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小姐还没作死吗》
第1章 李小姐
“李小姐,真的会祈雨?”人群中,一个书生突兀地问。
“你可闭嘴吧!”
“李小姐不会祈雨,谁会?”
“祈雨此等庄重之事又岂会儿戏!”
立春以来,福建路福州。筷書閣
广南东西两路泉州、邕州。
包括江南西路、荆湖南路各地遭遇大旱。
致使土地干涸、农产绝收。
饿死、旱死曝尸荒野的百姓比比皆是。
这其中,尤以和郡和武陵两个县为重。
三日前,和郡县令在县衙发布告示,下令要在神坛祈雨消灾。
随着时辰临近,百姓们纷沓而至。
此刻,祈雨的广场上聚集了大量的人群。
这些人衣衫褴褛、精神萎靡、形同槁木。
在听见书生提到李小姐时,这些人眼中突地迸射出异样的光来。
书生嫉妒得眼尾猩红,声音越发尖锐,“可笑,可笑之至!”
“李妍一个黄毛丫头,哪来的神通?”
“这分明就是一场阴谋。”
“县令大人利用她蛊惑人心,诓骗世人。”
“可笑的是你们竟然信以为真,还兴高采烈的聚集在此处。”
“真真愚蠢、无知到了极点。”
在和郡百姓心中,李小姐就是仙女下凡,恨不得拿人当活菩萨一样供着。
如今书生当着他们的面,公然污蔑他们的小仙女,这谁能忍得了?
愤怒的百姓瞬间爆发了。
“愚蠢?无知?”
“谁愚蠢、谁无知了?”
“和郡县上万的百姓都蠢,就你聪明?”
“何秀才,别以为读了几本圣贤书就了不起了。”
“当知这世上天外有天,人外有人。”
“如李小姐这般大能之人,你就是拍马都不及。”
“敢张口污蔑李小姐,赶紧撒泡尿,照照自己。”
“就你,给李小姐提鞋都不配!“
“哪来的脸在这瞎叨叨。”
人群中有人认出了他,一脸鄙夷,何秀才气得脸都青了。
可他深知面对芸芸众生,他弱如蚊蚁。
此刻争辩下去毫无意义,只能咬牙先忍下这口气。
心中不由暗骂:这些蠢货。
说他不配污蔑李妍,不配给李妍提鞋。
到底是谁不配?
他可是正正经经的秀才出身、将来是要考取功名、进内阁的人。
区区一个女孩子,怎堪和他相提并论。
这时,又有人大声道,“做人要讲良心。”
“大家莫忘了蔡神医是如何死的?”
“也莫要忘了李小姐的大恩。”
三个月前,蔡神医为了采集草药,救治难民,失足摔下悬崖,不幸身亡。
李小姐不堪打击,大病了一场,险险跟着去了。
好不容易挺过来了。
每天起早摸黑,又是施粥又是捐药。
如此作派,谁不道一句李小姐菩萨心肠?
“这样的恩德,结草衔环尚且不及。若有人就此忘却,岂非猪狗不如。”
有人恨恨道,目光有意无意剜了何秀才一眼。
无数道目光如同利箭朝何秀才直射而来,恨不得在他身上射出一个洞来。
眼里的意思显然易见。
他就是那个猪狗不如的。
我了个呸。
关他屁事。
他们就是仗着人多势众,欺压弱小,瞧把他们能的。
他家中无人受过药香堂的救济。
他本人更没喝过药香堂的白粥。
仅仅因为他多嘴说了李妍一句,有必要如此针对于他?
想当初,他就是在喧嚣的五坊道口,大骂周县令不做人,都无人出声。
曾几何时,堂堂县老爷都不如一个小姑娘了?
何秀才心下骇然。
他环顾四周,目之所及,民众一脸感恩带德不说,嘴上还一直吧拉李小姐长,李小姐短的。
深怕无人知晓她的功德。
”三日前,县令大人下令扣押了七个女孩子,说是百姓惹怒了河神。”
“要将这些女孩子献给河神做活祭,以平息河神怒火。”
“是李小姐得知消息后,找县老爷说项,这才将人救下。”
“若是没有李小姐,这些女孩子啧啧。”
言下之意不言而喻。
这些话是和郡的百姓是说给外县闻风赶来的民众听的。
何秀才在祈雨现场公然污蔑李小姐,破坏李小姐的名声。
外县的民众不知事情的原委,和郡的百姓得为她正名。
这样一说,所有人全听明白了。
这李小姐啊不仅仁善大义,还是和郡百姓心中的白月光。
和郡的百姓见不得有人亵渎对她们心中的小仙女。
何秀才自己嘴贱,踩了百姓的底线,怪谁?
外县的民众听后,又纷纷赞叹。
“是这样啊,那李小姐可真是大慈大悲的活菩萨,功德无量啊。”
“李小姐对这些女孩来说恩同再造,说是她们的再世父母也不为过。”
“凭心而论,若是谁家中若有姐妹被献了活祭,本家中也未必有姐妹愿意代其受死。”
“更遑论李小姐与这些女孩子毫无血亲关系,本就是陌路人。”
“可李小姐却义不容辞地站出来,此等舍身取义的行为着实让人敬佩。”
有士子朝着神坛方向揖了一礼,“李小姐一腔热血,大义凛然,不输男儿,实乃我辈楷模。”
和郡的百姓就喜欢听人夸李小姐了,听了这些话,个个脸上喜笑颜开。
“那还用说,李小姐就是我们和郡的小仙女,救苦救难的活菩萨。”
“若论心善,这世上无人能及李小姐了。”
人群中,一个中年妇人双手合十,朝着药香堂的方向拜了拜,又引来赞叹连连。
何秀才瞅着这些群情激昂的人群,眼神阴暗,面目全非。
疯了,疯了,这些无知蠢货。
他算是瞧出来了。
他-妈-的全疯了。
还大慈大悲、救苦救难的活菩萨。
怕不是白日做梦,做昏头了。
且等着吧,看他们心中的小仙女、活菩萨能否活过今朝。
广场上的人越聚越多,热浪一阵接一阵,滚滚袭来。
何秀才脚底板发烫,嗓子发痒,额头的汗更是哒哒哒的往下掉。
全身都被汗水浸湿了。
身边的人更是不逞多让,衣服随便一挤都能挤出半斤汗来。
四周悉悉索索的声音不断,全是对李妍歌功送德的!
何秀才心情越发烦燥。
这群蠢货,真是蠢的没边了。
李妍随意一句话,他们就跟领了圣旨一样。
她让他们往东,他们就不敢往西。
个个跟疯了似的,处处追捧着她,让她一个女孩子出尽风头!
真当祈雨是儿戏呢。
她以为她想祈雨,就真能祈来雨。
事情若真如此轻而易举,岂不是随便阿猫阿狗都能上神坛。
哪里还轮得到她?
自旱情爆发以来,将将五个月了,前后不知死了多少人。
老天开眼了吗?
不,它没开眼。
老天都不开眼下雨。
凭什么李妍求一求,拜一拜,河神就能法外开恩。
就能天降大雨,普渡众生了。
天道是她爹,还是雷神是她娘啊。
何秀才心中嗤笑。
平日里施点药,拿点小恩小惠给和郡的百姓。
百姓们瞎起哄,恭维她几句,她还真当自己是活菩萨了。
她就是病傻了,烧糊涂了,昏过头了。
为了名利,连命都不要了。
可笑的是她傻,所有人都跟着她一起犯傻、瞎折腾。
难怪和郡几万的人口,发展的还不如几千人口的益州呢。
一群蠢货......
“说的对极了,这世上无人比李小姐更心善了。”
人群里一个发白胡子的老者站出来,轻咳一声,“大家容我说上一句。”
老者在和郡县德高望重,辈份又大,他一说话,现场顿时安静下来。
众人洗耳恭听。
老人徐徐道,“大伙深知祈雨并非一件易事,我们也要做好最坏的打算,顺应天命,不可强求。”
“稍后李小姐若能祈来雨,那是李小姐的本事,是我们和郡百姓之福。”
“李小姐若祈不来雨呢。大家也不要迁怒到李小姐头上,李小姐肯定是尽了全力的。”
“之后若县令大人一意扣押李小姐做活祭,大家定要竭力保下李小姐。”
老者所言句句发自肺腑,言词恳切。
百姓感同身受,无所不从。
老者见此颔首点头,伸手向人群中一指,“何秀才,你说呢?”
再次被点名的何秀才无语极了。
怎么什么事都能攀扯到他身上。
这些犊子,还有完没完。
他们自己犯贱,他管不着。
为何还要逼着他当众表态。
他一忍再忍,这些人却步步紧逼。
可真是够了。
何秀才再也忍不住,一腔怒火喷涌而出,“让我说,没本事就别逞能。”
“她既逞了这个能,难道不该对自己的言行负责?”
“何秀才,你倒是有本事啊,你这么厉害,你怎么不上啊?”有人讽道。
“别说笑了,他要是行,还用得着李小姐救他表妹?”
经人这么一提,众人恍然想起,何秀才的远房表妹,不就在此次河神活祭名单中。
于是,八卦的人更多了,“何秀才他娘在坊间时,还不时跟人炫耀他表妹呢。”
“说其是如何如何温柔贤良,家中又是如何如何富贵荣耀。”
“她娘家人又是如何看重自己的儿子,如何想要缔结这门良缘。”
“按他娘话里话外的意思,这表妹迟早是要进他家的。”
“李小姐救了他表妹,这跟救了他未来娘子有何区别。”
“可如今他看戏不嫌事大,不知感恩不说,还出言抵毁李小姐,真是不要脸。”
若说之前众人攻围何秀才,还有人觉得针对之人有点过了。
如今却觉得半点不冤枉他。
而此时的何秀才,就连吭声的机会都没有了。
“县老爷来了。”人群中,不知是谁大喊了一声。
喧闹的场面顿时一静,百姓们齐齐看向他们的父母官。
周毕身着官服头戴官帽,一双豆眼聚着精光,走在前头。
一众权贵亦步亦趋,紧跟其后,一群人浩浩荡荡而来。
“肃静,肃静。”
周县令一到场,早就整装待命的衙役们。
一人手持一根烧火棍,将站在神坛上的民众俱都赶下了神坛。
几十个衙役一字排开,在神坛与广场之间筑起了一道厚厚的人墙。
气氛瞬间凝固起来。
祈雨即将开始。
众人屏息静气,目光紧紧盯向神坛。
三尺神坛前,各色荤素祭品陆续被摆上了桌,神坛正中的香炉里点了香。
在丝丝烟雾缭绕中,身穿一袭松花色道袍的李妍出现在众人面前,恍若仙人。
第2章 小疯子
“天灵灵,地灵灵,太上老君快显灵。”
少女右手摇着一串仿金熟铜铃,口中念念有词。
左脚高右脚低地绕着神坛前的香炉转起了圈。
此时正值巳末,正是一日中日头最最毒辣之时。
在烈日笼罩之下的和郡广场犹如一个巨大的蒸笼。
身处其中的百姓就是那蒸笼中煮熟了的人肉馒头,噗噗地冒着热气。
这道空灵缥缈的女声在空中一经飘散,如一道甘泉,流入百姓的心田。
百姓们似徜徉在高山湖泊、青山绿水之间,又似有微风在心头萦绕。
身上的燥热、不安、疲惫在一刻尽数去除。
望着神坛前茕然而立的少女,百姓们的目光愈发虔诚了。
李小姐果然有大能啊!
有人在心中低叹。
甚至有人啧巴啧巴干巴巴的嘴,都在脑补之后天降大雨的惊喜场面了。
若不是怕惊扰了少女祈雨,他们恨不得伏地叩首大喊李小姐活神仙了。
挤在人群中的金桔,见此阵仗,一颗心都要烧焦了。
小姐这次可真是玩大了。
身为李妍的贴身丫头,没有人比她更懂小姐了。
说什么祈雨?
都是忽悠人的把戏。
别看小姐眼下一副煞有介势的模样,天知道这些鬼把势她从哪里偷学的。
自三个月前,小姐大难不死,就跟变了个人似的。
屡屡做出惊人之举不说,唬人的本事也是级级看涨。
之前小打小闹,被她唬弄过去也就罢了。
这次可真是玩大了,直接把牛吹到天上去了。
欺骗周县令不说,还诓骗了全和郡的百姓。
天知道!
祈雨的符咒,是小姐随意从库房里翻出来的。
还有小姐手上摇的那串铜玲,看着还挺像模像样的。
说出来她都嫌丢人,那是小姐用三颗糖果从街头小孩子手里骗来的。
造孽啊!
她还要陪着她在这儿助纣为虐。
这样明晃晃的把整个和郡捏在手里玩。
小姐就不怕真把自己玩死。
小丫鬟急的要死,神坛上的少女却是淡定自如。
她好整以瑕的作着法。
时而望望天,时而望望地。
时而看看底下顶礼膜拜的百姓,嘴角还挂着笑。
金桔见刀都悬在脑门上了,小姐还傻乎乎的笑得欢呢,差点崩溃。
别看眼下百姓们将小姐视若神明,若是被他们发现异样。
到时这些目光还不化成无形的刀剑,一刀刀、一剑剑将小姐凌迟刺死不可。
之前百姓赞美维护小姐的话金桔也听了不少,可那又怎样?
眼下他们对小姐有所求,自然人人奉承着小姐,恨不得拿她当活菩萨供着。
相反,若祈雨失败,这些百姓还不得倒戈相向,将矛头对准小姐。
往事历历在目,不怪金桔乱想。
当时主母刚离世,小姐又病重。
饥肠辘辘的难民,忘却了主母的恩德,疯了似的夺门而入,将药香堂洗劫一空。小姐险些闭过气去。
也是自那次过后,小姐性情大变。
心大了,胆子大了,也学会作了。
更让金桔惊骇的是小姐身上的秘密越来越多。
身上的气运也随着她的谎言一并飙涨。
在世人面前更是越来越显神通。
但只有她知道,这一切全是假象。
小丫头心思浮动。
双目流转。
四周黑压压的人群在她眼前,仿若泰山压顶而来,让她胸口一窒。
等下谎言一旦揭露,她们主仆两个想突围重围,逃出生天,做梦比较有可能。
难道这一次,小姐真就要作死在这里了?
金桔咬紧下唇,心中暗骂狗县令不做人,硬将小姐推到如此境地。
小姐说会祈雨,狗县令难道看不出真假来。
说到底还不是看小姐孤苦无依,没有倚仗,好欺负。
若是换了旁人,看他还敢不敢。
金桔心里阵阵发酸。
打定主意,若等下真有凶险,大不了她冲上前去,由她去做活祭。
小姐都能取代那些女孩子,那她当然也能取代小姐。
小丫头兜兜转转这么多念头,神坛上的少女自然不知。
只见她一脸肃穆,手持铜铃,神神叨叨地沿着神坛的香炉绕了三圈。
三圈过后,素手一抬,将铜铃随手扔进了香炉里。
第3章 动乱起
女孩子们哭哭啼啼被押来了,把他吓个半死。
他姐夫虽不算一个好官,却也从未干过荼毒百姓的坏事。
这样强行扣押少女入狱,还是破天荒头一回。
为这事,他没少受良心上的挫磨。
幸而不过半日,事情便有了转机。
在家一直病怏怏的李妍突然就病好了。
还跑到县衙来“疯言疯语”,说自己有大神通。
三日后她要在和郡广场开坛作法,祈雨以救世人。
让他姐夫放了那些关在县衙女孩子,并允诺三日后若她祈雨不成,由她充当活祭取代那些女孩。
李妍当时当着全衙门的人说的义正言辞,大义凛然。
“为了和郡百姓,小女子甘愿抛头颅,洒热血,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那雄纠纠,气昂昂的样子,不知情的人还以为她要上战场呢。
他、他姐夫,在场的衙役听得是目瞪口呆,就跟撞了鬼似的。
当时他们看她的眼神就跟看疯子无异。
全和郡的女孩子唯恐避之不及之事,她却趋之若鹜、甘之如饴。
不是疯子真干不出来这事。
他暗忖后觉得是蔡神医突然离世,小姑娘痛失至亲,一时想不开。
就自暴自弃,想要自我了断。
毕竟蔡神医死后,小姑娘作死也不是一两回了。
光光来衙门击鼓伸冤就不下三次。
还扬言要为离世的母亲从善积德。
于是乎又是施粥又是捐药的,把自己活成了百姓眼中的活菩萨。
也不知这回,她又是从哪里得来的消息,来得堪比及时雨。
以一个人的命换七个人的命,王富贵不用想也知这是笔划算的买卖。
他就对着姐夫游说李妍祈雨的各种益处。
其一小姑娘无亲无故,孤身一人。
事少,用着没隐患。
不像那七个扣押来的女孩子,家里人在和郡县根深叶茂。
用了,极得罪人。
其二自小姑娘接管药香堂以来,时常施粥施药,造福百姓,极受百姓的信任与爱戴。
若由她来祈雨,更能让人信服。
这样一番说词下,小姑娘简直就是祈雨的天选之人。
周毕找不出拒绝的理由,当即同意下来。
这才有了眼前这一幕。
王富贵收回思绪,目光又落在了少女身上。
柳叶眉,芙蓉面,冰肌玉肤赛神仙。
这么好看的小姑娘,真就只能去送死么?
王富贵眼珠子一转,挨近周毕身边,嘀咕一句:“姐夫,李妍在堂上口口声声说自己有大能,你说她真有呼风唤雨的本事吗?”
“还呼风唤雨呢?”
周毕嘴角一抽:“你这脑子是被猪吃了吧。”
“除了美色之外,你脑里还装得下其它东西?”
这种话真亏他问得出口,真把脑子当摆设了。
王富贵被嘲后也不生气,讪讪一笑,“姐夫,您可怪错我了,我也就只是看看,过过眼瘾,可没存什么坏心。”
说着,话锋一转,“不过,您看小姑娘这架势,有模有样的。没准她真有神通呢。”
“毕竟坊间这几日一直在传紫荆花开,神女现世。”
“而百年只开花一次的紫荆花,三日前正对香药堂大门开花了,这可是神迹啊。”
“百姓们都说这降世的神女就是李妍,小姑娘降世就是来解救世人,造福百姓的。”
“她若真是神女转世,那肯定是有大气运的,能呼风换雨也不是不可能。”
王富贵说的口沫横飞,周毕见他越说越玄,嗤了一声,“坊间传闻你也信,你当这写话本呢。”
周毕一脸不以为然:“要我相信李妍能呼风唤雨,蔡神医起死回生,都比这有可能。”
这几日,有关神女现世的传闻在和郡县传的有点凶。
周毕早有耳闻,听后一笑置之。
坊间传闻向来人云亦云,夸大其词,愚弄些普通百姓也就罢了,做为县令的周毕自然不信。
且往往越是神乎其神的传闻,越是存在人为的迹象。
而神女现世的传闻恰恰在这几日喧嚣日上,出现的时机如此微妙。
很难不让对此产生怀疑。
甚至他还隐隐怀疑过,此举就是李妍这个小疯子所为。
不过此传闻有利于提振民心,周毕并未刻意去遏制。
王富贵见他对此嗤之以鼻,面露疑惑。
“姐夫若不信,何必多此一举,还将阵仗搞这么大?”
他有选择吗?
周毕豆眼一瞪:“本官做事,自有主张。”
小疯子发疯要来祈雨,而他要借助神女现世的传闻,利用她安抚民心。
一切不过是顺水推水罢了。
如今再看和郡百姓将少女奉若神砥的模样,周毕觉得自己还是小瞧她了。
也难怪老母临去大悲寺前一直记挂于她。
正想着家中老母呢,周毕远远的看见了一道熟悉的身影。
夭寿。
这谁啊?
这不是老母身边的贴身丫鬟吗?
他没看错吧?
周毕揉揉一双豆眼。
她不陪着老母去大悲寺,跑这里来作甚?
周毕心道要糟。
老夫人出发前曾交代过他,此次前去大悲寺礼佛,没个十天半个月,她是不会回来的。
莫非是路上出了变故?
如今非常时期,盗匪时有出没。
打劫杀人甚至吃人的都有,想到此种可能,周毕后背都凉了。
思绪间,小丫鬟已经三两步走到了他跟前。
“你怎么来了?“
周毕问她,”老夫人呢?”
小丫鬟曲膝向他行礼:“回县令大人,老夫人回府了。”
“老夫人让奴婢过来给您传话,说让李小姐在祈雨后,去一趟福禄堂,她有要事吩咐。”
“不对啊?”
周毕心头一松后,回味过来了,眉毛一挑,又问,“老夫人回府了,那她不去大悲寺了?”
小丫鬟低着头嗫嚅道:“老夫人说,李小姐给她抄的那本经书,她不小心拉下了。”
周毕听后一时哭笑不得,哪里看不出来老母亲的伎俩。
他叹道:“老夫人可真是,这么拙劣的借口都来了。”
三个月前,李妍病愈后,除做事越来越疯魔外。
突然间就得了他老母亲的眼缘,在他府上频繁走动起来。
他隐晦地提醒老母,要与之保持一定的距离。
可老母听不进劝,说后宅之事不用他费心。
此次祈雨事宜一定,老母就说要去拜菩萨。
他还当老母心如明镜,刻意避开此事。
如今看来,是他失算了。
老夫人摆明了就是不信任他,护犊子来了。
第4章 显神通
周毕不禁按了按额头,事情已经够烦了,不成想老母亲还要来添乱。
也不知李妍到底给老母亲灌了多少迷魂汤,让平日里冷心冷肠的老人家挖心掏肺的对她好。
王富贵在一旁听后,暗中欣喜。
只要老夫人肯出面,小姑娘这条小命便无忧了。
谁叫周毕是个活脱脱的二十四孝的孝子呢。
周毕吩咐小丫鬟:“你去一趟药香堂,找李妍那丫鬟要经书,要到经书后赶紧给老夫人送去。老夫人若还是想去大悲寺礼佛,吩咐管家多叫几个人护送。”
一个小疯子周毕尚且还能应付,若是一老一小两个人要是疯起来,周毕实在消受不起。
周毕说完,发现小丫鬟还跟个木桩似的站在那里一动不动,不由气结。
他声音一提,厉声道,“本官说的话,你没听见?”
小丫鬟顶着压力,硬着头皮回话,“县令大人,老夫人还说了,她含辛茹苦把您养大,您当了父母官,就听不得她的话,她若是连这点事也使不动你,她少不得要去见见躺在地底的老太爷,哭上一哭了。”
“老夫人还直接下了通谍,一个时辰内,她要看到活蹦乱跳的李小姐,不然,有您好看的。”
小丫鬟说完,也不敢看他脸色,撒腿就跑了。
周毕站在原地,胸脯剧烈起伏“......”
为了一个李妍,老夫人何置于此啊。
一个时辰。
这是把祈雨前前后后的时辰都掐准了。
还管他要一个活蹦乱跳的李妍。
是生怕祈雨不成,他命人把李妍捆了丢到大江里,给河神做媳妇吧。
在老母亲心中,他难道是一个心狠手辣,为了官位罔顾她人性命的鼠辈?
周毕一口老血差点飙出,硬生生给他咽下肚。
个中滋味,别提了。
王富贵,“......”
心定了。
老夫人不愧是老夫人。
派了个小丫鬟过来,自己都未出场,就将姐夫打得落花流水,毫无招架之力。
厉害还是老夫人厉害。
这一幕母子掰头的戏码看的他直呼过瘾。
只是可怜姐夫,对上老夫人,就没一次赢过。
王富贵回头再看李妍作法,心情变了,美滋滋的。
总归美好的事物活着才好看,不是。
老夫人派人这么一搅和,时间也过去不少。
案上香炉里的熏香只余小指长了,周毕盯着香炉出神。
灾难来临时,各地动乱不断。
想着等这支佛香燃尽,到时河神若还不显灵,现场还不知会发生什么?
在祈雨之前,周毕临时又加派了人手。
然这次祈雨规模空前,若真有异动发生,仅凭衙门里的人手,要想制止暴乱发生,简直异想天空。
只能尽人事,听生命。
祈雨若成,则皆大欢喜。
祈雨若败,他辞官卸任,交出头顶的乌纱帽,以平息百姓的怒火。
自然成是不可能成的,他放任李妍胡作非为,不过就是异想天开,垂死挣扎罢了。
李妍的后路他都想好了。
介时祈雨完毕,他派人护她出城,也免得她丢了性命。
周毕内心戏如此丰富,李妍不得而知,谁还在乎一个工具人的想法呢。
神坛上的李妍,此刻神色专注。
只见她将蘸过水的柳条对着案前的香炉一阵挥舞后,双手托着柳枝高举过头,缓缓跪下身去,伏地就是一拜。
在李妍跪下去后,周毕像是撞了邪,竟鬼神差般,跟着扑通一声,跪了下去。
周毕一个县令都这样了。
不要说其他人了。
再然后,扑通扑通的声音接连不断。
底下的百姓虚空托着那条并不存在的柳条,哗啦啦跪倒了一大片。
成千上万的人这么一跪,场面异常的壮观。
第5章 打机锋
“村民愚昧,冒犯了河神,跪求河神庇佑,降雨消灾。”
少女声音透亮清澈,响彻整个广场。
“村民愚昧,冒犯了河神,跪求河神庇佑,降雨消灾。”百姓跟着喊。
“天佑我大业,天佑我和郡。”李妍站起又跪下。
“天佑我大业,天佑我和郡。”民众跟着一起伏地大喊,响声震天。
目睹眼前这番景象的金桔心跳加速、膝盖发软,噗通一声跪倒在地。
玩大了,可真玩大了。
无量天尊,观士音菩萨,南无阿弥陀佛。
玛祖娘娘可千万要保佑她家小姐啊。
金桔实在没法子了,只恨不得凭空生一双翅膀出来,带着小姐直上云霄,逃出生天。
可跪也跪了,拜也拜了。
太阳依旧高高悬挂,无情嘲弄着世人,半丝降雨的迹象也没有。
终于,有人开始按捺不住了。
“就说李妍不会祈雨,你们偏不信。如今你们也看到了,别说下雨了,连个屁雨丝都没有。”
“还祈雨呢,李妍就是一个神棍,大家莫再受其蒙骗了。”
何秀才首当其中站出来,指着神坛上的少女,器焰嚣张,“李妍,你够了,别瞎折腾了,识相的赶紧滚下来,别玷污了神坛。”
“区区一个小女子,装神弄鬼,妖言惑众,真把自己当回事了。”
有人跟着大声吵闹,“李妍,赶紧的,给爷滚下神坛。”
“滚下神坛。”
“滚下神坛。”
“不会祈雨祈什么雨?”
“要发疯自己疯去,不要扯上我们。“
“再不滚,可别怪爷不客气。”
说话的是城中一家富户的小公子姓钱,平日里养尊处优。
这次被家里长辈硬押着来神坛,早就窝了一肚子气。
这半日暴晒不说,又是跪又是拜,膝盖都硌破了皮,此刻哪里肯忍。
“没本事逞什么能,不如早点将功补过,乖乖敬献河神。”
“或许河神念在你诚心的份上,能宽恕你的罪行,留你一具全尸。”
“献河神,献河神。”几个波皮无赖跟着起哄。httpδ:/m.kuAisugg.nět
“瞎嚷嘛什么,阻碍李小姐祈雨,得罪河神,这样的罪你们承担得起吗?”有人怒喝。
“阻碍李小姐祈雨,得罪河神,死不足惜。”又人道。
有闹事的,更多的是相帮的,场面一时闹哄哄的。
神坛上的李妍面无波澜,像是底下的吵嘈与她毫无干系一般。
小姑娘这样的淡定,倒让周毕猜不透她此时的心思。
小姑娘不害怕吗?
不怕祈雨不成,这些百姓生吞活剥了她?
怎么会不怕呢?
她才几岁?
13?
还是14?
他在这个年纪,旁人随便喝一句,他都吓得要死。
所以她肯定是装的,心里肯定怕的要命。
面上还要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
不论真假,小姑娘就是傻,极傻无比。
没用的,逞强一点用也没有!
她这样,别人只会闹得更凶。
他们会觉得她在无视他们。
周毕不禁摇头,到底还是年轻啊,没见过什么风浪。
这一刻,他没有伸出援手。
他想看看,小姑娘到底有何依仗?
她凭什么如此淡定?
又凭什么无所畏惧?
是凭她不怕死的疯劲!
还是凭着一腔热血和孤勇!
祈雨之前,周毕与小姑娘有过几次交锋。
这仅有的几次交锋,毫无意外的他都吃了闷亏,心里着实有点不爽。
闹事的声音越喊越大,人群像海浪一样翻涌。
场面渐渐失了控,眼看着两拨人就要打起来。
一旦启了口子,群众的愤怒如山洪暴发一样,事情只会越演越烈。
李妍微微蹙眉,看向周毕。
周毕却仿佛老和尚入定,睡着了一般,一动不动。
狗官不做人啊。
李妍撇嘴一笑,目光掠过闹事的人群,扬声道,“都给我住手。”
神坛上的少女神色冷漠,声音更是冰寒入骨。
这一声喊,众人不禁打了个寒颤,手上的动作顿时滞住了。
而此刻闹得最凶的何秀才,在李妍的目光之下,膝盖发软,莫名其妙就给跪了。
何秀才心口发凉,嘴巴仿佛被针缝上,立时哑了。
明明李妍并未看他,他却觉得少女的目光如有实质。
仿佛透过众人,向他直射而来。
真他妈中了邪了。
闹哄哄的场面瞬间安静,无人再敢妄动。
所有人的目光聚焦在了少女身上。
“香炉里的香灭了吗?”她问道。
众人摇头。
只要不是眼瞎的,就能看出来香火虽要燃尽,但还留有一星半点,并未完全熄灭。
少女讥讽一笑,“看来,你们的眼睛没瞎呢。”
众人闭口不言,广场上只听得少女的朗朗声。
“既然没人眼瞎,香也没灭,说明祈雨并未结束。”
李妍看向周毕,笑眯眯地道,“敢问县令大人,故意滋事,扰乱祈雨现场,该当何罪?”
被点到名的周毕恍恍惚惚,目光扫视全场。
他以为的短兵交接场面,久久未来。
现场诡异的安静。
小姑娘也太厉害了吧。
这么快,就消弥掉了一场骚动。
可恨哪。
他等了这么久,竟然英雄无用武之地。
周毕深深看了她一眼,冷声下令,“将阻碍祈雨的闹事者拉下去,重打三十大板。”
李妍莞尔一笑,“大人英明。”
对这个结果,她很满意。
狗官做人了呢。
暂时做了回人的狗官周.毕没好气地瞪了她一眼。
“本官职责所在,不耽误李小姐祈雨就好。”
这一次,下令罚人他毫无成就感。
气闷啊。
何秀才见李妍三言二语间就将形势逆转,神色越发癫狂。
他冲上前去,大声嚷嚷起来,“李妍,你戏唱得这么好,不去唱戏实在可惜了!”“你装神弄鬼,愚弄世人,烈日暴阳下,让和郡的百姓跟着你发疯作死,你如此行事,罪大恶极。”
早在何秀才扑上神坛前,就有百姓拦住了他,衙役忙上前拿他。
何秀才负隅顽抗,却徒劳无功。
被拖走前犹不死心地大叫,“李妍,你等着,苍天有眼,必不会饶你。”
“我若为恶,自有天道收我,还轮不到你来叫嚣。”
少女傲然屹立,目光睥睨,“我倒要好好看看,苍天究竟饶过谁。“
第6章 言小春
两个衙役看着少女眼神发亮,目光炯炯。
这样的目光,李妍早就习以为常。
她淡淡瞥了二人一眼,又转头面向周毕:“县令大人,您是忧心明日的谢雨仪式吧?”
所以又要派属下相送。
周毕一默,正在斟酌如何应对少女的问话。
少女乌黑的眼眸一眨:“大人其实不必如此,我是一个信守承诺之人,想必大人也是?”
小疯子来衙门找他时,并非无所求。
在他应了她祈雨的请求后,小姑娘提了要求,要他允她一个承诺。
他压根不信她有大能,当时问也没问一句,随口就应下了。
哪怕如今事成,他也只当她是行了大运。
不过李妍把事办得这么漂亮,该论功悬赏就应该论功悬赏,周毕并无反悔之心。
一个承诺而已,小姑娘还能翻了天去。
对上少女笑容晏晏的脸,周毕当即拍胸保证:“李小姐宽心便是,本官言出必行。”
“小女果然没看错大人。”李妍含笑颔首,毫不吝啬地赞扬。
周毕听后,语气更加温和,“之前的事是本官冒犯了李小姐,本官身为和郡父母官,职责所在,还望李小姐多加担待。”
周毕做事自来求稳求妥,他派人护送李妍。
一则是确是担心小姑娘路上的安危。
二则他也存了查探之意,他想看看李妍葫芦里到底在卖些什么药。
可惜,两个手下跟了李妍两日,有用的消息一点没探查出来,还在小疯子面前露了端倪。
谢雨还得依仗着小姑娘,既已被她看破他的用意,周毕少不得要好好哄哄。
他语气温软道:“不过,此次派他二人护送你们主仆二人,实是出于路上安危的考虑。毕竟世道之乱,意外时有发生。不怕一万,只怕万一。“
“李小姐就莫要再推拒本官的好意了。”
周毕这一番说的情真意切,不想少女却是笑笑不语。
周毕越发觉得小姑娘难缠。
他顿了顿,又笑吟吟地说道,“我家老夫人可一直忧心你,还派了身边的大丫鬟找本官说项,本官要是不照拂于你,不说别人,老夫人第一个就饶不了我。”
李妍见他使上了老夫人这张感情牌,又将姿态放的这么低,左右她的目的已成,也就见好就收。
她盈盈一笑,行了一礼,“那就多谢大人。”
至于其他的,来日方长,她不怕他赖帐。
狗官的面子可以不给,老夫人的面子却不能不给。
“客气客气。”
两个人你来我往打着机锋,又客套了一番。
金桔急了,她扯了扯李妍的衣袖,小声嘟囔,“小姐,走啦。”
狗县令拉着小姐劲瞎扯,有完没完了。
小姐这几日都没吃上一口热饭,没睡个好觉,早点放人回去休憩不行吗?
小丫头狠狠瞪了狗官一眼,周毕被她盯得一阵莫名其妙。
等人走远了,他拉了身边的周富贵,问,“你仔细瞧瞧,可瞧得出我有哪里不妥的?“
周富贵被他问的丈二摸不着头脑,看了他好几眼,说道:”没不妥啊。。“
“不对。”
周毕听了皱眉。
不说了李妍,在他面前一直疯疯颠颠,没大没小的。
现在就连她身边的小丫鬟都敢对他不敬了。
周毕扶了扶头顶的官帽,语气固执,“肯定有哪里不对的,官帽呢?官帽戴正了吗?官服呢?官服没问题吧?“
王富贵,”.....”
使劲摇头。
“即然不是因为这些,那肯定是我平日里太过温和了些,官威可能不足了些。”
若连一个小丫头都震不住,那他这个县令当得可就丢脸了。
他咳了一声,拉了拉脸,背着手,嗓子一提,中气十足地道,“打道回府。”
话一说完,两手顶在头上,直奔府门而去。
哪管什么官威不官威的。
所以姐夫这般为何?
王富贵,“.......”
怔了怔,一拎长衫下摆,追了上去。
“姐夫,等等我。”
夏末的这一场雨,淋的人酣畅淋漓,心生欢喜。
周毕眼下只想速速回府。
痛痛快快的沐个浴更个衣,再喝碗热汤,安心抱着自家夫人睡个好觉。
天知道为了这场灾难他有多久未曾合过眼,今日总算能睡到饱了。
小疯子道自己辛苦。笑话,谁有他辛苦?
他都陪小疯子疯这么久了......
从广场回药铺,说远不远,说近也不近。
李妍和小丫头一路慢慢走回去。
旱情之下,和郡府大部分店铺早已歇业闭市,只有零星几户店铺支撑着,勉强着营生。
街上别说人了,连只猫狗都找不着。
这年头猫狗都成稀罕物了。
能杀都杀了,能吃的也都吃了。
整条街道除了萧索还是萧索,早就失去了往日的风光。
而眼下,在疾风骤雨的街道,一切重新有了生息。
街角的窗户一扇扇在打开,有人笑着探出头来。
有人取了碗在檐下积水,也有人啪嗒啪嗒冒雨前行,欢呼呐喊熙熙攘攘的声音不断。
久旱逢甘露,死气沉沉的和郡县充满了欢笑。
一路上有百姓见到李妍主仆递来油伞,李妍笑着向他们一一道谢。
金桔拿着油伞,撑在她头顶,滴答滴答的雨滴落在油伞上。
平时只觉得心烦,也许此刻心境不同了,听来却是悦耳极了。
外面的雨幕被隔开来,伞下又是一方天地。
“小姐,小姐,奴婢出门前蒸了碗凉糕,可巧了小春还拿了阿婆做的绿豆汤过来,凉糕配绿豆汤绝了。”
金桔笑嘻嘻地说道,“今日小姐可得好好把这三日没吃的份给补上了。”
金桔提到的祖孙俩是缘自她母亲蔡神医而结的善缘。
因为母亲无偿给阿婆看过病,祖孙两个一直铭记于心。
在她离世后,时不时过来药香堂照应一二。
平时一碗绿豆汤不算什么好物。
可如今,天灾人祸不断,哪个不是过着食不裹腹的日子。
别说绿豆汤了,有一碗稀粥,也是很珍贵的了。
更何况祖孙两个自己的日子尚且过得紧巴巴的。
想及此,李妍心里涨涨的,满满的,还有些发涩。
这种被人珍视的滋味太过久远,她都快忘了。
“小姐,小姐,你有听到我说的话了吗?“小丫头见她出神,喊了她一声。
第7章 逗丫鬟
马车是雇不到了。
两个月前,官府下达了紧急文书。
灾情期间主要街道口禁止策马通行,几处主要道口也设了关卡。
平时百姓出入必须持有官府通谍才可进出,且关卡口排查十分严密,严查时期,自由也是非常有限的。
“小姐,要不,还是我背你回去?”
少女弱风拂柳般的身体随风雨摇曳。
金桔看着,总觉得这小草般的身体,下一刻就会倒在路上。
“不必。”
李妍笑着回她,“你家小姐没你想得那么娇弱,百余步的路,哪里需要人背。”
这副身体也就看着娇弱,实则在她暗中调养之下,已是大好。
若非被有心人暗中下毒,也不至于如此不堪。
金桔不信,“小姐可别逞强了,要是一会身体不适,可千万记得提醒我。”
她虽愚钝,但也明白一个忠心听话的奴婢才是一个好奴婢。
这雨连着五个月没下,一下子来了这么一场,雨势还挺大。
风一吹,雨丝直往人脸上刮来。
金桔手中的油伞虽大,难免有雨丝挟着风吹到脸上。
金桔双手握住伞柄不住地往李妍那边靠,为了不让她被雨淋到,自己则半个身体都里暴露在风雨中了。
“傻丫头,顾着点自个,仔细淋坏了身体。”
李妍笑着去取小丫头手中的油伞,小丫头哪里肯让,紧紧握住手中的油伞,深怕一个不察,就被她抢了似的。
”奴婢皮燥肉厚的,不怕淋雨。”
“倒是小姐,身体还没养好呢!若是再受凉,可怎么办?“
“真是个傻丫头。”
李妍笑叹一句,悠悠说道,“这世上之人没有谁比自己更珍贵。记住了,要爱惜自己。”
小丫头眼圈又红了:”呜呜,小姐怎么会这么好呢,害我又掉眼泪。”
”又哭!“
李妍伸手帮她把泪一擦,”把伞给我。“
“不哭了,不哭,以后都不哭了。“
知她不喜见人哭哭啼啼,小丫头委屈地止了泪,双手牢牢握紧手中的油伞,”但伞不能给你。“
这小鸡护食的动作,看得李妍哭笑不得。
她懒得和她废话,直接动手,从她手中夺了油伞,圈住了这个不听话的小丫头。
李妍身姿本就修长,金桔虽壮实,个子却足足矮了她半头。
如此这般,小丫头整个人都被她护在了自己羽翼之下。
“哎呀,小姐,你怎么能这样呢?”
