端,将松下来的丝绦重现系好。 柳姝妤犹豫不决,倘若不顺了萧承稷的意,不知他会做出什么事情来,夜闯她房间的事情,萧承稷不是没有干过。 权衡再三,柳姝妤还是决定去一趟。趁着屋外没人,她悄悄去了山庄后山。 避暑山庄绿树环绕,后山偏僻,小道曲折,几乎没人会去,这恰好让柳姝妤更好坚信是萧承稷约她相见。 柳姝妤顺着石子路走,丛林深处,石子小道渐渐隐没在黄土里,前方已然没有路,旁边那废弃已久的假山满是藤萝,假山周围杂草丛生,确是可怖。 柳姝妤一直不清楚为何这座假山会被废弃,但就这阴森森的气氛而言,这处地方不宜久留。 密实的绿叶缀满枝头,四周除了高壮的大树,还是高壮的大树。山林阒寂,枯枝被踩的声音尤为响亮,甚至有几分渗人。 明明是午后,这日头骤然就变了。天色昏暗,阴云密布,黑沉沉的云团仿佛千斤重,逐渐逼近,似要压弯繁茂的枝头。 柳姝妤犯怵,暗觉不好,掉头往回走,刚走哪几步一道闪电骤现,照亮阴暗的树林,紧接着便是震耳欲聋的雷声。 林间草丛窸窸窣窣,一条七尺长的蛇突然出现在柳姝妤眼前,她素来怕蛇,孤身一人在林间遇到这么长的蛇,恍然愣了片刻,而后脑中第一个反应便是掉头就跑。 哪知柳姝妤一跑,那大蛇追了上来。 柳姝妤脚踝被蛇咬住,跌落在地,疼痛瞬间漫上心头,钻心的疼。 被蛇咬的是右脚,六神无主的柳姝妤几乎是同时,拼命蹬脚,希望能将大蛇甩开。 倏地,在她余光下,一只拿了小刀的手忽然伸过来,刀刃直指那蛇的七寸之处。 柳姝妤惊魂未定,蛇被杀了。 是萧承稷,萧承稷来了。 男子一袭水墨衣衫,飘飘然如谪仙一般。 一手拿着小刀,一手握住那已死的蛇身,扔在远处。 柳姝妤着实被那大蛇吓到了,眼泪夺眶而出,一想到适才种种皆因面前的男子而起,她便憋屈,伸手推开凑近的萧承稷,“你混蛋!” 她哭了,倔强的脸上满是委屈。 倒是来救她的萧承稷茫然无措。 霎时,风声呼呼,豆大的雨点顷刻落下。 后山深远,因来时的路上没遇到萧承稷,信上只说了让她来后山树林相见,并未说约定的地点在何处,柳姝妤便闷头往前走,如今遇上下雨,返回也需要走上小半个时辰。 夏日的雨来得匆匆,就在两人微愣的间档,雨越下越大,万千银丝丝丝缕缕,将阴沉的天幕和这阒静的山林连成一体。 山雾朦胧,水汽氤氲。 “骤雨突来,一时半会儿停不了,先去假山避雨。” 萧承稷抿唇,将柳姝妤拦腰抱起,不顾她的反抗,往那荒废的假山走去。 余光落到她白皙的脚踝上,他道:“这蛇恐是有毒,蛇毒需要及时吸出来。” 女子脚踝细白,两枚蛇咬出的小点泛着血珠。 萧承稷悄然间喉结微动,挪开盯着她脚踝的视线,再看下去,他对自己可没有十足的把握。 柳姝妤埋首在他胸膛,还未走到假山,女子的一滴泪砸落在他下颌,混着雨水滑落他脖子。 眼泪温热,雨水却是凉的,两人的衣裳被大雨打湿,带着凉意。 怀里的女子轻颤,低低的啜泣声传入他耳中,萧承稷步子微顿,心仿佛被人剜了一刀一样,很疼很疼。 “混蛋。你混蛋。” 女子谩骂的声音细弱蚊蝇,瓮声瓮气带着浓浓的哭腔,好似受了莫大的委屈。 后山中相见,柳姝妤从头到尾只对他说了这几个字,大抵是无缘无故被骂,萧承稷面色不佳脚步未曾停留,抱着柳姝妤去了假山避雨。 * 青砖绿瓦淌着牵连不断的水珠,从屋檐落到,汇入一个个浅水洼,地上的水泡破了一个又生出一个,接连不断。 烟雨朦胧的山庄被水汽萦绕,仿佛入画江南。 