小丫头嚷嚷起来,“你不能真抢我的活干啊。”
李妍看着娇弱,手劲却不小。
被她圈着,金桔瞬间动弹不得,只能扭着身子表示不依。
挣又挣不开,她只能眼巴巴的望着那把少女举高的油伞。
叭叽叭叽嘴,委屈巴拉的。
心想在小姐手底下要想讨点活好难哦。
可又觉得这样被小姐圈着,总感觉哪里有点不对劲。
第8章 遇少年
“绝了,有没有觉得李小姐好俊秀。”
“简直郎君力爆表啊,活脱脱一画本。”
“哎,李小姐不是男儿太可惜了。”
“李小姐是女儿家也很出色啊,为何要一定要是男儿?”
两个衙役感叹着还怼上了。
“李小姐若是男儿的话,还不知和郡有多少姑娘家家的前扑后继,迷倒在李小姐的膝盖下。”
“呵,李小姐就算是女儿家和郡县的小姑娘还不是趋之若骛。”
“也对。”
两个衙役津津乐道,脑洞不是一般的大。
他们自以为说的很小声,不想全被人听进去了。
李妍被这俩逗的咯咯直笑。
金桔缩得跟个鹌鹑似的,恨不得躺平装死。
什么画本,什么郎君力爆表。
这两个衙役可真能想,她一个业余写话本的都不敢这么编。
要不她拿两只笔递上,这两个衙役衙门里的活也不用干了,干脆写话本得了。
戏可真多!
小姐也真是的,当着两个衙役的面这样子那样子的。
好难为情的啦。
她一个丫头不要脸的吗?
李妍见此,更是忍俊不禁。
在她耳边意犹味尽的道,“金桔,这下好了,你下册话本子的话题都有了。“
“也不用再费心想剧情,我看就地取材,书名我都给你想好了,叫《娇俏丫鬟与她的小郎君不得不说的二三事》,你看如何?”
不如何,她只想糊了小姐那张小嘴。
金桔回头,见两个衙役一脸乐呵。
她涨红了脸,噘嘴道,“小姐,求求你了,你可饶了我吧,给我点脸面吧。“
李妍哈哈大笑。
药香堂位于县衙旁的凤临街口,过了五坊口,也就百余步的脚程。
这一路笑笑闹闹,很快便到了凤临街口。
安静的街道上突地传来了哒哒哒的马蹄声。
李妍敛了笑容,转身回望。
两个衙役面容旋即一肃,双手下意识就按在了刀柄上,齐齐转身。httpδ:/m.kuAisugg.nět
之前欢快的气氛突地一变。
只有金桔这个小丫头恍然未觉,还一脸笑意。
和郡县禁严,除了晚上实行宵禁外,白天街道上也是禁止骑行的,前方有紧急军务另当别论。
可现下除了这场天灾外,大业四海升平,鲜有战事发生。
此刻,又是何人如此大胆,敢公然违抗禁令。
之前欢快的气氛突地一变。
只有金桔这个小丫头恍然未觉,还一脸笑意。
但任何事都有例外,前世朝廷派来的钦差大人就在街道纵马横行。
李妍轻蹙眉头。
不能吧。
前世周县令倒是盼星星盼亮亮盼着京都早日来人,盼得头发都快掉光了,都没把人盼到。
这世离钦差大人到和郡还足有月余,难道这么快人就来人了?
借着重生的优势,李妍可以分毫不差的看到未来的走向。
这三个月她又小心验证,所有的事均和前世豪无分差。
所以祈雨这样的大事,她才敢在县令大人面前夸下海口。
她也正是这份先知才能防患于未然,事事先于人前,处处立于不败之地。
如若事实与前世发生了偏差。
她之前的谋划落空不说,很多事都会出现变数。
这与她来说非常不利不说,还会有很多的隐患。
小姑娘微微蹙眉,不开心了。
意外居然来的这么猝不及防。
真是麻烦。
在她心思顿转之间,马蹄声已经近了。
之前隔得远,李妍只看到两头骏马和两个模糊的身影。
如今离得近了,她只微微侧头,就看到了打头骑在白驹上的少年郎。
少年身着白衣,头上戴着同色的帷帽,气质清冷,身姿飘逸。
李妍见了,竟生出只可远观不可亵玩焉的感慨来。
美色总是惹人醉。
僻如李妍,前一刻还对来人心生不快。
此刻看着少年时眼里却是少了几分懊恼,多了几分宽容。
少年在离她六七步远处勒了缰绳,那处恰巧积了一处水洼。
李妍扬眉,心道这少年还挺有公德心的。
李妍不由多看了他几眼。
少年人如云似月,缥缈莫测。
她总觉得下一刻他就会羽化成仙,乘风而去。
李妍不禁感叹,她是假仙女,人家才是真仙人啊。
天生和刻意真就没法比,她哪怕在百姓面前伪装的再好,此刻在少年面前也是相形见绌了。
李妍心中唏嘘,金桔咳了好几声,她都没反应。
金桔见她眼也不眨的盯着那个小郎君。
情急之下拉了拉她的衣袖,小声提醒,“小姐,差不多得了哦。”
“人家裹得那么严实,也瞧不出什么花头来。”
“出门在外还是得注意点儿自己的形象。”
“您可还没出嫁呢?”
“这要是传扬开去,和郡县的郎君们得知小姐你这么好色。”
“谁还愿意娶你。”
“有些爱好吧,它不能显露于人前。”
私底下那些里话本里的妙郎君小姐爱怎么看就怎么看呗。
反正不说出去,也没人会知道。
光天化日那就不一样了,平白影响了自己的名声不说,还惹人厌烦。
李妍,”......”
她怎么突然听不懂小丫头说的话了。
见她怔在那里,金桔又叨叨了一句,“小姐,您可别忘了,您现在是和郡县的小仙女,咱不得矜持点儿。”
小姐的那些不良嗜好,在主母在世时一直隐藏的很好。
主母离世后,小姐都懒得装了,任性妄为的很。
这下好了,小姐除了贪财、爱作死,爱喜欢兴风作浪招摇撞骗之外,如今又要多一个好色的恶习了。
细数一下,原来这么多了。
金桔五个手指头都要掰不过来了。
可来个人管管她吧。
也不知她的话,小姐是真听见进去了,还是怎么的,目光总算从少年身上挪开了。
金桔顿感心慰,觉得自家小姐还可以再救救。
她哪知李妍的行为早就惹怒了旁人。
白衣少年此行并非一人,另有一位黑衣护卫,打马跟在白衣少年身后。
此刻小护卫双手抱剑,目光冷冷地看着李妍。
在她望过去时,小护卫抬了抬下巴,随即轻哼了一声,傲骄的很。
李妍莞尔。
前世李妍远远瞧过朝廷派来的钦差,那位大人年约三旬左右,蓄着短须,他记得周毕叫他一声孙大人。
这两个少年身姿挺拔、利落。
与那位孙大人无论是岁数还是体形上都是天差地别。
既然不是朝廷派来的人,她便无心再探查。
她放宽了心,并不代表别人就不起疑心了。
第9章 赛神仙
“来者何人?不知我们和郡县戒严,街道上是勒令纵马的吗?“
在和郡违反禁令,少则坐牢三五天,多则一两月,无人例外。
现如今和郡地牢里还关着不少违反禁令、借机滋事的人呢。
张三上前一步,喝道,“还不速速下马,随我等去衙门走一趟。”
与此同时,李四也按着佩刀上前。
周毕这个父母官总的来说还算不错,在和郡任职期间无大功但无也大错,底下人大多克尽职守。
张三、李四二人又接了周毕的口令,护送李妍。
此时见着生人当街纵马,不由手握佩刀,虎视眈眈。
“尔等放肆,敢对我家公子无礼。”小护卫倨傲的很,手按在剑柄上就要拔剑。
这时,只听得白衣公子咳了一声,转头看向小护卫,小护卫按剑的手顿时一松。
在白衣公子示意下小护卫翻身下了马,对两个衙役抱了抱拳,“初来乍到,失礼之处还望两位差爷海涵,不知两位差爷能否行个方便,借一步说话。”
小护卫神色虽冷淡,态度却好了不少。
张三、李四对视了一眼,默默点了点头。
他们在衙门里当差,眼色还是有的,这两个少年人,特别是白衣少年,举止不凡,一看就大有来头,事情若能稳妥解决,他们也不想动武。
小护卫见两人答应下来,遂将人拉到了隐蔽处说话。
李妍见此也不着急走了,边等着衙役,边看戏。
隔着十来米的距离,三人的交谈声很小,李妍听不真切。
却是见到小护卫从怀里掏了个物事出来,两个衙役一见之下神色几变。
李妍倒想看看他掏的是何信物,但小护卫做事极其谨慎,侧身遮挡住了她大部分的目光。
能让张三两人见之色变的东西,李妍大概也能猜出其中的份量。
小护卫拿给两人看的,应该是能证明他们身份的令牌。
张三查看过之后,恭恭敬敬地将东西归还了。
那边应该谈的差不多了,李妍对少年的身份又多了一份好奇之心。
目光重又回到白衣少年身上。
少年悠然自得的骑在马上,仿佛世间万物均入不了他那双寡淡的眼。
他修长的手指搭在马脖子,骨节分明的手指有一搭没一搭的抚着。
夭寿,他居然在给那匹白马顺毛?
李妍难以置信地瞪大了眼睛。
那白驹贴着他的手,眯着眼睛享受着。
显然这样的优待不是一两次了。
李妍,”......”
觉得自己眼花了,再定睛一看。
默了默......
这世上有捋猫,捋狗,竟还有捋马的。
呵。
真是奇观!
是她见识浅薄了!
视线随之往下一扫,不由抽了抽嘴角。
冰丝蚕做的白靴。
少年脚上的白靴居然是上等冰丝蚕做的。
要知道这个时节用冰丝蚕做的靴子,那是光滑柔软又透气,穿着它那就跟踩在云端漫步似的。
说来,此等冰丝蚕只有京都才有,且十分难得。
一匹冰丝蚕价值千金,且特供皇家,有市无价,不光光是有钱就能订得到的。
那象征着至高无上的权利。
前世她得了一角的布料,都已经让人嫉恨不已,那布料还不如人家脚上的。
再看人家身上穿着的那件冰丝蚕做的白衣,李妍也就不那么惊讶了。
这衣料乃是冰丝蚕中极品中的极品,不仅质地轻盈,其上的羽鹤更是展翅欲飞,活灵活现的。
这做工精细的,怕是连京中玲珑绣纺的廖大家都要自叹拂如了。
看来,少年的家世也非比寻常。
也不知京中哪一家能养出如此钟灵毓秀的人来。
李妍还想从少年的佩饰当中看出点门道来,结果一无所获,少年根本未挂玉佩。
李妍眸色不由一深。
这样的人,无论走到哪儿都该是众星拱月的。
为何孤身一人带着个护卫,来到和郡这样的穷乡僻壤?
李妍仔细回忆,想从记忆中找出少年人的影子来,却始终毫无头绪。
蓦然之间,有一道翩若惊鸿的身影在她脑海里一闪而过。
会是他吗?
她心口突突直跳。
可前世她至死,都未见那人离开京都。
他家人将他护得那么好,怎么会放任他离开京城。
李妍不由失笑。
前世的老毛病还真是改不了,见到少年郎,总会拿人和他相比。
可见前世她对他的执念影响之深,才会影响她此刻的判断,竟会觉得眼前的少年是他。
也许是因为少年和他一样看着都是安静淡雅、仙气飘飘之故。
李妍收回视线,突然之间有些意兴阑珊。
少女这般上上下下,里里外外将少年郎的皮都扒了个遍。筷書閣
目光毫不避违,她自己是毫无所谓。
远处的小护卫都快气炸了。
白衣少年却始终心如止水,波澜不惊,仿佛沉浸在自己一方天地之中。
面对李妍放肆的目光,他既未开口,也未有着恼,赶她的意思,只顾低着头管自己撸马。
李妍笑了笑。
原来她一个漂亮的小姑娘不比他身下的那匹白马好看。
李妍看着那匹白马,小白驹在他指下乖巧着仰着马脖子,极为舒坦的蹭了蹭少年的手背。
少年不知有意而是无意,拍了拍白马驹的头部。
小白驹发出“muA”的一声。
李妍听到了少年愉悦的轻笑声。
她注视少年的时间也不算短。
少年只要不眼瞎,下意识也会回看一眼。
可事实证明,他不是-眼-瞎-,就是故意。
李妍不得不承认,此时此刻,在少年眼里她或者真不如眼前的小白驹呢。
要怎么挑起事端,吸起少年的注意,得到她想要的信息呢。
正当她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时,突觉周身一寒。
她抬眸,迎上小护卫凉飕飕的眼神。
和张三、李四聊好了,小护卫双手抱剑,特意绕过她身边,给了她一记眼刀。
这无关痛痒的警告,李妍才不会在意。
她挑眉,对他友善的笑笑。
小护卫脸色发黑,哼了一声,掉头就走。
金桔见他败走,看着她双眼闪闪发光,“小姐厉害哦。”
小丫头兴奋死了,什么劝说一二,此刻早就被她抛到九霄云外。
第10章 要抢亲
要小姐规规矩矩怕是不能了,还不如顺着小姐给小姐鼓鼓劲。
说不定真给小姐骗个俊俏郎君回家呢。
祈雨这么大的事小姐都糊弄住了,骗个小郎君那还不是手到擒来的事!
小丫头此时热衷拉郎配,恨不得早点把小姐嫁出去。
小护卫可就不一样了,行至少年身旁时,一张脸比溪水还凉。
小七内心暗暗嘟囔,这都是些什么人哪!
主子无耻也就算了,奴婢也一个德性。
他承认自家公子是好看,乡下小姑娘没见过世面,看到风光霁月的世家公子忍不住多看几眼也是人之常情,但你怎么好意思猛盯着人不放啊。
小七整个人挡在了公子面前,回头再看李妍主仆二人时整个人气场外放,一脸肃杀之气。
他心想做人果然不能太和善了,凶点她们应该怕了。
“小姐小姐,这位小哥哥怎么回事,眼睛抽筋了吗?瞪那么大。”
金桔见此,拉了拉李妍的袖子,大眼睛眨啊眨。
嘿,我还怕了你了。
小七,“......”
从未遭遇过如此境地,一张脸瞬间涨得通红。
他,小七跟随大公子上过阵场杀过敌,喝过血埋过尸,敌军看了他都是两股颤颤。
为何要让他遭遇这样的事。
这两个小丫头不怕他也就罢了,这反应是不是奇怪了点?
小七这厢懊恼不已。
李妍实在没忍住,“噗”的放声大笑。
小丫头还在一边鼓噪着,“对嘛,小姐多看小郎君几眼又不会掉几两肉,又没看他,他凶什么?”
“或许以为我们要抢人吧?”李妍睨了一小护卫眼随意道。
“这一会的功夫,小姐都想到要抢人了。”
小丫头满面震惊且钦佩,“小姐,果然是你,厉害,厉害啊!”
这行动也太迅猛了吧,“那小姐,我们这就抢亲了?”
看小丫头两眼冒光、磨拳擦掌、明显兴趣来了。
李妍,“......”
她何时说过抢人了,还抢亲?
小丫头不愧是业余话本爱好者,这思绪飘得可真快。
李妍摊摊手,“算了,穷,养不起。”
她可不是黄老虎,干不来这事。
“哎。”
“钱到用时方恨少。“
小丫头听后叹息一声,语气里带着一丝幽怨,”小姐,这就怪你了,平日里手太松了吧!你看看,真要用时,就拿不出来了。”
李妍,“......”
被小丫头嫌弃了。
“可惜了,他长得比苏公子还好看,不过养起来是挺费粮的。”
金桔又是叹气又是惋惜的。
眼前的少年人一年家境就不错,这样的公子总不能跟她似的粗养,得像娇花那般精心呵护着。
还不得事事都挑精细贵重的来,还不知要花费多少银子。
如此气度,供养起来肯定是一个无底洞。
哎,养一个好看的贵公子烧钱啊。
没钱,真的好苦恼!
李妍深深地看了小丫头一眼。
抢亲你是认真的!
两个人旁若无人,你一句,我一句。
小七,“......”
这是一口吃食的问题?
他家公子,出身世家的翩翩浊公子,清冷矜贵云端般的人物。
上京城多少世家贵女可望而不可及的小神仙。
这两个小姑娘想抢亲也就罢了,可恨的到了最后,居然为了区区一口口粮准备放弃了。
这要是说出去,谁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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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七犹如一只斗败的公鸡,焉儿八叽的。
面对这两个乡下小姑娘,他实在是没折了。
他拳头是硬,可他是有原则的人,他不打女孩子的。
这时,马蹄声响了。
公子催马了。
小七赶紧丢掉乱七八糟的心思,夹了马腹跟上。
心中实在郁闷,回头狠狠瞪了那对主仆一眼。
在沥沥雨声中,传来小丫鬟的赞叹声,“小姐,刚刚的白衣公子可真是心善,他经过我们身边时,定然发现了水坑,所以才会故意勒马的吧,是为了防止马蹄扬起的雨水溅到咱们吧。除了小姐您,奴婢还没有见过如此心善又貌美的人呢。哎没当街把人抢了,还怪可惜的。”
小丫鬟看来是在后悔了。
小七脸色没那么难看了,心道能看出公子的好来,还算有点眼力见。
第11章 白日梦
马蹄声越传越远,很快人影消失不见。
李妍却伫立原地久久不动。
金桔见此,在她眼前晃了晃手,“小姐,别看了,都走远了。”
她叹气,“可惜啊可惜,这白衣公子不是和郡人士。小姐就算再有心,也捞不到手了。”
怪只怪时机不对。
怪只怪小姐太实诚了,兜里没钱不敢抢人。
她又懊悔,“当时就应该果断下手,把人抢了的,还管什么银子,慢慢赚不就有了。“
”现在这人都走远了,只能对影自怜,望影兴叹了。“
也难怪小姐这样,这公子太招人了。
骑在白头大马上看着跟神仙似的,品性还那般高洁,哪个小姐见了不心生欢喜。
只可惜啊,这次相遇太过匆忙,小姐只来得及看上几眼。
若是两个人能坐下来,喝上一杯茶,谈上几句,说不定就交了心。
交了心,银子也就那么回事。
也或者贵公子家里有矿,到时人到财到。
再小手一拉,就可以共谱一本绝版话本了。
这厢金桔心思浮动,少女也不知在想什么,久久没有回话。
金桔又想歪了,“小姐,你别伤心了,虽说这位公子是挺稀罕的,不过世上好看的人千千万万,没有这位公子,总有那位公子。”
“咱们和郡府的小郎君就不错,那王家的二公子,花家的三公子,还有苏伯爷家的大公子,都是不可多得俊俏郎君。”
“特别是苏家的大公子,不仅出身好,听说文才也十分了得。“
”小姐你如今可是和郡的大功臣,这苏家大公子以前咱不敢肖想,如今嘛苏老伯爷估计也得对您另眼相看了。“
”等咱们存点银子,就将那苏大公子拐回家,金屋藏娇,好不好?”
祈雨带来的好处可不是一点二点,眼见李妍如今在和郡百姓心中跟活菩萨无异。
金桔有点飘了,觉得自家小姐配苏大公子那是绰绰有余了。
要是她家小姐乐意,“娶”一个才貌双全的公子做上门女婿也不是不行。
之前李妍就在和郡就小有名声,如今祈雨事成功德无量名气更甚,自然多的公子哥儿登门求娶。
“那位白衣公子固然是好,但终究只是一名过客。“
”万一将他拐来后他跑了,也不知去哪里寻他。“
”哪像咱们和郡府的小郎君,知根知底的,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
”就算他今日跑了,明日再抓来便是。”
想到不久之后,药香堂要被多少媒婆踩破门槛,金桔就咯咯直笑。
“这还没到晚上呢,又开始做梦了。”
只不过转眼的功夫,李妍不成想这小丫头心思转了这么多。kuAiδugg
苏家大公子,小丫头可真敢想。
苏老伯爷虽说致仕后,身上没了官职。
苏家的几位爷可都在上京留职呢。
苏家大公子本人更是文武双全,是苏家小一辈的佼佼者,深受苏老伯爷爱重。
不仅如此,苏大公子长相俊美,气质温润。
自打他跟着老伯爷回和郡祖宅,在和郡县的行情那可是顶尖尖的,吸引不少官家小娘子在身后竞相追逐。
不是李妍自谦,她这样的出身,人家压根看不上。
不过她这辈子只想依着自己的性子,胡作非为,恣情纵意一生。
未曾想过要嫁人,小丫头的愿望总归要落空的。
李妍抬手戳了戳小丫头的额头。
小丫头估计美梦未醒,咯咯傻笑个不停。
李妍笑着摇头,以小丫头对编写话本那劲。
定然又在肚中勾划些才子佳人相会的美好画面了,才会这般混沌。
这是好事,她也希望小丫头这世能过得无忧无虑,开开心心的。
不像前世。
前世去上京后,她暗中帮着小丫头联系了京中最出名的书肆,跟着出过好几册话本。
当时那几册话本在京都可着实流行了一把。
只不过最后被人利用,那些话本倒成了败坏她名声的原凶。
小丫头得知后自责不已,觉得是自己害了她。
自那之后,她就把珍藏的所有话本一把火全烧了......
药香堂梅花居内室。
宝珠从琳琅满目的妆匣中,挑了李妍最喜欢的那支玉嵌七宝金步摇,插在了自己发髻上。
又在衣柜里取出了一件白色云纹对襟衫,搭配上那条缕金挑线纱裙。
第12章 家有刁奴
最后一块凉糕被宝珠送进嘴里,她意犹未尽的舔了舔嘴唇。
凉糕是金桔一早给李妍那个病娇做的,是李妍最喜欢吃的,此时这些凉糕被她吃进肚里。
凉糕是她的,李妍那些漂亮的衣裙、首饰。
还有蔡神医留给她的嫁妆,甚至这整个药香堂。
李妍所有的一切在今日过后都将属于她。
宝珠心花怒放,天知道她等这一天等了有多久。
这一日总算给她等到了。
她如何不开心,如何不激动。
今日李妍是不可能再活着回来了,她脑海里只要一想到金桔抱着李妍的尸身,痛哭流涕的回来,就无法抑制的笑出声来。
该如何收拾金桔这个小蹄子呢?
要不是这小蹄子寸步不离地守着李妍,从中搅和,李妍早就死透了。
哪里有命活到现在,更别说出去蹦哒、兴风作浪了。
好在李妍这个傻子,居然自动去祈雨,如今连河神都抢着要帮她。
老天作美,能怪谁?
怪李妍自己咯。
躺椅摇啊摇的,宝珠惬意的闭上眼。
迷迷糊糊的,她好似睡着了,还做了个美梦,梦里金桔抱着李妍的尸身回来了,小蹄子哭哭蹄蹄地跪在地上,抱着她的大腿,苦苦哀求她。
她一脚踹开小蹄子,拿着李妍所有的家当和那翩翩如意郎远走高飞。
在梦里的宝珠一直是笑着的。
直到被突如其来的雷电声惊醒,她睁开眼时眼前一阵天昏地暗。
明明前一刻亮得刺目的偏厅,下一刻就陷入了无尽的黑暗当中。
狂风夹杂着暴雨,拍打着窗棂,如同锤子敲打在宝珠心头,敲得宝珠心惊肉跳,魂飞魄散。
这一刻,宝珠的脸狰狞的可怕。
下雨了!
居然下雨了。
不可能,怎么可能?
老天怎么可能下雨,怎么会和她开如此大的玩笑!
李妍哪懂祈雨,她就是一个疯子,一个神棍。
她哪来的本事?
不。
她定是在做梦。
这不可能。
宝珠闭上眼睛狠狠拧了下大腿,腿上传来的刺痛,让她明白这不是梦境。
再睁开眼时风更大了,雨也更大了。
她走到窗口,狂风像是呼啸的恶鬼向它扑来,雨滴暴打在她脸上,这生生的抽痛感无不在提醒着她这就是现实。
这不是梦。
真的下雨了。
宝珠手忙脚乱地关上窗棂,仿佛只要把风雨隔断在屋外,这一切就不可能成真了。
砰的一声一只花瓶掉在了地上,她的美梦如这地上的花瓶被砸得七零八碎。
李妍真的祈来了大雨。
老天为何不开眼。
为何要偏帮着李妍。
窗户关上了。
可宝珠的眼没瞎,耳朵更没聋。筷書閣
这时候,她的五感比平时更为清晰。
屋外的风声雨声啪啪啪地敲击着她的心脏,一颗心疯狂跳着,控制不住地要蹦出来。
宝珠快疯了。
失神间,脚下猛的一个踉跄,她踩了个空,把脚弄拐了。
此时,她也顾不得疼痛的脚裸,磕磕碰碰地爬起来。
不行,她得补救。
不能就这样坐以待毙,她一定会想到法子挽救如今的局面的。
半刻钟后,宝珠非但将自己上上下下又打理了一遍,屋子也重新整理了一番。
确认一切并无不妥之后,宝珠打了油伞等在了药店门口。
药香堂在凤临街口,离县衙只隔着几十步远,一般宵小不敢上门。
蔡神医作为一介女流,带着女儿和两个小丫头多有不便。
当初看中这处房产地段优越,这才置办了这份产业。
租金相对别的店铺是贵了点,不过对医术精湛、声名远播的蔡神医来说钱不是个事。
除了地段好,药香堂的格局也没得说。
外间是药铺。
内里就是一个小四合院,既方便做生意又可以住人。
对蔡神医来说,这样的房子最合适她带着李妍,还有两个丫鬟一起居住。
蔡神医还请了一个坐堂的老掌柜,医术也算不错,蔡神医出诊或者出门采集草药,都是老掌柜看诊开方,若有疑难杂症,老掌柜当时无法处理的,自有蔡神医回来后解决。
金桔和宝珠两个丫鬟是蔡神医在李妍小时候,从人牙子手里买来,专门伺候她的。
蔡神医自己喜静,不用外人伺候。
对这两个小丫鬟,蔡神医也是花了心思培养的。
除了专门请人教会她们读书识字外,空闲时还会亲自将她们分辨各类药材。
同一个师父,两个丫头学的是一个天,一个地。
金桔刻苦且聪慧,学什么一学就会。
宝珠就不行了,除了能分辨最普通的几味药材外,别的就不会了。
各人天赋有异,蔡神医也不强求。
金桔与医道这方面极有天分,蔡神医也乐意指点她几分。
积年累月下来小丫头也得了蔡神医几分真传了。
平时药铺生意忙不过来时,金桔就帮着老掌柜的抓抓药,写个方子,打打下手。
李妍自小对学医兴趣缺缺,只喜欢莳花弄草,倒是浪费了蔡神医一身的好医术。
蔡神医出事后,难民洗劫了药香堂,老掌柜被吓到,告病回家了。
如今的药香堂就是个空壳子,要掌柜掌柜没有,要大夫没大夫。
就连药香堂的药,也被李妍散财童子般散的差不多了。
在宝珠忐忑不安的等待中,李妍她们回来了。
宝珠站在风雨里,眼睛里含了泪水,一边抹泪一边泣泣哀哀奔了过去。
“小姐,我等了你好久,你可总算回来了。”
“他们都说小姐装神弄鬼,祈雨骗人呢?可担心死我了。”
“总算老天开眼,降下大雨,不枉我日日在菩萨面前为小姐祈福。”
宝珠一脸担心的表情,李妍看着她眸光一闪,收了油伞,随口说道,“这么大的风雨,怎么不好好待在屋子里,还跑出来了?”
“宝珠时刻担心着小姐,见不到小姐平安归来,宝珠怎么放心得了。与其守在屋里左右忐忑,还不如在药铺门口等着,也能早些见着小姐。”
宝珠谎话张口就来,李妍默不作声。
宝珠接过她手中的油伞,将人迎进去。
又笑了笑道,“虽说等待的时间久了些,又淋了些雨,但这样奴婢反而觉得安心些。”
宝珠就是这样,说的每一句话都要体现自己对小姐的良苦用心,深怕小姐看不出来。
金桔心中冷哼一声,一脸悠然看着她作戏。
第13章 不按套路走了
宝珠将人迎进了药香药大门,将伞放在了门口的木桶里,笑着在手臂上拂了拂雨丝。
主仆几个跨过院子,穿过回廊,到了后院的小厅堂。
李妍进去后,宝珠挽了她在堂前坐下。
小厅堂连着李妍的小居室,之前这间小居室布置的那叫一个富丽堂皇。
堂前一副醒目的山水画乃是逍遥居士的作品,价值千金,是求都求不到的名家画作。
珍宝阁里随意放着些古玩珍宝,小厅堂里的桌椅也用的都是上好的梨花木。
就是桌上看着普普通通的一只青瓷小碗,也够得上普通人家一年的嚼用。
蔡神医医术精湛,家里最不缺的就是钱。
李妍自小享受惯了,但凡吃的用的都要用最好的。
不过眼下这些东西是看不到了,早在三个月前李妍疯病发作。
家里但凡值钱物什不是被她扔进了库房,就是被她做活菩萨捐出去了。
小厅堂和李妍的闺房都换成了寻常之物,内外间布置和普通百姓并无不同。
木凳板床,粗茶淡饭,日子一下子过得嗑碰起来。
李妍自己都这样了,两个小丫鬟自然更不用说了,舒适的软塌换成了木板床不说,就连白米饭也熬成了细粥。
为此宝珠心中一直愤恨不已,平时里一直都是锦衣玉食的生活着,一糟从天堂掉到地狱,这苦日子哪里过得下去。
也就金桔那个傻的,以为家里没钱呢。
还劝说她,让她花钱不要大手大脚,节省着点用,宝珠都懒得理她。
心中暗恨李妍抠门。
空留万贯家财不花,难道还等着死后埋棺材吗?
既如此,不如她来成全她。
“小姐在外辛苦奔波,定然累坏了吧。”
宝珠敛下眉间恨意,笑嘻嘻将准备好的姜糖水递上,细语柔声,“您先坐着歇会,我煮了姜糖水,您先润润肺。”
金桔取来了热水和面布,刚绞好,宝珠就一把夺过她手上的面巾,柔声讨好主子,“小姐,让奴婢来给你擦头发吧。”
被抢了活计的金桔很烦她虚伪的样子,看她时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看什么看,自己伺候不好小姐,让小姐淋了雨,还不许别人伺候小姐了。”
宝珠面对金桔时一脸嚣张,见她站不动,冷声喝斥她,“还杵在那作甚,不会再去烧壶热水,白张了双大眼睛,没见小姐身上都湿着呢。“
“死丫头,出门侍候也不谨醒点,瞧把小姐淋成什么样了。“
宝珠一边给李妍擦发,一边继续责骂,”要是小姐再受了风寒,我看你怎么跟死去的主母交代?”
“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东西。别以为主母走了,就没人治理你,只要有我宝珠一天,你就休想偷奸耍滑,欺到小姐头上。”
金桔忍耐宝珠很久了,要不是怕害了小姐的计划,早教训她了。
可笑有人死到临头,犹不自知。
可今日她无需再忍了,金桔撇撇嘴,一脸讥诮,“小姐还坐着呢,小姐都不发话,哪里轮到你一个奴婢多嘴。”
“你还是管好你自己吧。说我偷奸耍滑,偷奸耍滑的究竟是谁?你心里没数,可要点脸吧。”
“只一味在小姐面前搬弄是非,你真当别人眼瞎不成?”
“人在做天在看,死去的主母要是见你这样,也不会轻饶你。”
“至于我怎么样,自有小姐评判,还轮不到你多嘴。”
到底担心小姐会受凉,回敬了宝珠一回,也不看她难看的脸色,转身向小厨房奔去。
宝珠不成想小丫头跟着李妍出门一趟,回来竟这般伶牙利齿了。
盯着金桔的背影,像是才认识她一般:“你,你,你。”
你了半天,竟气得说不出来。
好半天才缓过神来,指着金桔的背影叫骂:“死丫头,你是想造反不成?无法无天了都。”httpδ:/m.kuAisugg.nět
靠在椅上的李妍垂着眼眸,跟个泥菩萨般,对两人的言语机锋毫无反应。
宝珠心下一沉。
不妙啊。
之前每次和金桔吵闹,她只需在主子面前装装委屈,扮扮可怜。
这弱小的姿态,立马会引得这个傻的同情,近而偏帮着她。
今日怎么不按套路走了。
难道她哪里露出了马脚,被发现了。
借着绞面巾的机会,她悄悄打量少女。
也不知刚刚金桔对她的这番编排,她听进去多少。
好在李妍除了看上去面色有些疲惫外,并无异处。
宝珠心下稍安。
她平时做事可谓稳妥,料定李妍这个蠢的也看不出来。
可到底还是心虚。
这时候,她觉得应该再试探一下才放心,她软软地道,“小姐,你看嘛,明明金桔自己做事不得力,却还怪我。”
“我在屋子里可一刻也没闲着。炉子里热着水,家里里里外外我也重新打扫了一遍。“
”我哪里偷懒了,她这样说我,我可太委屈了。”
说着说着,眼眶又红了,眼角的余光还不时瞟向少女。
李妍冲她意味未明地一笑,宝珠下意识避开了她的目光。
想想,又觉得这样做太过明显,抬头对着她又乖巧地笑了笑。
李妍一直沉默不语。
即便眼下李妍并未当面责怪她,宝珠还是心绪不宁。
心中暗怪金桔,这死丫头都敢明着这么说她了,背后肯定没少给她下眼药。
李妍素来耳根子软,说不定此刻已经对她心生不满。
绞好面巾,宝珠拿了梳子,给李妍顺发的同时,不忘给金桔下眼药。
“小姐,您瞧瞧这死丫头说话的口气,根本没把您放在眼里,您再纵着她,小心她爬您头上去了,如她这般无法无天的,无视主子的奴婢,真该剥了她的皮,狠狠敲打一番才是。”
宝珠心里恨金桔恨得要死,手上不觉用力,李妍的头皮被她扯得一阵发麻。
“你是要剥她的皮?还是剥我的皮?”少女声音里带着恼怒。
李妍的发丝乌黑透亮,摸上去比缎子还滑,她可宝贵了。
宝珠这厢把她头扯疼了,见她语气不好,怕她闹。
连忙嘻笑着赔不是:“啊,小姐,对不起,对不起,只顾着骂小蹄子了,手上没留意。”
“动作轻点。”李妍淡淡说了一句,也不和她计较。
宝珠打起精神,乖巧应道:“小姐放心,奴婢保证一根头发丝都不会给您弄掉,保管将它打理的漂漂亮亮,让和郡县的那些小姐们见了都要羡慕死您。”
第14章 惩恶奴
宝珠惯会哄人,讨好人的手艺亦不差。
不然她前世也不会那么信任她。
李妍心中冷笑。
宝珠此时也不敢再大意,仔细替她梳理发丝,又尽心伺候她净了面,围在她身边跟只小蜜蜂似的勤劳。
又一再叮嘱,“小姐,奴婢烧了热水,小姐喝完姜糖水再好好梳洗一番驱驱寒。您这病初初见好,可得仔细点,万不能再着凉了风寒。”
这时,金桔提了热水过来。
宝珠眼明手快,一把夺过木桶,又开始训斥:“瞧瞧你,白长了一身肥肉,就不会一次提两桶水过来,你这样来来去去的,热会都变凉水了。”
李妍淡淡瞥了她一眼。
宝珠眼中带着自得的光,一脸殷勤地看着她。
每每宝珠都会在李妍面前刻意贬低打压金桔,只要金桔有一丁点的疏忽,宝珠就会把这点疏忽在李妍面前无限量的放大。
再加上宝珠处处表现的尽心尽职,细心妥贴,嘴巴又甜,处处哄着她。
久而久之,李妍对宝珠越发信任和器重起来。
李妍收回思绪,站起来进了内室,“沐浴吧。”
宝珠得意地看了金桔一眼,拎着木桶跟了进去。
金桔懒得理她,回头又去拎了一桶热水过来。
李妍沐浴不喜假手于人,倒了水之后,吩咐两个小丫头退下。
“小姐,今日我给你配了件天青色的道袍,就挂在了架子上。”
“那小姐有事喊我,我就守在外面。”
宝珠边说边退了出去。
往日里,这个时候,李妍无需她们伺候,宝珠定然偷懒玩耍去了,今日却是老老实实地守在了帘外。
金桔站在她对面,两个人楚河汉界,各不搭理。
宝珠看着她的表情充满鄙夷。
眼神里仿佛在说,你再怎么挖空心思对小姐,小姐依旧觉得我好呢!
对这种小人行径,金桔则是面无表情。
金桔不接招,宝珠顿觉无趣。
对付这种蠢货,实在太过容易。
宝珠收回心思,不动声色地向内张望,隔着珠帘隐约看着李妍走到了屏风后面。
室内传来悉悉索索的声音。
不一会,哗哗的水声传来,李妍该是在沐浴了。
第15章 留你不得
“不要,我不要。”她惊恐地嘶喊起来。
捆着的双腿拚命的往后挪,地上的碎片陷入肉里,鲜血淋淋。
宝珠痛的咬牙啮齿,可身体的疼痛远不及心理上来的恐惧。
金桔拿着茶盏,步步逼近。
宝珠终于彻底崩溃,咬紧了嘴,胡乱地摇头,“我不喝,我死也不喝。”
“那可由不得你。”
李妍呵呵冷笑两声,“宝珠,此时你缘何不问我了?”
“不问问我,为何要这么对你?”
宝珠只知道摇头。
李妍微微笑道,“你要害我,我自然留你不得。”
此时的李妍哪里还是那个蠢货,分明就是地狱里的阎王。
那双盯着她的漆黑的眸子更像是一个黑洞,一不小心她就会跌进黑洞万劫不复。
宝珠最后的一丝侥幸荡然无存。
她惊恐地看着少女。
她知道,她全都知道。
她分明知道茶盏中她下了剧毒。
却一直在装傻充愣骗她,一直等着她中计。
她被她算计了。
宝珠全身克制不住颤抖起来。
眼前的李妍真的太可怕了,她就是个恶鬼。
她真的会毒死她的。
宝珠朝着地面砰砰砰猛磕头,鲜血顺着额头汩汩直流,“小姐,我错了,我真的知道错了。”
“我被猪油蒙了心,我忘恩负义,我对不起主母的养育之恩,我对不起小姐对我的信任。”
“小姐看在我打小长大的情谊,看在我一直忠心伺候小姐的份上,您就饶了我一回。”
“我再也不敢了,我以后一定竭尽全力伺候好小姐,小姐,我真的知道错了。您饶了我吧,我给你做牛做马。”
宝珠匍匐在地,痛哭流涕,额头更是被她磕的血肉模糊。
李妍冷心冷肠,不为所动,“下毒的时候你怎么不想想我们打小的情谊,怎么不想想主母对你的养育之恩。此时你跟我讲情谊?”
“晚了。”
“喝与不喝,那可由不得你。金桔?”李妍喊。
“好嘞,小姐。”
李妍一声命下,金桔就捏住了宝珠的下颌。
任凭宝珠如何跪地求饶,还是干脆利索地将那一盏茶灌进了她的嘴里。
宝珠如一瘫烂泥瘫倒在地,直接晕了过去。
金桔狠狠踢了地上的宝珠一脚,啧啧几声,“小姐,这也太不禁吓了。”
“我好多招都没使出来,真是没用。”
就这德行,她哪来的胆害小姐。
之后的事宝珠就不知情了,她是被冷水浇醒的。
睁开眼的第一眼,就看到了坐在堂前的少女。
此刻,少女看她的目光就跟看个死物差不多。
宝珠就瘫在她脚下,身前不远处躺了一只死猫。
那猫七窍流血,死状奇惨。
怎么死的,少女不说,她也清楚。
这猫就是铁证,也是少女用来震慑她的。
宝珠遍体身寒,她之前怎么会觉得少女柔弱可欺,李妍分明就是披着羊皮的恶狼。
她真希望自己只是做了一场噩梦,可李妍却偏生不放过她,她居高临下望着她,慢条斯理道,“知道说什么了吗?”
宝珠不迭点头。
“何时开始投毒的?”
宝珠咬紧下唇。
她垂着头,含糊道,“自主母过世,小姐一病不起,奴婢就寻思在小姐平时的饮食中每天投那么一点点,只会让小姐变得比常人虚弱。”
那毒药的份量她一直控制的很好,要不是李妍祈雨事成,她也不至于急于求成。
“投的什么毒?哪来的?”