廊檐下,崔皇后赏着骤雨,沁凉降了暑热,好不舒服,“新雨过后,明日又是个晴天。” 萧承泽伴在景帝崔皇后左右,附和道:“许久没下雨了,这场骤雨刚好解了京畿佃户的燃眉之急,庄稼在这场雨后长势定然喜人。” 萧承泽虽没萧承稷受景帝喜爱,但借着这场大雨,说些吉利话,也能让景帝欣慰。 果真,望着檐下的瓢泼大雨,景帝点头,露出满意的笑容。 就在此时,一个侍女的身影出现在三人视线中。 紫檀撑伞冒雨前来,雨水打湿她衣衫,狼狈不堪。 “陛下,皇后娘娘,昌王殿下,”紫檀匆匆行礼,“殿下,王妃不见了。” “什么?!” 崔皇后惊异,也是第一个说话的人。 萧承泽急于在崔皇后面前表现,紧接着问道:“怎么回事?紫檀你慢慢说,姝儿怎会不见?” “午后,王妃乏了,打算午眠,奴婢便去了房间外守着。适才打雷闪电,怪渗人的,但王妃屋子里安静,奴婢觉得奇怪,便擅自推门进去,哪知王妃根本不在房间!”紫檀长话短说,她知晓崔皇后比萧承泽更在意她家主子,将求助的目光投向崔皇后,“皇后娘娘,这滂沱大雨,王妃不知去了何处。雨天路滑,奴婢怕王妃脚滑摔倒,又或是淋雨受凉。” 崔皇后惴惴不安,唯恐柳姝妤有个闪失,“山庄重地,没人敢行劫持之事,廿廿肯定是睡不着出去散散步,哪知被大雨困住了。陛下,派人去寻寻吧。” 景帝安抚崔皇后,道:“好,朕让羽林军去。” “陛下,娘娘,奴婢不久前看见昌王妃去了后山。” 一内侍将看到的事情如实说道。 闻言,景帝舒展的眉渐渐拢起,“她去后山作甚?” 后山鲜少有人去,而那后山中的假山,他已下令不得任何人靠近。 萧承泽将事情揽下来,面色焦急,道:“父皇,姝儿是儿臣的妻子,要寻也是儿臣去寻。儿臣即刻动身。” “砰——” 随行侍女中有人不慎摔了个果盘。 崔皇后回头之前那摔了果盘的侍女面色煞白,她警觉,刹那间觉得不对劲,厉眼扫过,问道:“你知道实情?” 侍女忙跪地,声音颤抖,“奴婢、奴婢端果盘经过后山小道时,瞧见翊王殿下往里去。” “何时?”萧承泽问道。 侍女颤颤巍巍回道,心都提到了嗓子眼,“约莫……半个时辰前,那时尚未下雨,只是天色阴沉。” 柳姝妤和萧承稷,都去了后山。 再结合崔皇后适才的话,倒显得柳姝妤的偷偷摸摸了。 耐人寻味。 此时,闪电乍现,狂风大作,雨势不减…… 为您提供大神 尔屿 的《指染姝色(双重生)》最快更新 18. 第 18 章 免费阅读.[www.aishu55.cc] 19. 第 19 章 天地昏暗,大雨如注,树叶随着雨珠哗啦落地,山景朦胧,被一层水汽笼罩。 假山起了凉意,阒寂无声。 萧承稷一路抱着柳姝妤往假山去。 女子蜷缩,埋首在他胸脯,低低的啜泣声随之而来,听得他心疼。 她哭了一路,也骂了他一路,仿佛受了莫大的委屈,而那罪魁祸首是他一样。 萧承稷一股无名火撒不出来,将人放在干燥的地上,他说话很不好听,“早知我是混蛋,适才便不该救你。” 柳姝妤梨花带雨,委屈巴巴地伸手摸了摸眼泪,不想和萧承稷争论。 左右她也争不过他。 假山之中光线暗,疾风骤雨下便显得更加昏暗。 萧承稷的面庞在昏暗的假山中看不明朗,“既然你都骂我混蛋了,那我便坐实混蛋这词。” 柳姝妤愣忡。 下一刻,萧承稷撩起她裙摆。柳姝妤惊呼,探身按住萧承稷放在她右腿的手。 萧承稷语气谈不上多好,淡淡看她一眼,道:“蛇毒在你体内多待一刻,你便多一分危险。你想今日命丧于此?” 柳姝妤抿唇,心中摇摆不定。 她抬眼望了眼假山外面。 雨珠坠落,如断线珍珠,牵连不断。 她何其幸运才能重活一世,如今大仇未报,中道殒命,她不甘心。 柳姝妤犹豫片刻,就在此时,萧承稷欲收回手,大有几分坐视不管之态。 她急忙握住萧承稷手腕。 萧承稷凝眸,任由手腕被她握住,“怎么?想清楚了?” 柳姝妤抿唇不言,大抵是因为她没说话,萧承稷默认她回绝了,欲收回手。 就在这时,她急了,也不知哪来的力气,扣住男子手腕。 萧承稷看向柳姝妤,平静且冷漠,一动不动问道:“作甚?” 柳姝妤耳根子红到面颊,柳叶弯眉拧成一团,他是非逼着她说出求助的话才肯罢休么? 脚上伤口疼痛让柳姝妤担惊受怕,担心被萧承稷的乌鸦嘴说中,再不将蛇毒吸出来她便丢了这条性命。 顾不得其他,柳姝妤朝萧承稷投去求助的目光,唇瓣轻咬,艰难地说出口,“求翊王殿下救我。” “如何?怎么救?” 萧承稷伸手,指腹覆在女子娇艳的唇上,幽暗的目光中藏不住的汹意,“说清楚。” 唇瓣温热,鼻尖甚至还能闻到他身上清冽的味道,柳姝妤却是心惊肉跳。 “这个。” 纤白手指落到萧承稷唇上,一如他指腹落在的位置,柳姝妤面颊已然如火烧云一般,心脏用狂跳,喉咙也开始发发紧。 萧承稷别过头去,唇上的手指自然而然落了下去,大有一副不食人间烟火的模样。 可就是这副清冷模样,倒让柳姝妤心里没底。 萧承稷凝眸,看着她道:“不是我逼你?” “不是,”柳姝妤摇头,“翊王殿下从未逼过我。”她抿唇,豁出去道:“是我自愿的。” 萧承稷不言,并没有要帮柳姝妤的迹象。 柳姝妤手指曲了又伸,心里做了一番小小的斗争,过了有一阵才撩开裙摆,将被蛇咬伤的右腿伸到萧承稷面前。 面颊滚烫,她不用想也知晓此刻脸上定是红透了。 萧承稷俯身,伸手脱掉她右脚的白绫袜。 脚踝纤细,肤若凝脂,因是害羞,女子玉足不自觉往后缩了缩,脚趾蜷缩,显然是有抵触情绪,不想被男子触碰。 萧承稷指尖触及她脚踝,便察觉她身子变得僵.硬,梗着脖子一动不动。 萧承稷淡淡一瞥,随后低首,吮.吸伤口。 酥酥麻麻的感觉漫上心头,柳姝妤一颗心扑通扑通跳得飞快,紧张又羞赧下涨红了脸,十根手指不自觉攥紧衣裙。 她喉咙越发干涩,大气也不敢出,看着萧承稷吮出一口又一口血。 假山外面雨滴嗒嗒,凉风四起。 柳姝妤只觉时光过得极慢,不知过了多久,萧承稷才停下。在此期间,她心一直提到了嗓子眼,背脊紧绷地堪比拉满的弓。 直到那唇离开,柳姝妤才卸了一口气,紧绷的神经松弛下来,胡乱行地上抓起白绫袜,但被萧承稷按住手。 “等等。”萧承稷抬起另一只手,擦干净唇边的血迹。 “嘶啦”一声,萧承稷从衣角撕下来一段。 目光落到她脚踝,萧承稷拿着布条的手悬在空中。 女子脚踝细白,一圈淡淡的齿印泛着粉色,仿佛凛冬厚雪被压弯的枝条上露出的一点红梅花瓣,惹眼醒目。 缱绻旖旎。 萧承稷喉结滚动,眉心压了压,也压住心绪,然而如墨的眸底却是藏不尽的汹意。 萧承稷凝眸,拿布条缠绕她脚踝,盖住一圈牙印,有种不让旁人窥探半分的占有.欲。 缠完布条,萧承稷又用柳姝妤手中拿过干净的白绫袜,细心如发地帮她穿上袜子。 柳姝妤面红耳赤,心底狂跳,短短片刻的相处,让她恨不得立刻钻到地底去,根本没脸见人。 他掌心甚至还托住她足底! 柳姝妤双瞳骤然一缩,脑中轰鸣,炸开一般。 