李妍漫不经心的瞥了她一眼,语气冰凉,“别再心存侥幸,后果不是你能承担的。”
宝珠低着头,老老实实道,“下的毒药,奴婢是从别的药店买的,具体是哪种毒,奴婢也不太清楚。”
“我说要毒老鼠,对方就给了奴婢。”
“小姐,你知道的,奴婢连药材都分不清楚,毒药就更不用说了,奴婢说的都是实话。”
当然,这些她都是避着金桔偷偷干的,每一次下的分量并不多。
金桔双手环胸,看着她啧啧两声,“连自己下的毒都分不清楚,你还有脸说,还敢昧着良心给主子下毒。”
这是有多蠢。
“我不知该佩服你的胆量还是嘲笑你的愚蠢。”
李妍凝视着软在地上的小丫鬟,“宝珠,你不知道杀人偿命吗?”
是呀,平时少量投点毒,她就是比常人虚弱一点点,毒素日积月累下来在身体里久了。
日常细久的,她的身体也就败了。
前世宝珠就是利用她对她的信任,在她日常的吃食和茶水中投了慢性毒药。
直到,东平伯来到了和郡,认下了她。
她一跃成为了伯府的千金。
为了跟着去伯府,宝珠这才临时改了主意。
可她的身子到底因她亏了根本。
前世直至死前,她还拖着一副病弱的残体。
而宝珠,在东平伯带她回京都的当天,就投靠了她的好妹妹李明珠,靠着背信弃义,在伯府狗颜残喘。
如今,再来一世,宝珠更是心狠手辣。
“我错了,小姐,我真的知道错了。”
宝珠哭得撕心裂肺,“您饶了我一命。以后我再也不敢了,小姐。”
金桔不知她哪来的脸求饶,厉声道,“你谋害小姐,居然还想要小姐留你一命,谁给你的脸做梦。”https:/
李妍却道,“宝珠啊宝珠,你我主仆情份十年,要饶你一命,也不是不行。”
宝珠闻言,眼里死灰复燃。
“不过,你真的没有要再交代的?”少女笑着提醒她。
“还是说你觉得别人的命,比你这条小命重要。到了此时此刻,你还想着护着你那个帮凶?”
少女的话如一道惊雷,炸的宝珠脑中一片空白。
身体犹如一滩死水,她连一丝挣扎的力气也没了。
“你自己仔细想清楚,机会可只有一次,别说我没给过你。”
少女的声音飘渺,仿佛来自另外一个世界,宝珠浑身冰冷,内心挣扎了许久。
最后,死咬着嘴,硬是没吭声。
事到如今,见她还心存侥幸,试图遮掩。
李妍不禁笑了,“宝珠啊宝珠,你以为你不交代,某人就没事了。”
“实话告诉你,他来不了了,此刻他正在县衙的地牢里。”
李妍站起来,拂了拂身上的道袍,语气中带着施舍,“看在主仆一场的情谊上,我成全你。不求同年同日生,只求同年同生日死,这就把你送去县衙,让你们临死做一对苦命的鸳鸯吧。”
“你对他做了什么?”瘫在地上的宝珠泪眼婆娑,绝望地看着少女。
第16章 为难事
“我对他做了什么?”
李妍嗤笑一声,“你以为我能对他做甚!”
“他处心积虑接近你,不就是为了谋财害命吗。“
李妍摸了摸自己的手指,问她,”那你说,我该怎么回报他?”
宝珠嘴唇发颤,讷讷无言,内心恐惧到了极点。
李妍讥笑连连,“不过,你倒是对他情深义重,也不知何秀才是否知晓?“
李妍一提到何秀才,宝珠再也禁不住,崩溃大哭,“是,是何秀才给了我那些药,是他贪图药香堂的钱财,是她哄着我给小姐投的毒。”
一旦开了口,就没什么不可说的了。
不用李妍威逼,宝珠将自己的所作所为交代的清清楚楚。
包括她与何秀才怎么相识,何秀才怎么花言蜜语哄骗她的身体和钱财,怎么图谋药香堂的产业。
就连何秀才在事成之后,打算怎么与她双宿双飞都交代得一清二楚。
深怕自己交代少了,怒惹到少女。kuAiδugg
宝珠的这些污言秽语李妍不想再听,她挥了挥手,示意金桔,“叫衙役过来,把人带走吧。”
“小姐饶命啊,小姐。”宝珠撕心裂肺的叫喊着,无人理会。
何秀才是窜掇了宝珠,可若宝珠自己不贪,何秀才还能逼着她把药喂进她的嘴里。
面对宝珠如此下场,金桔毫不同情,一切都是宝珠自己咎由自取,怨不得别人。
............
周毕觉得自己今年既倒霉又幸运,倒霉的事百年不遇的大旱给他碰上了。
幸运的自然是有李妍相助,这个有大气运的女孩子,糟心事全替他挡掉了,他头上的乌纱帽算是保住了。
想的再美点,此事若上达天听,说不定就此事论功行赏,他还能加官进爵,与这官途上还能更进一步。
在仕途上周毕未必没有雄心壮志,奈何事与愿违。
他一个寒门学子,没背景,没靠山,想往上爬,难如登天。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等不到头,再多的热情也被消磨了。
余生的心愿也就是守着这个小县城,安安稳稳地过完这一辈子。
不成想机会它自己主动送上门来了,他的人生又有了希望。
这可真是有心栽花花不开,无心插柳柳成荫。
老天爷待他到底不薄。
周毕泡在自家的澡桶里,开开心心地哼起了小曲。
一场美梦还没做完,属官就上门了。
说是衙门里来了贵客,周毕胡乱擦了身,风风火火地套上官服又出门了。
等他到县衙时,王富贵已经将人安排在了后堂偏厅,奉了茶,好生伺候着。
下属火急火撩的找他,他以为是何等贵客呢。
一看,不想是两个乳臭未干的毛头小子。
“是你们找我?”周毕坐下,脸色不快。
任谁好梦正酣时,被叫出来,都会有点脾气。
两个少年人不搭理他。
这就尴尬了........
周毕也是官场上的人精了,见对方摆谱,自要思量一番了。
他堂堂和郡县令,亲自待客,衙门又是他的地盘,对方能如此,必然有所依仗。
周毕眯着一双豆眼打量他们,两个少年人一坐一站。
坐着的那位少年衣着华丽、气质清奇。
出来走动,头上居然还戴着顶帷帽,弄得神神秘秘的。
虽看不见此人容貌,但少年人光坐在那里,就让人不由自主的想要仰望折服于他。
少年自然流露出来的气势,让周毕心惊不已。
他身后站着的黑衣少年,双手抱剑,一脸冷酷。
周毕的目光冷不丁和他撞上,身上寒气直冒,这剑梢都没出手,他好像被剑架上了脖子。
脖子上立时凉飕飕的。
护卫都这样有威压了,不消说主子了。
王富贵也是人精,也看出点门道来了,见姐夫发怔,忙上前打圆场,“两位贵客,此乃我和郡县父母官,正是您二位要寻的人。”
“你就是和郡县令?”站着的小护卫问他。
“正是本官,不知两位小郎君所谓何来?”周毕收回思绪,一脸客气地回话。
小护卫瞥了他一眼,闭口不言。
白衣少年一脸正襟危坐,比他这个主家更像主家,此时的周毕坐不下去了。
他局促地站起身,朝身边的王富贵瞅了一眼,低声道,“来时怎么也不支会我一声,让我心里有个底,这两个人到底什么来路?”
王富贵朝他摊摊手,表示自己也是一无所知。
周毕不由得瞪眼:“你不知情,不会问一声。”
就这两这架势他敢问,吓都吓死了。
王富贵理直气壮道,“您问他们况且不理你,您觉得我上前问,他们就能理我。”
“那你还将人迎进来?”
周毕心理mmp。
王富贵也很委屈,少年人看着高贵,他们一来指名道姓要找周毕,他还能替他得罪人。
两个少年人也真沉得住气,这边周毕二人小动作不断,两人充耳不闻。
周县令在和郡县上任也有十年了,那可是官场的一根老油条。
也不能让气氛这么一直尴尬下去,主动挑起话题,“不知两位小友打哪来的?”
他笑着打哈哈,“说来本官在和郡多年,还从未见过如二位这样出色的小郎君呢?”
周毕想找不着好的话题,夸人总不至于出错。
小护卫看了他一眼,从怀中取出一块令牌,在他面前晃了晃。
令牌是铜做的,上面刻着上级官府独有的记号。
周县令见了令牌,瞳孔一缩。
心道果然。
他暗自庆幸对少年并未有失礼之处。
他身子一弯,当即就要行礼。
小护卫阻止他,开门见山道,“不必多礼,有事交代你做。”
“贵客有事只管吩咐即可。”周毕拱手,对少年人的态度更加恭敬。
小护卫也不客气,从怀中掏出一纸信封交给他,“看看,只需按此行事便好。”
周毕恭敬地接过,信是刘知府亲笔所写,刘知府的字周毕认识,又盖了私章,做不得假。
周毕三两下看完,对刘知府吩咐的事大体是知情,事情不难。
只是........
有点小麻烦啊。
此事居然牵扯到了李妍这个小疯子。
周毕眉头一皱,为难了。
为何偏偏是李妍啊?
小姑娘疯起来,可是什么事都做得出来的。
她这刚立了功呢,他就要捋她的羊毛,小姑娘不得找他拚命,这事委实难办。
可坐着的这位又有令牌又书信的,哪里容得了他拒绝。
两方他都得罪不起。
周毕令左右为难,冷汗都出来了。
在周毕抬手擦汗时,小护卫看着他呵呵两声。
这两声笑吓得周毕还没擦完的冷汗又瞬间冒出来了。
情势不由人,两厢平权衡之下,周毕最终还是决定把李妍给卖了。
他小心将信纸放入信封,抬手奉上,物归原主。
第17章 招事的主
这两声笑吓得周毕还没擦完的冷汗又瞬间冒出来了。
情势不由人,两厢平权衡之下,周毕最终还是决定把李妍给卖了。
他小心将信纸放入信封,抬手奉上,物归原主。
“贵客只管放心,下官定不负重托,竭力促成此事。”
刘知府在信中半点不提少年郎的身份,周县令亦不想探知了,有些事知道得多了反而不妙。
小护卫收了信,难得露出了笑脸,“那就有劳周县令了。”
这么客气,周县令岂敢拿乔,忙拱手道,“哪里哪里,下官份内之事,当不得辛苦二字。”
事情既已谈妥,少年人便没留下的必要。
在周县令点头哈腰下,白衣少年站了起来。
一行人,刚走出后堂门口。
衙门外突地传来了咚咚咚的敲鼓声,响声一阵高过一阵,振聋发聩。
周县令暗中骂娘,这个时辰又是哪个来寻事?
衙门口的大鼓摆在那里充门面,早八百年没派上用处了。
可自从闹旱灾以来,一天不敲上二三回,它都闲的慌。
周县令如今对这大鼓有应激综合症。
大鼓一敲,他就胸闷、心悸。
“何人在外击鼓啊?”他停下脚步问道。
有衙役匆匆跑进来,回道,“大人,是李妍击鼓伸冤?”
“怎么又是她?”
一听是李妍,周毕一头两个大。
刚叫人送回家,小疯子怎么又来了?
一天不击鼓鸣冤,她就活不了是吗?
周县令心里骂娘,“她伸的何冤?”
衙役呆愣愣的站着,没法回答他。
这李小姐伸冤,岂会跟他一个衙役瞎扯扯,县令大人怕不是有大病。
“......”
周毕也是气糊涂了,他自知从这衙役口中也问不出来什么,对他挥了挥手。
又皱眉道,“让她进来。”
“李小姐时常上衙门来闹事?”听闻两人对答小护卫像是好奇,问了他一句。
“她啊,衙门里的常客了。”
周毕下意识回道,“小姑娘光是这个月来衙门鸣鼓伸冤,都不下五六回了。”
周毕这会心思乱的很,也没仔细琢磨他话中的用意。
小护哦了一声,“那真是稀奇,她哪来这么多事?”
“谁说不是呢?
周毕面上一言难尽,“可你们信不?她就是个招事儿的主。她不去惹事,事儿也会找上她。”
这会,可算是让周毕找到可以倾诉的人,周毕忍不住向他们一吐苦水。
听他这么一说,戴着帷幄的少年不禁想笑,这小姑娘太有意思了。
周毕在少年人面前起了话头,嘴就停不住了,积了一箩筐的吐水,恨不得一次吐个干净,“几个月前,这丫头的母亲失足坠崖,死不见尸。她来衙门,让我们衙门里的人帮她寻尸首,只其一。”
“没过两天,她们家又遇到了匪类,她又来,衙役们又助她缴匪类。”
“这厢缴匪缴好了,总没事了吧?”
小七配合道,”对啊,这匪都给她缴平了,她还能生出什么事?“
“想多了,她接着又要发善心了,要捐药施粥,没人手,这不又来衙门借人手了。”
“祈雨的事你们应该听说了,还是她自己主动求到衙门里来的。”
“别的就不说了,事儿太多,说都说不完。”
周毕这满腹的牢骚,三天三夜都倒不尽他心中的苦啊。
“这么多事啊?”
小护卫忍俊不禁,“那和郡县的衙门岂不是为她而开。”
“还能怎么着呢?”
周毕讪讪一笑,“如今她祈雨有功,和郡县的百姓将她当活菩萨一样对待,她做的又都是善事,衙门能帮一把算一把吧。”
周毕满脸无奈,小七心中暗暗同情。
碰上李妍这样的,周毕这县令当的鸡飞狗跳,属实难为他了。
可怜周毕哑巴吃黄莲,有苦说不出,“两位贵客,这小祖宗脾气不好,我得赶紧去稳住她。今日怠慢之处还请见谅则个。来日,本官自当亲自设宴向两位赔罪。”周毕连连拱手告罪。
和两个少年吐了这么久的苦水,他去的已经迟了,片刻也耽误不得,若是小姑娘发起疯来,直接杀到后堂,那就骗个看了。
周毕也不等他们回话,便吩咐王富贵,“富贵,帮本官送送两位贵客。”
周毕送客的话都说出口了,主仆二人非但没走,在他一脸讶然的目光之下,施施然又折回了后堂。
周毕,“......”
这又是上演的哪一出?
周毕看向王富贵,两个人面面相觑,丈二摸不着头脑。
周毕心想:这两个少年人不走,他们莫不是还想留下来看戏?
白衣少年怎么看也不像是个爱凑热闹的,这热闹还是有关女孩子的鸡毛蒜皮的事儿。
贵人的心思难猜,周毕这会也懒得猜了。
只得吩咐王富贵,“你去伺候着。”
说完,自己赶紧赶慢的去会小祖宗了。
周毕这还没走几步路呢,王富贵在后头就跟上来了,周毕侧头,狐疑地看着他。
王富贵摇摇头,凑到他耳边低声道,“不用我伺候,让我自便。”
周毕心道少年人这尊大佛可真难伺候。
突地,周毕想到刘知府的那封信,突然间福至心灵,隐隐悟了。
脑里又闪过小护卫叫李妍李小姐的画面。
他们还听他叨叨了李妍这么多事。
种种蛛丝马迹,都指向李妍这个惹祸精。
想到两者之间的牵扯,周毕身上的压力越发重了。
以贵人那份缜密的心思,说不定来见他前,私下里早将人打探清楚。
如今他们留下,莫不是不信任他,亲自监督吧。
周毕心口一紧,顿觉头上的那顶乌纱帽有点不稳了。
衙门后堂偏厅。
顾玄摘了帷帽,露出仙人之姿。
小七站在他身前,问道,“公子,不去寻蔡神医了吗?”
家中老夫人近几年来身子一直不爽利,太医院的医正来来回回,药喝了不少,病却没见多少起色。
他们这次南下,一是公子有事要办。
二就是听闻和郡府的蔡神医医术高超,想把人请进京给老夫人瞧上一瞧。
至于遇见李妍,纯属巧合。
少年把玩着手上的茶盅回他,“乡野之地难得有人告状,闲瑕看个热闹再去不迟。”
顾老夫人是十来年的老毛病了,推迟一两天对她的病情并无多大的影响。
可公子您是有如此闲心的人吗?
小七看着自家公子那张清心寡欲的脸。
去年上元节京中出了个大案子,三公子和四公子想拉着公子一起去衙门看京兆尹审案子。
公子怎么说的,不去。
三公子和四公子又问公子为何不愿去。
公子怎么回答的,无趣。
连环杀人案,死了十多个人,还牵涉朝中权贵,公子都提不起兴致。
一个乡野小姑娘告状又有何好看的。
第18章 听壁角
小七想不明白,总觉得公子这话不可信。
不会是因为小姑娘长得漂亮的缘故吧?
可京都那么多漂亮的姑娘,其中不乏比李妍颜色出挑的,也不见对公子对她们假以眼色。
之前在路上遇见时,小姑娘分明也没入公子的眼......
公子这突如其来的兴致。
真的好怪。
这厢小七在后堂乱无头绪,前堂的周毕已经坐下,开始升堂了。
“来人,将原告李妍带上堂来?”
“威武....”
外间传来周县令的传唤声,和衙役们的大喊声。
审个堂一时半会也结束不了,小七拉开椅子,正打算坐下喝杯茶打发时间。
这屁-股还没沾到凳上呢,一道凉凉的视线便朝他扫了过来。
小七也坐不下去了,他疑惑地问道,“公子怀疑这茶水有问题?不能喝?”
又小声嘀咕一句,“不会吧?好歹这里也是衙门,茶里下毒一个小小县令干不出来这事吧!”
不过,在少年的目光下,小七就连茶盅都不敢碰一下。
“茶没问题。”顾玄道。
“那是哪里出了问题?”小七更加困惑。
顾玄又道,“都没问题。”
既然什么问题没有,不喝茶,叫他剥指甲吗?
小七心中腹诽。
顾玄轻挑眉头,视线朝墙边一撇,“去,听清楚点,告的什么状?”
小七险些惊掉下巴。
瞪大了眼睛看着他,“公子,莫不是叫我去听壁角?”
小七怀疑自己听错了。
似公子这般高洁之人,竟会让他做出如此有损颜面之事?
小七震惊莫名。
“怎么?不乐意?”
顾玄挑眉看他,语气清淡,“莫不是还要我去?”
“公子,别介啊。”小七哪敢叫公子去听壁角,这不是要折杀他吗?
小七当即狗腿道,“公子息怒,属下这就去听。”
要是让京都的小姑娘知道公子做出偷听壁角这种事,那公子清冷矜贵的形象还要不要了。
这事还是他来吧。
小七乖乖站到了壁角,整个人贴着内墙,附耳倾听。
再回头看他家公子正襟危坐,淡泊如月,清雅如云。
公子还是那个公子。
他却觉得公子不似那个公子了。
他变了。
“拜见青天大老爷。”
一道清脆又熟悉的女声传来。
是李妍没错,小七赶紧吱棱起耳朵。
堂前
周毕端坐在明镜高悬的匾额下,王富贵站在他下首的位置,八个衙役分立两旁。
除了官差,堂前还围了不少看戏的群众,落于人后找不到好位置的民众,踮着脚尖向内张望着。
周县令粗粗一瞧,至少有百来人。
哟吼,人还挺多。
可不是,李妍如今可是和郡县的名人了,自然不比从前了。
现在她就是放个屁,百姓也要赶来闻闻这屁的香味。
那可真是清晨蒸笼里的香馍馍,人见人爱。
周毕的视线扫过堂下跪着的”香馍馍“,惊堂木一拍,悠悠问道,“来者何人啊?”
明知对方的来历,此时该走的过场还是要全走一遍。
李妍抬起头,大叫了一声青天大老爷后,口齿清晰的自报了一遍家门。
听到这声青天大老爷,周县令顿时头皮发麻,整个人如坐针毡。
暗道要糟。
这画面他可太熟悉了。
上一次李妍来衙门击鼓,升堂时,就是如此作态。
跪下就喊一声青天大老爷,喊的他都怪不好意思,在被她一阵溜须拍马后,稀里糊涂的被她牵着鼻子走了。
就这一声青天大老爷,他为了帮她处理那些擅闯药香堂的难民,出动了全县衙的衙役。
在和郡县搜了整整三天三夜,才将肇事之人抓全齐了,一个漏网之鱼都不留。
抓到人后,她笑呵呵地道了谢,又叫了声青天大老爷。
虽说也是他该做的事,可没把他折腾死。
以为这就完事了,没呢。
大半夜啊,她居然请了人敲锣打鼓地抬了一块“青天大老爷”的牌匾送到他家里。
大白天就不能送吗?
非要晚上来寻事。
他可真谢谢她罗。
一晚上锣鼓熏天,弄得家里是鸡飞走跳的。
她家老夫人,还笑呵呵的。
让管家将她送来牌匾挂到了正堂上。
他如今一看到那块牌匾,就想到李妍那张灼灼的笑脸,别提有多心埂了。
被她这么一出,他好几晚上没睡好,想撒气都没处撒。
人家给他奖状,夸他,赞他呢,你去骂人家,青天大老爷有这么当的吗?kuAiδugg
你说气不气人?
自那以后他青天大老爷的名头就被她“摁”上了。
李妍呢,见了他没事就叫周县令,有事就是青天大老爷。
和郡县的百姓,跟着她有样学样。
只要他一上堂,百姓们上来一句青天大老爷,得,他就要为他们做牛做马,干活干到半死。
此外,他还需得明察秋毫,断不能做那不是青天大老爷做的事。
他下令抓民女献河神,李妍又到衙门里击鼓,当堂质问于他。
说他对不起青天大老爷的名号,对不起和郡百姓们的信任。
说的他那叫一个羞愧难当,无地自容。
朝廷都还没给他治罪呢,他却要被她逼得上梁了。
他这县令做的够心酸了。
周毕为自己默默鞠了一把泪。
再瞧瞧堂前的李妍,一身青袍,气色红润,在药香堂怕是一番好吃好喝后才过来的。
两厢对比,周毕看着堂前的少女,心里怨念满满:“李妍,你状告何人?”
李妍抬头就是一声大喊,“青天大老爷。”
哎哟喂来了,又来了。
周毕头又大了。
好好叫一声大人有这么难吗?
非得叫青天大老爷。
“青天大老爷,您要为民女伸冤啊。”
这次不光叫青天大老爷,小姑娘在这么多人面前嘤嘤嘤地哭起来了,搞得真像受了天大的委屈一样。
周毕眉头拧成了麻结,“李妍,你眼下可是和郡府的名人了,哭哭啼啼的像什么样子。”
他答应,百姓们都不答应。
周县令环视了一圈。
瞧瞧这些百姓,看到她哭。
神色比她还痛苦,痛的跟死了亲娘似的。
装,继续装。
别以为他没看见,小姑娘气色红润,神清气爽。
她好着呢,何来冤屈。
“青天大老爷,你可一定要为李小姐做主啊。“
百姓们跪倒了一大片,七嘴八舌的给李妍喊冤。
第19章 又鸣冤
周毕顿觉无语。
这都什么跟什么,事情的源由都尚未弄清楚呢,这些人就跟着小祖宗一起闹。
“肃静,肃静。”周毕又一拍惊堂木。
“威武。”两边衙役威仪的喊了几声。
一番震慑下,百姓们总算安静下来。
周毕道,“李妍你有何冤屈只管在堂上细细道来,只要你所言不虚,本官定然为你做主。”
李妍此时可是百姓眼里的活菩萨,民心所向啊。
她来衙门告个状,这些人就急急赶过来为她撑腰了。
他手底上那件事,还真不能越过她去。
再想想之前李妍做的那些事,虽说是疯魔了点,但也从未出过格。
周毕一时神色复杂,也不知这尺寸她是如何把握得这么精准到位的!
“民女状告平安巷的何秀才。”
少女一开口石破天惊,也拉回了周毕飘飞的思绪。
她说道,“告他伙同我家婢女宝珠在我日常喝的茶中下毒,企图夺取民女钱财,谋害民女性命。“
现场一片哗然。
天哪。
“下毒啊,他们怎么敢?良心被狗吃了吗?“
“难怪何秀才在祈雨仪式上那样针对李小姐,原来是看蔡神医离世,李小姐孤苦无依,觊觎上人家的家产了。”
“我还见着何秀才贴着钱小公子耳语了几句,钱小公子这才在祈雨仪式上捣乱的。”
“何秀才竟然如此阴险,他是不害死李小姐不罢休啊。”
“何秀才人面兽心,不是个东西。”
“要我说,那贱婢伙同外人谋害主子和何秀才一样,同样畜生不如。”
百姓们义愤不已,认定了何秀才有罪,在堂前就齐齐叫骂起来。
听到何秀才要谋害李妍,周毕也是大吃一惊,脊背一挺,正色道,“可有证据?”
周毕是和郡县令,不像和郡的百姓,只听信李妍一面之词就直接给何秀才定了罪。
告状终是要讲真凭实据。
”自然。”
李妍一脸从容,显然成竹在胸,扬声道,“婢女宝珠对其罪行早已供认不讳,状纸民女随身带着呢。”
她从袖中取出早就备好的状纸,王富贵下堂取来,递交给了周毕。
周毕看后,脸色一沉。
好啊!
他整日里累死累活,做年做马的,在他严令严治下,不仅有人顶风作案。
还敢谋害和郡县的大功臣,是可忍孰不可忍。
周毕当即大喝一声,“来人,去将嫌犯何秀才和那婢子押来。”
张三上前道,“县令大人,李小姐来之前已经命小的和李四抓了此二人。”
周毕”......“
深深看了小祖宗一眼。
她真是一点也不和他客气,他让属下护送她回家,她顺手就又将人用上了。
少女迎上他的目光,一脸平静,还对他笑着扬了扬唇角。
人命关天,周县令也懒得与她计较,他喊道,“将嫌犯押上堂来。”
张三、李四领命而去。
周毕趁着他们去押解犯人之际,问少女,“李妍,你是如何得知,你那婢女会在茶中下毒,又是如何知晓何秀才与你那婢女暗中勾连。”
民众也心生好奇,静立一旁,齐齐洗耳恭听。
少女娓娓道,“自民女娘亲死后,民女就发觉奴婢宝珠日常行为有了些异样,为了避免打草惊蛇,民女让另一婢女金桔暗中盯紧她,这才发现民女发现其中端倪。”
金桔眨眼。
小姐当着狗官和百姓的面,又开始胡诌了。
她可以指天发誓小姐并未让她跟着宝珠,那她又是如何得知二人暗通款曲的?
金桔又想到小姐说过,她有神异,知人所不知,能人所不能。
这类神异,应该就像话本写的那样,小姐经历一系列苦难,老天怜悯她,给她开了天眼。
如此,她便能上知天文,下知地理,还能预测吉凶。
要说之前金桔还对此心存疑虑,然祈雨包括之前的一些事,一一佐证了小姐的神异。
与其说小姐在堂前胡诌,不如说小姐又在发神威了,现在金桔对小姐深信不疑。
面对周县令和围观百姓齐刷刷扫来的目光,金桔点头如倒蒜。
说起瞎话来也是毫无压力,“启禀大人,小姐所说完全属实,这二人经常背着人偷偷私会。”
少女又叹了口气,“何秀才好歹也是个读书人,他若与宝珠两情相悦、光明正大这也算得上一门好姻缘,若是说与民女说,民女必然成全她二人。”
“介时民女自会放了宝珠的奴籍,还会为她准备一份丰厚的嫁妆。“
“毕竟她与金桔两个与我从小长大,在民女心中早已将两二人当成自家姐妹。”
百姓连连点头,李小姐连药香堂的药都全捐了。
说送些丰厚的嫁妆给自己丫鬟无可厚非,没人不信。
可叹李小姐菩萨心肠,却不知人心险恶。
接着,又听得少女说道,“大家也知道何秀才与她那娘家表妹的事在坊间传得沸沸扬扬的,何秀才她娘是认定了何家表妹是要娶来做媳妇的,这不由让我怀疑宝珠这个傻丫头是为何秀才所骗。”
“于是,民女便留了心,经民女多方查探,得知那何秀才经常流连于花街柳巷之地,对着何家表妹也时常花言巧语。如此虚情假意,朝三暮四之辈,民女自然不能再同意二人来往。”
“民女旁敲侧击过宝珠几回,无奈宝珠眼里只认情郎,还因此对民女心生怨念。”
少女以帕掩面,看着像是真情被人误解后伤心欲绝的模样。
围观的群众见她如此难受,更是怒不可遏。
金桔不由佩服小姐,戏演的可真好。
真真假假的,所有人都被小姐唬住了。
少女稳了稳情绪,苦笑道,“自那以后,民女多次察觉到宝珠这丫头做事时经常神游,还时不时盯着茶盅发呆。”
“平日里,有金桔盯着,宝珠不敢有所动作,可行动却更加鬼祟,还时常趁着半夜偷溜出门。”
“就在昨晚宝珠又偷溜出去,民女命金桔尾随其后。发现宝珠与何秀两个人言谈之间起了争执,言语中提到了何秀才的表妹,回来后宝珠的脸色一直不好。坊间早有传闻何秀才不日要迎娶娘家的表小姐,昨夜何秀才提到表妹,民女心想他估计是给宝珠施加了压力。”
第20章 嘶咬
少女接着道,“今日天刚大亮,民女就和金桔一道去了神坛。宝珠自以为天赐良机,认定我不能平安归来。可老天开眼,下了暴雨。宝珠的期待落了空,又对我怀恨再心,为了情郎情急之下才决定挺而走险,下药害人。”
李妍这番话说的有理有据。
周毕心中早就信了她,不过该问的还是得问,“那你又如何确认,那婢女会通过茶中下毒?”
“原因说出来其实也很简单,她想下毒加害民女,心虚焦虑之下,行动之间自然会露出破绽。民女就是抓住了这个破绽,吓了吓她,没成想还真被是被我吓出来了。”
”虽然民女心中对此早有猜测,但真到了真相被揭穿那一刻,民女.......“
少女哽咽着,说不下去了,“宝珠毕竟是和民女一起长大的啊。”
众人闻之泪目,李小姐拿人当姐妹,可此等狼心狗肺之辈,她配吗?
若是宝珠在此,众人的目光都能将她杀上千百回了。
周毕吸了吸鼻子。
小姑娘实在太可怜了。
堂前的少女也不过十三四岁,长得娇娇软软的,正是被家中长辈捧在手心溺爱的年纪。
可如今却险些被恶奴所害,当真令人唏嘘。
周毕也是为人父母的,不免对她心生同情。
至于少女口中的罪犯,犯了罪那必然是要严惩的。
李妍刚陈述完内情,何秀才和宝珠也被衙役一同押了进来。
何秀才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祈雨滋事后被押入衙门挨了三十大板。
刚被放回家,家里板凳都没坐热呢,就又被提回了衙门,他整个人完全就是懵怔的。
在押来的路上,他内心一直坠坠不安,总觉得有不好的事要发生。
可无论他怎么想,都万万想不到他暗中谋划的事已经昭然若揭。
半道上,他朝衙役塞银子,衙役不收,何秀才越发惊慌。
此时被抓到堂前,他看着众人的目光依旧茫然呆滞。
至于宝珠。
头发散乱,神色恍惚,目光惊悚。
衣服上沾满了不知是眼泪、鼻涕、还是茶叶沫子。
像是刚从鬼门关走了一遭,模样极其狼狈。
看着跪在地上的宝珠,周毕眉毛一挑,这就是李妍所说的只是吓了吓她。
说实话,这个惊吓连他也吓到了。
小姑娘下手恁狠了点。
周毕看着少女目光隐晦。
似是察觉到他的视线,少女一脸无辜地抬头,“大人,民女只是给她灌了点茶,不然她不肯说实话。只是她自己做贼心虚,吓到了。”
周毕抽了抽嘴角,心想你这只是灌茶吗?
你可是要了她半条命。
周毕觉得方才对她的怜悯有些多余,她不需要的,真的。
堂前的百姓又纷纷为少女叫屈。
“李小姐就是太心善了,这贱婢恩将仇报,要是换成我等,早就直接将毒药给这贱婢灌下去,还能让她活到此刻。”
“青天大老爷,人证物证俱在,你可要为李小姐做主啊,断不能轻饶了他们。”
“还有何秀才这个畜生应该斩立决。”
百姓们怒气滔天,恨不得周县当场判宝珠和何秀才死刑。
周毕,“......”
这些人眼睛没瞎吧,小姑娘都快将人弄死了,这样的人叫心善,亏得他们说得出口。
周毕撇撇嘴,冷冷扫视了全场,百姓们这才噤声。
还得靠县令大人为李小姐做主,不得老实点。
周毕收回视线,清清嗓子,大喝一声,“何秀才,李妍状告你与她婢女合伙下毒谋财害命,你可有话要说?”
这一声大喝惊的何秀才回了魂。
此时此刻他才惊觉东窗事发,他要大难临头了。
何秀才额头冷汗直冒。
脑海中一直回旋着要杀头那句话,哪里还敢躺着装死,一把跳将起来。
这一跳把人跳傻了,百姓们看得目瞪口呆。
怎么回事?
不是挨了三十大板,怎么还能鲜蹦乱跳的?
众人疑惑地望向周毕。
周毕面上几变,怒火中烧。
他手底下的那帮兔崽子,肯定私底下收了人家的贿赂。
跟他屁关系没有。
钱别人收,这锅还得他背。
此类歪正邪风也到了该肃清的时候了。
周毕心情极度不爽,沉着脸扫了在场所有衙役一眼,一拍惊堂木,“来人,将人犯先押下去重打三十大板,再拖上堂来。”
何秀才意识回笼,这才惊觉干了蠢事,把自己给坑了。
刚挨过三十大板,这三十大板再下去,人都凉凉了。
百姓们欢呼叩拜,“大人英明。”
这一声夸赞之下,周毕的脸色总算好看多了。
三十大板伺候后,何秀才又被架了回来,随手扔在了地上。
这一回衙役动起手毫不手软,三十棍棒下去,直打得何秀才皮开肉绽,血迹斑斑。
何秀才在堂前惨叫连连,众人笑着看戏。
何秀才喘着粗气喊冤,“大人,小民冤枉,小民与李妍无冤无仇,何苦害她性命。大人,你万不可只听信她一面之词。”
何秀才此刻恨死宝珠了,狠狠瞪着宝珠,眼毒如蛇。
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贱婢。
之前他让她一把毒死李妍,她非要慢腾腾来。
今日他可没叫她害人,她倒是下了狠手,还蠢得被人当场抓住把柄。
她自己死不足惜,却要拖他一起下水。
害他惹上人命官司、名声尽毁不说,更可能因此赔上他一条性命。
何秀才盯着宝珠的目光更加阴毒。
三十闷棍下去,何秀才身上血淋淋的疼,可这点疼痛与自身安危相比根本不值一提。
在烧火棍一棍棍在身上招呼时,何秀才的意识反而越发清醒,知道接下来怎么做才能更好的保安自己
让他伏地认罪是绝计不可能的。
何秀才脑子一转,企图混淆视听,“大人明鉴,小民与她那贱婢素无来往。李妍心胸狭隘,定是记恨小民在神坛上的言行,所以借机报复,和那贱婢联合起来勾陷于我。”
“贱婢,你还不老实承认。”
何秀才朝着宝珠厉声呵斥,“是你自己贪图荣华富贵,谋害主子。与我何干!莫要将勿须有的罪名强加到我的头上。你说你一个小丫头怎么这么心黑,我和你到底有何冤仇,你非要至我于死地不可?”
宝珠自知无力开脱,早已心灰意冷。
她本无意出卖情郎,只是禁不住李妍的威吓,这才将何秀才供了出来。
可如今在这大堂之上,何秀才为了保全自己,竟出尔反尔。
如此翻脸无情,让她震惊之余,大失所望。
第21章 去死吧
昔日对着她含情脉脉的目光此刻荡然如存,如今的他凶狠像一口吞掉她的恶狼。
宝珠抬头质问,“何郎,当着众人的面,你敢发誓,你我之间当真素无往来?”
“休再胡言,你我二人绝无往来。”何秀才郎心如铁,神色冷漠,言语将两人的关系撇得干干净净。
最后一丝情份被他轻手撕毁,宝珠听后,泪如泉涌。
这就是她半辈子要跟随的良人啊,他怎能狠心至此。
“宝珠,事到如今,你还要执迷不悔吗?“少女的话如一把钝刀,刀刀割在宝珠心头。
”没事时他那些山盟海誓,甜言蜜语吹得飞花乱坠。出了事,为了自己的安危,他翻脸无情,将所有的罪责推到你的身上。这样一个自私自利、无情无义之徒,当真值得你用命维护?”
少女的声音无孔不入,宝珠避无可避,崩溃大哭。
“老实交代吧,或许青天大老爷看在你戴罪立功的份上,还能减轻你的刑罚。”
周县令撇撇嘴,一拍惊堂木,一脸木然,“坦白从宽,抗拒从严。”
宝珠看着地上的男人眼露挣扎。
她对何秀才真的付出过真心的。
她加害李妍,泰半原因也是为了他。
他承诺过她等银子到手后,他会带着她飞走高飞,还对她细细勾勒过俩个人美好的未来。
说他日后在学业上再努力努力,等考中了进士,有了一官半职,就迎娶她过门,等她当上官家太太后,不但进出有人伺候,下半辈子还有享之不尽的荣华富贵。
她就是被他的甜言蜜语迷了心窍,这才起了不该有的贪念。
可事实呢,这些承诺在现实面前不堪一击,被他亲手砸的稀巴碎,成了碎渣渣。
这样的人,真的值得她信任?
并为之付出所有吗?
李妍觉得差不多了,看着宝珠言词犀利,“若你一味包庇,那么受罪的只是你自己,别人非但不领情,说不定到时刑满出狱,又是左拥右抱,娇人在怀。你呢?在狱里牢底都得坐牢,等你重见天日出来,垂垂老矣,一个年老色衰的妇人,你争得过别的小姑娘?到时何秀才就算眼瞎也不会选你。明明是他挑唆的你,你就真甘心为他担下所有罪责?”
前世宝珠趁她病中,被其哄骗,暗中不知给他偷运了多少的金银。
最后,何秀才得了金银还不是翻脸无情,抛弃了宝珠,娶了自家表妹。
宝珠受他要挟,有苦难言。
最终东平伯过来找她时,跟着她灰溜溜地去了上京。
这一世何秀才什么都没得到,指望着宝珠为他脱罪才有一番说词。
说他会等她,简直痴人说梦,可笑至极!
李妍的话轻易便击垮了宝珠最后一道防线。
是呀,指认何秀才她才可以活命,不说她就死路一条。
为何两个人犯下的事,非要她一个人死呢。
宝珠抹了泪,眼里闪过决绝,“我招。”
比起别人的命,当然是自己的命更重要,何秀才方才也不是这样对她的吗?
何秀才眼见形势不对,大喊大叫:“宝珠,你休听那妖女挑唆,她要害我。”
宝珠别开头,不为所动:“你不做亏心事,谁还能害你。”
眼见宝珠无动于衷,何秀才慌了。
他语无伦次,匍匐过去,抓住宝珠的裤腿,苦苦哀求,“宝珠,宝珠,只要你乖乖认罪,我会等你的,我会等你的,明年秋闱我一定能考中进士,到时做了官,有何冤屈,我一定会替你申冤的,宝珠,你定要信我。”
四周的群众啧啧几声,讥讽道,“不是素不相识吗?宝珠宝珠的叫的可真亲热?”
“自己有没有命在都成问题,还想替人申冤,脸可真大。”
“就是为了活命,不要脸呗。”
“他当别人眼瞎耳聋,当县令大人是摆设,有没有罪都是他自己一个人说了算。”
宝珠别开眼,不再看他,决然道,“大人,我屋子横梁上有本书簿,里面详细记录了这三个月来何秀才出入各家药铺的详细记录,毒药是他买来给我的。大人派人一查,便可知晓真假。”
“来人,拿物证。”
“大人,我是拿了些药给宝珠,可我真的没指使她害人哪。宝珠今日在茶里下毒,也是她自作主张,我完全不知情。大人,我冤枉啊。”死到临头,何秀才犹在抵赖。
围观的百姓眼神轻蔑,“你买了毒药,唆使人下毒,不是害人,又是什么?”