待萧承稷一松手,柳姝妤急急穿鞋,缩脚,提了提裙摆盖住鞋尖,将整个脚藏进裙子底下,局促不安。 萧承稷敛眸,从袖中拿出一张纸条,在她眼前摊开,解释道:“那信不是我写的。” 事了,他大抵是明白柳姝妤见到他后骂了他一路混蛋的原因。 柳姝妤怔住,顺着萧承稷手的方向看去。信中的内容和她收到的相差无几,落款无名,同样画了两只大雁。 柳姝妤眉心紧拧,这才意识到中计了。 萧承稷把纸条收回袖中,“我的字,你不认识?这种小把戏也信?” 大抵是对她的单纯不放心,说话的语气重了些。 “谁让你整日吓唬我。”柳姝妤委屈,她自然是认识萧承稷的字迹,打开那纸条的第一眼就发现不是萧承稷的字迹,而纸条上没有署名,还画了两只大雁,明显就是在说那日萧承稷猎下大雁扔给她的那件事。 这段时间萧承稷时不时出现在她面前,且背地里对她举止唐突,逾矩并非第一次了,柳姝妤是真的怕了,当看到纸条上约定后山相见时,才没有细想,唯恐两人的关系暴露。 柳姝妤恼了眼,委屈涌上心头,双脚蜷缩在一起,双臂环蜷曲的膝盖,下颌枕在手臂上,眉间染满愁意,低头望着裙摆,失神之下低喃道:“我怕嘛。” 怕得来不易的机会消失:怕事情败露后,她不仅没有报仇,反倒因为她让柳家蒙羞,父亲被圣上责罚;怕顺了萧承泽的意,助萧承泽离储君之位又近了几分。 她蜷缩着,小小一团,垂头丧气,发丝被雨水打湿,最外面的衣裳也染上了斑驳的润意,整个人看起来狼狈落魄,惹人怜惜。 萧承稷叹息一声,欲哄哄她,刚要蹲下身去,外面的雨声夹杂着马蹄声。 “姝儿!姝儿!” 萧承泽的声音突然传来,柳姝妤一愣,面色由涨红转为煞白,整个人慌乱不安,低头急急整理裙摆,使之看起来仪容整洁的样子。 孤男寡女共处假山之中,难免让人浮想联翩,她再不谨慎些,纵使生了千百张嘴,也说不清。 萧承稷眉心一拧,对萧承泽的寻来明显不悦,垂眸望了眼惊惶的女子,道:“那蛇没毒,骗你的。回去后不必担心,不会被发现的,万事有我,你担心的事情不会发生。” 那蛇没毒? 柳姝妤由惊惶转为愤怒。 他知道那蛇没毒,所以进假山后,他才有闲心与她说了许多话。 混蛋,大骗子! 柳姝妤气恼,她是又蠢又傻,被萧承稷耍得团团转。 “姝儿!姝儿!” 萧承泽的声音越来越近,甚至还传来了马匹停下的声音。 下一刻,萧承泽出现在假山口,蓑衣淌着雨水,但他衣摆还是被滂沱大雨淋湿。 萧承泽一眼便看见了假山里的柳姝妤,眼前瞬间一亮,欢喜道:“姝儿!” 但当他入了假山后,看见与柳姝妤隔了十步之遥、在假山另一边的萧承稷时,面上的欣喜消失殆尽,嘴角的笑意忽地凝滞,似乎对面前这一切不敢相信的惊异模样。 “三哥?你……怎也在?” 萧承泽僵在远处,宛如晴天霹雳,好似受了什么刺激一样。 柳姝妤背脊僵直,袖中的手指暗暗攥紧,心提到了嗓子眼,已经开始在想拿什么借口骗过萧承泽。 萧承稷淡然,目光不偏不倚对上萧承泽的惊讶的眼神,一副问心无愧的模样。 倒显得突然闯进之人的不合时宜,实属唐突。 飘风急雨,淅淅沥沥。 六目相对,三张脸上神情各异,一个塞一个精彩。 萧承泽脱下身上的蓑衣,疾步来到柳姝妤坐下的地方,是一副温柔多情的模样,小心翼翼将蓑衣披在她身上,道:“先回去,父皇母后在行宫等你。” 话毕,萧承泽当着萧承稷的面,拦腰抱起柳姝妤。 他看了萧承稷一眼,拧眉道:“后山偏僻,没想到三哥竟和姝儿在一起。” 