大势已去,何秀才自知无望,不知哪来的力气,疯了般冲向李妍,“李妍,你这个妖女,都是你,我要杀了你。”
此时的何秀才早已是强弩之末。
李妍一抬脚,何秀才就像散了骨架似的软倒在了地上。
李妍,“.....“
这么没用,真的惊到她了。
金桔趁机上前,不忘狠狠补了一脚。
“去死吧,狗东西。”
狗东西要害小姐,她早就想这么干了。
围观群众就当眼瞎,不上去踢上两脚,都是他们善良。
周毕能说什么,谋财害命,小姑娘踢上几脚出出气又怎么了。
踢吧,权当他眼瞎。
何秀摊在地上如同一团烂泥。
“何秀才,这世便罢了,一副软叭叭的骨头,别不自量力。”
李妍俯视着脚下,目光轻蔑,“下一世你若还能投胎做人,练好了本事,再来找我寻仇不迟。不过你记住,多行不义必自毙。
何秀才气得吐血,瞪着少女目眦欲裂,“李妍,你这个妖女,你不得好死,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李妍懒得理他,看向周毕,示意他,案子审得差不多了,是不是也该让狗东西闭嘴了。httpδ:/m.kuAisugg.nět
周毕会意,咳了一声道,“将人犯押下堂去。”
周毕啧了一声,心想自己这个县老爷在少女面前妥妥就是一工具人。
今日这案子一出。
得,明日坊间他青天大老爷的名声又将传遍了。
介时和郡的百姓又该对他歌功颂德了。
周毕看了堂前的少女一眼,总觉得这一次,自己又被小姑娘套路了。
衙役上前拿布团塞了何秀才的嘴巴,将人拖了下去。
张三很快就将宝珠口中的药铺名录拿了过来,宝珠伏首认罪,签了字画了押,当堂下了狱。
之后,衙门里有程序要走。
犯人招供后,供词和卷宗要上交刑部,由刑部核实之后,再给出判决。
走完程序,该怎么判就怎么判,不过那都是周毕该操心的事,与李妍无关。
第22章 惊世骇俗的想法
事情进行得如此顺利,堂上的周毕功不可没,李妍少不得要谢上几句。
“民女叩谢青天大老爷,青天大老爷英明。”少女目光清亮,巧笑如花。
在周毕一脸麻木的表情下,少女又规规矩矩在堂前行了一个叩谢大礼。
“青天大老爷神武。”
好了,李妍开了个头,堂上响起了一大片青天大老爷英明,神武的话来。
看着跟随李妍哗啦啦跪了一地的百姓。
周毕,”......“
内心
李妍停步回头,“大人叫住民女,可还有事?”
周毕讪讪道,“是有那么点事。”
李妍见他一副难以启齿的样子,笑道,“县令大人有事旦说无妨。”
小姑娘这么好说话,周毕倒不好意思了。
他斟酌了一下开口,“本官不是还欠你一个承诺,你说说看要何承诺,本官这就允了你。”
“有这么好的事?”
李妍啧了一声,这可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几个时辰前,周毕对此还推推萎萎的,眼下居然主动提起了这茬。
李妍奇怪地看了他一眼,被那双清亮乌黑的眼睛看着,周毕老脸一红。
李妍似笑非笑道,“些许小事而已,不成想大人如此记挂,大人可真真是重诺之人!”
小姑娘说话要不要这么直白。
周县令又是尴尬一笑。
李妍心情好,也不为难他了,“本来民女还想等谢雨事了后再来找大人,既然大人主动提起了,也省得大人一直心有牵挂,睡不好觉,咱们就打开天窗说亮话。”
也不知是谁睡不安稳。
周毕哼哼两声,做了个手势,示意她说下去。
少女双眼熠熠发光,“我想请大人向朝廷上个折子,为我表功?”
“你说什么?”周县令闻言愕然不已,瞪大了眼睛看着她。
”请大人向朝廷上个折子,为我表功啊!”少女无辜地朝他眨眼睛。
开玩笑的吧。
周县令整个人呆若木鸡。
她说什么了?
她要他上折子向朝廷表功。
他没听错吧?
周县令看向一旁王富贵,王富贵瞪目结舌,同样是一副大受惊吓的样子。
真是心有多大,胆就有多野。
“怎么?大人这么点年纪就耳背了?”
少女轻飘飘看了他一眼,清了清嗓子,又说了一遍,“民女想请大人向朝廷上个折子,为民女祈雨之事表表功。”
周毕这次听的分明。
后堂的小七也听清了,又听到自家公子的轻笑声。
感觉不妙啊。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少女又要开始作妖了?
亏得公子有先见之明,把信给了周县令预先交代了此事,否则这事还真就要被她给搅黄了。
“公子,你竟还有心情笑?”
小七见饭碗都砸他们头上了,公子还是一副淡然若素的样子,不禁着急。
“不然呢?”顾玄清亮的眸里闪过笑意。
说来这小姑娘倒是出人意料,从古至今还从未有过哪个女子敢有这种惊世骇俗的想法。
小姑娘还真是有趣。
外面一时没有动静。
小七抓头挠骚,他可做不到公子这般淡定。
周县令行不行?
压制得了小姑娘吗?
说来,他还是低估李小姐了,此人不仅脸皮厚,贼胆比脸皮还要粗。
隔着一道白墙,小七是既担心周县令不是李妍的对手,又忍不住对事态的进展充满好奇。
也不知少女怎么会有如此荒涎的念头。
周毕估计死都想不到她会如此吧?
小七突然很想看这位县令大人此刻的表情。
估计就跟吞了苍蝇般,不会太好看就是。
小七忍不住偷笑。
耳边听得周毕怒极的声音,“李妍,你怎么有胆提这个要求?“
“荒唐!实在太荒唐了!”
这话也正是小七想问的。
这次不用顾玄吩咐,小七主动贴紧墙旁,吱棱起了耳朵。
李妍理直气壮地回他,“大人,民女祈雨造福百姓,大功一件,自当由大人上奏朝廷,论功行赏,这不是理所应当的吗?要什么胆?”
难怪俗话说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
小七算是在少女身上见识了。
何况以李妍的品行,做出挟恩图报的事来小七并不意外。
小姑娘这样难缠,小七不禁为周县令捏一把冷汗。
堂外周毕的语气明显弱了几分,“话是这么说没错,可你一个女孩子要何功劳?又不能加官进爵。”
对呀,一个女孩子你要何功劳?
小七都想为周毕的急智鼓掌了。
只听得堂外李妍跺脚的声音,少女娇声道,“我不管,我就要。”
小七的下巴掉了,这到底是怎样的小姑娘啊。
不仅无耻,居然还会耍无赖。
瞧那语气,要是周毕不应了她,少女怕是要在堂前上演一哭二闹三上吊的戏码!
女孩子都是如她这般的吗?
真是要不得!
第23章 被小雁啄了眼
小七回头对少年说道,“公子,李小姐戏演的可真好。这变脸的速度都快赶上京剧换脸谱了。”
“你说,她一个小姑娘怎么这么会啊!“
”什么软的硬的,她一个人都能使,周县令怕斗不过她吧?那岂非要坏了公子的大事!”
小七心急如焚,心想不管周毕再有急智,面对这样胡搅蛮缠小姑娘,他哪里有一分胜算。
他堂堂一个父母官总不至于和小姑娘一样耍无赖吧。
相比小七的焦虑,顾玄却是淡定如初。
少年抵唇轻笑,“有几分小聪明,不过周毕也不傻,他若是连一个小姑娘都搞不定,他这县令的位子也不用坐了。“
堂前,周毕额头的冷汗都冒出来了,觉得小姑娘实在难缠。
他好说歹说,十八般武艺轮番上场,她怎么就不听劝呢。
这搞得他都快没撤了。
他咬牙苦兮兮地说道,“小祖宗,你行行好,可别胡闹了!“
“你的用意本官也明白了,说来说去无非就是想要论功行赏嘛?你说说看,到底要多少银子?这事才能过去。“
周毕刚在贵人面前信口开河,承诺把事办好,这后堂人还坐着呢,他岂能把事办砸了。
眼下只寄希望于这个小财迷看在银子的份上,能松松口,饶过他这一回。
“大人,民女这么诚心的和你说,怎么会是瞎胡闹呢。”
少女却还是不依,语气娇软中带着几分认真,“我一个女孩子是加不了官进不了爵。可若是大人给我表功,那朝廷里的大人们不都知道有这么回事,甚至于陛下的公主、皇子们也会知道,介时天下的百姓也都会知道,那在京都民女不就拥有了姓名,自此再也不会是那芸芸众生中的一个。”
少女眸光闪耀,“县令大人,民女这样说,你觉得我还是开玩笑吗?”
如若这番话在祈雨之前李妍和他说,他一定觉得李妍脑子抽疯了。
可换在眼下,就不一样了,李妍成事了啊。
如她所说,这是大功一件,这还不是一般的大功劳。
在和郡县她要名声有名声,要功劳有功劳,谁也无法取代她在百姓心中的地位。
就是周毕自己也不能。
他如李妍所说为她上折表表功,那李妍所求也不算是异想天开。
周毕暗暗心惊,如若李妍早就存了这样的心思,那这个小姑娘心机可委实太深沉了。
周毕不由得重新审视起小姑娘。
眼前的少女目光清亮,一派纯真。
见他看过去,少女居然笑着在他面前扯了扯身上的道袍,还转了个圈。
要是道袍上有裙角,她怕不是要再拉起裙角,给他行个揖礼呢。
周毕热血直冲脑门,险些又被她气晕过去。
这哪里还是纯良。
这分明就是修炼千年的妖精,专门祸害世人的。
她是气不死他不甘心。
周毕指着少女道,“你信誓旦旦跑来和本官司说,为了和郡百姓,自愿牺牲自己为百姓祈雨,什么赴汤蹈火,在所不辞,全是胡说八道,你其实早有预谋,预先算计好了一切。”
“你就是想名利双收!”周县令一双小豆眼突然变得锐利。
亏他当初还被她感动过一阵。
呸。
终日打雁不想有一天被只小雁啄了眼。
“哟,您看出来了呀。”少女竟然嘲笑起他来。
“大人您可真是天真,不为名利,我傻啊。就像大人,不是经常在嘴边念叨着为了和郡百姓鞠躬尽瘁,死而后己,大人敢说自己近日所为,不是为了头上那顶乌纱帽?”
小姑娘小嘴叭啦叭啦说个不停,周毕差点被她活活气死。
“就说您当时强行扣押的那七个女孩子,那些都是您政敌的亲眷吧,自然那些姑娘的家属都不算什么好人,可您难道不是打算着一边排除异己,一边为府库抓些收入吗?”
“您抓那些人的心思,我明白,将她们献给河神这事您是做不来的,您不过借祈雨奉河神之事,引得这些人的亲眷为他们赎身罢了。她们的亲人都是为祸一方的恶豪,您借机可以从他们手中敲一笔银子,这些银子还可以充盈府库,接济难民。“
”如若无人前来为她们赎身,那他们就得罪了河神,这罪名可大可小,您也有了借口对付那些恶霸,到时对他们判轻判重就是您一句话的事。“
”于公于私,怎么着都对大人有利。所以,当时民女质问于你,让你放那七个女孩子,大人才会百般推辞。大人您看民女可有说错?”
一番话听下来,周毕心中掀起了惊天大浪。
他神色莫测地看着少女,深深叹了口气,良久才道,“你是如何知晓本官这些心思的?”
他的这番安排,就连身边的王富贵都瞒着,小姑娘分析的头头是道,简直就跟长在他肚子里的蛔虫似的。
周毕浑身的皮都崩紧了。
少女淡淡道,“民女不必知晓大人的心思,民女只需知道老夫人怎么想的就行了。
”若是老夫人知晓你为官不仁,强征民女,罔顾人命,她不兴拨了你的皮。”
周毕恍然,原来是老夫人那露了馅啊。
若要是李妍自己推断的,那她可真是活脱脱的妖孽了。
“大人,虽说我打乱您的计划,可祈雨成了呀!“
少女眨眼道,”因为那些女孩子,县衙府库没少入帐吧?
“您的官位也因此保住了,说不得还能百尺杆头,更进一步,官运亨通呢。”
说着说着,少女还委屈上了,“哎,小女子就这么点要求,您还不能应了小女,这就是您的不对了。”
直娘贼,我谢谢您哦。
周毕一口老血险些吐出来,终于体会到何秀才想要杀人的心情了。
这他妈不是千年的狐狸,这是千年妖狐的老祖宗。
少女却一副心照不宣的表情,朝他眨眼道,“不过我祈雨为了百姓也是真的,就像大人一心为了和郡百姓自然也是真的,其它么咱们都是顺带顺带,百姓们也都懂得,大人,您是一个好官,是和郡百姓人人公认的青天大老爷。“
少女一脸小人得逞的奸样,打击他后又给他戴上了高帽子。
去你的,青天大老爷。
他不需要。
周毕一脸郁结。
第24章 空手套白狼
少女笑的微妙,一副商量的语气道,“民女始终相信大人的人品,您看,您几时上书方便?这种事宜早不宜迟,大人您说呢?”
再三强调做人要言而有信,好你个李妍,这是软的不行来硬的。
又要给他下套。
周毕严词拒绝,“不行。”
他坚决不答应,少女又能耐他何。
他朝少女抬了抬下巴,“李妍啊李妍,本官好意奉劝你不听,若不是看在老夫人的份上......”
真想好好揍她一顿屁股,劲跟他搁这儿闹腾。
周毕态度如此强硬,倒有些出乎李妍的意料。
对周毕来说,向朝廷表功于他不过只是举手之劳。
甚至于对他自己官途也是有利的,可他的反应却如此奇怪,完全不合乎常理。
莫不是祈雨结束这短短几个时辰,又出现了变故?
少女目光幽幽看着他。
担心小丫头再闹腾,周毕无奈苦笑,“兴宁县比之和郡县早半个时辰,祈雨成功。”
李妍闻言冷笑一声。
果然事出反常必有妖,她这是挡着人家的路了。
在最初的惊讶过后,少女很快镇定下来。
早在街上遇见那两个少年郎时,李妍心中已然有了不好的预感。
如今果真印证了这一点。
她都能重生了,那很多事也不可能一成不变。
“那人是谁?”李妍表面平静,内心却是波涛汹涌。
夺人钱财,无异于杀人父母。
她费心搭了这个台子,唱了这么久的戏,可不是让人来拾她牙慧的。
周毕倒没有瞒她,这事她迟早得知道,“浮云道长,世外高人。”
李妍哈哈大笑,“浮云道长?世外高人?”
“是世外高人,就能抢夺别人的功劳了,我呸。怕是徒有其表,欺世盗名之辈。”
“周县令你可别忘了,我可是早在三日前就到衙门寻你了。什么浮云道长,我李妍生在和郡,长在和郡,那兴宁县离和郡不足百里,何曾听过浮云道长其人。”
“你派人去,把人找来,我要当面与他对质。”
“他若是说不出个所以然来,看我不一张状纸把他告了。民女孑然一身,可也不是好欺负的。”
这世上会有如此蹊跷之事。
她前脚祈了雨,有人后脚就去表功了。
她活了两辈子可未曾听说过什么浮云道长,这人这般凭空就冒了出来。
还生生截了她的胡,是可忍孰不可忍!
鉴于浮云是兴宁县人,李妍暂时排除两人勾结的嫌疑。
周毕犯不着为了一个外人失信于她,她料想事情应该另有隐情!
一旁亲眼目睹二人交锋的小丫头也急了,小姐煮这么久,到嘴的鸭子说飞就飞了。
金桔愤愤道,“青天大老爷,你可不能帮着外人欺骗我们小姐。我们小姐为了祈雨仪式,三日未进食了。小姐有多辛苦,大人看得比谁都清楚,大人您可不能看我们小姐心善仁厚好欺负,就做出过河拆桥的事来。”
你家小姐那叫心善仁厚、好欺负吗?
小丫头没看到何秀才和宝珠被折腾的死去活来,又被下狱了?
没看见李妍都要把他气得晕了吗?
没听见她现在又要一张状纸把浮云道长给告了吗?
小丫头家家的怎么净睁着眼睛说瞎话呢。
周毕还未回话,少女又不依不挠的开口。
“大人,你只说派不派人?”
少女面如寒霜,声音隐露不快。
周毕所知的浮云道长,世外高人的,都是鉴于刘知府信中所言。
他跟着上峰人云亦云,小姑娘步步紧逼,他就连查证的时间都没有。
可就算他去查了,也没有用。
上峰决定的事,他还能违抗不成?
刘知府在信中千叮咛万嘱咐,让他听从贵人安排,他能怎么办?
他就不想争取功劳吗?
可他能吗?
上面已经安排的明明白白的了。
贵人与离他们可就一墙之隔,说不准此刻两人之间的谈话已然入了他人的耳中。
眼下不仅不能派人,他还要拦着李妍。
周毕心道,这一天天都是些什么事啊。
面对少女强势态度,周毕百般无奈,只能委婉劝着小姑娘,“兴宁县令已上书朝廷,就算本官再上书,也已经晚了,咱们何必再多生事端,俗话说得好退一步海阔天空,这次的事你就吃点亏。”
小姑娘为何如此执拗,就不能稍稍退让一步。
建功立业的事情就让男儿去做吧。
好好在家里绣绣花,种种草,它不香吗?
李妍冷冷一笑,“不关大人的事,大人说的倒是轻巧,凭什么叫我哑巴吃黄莲,活该倒霉咯。”
装神弄鬼这么久,白白给人家做了嫁衣裳了,闹了个大笑话,幕后之人该是如何得意。
她才不干。
小姑娘气性大,现在又在气头,周毕只好站在一边赔笑,等她自行平息怒意。
瞧他此模样,李妍自知这事到他这里,已然无事回天了。
她若再坚持己见,于她只有坏处。
说到底就是她太弱小了,所以只能任人宰割。
少女悠悠叹了口气。
周毕见此,忙说道,“所以本官说嘛,你就退一步,吃亏就是占便宜。你要多少银子,县衙补偿你。”
“县令大人口气真大。”
李妍似笑非笑地看着他,“补偿?大人准备拿什么补偿?”
“和郡县又能拿出多少银子做补偿?”
李妍和周毕这厢来来回回的过招。
另一头的两个少年郎也是听得兴起。
堂前,李妍施然然坐了下来,也不着急走了。
周县令一听,少女要银子。
就知道事情还有商量的余地,堆笑道,“白银二千两,你看如何?”
李妍脸不红气不喘地说道,“黄金二千两,再加上蓉街巷口那三间瓦房。”
“二千两黄金,你怎么不去抢?”
蓉街巷口那三间瓦房值个百两纹银不提,二千两黄金。
小姑娘可真是狮子大开口,现如今县衙里所有银两加起来也不过白银三千。
她一开口就要黄金二千两。
周毕心火在烧,“我明明白白告诉你,衙门帐上零零总总只有三千两白银,二千两黄金本官死都拿不出来,最多给你二千五百两白银。”
”大人,你跟我搁菜市场买菜呢。“
李妍丝毫不让,“条件是你提的,拿不出来那是你的事,与民女无关,二千两黄金加上蓉街巷口那三间平房,没有商量的余地。
第25章 气得肝痛
周毕脸色黑如锅底。
这事可真把他坑惨了,他一点好处没占不说,还要白白贴上府衙里的银子。
两千两白银他还好走明帐,当是祈雨的奖赏,黄金两千两这帐怎么走?
到时这窟窿到时还得他动用小金库去填,如今这光景这帐不知何年马月才填得平。
李妍这个黑心肝的竟还不满足。
她就不怕钱多了撑死。
周毕急刹个人。
李妍一脸悠哉。
事到如今再看不出来这其中的道道,她算白活了一回,背后指不定还有什么内幕。
这幕后之人不肯出面,那只能周毕倒霉了。
两个人僵持着,一时间谁也没有吭声。
最后李妍叹了口气,率先开口打破了僵局,“大人,和郡县如今的状况你我心知肚明。”
这次旱情不但百姓糟殃,衙门里的积余也全被掏空了。
周毕所言非虚,和郡县真的是清水衙门。
不过随着旱情结束,这样的境况不会持续太久。
李妍笑嘻嘻地道,“县令大人,民女也不为难你,要说眼下衙门帐上确实支不出多么多银子。那大人不防先给我打张借据,就以半年为限。等旱情结束之后,相信和郡县很快就会恢复生息。这银钱嘛,半后后大人再给我补上,您看如何?”
还能如何?
周毕瘫在椅上,不想再费口舌,直接吩咐王富贵,“你给她打张借据。”
此时他只想把李妍这尊瘟神送出门去,不想再看到她那张无辜的笑脸了。
周县令在心中嘤嘤嘤哭泣!
李妍得寸进尺,“大人签了字,可别忘了盖上您的印章。”
周毕气得肝痛,“盖了印章,给我麻利的滚蛋。”
事情了结之后,就算周毕留她,李妍也不愿意留下。
打完借据盖上私章又让人按下手印后,主仆两个怀里揣着蓉街巷三间平房房契和周毕打的借据,神彩奕奕的出了衙门。
临了,李妍不忘回头提醒,“大人,明日的谢雨仪式,您可别晚了。”
得了便宜还卖乖呢,周毕朝外咆哮,“滚,有多远给我滚多远。”
衙门口很快传来小姑娘刺耳的笑声。
周毕,“......”
别让他再见着她了。
见一次他,
他,他,他躲一次。
呜呜呜。
王富贵都不知该如何安慰他了,姐夫这个县令当的真的太难了。
他也好想和他抱头大哭一场。
太坑人了。
两千两黄金啊,又被李妍空手套白狼套走了。
“姐夫,你说李妍最初的目的是不是就是为了银子?我们是不是又被她利用了?”
要真是这样,姐夫不又成大冤种了。
李妍这个小姑娘真的好可怕。
县衙的银子她也敢这么明目张胆的坑啊。
王富贵不提则已,这一提就是戳周毕心窝子,又被周毕狠狠训了一顿,王富贵苦不堪言。
眼见周毕被李妍气得晕头转向,忘了重要的人,忙伸手指了指后堂,提醒他,“姐夫,您先消消火,要教训我何时都可以,别忘了后堂还有贵客在呢。”
周毕眼皮子一抽,他真是气糊涂了,夭寿,忘了这一茬了。
等他们到后堂时,后门微微虚掩着,早就人走茶凉了。
有冷风吹来,周毕不由打了个寒颤,觉得今日发生的事跟做梦一样。
这一颗心时而在天堂时而下地狱的,折腾死他了。
他抬手抽了记自己的脸颊,会痛。
原来不是梦啊。
周毕的心在泣血,他瘫坐在骑子上,不想再动。
王富贵几步上前把后门关上,又重新上了茶。
趁周毕喝茶之际,替他捏一捏筋骨,“姐夫,既然兴宁县令已经上折为浮云道长表功,木已成舟,李妍一个女孩子闹又如何?何必再给她两千两黄金,这可不是一个小数目啊。”
事关千两千两黄金,李妍就是长得再美,在王富贵这里也不抵用了。
周县令缓过来一口气,苦笑道,“你以为我想,还不是贵人交代,要妥善处理此事。”
“这中间必有蹊跷。不然又是知府来信,又是都督令牌的,何必如此大费周章。”
周毕转着手中的茶盅,又道,“刚刚审案时你也在侧,应该看得清楚。和郡县百姓那是将李妍像活菩萨一样供着,祈雨之事闹得沸沸扬扬,里里外外多少双眼睛睁着呢。我们说浮云道长是祈雨的大功臣,那就是浮云道长了?浮云道长的大名,你听说过吗?我们和郡县的百姓听说过吗?”
祈雨这件大事,周毕这个县令说了不作数,只有百姓说了算那才是真的算。
提到浮云道长,王富贵目露疑惑,“浮云道长这个人物出现的也太过巧合了些。”
“谁说不是呢。本官没听说过此人,你也没听说,都无人知晓这人。那本官如何对百姓交代,如何让百姓信服呢?和郡县安生下来不易,明日要是李妍借着谢雨仪式哭一哭,闹一闹。到时再引发民乱,可如何是好?”
和郡县再经不起动乱了。
周毕的想法很简单,“既然李妍提了要求,那就应了她。能用银子解决的事那都不是事。就怕她发疯,真找那个浮云道长对质,将事情闹大,搅了贵人的局,那就麻烦了。”
到时贵人不悦不说,刘知府也饶不过他。
王富贵不禁叹了口气,哎,姐夫这个县令当的怎么就这么难!
“这么说这两千两黄金白白便宜了李妍。”
李妍用意很明显,就是借着鸡毛当令箭,想方设法抢银子呗。
“那还能怎么呢。”周毕也很无奈。
富贵想着那二千两金灿灿的黄金,按在周毕肩上手上的力度一个没控制,捏重了。
周毕瞬间诈毛,“轻点。”
“诶。”
王富贵动作小了点,心里还是绕着钱转,“可你说这么多钱,她一个小姑娘拿来何用?”
到底是二千两黄金啊。
周毕翻了个白眼,“给你两千两你会花不掉,傻子都不会嫌钱多。”
可怜他那点俸禄,千苦万苦的,为皇帝辛劳一世他也存不到两千两黄金啊。
周毕眉头皱成了川字,真真肉痛。
只能寄希望于旱情过后,和郡县能否极泰来。
这次的事情若是顺顺利利的给他过了,就是他祖上烧高香了。
升官发财这美梦周毕再也不想做了。
如今他只想躺着做一条咸鱼,就让他平安到老吧,可别再折腾他了。
第26章 不情之请
王富贵感慨,“有道是钱多扎人眼,有钱也未必就是一件好事。”
周毕放下茶盅,“说的也是,这有钱也要有命享,何秀才的事就是最好的例子。”
这么一想,又觉得李妍到底还是一个小姑娘。
有些事犯不到她自己的头上,还是思虑的不够周全。
王富贵心想还不是因为你自己穷。
王富贵倒是宁愿每晚都睡在银票上,就算被银子砸死,也死得甘心。
哪像他,为了那两私房钱整天藏东藏西的,都寻不到一个好处所,焦虑的他头发都快掉光了。
可有的人来钱这么容易,你说气不气人。
周毕喝了几口茶,在靠椅上眯起了眼睛。
王富贵一轻一重地捏着。
不说,王富贵这手势还不错。
王富贵松了手,想起来个事,趁着周毕没睡着,得提醒提醒他,“姐夫,你说那个浮云道长空有虚名无人知晓,可为何你还要应承贵客为他表功?这万一出了事,不是给自己招祸吗?”
周毕迷迷糊糊地回道,“能出什么事,有刘知府的手令,有书信,兴宁县那个老人精都上了折子,咱们不过是听上头指令办事。真真假假的,随他们折腾去吧。有罪也是这些人先顶上。”
周毕说的兴宁县的老人精说的是兴宁县的吕知县。
那位老大人在官场上向来谨小慎微,嘴巴极紧。
平常官场交际就一个木头桩子,他都上了折子,出不了事。
“就算真出了事也是吕知县先杠事,他先递的折子,浮云道长人也在兴宁县,大人我最多也是个从犯。”
眼下周毕只盼着李妍收了银子,能安安分分的待在药香堂,别再给他惹事生非,他就阿弥陀佛了。
至于其它的,还轮不到他操心。
迷迷糊糊中,周毕的眼皮子直跳。
他打个盹的功夫,都梦见李妍又出去给他惹事了。
可别说周县令这梦的直觉还挺准的。
出了衙门李衙又带着金桔去了三平巷,周府就在三平巷口。
门房遥遥见了她,两眼发光,撒腿跑过来,“李小姐,您来了,快屋里请。”
态度既恭谨又热切,比之前李妍初次登门时,态度好了何止十万八千里。
主仆两个相视一笑。
人都是趋利的,别说小小的一个门房了。
前有老夫人看重,后有祈雨大功,周府上上下下自然将小姑娘当香馍馍了。
老夫人住在后院福禄堂里,门房将人带到垂花门,便回去当值了。
李妍祈雨大功告功,老夫人提着的心落下,便在房中小憩了会。
这才刚醒,一听小丫鬟说李妍来了,忙下了榻,又张罗屋里的丫鬟赶紧上了茶水糕点。
梨花木的桌上满满当当的放了一桌子吃的,全是李妍喜欢的。
李妍上前搀扶着老太太坐下,看着这些吃食,半是嗔怪道,“老夫人,妍儿又不是外人,不用如此客套。”
“倒是妍儿来的不巧,扰了老夫人清静。”
老夫人看着小姑娘笑成朵菊花,“你这小嘴吧吧的,说的尽是些糊话,老婆子巴不得你日日过来扰我清静。”
老夫人说完握着她的手,打量了一会,心疼道,“这几日难为你了,为了和郡县上下里里外外的奔波,瞧瞧这小脸儿瘦的,可苦了咱妍丫头了。”
“还好,也不是太辛苦。”
李妍眨眼笑,“要说辛苦妍儿哪里比得过县令大人,衙门内外前前后后全靠大人一个人张罗。您怕是没听外头的百姓对县令大人交口称赞,都说和郡县有县令大人在,是百姓的福气。等下大人若回来,您可得好好夸夸他。”
老夫人听了高兴,嗔了她一句,“就你懂事,老婆子都懂。这次若不是有你在,我儿可没那么好过。你还尽把功劳往他身上推。”
李妍安安静静地听着老夫人说话。
小姑娘不骄不躁、落落大方的样子看在老夫人眼里更是欢喜。
吞了块糕点垫肚子,李妍直接道明了来意,“老夫人,妍儿此次过来,其实有个不情之请。”
老夫人哦了一声,没有一口应承下来,而是盯着少女娇嫩的小脸问她,“你说来听听,看老婆子能不能帮到你。”
“妍儿是为了向老夫人借辆马车。”
少女抿唇道,“老夫人为了妍儿,耽搁了去大悲寺敬香。妍儿心中过意不去,总不能为了我,让老夫人在菩萨面前失了信。到时就是菩萨不怪罪于我,怕是那老秃驴也要责罪于我。”
李妍口中的老秃驴,乃是大悲寺的主持方丈悬空大师,此人佛法无边、道行深远、深受时人推崇。
说来老夫人也是通过小姑娘才与悬空大师结缘的。
“原来妍丫头是担心那老秃驴。”老夫人笑道,“他要敢责怪于你,看老身不剥了他那身秃皮。”
李妍双手合十,一脸正色道,“我佛慈悲,虽不会为此等小事责怪众生,但妍儿心中难安,怕影响老夫人的福报。”
时人信奉鬼神之说,老夫人开了口说要去大悲寺上香,如若不去,总归不好。
难得这丫头处处为她着想,老夫人看着少女的目光一深,叹了口气,“罢了,老身与你再走一趟,秋月,你将箱笼再整理整理。”
她一个女孩子单独出门老夫人自然不放心,此时,也只能她一个老太婆与她同去了。
李妍忙将人拦下,“秋月姐姐万万不可,老夫人年岁大了,可经不起这般来回的折腾。”
秋月与李妍想法一致,老夫人必竟上了岁数,两个时辰前这才打道回府,如今若再出门,周车劳顿,身体肯定吃不消。
“老夫人,您就听李小姐的吧。“
秋月在一旁帮着李妍相劝,”大人若是知晓您这会还要去大悲寺,又要大发脾气。”
“恩恩。”李妍点头如倒蒜。
此事她完全瞒着周毕在这游说,要是被周毕知晓她又哄着老夫人出门,这次非得把她拨皮抽血不可。
老夫人叹了口气,拿这孩子没辙,只能应了她。
老夫人将府里最好的马车和车夫给了她,又安排了两个家丁护送。
小姑娘走后,老夫人对在一旁伺候的秋月道,“看看,小小年纪办事就这么妥贴,难得的是,她还有这份心啊。”
第27章 阳奉阴违
秋月笑着给老夫人捶腿,“老夫人看人的眼光自然不会错的。李小姐,能入了老夫人的眼,也是李小姐的造化。”
如今的世道女子生存艰难,像李妍这种孤身独处的小姑娘,若不是老夫人一心护着她,还不知会出何乱子。
李小姐确实也是一个知恩图报的人,甚至对老夫人对周家的回报,远远超过了她们的给予。
秋月眼里闪着亮光,“不过李小姐确实是有神异,奴婢听闻坊间传言,李小姐祈雨前几日,药香堂门口紫荆花开,天边更是惊现七色祥云。人人皆言,紫荆花开,神女现世。奴婢当时只当笑言,如今再看,李小姐都能呼风唤雨了,可不就是神人。”
老夫人看着婢女眼中的异色,神色复杂,“你去把夫人叫来,就说我有事吩咐她。”
...........
和郡县戒严,旱情期间禁止城内马车通行。
这么做无非也是控制人流大规模的流窜,防止城内发生动乱。
这时,出入城门的排查也是及其的严格。
可再多的规定也有例外。
比如军中的,比如当官的,比如有官府令牌的。
世上很多的规矩是对普通人来说,对拥有特权的权贵和上位者来说,那就又另当别论了。
李妍坐上周老夫人的马车就不一样了,马车上有周府的标记,这一路上,畅行无阻。
到了城门口,守城官兵自然识得周府的马车,驾车的也都是熟人,两个护卫从车辕上跳下,守城的官兵稍稍盘问了他们几句,又见车厢坐着大名鼎鼎的李小姐,就直接放行了。
出了城门,外面的天地无比宽畅。
许是要将这几个月未下的雨一道下了,几个时辰下来,雨势未见转小。
外面大雨滂泊,车内却暖洋洋的。
小暖炉上烧着水,李妍懒散地靠在大软枕上,惬意地吃着红豆糕。
金桔笑嘻嘻捏她的胳膊,给她松驰筋骨,“小姐,县令大人若是得知你诓了老夫人的马车,你说他会不会被你气死。”
想到狗县令七窍生烟,五内俱焚的模样,金桔止不住想笑。
跟着小姐坏事做的越多,乐趣也就越多,她学坏了呢。
“气死不至于,气晕倒极有可能。”
算算时间,这会周毕也应该得知了此事,正在气头上呢。
“哎,仔细想想县令大人蛮可怜的。”金桔叹了口气,语气中带着些不忍。
“哪可怜了?”
“这次小姐下手有点狠,您诓了他两千两黄金,估计他睡觉都睡不安生。”
两千两黄金,就是一个世家的小郎君也能养上一段时日了。
小姐早有此打算,当初就该将小神仙抢了,这会儿说不得就俪影成双了。
小丫头一天到晚想着给小姐做媒的事。
李妍不察,她肚子实在有点饿,又吃了块红豆糕垫饥。
吃完红豆糕,她拍拍手,漫不经心地回小丫头,“这两千两黄金是县衙出的,又不是他私人所出,他有何可怜的?我与他之间是正经的买卖,是他自己心甘情愿拿银子做交易。自动送上门的钱财,小姐我哪有推出去的道理。”
“祈雨这么大功劳,小姐我只要了两千两黄金,我还觉得亏了呢。”
金桔心道两千两黄金啊,还不算蓉巷口那三间平房呢。
啧啧,小姐还嫌少。
果然骗来骗去骗的多的,小姐的胃口也养肥了,连两千两黄金都入不了眼了。
这是不是意味着之后她们要搞事,那银钱至少黄金两千两起步的,金桔双眼发光。
突然间感觉气血翻涌,好想和小姐一起搞一番大事呢!
小丫头思维发散之际,小暖炉上的水烧开了。
金桔给小姐泡了杯茶,自己也拿了一块红豆糕吃。
主仆两个从广场回药香堂,又从药香堂到衙门,再从衙门到周府一路马不停蹄,几个时辰都未进食了,李妍饿着,金桔也饿着。
好在她们出门时,老夫人叫人装了食盒给她们带上了。
小丫头吃着糕点,感念老夫人的好,“还是老夫人设想周到,备下这么多小姐喜爱的吃食,老夫人对您那可真好。”
如今吃食紧张,老夫人这又是糕点又是零嘴、水果的。
老夫人对小姐的疼爱都着眼与这些琐碎日常上了,哪怕主母在世时,也远不及老夫人啊。
想到意外亡故的主母,金桔在心中叹气。
主母在世时,对她们奴婢来说真是个好主子。
既仁厚又大方,还教会了她不少药理。
可对小姐从小就是爱搭不理的,从不过问干涉小姐的私事,比之陌生人还要不如。
甚到于有时,金桔都会产生这样的错觉,怀疑小姐是不是主母亲生的。
不然母女两人的情份缘何比纸还薄。
这时,少女悠悠的声音传来,“我投人以梨,老夫人报之以桃,我们之间的关系也是互利互惠的,这情谊能有几分,就见仁见智了。”
金桔听着她的话陷入了沉思。
小姐说的话总有几分道理,你对人家好,人家也对你好。
要是你不对人家好,人家还会对你好吗?
也不一定吧。
但不论别人如何,她定然是要对小姐好的。
除了她,小姐也没有别人了。
李妍从果盘里拣了颗果子,“不过,老夫人对我到底还是不薄的。所以啊,看在她老人家的面子上,我才会对周县令如此照顾,毕竟拿人手短,吃人嘴软。”
你还知道拿人手短啊。
金桔翻了个白眼,嗤了一声,我信了你的邪,“小姐若您的照顾皆是如此,我看你还是别对人家好了。”
“您对人家好,还二话不说讹了人两千两黄金。
“您若是对人家不好,莫不是要讹得人倾家荡产不成?”
这也太凶残了吧。
李妍轻笑出声,“还真是!小姐我讹他两千两黄金是抬举他了,普通人还入不了我的眼呢。”
小丫头又是“啧啧”两声,看着她一脸嫌弃。“得,县令大人还得谢谢您罗。”
李妍咯咯笑。
看着小丫头嘴里巴啦巴啦的,少女翘着嘴靠在软枕上。
许是这几日折腾得太过,头一靠上软枕少女的眼皮子就开始打架了,迷迷糊糊便睡了过去。
金桔从壁厨里拿了条薄毯给她盖上。
酣睡的少女看上去犹如一只单纯无害的小白兔,还真有欺诈性
难怪所有人皆落入了她的圈套......
第28章 焦躁
不提李妍这边,周毕辛劳半天,在衙门里临时打了个盹,眼看到了下衙的时辰,赶紧赶慢就回了府。
这几日周毕为了旱情的事日夜操劳,难得回府,周夫人得了消息后,早早就等在了垂花门前。
总算迎到了人,周夫人含笑看着他,“老爷,回来了。”
周夫人是老夫人做主给周毕娶进门的,周夫人出身不高,却温柔贤淑,持家有方。
周毕一心一意对待夫人。
家里并无妾室,也没有乌七八糟的事。
夫妻恩爱,家庭和睦,小日子简直蜜里调油。
伺候周毕梳洗后,周夫人令人在屋子里摆了一桌好菜。
夫妻两人久违地喝上了小酒,喝着喝着周氏无意中提了一嘴,“李小姐来过了。”
平日里李妍来家里周夫人是不会在周毕面前提起的。
可今日不同往日,小姑娘如今可是祈雨的大功臣。
和郡县上下人人奉李妍如神砥,就是府里的下人见了她,态度都较她们要恭敬。
周夫人与李妍见面的次数寥寥无几,对小姑娘的印象却不错。
只觉得小姑娘长的好,嘴巴甜,很讨老夫人的欢心。
之前周夫人拿她当寻常的小辈看待,可随着越来越多关于小姑娘的事传到她耳中,周夫人便对她上了心。
特别是今日老夫人还将她叫了去,耳提面命了一番,她便清楚不能再将小姑娘寻常视之了。
周毕一听小祖宗来过,眼皮直跳,咪着的小酒也不香了,“她来作甚?”
见他态度有异,周夫人一时讶然,“老爷,您这又是何故?”
“妍丫头与我们家亲厚,时常来家里走动那不是一件天大的好事吗?”
还天大的好事呢?
屁个好事。
周毕脸色发黑,小姑娘刚讹了他两千两黄金呢。
周夫人不知缘由,仍是一副兴致高昂的样子,“如今和郡县谁人不知妍丫头的神通,世人皆道妍丫头是神女降世,来造福众生的。老夫人听说了,开心的不行,道妍丫头福星高照,与周府大有助益。老夫人还特意吩咐,让您拿她当自个的孩子来疼。”
周毕的反应和周夫人却是两个极端,他豆眼一瞪,怒道,“本官是嫌的慌吗?自己的孩子尚且疼不过来,哪来的时间顾及别人家的小孩。”
夫妇俩人膝下只得一子,眼下在岭南骊山书院求学。
等周毕再从夫人口中得知小姑娘从老夫人那里诓了车,说去大悲寺还愿时。
周毕这酒也喝不下去了,腾一下就站了起来。
心中暗道李妍这个小祖宗,一天不搞事她就闲得慌。
这边花天乱坠地乱诓银子稳住了他,背后又阳奉阴讳的连老夫人都利用上了。
周毕被她气的脑壳发疼,在屋子里来回的踱步。
周夫人被他踱的心烦,“老爷,你这是怎么了?”