是呀,他们为何同时出现在此? 若是细追下来,便有的说了。 萧承泽掩住喜悦,故作怒气横生,抱着人出了假山,归心如箭。 为您提供大神 尔屿 的《指染姝色(双重生)》最快更新 19. 第 19 章 免费阅读.[www.aishu55.cc] 20. 第 20 章 雨势减小,豆大的雨珠渐渐转为绵绵细丝。苍翠的树叶被骤雨洗礼,鲜翠欲滴。 当帝后听说萧承稷和柳姝妤一同在后山假山中被寻到时,面色复杂。 “滂沱大雨,被困后山,让父皇母后担心了。” 萧承稷发丝淌着雨水,丝丝缕缕贴在干净清透的面颊上,他平静说道,就算面对沉着脸的景帝,也丝毫没有慌张的神色。 柳姝妤也被雨弄得一身湿透,云鬓散乱,略显狼狈,但她一路被萧承泽揽在怀中,自然是比萧承稷看上去好一些,只有肩膀和裙摆染上濡意。崔皇后身边的嬷嬷按照吩咐,将手上的一件披风披到柳姝妤身上。 景帝高坐龙椅之上,内侍宫婢皆低头垂目不敢吱声,殿中肃穆,倒和外面阴沉吸引不断的天气有几分相似。 萧承稷那话说完,景帝尚未说话,立在柳姝妤身旁的萧承泽带着质问和责备语气,道:“三哥怎么会和姝儿去了后山?就算是姝儿不懂事,难道三哥不知道那地方不能去?” 几日前的兄弟恭亲此刻不复存在,萧承泽早前便发愁如何才能让父皇对萧承稷失望,如今碰上这机会,不止是他亲眼看见柳姝妤和萧承稷共处在狭窄的假山中,就连跟随他来寻人的五名侍卫也亲眼所见。一位已嫁作□□,一位是至今还念念不忘的竹马,两人在假山中不清不楚,不管如何,都是萧承稷德行有亏! 且说三十几年前奸相窃国,年纪尚小的景帝和柳时安在忠义之臣的掩护下藏在这假山中,两人在假山里藏了一天一夜,直到逆贼杀尽忠臣,喜滋滋离开避暑山庄后,两人才敢出来。 后来景帝继位,藏着不好回忆的后山便鲜少去了,而后山的那座假山也成了不敢轻易提及的话。 景帝看了眼萧承泽,虽未说什么,但面上写满了不悦。 萧承泽低首,自行请罪,“父皇息怒,儿臣失言。” 在他眼中,只要挫萧承稷的锐气,一切都是值得的,莫说被景帝冷眼相看,就算被打两板子,他也是高兴的。 “五弟想说什么直说便是,何时也学会拐弯抹角的那套?”萧承稷处变不惊,看着萧承泽这副急急的嘴脸只觉可笑。 萧承稷看向高高在上的景帝,道:“父皇可还记得涌入京城的一众难民?” 景帝点头,允道:“继续说。” “儿臣曾在书上见过一种草木,名曰玉蜀黍(玉米),虽不像黍稷一样被世人广知,但食之能饱腹。倘若百姓能种植玉蜀黍,以后便多了一种选择,解燃眉之急也未尝不可。今日的日头没有前几日毒辣,于是儿臣去后山寻寻,哪知在后山遇到了弟妹。路到尽头,遇上骤雨,无奈之下去了假山避雨。” 话毕,萧承稷从怀中拿出一株矮小的玉蜀黍苗,双手呈上。 景帝一个眼神,高内侍领命,下台阶来,从萧承稷手中接过,呈到景帝面前。 “是它。” 景帝仅瞧了一眼便确认了萧承稷所说非假,甚至还露出笑容,是欣喜和久别重逢的高兴。 他将玉蜀黍苗拿给崔皇后看,回忆道:“想当年,朕和柳卿流落民间,食不饱腹,便是靠它撑了有段日子。你还别说,这确实和黍稷一样,就是没黍稷饱腹感强。” 景帝从来不避讳他从太子之位流落到民间躲躲闪闪食不饱腹的那段窘迫经历,反倒常在崔皇后面前提及。而每每提及,换来的总是崔皇后的夸赞,景帝喜欢这样。 崔皇后点头,细细看着。 景帝回忆小时候,忽地泛起一阵伤感,十分珍视手里的玉蜀黍,“后来遇到行走江湖的师父,朕和柳卿便跟着师父回了山上学武,从此再也不用担心吃了上顿没下顿。” 萧承稷长舒一口气,欣慰道:“幸是没找错,是它。” 景帝伸手,高内侍接过,“承稷,你这次做得很好,回去写个折子,将心中想的详尽写下,呈上来。这次想要什么赏赐?” 景帝赏赐臣子不是头次,但都是直接赏赐上等的东西,向今日这样以询问的方式倒是鲜少,此举无疑是明示景帝了对萧承稷的赞许和满意。 萧承泽面色铁青,气得牙痒痒。 如此一个搬到萧承稷的机会!竟因为萧承稷的三言两语将局面生生扭转了!让景帝对萧承稷越发赞赏。 给他人做嫁衣! 萧承泽心绪久久没有平复,早知如此,他还不如挑起这件事! 恨吶。 旁人求也求不来的机会,萧承稷却拒绝道:“父皇厚爱,儿臣受宠若惊。作为邺朝子民,父皇的臣,儿臣也希望邺朝百姓能不为填饱肚子而发愁,今日去寻玉蜀黍,不是为了父皇的赏赐而来。况且江南那边的饥荒尚未解决,儿臣也未尽到一份力,不敢居功邀赏。 萧承稷跪下,坦然道:“若是可以,儿臣想恳请父皇今年免减江南受难郡县的七成赋税。” 景帝点头,笑道:“朕,准了。” 萧承稷叩谢:“父皇圣明。”他看了眼从被萧承泽带回来便一直惴惴不安的柳姝妤,道:“还有一件事未与父皇母后细说,这玉蜀黍还是弟妹眼尖,在一堆杂草灌木里发现的。” 崔皇后惊讶,脸上明显有了笑容,看向柳姝妤,似乎是想听柳姝妤亲口把事情说一说。 随着崔皇后递来的目光,殿中众人的目光都聚在柳姝妤身上。 柳姝妤拢了拢披风,在回来的路上已想好借口,此刻恰好接过萧承稷抛来的话。 她稳住心绪,尽量让要说的话听起来有真实性,缓缓道来,“回圣上,皇后娘娘,前几日翊王殿下射下的两只大雁在儿媳的悉心照料下伤情有所好转,但一直关在笼子里终究是不好,儿媳便想着寻一处安静且安全的地方,将那两只受伤的大雁安置好。儿媳常年居于深闺,此举或许行不通,让圣上、娘娘见笑了。” 一阵凉飕飕的大风吹来,柳姝妤没忍住,打了个喷嚏。 拢紧披风,她揉揉鼻子,接着道:“儿媳去后山想寻到棵高壮的桉树,返程时遇到翊王。儿媳听闻翊王欲寻书上的一种草植,一时好奇便跟着翊王在后山寻觅。” 看向萧承稷,柳姝妤说得真真,“皇天不负苦心人,终于让翊王殿下寻到。” “好孩子,都是好孩子。”崔皇后看着台阶下裹了披风,弱不禁风的女子,不禁心疼。 朝景帝投去目光,崔皇后道:“陛下,这事情从头到尾是如何的,也清楚了。承稷和廿廿都淋了雨,让他们各自回到别院,梳洗梳洗,喝碗姜汤驱寒。” 误会一场,事情就此画上句点。景帝挥手,让萧承稷和萧承泽夫妇各自回去。 踏出大殿,柳姝妤悬着的心终于落了下来,适才攥紧披风的手,手心一片汗渍。 她不知道此刻将纸条拿出来会是怎样的结果,凭借纸条上的字迹,找到幕后之人很简单。 倘若是萧承泽,他不可能蠢到连萧承稷的字迹都不模仿就这样把纸条送到她手上。 所以此人是接触不到萧承稷,但又视她为眼中钉,才不得不出此下策,打得她措手不及。 目前为止,柳姝妤止想到了一人,那便是苏念慈。 柳姝妤不知道细查下去苏念慈会被如何处置,而前世苏念慈被萧承泽扶上后位,一直到她跳下城楼离世那刻,苏念慈还活得好好的。柳姝妤不知道倘若苏念慈被处置,往后的事情会怎样发展,是否会改变她前世经历过的一切,太早了,她不敢去赌。 