怎么一提到小姑娘,整个人就这么焦躁难安呢。
怎么了?
他是被小姑娘折磨的快要气疯了。
周毕心中憋着口气,心不在焉的回道,“别问了,一时半会我跟你说不清楚。”
这中间的弯弯绕绕只有他自己清楚。
李妍不用多说,以他对小姑娘的了解。
她这会定是出了城门直奔兴宁县,寻浮云道长晦气去了。
想及此,周毕再也冷静不了,明知迟了一步,还是叫了府中的下人驱车追赶。
果然,派出去的人回信说,他们去寻时,小姑娘早已出了城门,不知所踪。
可怜周毕,这一晚上又没睡安生。
深怕李妍和浮云道长对上闹腾起来,又怕她回不来耽误了明天的谢雨仪式,就这么忐忑了整晚。
第二日清时辰,周夫人从老夫人那里问安回来。
周毕顶了两只乌漆抹黑的眼睛下塌时险些把她吓死。
昨晚上周毕在塌上反反覆覆的,周夫人自然也没法睡安稳,一早又见他这副样子,以为他是担心小姑娘的安危,遂开口笑道,“老爷,您别忧心了,妍丫头回来了,人就在老夫人跟前伺候呢。”
“谢天谢地,可总算知道要回来。”周毕得了消息,压制不住地欣喜。
急急洗漱了一番,就直奔老夫人院子去了。
看着周毕匆忙的背影,周夫人一时哭笑不得。
看来妍丫头不仅在婆婆心中分量很重,在老爷这里也是不逞多让。
周夫人觉得她以后对着小姑娘时更要慎重了。
周夫人对伺候的王嬷嬷斟酌着道,“瞧瞧老爷,昨个听说妍丫头借了马车出门,他折腾了一宿,晨时听说人来了,又心急火撩的赶去见她。”
“十足十像一个操心女儿晚归的老父亲,你觉着呢?”
老爷就是这般口是心非,明明担心的睡不着,嘴上却是逞能不愿承认。
想及此,周夫不由发笑。
王嬷嫲看在眼中,顺嘴道,“可不是嘛,老爷是个十足十的孝子,老夫人又这么疼李小姐,老爷爱乌及乌,可真把她当女儿看了。说来,李小姐也可算是我们府上的福星了。为了旱情老爷可是操碎了。看看李小姐这福星一出马,这天难万难的事都给她办成了,这不是天降福星是什么。”
王嬷嬷是周夫人的陪嫁嬷嬷,在周夫人在面前很说得上话,也很懂得主子的心思,对李小姐也是真心敬佩,自然乐见双方关系越来越亲密。
周夫人脸上带着笑,“祈雨的事妍丫头出了大力,对我们老爷和府上都有极大的助力。婆母看人眼光极准,她初见妍丫头时,就说小姑娘是有福之人。还料准妍丫头是咱们家的贵人。此时看来,当初婆母说的一点没错。“
”自妍丫头与咱们家亲近以来,府上事事安康,再难的事也否极泰来,如今就是衙门里的事妍丫头也能使上大力。”
周夫人垂眸想了想,吩咐王嬷嬷,“你去库房里看看,有没有颜色鲜亮点的布料,挑选一些女孩子喜欢的拿过来。”
王嬷嬷笑问,“夫人将这些布料送给李小姐,是准备与李小姐打好交道吗?”
周夫人点头,“内院之事老爷多有不便,有些事只能我来做。”
关于李妍是神女降世的传言早就在和郡府传开了,周夫人想替周府和老爷留下这位神女,亲近少女只是其中的第一步。
“夫人英明。”王嬷嬷拍了句马屁,开开心心选布料去了。
王嬷嬷一走,周夫人又打开了床头的梳妆盒,挑起了首饰。
第29章 信了她的邪
这边,周毕对周夫人的打算毫不知情,要是得知不得把他气晕过去。
周毕急于见人,脚底生风,很快便到了福禄堂。
外边风大雨大,屋子里老夫人的笑声却比风雨声还要大上许多。
这是得有多开心,老夫人才能乐成这样?
周毕之前就好奇小姑娘讨好老夫人的秘诀。
眼下机会难得,索性站在了檐下,竖起了耳朵偷听。
瞧瞧小姑娘在老夫人面前到底玩了什么花样。
老夫人的声音从屋内传来,“难为你这孩子,还挂念着我这个老太婆。这本《菩陀心经》是怎么给你从老和尚那里弄来的?这可是他的宝贝,轻易不让人多看一眼。”
老夫人信佛,只要是没见过的佛经,都想瞧瞧,这本《菩陀心经》老夫人眼馋很久了。
听老夫人口中的意思,李妍这丫头快马加鞭的,还真是去了大悲寺。kuAiδugg
莫非他冤枉她了?
少女银铃般的笑声杂夹着风雨声飘入周毕的耳朵,“宝贝自然是要宝贝换的,妍儿不过投其所好,又捐了点香火钱给寺里,这说到底还是银子好使啊。”
“你那点银子想必还入不了方丈的眼。说吧,这回又拿了何宝贝和老和尚交换?”老夫人的语气明显不信。
“嘻嘻,我不告诉您。“
少女调皮的朝人撒娇,”我要是和老夫人说了,下回老夫人自己拿着宝贝去和老和尚交换,那我岂不是在老夫人跟前没了用处,我才不干呢。”
讨好又俏皮的话把老夫人逗得哈哈大笑。
原来李妍便是如此哄骗老太太的,他信了她的邪。
周毕咳了一声,掀开了竹帘。
老夫人正与小姑娘聊兴正浓,见儿子进来,脸色的笑也淡了几分,瞥了他一眼,就挪开了目光。
周毕心口一提,低头向老夫人问了安,“母亲。”
老夫人轻轻恩了一声,“坐吧。”
李妍起身笑盈盈地行礼,“民女见过县令大人。”
周毕瞥了她一眼,轻哼了一声。
周毕来的匆忙,也没打油伞,身上淋了雨有点湿。
一旁伺候的小丫头递上了软巾,他随意擦了几下,便坐下了。
周毕对她态度冷淡,李妍也不在意。
给他行完礼,又规规矩矩地坐在了老夫人身侧,继续和老夫人闲聊起来。
一老一小笑声不断,屋子里坐着的周毕倒像是被两人给遗忘了。
周毕坐着冷板凳,看着眼前笑语晏晏的少女,心情复杂。
周毕是老夫人膝下独子。
老夫人以一己妇道人家将儿子含辛如苦养大,极不容易。
由己度人。
蔡神医也是自立门户,一个女子将孩子拉拔长大。
同样的境遇,老夫人心疼李妍,周毕一点都不觉得奇怪。
况且小姑娘又惯会做人,时不时到老夫人跟前讲些新鲜事,抄些经书给老夫人。
天长地久,老夫人难免更看重于她。
逢人就夸她不仅长得好看心地还纯良。
之后,蔡神医意外身故。
她一个没了娘的孩子,老夫人就越发心疼了。
周毕买来孝敬老夫人的吃食,有一半都被老夫人拿来喂她了。
这样想着,坐了约莫有一盏茶的功夫,见老夫人仍未有要搭理他的意思。
周毕便有些坐不住了,寻了个话头讨好老娘,“母亲,您这些日子过得可好?”
老夫人瞥了他一眼,口气冲得很,“你还记得有我这个母亲啊,你说说看,你有几日不曾踏进福禄堂了?”
老夫人身来娇气,脾气也有点大,周毕唯老夫人是从,一直由着她。
可老母亲这么说,周毕着实委屈,“母亲说的哪里话,儿子岂会不挂念您,儿子这不是公务繁忙吗?”
天可怜见的别说老夫人屋子了,自己的屋子周毕都好几日没进了。
他这不是被这天灾闹的,天天睡在衙门里那张硬得跟石头一样的床上么。
老夫人可没什么道理可讲,说出来的话极重:“公务繁忙,陛下够忙了吧?可陛下每日里还要到太后面前敬孝呢,你说你,你总不能比陛下忙吧?”
今陛下极重礼仪孝道,老夫人说的这个罪可太重了。
周毕扛不住了,站起来道,“母亲,千错万错都是儿子的错,您老人家千万息息怒,别气坏了自个的身体。”
老夫人余怒未消,含沙射影,“可亏得妍儿时时陪着我,要不然啊我这把老骨头死了都没人知道。”
周县令被训得低着头不敢吭声。
趁着老夫人不注意,暗中朝李妍使眼色,示意她在老夫人面前替他说几句好话,解解围。
李妍无辜的眨眼,到底选择做个好人,帮他一把。
“老夫人这次您真的误会大人了。大人一心为民,为了此次旱情可谓殚精竭虑,日夜操劳。
“您是不知祈雨现场那会有多乱,当时还有那闹事的,要不是大人派人压制住了,这些人怕是要闯大祸。祈雨能顺顺利利的,大人可是功不可没。”
李妍扯着老夫人的衣袖,声音软软的,“老夫人,您要还怪罪大人,那就是我的不是了。”
老夫人哪里舍得怪罪她,口气立时软了,“好孩子,这怎么能怪你呢!”
她睃了周毕一眼,见他规矩地低着头,语气到底好了些,对小姑娘道,“你可不兴为他开脱,拿话哄我。“
“哪里敢欺瞒老夫人,昨日家中发生了一些事,大堂上也多亏大人公正清明,恶人最终认罪伏法。”
李妍又将宝珠的事和何秀才合谋害她的事和老夫人说了,又说了周县令一嘴的好话。
老夫人听得是目瞪口呆,拉着她的手,将她上下仔细打量一番,确认她此刻好端端的。
才拍着胸口,心有余悸地说道,“天杀的,这些人怎么有如此大的胆子,我们妍儿受惊了吧?”
看着老夫人担忧的眼神,李妍觉得她受到惊吓可能比她还大呢。
她笑着摇头,“老夫人,妍儿好着呢。非但认破了他们的阴谋,还设计让人伏了法。”
小姑娘说得轻巧,老夫人可不认为人没伤到,就没事。
有时心灵上受到的伤害远比皮.肉上的伤害严重多了。
老夫人犹在生气,愤愤骂道,“作孽啊,那些个没心肝的,他们的良心是被狗吃了吗?”
要不是妍丫头聪慧,后果简直不堪设想。
第30章 气急败坏
窗前雨打芭蕉。
李妍看着那抹绿,莞尔道,“坏人若讲良心,那还会作恶吗?”
就是因为他们没有心,所以才会为非作歹,这样的人李妍前世今生见得可太多了。
老夫人叹了口气,沉默了。
“好在有大人替妍儿做主,妍儿这才能好生生站在老夫人面前。”
李妍摇着老夫人的手撒娇,“所以老夫人您能不能看在妍儿的面子上,这次就原谅了大人则个。”
老夫人拍拍她的手,语气温软,“做为和郡县的父母官,这是他应尽的责任,妍儿大可不必放在心上。”
转而面对儿子时,老夫人态度又是一变,“这回看在妍儿面上,且饶过你一回。下回若再如此,可饶不了你。”
“孩儿省得。”周毕见老娘不再为难他,老老实实伏低做小。
又急于讨巧卖乖,亲自给老夫人捏肩捶手。
老夫人也不是那不明事理的,也就在儿子面前唠唠几句,并非刻意刁难他。
如今见他用心伺候着,心底倒也受用。
周毕捶了没几下,老夫人便嫌弃道,“好了,你省省别捶了,小丫头都比你敲得好。”
周毕,“......”
老夫人无视他那张苦瓜脸,“妍儿说今早还要去谢雨,这会又要禁口,你且陪我一起用饭吧。”
老夫人胃口不好,吃得清淡。
桌上就一大碗白粥,两个包子,配了点咸菜。
平日里,李妍也会做些易克化的吃食给老人家。
这几日里忙着祈雨的事,就顾不得老夫人这边。
她想着等祈雨事了,再折腾些新花样,给老夫人送来点,小春和阿婆那里也送点过去。
到时再制些药,给老夫人好好调理一下身体。
老夫人喝了好几口粥,见周毕还杵着呢,奇怪地瞅着他,“怎么还站着呢,莫非还要我这个老婆子请你坐下来,你才坐?”
周毕被老娘嫌弃,心里不是滋味,这才没回味过来。
闻言,苦笑着脸坐下。
夫人见他这般听话,嘴角笑开了花,心道这才像话嘛。
李妍和金桔捂嘴轻笑。
周毕,“......”
儿子是领来的,李妍才是她娘亲孙女吧。
和小姑娘倒是有说有笑,见到他就嫌弃。
他好歹也是一地的父母官呢,在小姑娘面前的,也不晓得给他留点面子。
布菜的小丫环上前给她们一人各勺一碗白粥。
周毕安安静静地陪着老夫人用饭,李妍在旁给老夫人说笑。
讲出城后的所见所闻,说寺里小和尚的那些趣事。
少女笑语嫣然,嘴上生花。
把李太太逗的是心花怒放,粥都吃了两碗。
老夫人听得开心,周毕也不想提一些有的没的,扫了老夫人的兴致。
心里想着事,周毕没滋没味的喝着粥,没吃几口便饱了。
等吃完了周县令嘴巴一抹,对老夫人道,“府衙里还有些事需要儿子去处理,儿就不打扰您老人家,等儿得闲时再陪您说话。”老夫人对他摆了摆手,放了人。
李妍也随之站起来乖巧地告辞。
老夫人交代儿子,“好好照顾好妍儿,可不许让人欺负了去。”
周毕当着老夫人的面应下,心里呵呵,谁欺负谁还不知道呢?
老夫人又拉着李妍交代,让她谢雨后记得回去梳洗,“也别忘了用膳,年纪轻轻的可得把身体给养好了。”
谢雨仪式结束后,你再派两个稳妥的将妍儿好生送回去,要是路上出了点差错,我可唯你是问。”
老夫人对小姑娘有操不完的心。
周毕胡乱地点头,再次提醒,“母亲,时辰差不多了。”
再这样说下去,今晨的谢雨仪式也不用去了,大伙直接摆烂好了。
谢雨是大事,老夫人也不叨叨了,叫人去厨房拎了个食盒,叫金桔带上,嘱咐她照顾好李妍。
等出了府门,周毕压着的一口怒气,终于暴发了,“李妍你给我站住,你跟我老实交代,昨个夜里你究竟去了哪里?”
“你一个女孩子半夜出门,你知不知道危险?”
“我看你不把自己作死,你是不打算消停了,是不是?”
周毕横眉倒竖、一脸愤愤的样子。
活脱脱像是一晚上久候闺女未归、气急败坏的老父亲的模样。
李妍愣在那里片刻,旋即失笑,“大人,您这么问可是会让人误会的,不知情的人还以为你是我爹呢?”
金桔噗哧笑了。
给周毕撑伞的家仆又惊又喜。
如今府上,不仅老夫人将李小姐当亲孙女疼,这是连他们家老爷也将李小姐拿自家人看待了?
他们府上自此又要多一个少主子了吗?
得了一手信息的家仆,暗想着以后对李小姐要更为敬重才是。
周毕一甩衣袖,“跟你说正事,你胡言乱语什么呢,谁是你爹?”
谁稀罕做你爹,“我不是你爹,我也没有你这么大的女儿。”
周毕矢口否认,深怕小姑娘当了真,上杆子往上爬,逼着要和他认亲,那他还不如早死早投胎算了。
不等李妍回应,周毕又斩钉截铁道:“你也趁早死了这份心吧,本官这辈子认谁做义女,也不可能认你。”
“大人没这份心思才好。“
相对周毕的急燥,李妍一脸玩味,”大人可要记得今日所言。自打嘴巴的事,脸会很疼哦。”
想当他爹,县令大人真的想太多了。
谁还稀罕一个工具给自己当爹呢,独自一人不好么,她是有多想不开,平白再给自己套一层枷琐。
此时的周毕早已失去了耐心,“少给我在这里打嘴仗,说,是不是去兴宁县见浮云道长了?”kuAiδugg
李妍观他眉头紧锁,眼底青黑,料想昨夜她出城之后,县令大人一夜没睡好,火气才那么大。
不免有些同情他老人家,天可怜见的,这回真把他吓惨了。
李妍也不瞒他了,意兴阑珊的说道,“是去兴宁县了,只可惜没见着人。”
“好你个李妍,你果然还是去了兴宁县。”
他猜测的一点没错,李妍就是去了兴宁。
事情总算是有点眉目了,不过小姑娘没见着人那真是好极了,不用再忧心她坏事。
周毕整个人松懈的同时,脚底一软,差点滑点,他险险稳住了脚步,才不至于在小姑娘面前丢脸。
“明明去了兴宁县,却诓骗老夫人说是去大悲寺还愿。”
“平日里你都是这么欺瞒老夫人的吗,亏得老夫人拿你当亲孙女一样看待,你对得起老夫人的良苦用心吗?”
第31章 扮无辜
“大人这话就严重了,我去了兴宁县,但并不表示我未去大悲寺啊。“
少女语气轻飘飘的,”去大悲寺还愿是小女出城的主因,至于兴宁县,不过顺路耳。”
“顺路去兴宁县这话说出来,你自己能信?”
周毕眉眼都懒得掀,“你这话反着说,比你原话更能取信于人。”
“编,你接着编。”
“信不信随您各,我反正是实话实说。”李妍干脆摆烂了。
知晓他是个大孝子,李妍垂眸片刻,又道,“您若真不信,小女也可以指天发誓,小女对待老夫人就如同老夫人待我般,小女唬弄谁也绝不会唬弄老夫人。不然我哪来的菩萨心经送给老夫人,所以大人安心了吗?”
周毕呵呵笑了两声:“最好如此。”
脸上却是一脸的尽不可信。
李妍双手合十,肃容道:“菩萨面前怎可妄言。”
小姑娘穿着天青色的道袍,这清棱棱的样子还真有点佛前莲子的意味。
周毕不置可否,却也不再纠结此事,“既是去了兴宁县,没寻着人,总该打探些消息出来。“
“比如对方多大年纪?打哪儿来的?有何神通?”
提到浮云道长,周毕一双豆眼冒光,对此人表现出了异乎寻常的兴致。
李妍没说话,咬着唇对着他不情不愿地点了点头,又摇摇头。
见她这副样了,周毕急了:“是打听到了呢?还是没打听出来?”
”平时巧舌如簧的,这会儿你倒给是给本官打起哑谜来了。”
“你存心气我不成?”
“我哪有闲心气你。”
李妍叹了口气,声音蔫蔫的:“这不是空跑了一趟,什么有用的消息也未曾打听到嘛!“
少女的情绪就跟这漫天的飞雨一样,凉凉的。
周毕见此,猜测兴宁县一行小姑娘是遭遇挫折了。
不然以她闹腾的性子,哪里还能这般闷声不吭的。
周毕敛下心中思绪,立马劝慰少女,“也是,一般高人都是行踪飘渺,居无定所的,你寻不到人一点也不稀奇。至于消息能打听出来自然最好,打听不出来也不必过于忧心。“
周毕心中此时已是雨过天晴,本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心态,他决定先放小姑娘一马。
至于浮云道长的事,这里头的水可深了,一不小心怎么折进去都不清楚。
周毕不想再探究下去了,经此一行后,也盼着小姑娘能安份点,莫再纠缠此事了。
...............
谢雨仪式比之祈雨仪式要简略的多,中间省去了不少的步骤,仪式举行的格外顺利。
广场上依旧人山人海,但和昨日不同的是,百姓们没有了压力,一脸的轻松和自在。
李妍在神坛前上了香,拜谢河神,又装模作样的一番,将人唬弄过去后,就拍拍屁股回了药香堂。
这一趟,依旧是张三、李四护送她们回来。
金桔拎着老夫人送的食盒,看着两人离去的背影,沉吟道:“小姐,县令大人虽说有自己的小心思,可为人其实还不错。对百姓好,对小姐也挺好的。您看,您时常给他下套,他还如此忧心于你。”
她们每每回香药香,县令大人都派衙役一路护送。
金桔之前叫他狗官,现在一想,着实有点过了:“要不,咱别尽逮一只羊毛捋了。我瞧他双眼发青,昨夜定是担心小姐的安危,一夜没睡好,怪可怜的。宝珠和何秀才的事县令大人多少也是出了力的。”
小丫头一时同情心起,在她面前给周毕说起了好话。
“是吗?”
李妍撇撇嘴,在小丫头扮起了无辜:“说到可怜,你家小姐才是那最可怜的,要不是小姐我聪慧,如今你我二人已经相隔在黄泉路上了。”
少女作势,按了按眼角,硬生生给她逼出了滴眼泪。
又将事情的厉害关系说与小丫头听,“至于周县令,他是祈雨最大的受益者,如今和郡县哪个人见了他不夸他一句青天大老爷,有了声望,又有了政绩,步步高升是迟早的事。小姐我虽是讹了他点银子,可他受益的可不是区区银子能比的。与其说是我给他下套,不如说他积极主动的求谋合。别看他看似很烦,实则他心里乐意的行呢。”
两人之间纯属利益关系,彼此心知肚明。
这些利益纠葛小丫头未必明白。
这件事再往深了想,背后少不得许多的弯弯绕绕,如今又牵涉到其他方的势力,事情最终的走向也不好说。
只是小丫头涉世未深,心底绵软,加上前一次,这是小丫头第二次开口为他人求情。
而她却有自己的考量,有些话却不好对小丫头言明。
总终还是那句话,人不犯我,我不犯人。
人若欺我,我便欺之。
人若敬我一尺,我便十丈还之。
她李妍素来恩怨分明。
金桔听了恨不得反手给自己一巴掌,自己的事还整不活呢,怎么反倒同情起别人来了。
明明自家小姐才是最可怜。
金桔握住她的手,目光坚定,“小姐,我错了,是我把事情想得过于简单,你可千万别哭。以后我会护着小姐,不会让任何人欺负小姐的。”
金桔暗暗发誓要强大起来,保护好小姐。
李妍听了立马破涕为笑,一双清亮的眸子盯着小丫头,道,“好,我等着我们金桔变大变强的那一天。”
金桔:小姐的神异越发神通了呢,连眼泪都能做到如此收放自如,厉害啊!
可有个本领通天的小姐好愁人呢?
显得她好无用。
她要怎么才能强大起来,保护好小姐呢?
李妍看着陷入深思中的小丫鬟,想到了前世。
上一世金桔就是因为一时的心软,丢了性命。
前世,金桔在伯府门前遇到个乞儿,看他可怜,就给了他一碗热饭。
哪知那人被她那个“好妹妹”李明珠威逼利诱,以德报怨。
指认金桔行窃偷卖李明珠的七彩琉璃簪,金桔被害下狱,死在了狱中。
而她那时被李明珠控制,早就寸步难行。
想起前世,少女神色如冰。
等进了药香堂,她整个人平静下来,眼里再无异色。
少女朝金桔朝了朝手,小声吩咐,“金桔,一刻钟后,你从偏门悄悄出去,看看张三他们是否去而复返。”
“好的,小姐。”李妍这么说,金桔整明白了。
敢情县令大人以护送之名行监查之利,那岂不是她们主仆二人的一举一动,全在衙门的掌控之下。
难怪小姐多想呢。
金桔将食盒一放,去办李妍交代的差事了。
主仆两个背着人低声细语的,不防此话早已钻入了旁人的耳朵。
第32章 神医遗孤
小七啧啧两声,李小姐可真是骗死人不偿命。
兴致来了居然连身边人都不放过。
小七开始同情金桔这个小丫头了。
在李小姐身边伺候,她怕不是要时时被其诓骗。
他抬头瞧了药香堂黑底金字的匾额。
心道,这世上的事也太巧了。
他们找个人,都能找到李小姐头上。
这是什么孽缘啊!
在看主子神色自如的跨进门,小七收了心思连忙跟上。
其实,片刻前在药香堂门口瞅见李小姐,小七就想拉着主子一走了之。
他下意识觉得主子和少女再遇不会有什么好事。
奈何这事他说了不算,来都来了,公子不会因为对方是李小姐,而特意避之。
小七眼皮直跳,心中越发不安。
药香堂大门敞开,有人进来不奇怪。
身后有脚步声传来,李妍只当是寻常客人。
她眼也没抬,弯着腰继续擦拭柜台。
这几日事多,好几日没清扫,柜台上都积了一层薄灰了,趁这会无事,李妍便自己动手拾缀起来了。
脚步声渐渐近了,少女漫不经心说道,“今日药香堂不开张,客人若是要买药,出门右拐,二百米处有药铺,去那便是。”
“我们不买药。”来人道。
“你们来药香堂不买药?是何缘故?”
李妍停了手,她转过身,就见一袭白衣,仙气袅袅的少年郎隔着柜台站在那里。
他身后跟着的小护卫双手抱剑,看着她一脸冷漠,刚刚开口的正是这小护卫。
李妍讶然片刻后,笑道,“是你们啊。”
又见面了呢。
“我们来找蔡神医。”少年开口了,声音如玉击石,格外好听。
少年今日穿了件青色的衣袍,头上戴着同色系的帷帽。
李妍托腮看着少年。
少年这身装束好看归好看,只是少年仍戴着帷帽,看不见真容,多少有些膈应。
也是奇了。
明明外面下着大雨,少年人一路奔波而来,身上却是清爽透亮。
也不知这帷帽用了什么材质,这般挡雨。
小七看着她忍不住咳了一声。
李妍回神,放下手中布巾,匆匆净了手。
走到离他们几步远处停下脚,杏睛一眨,“原来你们来此是找蔡神医的啊?”
她叹息一声,“那怕是要让你们失望了。”
小七心里一个咯噔,那种不好的预感又来了。
不过转眼间,少女又很是殷切地说道,“不过,你们找我也是一样。”
少女穿着和公子同色的道袍,眼中流光溢彩。
可在小七眼中,她分明就是对公子怀有不轨之心。
见她离公子越来越近,小七只好上前几步,挡住少女窥探的目光。
说话的语气异常不善,“我们就找蔡神医,她几时回来,我们就等到几时。”
找蔡神医和找她能一样吗?
蔡神医能治病救人,她一个神棍能吗?
听了他的话,少女神色突然变得古怪,“你们等不到了。”
她幽幽说道,“蔡神医三个月不幸亡故了。”
小七消化完她说的话,茫然地看着她,“那你是?”
李妍眉眼淡淡,“神医遗孤。”
小七瞪大了眼睛,觉得不可思议。
少女是神医之女这事听来,远比蔡神医的离世更让人受到震撼。
他和公子一路行来,听了关于少女的种种传言,居然独独漏了这么重要的一点。
小七看着她的眼神都变了,她可真是辱没了神医的名声。
少女垂着头静静地站在那里,娇娇小小的身躯,看着惹人垂怜。
顾玄愣了愣,眼中异色一闪而过,朝着少女微微欠身,“抱歉,属下失礼了,我代他向小姐赔个不是。”
说完,眉眼淡淡扫过小七。
小七回过神来,连连赔罪。
李妍摆摆手,极其大度,“无碍,无知者无罪。”
话说完,室内一下子安静下来。
顾玄来药香堂原是为寻蔡神医替家里祖母治病。
如今神医不幸亡故,便无理由逗留,“既如此,那在下就不叨扰了。”他说完就提步要走。
李妍忙开口唤道,“公子留步。”
顾玄侧身挑了挑眉?
“公子找蔡神医是为了寻医治病吧?”她问。
顾玄点头。
少女眼睛突地一亮,“其实你们找我也行的。”
“哦?李小姐会行医?”顾玄转身问道。
李妍频频点头,“那是自然,蔡神医医术精湛,小女自小跟着她,耳熏木染之下就是榆木脑袋也开窍了。”
她眨眼笑,“更何况,公子看我可像榆木?”
少女目光灵动,顾盼生辉,哪里像是榆木,分明就是鲤鱼精投身。
“小姐。”这时,金桔回来了。
她一刚进屋就见小姐又在诓人,诓的还是路上遇见的小神仙。
乍然遇到少年郎的惊喜,此刻直接被小姐吓成了惊吓。
无量天尊。
救救她吧。
小姐哪会医术。
就她那点本事,连最普通的药材都分不清呢?
万一小神仙信了她,她一个不察,将人医死了,可怎么办?
这可是人命啊,可不能让小姐豁豁死人。
金桔吓的脸色发白,立时打断了她的话,将人拉到了药柜边上说话。
借着药柜的遮挡,主仆两人两个小脑袋聚一块,叽叽咕咕地小声交谈。
她们说话的声音含糊不清,小七支楞起耳朵愣是没听清两人在说什么。
倒是见那小丫鬟一眼的欲言又止,而李小姐神色兴奋,满脸的跃跃欲试。
心道,我信了你的邪。
“公子,咱们还是回吧。”他轻轻咳嗽一声,提醒自家公子此事欠妥。
李小姐要是会行医看病,他小七把名字倒过来写。
而且她口口声声叫自己的母亲蔡神医,连娘都不叫,实在古怪。
主仆两个说完话,一前一后绕过药柜又走了出来,看来已经商量妥当。
李妍开口问,“公子,考虑得如何了?”
顾玄淡淡道,“姑娘既自小跟着蔡神医,想来医术也很精湛?”
“就还行吧。”
她说道,“虽比不得蔡神医,可比一般的医官强多了。”
金桔心道为了美色,小姐你就接着诓吧。
幸而自己的医术得主母真传,可以为她兜兜底。
不料少年听后却道,“那便有劳小姐了。”
第33章 动机不纯
小七傻了,公子眼瞎了吗?
这种事也能轻易应下。
李小姐会看病,母猪都能上天了。
“公子。”他不由大叫一声,连连摆手。
示意他病急也不能乱投医,况且老夫人的病是需要长期调理的,并不急于一时。
少年轻飘飘扫了他一眼,小七喉咙一卡,到嘴的话被他咽了下去。
金桔一见事成,转身便开开心心去给他们泡茶了。
李妍则领着人在堂前坐了下来。
药铺堂前布置极其简单,除了药柜和放药的壁橱外。
屋子里就放了几把供病患休憩用的座椅。
此刻,两人隔着一张茶几,并排而坐。
女的娇俏,男的俊朗,真真是一对壁人。
明明是美好的画面,小七却看的心中发慌。
在他忐忑不安之际,金桔拎着茶壶过来了。
小丫头动作还挺快,端茶倒水,顿时室内茶香四溢。
“家里也无好茶招待公子的。”
李妍指了指几上的茶盅,“这是我去岁时自山林采得,虽是乡野粗茶,口味却还甚可。公子若不嫌弃,当可一尝?”
说着,将茶盅递了过来。
少女看着他目光切切,笑意盎然。
顾玄不由想到祖母跟前养着的那只“小卷毛”。
这小花猫,平日里傲气的很,见谁都没好脸色,就喜欢冲着他摇尾巴。
小东西要讨他欢心时,可不就跟眼前的小姑娘如出一辙。
小七对自家公子的滤镜碎了满满一地。
觉得眼前的公子再也不是那个白壁无瑕的公子......
顾玄出自名门,家里人吃穿用度都其讲究。
规矩也重,陌生人递过来的东西,他寻常是不会碰的。
今日不知怎么,迎上小姑娘期待的眼神。
心底蓦地一软,到底还是将茶盅接了过来。
心想,一茶杯而已,为她破次例,便罢了。
在李妍递茶盅时,小七心道要完。
从公子一进门,李小姐就一直盯着公子的帷帽。
他就觉得少女动机不纯。
果然,狐狸尾巴这就露出来了。
现在借着喝茶哄着他家公子摘了帷帽,稍后是不是借机和他家公子互通姓名了。
要是再进一步呢?
借着行医之便,怕不是要以身相许。
这厢小七担心的要死,那边顾玄遂了小姑娘的心愿,在喝茶时自然而然将那帷帽摘了。
少女眨着黑鸦鸦的双眼看着少年。
小七观她的眼神,也太过份了点吧。
虽说他家公子长相赛过神仙,可真不至于。
小七寒毛倒竖,满怀戒备地盯着她。
李妍则忽略了小护卫如临大敌的神色。
见着顾玄时遭受到的冲击,让她哑然失声。
良久,她深吸了一口气,赞道,“见君方知真绝色,平生所见皆枉然。”
少年人眉目清俊,气质清雅。
如昆山片玉,又如青松落色。
净如莲,仙如鹤。
美好的犹如一幅行走的山水画。
山川、白雾、碧水,绿湖仿佛全都笼在了他的眉眼之间。
李妍看看自己身上的道袍,叹了口气。
穿着同色的衣裳,人家是仙气飘飘。
自己怎么看就是一个乡野村姑。
人与人的差距委实太大了些。
也难怪他之前一直戴着帷帽,这样的容貌委实不便显露人前。
在李妍心思顾转间,顾玄口里的茶险些没被呛住,清冷的面容险些维系不住。
他自小容貌出众,见惯了各色女孩子主动向他示好。
可像少女这般直白当真绝无仅有。
顾玄一时不知作何反应,只好朝她笑了笑。
这一笑,如昙花一现,流星闪烁。
金桔恍了恍神,这是什么神仙啊。
怎么可以笑得这么美。
之前她觉得苏大公子已是难得一见的俊俏郎君了。
可和眼前的公子一比,只能说声抱歉,恕她眼拙了。
这一回,费尽心机也要将小神仙留下了。
费点粮就费点粮吧,她省得点吃,还是能匀出来的。
再不济,县令大人那还有两千两黄金欠着呢,总能养上一时吧。
如此出色的郎君,万万不能怠慢了,得细细娇养才好。
金桔心底和苏家大公子再道了声歉,将与小姐良配的人选默默从苏大公子换成眼前这位小神仙。
只盼着小姐能好好发挥,今日直接将人拿下了。
这样的绝色宜早,不宜晚。
等人走了,那就追悔莫及了。
金桔满脑子胡思乱想,停都停不下来。
小七对于主仆二人痴迷的眼神见怪不怪,他微微昂头。
他家公子的风姿谁人不知。
京中那些女孩子为了一窥公子真容。
费尽心机,都无法得逞。
李妍何德何能.......
得公子如此厚待。
两个人不仅坐在一起喝茶闲话家常,公子那么清冷自持的人,还笑了。
他数着呢。
三回。
短短时辰,公子今日竟对着她笑了三回。
这在小七看来,简单就是奇迹了。
要知道就是在府中,公子一年也难得笑上几回。
不妙啊。
少女夸赞的话沽沽的还在往外冒。
小七,“......”
不至于,真的不至于。
金桔眼里冒星星,小姐厉害啊!
心里鼓燥个不停,小姐,继续夸,不要停。
李妍不负小丫头所望,如同枝头的百灵鸟,叽叽又喳喳。
脑海里搜刮了一通好话,夸的人应接不暇、目瞪口呆。
“公子,有人和你说过,你笑起来的样子很好看吗?”难得她收了口,朝他俏皮地眨了眨眼。
顾玄,“.......”
怀疑自己是不是被调戏了。筷書閣
那些人离他三尺,只他一个眼神,便不敢越界,无人像她如此地放肆。
顾玄的目光略过她的眉眼,淡淡摇头。
李妍哦了一声,一本正经劝道,“不过,公子可不能多笑哦?”
顾玄挑眉,“为何?”
“乱花迷人眼啊。”
顾玄的眉眼狭长,不笑时看着恬淡寡欲,清冷色纯,令人着迷。
他这一笑,眼里仿若含了春水,旁人怕是要醉死其中,不知今昔何朝了。
顾玄,“.......”
说他是乱花也就罢了。
还说他迷人眼。
少女说的话,他明明应该感觉到厌恶的,可少女眼神清明,态度无比真挚。
她说他好看,便是因为他真的好看。
这跟她夸花美水清是一样的道理。
如此赤诚,他发现自己竟然丝毫厌恶不起来。
“姑娘玩笑了。”他说道。
“小女从不妄言。”李妍难得正色。
她是这样的认真,清亮的眉眼俱是真心。
这一刻,顾玄的心绪有些复杂。
第34章 绝不妄言
小七,“......”
心道小姑娘的脸皮够厚,怕是铜墙铁壁也凿不穿了。
从不妄言,这话她有脸说。
她要是一天不说谎,他项上的人头砍了给她拿球踢。
少女突然喊了一声,“金桔。”
金桔配合地拍着胸脯,“这个我可以为我家小姐作证。”
她说道,“我家小姐虽说贪图美色,当面夸人家好看,公子您绝对是第一人,这绝不是妄言。”
李妍睨了眼小丫头,总觉小丫头这话怎么那么怪呢。
这是在夸她呢,还是在损她。
小七,“......”
一阵恶寒,实实在在被这主仆两个不要脸的作派惊到了。
小七看了自家公子一眼,见公子依旧淡然若素。
小七心想这样的话他都听不下去,也不知公子如何入得了耳的。
明明李小姐和京中的那些女孩子一样肤浅。
为何公子独独对她如此宽容。
难道就是因为她堪比铜墙的脸皮?
不能吧。
李妍几经夸耀,顾玄却并未忘记来此的初衷,默然片刻后,问起小姑娘看病的事。
过犹不及,夸人的话今日够够的了,李妍就此打住。
她取了张药方单子出来,铺在了药案上。
问道,“公子是说家中的祖母近期脾胃不适?”
顾玄点头,“祖母吃的极少。”
李妍又问,“老夫人这样的症状持续多久了?”
顾玄道,“自我记事起便是如此,应有十余年了,只是近几个月胃口更差了。”
李妍垂眸想了想,“那老夫人饮食可有异样?可有挑食之类的?”
顾玄摇头,“与平日并无异样。”
李妍和少年有一搭没一搭的谈着,目光却不时飘向药铺不远的那棵老树下。
那里有两匹骏马,白的那匹,就是被少年捋过毛的。
马儿的双腿精壮结实,跑起来定然也飞快,养的着实不错。
李妍眸光微闪,她稳了稳心神,在笔架上拿了支笔。
金桔在边上磨完墨,不动声色地退到了小姐身后。
在她背上偷偷地写药案,开方子,这是她和小姐之前就商量好的。
小姐在明,她在暗,李代桃疆,偷天换日,只要能救人,也不是不可以。
只见李妍提笔唰唰唰,立马就写好一张药方,“早中晚每日饭后一次,每次一贴,十五天为一个疗程,让老人家先吃一个疗程,再看药效如何。”
李妍吩咐完,将药方单子亲手交到了顾玄手上。
小七:这么草率?
不多问问?
让他更惊讶的是公子道了声好后,笑着将药方收了。
听了李妍那些浑话,公子不是应该委婉的拒绝吗?
这戏怎么越演越不对呢?
李妍开的药,公子还真能喂老夫人喝了?
哎哟,那可是您的亲祖母。
真不怕喝药喝死人啊。
小七都怀疑公子是不是被人掉包了。
谁来告诉他,这稀里糊涂的发生的都是些什么事。
要真这么着,他们何必从京都一路奔波至此。
就为了要一张李妍诓人的药方吗?
御医的药方它不香吗?
小七的不满写在了脸上,少女别有深意地瞟了他一眼。
很是自信地笑道,“公子放心让老人家用药便是,这药方我是照着家母生前开的照着默写了一份,这份不行,我还记着好几份方子。”
直娘贼!
简直欺人太甚。
小七真想把药方单子直接糊到那张笑脸上。
一份一份的换。
这不明晃晃诓人吗?
真拿他家老夫人试药呢?