回到静秋苑,柳姝妤没打算让萧承泽留下,然而萧承泽却没有半分要离开的意思,反而越过柳姝妤,径直去了榻上坐下。 “都下去,没有本王的吩咐,不得进来。” 萧承泽赶走屋中侍女,脸色阴翳可怕,可怖的眼神直直盯着柳姝妤,仿佛积怨已深。 紫檀和山岚纵使千般不愿,但也不敢忤逆昌王,不情不愿离开寝屋。 柳姝妤坐在离萧承泽十余步的绣墩上,右脚脚踝的伤口隐隐泛痛,为了不让萧承泽发现异样,只好装作若无其事。 “萧承稷对你做了什么?”萧承泽极度不平静,眼睁睁看着一个能让萧承稷难以翻身的机会被他避开。 萧承泽无法冷静,危机感随之而来,失了理智。 “我进假山时,你衣衫稍显凌乱,面色慌张。什么都没发生,你和萧承稷是清白的?你让我怎么信?!”萧承泽起身,带着满身的怒气,大步走向柳姝妤,在她面前停下,将惶恐不安的女子困在绣墩上,怒气横生,“拜堂成亲以来,你对我左避右躲,从不让我在你屋中留宿。姝儿心里装的是和你青梅竹马的萧承稷吧。” 萧承泽理智渐失,探身向下的同时扣住柳姝妤脖子,猛地将女子后背往桌面靠,女子急促的咳嗽声他充耳不闻,挑明道:“萧承稷真是恬不知耻,竟惦记着他的弟媳。从一开始,萧承稷就对你念念不忘!” 柳姝妤冷不丁愣忡,眸子里是面目可憎气得红眼的萧承泽。 “既然你们情深意切,我不如成人之美,成全你们。” 萧承泽娶了柳姝妤后并未有得到想要的,反让萧承稷越发受景帝赞赏,眼瞧着萧承稷离太子之位越来越近,萧承泽急得团团转,他不能让这件事发生,无奈之下,只好将计划提前。 “不如这样,把你送到萧承稷床榻,全了你们的姻缘。” 为您提供大神 尔屿 的《指染姝色(双重生)》最快更新 20. 第 20 章 免费阅读.[www.aishu55.cc] 21. 第 21 章 “不如这样,把你送到萧承稷床榻,全了你们的姻缘。”萧承泽说道。 柳姝妤心跳如擂,梗着脖子骂道:“疯子!” 荒诞不羁! 怎么会有丈夫将妻子拱手送人! “我是疯了。”萧承泽看向柳姝妤心口,道:“曾经的你整日跟在萧承稷身后,多么令人羡慕的情谊,岂能说断就断?你心里有他。” 萧承泽俯身,在柳姝妤耳畔说道:“萧承稷喜欢你,你也对他尚存情谊,我成全你们岂不更好?不用像今日一样,偷偷摸摸相见,还担心被人发现。” 他不相信自己的判断出误,萧承稷肯定还对柳姝妤余情未了。 萧承泽松开柳姝妤,缓道:“边关刚刚来报,敌寇扰民,恐有一场硬仗要打,戍守边关的岳将军已经呈递折子,请求父皇增派援手,以防万一。柳家儿郎不是贪生怕死之辈,柳太尉或者柳伯辛,总要去一个,又或者是两人都率军前往。战场瞬息万变,埋骨沙场的例子比比皆是。父皇知晓柳家儿郎为国捐躯,定会追封他们。” 柳姝妤双瞳紧缩,不详的预感随之而来,一时间寒意四起,她气得声音颤抖,“卑鄙,阴险小人!” 前世,柳伯辛满怀壮志地率军出征,等再回京时,却是一具灵柩,命丧沙场。 皆是萧承泽一手策划。 这一世,边关战事提前了半年,若无意外,她长兄还会义无反顾自请率军出征。 柳姝妤慌乱不安,萧承泽奸计得逞,不仅害了她长兄,还让柳家被万千邺朝百姓冷眼相看。 萧承泽笑笑,已经没耐心再装下去,彻底露出本来面目,“乖乖听我的话,否则他们这一趟出征有去无回。你可以试着将我适才那话说出去,看看谁会相信。父皇若要钦点柳时安,他敢抗旨不成?” 柳姝妤攥紧拳头,恶狠狠盯着萧承泽丑陋的面目。 他算准了没人相信,才故意说出这样一番话。 “帮我接近萧承稷,否则柳伯辛此行有去无回。”萧承泽手指捏住柳姝妤下颌,恶狠狠道:“你长兄的命全在你一念之间,好生考虑考虑。” 话毕,萧承泽卸了力道,拂袖离开。 天色已黑,四下肃寂。 柳姝妤僵在绣墩上良久。 她不能眼睁睁看着长兄再一次被萧承泽害死,但也不能遂了萧承泽的愿,替他做事。 柳姝妤起身,欲去找兄长,试图劝说兄长在这件事情上莫要主动请缨,就在此时,崔皇后派了嬷嬷给她送来驱寒的姜汤。 “皇后娘娘担心王妃受寒,特地嘱咐奴婢们熬的姜汤,王妃趁热喝下。” 嬷嬷递来姜汤,柳姝妤接过,说了句谢恩的话,便在嬷嬷的注视下喝完那碗姜汤。 一碗下肚,身子确实暖和不少。 嬷嬷慈眉善目,笑着说道:“王妃泡泡热水,早些歇下,皇后娘娘就怕王妃着凉受寒,伤了身子。” 见嬷嬷并未有走的意思,柳姝妤大抵是猜到嬷嬷受崔皇后之命,看见她沐浴后歇下才好回去复命。 无奈,柳姝妤只好传来侍女伺候沐浴,待明日再去找长兄。 崔皇后特地让人在熬姜汤时,在里面加了安神的药材,柳姝妤并不知晓,故而在沐浴时格外困乏。 沐浴出来,柳姝妤疲惫不堪,眼皮不住打架,便熄灯歇下了。 雨后的夜里凉爽,格外好眠,柳姝妤一沾枕头就睡着了。 梦里,柳姝妤被一条长长的黑蛇追赶,她惊慌不安,一个劲往前跑,而那黑蛇吐着信子穷追不舍。 眨眼间,她被黑蛇缠绕。那粗壮且长的黑蛇缠住她双腿,盘旋而上,黑蛇的头在她腿|心停留。 黑蛇吐着信子。 信子细长,泛着濡意,湿漉漉。 被蛇咬的刺|痛从双腿传遍全身,柳姝妤脑中一片空白,眼前景色突变,那纠缠她的黑蛇成了不苟言笑的萧承稷。 她跪在地上柔软的绒毯上,柔荑扣住拔步床雕栏,因为用劲,连指甲盖都是粉白的。 萧承稷在后面拥着她,将手指递到她嘴边,低沉的嗓音在她耳畔响起:“含|住。” 柳姝妤咬住他递来的手指,报仇似的狠狠咬住男子手指。 萧承稷一指拨开她唇,吹走落在她雪肩的一缕青丝,道:“不是找我救你大哥,怎么就这点诚意?这才半个时辰不到,就没力了?当初推开我的劲,去了何处。” 柳姝妤欲泫欲泣,塌腰去勾雕栏,妄图借住雕栏抬起后|腰。 “这小衣碍眼。” 萧承稷手指停留在她藕粉小衣上,“求人帮忙,总要有诚意,既然你无心,我也没必要冒着顶撞父皇的风险,去救你兄长。” 柳姝妤抿唇,尝到唇瓣上有汗水的咸味。 她心下慌乱,遂了萧承稷的意,低声道:“求翊王殿下救我兄长。” 拂晓时分,黎明在即,柳姝妤眼雾朦胧,什么都看不真切。 倏地,柳姝妤脚踝传来痛|意,猛地睁开眼睛。 烛火昏暗,她这才意识到刚才那荒诞的一切不过是场梦。 额前渗出薄汗,柳姝妤长舒一口气,但却发现脚踝被人握住,乍一眼,竟是梦中之人。 柳姝妤猛地坐起,脸色煞白,胆战心寒。 萧承稷见她醒来,非但没有要离开的意思,反而稳坐在床边,握住她白皙的脚踝,命令道:“脱掉。” 柳姝妤惶悚不安,手掌覆在胸前,手指抓住衣襟,护得死死,隐约是梦中的场景重现。 恰好,这也是拔步床。 萧承稷顺眼看去,目光灼灼,泛着汹意,让柳姝妤越发觉得危险逼近。 为您提供大神 尔屿 的《指染姝色(双重生)》最快更新 21. 第 21 章 免费阅读.[www.aishu55.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