小七真的佩服公子的修养。
事定如今,公子还能沉得住气,任人这般撒野。
想来想去,他觉得公子应该被美色所惑了。
小姑娘肤白貌美,嘴巴甜胆子大招式野。
不得不说这样的小姑娘对于涉事未深少年郎来说还是有几分吸引力的。
公子自小在竹林避世而居,到底心思单纯了些。
不是小姑娘的对手啊。
也难怪话本上常说,男追女隔层山,女追男隔层纱。
果然烈男就怕缠女。
瞧自家清心寡欲一如神仙的公子,这不就被人缠上,任她牵着鼻子走了。
不然眼前发生的一切怎么都解释不通。
这时,听少女又说道,“要不,公子留个住址给小女。老夫人用药后的反应与症状,这都需要公子观察下来,细细写与小女。”
“如此,小女也好再仔细琢磨一番,酌情为老夫人调配合适的方子?等方子开好了也好给公子寄去。”
“自然小女的药绝无问题,固然做不到药到病除。但小女却自信能大为改善老夫人的病情。如此这般,也是为了以防万一。”
少女这一番说法合情合理,在小七听来少女治病是假,趁机攀上公子是真。
顾玄波澜不惊,在少女询问下,毫无保留就将京都凌霄阁的住址告知于她,“你只需署上二公子,掌柜的自会将信转交与我。”
从少年透露出来的口风中,得知凌霄阁竟是镇国公府的产业,李妍不禁莞尔。
顾玄当着她的面竟是毫无避讳表明了自己的身份,镇国公府顾老太爷的嫡孙。
镇公国世子礼部尚书顾怀春嫡出的二公子。
是以为她一个乡野女子无法从他几句话中猜测出他真正的身份吧,李妍不由弯了弯嘴角。
可她偏偏对他的事知道的不少呢!
前世上京城关于顾玄的消息传出来的寥寥无几。
传到大众口中的就是这位清冷的公子从小就出外云游。
一年难得回几趟镇国公府。
顾玄又鲜少在外露面,世人对其更是知之甚少。
从有限的消息中得知他性格淡泊,行踪飘忽、不喜俗事,一心只想长生。
前世李妍基于她那副病娇身体,便对修仙之事也存了些好奇,妄想偷习仙术。
不过很快,她便做罢了。
前尘往事,汹涌而来。
李妍心中唏嘘,又联想到了镇国公府一家悲惨的结局。
在她临死前,顾大公子通敌卖国的罪名已经传得沸沸扬扬。
巧合的是镇国公府一家行刑的日子也正是她身死的那天,她记得很清楚,那天也是下着大雨......
顾家满门一百八十多口人,被拖到午门斩首。
行刑了一个多时辰,当时午门前满地流淌的早已分不清是血水还是雨水了。
李妍神色恍惚,眉眼间时而显现痛苦之色。
少女掩饰的极好,顾玄还是从她颤动的眉眼和紧绷的神色中看出了她的异样。
不过少女的自制力很好,转眼她又笑语晏晏。
仿若之前所见只是他刹那的错觉。
少女认认真真用笔记下凌霄阁的住址,顾玄唤小七将诊金奉上。
少女摆手拒绝,“我不要银子。”
第35章 都恃宠而骄了
看着少女纯净的眉眼,顾玄下意识问她,“那姑娘所要何物?”
在衙门里小姑娘可是将那些阿堵子物看的很重,一下就讹了周县令两千两黄金。
如今小姑娘连诊金都不要,这事怎么看都有些怪异。
少女遥手一指,顾玄顺着少女所指的方向,看到了雨幕中的那棵古树,以及古树下的两匹骏马。
“公子要是不介意的话,我要那个。”
顾玄俊眉轻挑,原来少女是看中了他的马儿。
少年神色自若,一旁的小七嗓子都尖了,“你要什么?”
这次少女倒是说的明明白白,“恩,就那马。”
小七忍了又忍,实在忍不住了,“李小姐,你好大的脸啊,你知晓这马是何品种吗?”
”小女既已开口,哪有不知的道理。“
李妍笑吟吟哦了一声,“此马原产于西域,通体雪白,无半根杂色,传说能日行千里,乃是马中极品照玉玉狮子,不知小女说的对不对?”
顾玄轻笑点头,“姑娘眼光极好,此马确是玉狮子。”
京都女子大多见多识广,都未必有几人识得此马。
少女一开口就对此马如数家珍,眼界不凡哪。
那要不要顺了她的意呢?
小七听了更气了,“你既知此马是玉狮子,定然知其价值。莫说几贴药了,就是买下你这间药香堂也足足有余。这还是公子爱马呢,你怎好意思开口讨要?”
是可忍孰不可忍。
所以说公子为何对她如此放纵。
瞧瞧,她都恃宠而娇了。
她那来的脸要马。
不对,小姑娘的野心可大的很呢。
她心心念念的怕不是马,而是公子吧。
话本里不都是这么写的吗?
少年公子出门偶遇大雨,到一户人家避雨。
小娘子雨中留人,然后生米煮成了熟饭。
如今李妍要把公子爱马留下,那公子还怎么走得了吗。
冷雨夜,公子,小娘子,药铺。https:/
都占齐了,不是。
所以,李妍今夜是要.....
我里个叉叉。
小护卫太能想了。
可他又哪里知道他这厢拚命拦着,他家公子已经在想着要不要把马送人了。
李妍安抚小护卫,“放心,我不夺人所好。”
“不,你就要。你的话,我不信。”
小护卫很固执,李妍可不管他,他要信不信。
她又不是向他借。
李妍回头问顾玄,“公子方便的话,能否将马借小女子一用?小女子感激不尽。”
老夫人那里,不好一而三,三而再的。
自打她从老夫人那里诓了马车出城。
周毕盯她盯得可紧了,老夫人那里不用说自然也安插了眼线。
而浮云道长截胡一事,在李妍这里过不去,她得去找他。
在顾玄开口前,小七抢先道,“公子,万万不可答应。”
要马不成,转而借马,明显有诈。
李妍睨了他一眼,怎么回事?
这小护卫一直从中作梗。
事有点多嘛。
李妍瞄金桔,金桔意会。
“有何不可的?”
“我家小姐又不是有借无还。”
金桔嘟嘴,面色不快,“都给你们治病了,借匹马儿都不行吗?看你们的样子,也不像没钱的。”
“难不成世家公子哥儿都如此小气。”
这话一说,不借也得借了,不借那就是丢他家公子的脸了。
丫鬟和主子沆瀣一气,狼狈为奸,实在可恶!
少年问了一声,“姑娘借马何用?”
李妍打起了哈哈:“也就出个城门的事,至多借一日,明日午前便可归还,要是不耽搁两位的话,我让金桔找一间上等的客栈,二位在我们和郡县多住上两日,可好?”
因为旱情,和郡府十之八九的店铺都关门了。
他们若是要在和郡呆上几日,找客栈的话自然没有李妍来得容易。
李妍搅尽了脑汁,要把人留下。
不,“马”留下。
“老夫人不是胃口欠佳吗?和郡县糕点最是出名,芙蓉糕、薄荷糕、凉糕应有尽有,公子买些糕点回去,保管老夫人食欲大开。”
顾妍眼神越说越亮,说到兴奋处,拍案抚掌,“还有最最好吃的冰碗,那冰碗晶莹剔透,配上核桃酥,桂花糖,加以冰镇,当真入口即化,冰甜爽口。”
说到此处,少女像吃食的猫儿,眼睛眯成了一条缝。
活脱脱的“小卷毛”附身,顾玄还真是难以拒绝。
他的目光游离了片刻,李妍自以为摸着了门道。
看着少年的眼中带着希翼的亮光:“公子要是不介意,到时小女作陪,带公子一起逛逛和郡,尝尝和郡的特色美食,如何?”
小七都要为李妍鼓掌了,这一步步的,先是留人取得了公子的信任后又让公子露出真容,还套取了公子住址,如今居然要带着公子逛街了。
眼下和郡县有铺子让他们逛吗?
这个戏精。
“公子,回吧。”他们还有要事在身呢,不能为了一个小姑娘耽搁了行程。
少女巴巴地看着少年。
顾玄叹息一声,“马,不能留下。”
少女眼里的亮光随着他的话一点点熄灭,眼快就要哭了。
顾玄终究不忍,“倒还有个法子。”
少女眼睛又亮,仰头问,“有何法子?”
“正好,在下要出和郡县办点事,姑娘若不嫌弃的话,可送姑娘一程。”
少女咬唇又问:“那个,不收钱吧。”
小七嗤了一声,这是钱的问题,名节它不重要吗?
小姑娘怎么想的。
顾玄以拳抵唇,轻咳一声,摇了摇头。
少女转眼就笑了,马屁更是张口就来:“就知道公子人美心善。”
顾玄,“......”
少女又道:“两位稍待片刻,小女交代下婢女,即刻随二位启程。”
李妍说完,风风火火地拉着金桔进了后院。
看着檐下的雨丝,小丫头不无忧心地道,“小姐,你一个女孩子和他们上路不适宜,这路上万一出事,到时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
金桔眼珠一动,接着劝说,“要不,你把奴婢也带上吧,万了真出了事,奴婢也能喊上几声,抵挡一二。”
把人留下是一回事,和人走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药香堂毕竟是她们的地盘,出了城没了庇护之所。
小姐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要是旁人起了歹心,后果不堪设想。
小丫头心里患得患失,喜的是小姐和小神仙又套上了近乎,近水楼台先得月。
忧的是小姐毕竟是一个女孩子,若是此事传扬出去,与名声有碍。
李妍安抚小丫头:”你自己也说二公子是人美心善的小神仙,他们不是坏人。再说了,小姐我有保命的法宝,若是此行顺利的话今夜我便能回来。你就替小姐守着药铺,若你独自一人感觉害怕,就将阿婆叫来。”
金桔还没问小姐的保命法宝是什么,外头小七的催促声就传了进来。
第36章 打听
一刻钟后,金桔与小姐坐在了去武陵县的马车上。
对,不是兴宁县,而是武陵县。
李妍是去武陵县碰碰运气,看能否抓住浮云这老贼。
马车内,主仆两个吃着糕点,喝着茶,姿态轻松。
马车外,两个少年一人一骑,护送左右。
在沥沥雨声中,她们一行畅行无阻出了和郡县。
出了城门口,金桔不由感叹,“小姐,二公子,可真好!”
一刻钟前,金桔原以为只能独自一人留在药香堂等小姐了,哪晓得少年会那般贴心。
在主仆两个悄悄说话时,只片刻的功夫,就找来了一辆豪华的马车,就连车夫都捎带上了。
她凑到李妍耳边小声道,“小姐,二公子如此能耐,那浮云老道,是否也托他打听打听。也总比小姐你这样瞎碰乱撞、大海捞针要好。”
李妍清楚顾玄的家世,金桔却不曾得知。
可通过借车一事,小丫鬟看出了少年背后代表的权势。
这两日,李妍为了浮云道长的事东奔西走,她看得出来,小姐对浮云老道的事很是上心。
昨日她们马不停蹄地赶去兴宁县,虽说没见着浮云道长。
可小姐并非和周县令所说的那样,对浮云道长的事毫无眉目。
如今她身上还揣着一张浮云老道的画像,依小姐的执拗劲看,不将浮云老道揪出来,她是不会罢手的。
可到底人海茫茫,天晓得此时浮云老道躲到哪个鬼地方去了。
她们两个女孩子,为了找人,终日在外奔走不是长久之计。
李妍吃饱了,靠着车壁打盹,闻言道:“金桔,你记住一点,求人不如求己。别人能耐那是别人的事,与我等无关,我们倚仗的只有自己。”
此去武陵,李妍是不得已才告之。
她可不想再在蛛丝马迹中被少年推测些什么出来,她有自己的打算,这个打算中不包含顾玄在内。
见她睡意渐浓,金桔轻轻哦了一声,乖巧地闭了嘴。
从柜子里取了薄毯给她盖上,自己寻了个抱枕,靠在了抱枕上。
一路颠簸,到了武陵县,雨也小了些。
有顾玄在,入城很方便。
小护卫一亮令牌,守门的官兵看后,便直接放行了。
马车停在了武陵县有名的客栈,悦来阁。
李妍和金桔下了马车后,向顾玄道了谢,说自己要在这里用膳,问他们是否另有打算,还是和她一起。
小七,“......”
想一块用膳,想得美。
顾玄颔首应下。
小七,“......”
好吧,打脸来得太快。
悦来阁做为武陵县知名的酒楼,平日里酒肉飘香,人头攒动。
如今因着旱情,酒楼里的生意一落千丈,大厅里稀稀落落只坐了两三个食客。
少年人一进来,就得到了店家特殊的礼遇。
掌柜亲自待客,将他们带到了二楼的雅座,小二随后上了茶。
“几位客官可赶上好运了。“
掌柜一脸热切:”恰逢我们阁里生海鲜、肉类三折亏本出售,不知哪位客官点菜,可随我去楼下看看鲜品,保证物美价廉。”
这次旱情对商家利益的损害那是无法估量的,小的酒楼客栈商铺纷纷歇业关门。
悦来阁这家武陵县最有名的酒楼也未能幸免,因为生意冷清,帐面上三个多月都是大红的赤字。
即便悦来财大气粗,也不得不缩减人手,减少不必要的开支。
李妍看向少年,“小女倒是知晓这店里的几个招牌菜,就不知公子口味如何?可有忌口?若不然,就由我作东?”
顾玄面上一惯的清冷,“客随主便,姑娘喜欢就好。”
“我家公子口味偏淡。”小七插了一句。
李妍目光一动,“小女知道了,公子稍事休息,待我随掌柜下楼看看。”
顾玄在包间喝茶,金桔和李妍一起下了楼。
李妍点了几个菜,遣了金桔和掌柜的挑海鲜去了。
自己则随手逮了一个伙计塞了一角银子到他手上,打听起了浮云的事。
“小姐要打听何事,只管道来。”
打探个把事在酒楼是常有的事,伙计见惯不惯,李妍出手又大方,银子揣兜里,伙计笑得眼睛都没了。
酒楼生意差,伙计不光月俸锐减,就连额外的赏银也好几个月没了。
李妍给的一角银子可抵他半个月的工钱。
“小二哥不瞒你说,我是从外乡过来,这一路旱痨成灾。你们武陵县这雨来的及时,我想问问此地是否有高人作法?”少女说话时,面露好奇。
伙计一笑,“姑娘这话问对人了,还真是有高人呢。”
“哦?”
李妍面上兴趣更浓,“小二哥,能否给我细细说说这位高人。”
“也是巧了,那位高人昨夜便宿在我们悦来阁,还是小的亲自伺候的。”
伙计倒豆子似的将知道的全盘托出,只这一点对李妍有用。
李妍眼眸一亮,“那人呢?”
“做完法,就结帐走人了。”
听到浮云已经离开了客栈,李妍内心平静。
这个结果和她原先设想的并无多大出入,她在和郡谢雨时,浮云正在武陵“呼风唤雨”。
由于地域不同,各地降雨时辰各有不同的差异。
浮云便是利用了这个时间差,在两地奔波。
至于她为何之前不来武陵逮人,而选择去兴宁县。
也正是因为浮云祈雨和她谢雨时辰相撞,迫不得已的下下策。
逮不到浮云,至少她还有他的画像不是。
只要他有所图谋,迟迟早早她都会将人逮到。
至于浮云是自请茅庐来此地作法,还是背后有人,眼下就不得而知了。
但总归这事并不寻常。
她倚仗的是重生的先机,那对方呢?
浮云真的有大能?
还是说这世上还有旁人与她有了一样的机缘,也重生了?
她总要将事弄清楚,若对方不挡她的道,大家各扫门前雪,相安无事。
若真要挡她前路,她也不会手软。
一翻思量下,李妍惋惜道,“那真是可惜了。”
“家中遇到难事,本还想向高人求个卦,问问吉凶,看来是不成了。”
“姑娘要想求卦,我们武陵的宝禅寺很灵验的。”
伙计热心地道,“姑娘不防去那一试。”
这样娇滴滴的小姑娘若非遇到难事,也不会在这当口跑出来,伙计对她的话深信不疑。
“宝禅寺的静云法师就擅长解签。”伙计好心说道。
“多谢小哥。”李妍客气地道了谢。
这时,店里有人喊伙计,伙计匆忙去了。
金桔挑好了鱼肉过来,“小姐,今日可是赚翻了,奴婢花了二两的银子,点了平日二十两银子都吃不到的好菜。”
“店里刚到了一尾松花鱼,奴婢瞧着那鱼活络的很,就要了一条。”
金桔又报了几个菜名,问她,“小姐,你看要不要再加几个菜。”
第37章 投喂
李妍加了几个悦来阁的特色菜,主仆两个转了一圈就回雅间了。
小护卫不在雅间,只顾玄一人靠窗孑孑独立,背影如九霄云雾,孤冷疏离。
见她们上来,少年人转过头弯了弯唇。
李妍眸色一闪,含笑道:“公子今日有口福了,厨房到了一尾松花鱼。”
她四顾了一下,咦了一声,“你那小侍卫呢?”
顾玄道,“去办些事。”
来时,少年和她说要去武陵办事,与李妍此行不谋而合,双方都愣了愣。
之前的顺路护送,便成了眼下的结伴而行。
“那我们等等他,金桔你去和掌柜的说一声,菜晚点再上。”
“好的,小姐。”金桔下楼,包间里就只有李妍和少年二人了,气氛顿时变得有些微妙。kuAiδugg
两个人都不是多话的人,一时陷入了沉默。
李妍四下打量了一圈,雅室里一样鲜活的物件都没有。
这旱情闹的,花草都枯死了,只看了几眼,顿觉索然无味,目光自然而然就落在了顾玄身上。
少年人在她进来后就随意坐在了椅上,修长的手指转着手中的茶盅。
见她望过去,少年人淡淡回视了她一眼,便移开了视线。
室内又陷入了诡异的安静当中。
李妍叹了口气,主动打破了僵局,“公子是初次出远门吧?”
少女坐下给自己倒了杯茶,端起来喝了口,借以掩饰这份尴尬。
“也不算吧。”
顾玄看着远处,眼神带着些飘忽:“小时常在外云游。”
“云游好啊。”
前世她病痛缠身,困在一方天地之间,无缘游览大好山河,内心着实羡慕得紧。
空暇时,她也会邀上姚十三,一起煮茶品茗,再听他说些奇闻异事,借以打发时日。
若说一日里最开心的时光,莫不是听着隔墙的琴音,在应和着画上一幅画了。
李妍微微出神,很快又恢复了平静,“那公子都去过哪些山头?”
“可有遇到些稀奇之事?”
少女的身体前顷,眼里透着丝好奇。
顾玄俊眉一挑,“要说稀奇之事,姑娘“呼风唤雨”的本事倒叫在下佩服的紧,姑娘莫非学过占卜之术?”
她学过劳什子占卜之术,不过凭着比别人多活了一世罢了。
李妍讪讪一笑,连连摆手,“不瞒公子,祈雨不过是小女情急之下权宜之计,只能说小女运气较常人好些,当不得稀奇二字。”
顾玄哦了一声,又沉默下来。
顾玄话题转的快,李妍也不逞多让。
“不知公子可曾听说过兴宁县的浮云道长?”
少女目光专注地看着他,像是要将他一眼看穿,声音里带着些赞叹,“那位才是高人啊,方才下楼,我听小二哥说,今日武陵县这场及时雨就是浮云道长施的法。”
“也是巧了道长昨夜就歇在悦来阁里,只可惜祈完雨,道长就离开了,无缘相见。”
面对少女试探的眼神,顾玄不动声色,依旧淡然地喝着茶,“既然浮云道长如姑娘所说是那世外高人,行踪必然飘忽。姑娘未曾遇见,也不必太过遗憾,或许哪天姑娘和道长就恰巧遇上了呢。”
“是吗?我觉的这事玄。”
少女又叹气,“你看我一来,道长就走了,这说明我和道长无缘啊。”
顾玄把玩手中的茶盅,目光落在少女乌黑的眼眸上,淡淡道,“缘份的事,谁又说得清呢。”
“但愿吧。”李妍笑笑。
说罢,两个人很有默契的各自喝茶,不再交谈。
不多时,金桔和小七先后回了雅间,伙计很快上了菜退下。
顾玄用餐极有风仪,李妍做为主家,很用心地推荐菜品。
顾玄很给面子,在她说完后,每样都挑了几筷子。
唯有那条松花鱼,他一直不动。
李妍自己倒是吃得尽兴。
将一块鱼肉夹进碗里,见他盯着鱼却不动手,扬扬唇,“公子,不喜吃鱼?”
小七道,“有刺的菜公子都不吃。”
原来怕卡刺。
李妍怜悯的看向他。
顾玄一时莫名。
他不过嫌挑刺麻烦,小姑娘看着他的那眼神,怎么像在怜惜一朵娇花呢。
之后,顾玄便见少女动手挑了鱼肚上的肉,放进了小碗,推到他面前,“鱼肚子上没鱼刺,这松花鱼极其鲜美,公子不防尝尝。”
怪可怜的,小时必然卡刺落下阴影了。
这不,一见到鱼就怕了。
看在他送她们来武陵的份上,她就勉为其难投喂一二。
顾玄注视着静静躺在碗里的那块鱼肉。
在小姑娘殷切的目光之下。
良久,木然地举起了木箸。
“好吃吗?”她笑着问道。
“恩。”顾玄应了一声。
又一块鱼肉夹到了碗里。
少女看着他,眯起眼笑得更欢,“公子不妨多吃点,这鱼挺难得的。”
几个月来江河枯竭,眼下这一尾活鱼可想而知有多难得。
刺都挑了,顾玄不好不吃,不然小姑娘会伤心。
于是,轻挑眉头,默默又夹起了鱼肉。
李妍突然觉得投喂真是一件有趣的事。
尤其像顾玄这样看着冷冷的,一时间这般乖顺,她心里受用极了。
这感觉不比他捋马强。
金桔在边上看的嘻滋滋的,悄悄朝小姐竖了竖拇指。
小姐就是小姐,只要她肯用心,这一套套路下来神仙也吃不消啊。
金桔嘴嘴弯弯低头扒饭,这下可以一边吃,看戏了。
小七则是瞪大眼睛,看着李妍旁若无人的给公子挑鱼刺,夹鱼肉。
这事怎么看就那么怪呢?
可这画面又意外的和谐,仿佛两人之间本该如此。
小七在公子身边伺候的这几年,从未见公子吃过鱼肉。
他还以为公子不吃鱼呢?
如今看来,他是吃得的。
今日,还直接让小姑娘喂了个够。
不过,看公子轻拢的眉峰,公子这鱼吃得未必有多甘愿。
心中那股不祥的预感又冒出来了。
总觉得再这样下去,公子和小姑娘会越来越纠葛不清。
不行,不能让公子受骗上当,他得誓死捍卫公子的名节。
“公子,我来给您挑刺吧。”
小七突然间抢了少年的饭碗,好好的气氛一下就坏了。
“不必了。”顾玄放下了筷子。
李妍也不吃了,被小护卫气的,正兴头上好好的喂着呢,捣什么乱。
金桔心中火冒三丈,恨恨瞪了他一眼,这个程咬金,瞎说什么话,存心让人吃不下饭去。
得,把人全得罪了。
这下,小七也不用吃了。
这一餐饭给小七破坏的彻底。
等结完帐走出悦来阁,出了点意外。
半路里杀出个小鬼,抢了李妍的香囊。
第38章 要钱没有,要命有一条
那小鬼李妍进悦来阁时曾见过,他站在酒楼不远的屋檐下,瘦瘦小小,难民中这类小孩子太多了,李妍并未多加留意。
不成想,搁那儿守株待兔呢。
只等她们一出来,他就冲上前来,抢了香囊拔腿就跑。
等李妍惊觉,小孩子已经跑出几十米外。
“抓小偷。”李妍喊了一声,追了上去。
顾玄微微皱眉。
小七一个飞身,几个呼吸间,那个小孩子就被他用了巧劲按在了地上。
小鬼不得动弹,手里还死死抓着香囊不放。
“还不放手。”小七剑柄按在他肩上微微一拍,那小鬼吃痛,轻轻哼了一声,抓着香囊的手却更紧了。
“骨头还挺硬。”小七说话间,李妍跑了过来。
“别动手。”她说道。
小七一直控制着手上的力道,哪里真会对一个孩子动手,不过是吓吓他罢了。
闻言,他手一松,那小孩子便瘫在了地上。
大约是被吓到了,慌乱之际,小鬼左手被他自己以一个诡异的角度压到了,只听得咔嚓一声,骨折了。
小鬼额头布满了细汗,他紧紧咬着下唇不吭声。
小鬼衣衫褴褛、瘦骨嶙峋,看起来又黑又脏。
李妍蹲下身打量他时,他抬头,一双大而黑亮的眼睛,戒备地望着她。
香囊被他死死压在了身下,咬牙道,“不许动我的香囊。”
李妍乐了,“这是我的香囊吧,何时成你的了?”
小鬼满脸通红,如壮士断腕般,“要钱没有,要命有一条。”
“我的命你们随意拿去便可。”
李妍笑道,“你的命,我要来何用?”
“那你想怎样?告诉你,香囊我是不会还你的。”小鬼咬着牙,口气很硬,目光却怯的很。
一看便嫩得很,偷窃这种事怕是头次。
李妍站起身对小七道,“劳烦,给他正正骨。”
小七还未动手,小鬼就嚷嚷了起来,“我不用你们来好心。”
“小小年纪不学好,偏要做贼,还如此不识好歹,就该抓去牢里,把牢底坐穿。”
周围看热闹的人都看不下去了,攘攘着劝说他们把人送去官府。
小鬼脸色发白,明显怕的要命,却兀自强撑着,死死叭在地上,像是跟青石板粘上了。
“这样,你和我说为何要偷钱,那我就考虑将香囊送你了,如何?”李妍以一副商量的口吻说道。
小鬼狐疑地望着他。
李妍给金桔使了个眼色,金桔朝着围观的人群道,“没事了,没事了,大家散了吧。”
路人见没戏可看,很快就散开了。
李妍语气温和道,“如今信我了吧。放心,我不报官。你先起来,让那位侍卫哥哥帮你把骨头先接上。”
小七看着小姑娘诱拐小孩子,不知她又打什么鬼主意。
他可没觉得她会那么好心,人家偷了她的东西,她还以德报怨,这不是小姑娘会做的事。
顾玄朝他微一点头,小七在主子的暗示下,动手帮小鬼续了骨。
那小鬼也真是硬气,咬着牙,硬是没哼一声。
一盏茶后,小孩子和她们一起坐在了马车内,同行的还有顾玄主仆俩。
小孩子名叫吉儿,是从北地与父母一起流浪到此的。
父亲在流亡途中生亡,母亲得了重病,之所以去偷钱,就是为了给母亲治病用的。
.....................
城西的土地庙废弃已久,杂草丛生,破烂不堪。
室内蜘蛛网灰尘密布,丁氏就躺在墙角的草垛上,见到她们时连睁眼都很费力了。
“娘,我回来了,还请来了大夫。”吉儿几步奔了过去。
见着孩子,丁氏蜡黄的脸上有了笑意。
李妍一看她的脸色,就知丁氏怕是不大行了。
她上前道,“大嫂,我给你把个脉吧。”
丁氏勉强一笑,“有劳女大夫了。”
李妍掀开薄被,在丁氏手腕上号脉,目光微微一凝。
吉儿担忧地问,“小姐,我母亲还有救吗?”
李妍收回手,给丁氏盖上薄被,将吉儿叫到一旁。
从随身袖袋拿出纸笔,开了张药方给他,“按这方子到药店去买点药,每日按时给你母亲服下,能暂时缓解她的疼痛。”
李妍叹了口气,低声道,“你母亲沉疴已久,时日无多,这几日你就在她身边好好尽孝吧。”
吉儿面色苍白,握着那张药方久久未语。
“儿啊。”她母亲叫他。
他偷偷抹了把泪,转过身时露出笑脸,“娘,我带了点您喜欢吃的糕点回来,您要不要尝尝看。”
在场的人看了不免唏嘘。
李妍和顾玄各自留了些银子给小孩,默默离开了。
回程的路行的比来时要快,顾玄说是有事还需在和郡县逗留几日。
李妍就近给他们定了间客栈,将人安顿好后,这才和金桔打道回府。
出客栈时,她发现一件奇怪的事。
送他们去武陵的车夫竟留下了,还住进了少年人隔壁的雅间。https:/
此次武陵行,最让李妍好奇的就是这个车夫了。
这个车夫就跟隐形人一样,除了给他们驾车外,不攀谈,不接触。
戴着一顶斗笠,神秘兮兮的,就不知顾玄哪里找来这么个人。
................
小春坐在药香堂门槛上,望着巷子口的青石板路,一动不动。
雨淅淅沥沥一直在下,药香堂门口风大有些冷。
秦小春来时只穿了一件短褐,脸色有些泛白,他瑟缩了下,眼角时不时望向巷口。
昨天他来过三次,都未见着李妍主仆。
和郡广场的祈雨仪式和谢雨仪式他也去了。
李妍一直在忙,他不好打扰他。
他来药香堂也无要紧之事,只是有些担心她,想见见她和她说说话。
其实李妍和他们的关系也是在三个月前,才渐渐亲厚起来的。
之前,李妍待他也是不错,那也只是不错。
可不像如今,拿他当亲弟弟不说。
他的衣食住行,甚至于他的功课,她都很上心。
之前,他对李妍有些成见,觉得她对他们好,只是一时兴起,并不是真心的,便有些不待见她。
可长久的接触下来,对她渐渐改观了。
这几日李妍有事不来寻他,他心里竟有些想她。
秦小春看着一辆马车从街道的拐道驶过。
青布马车看着很普通,却也不普通。
如今街道上能通行的马车不多,却不是他该操心的事。
李妍也不会在马车上。
秦小春看了一眼,就收回了目光,懒懒地靠在门背上打起了盹。
在他快等得快入睡时,不远处突然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
第39章 秦小春
秦小春眼前一亮,豁地从地上窜起来。
前方几步远,油伞下的那道清秀的身影,不正是李妍嘛。
小春顶着大雨,飞奔过去,那双浓墨一般的眼睛惊喜地看着少女,“你回来了。”
李妍看了他一眼,孩子脸色有些发青,该是等得有点久了。
李妍对他浅浅一笑,“进去吧。”
李妍拿他当自己的弟弟,也就不避违,直接将人领进了她那个小厅堂。
自己进屋收拾的同时,也让金桔给隔间的小春打了盆热水。
擦过脸后,孩子的气色好了不少,但隐隐还有些泛白。
李妍的视线落在孩子消瘦的脸上,轻轻戚眉。
小春比她只小了一岁,13岁正是长身体的年纪,孩子身形是高,全身却没几两肉。
“这几日可有按时吃饭,昨晚让人带去的糕点,吃了吗?”李妍轻声问他。
“吃了。”小春规规矩矩的道。
李妍对他是真的好,也是真的严厉。
特别是一日三餐,日常时刻叮嘱着他,生怕他忘了吃。
“你可别在我面前说瞎话,等我问了阿婆要是知晓你诓我,你就等着吧。”
秦小春心虚的低头,他是吃了,只是舍不得多吃,那糕点看着就很精细,他吃了一块就都留着了,阿婆好似很喜欢吃。
“金桔,将我们从武陵带来的吃食热热,端上来。”
之前被小七那么一搅局,打断她投喂的好心情,没了胃口,午膳剩了不少。
李妍怕浪费,打包回来了,正好这会热一热可以给孩子吃。
金桔去了厨房,李妍和小春继续说话。
“你们出城了?”小春原以为李妍她们是去了周县令家,听李妍话中的意思,她们居然出城去了武陵。
“你们去武陵有何事?”
“最近盗匪横行,你们两个女孩子,还是不要出门。”小春见她不回,劝诫。
看孩子认真的神色,李妍不由失笑,“小孩子家家的,不该你操心的事,你就别操心。”
“李妍,我不小了,别总把我当孩子看待。”
少年黑湛湛的眸里闪着少年人独有的倔强,他小声嘀咕道,“你自己不过大我一岁罢了。”
“没大没小的,和你说过多少次了,叫阿姐,你偏生不听。”李妍声音带着丝恼意。
“又不是亲阿姐。”他低声喃喃。
秦小春清澈的眼里带着坚持,其它事他都可以妥协,这事就是不行。
其实小春也不知为何要这样,反正他觉得一声阿姐叫了后,自己肯定会后悔。
他偷偷抬头打量少女,少女脸上带着愠色,看起来比花还娇。
小春脸色微红,不敢再抬头看她。
李妍看着低头不语的少年,叹了口气,“这几日功课复习的怎么样?”
孩子正值叛逆期,硬要逼着他反而不好。
见她不再执着称呼上的事,秦小春暗暗呼出口气。
看着她双眼亮亮的,笑道,“还行。”
李妍满意地点了点头,孩子说还行,那肯定是很不错。
秦小春在读书方面很有天分,也很刻苦。
李妍当即考校了他一番,小春应对如流,李妍笑意满满。
等金桔热好了饭过来,就放过了他。
孩子吃上了热乎乎的米饭,一脸香甜。
李妍脸上不禁露出老母亲般的笑容。
金桔看着这一幕,神色有丝古怪,小姐的癖好越来越古怪,这是爱上了养成系?
“阿婆的身体最近怎么样?”这几天李妍实在太累,昨晚回来就在塌上躺平了,也未曾去看望她老人家。
小春放下了筷子,嗫嚅了下。
“怎么了?阿婆身体不舒服?”李妍问。
小春摇头,声音低不可闻,“今早阿婆的药就断了。”
李妍已经竭力帮助他们,小春也深知如今药香堂的情况,他怎么好意思再向她开口。
“你先用膳,我来想法子。”
李妍说完,吩咐金桔,“金桔,你去柜台里看看还有哪些药,若有缺的,就去仁德堂买点。”
药方是金桔开的,阿婆需要哪几味药,金桔了然于胸。
都是普通的药材,并不十分名贵,仁德堂里应该会有。
说到回春堂那可是除药香堂外,和郡县最大的药铺了。
仁德堂背靠大山,势力极其庞大,他们的药品来源甚广,除了本地收集、采集外,有不少的药都是从外地和京城运来的。
金桔出去后,李妍宽慰孩子,“不用担心,回春堂有药。”
小春安静地低着头扒饭,眼里隐隐有泪,小声道,“我以后会加倍还你的。”
李妍看着他笑,“好,我等着。”
等着看孩子少年及第,名满天下。
秦小春吃完饭,李妍取出蓉巷口那三间平房的房契,交到孩子手上。
“这个你拿着,这几天叫人先打扫一番。等阿婆好点,你们就搬到蓉巷口来。到时,就带着孩子们在那读书。”
蓉巷口就在药香堂隔街,离的近,虽是三间平房,房屋开阔,地势也好,用来带孩子们读书不错。
“现在都没孩子过来了。”小春想要拒绝。
之前小春自己读书时,还带了几个孩子,教他们读些书,识点字,收点微薄的束修。
如今饭都吃不饱,谁还会带孩子过来。
“等和郡县重现往日生息,日子平顺下来,会有人来的。你和阿婆总不能一直租房过日子,也要为将来打算打算。”
李妍提议,“正好趁这几个月,让阿婆静心养病,阿婆手上的绣活你也劝着点,让她别干了。”
孩子低着头,神色黯淡。
李妍循循善诱,“你也不要觉得欠了我人情,等你以后出息了,连本带利还给我就是,你书读得这么好,还怕没机会回报我?”
孩子再抬头看她时,眼里有了神彩。
“我一定会报答你的。”秦小春捏紧了拳手,再次承诺。
她要的是他的回报吗?
这一世她只要他平平安安、开开心心、随心所欲就好!
李妍笑笑,“之后我会带个人去你那里。以后让他就跟着你。你要有事,就吩咐他去做。别的你不用管,你只需用心地读书,介时,我再给你请个名师,一切都会否极泰来。”
秦小春不是不知变通的人,允诺李妍将来回报她之后,对李妍接下来的安排就欣然接受了。
金桔从回春堂买完药回来,李妍就领着人去看了阿婆。
伺候阿婆吃了药,金桔去市集买了菜,李妍厨艺烂得要死,不祸害他们了,就让小丫头动手烧了几个菜。
用过饭后,天色暗沉,小春担心两个女孩子夜路不安全,将人送到药香堂,这才又折了回去。
小春将李妍给的房契交给阿婆,将与李妍的对话与阿婆细细说了。
阿婆眼中闪着泪花,对他道,“记住,我们欠着人家很大的恩情。以后,你待妍丫头自当像自己的亲姐姐一样爱护、敬重。”
小春点头应下。
第40章 有神异
夜凉如水,福来客栈静悄悄的。
雅间里,小七取出从镇国公府里带来的茶叶,给公子沏了茶。
顾玄坐在案前,手里拿着的药方,正是李妍当日在药香堂开的那张。
小七把茶端过去,只瞥了一眼,铁笔银钩,入木三分。
“李小姐的字真是漂亮。”小七不禁感叹了一句。
小七记得当时,李妍用的是左手,不想少女左手写不出的字也毫不逊色。
京中闺阁里的小姐经常举办诗会,镇国公府的几个小姐也时常出席这类活动。
偶尔也会从诗会里带回来一些好的墨宝,小七见过几张。
也没见过哪个女孩子的字比得过李小姐。
京中的小姐惯用梅花小楷,写出来的字温雅小巧。
李妍的字却是潇洒飘逸,大气磅礴。
“难得你没有出言抵毁她。”顾玄听了他的话后,眼中笑意流淌。筷書閣
小姑娘的字是真好,小七倒也不能闭着眼睛说瞎话。
可观公子笑意盈盈的眼,他怎么觉得自己就这么嘴贱呢!
他是想将公子的注意力从李小姐身上移开,可不是为了凑和他们。
“公子,喝茶。”小七奉上茶盅。
“先放着,将紫檀木盒拿来。”顾玄淡淡吩咐。
小七心中疑惑,但还是听从公子吩咐,取来了紫檀木盒。
本以为公子让他取紫檀木盒,是要放些珍贵物什。
哪知李妍写的那张方子被公子珍之重之放入了其中,还翻下翻盖,上了锁。
“仔细收好。”少年人做完这一系列动作,端起茶盅,悠闲地喝起了茶。
小七,“........”
完全迷糊了。
这药方有珍藏的价值吗?
小七还想问问公子打不打算给老夫人用这方子了?
可看着窗前垂眸思虑的少年,小七想,还是算了,公子总不会害自己的祖母。
他还是先把东西收好。
。。。。。。。。。。
窗外的雨声好似更大了。
此时的李妍正和金桔躺在里屋的榻上,李妍睡里边,小丫头睡外边。
两个人躺了片刻被雷雨声惊的睡不着,索性闲聊起来。
“小姐,明日我们还要出门寻那个浮云道长吗?”
“不去了。”在小丫头惊讶的目光中,李妍道,“这件事已经有了定论,不用再管它了。”
李妍看着窗外,目光暗沉,“咱们还得多收集些草药,大雨过后,瘟疫怕是又要蔓延了。”
黑暗中听得少女幽幽的叹息声,“这瘟疫一来,不知又要死多少无辜的百姓,咱们能力有限,能做多少是多少吧。”
金桔心下骇然,小姐料事如神,几次三番之后,金桔早已将她的话当作金科玉律。
若真如小姐所说,那不是旱情刚过,就又要有新风浪了吗?
“到时,我来制药。”少女突然说出的话,着实吓了金桔一跳,这话听着比外面的雷声还让她害怕。
金桔眼皮子直跳,急道,“小姐,你连药材都分不清,你怎么制药?”
小丫头后背的冷汗都冒出来了,她心慌意乱地劝说,“咱救不了人,咱也别害人啊。”
小姐唬唬人就罢了,要去害人,金桔良心上过意不去。
“若我说这三个月,我把屋子里的书全看完了,你信吗?”室内黑乎乎的,少女神色难辨。
梅香居的壁柜上是放着不少的奇书珍本,其中有几本医书是主母蔡神医寻觅而来,上面还有详细的注释,是主母看完后,记录的一点心得。
当时主母就曾感慨过。只要习得书中的一二,这世上的病症大体都可以医治了。
当时金桔就笑问,“您如此高超的技艺,还不如这著书之人。”
主母只道了八个字,“自叹弗如,远远不及。”
主母在世人眼中如同华陀在世,她一生醉心于医术,对于这样的医书宝典,自是潜心钻研,废寝忘食。
连她都望尘莫及的医术那该是怎么样的神乎其技。
只是在其生前,都未通晓书中的奥妙,终究成了一件憾事。
“如若我说这些书我不仅全看完了,且深知其中的精髓,你又会信吗?”黑夜中,少女的眼神亮的惊人。
她的话一句强过一句冲刷小丫头已然呆滞的大脑。
她下意识地道,“怎么可能?”
小丫鬟大睁着眼睛,一脸匪夷所思的样子。
李妍点了点她的额头,笑说,“你忘了,你小姐有神异啊。”
金桔恍过神来,呆愣愣地笑道,“对哦,奴婢怎么给忘了,小姐是有大能的。”
李妍见她信了,笑着继续忽悠,“那就对了。之前小姐我只是不爱读书。”
“如今不一样了。书读得多了,兼之有了神异后,之前不会的东西也就会了。”
“你也不用觉得太过惊奇。不然小姐我能大着胆子去祈雨?都是因为这些奇书的缘故。”
三个月前小姐病愈后,确实很多习惯都变了。
之前,主母寻来的这些稀奇古怪的书籍,她是正眼都不瞧。
之后,就不一样了,把主母珍藏的古籍找来,放在梅香居,时常翻阅不说。
还经常带她去书肆闲逛,形形色色的书买来不少。
难怪那些酸秀才平日里狂的,看来读书还真是有用。
小丫头对她的话深信不疑,“小姐,我也要跟着你看这些奇书,我也想多长些本领。”
她并无神异,也无小姐那样神通,可她可以跟着小姐看书长本事啊。
“好呀。”黑暗中少女双眼亮亮的。
小丫头可真是好哄。
有了这一次,之后,她也不用费心再给小丫头解释她的异常了。
李妍重生之前,其实又在异世存活了二十多年,那是另一个光怪离奇的世界。
她的经历说出来也没人会信,众人只会把她当作异类看待。
这个时代的人对鬼怪发自内心畏惧,说不得知情后还会把她绑上祭台,活活烧死。
李妍不会傻到将这个秘密说出来。
至于坊间流传的紫荆花开,神女现世的传言皆是她的手笔。
她要为她的神异之处找一个让人信服的理由。
如今人人深信不疑,她便可以安枕无忧了!
..............
和郡县接连又下了三天的大雨,这才停歇。
老掌柜的病也大好了,李妍又将人请回了药香堂。
铺子里新进了些药材,若疫症暴发,这些药远远不及。
天未亮,李妍便带着金桔出门采药去了。
日落黄昏,李妍背着竹筐和小丫头回来时,药香堂内有客人已经等候她多时了。
第41章 惊讶
女子三十余岁,官夫人的打扮,端庄得体。
正是周毕的夫人,与周夫人同来的还有一个管事嬷嬷。
主仆两个,一个坐着喝茶,一个恭敬地捧着个妆匣站在身后。
“李小姐。”
见她进门,周夫人站起来委婉地笑道,“不请自来,失礼了。”
李妍惊讶地看了她一眼,遂欠身客气道,“民女不知夫人到访,是民女失礼才是。”
“夫人稍等片刻,容民女净了脸,再来陪夫人叙话。”
小姑娘刚从山上回来,脸上沁着些薄汗,衣服也沾了些杂草,显得有些脏乱。
可说话从容,态度不卑不亢,周夫人心中暗暗点头。
金桔奇怪地打量了她们一眼,便随小姐进了院子。
李妍匆匆洗了把脸就出来了,金桔留在院子里挑拣草药。
主仆两个回来后,老掌柜就回去了。
如今屋子里只有李妍和周夫人主仆两个,李妍开门见山道,“让夫人久等了,不知夫人寻小女有何要事?”
在周府,李妍与周夫人的交集,一只手都能数得过来。
此刻周夫人刻意来寻她,李妍确实有些意外。
周夫人自觉有些冒昧,咳了声,斟酌着开了口,“我娘家那边差人送了些东西过来,我瞧着不错。就带了些过来,就不知姑娘喜不喜欢?”
王嬷嬷笑着奉上了妆匣,“我家夫人一片心意,小姐可莫要嫌弃。”
李妍有些讶然,周氏上门居然是为了给她送礼,“无功不受禄,夫人不必如此。”她婉言推拒。
面对小姑娘的义正言辞,周夫人脸色微微发红,道出来意,“其实我们老爷想收姑娘为义女,不知姑娘意下如何?”
原本结亲的事,周夫人不该和少女提,而是要和她父母说。
可眼下,这个家只剩少女一人,为了以示她们家对这件事的重视,她只好亲自登门,同她商量。
“哦?”
李妍挑眉,笑意深深地看着她,“夫人确信县令大人,要收我做义女?”
“那还能有假?”周夫人不由笑了。
老爷为了小姑娘,忧心的半夜都睡不着觉了。
对自己的儿子都未曾如此在意过,她还能弄错了。
谢雨当天,周毕和李妍一出门,她就去请示了老夫人这件事,老夫人还赞许了她。
至于周毕,她压根就没想过要去问他,家里的事一向都是她和老夫人做主。
等李小姐这边同意了,再支会他一声,老爷怕高兴得都要睡不着。
与来时的些微忐忑不同,周夫人如今脸上笑容满溢。
本来觉得这事十拿九拿稳了。
不想,李妍一开口就回绝了,“夫人,这礼我不好收,您还是回去问问县令大人的意思为好。”
李妍看着周夫人神色复杂,周县令躲她都不及,要收她为义女,怕是下辈子也不可能,夫妻两个显然没有沟通过。
周夫人有些错愕,见李妍话中有话,也并未强求,满怀疑惑之下打道回府了。
金桔拣好了采药过来,见主仆两人走了,好奇地询问。
“来收我做义女的。”李妍淡淡说道。
金桔听后吃了一惊,默默说了句,“县令大人心可真大。”
李妍笑笑,这可冤枉死他了。
说不定此刻周毕在家里恨不得晕死过去呢。
李妍所料一点不差,当周夫人回去将这件事告诉周毕时。
周毕一口老血险些喷出来,脸色更是难看的不行,“谁叫你做这样的事了?”
“这不明摆着的事,老爷你那么疼爱李小姐。”
周夫人面色一怔,又不以为意地坐到梳妆台前开始卸首饰。
周毕,“......”
他疼爱李小姐,
他疼爱个屁啊。
“我何时说过疼爱她了?”
周毕气得吹胡子瞪眼,踱到周夫人身边,语气强硬,“我和你说不清,这件事就此作罢,休要再提。”
周夫人来气了,把耳珠随意一扔,转过头道,“这件事老夫人知情也点了头,我都亲自去香药堂见了人,许了诺,如今岂可说反悔就反悔。这种自打嘴巴,言而无信之事我做不出来。”
“所以,我让你去了吗?”面对妻子的无理取闹,周毕嘴角直抽。
“你是没让我去,可恰恰是你日常的言行举止,让人产生了误解,这能怪我。”
“既然不喜欢,为何又要做出喜爱极了的样子。”
“老爷,是我错信你了,原来你是如此口是心非之人。”
周夫人素来温婉,这次却难得发了脾气。
十多年夫妻,两人从未有事争吵过。
为了李妍,都影响夫妻感情了。
周夫人气得一夜没理他。
周毕更是气得死去活来。
第二日清晨得知李妍在老夫人那里,周夫人特意避开了。
在未说服老爷之前,周夫人没脸见小姑娘。
周毕自被老夫人埋汰过后,这几日公干前,都是赶早到老夫人屋里尽孝。
大清早的,见李妍在老母亲屋里,依旧一副嘻笑模样,周毕这火气就蹭蹭上来了。
小疯子将他害这么惨,自己倒是开心。
收义女这件事,他决不会答应的。
也不知小祖宗是如何蛊惑的夫人的,谢雨当天,他都把话搁那里了,她还想着和他认亲呢。
李妍见他过来起身行了礼,周毕冷冷看了她一眼。
瞧她是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的。
李妍今日亲自做了点桂花粥过来,又在粥里放了几颗红枣,和老夫人一起用了早膳。
老夫人叫小丫头给周毕也盛了一碗,“尝尝,妍儿的手艺不错。”
李妍手艺是不错,可周毕心中郁闷,胃口不佳,胡乱扒拉了几口,就放下了。
李妍这趟过来其实是来找周毕借人的,见此道明了来意。
“你借这么多人何用?”周毕心不在蔫地问道。
“上山采药。”
李妍垂眸,“我打算自己制药,若光我们主仆两个干活,速度太慢了。”
药香堂的药都捐得七七八八了,铺子里空了,李妍说要自己去采药,周毕倒也没有多想。
只觉得小姑娘真拿他当自己老子了,什么事都来找他。
他欠了她的。
周毕心里那个火啊。
“怎么,这点小事你还应承不来?”老夫人见他迟迟不开口,不高兴了。
老夫人面色不快,周毕哪敢拒绝,没好气地与少女道,“随我一同去府衙,要多少人手,你自己挑。”
周毕说完就要走,李妍和老夫人笑着告辞,乖觉地跟在了他身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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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章 醉酒
出了府,没有老夫人在侧。
周毕当即面色一沉,“李妍,不管你在夫人和老夫人面前说了什么。本官再重申一次,想让我收你做义女,死都不可能。”
“哦,我和大人想的一样。”李妍不以为意地说道。
周毕咬牙,“你记住今天说过的话。”
李妍从善如流,“县令大人,也莫要后悔。”
小祖宗牙尖嘴利的,他休想从言语上讨到便宜。
周毕恨恨看了她一眼,抬脚就走。
周毕言出必行,到了府衙后,叫来张三、李四,让他们跟着李妍去挑人。
衙门里懂草药的人极少,李妍也不能把人全挑了,否则非得把周毕给得罪死。
她挑了二三十个看着机灵的,一行人浩浩荡荡上了无名山。
这些人,即便多数人不识草药。但有她和金桔在,仔细教会他们辨别基础的草药后。
一天下来,摘下来的草药数目亦十分可观。
有了此次先例,此后几天,李妍一点也不客气。
天刚破晓,就带着人上山采药,日落西山才带人回来。
晚间又是整理草药,一天天忙得脚不沾地。
。。。。。。。。
福来客栈雅间。
清华的月色照了一室。
顾玄随意地躺在窗边的小塌上,手上拿着本和郡县异闻录。
小七在一旁收拾包袱。
和郡县的事他们处理的差不多了,是时候回去了,可他瞧公子的样子,未必有动身的打算。
他这包袱理的一点也不应景,小七叹气放下了。
“也不知李小姐这几日在忙什么。”小七突兀地说道。
小姑娘自那日在客栈告别后,就没了踪影。
还说要带着公子逛逛和郡县,吃遍和郡府的美食,女孩子的话果然不可信。
有事用得着他们时小嘴吹得天花乱坠,使劲儿给公子灌迷汤。彡彡訁凊
用完了就把人丢了,竟是这般的狼心狗肺。
这么一想,他又觉得公子亏了,尽给人使唤了。
正胡思乱想之际,楼下传来熙熙攘攘的声音,且动静越闹越大。
少年轻蹙眉头。
小七见有人扰了公子的清静,忙道,“公子,我下楼看看。”
几息之后,小七兴冲冲回来了,一进门便大声嚷嚷,“公子,公子,是李小姐来了。”
相对小七的兴高采烈,顾玄的反应却异常平淡。
他轻轻哦了一声,继续看书。
这反应不对啊,小七嗓子一提,“公子,是李小姐来了。”
顾玄微微蹙眉,扫他一眼,“来就来了,你兴奋什么?”
小七疑惑,“李小姐来了,您不开心?”
顾玄挑眉,“李小姐来了,我为何要开心?”
小七迷惘了,“您不走,难道不是为了等李小姐。”
顾玄,“............”
看着他的目光一深。
小七不自在的挠了挠头。
难道是他想错了,不是他以为的那样。
小七咧开嘴,那他可太开心了。
楼下喧闹声不断,再看小七一脸傻相,顾玄也没了看书的兴致,随手往几上一放。
今日拾缀完草药,李妍约上张三、李四等几个衙役出来喝酒。
一行人来了福来客栈,李妍点了一桌好菜,打算好好犒劳她的筒子们。
酒菜上齐,李妍颇有几分江湖儿女姿态,“哥几个这几日辛苦了,小女子在此敬哥几个几杯,算是答谢各位了。”
李妍道袍一撩,一脚跨在板凳上,很是豪气的执起了一壶酒。
浓烈的酒香立时飘荡在空气中。
好酒。
“来,小女先干为敬。”
李妍眯了眯眼,张嘴对着酒壶咕咚咕咚的喝了好大几口。
喝完喊了一声,“过瘾”。
前世被拘在内院,何曾有这么肆意的时刻,这一世还不得怎么放肆怎么来。
金桔看得目瞪口呆,嘴里都能塞下一个大鸡蛋了。
小姐何时练就这一身酒量了?
小丫头有心相劝几句,可少女酒兴正起,哪里听得进去。
几个衙役早对少女佩服的五体投地,见她如此如此痛快,自然不甘落后,
“小二哥,再来几壶烈酒,上大碗,给兄弟们满上。”
“好嘞。”
小二笑嘻嘻的人手一只大碗,把酒满满倒上。
旱情的原因,客栈里没几个客人。
此时,独独他们一桌。
张三、李四,他们倒也干脆,拿了海碗就喝,一时间觥筹交错,气氛异常浓烈。
顾玄下楼时,李妍正被几个衙役围着,你一杯我一杯的喝得正欢。
小姑娘面色酡红,眯着一双醉眼,口里含湖不清地说着不醉不归的鬼话。
顾玄眉眼清冷,如皑皑白雪,他一出现四周的空气一下子凉了好几分。
金桔在小神仙下楼时,下意识扯了扯小姐的衣角,可惜此刻李妍正醉生梦死,浑然未觉。
顾玄走过来时,李妍还忙着和一帮兄弟行酒令。
“二个和尚抬走喝啊。啊啊。”
“三个和尚没水喝啊,呀呀。”
金桔急出了一身汗,暗道完犊子。
就小姐这副样子,顾公子不要说看上小姐了,不厌恶都算好的。
名门世家讲究门第不说,还重规矩。
自家小姐左看右看,上看下看竟没有一条是符合的。
这时,传来少年人幽幽的声音,“李小姐,可真是好兴致。”
此刻,正是酒热微薰之时。
少年突如其来这么一句,四周突地一静,众人的目光齐齐向他看来。
只见少年遥遥若高山之独立,巍峨若玉山之将崩。
众人暗赞好一个翩翩浊公子。
顾玄淡淡扫了他们一眼。
被一眼扫来,众人好似直接掉进了冰窖里,整个人顿时凉飕飕的。
在场只要不是眼瞎的,都看得出来,这场合有点不对劲。
众人浑身打了个激灵,酒都醒了。
“那个,李小姐,时辰差不多了,家中妻儿老母还在等着我呢,咱们改日再聚。”
张三率先顶着压力,抱了抱拳,告罪先走。
张三一走,李四也忙拉开椅子,“李小姐,抱歉,我还有点事,咱们改日再聚。”
也寻了个借口要走。
几息的功夫,一桌子的人走得干干净净。
李妍眨了眨眼,环顾四周,一脸茫然,“咦,人呢?”
刚围着的一堆人,怎么一下子就没影了。
她揉了揉眼睛,摇摇晃晃地胡乱找人,“人呢,都去哪儿了啊?说好的不醉不归的啊?“
金桔,“........”
没脸看,小姐这样可真是太丢脸了。
小丫头忙去拉她,被李妍伸手将人拂开。
“怎么?李小姐喝得还不够尽兴?莫不是还想找人喝上一杯。”
少年走近少女身边,似笑非笑地看着她,“不如,让在下陪李小姐喝上一杯。”
第43章 虎狼之词
此情此景,金桔快要急哭了,试图再挽救一下,“公子,小姐她醉了。”
“不,谁说我醉了,小姐我千杯不醉。”
少女嘻嘻一笑,转身指了指金桔,“你是金桔,我的小丫鬟,对不对?”
说着,又跌跌撞撞走到顾玄身前,伸手戳戳他的脸,“你是顾二,传言镇国公府家的那个谪仙。”
戳了他的脸后,少女像是没过瘾,又用手捏了捏他的脸颊,“不是说你不爱出门吗?你怎么跑和郡来了,这小脸生的怎地比我嫩?”
这是什么羞死人的虎狼之词。
现场一片死寂。
只有醉酒的李妍毫无所觉,东摇西晃地撞倒在顾玄怀中。
浑身的酒气伴随着少女软软的身躯直面而来。
顾玄尝试推了推她,醉酒的人力气也比平时要大,怎么推都推不开。
少女小嘴里喃喃不知道说些什么,热乎乎的酒气喷在少年的脸上。
少年脸上一热,不自在的别开眼。
少女却是不怕死似的,小脑袋往直往顾玄腋下钻。
小七,“......”
金桔,“......”
顾玄眼疾手快,一手按住她的脑门,在少年掌下的少女,犹自笑着。
金桔满头黑线,内心一万头乱马狂奔。
此时的少年,双眸如射月寒星,看得金桔小心脏一颤一颤的。
“你们小姐平日里,喝醉酒都是这样?”
少年声音清冷,面色沉沉,金桔瑟缩了下,小声回道,“小姐之前未曾喝过酒,今日乃是头一回。”
她也不知小姐酒量竟如此的差,酒品也如此不堪。
少年听着颔首,眉眼舒展了几分,“既不会喝,以后就莫再碰了。”
就小姐这酒品,谁还敢让她喝啊。
金桔在他的视线下,羞愧地低下头,乖乖应了一声。
次日李妍宿醉醒来,头昏脑胀,对昨夜发生的事一无所知。
发现自己躺在福来客栈里后,她揉了揉发胀的脑袋,起身问金桔后,才知晓她昨夜喝醉了,小丫头就在福来客栈里开了间房。
昨夜兴致好,多喝了几杯,糊里糊涂的,怎么睡着都不知情。
李妍心想自己这酒量委实不行,看来以后还是得私下里慢慢再练。
在小丫头一言难尽的表情下,李妍心虚地问道,“昨夜,我没耍什么酒疯吧?”
凭着零星得一点记忆,在昨夜喝酒时,她好似看见顾玄那个小神仙了。
金桔心道,你这酒疯发的可够够的了。
小丫头心里这么想,面上却是镇定无比地摇头,如平常一般伺候小姐梳洗。
昨夜那么尴尬的事,她都没脸和小姐说。
闹到最后,小姐还吐了小神仙一身。
金桔匆匆将人拉走,都不忍去看少年的脸。
真是造孽,那么风光霁月的少年,总觉得被小姐糟塌了。
这么尴尬的事还是让她独自受着吧。
小七昨夜看到公子身上沾染了小姑娘的一身酒臭味,就崩溃了。
所以说,万万别和李妍这个小姑娘纠缠上,晦气。
怕什么来什么,他们在堂前用早膳时,就又巧遇了主仆两人。
小姑娘神色自若地和他们打招呼,很自然就和他们坐在了一块,仿佛昨夜醉酒之事不过只是梦一场。
顾玄神色淡淡,和她道了声早。
李妍笑眯眯地开始喝粥。
小七和金桔的神色复杂,在场的只有少女心最大,笑得最开心了。
惦记着回药香堂晒草药,李妍用完早膳就拍拍屁股回去了。
见李妍离去时,头也不回。
小七心想这个渣女,吐了公子一身,也不晓得赔个不是。
请公子逛街的事怕不是早被她抛到九霄云外了,李妍这个女孩子言而无信,实在可恶。
李妍连着采了几天药,铺子里又新进了一批药材,药柜里的药基本给她补上了。
这几日天气正好,药材也晒干了不少。
等最后一批药材晒干,李妍决定捣鼓一下,尝试着开始制药了。
她算了算这几日的开支,正准备记帐时,吉儿找上门来了。
李妍放下了手头活,看着神色悲戚的孩子,问他,“事情料理完了?”
吉儿眼眶发红,恩了一声。
李妍拍拍他的肩头,当日李妍给他母亲诊脉便就知晓丁氏时日无多了。
留下吉儿陪伴他母亲渡过人生最过的时光。
眼下这个孩子应该和她一样也成了孤儿。
李妍叹了口气,“跟我走吧。”
吉儿也没问她去哪,乖觉地跟在身后。
李妍和吉儿是签了协议的,五年的卖身协议,五年后还他自由。
吉儿却不这样想,李小姐对他来说可谓恩重如山。
要是没遇见她,他母亲死后连一个安歇之地也无法找到。
况且丁氏用了李妍的药后,最后的时光没有多大的痛苦。
走时甚至是开心的,高兴她走后,他有了容身之所。
不至于像她那般惶惶终日,最后饿死在街头。
李妍在街头的成衣铺子给吉儿挑了几身新衣,这才带人去了小春那里。
把人带到后,李妍给孩子介绍,“这是吉儿,以后跟着你。”
吉儿以为之后的五年会一直跟着李妍,没成想瞬间他就被易手了。
这让吉儿有些不安,忐忑地望着他的新主子。
少年人年长他几岁,个子高挑,相貌清秀,年纪不大,看着却极有主见。
吉儿打量他时,秦小春也默默看了吉儿一眼。
李妍提过要送人给他,想来就是眼前的小孩了,瘦瘦小小的一个,看来也是个苦命人。
吉儿在他的注视下,低下头去。
听得少年道,“阿姐既然这么说了,那你以后就跟着我吧。”
吉儿乖顺地应下。
少女又道,“吉儿识字不多,你若得空,不防教他一二。”
秦小春又恩了一声。
吉儿惊异极了,他抬头看看李妍,又看看秦小春,眼里满是震惊,跪下去就要磕头。
“多谢小姐,多谢公子。”
李妍抬手阻止了他,柔声道,“你好好跟着小春便是,将来有何造化,全看你自己。”
“吉儿定不辜负姑娘所托,好好伺候公子,学好本事。”
要是之前对跟着秦小春还有一丝不愿和迷惘,如今他则完全是心甘情愿。
原以为有个容身之所,能填饱肚子就是好的,能够读书那是吉儿想也不敢想的事。
要知道在几天前,他可是连肚子都填不饱呢。
吉儿眼眶微微发红,要是母亲在天有灵,不知该有多高兴。
李妍见此,叹了口气,和秦小春道,“他母亲刚过世不久。”
秦小春恩了一声,“阿姐,我清楚了,你放心把将人交给我,我会照拂好的。“
李妍点头,交代了他一番,又陪着阿婆说了会话,就回香药堂了。
这几日,李妍在药房里又没日没夜地捣鼓,今日终于大功告成。
第一批的成药制成了。
第44章 又想作妖了
从药房出来,李妍伸了个大大的懒腰,顿觉身心舒畅。
得了空闲,李妍躺在院子里小榻上,难得放松一下,边吃葡萄边晒太阳。
“近日里可有新鲜事发生?”她问一旁的小丫头,
为了炼药一事,李妍没出药香堂的大门,消息有些闭塞。
金桔翘着腿坐在石凳上,剥豌豆,“听坊间传闻,朝廷派钦差大人来和郡了,人今日到了县衙。府衙门口还有公告贴出来,明日衙门要开粮振灾呢?”
李妍淡淡哦了一声,“就这?没别的?”
李妍对此兴趣缺缺。
金桔继续剥豆子,“新鲜事没了,倒是还有一件事,不知小姐是否有兴致听上一听?”
李妍挑眉哦了一声,“说说看。”
“小神仙家的那个护卫,就那个小七,清晨我在药香堂门口见着他了。”
李妍眯了眯眼,“他有说什么吗?”
金桔剥豆的手停了停,“鬼鬼崇崇的,我特意寻问了他一声,他说没事,我才更觉得古怪。”
“没事他总在药香堂门口逛,总不能闲着发慌。”
“听掌柜的说,昨日他也来了。”
“小姐,你说他这是为何?”
李妍噗的吐出一颗葡萄皮,眼皮也没抬。
她拍了拍手,站起来,“他说没事,那就没事吧。不用管他。”
“准备一下,明日我们也要施粥。”李妍道。
“还要施粥?”
金桔瞪圆了眼睛,干脆连豆子也不剥了,“小姐,咱们药店药也捐出去不少。差不多行了,官府那边施粥,咱们还凑什么热闹?”www.33qxs.m
“咱们手头也不宽裕,禁不住小姐你这么败的。”
金桔痛心疾首,“和郡县几万的人口,这就是一个无底洞,咱们没有责任和义务去填。”
说来说去,小姐还是太心善,见不得百姓受苦挨饿。
小姐自己的终身大事还没定呢,到时,少不得还要大笔的花销。
要养个像小神仙那样的小郎君,衣食住行方方面面必然是要最好最贵的,那得花多少银子。
不过自小神仙亲眼目睹小姐醉酒后,金桔觉得他很难再喜欢小姐了。
金桔这边天马行空的,又听得李妍说道,“谁跟你说我要填漏洞去了,小姐我只想兴风作浪。”
金桔,“....”
明白了,小姐这几日在家里憋得难受,这是又准备出门作妖了。
李妍莞尔一笑,拍拍小丫头的脑袋,“走了,找县令大人去,咱这儿也要施粥,这不又缺人手了嘛。”
金桔把剥好的豌豆拿进了厨房,心里默默为县令大人点蜡。
遇着小姐也算他倒霉,小姐可尽欺着他这只羊撸羊毛了,可别真把人逼疯了。
大业这几年风调雨顺,国库充足。
这次朝廷拨了不少银子和米粮用于震灾。
分到和郡府县上,光粮食也有六千石。
这厢周毕陪着钦差孙大人在衙门里喝茶,那厢粮食到了府衙门口,王富贵带着人在那里清点入库。
“孙大人,一路护粮辛苦了,下官略备了些薄酒,到时还请孙大人务必赏脸。”
这种官场老套路,周毕熟稔,信手就来。
孙福林双手朝前抱拳,义正言辞地道,“为朝廷效力,乃是本官职责所在,你的心意本官心领了,酒就不必了。”
周毕又道,“孙大人如此尽心竭力,真是百姓之福。既如此,下官也不客套。等钱粮入库,由下官亲自护送大人回住所,大人就莫要推辞了。”
孙福林这回倒没再推托。
这厢正聊着,衙门里属官进来告知李妍又来了。
周毕头一听,简直要疯。
他这边正忙着招待上峰,小祖宗又来凑什么热闹。
周毕怕她不知分寸,闯进来,冲撞了钦差。
和孙福林告罪后,匆匆去堂前截人。
李妍见了他直言,“我明日要在药香堂施粥,缺人手呢?“
李妍施粥也不是一两天,周毕也懒得理会她,听说要人,让她自己去寻张三几个,她爱怎么折腾随她折腾去。
反正小祖宗不搞事,就不是小祖宗了。
应付完李妍这个小祖宗,周毕脚不沾地回去应付孙福林了。
“衙门里临时有事,让大人久等了。”周毕喘着气,擦着汗。
怕孙福林等久了不开心,他走得有些急。
朝廷官员官官相护,各自都有派系。
孙福林和杜侍郎同一派的,而据传工部杜侍郎是三皇子的人,周毕知晓这点,更加不敢怠慢。
“无妨,公事要紧。”孙福林神色自如,并未有责怪的意思,周毕暗暗呼出口气。
等王富贵他们清点完毕,他将人恭恭敬敬地送回了住所,还送上了一幅前朝珍品。
孙福林来前,他便打听清楚了。
知晓其喜欢书画,便去张罗备下了。
孙福林抚须颔首,笑着收下了。
...................
再说李妍带着金桔,去了米粮店购粮。
张三、李四他们直接去药香堂搭粥棚,等她们购了粮过来,粥棚也搭的差不多了。
李妍自己厨艺烂得要死,只得叫金桔抄了几个家常小菜,在院子里,整了两桌,招呼他们用饭。
这几日,这些衙役上山采药,晒药搭棚,帮着她出了不少力。
明日施粥还得仰仗他们打打下手,维护现场秩序,总不好亏待他们。
衙役们和李妍私下混在一起,也不和她客气了,狼吞虎咽地便吃了起来。
一时间,香药堂前人声鼎沸,闹哄哄。
这里热闹非凡,坊间的邻里来探消息,得知次日要施粥,不少人主动要来帮忙。
这一百十,十传百了,来了一大批人,最后来的人实在是太多了。
李妍只好一一回绝了,挑了个能干的妇人和几个壮丁留下帮忙。
次日天刚破晓,府衙门口就排起了长龙。
衙门里震灾放粮,周毕前一天出了告示,按规定每家每户可以按户籍领十斤大米。
李妍虽说临时起意,但她在百姓中的地位摆在那里,来的人并不比去县衙里的少。
加之前一日黄昏金桔去集市逛了一圈,七大姑八大嫂的就传开了。
府衙那里领米,药香堂这里领粥,两边并不冲突。
李妍这里也没规定大衙门领了大米的。
在她这里就不能领粥了,所以不少人家兵分两路、分头行动。
药香堂门口,百姓们井然有序地排着队伍。
李妍施粥也不是头一回了,一切安排的有条不絮。
几个婆子在里面煮粥,李妍和金桔他们在外面施粥。
因为府衙那里也要用到人,张三只带了两个衙役过来,维持秩序。
百姓们敬重李妍,现场人虽多,却并不乱。
最后,两个衙役闲得,被李妍安排去厨房砍柴去了。
只唯独张三一人在现场盯着,以防出现未知的状况。
李妍这边风平浪静,不想,府衙那边却是闹起来了。
第45章 激愤
人群中不知是谁嚷嚷了一句,“这米不对,都是发霉的,这发霉的米怎么能吃?”
有人摊着手中的粮袋喊起来,“大伙快看看,这米确实发霉的,只是被醋泡过,掩盖了味道。”
“我这袋米不但发霉,还掺了沙子。”
百姓们怒火冲天,“这米掺了沙子且不说,霉米吃了可是要得病的。”
“县令大人,你得给大家一个说法。”
“朝廷是不可能给百姓发放霉米,为何到了我们和郡县这米都是发霉的,必须给我们一个交代。”
“对,必须给我们一个交代,不然就是告到上京,我们也是不怕的。”
不少人冲上前去,去掀府衙口推着的粮袋,人群簇拥着一直往前挤。
百姓们群情激愤,一瞬间场面乱成了一团。
有人上前直接掀开粮袋,将米倒在了地上。
“看看,这都是什么东西。”
发了霉的大米,飘出来一股子怪味。
周毕被愤怒的人群挤到了角落。
眼见一袋袋粮食倒在了地上,解了袋口的大米哗哗哗地掉在地上。
盯睛一瞧,毫无例外的,这些米颜色变异,竟然全是坏的。
闻着其中的酸臭味,此时的周毕完全懵了,脑子像是被雷劈了一记,一颗心立时吊在了半空当中。
他在人群中四处搜寻王富贵的影子。
粮食是经由他之手入的库,这中间到底是哪个环节出问题,换米之事,王富贵是没胆做出来的。
耳边又有声音愤愤道,“李小姐那边施的粥,可全是新米煮的,你们官府做事难道还不如一个小姑娘地道。”
周毕额头冷汗涔涔,王富贵到底是怎么办事的,入库时难道看出来米粮有问题?
他下意识看向身边神情泛冷的孙福林,“孙大人,这?”
“几粒霉米又吃不死人,你何需紧张。”孙福林脸色阴沉。
他一路从上京下来派粮,一路顺遂。
和郡县是他送粮的最后一站,原以为回去后可以轻松交差,不成想到头居然坏事了。
孙福林脸色难看至极,此时的心情可想而知,“真是晦气,速速将此事情处理了。”
周毕心下一个咯噔,这米肯定是被动了手脚了。
不是他们动的手脚,能动手脚的人还会是谁?
答案不言而喻,除了此前的钦差大人,还能有谁。
吃少量的霉米对人的影响是不大,可量多了却极易滋生疾病,尤其是老人和孩子。
这些抵抗力弱点的人群根本就抵抗不住。
一边是权势滔天的上峰和权贵,一边是百姓和自己内心的良知。
周毕此时内心天人交战。www..Com
孙福林却不会给他多想时间。
见他不动手,气急道,“来人,把聚众闹事的人抓起来。”
周毕忙道,“且慢。”
孙福林深深看了他一眼,“周毕,你想与本官作对。”
周毕姿势放得很低,“大人,非是下官要与您作对,可事关赈灾米粮,此事干系重大,下官做为和郡父母官,自当为百姓做主,恕下官失礼了。”
周毕说完,也不看孙福林气得发白的脸,扬声道,“来人,把霉米换了,上新米。”
李四忙唤了几个衙役急急去县衙的仓库运粮。
衙门里日常备有应急的物资。
之前因为旱情发放了不少,留下少许积余,今日这一关勉强能应付过去。
周毕安抚愤怒的百姓,“大家稍安勿燥,此事实属误会一场,新米马上就到,大家稍等片刻。已经领了霉米的也不要担心,做好登记,到时再重领一份。保证人人有份。”
“县令大人是为民办事的好官,我们相信县令大人,大家就安心等着,别再闹事了。”人群中一个少年人说道。
毕在和郡府办了不少实事,在百姓当中素有威望,也确实是一个好官员。
百姓们要的其实并不多,想的也简单,听到有新米可以领,又有父母官做担保。
喧闹的现场立时安静了不少。
人一旦冷静下来,有些事也就慢慢想明白了。
刚才那个钦差大人的话,大家可都听得清清楚楚。
米粮是他运来的,也是他想把百姓抓起来,霉米的事说不得和他有关。
县令大人敢公然违抗他,显然事前他是不知情。
想通了其中的关节,百姓们哪里还会再为难周毕,主动配合衙役去做登记了。
李四适时运来了新的大米,府衙口又也开始了新的动作。
这一场喧嚣像是从未来过,现场一派祥和。
这当中有人却恼怒异常。
“周毕,你可真是个好官啊。”孙福林冷冷讥了他一句,拂袖而去。
李四上前几步,走到周毕身边,看着孙福林离去的背影,皱眉道,“大人,得罪了孙大人,这事怕不会就此善了。”
周毕何尝不知。
他叹了口气,“事到如今,走一步看一步吧。”
还能怎么办,做都做了,再忧心也没用。
不能给百姓发霉米,这样的事他打死也做不出来。
周毕想到之前群众所言,眉头打了个结,“对了,你去提醒李妍一声,让她最近给我安份点,别再惹事了。”
“她若是再作,本官也保不了她了。”
周毕心累啊,先前在人群中,那个当众夸赞他是好官的少年。
可不就跟在李妍屁股后面奔哒的秦小春嘛。
这事要说没李妍在其中撺缀,他死都不信。
也不知她缘何发现了霉米的事。
他如今才深切体会到,小祖宗她不是心大,她就是喜欢作死。
周毕看着头顶越来越暗沉的天色,忧心忡忡。
有些人不是李妍一个乡野小姑娘惹得起的。
但愿,孙福林此刻未曾注意到她。
不然,以他一个绿豆大的小官,既便拚了命也保不了她。
“县令大人,你怕是对李小姐有些误解。”
李四对大人所言极不赞同,“李小姐一直安份守已的,这几日不是上山采药,就是在药房制药。“
“如今又要施粥,每天忙得很,哪来的时间瞎闹。
他又小声嘀咕了一句,”李小姐也从不瞎胡闹啊。”
李四对周毕的话有些莫名,大人为何总觉得李小姐不安份呢。
明明李小姐一直在尽心做事。
看着自己得力的属下提到李妍时,发自内心的敬重和景仰。
周毕,“..........”
瞬间不想说话了。
他和这些人说不通,他们不懂。
真的不懂。
他身边的人,老夫人和他夫人不说,如今连他的手下也都被李妍蛊惑了。
没有人懂他心里的苦。
心累。
周毕对他挥了挥手,不想再争论了,“你按我说的,去和她说。”
第46章 匪夷所思
孙福林回到住所,就派了手下也去打探消息。
孙福林能被皇帝亲自认命为钦差,自然不是无脑之人。
事情发生时,他在人群中听到有人说李小姐在哪施粥之类的。
就叫手下留意了那几个闹事的。
他们官府在这派粮,这叫什么李小姐的在别处施粥。
这明摆着就是和他们摆擂台嘛。
听那人说李小姐施的粥还全是新米,他们这边的米都是霉米。
两厢一对比,傻子都不乐意了。
这事很明显,有人蓄意挑衅,当众拆他这个钦差的台。
孙福林一杯茶下肚,手下便回来了,“大人,事情都调查清楚了。”
“属下按大人的吩咐,尾随那些闹事的,果然发现这些人和百姓口中的李妍有所勾结。”
孙福林在书案上轻叩手指。
来人看了他一眼,继续道,“属下特意调查了一个这个小姑娘,发现这个小姑娘神神叨叨,而且和周毕关系匪浅。”
事情和他想的差不多,又有些出入。
孙福林了脸色暗沉了几分,问道,“她是何来历?“
”和周毕又有何关系?”
“这个李妍父母双亡,独自一人在和郡县经营着一家名为药香堂的药铺,时常施粥济药,博些名声。“
”今日她便带着人在药香堂门口施粥,那些帮她做事就是衙门里的人。“
”那些衙役和她说说笑笑,看来相处也不是一两天了。“
”属下还听说,李妍时常出入周府,与周毕家人往来从密。”
孙福林眉头一凛,“如此说来,这件事岂不是早有预谋。”
来人思索了一下,“属下认为,是不是周毕一早察觉到粮食有异,借机将消息漏露了出去。”
孙福林呵了一声,“周毕哪来的胆子?”
“这也是属下觉得奇怪的地方,这个和郡县令看着实在不像胆大的。”
来人看了眼桌案上的字画,这还是昨日周毕为了讨好大人,眼巴巴地送来的。
他如若真要捣乱,也不必费心巴结大人。
那人又道,“难道我们都看错了,周毕其人实则没有表面那么简单。”
室内一时陷入了沉默当中。
片刻后,来人犹豫着道,“关于李妍,属下还打听到一件事。”
“说”
“属下还打听到,李妍协助周毕祈雨有功,在和郡府人人称道,百姓都把此人当作活菩萨一般,对这个小姑娘敬重的很。“
”以至于李妍在某些百姓的心中地位稳稳有压过周毕之势,不少百姓把她传得神乎其神,无所不能,说她是天上仙女下凡,来解救世人,造福百姓的。”www.33qxs.m
“此女子行事嚣张跋扈,可以说在和郡县她就是横着走,也无人会有意见,百姓们甚至还会夹道欢迎她。”
来人说这些时,眼神有些匪夷所思,“和郡县的百姓极其古怪,这里的人提到李妍,就跟入了魔似的。容不得别人说她一句不好。“
”听说前不久,有人得罪了她,被折磨得很惨,还被周毕下了狱。”
其实来人觉得这里的百姓脑子都有些问题,包括周毕也是。
周毕要正是脑子正常,岂会容许李妍在他头上作威作福,纵容此女到此地步。
周毕这个父母官,将自己生生活成了摆设。
孙福林呵一声笑了,“和郡县还出了个女神棍,这地方还真有意思。”
官不官,民不民的。
难怪这个小姑娘目中无人,惹事都惹到他头上来了。
是该有人来教教她如何做人了。
孙福林对他招了招手,来人上前几步。
孙福林对其附耳低语了几句。
又嘱咐道,“赵副将那里,叫人盯紧点。”
........................
李妍这边刚收粥摊,李四就过来了。
看了眼她边上的人道,“李小姐,借一步说话。”
李妍意会,让金桔在外帮着收拾,将人请进了药香堂。
没了闲杂人等,李四委婉地将县令大人交代的一番话和少女说了。
李妍看他支支吾吾的样子,就发笑。
周毕觉得她爱惹事,并不稀奇。
稀奇的是,他的属下竟然和他的想法大相径庭。
想必周毕这会心里也不会好过。
“劳烦帮我谢谢县令大人的一番好意,你就和他说,他提醒我的,我都记下了。”
李妍默了默又道,“你再问问他可否有难事?若有事解决不了的,可以派人来找我。”
李四急着去回复周毕,便抱拳告辞。
在他走之前,李妍又药柜里拎了包好的两包草药给他。
李四挠挠头,云里雾里,想不通她此举的用意。
李妍解释道,“这些日子,铺子里的事多亏你们帮衬着,眼下草药也制成了,我便想着送些给你们,你带回去吃,对你身体有益处的。”
李四想说不用,他正值壮年,没病没痛,哪里需要吃这补药。
可李小姐诚心给的,又不好意思拒绝,只好挠着头收下了,“那多谢李小姐了。”
李妍笑道,“一袋是给你的,另一袋你交给周大人。”
她又提醒他,“早晚各吃一贴,让大人勿必把药吃了,这里是一周的量。”
李四开心应下。
其实他一个青壮年,吃补药说出去多少有点丢人。
如今好了,丢人的不止他一个。
县令大人也有份呢。
李四拎着两大包药,乐呵呵地走了。
在李四神经兮兮地拉着李妍避开众人时,张三就在外等着他了。
如今见他手上拎着两大包药,笑得像个大傻似的,笑道,“李小姐给的。”
李四点头,见他手上也拎着如出一辙的大药包,笑道,“你也有?”
张三,“你有,我岂会没有。”
他不无得意地道,“衙门里帮忙的兄弟,李小姐都给了。今日没来的人,李小姐也找人带去了。”
衙役身上有差事,他们只不当值时轮着来李妍这里帮忙,这些人粗粗一算少说二十来几。
李小姐人手一大包药,如此大手笔。
这香药堂还能赚到银子?
张三这人挺八卦的,边走边问李四,“你刚寻李小姐何事?”
“就县衙那边发霉米的事,你听说了吧。”
张三虽在李妍这边,县衙发霉米闹出那么大的动静。
两边都在赈粮。
那边一出事,早有人跑这儿来说了。
如今怕是整个和郡都知晓此事了。
“县令大人开了府库放粮,换掉了霉米,得罪了钦差。让我过来和李小姐说声,叫她行事低调些。”
说到此事,李四的神色不免忧心。
两人对看了一眼,心有戚戚,没了说笑的心情。
两人走后不久,有一道身影如光影一般迅速离去。
第47章 掐指一算
李四回衙门时,到了下衙的点,周毕还留在衙门里料理事务。
李四将药交给他,说道,“这药是李小姐刚制成的,特意让我带来送您的,说是补身体,让您勿必要喝。”
周毕看着案上一大袋的药,火气直冲脑门,“她没病吧,本官为她着想,让你捎话给她,她倒好,让你拿药给我。她是嫌惹的麻烦不够大,气不死我呢。所以合计拿药给我降降火,我谢谢她。“
李四见他发脾气,忙给李妍说好话,“大人,你可冤枉李小姐了。李小姐哪里想气您,她知晓大人您的辛苦,怕大人熬坏身体,这才让属下给您带药。不光大人,属下们好几十人都得了李小姐的药。”
周毕一听,衙役们也有药,心里又不是滋味了。
他并不是独一份呢。
以李妍对他的态度来说,估计他才是顺带的那个。
李四突然觉得大人看他的眼神有些古怪,他没惹到他吧。
这时,王富贵顶着满头大汗进来了。
霉米的事闹这么大,他有不可推卸的责任。
如果他在粮食进府库时,能仔细点察看,这事也不至于闹到百姓面前无法收场。
还害姐夫在人前得罪了钦差大人。
王富贵心下坠坠难安。
“事情办得如何了?”
府库里米粮短缺,周毕让他将功赎罪,调粮去了。
王富贵苦着脸又忿忿然,“姐夫,那些完犊子、王八羔子,不给银子不肯借粮。”
“起初我找的几个粮铺的掌柜还找借口敷衍我,说是他们手头没粮,他们再想想法子,看能不能从外地再进粮。”
“之后的几家,想是听到了风声,要不借口说人不在,要么就是推托在家生病卧床,找尽了各种由头避着我。”
他自知办事不力,说到最后声音越来越低,不敢抬头看周毕的脸色。
周毕哪有闲情听他叽叽歪歪,沉着脸问他,“所以,明日要的振灾粮你筹得多少?”
王富贵头垂得更低了,小声道,“只筹得一半。”
“才一半?”
周毕听后按着眉心,愁死。
这些个奸商,有事求他时,可不是这副嘴脸。
王富贵抽自己的巴掌,“姐夫,这事全怨我,若不是我.........”
周毕摆手打断了他的话,“事情既已如此,怪你又有何用?”
“况且这也不是你一人之过。”
若真要论错,也是那些私动灾粮的人有大错。
李四提议,“大人,要不去寻李小姐吧。我来时,见她那里还有些存粮,应可一解燃眉之急。”
“只能这样了。”
周毕无奈叹气,“你再去李妍那里走一趟。跟她说银两先欠着,介时本官连本带息一起还她。”
“诺。”
李四刚要走,周毕又想起来一件事,忙把他叫住,“等等。”
又对一旁干站着的王富贵道,“愣着干嘛,去拿笔墨。”
王富贵做错事,大气都不敢喘,叫做什么就做什么。
周毕当着两人的面,当即写了张借据,又按了手印,加盖了自己的私章。
这一波娴熟的操作,看得李四目瞪口呆。
周毕不去看他那副傻样,将借据交给他,“速去速回。”
这时,一道甜如甘霖的声音传入耳中,“不必去了,我来送粮了。”
身着玄色道袍的李妍,进衙门如入无人之境。
周毕看着这神来一笔,目露怀疑。
心道,有此等好事?
不可能。
小祖宗每次来衙门,不搞点夭蛾子岂肯罢休。
这次,且看她究竟想要如何。
李妍当着他的面,笑眯眯地取了李四手上的借条,“这借据嘛,老规矩,我替您存着。”
又卖乖道,“县令大人做事就是这么让人放心,我啊,就喜欢跟您打交道。”
周毕呵呵哒,心道我若不写张借据给你,你还能轻易将粮食交予我。
小祖宗是何心性,周毕早看透了。
无利不往,说得就是她了。
李妍眨眨眼,“粮食就在府衙门口,你着人入下库呗。”
说完,自固自找了张椅子坐下。
李妍既然都这么说了,那粮食肯定已经到衙门口了。
周毕安排王富贵和李四两个去运粮。
“还有事?”周毕见她喝起了茶,一时没要走的打算,也在她身旁坐了下来。
“瞧大人这话说的,无事,小女就不能来衙门,和大人您喝喝茶了?”
周毕呵一声,“别装了,有事快说。”
李妍笑道,“其实我这次是为大人而来。”
周毕扬眉,“此话怎讲?”
李妍眸光一转,笑道,“大人得罪了孙大人吧?”
“是你指使秦小春来府衙口闹事的吧?”周毕不答反问,一双豆眼锐利地看向她。
李妍笑笑。
周毕眼中带着探究,“你是如何得知孙大人运来的灾粮有异?”
李妍睁眼胡说,“我说我掐指一算,算出来的,大人,你信吗?”
周毕,“.......”
信个屁!
真想抽她一个大耳刮子。
他翻了个白眼,懒得理她。
李妍眨着一双杏眼,继续胡诌,“就他们送粮过来的路上,凑巧碰见了。路上颠簸,就洒出来点米。“
”小女不是眼亮手快嘛,见那米颜色有异,就捡起来瞧了瞧。“
”哎呀,不成想掉出来全是发霉的。当时,我就留了个心眼。”
周毕那个气呀,伸手一指,“你都察觉不对了,为何不提前支会我一声。”
李妍拿黑压压的眼睛看着他,“我和你说,你就能信我吗?“
再说了,就是你得知了,又能如何?“
“朝廷的振灾粮,你还能拒收不成?”
“那你也不能一声不吭,就自己瞎胡闹。”
周毕一脸无语,“至少你先和本官通个气,让本官也有个应对之策。”
“我看你是故意,故意不想让我知晓此事。”周毕越说越气。
若她提早和他说一声,他就是无计可施,也不会像如今这般被逼上了梁山,像只上赶着上架的鸭子。
李妍笑着安抚他,“这事错在小女,是小女遇事想得不够周全。这不,我反省了,给您出主意来了。”
听她说有主意,周毕顿时精神了,“是何良策?细细道来。”
“这全凭县令大人的胆量了?”李妍笑得像只狐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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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章 不会害你
周毕一颗心扑通扑通,快要跳出胸口,隐隐猜到少女要说的话。
他侧头看她,“你该不会是想?”
李妍笑得更欢,“就是你想的那样..........”
“这个念头,你想都不要想。”
李妍话未出口,周毕就翻脸了,“这事,本官死也不干。”
李妍撇了撇嘴,“县令大人,小女都不曾开口呢。你好歹听我说了,你再做决定。”
“本官不想听你胡言乱语,这事没有转圜的余地。”周毕异常坚决。
“那大人和小女说说看,您接下来将如何面对孙大人的怒火?”
官员私动灾粮,不是小事。
如今事情已摆到了明面上,对百姓总得有所交代。
周毕沉默,眼下他真的被逼入了困境,毫无对策。
李妍伤人于无形,“大人觉得,你得罪了孙大人,孙大人会饶过你?”
周毕破罐子破摔,“是,本官是得罪了孙大人,所以本官脱了这官帽,可还行?”
他站出来与孙福林对峙时,就预想到了这种后果。
丢了官帽,尚且还有命在。
可若是听信了李妍所言,那就不是丢官的事,那是要丢命。
李妍这个小疯子,还有什么事是她做不出来。
李妍轻呵一声,“大人仔细想想,您得罪的难道仅仅是孙大人?”
李妍轻飘飘一句话,在周毕心里却掀起了惊涛骇浪。
“孙福林此人阴险狠毒,惯用小人手段。背后支持他的人更是心狠手辣。大人若是打算和稀泥,将这事糊弄过去,在孙福林那里是行不通的。”
“你既已得罪了此人,那就不会善了。”
“大人啊,你一人丢官是小,全家安危是大啊。”
李妍此言并非危言耸听。
上一世,她也算是半个三皇子门下派系的,间接参与过党争。
对这些官场老油条的习性了若指掌。
不过当时,三皇子对她有心戒备,她未曾与这些人来往便是。
但不来往,并不代表她不清楚这些人的作为。
等三皇子的野心渐渐暴露出来,她也离死也不远了。
周毕喝了茶压压惊,强压下心中翻滚的情绪,“这也是你算命算出来的?”
李妍收回思绪,随口道,“你就当我是算命算出来的吧。”
这话鬼都不信,好吗?
李妍一个乡野姑娘,生在和郡县,长在和郡县,这些朝廷的官员,一个小姑娘哪有机会接触到,更别说她连人家的心性都摸得一清二楚。
这在寻常人看来已经匪夷所思、难以理解的事了。
但周毕不是一般人,他能让李妍祈雨,能让李妍越过他,能让李妍在和郡县作威作福。
也注定了他和旁人的不同。
否则此刻他还能和她坐在这里,心平气和地喝着茶,“都说紫荆花开,神女现世,本官清楚你有神异。”
周毕一捶子给李妍的神异定了性。
李妍多看他几眼,轻笑一声,“要不,我给大人算个命吧,你看看灵不灵验?
“这样,你就信我说的是真的了。”
“可别介啊,小祖宗。”
周毕被吓到了,连连摆手,连小祖宗都叫出口了,“你饶了本官吧,本官还想多活几年。”
李妍幽幽道,“我也想你活得长长久久呢。”彡彡訁凊
周毕听后,毛骨悚然,凶狠地瞪了她一眼。
这假把势,在李妍眼里,就是挠痒似的。
李妍哈哈一笑,“所以说,你依小女说的去办,小女不会害你。”
周毕还在筹躇。
李妍不断蛊惑着,“将来的事谁也无法预测,如今看着前路困难重重,说不定未来柳暗花明又一村呢。”
“要不?试试看?”她继续游说。
周毕陷入挣扎。
良久,他抬头盯着小姑娘看似纯善的脸,问她,“你说说该当如何?”
李妍勾了勾唇,“这件事说来也简单,让人上个折子弹劾孙福林。左右都得罪了,不是你死就是我活。”
周毕一早猜到了她的用意,如今听她亲口说出来,像是心中大石咕咚落地,心里反而踏实了。
“你说得倒轻巧,孙福林可是皇帝亲封的三品钦差,不是什么阿猫阿狗。”
“你想想看,振灾一事是皇帝委派的他,咱们打他的脸,就如同打皇帝的脸,没有确凿的证据,定不了他的罪,我们都要完蛋。”
周毕觉得自己疯了,才会在这儿听李妍瞎说。
到底年幼,想问题不够深远,“即使本官出面上书,但本官人言轻微,说不定这折子一送出,还没到御前,就半路让人截了。即便折子到了御前,以孙福林背后之人的权势,也能轻易找个借口,为其脱罪,想要定他的罪,谈何容易。”
她以为他不曾想过要弹劾孙福林,奈何双方实力太过悬殊。
他一个小小县令对上朝廷三品官员,无异于以卵击石。
自寻死路。
如今他担忧的不是自己,而是怕出事后累极了家人。
“昭昭日月,朗朗乾坤,和郡县百姓亲眼所见,人证物证据在,他们抵赖不了。只不过,这人证光是和郡县的百姓,还不足以让所有人信服。”
周毕,“别讲屁话。”
他都急得快疯了,有对策一次说清,不行吗?
“好吧。”
李妍喝了口茶,也不磨他了,“与孙福林运粮的人中有一名副将叫赵良,那是皇帝的人。”
周毕瞳孔一震,“你连他身边的人都打探得这么清楚了。”
李妍呵呵一笑,含糊道,“小女还算有点小本事。”
若她所言无误,那可是皇帝的人,小祖宗连皇帝的人都摸清了,这就不是一般的可怕了。
此事倘若被皇帝知晓,脑袋都给她摘了。
周毕看着小祖宗,心中五味杂陈,波涛汹涌。
她倒是信他,这种事都敢透露给他。
李妍淡淡道,“如若由他出来指认孙福林,孙福林背后的人再厉害,也无用。”
羽翼未丰的儿子还能斗过身强体壮的皇帝老子。
周毕深以为然。
事情突然就有了转机,周毕吁了口气,“可本官对他的底细一无所知,拿什么去和人谈。”
周毕又想到一点,“万一,他暗中另有主子,不是站在皇帝那边的呢。”
“终归不是孙福林那边的人就好。”
周毕想想也是,有孙福林自己带来的人出来作证,孙福林就是有通天的本事,也百口莫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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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章 滋味难言
李妍突发善心,“好人做到底,送佛送到西,赵良这边我来解决。”
周毕急道,“此事宜早不宜迟。”
“若孙福林有了戒备,要想策动赵良就难上加难了。”
李妍的想法与他不谋而合,站起来道,“我即刻动身。”
周毕叹了口气,“本官还是派个人跟你一同前往?”
李妍一口回绝,“不必,此事我一人前往即可,人多容易暴露目标。”
想到对方势力,周毕忧心忡忡,在少女临走前问她,“你实话和我说,你可知孙福林背后倚仗的人是谁?
”可别懵懵懂懂,脑子发热,一头就栽了。“
“无论是谁,总越不过皇帝陛下。”
背后之人李妍岂会不知,正是由于她太过清楚明白,才顺势设计了此局。
周毕见她沉默,也不问她缘由,直言道,“那是三皇子,单靠赵副将,我们真能全身而退?”
李妍不以为然,“无需忧心,你背后的靠山权势大着呢。”
李妍给他吃定心丸。
只是你背靠大树,不自知而已。
周毕想当然认为李妍在说她自己。
顿时无语,“你觉得你比三皇子,还厉害?”
李妍任其误会,还笑了笑,“目前自然比不得三皇子。”
周毕呵了一声,“算你还有点自知之明,不过无妨,有人比他强就行了。”
话谈到这里,周毕都闹不明白是李妍太过聪慧,还是他太蠢了。
稀里糊涂的,他又上了小姑娘的贼船,将自己的脑袋与她拴到了一块儿。
至于李妍所说比三皇子强的人,周毕觉得此人子虚乌有。
就算真有此人。
那人,此刻也断不可能出现在此地。
李妍深深看了他一眼,“在民女面前,您就别揣着明白装糊涂了。”
周毕一脸迷惑,他哪明白了。
李妍却不容分说,抬腿就走。“这就走了?”
“不走,难不成你还想留我喝茶?”李妍回头,对他眨眨眼。
少女走得飞快,转眼间便没了身影。
周毕想留也留不住,只能望其背影兴叹,“小祖宗,你好歹把话说清楚再走啊。”
到底谁才是他的靠山啊。
福来客栈
顾玄坐在窗前临摹字贴。
小七进来,嚷嚷道,“公子,李小姐的药制好了。”
这几日,小七每每外出,都会自作主张到药香堂转上一圈。
目的就是见一见李小姐。
他下意识觉得公子对李小姐的事不是一般的上心。
于是乎,每次外出回来,小七像个嘴碎的婆子。
只要有关李妍的,不论他在坊间听说的。
还是自己亲眼所见,皆事无巨细地一一说给公子听。
今天的小七又是嘴碎的小七。
顾玄继续写字,眼也没抬。
不制止,那便是默认。
小七见怪不怪,拉了张椅子坐下。
自顾自说话,“李小姐这次制了不少草药送人,那些平时在香药堂帮忙的衙役人手一包,还有她那个当亲弟弟疼的秦小春,秦小春的阿婆。吉儿,吉儿公子知道吧,就是在武陵县偷了李小姐香囊的小孩子,李妍将人叫来,跟在秦小春身后陪读了。这草药连他都有呢。除了这些人,李小姐还特意吩咐李四单独给周县令带去了一大包。李小姐和周府来往甚密,县令大人的亲眷少不得也会送。”
顾玄敛眉,听着他罗里吧嗦说了一大堆。
所以,他的药呢?
小七劈头就是一句,“公子,所有人都送到了药,你说为何我俩没份?”
所以,他没有。
顾玄收了笔,按了按额头,“我让你出去办正事,这就是你办的事?”
所以没带来药,他还有脸说。
“我哪能忘了公子的正事。”小七一脸委屈。
他就是替公子不值而已,“公子你说,李小姐,怎么能独独漏了您这一份。”
李妍的药吃不吃得还是个疑问。
但人人有份的东西,独独漏了公子这里,这滋味难言啊。
小七傻愣愣的意味不出来公子的点在哪里,专戳他的痛点。
“你是多想吃药?”才会一直在他面前提醒被人忽略的事实。
少年的声音里完全听不出喜怒。
小七后背冷汗都吓出来了,使劲摇头,“不,我不想。”
小七有种不祥的预感。
“不,你想。”顾玄轻声道。
下一刻,他叫来了小二。
不久,一碗黑乎乎的药碗就放在了小七面前。
小七想死的心都有了。
他天不怕地不怕,就怕吃药了。
他苦着脸摇头。
“怎么,还要我喂你?”少年扬眉。
“那还是我自己来。”
他哪敢让主子伺候他吃药。
小七壮士断腕般拿起碗,一捏鼻子,一口气将药喝了。
药一入喉咙,苦得他,险些咬舌自尽。
他向三清道祖发誓,他以后绝不嘴碎了。
顾玄拿了一本关于酿酒的书籍翻看。
这几日在雅间闲来无事时,少年就会歇着看些闲书。
这本《北山酒经》就是他昨日从书局买来的,里面写了些各地的酿酒技艺。
平时里公子无事,就喜看些杂书。
再艰涩难懂的书,公子看上一回也就罢了。
可这本,小七见他翻阅了好几回,昨夜临睡前,还在挑灯夜读呢。
公子莫非起了酿酒的心思?
这会,小七见他看得认真,就自己默默找了事做,不去打扰他。
公子的心思一直隐藏的很深,小七跟着他做事全凭自己的揣测。
他躺下时就在想,明日还要不要去药香堂。
被喂了一肚子的药,如今小七嘴里一股子药味,见到药就想吐。
可他下意识觉得应该再去跑一趟。
否则,他这药还有得吃。
周毕回府时已经夜幕低垂,偶有几颗星辰在空中闪烁。
周毕的心情跟这星辰似的乎闪乎闪的,明明暗暗,暗暗又明明。
在点点星光之下,周毕进了屋。
夫人不在,屋子里很安静。
老夫人上了年纪后,就喜欢身边有人作陪,图个热闹。
周毕不在府时,周夫人时常会去她那里坐坐,陪陪她老人家。
孙福林的事让周毕惊恐难安,眼下见不着周夫人,心中莫名心慌。
也顾不得一身疲劳,抬脚去了老夫人那里。
福禄堂里,婆媳两个有说有笑的。
“妍丫头,可真是个好孩子。叫衙门里的人帮忙去采药,这药制好了,就人手送了一包药。如今衙门里的人,和她关系好的不行。”
老夫人这里的草药自然是不会少的,李妍忙着施粥。
药是让金桔带过来。
好几大包呢,除了老夫人和周夫人,就是底下的仆从也有份。
“我听她那个小丫鬟说,她明日还要在药香堂施一天粥,家里若是不忙,你就去帮帮她。”
周夫人笑着伺候她喝药,“儿媳正有此意,就是母亲不说,明日我也要过去的。”33qxs.m
周夫人顿了顿,皱着眉头道,“就是老爷不知怎么想的,坚决不肯和妍丫头认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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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章 他不配
“妍丫头这样的好孩子,打着灯笼也难找,老爷居然还嫌弃。”周夫人百思不得其解。
老夫人脸色不愉,“你和我那不孝子说了这是我的意思了吗?”
周夫人颔首。
老夫人刹时震怒,“逆子,连我的话也不听了。他回来了,你让他过来一趟,老身有话要说。”
周夫人耐心劝着婆母,“母亲,您别生气。这一气,药效都要降三分,不是辜负了妍儿一片苦心。老爷回来了,我再好好劝着点,他早晚得答应。”
老夫人在她劝说之下,脸色好看了点,“妍儿那么好,他有可什么挑的。依老婆子看来,是他不配。”
周夫人顺着老夫人的心意,同仇敌忾,“是,是,是他不配。”
不配当李妍父亲的周毕进来了。
室内一般子药味还没有散。
周毕瞧着桌子上放着的两只空碗,脸都白了,“你们把药喝了?”
周夫人一怔,下意识回道,“喝了呀。”
老夫人本来就气他,见他这么说话,气更不顺了,“怎么了?孩子送来孝敬的好喝,这药还喝不得了?”
周毕急道,“当然喝不得,这药是李妍自己瞎捣鼓弄的,怎么能喝?”
“妍丫头自己捣鼓的怎么了?”
老地人不以为意,“正是因为这药是她自己捣鼓,咱们才更要喝。妍丫头的孝心你自己看不到,就不要跑来防碍我们。”
周毕瞠木结舌,李妍这是给他家里人下头了吧。
老母亲、妻子两个人为了小姑娘与他一再的争锋相对。
这还是明理的母亲?
这还是温柔贤慧的妻子吗?
他都快要不认得她们两个了。
老夫人继续指责,“我看你这么多年当官是当傻了,连孝义两字都不会写了。如今连老母的话也不听了。”
“当日里含辛茹苦把你养大,是为了什么?”
“是为了让你气我吗?”33qxs.m
“早知如此,当日就不该生了你,我还落得个清静。”
老夫人怨怨艾艾,拿着帕子假意拭泪,不时透过帕角,拿眼偷瞄。
看到周毕惊慌失措、无可奈何的的样子,不禁暗自偷笑。
就说这一招在儿子面前百试百灵。
老夫人偷偷和儿媳妇挤眉弄眼。
周夫人会意,“母亲,您别伤心,您的话,老爷还是听的。”
说着,用手肘碰了碰周毕,示意他说句话。
周毕的气势立时降了大半,只得苦口婆心地劝道,“母亲,不是我不让你喝药,只是李妍她医术不行。”
“她别说是制药了,就是连普通的药材怕也分辨不清。”
“她胡乱制出来的草药,岂可轻易乱吃。一个不好,把人吃坏了,就追悔莫及了。”
也就婆媳两个心大,别人给什么她们便吃什么。
周毕不由小声数落了夫人几句,“老夫人年纪大,行事任性,可你是怎么回事?让你陪着老夫人,你怎么不多劝着点,任由她如此胡来呢?”
周夫人心中不快,口气也不好,“妍儿不懂医术,老爷是听谁胡说的?明明妍儿的医术了得,她开的药可比医馆里的大夫有用多了。晌午我和婆婆就喝了药。不仅一点事儿没有,精神状态还前所未有的好。如此好药,求之不得,怎会吃出病来。”
为了跟李妍认亲的事,周夫人与周毕一直置气。
晚上睡不好觉,白天就无精打彩,头重脚轻。
也是奇了,晌午过后,喝了李妍的一济草药。
小憩后起来,这些不适的症状消除了不说,浑身蓄满了力量。
这种感觉既舒服,又神奇。
老夫人也一脸认同,“周氏所言不虚,妍丫头不要太医术精湛,老婆子我吃过药之后,也觉得耳清目明,整个人仿佛年轻了十来岁。”
周毕,“。。。。”
这婆媳两个一搭一唱的。
要不要这么浮夸。
只单单一济药,被她们说得神乎其神,跟食了仙丹一般。
果然,与李妍相处久了。
不仅自家老母亲,就连妻子说话都越来越玄乎了。
不过他观周夫人脸色红润、精力充沛。
老夫人也龙马精神。
想来两个人用了药之后并无大碍,他也就不叨叨讨人嫌了。
说了这么多话,老夫人不忘提认亲这茬。
当着儿子的面,直接吩咐儿媳妇,“与妍儿认亲的事,交给你去办。你去大悲寺走一趟,请悬空大师挑个好日子,把这事尽快定下来。该有的礼数咱们家只能多不能少,可不许亏待了妍丫头。
这一次,老夫人连问也不问周毕一声。
认亲的事,无论周毕同意与否,老夫人都决意按自己的意思来。
征得儿子同意是她给儿子脸面,既然他不给脸,那这脸就不必要给了。
老夫人看了眼外面黑乎乎的夜色,说道,“今日天色也晚了,你们两个早点回屋休息。”
老夫人又指派儿媳妇,“等明日天明,周氏你来我库房一趟,帮着挑点合适的物件。明日你去见妍丫头时,一并送去,便说是我的一番心意。”
老夫人不忘给儿子醒脑,“老婆子要认亲,有人可要悠着点。若敢从中阻挠,老婆子就当没他这个人。”
老夫人在儿子面前霸气惯了,这一次,更是盖棺定论,容不得人反对。
老夫人这一番话下来,周毕全程垂头丧气、无话可说。
来时的气势早被老母亲灭得干干净净。
周夫人看他那憋屈样,低笑着对婆母应了声好。
这场仗,终究是婆媳两个赢了。
苏府
今日里,苏老伯爷难得得了一株墨兰,就在廊下摆弄花草。
苏府的园子,本是整个和郡县最雅致、漂亮的。
因为旱情的缘故,整个花园的花花草草全都蔫了。
如今若要重新种植起来,更需花费不少时间和心血。
好在,苏老伯闲来无事,正好借此打发时间。
除开莳花弄草的雅趣外,苏老伯爷唯一上心的就是长孙苏子衿的学业。
刚给花浇了水,小厮匆匆过来,说是蔡大学士有事,今日要沐休一日。
蔡大学士是苏老太爷为苏子衿请的名师。
三年前,蔡大学士致仕,回到故土。
巧的是苏老伯爷祖籍就在和郡县。
为了使长孙拜入其门下,老伯爷就从上京城追人追到了和郡。
苏子衿也不负苏老伯爷重望,得到了蔡大学士的青眼,成功拜师。
这几年跟着蔡大学士读书做学问,苏子衿的功课大有长进。
苏老伯爷听后,吩咐小厮,“你与公子说一声,今日难得沐休,让他不必在府中陪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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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1章 苏子衿
半年前,苏老伯爷得了场重病,险些熬不过去。
幸有神医相救,才得以保全性命。
将养了半年后,眼下身体已经痊愈。
苏子衿孝顺,老爷子得病后,除了去蔡大学士处上课,多余的时间都留在府上照料老爷子。
难得今日不用上课,老爷子怜惜长孙,给他放了假。
一盏茶后,青茗跟在苏大公子身后出了府。
苏子衿看着眼前的街道,沉默片刻,目光有些茫然,“去哪逛?你可知好的去处。”
青茗颇为同情地看了公子一眼。
大公子家世不俗,长相俊秀,是上京出了名的世家公子。
本该是在上京呼朋引伴、弹琴论道、引吭高歌的年纪。
却被老伯爷带到和郡这种乡野之地,没朋友,没聚会,更没了闲暇。
这三年来,大公子所有心思都花在功课上。
如今可怜到出了府门,竟然无处可去。
青茗认真地想了想,开口提议,“公子,要不去书香斋逛逛?”
书香斋就在药香堂对面,今日药香堂在施粥,说不得还能见到李小姐。
老伯爷病后,大公子拢共三回出府,回回都与李小姐有关。
第一回,苏老伯爷病重,公子去药香堂请蔡神医。
但神医有怪癖,看病全凭心情,不是付了诊金便会出诊。
大公子百般求说,蔡神医一口回绝了。
后来是李小姐隔着帘子帮大公子说了情,蔡神医这才去苏府给老太爷看病。
第一回只闻其声不见其人。
第二回,是苏老爷子病愈后,公子带着他,去香药堂答谢神医。
私下也给李小姐备了礼。
只是,仍未见着李小姐的面。
他们在香药堂等了许久也不见李小姐的身影,在神医带着深意的眼神下,公子只得打消了念头。
这第三回,神医遭遇不测,李小姐病重,难民闯入了药香堂。
公子得知消息后,带着家里的护卫前去救人,府衙里的衙役已经将人逼退。
为了一个连面都未曾见过的女孩子,公子在药香堂门口守到了半夜。
这是青茗跟在大公子身边后,见过他做过最出格的事了。
之后,公子避着人派他偷偷送了不少补品过去。
蔡大学士要求严格,每个月只允了公子一天的假期,其余时间都在兰亭小筑,跟着蔡大学士潜心求学。
也是老伯爷病了后,公子才被允许晚上回来尽孝。
就是他有心想见李小姐,也难有空余的时间。33qxs.m
只吩咐他多关注李小姐这边的状况。
思来想去,青茗觉得,或许大公子今日会想见见李小姐吧。
果然,少年沉默了一瞬,说道,“那去书香斋吧。”
苏府离凤临街不远,两个人慢悠悠地徒步前往。
金桔眼尖的很,在盛粥时,在人群里意外看到了一道熟悉的身影。
她朝着李妍兴奋地嚷嚷,“小姐,看那里,那个是不是苏大公子?”
穿着青色长袍的少年,面容俊朗,眉眼温润。
站在一众人群里的苏大公子无疑是出众的,李妍只一眼就将人认了出来。
李妍望过去,对方似有所觉,也望了过来。
李妍朝他笑了笑。
对方却是转身,进了书香斋的大门。
李妍,“.....”
“小姐,苏大公子去了对面的书香斋了。”
金桔见着人,将手头的差事托给了帮忙的妇人。
拉着她的手,小声央求,“要不,我们也去书香斋买几本书?”
苏大公子难得出府,机会可遇不可求,当然要抓住。
小丫头做媒的这颗心越烧越旺,小神仙那里指望不上,苏大公子的出现无疑点燃了小丫头的斗志。
觉得在苏大公子这里,小姐还可以再救一救。
“你想去便去吧。”李妍盛了一碗粥递给一个老人家。
“小姐,苏大公子难得出门一趟。等他下一回出府,又不知在何时了。”
机会稍纵即逝。
这可是苏大公子耶!
和郡县小姑娘人人都想着要嫁的少年郎。
“阿婆,这是您的,您拿好。”李妍这边有条不絮的干着活,没空理她。
金桔就不明白了,“小姐不是说来施粥是为了搅局的吗?如今这浑水都搅胡了,您让旁人接替一下,咱们离开一会,也不会误事。”
施了一天粥后,今日过来帮忙的人可比昨日还多。
李妍婉言谢绝了一大批人,还是有不少人留下来等着帮忙。
这时,要找个人接替她一会,并不难。
有个爱做媒的小丫鬟,李妍也是无奈,她叹气道,“我是主事人,离开不好,你去吧。”
“小姐都不去,我去了有什么意思?”
金桔本就是为了小姐,如今被她泼了一盆冷水,再高涨的情绪也没了。
小丫鬟沮丧地拿起了木碗,目光时不时地瞄向书香斋的方向。
李妍见她犹不死心的模样,笑着摇了摇头。
要是让小丫鬟知晓她和苏大公子之间,还有着婚约,还不知小丫鬟会掀起怎样的风浪。
书香斋二楼的窗户被打开。
苏子衿站在窗前,看着楼对面的小姑娘。
一双含笑的杏眼,粉嫩光泽的小脸,微微翘起的唇角,认真干活时整个人像似在发光。
少年不禁露出笑容。
第一回去药香堂时,他未见着她,却听到了比清泉还要动听的声音。
那时她帮他解了围,他心存感激。
第二回再去药香堂,是蔡神医逼迫祖父立下婚约。
他得知后,心里存了好奇,借着答谢神医去看她,只可惜仍未见着小姑娘的身影。
第三回神医遭遇不测,乱民闯入药香堂,他惊慌失措,担心她的安危。
在院子里犹豫许久,恐坏了她的名声,终是未见着人。
第四回,他背着所有人,偷偷去了药香堂。
守在离药香堂不远路口大半天,远远看她经过。
当时是他初次见,他虽未见过她,但她踏出门那刻,他就知道是她。
那时的她大病初愈,弱风扶柳般,他当时见了心中戚戚。
只匆匆一瞥后,他就离开了。
自那以后的李妍在他心中就有了一道模糊的身影。
只觉得小姑娘真的好娇弱。
这一次,他见着小姑娘时,小姑娘彻底不一样。
如今的她像是一道光束,光芒四射、耀眼夺目。
她在哪儿,众人的目光就在哪儿。
苏子衿的目光也不由自由追随着少女。
青茗站到他身边,循着少年的目光望楼对面看去,赞叹了一句,“李小姐可真是本事,她一个小姑娘就能主持这样的大局。这要是放在京都,肯定是要被夫人们交口称赞的。”
上京城这个年纪的小姑娘,都在家里娇养着。
有父母宠着,兄妹溺爱着,不识人间疾苦。
哪里像李小姐,小小年纪就当家做主,尝遍人间酸甜苦辣。
李小姐样样都好。
只可惜,家世到底差了些。
不然....
青茗看着公子眼底的亮光。
心底莫名有些发酸,府里那样的人家,要说最不能随心所欲的一件事就是婚姻大事了。
李小姐这样的家世,府里是绝不会允许的。
更不用说李小姐这命格了。
配不上公子。
“走吧。”苏子衿垂眸,关上了窗棂。
青茗和苏子衿刚出了书香斋的大门,就听到一个老妇哭天喊地的声音。
“李妍,你这个黑心肝的小贱人,你害死人命,还有心情在这里装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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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2章 去死
苏子衿眉头微皱,循声跟了上去。
又听得老妪放声大喊,“妖女,你还我儿的命来。”
转眼的功夫,老妇人已经越过人前,挨到李妍身前。
无人料到,那老妇人会如此狠厉。
只见她二话不说,拿起粥碗,劈头就朝少女脸上砸去。
“去死吧。”
苏子衿想去阻拦,却已不及。
亏得少女机智,电光火石之际,只见她微一侧身,粥碗擦过少女的脸,哗啦一声砸在了地上,一地狼藉。
少女险险躲了过去。
“妖女,你不得好死。”老妪见一计不成,口里骂骂咧咧,瞪着少女的目光像要吃人,扑上去就要动手。
“来者何人,敢在此地撒野。”李四大喝一声,冲上前去,提刀拦住了老妪。
周围的群众也恍过神来,在李妍身边围成了一个包围圈,将老驱挡在了圈外。
老妪见接近不了少女,目光一转,将怒火对准了李四,“好你个官差,你不在衙门里干活,偏生跑这儿来帮李妍这个小妖女,她给你多大好处,你竟帮着她助纣为虐,祸害乡邻。”
见老妪胡言乱语,恶语中伤。
李四双手紧握,气得发抖。
骂他他忍得,骂李小姐李四可忍不得。
“大胆老妪,休得胡言。李小姐一心为民,岂容尔等污蔑。”
要不是见她一把年纪份上,就凭她这么污蔑李小姐,他早就一脚踹了她。
“你瞎了你的狗眼了,这是李小姐,这里所有人会害人,也不可能是李小姐。”
“老虔婆,活腻歪了,敢往李小姐身上泼脏水,一把年纪了也不知为自己积点口德。”
围观的群众骂声不断,他们可不像李四这些当差的,骂得有多难听就有多难听。
老妪的话无人听信。
老太婆索性坐在地上,嚎啕大哭,“大伙快来看看啊,这些人合伙欺负我一个老人家。可怜啊,可怜,可怜我儿死的冤啊。这个妖女了得。害我儿断了前程、入狱不说,还要毒杀我儿。这世上怎么有这么狠毒的女人。可笑,这妖女还手段了得,胡言乱语,迷惑世人。这些人都被这狐狸精勾了魂,帮着她祸害世人。”
“老天爷,求求你睁开眼看看吧。”
“好人蒙冤身死,坏人披着人皮,收买人心,逍遥法外。”
“苍天无情,世道不公啊。”
老妪扯着嗓子哭天抢地大喊大叫。
“来人,堵住这疯婆子的嘴,将这老妪拖走。”
见她越说越离谱,李四的忍耐已到了极点,恨不得当场扇她几耳光。
当即两个衙役过来拿人,老妇一做二不休在往地上一蹲,翻起滚撒起泼来。
“老身死也不走,你们若敢乱来,信不信我一头撞死在这里。”
青茗扯了扯苏子衿的衣袖,急道,“公子,这老妪看起来像个无赖,这可如何是好?”
“你可认得此人?”苏子衿不由皱眉。
这老妪一副泼皮的作派,分明是来闹事的,此事不会轻易作罢。
若是能得知这老妪的身份,兴许还能找到事情的突破口。
青茗摇头。
李妍在一旁冷眼旁观,此时突地笑道,“听你这么一说,是那何秀才死了!”
说完,少女从人群中站了出来。
老妪抬头看着少女冷笑,“妖女,你总算承认了。”
“我承认什么了?”
“就因为我识得你儿子,就是我杀了人。”
“要这么说,你们还是母子呢,我也可以说是你杀死了你儿子。”
老妪没料到少女口舌如此伶俐,一句话,就将祸水引到了她身上了。
老妪可不是一个软柿子,老眼滴溜一转,“巧言令色,除了你,我儿没有得罪他人。不是你,还会有谁?”
李妍轻笑,“你是你儿子肚子里的蛔虫吗?他无意中得罪过什么人你都一清二楚。”
百姓们哈哈大笑。
明明是剑拔怒张的一件事,可偏偏只要李小姐一开口,紧张的气氛一扫而空。
让人忍俊不禁,跟着乐呵起来。
“老太太杀人是要讲证据的,你这样随便污蔑人可就不好了。”
“我一个不高兴,要是去县衙告你,你可是要坐牢的。”
“你去告啊。”
老妪丝豪不惧,“别以为你吓吓老身,老身就会怕了你。”
老妪看着她的目光如淬了毒,挺直了腰板,“今日,老身就是豁出这条老命不要,也定要让你为我儿偿命。”
“那便去。”少女目光如炬,淡淡看了她一眼。
老妪被这一眼看,下意识瑟缩了一下,总觉这妖女好似发现了什么。
“官府来人了。”
人群中不知谁大喊了一声。
一群士兵,气势汹汹,奔腾而来。
李妍目视着前方,目测有百来人。
为了诱捕她还真是劳师动众。
李妍勾了勾嘴角。
她等着,好戏要开场了。
她必不会让她们失望。
躺在地上的老妪听到响动,一骨碌从地上爬起来,脸上露出了诡异的笑容。
跪爬着扑到了当前的大官面前,“大人,李妍伺机报复,谋害我儿,这里有我儿血书一封,还请大人做主。”彡彡訁凊
老妪好似找到了主心骨,抓住了那个大人的裤脚。
孙福林厌烦地看了老妪一眼,踢了踢腿,“将证物呈上来。”
老妇身子吓得一抖,松了手。
颤悠悠地从怀中掏出一块带血的布料来,趴在地上,双手举过头顶,“劳请大人过目。”
有官差上前取过血书,交代了孙福林手上。
孙福林随意看了一眼。
将血书对着围观的人扬了扬,展开示众,“这里,有死者血书一封。”
李妍害我,四个斗大的血字看得人触目惊心。
突如其来的变故,让众人忘了反应,怔在原地。
他们是相信李小姐的,可这血书突如其来,带给人的冲击实在太大,众人一时恍不过神来。
孙福林见此,当机立断,喝道,“证据确凿,来人将李妍押下去。”
一旁的官兵不由分说,上前就要抓人。
金桔惊慌失措,挡在李妍身前。
今日要是让这些人把小姐抓了,小姐岂有命在。
此时,苏子衿疾步走到人前。
他朝孙福林拱手道,“孙大人,此案尚末审理,您就这么当众定罪,有失公允。”
“何人如此大胆,敢扰乱钦差大人办案。”孙福林身边的属官大喝一声,手伸向腰间的佩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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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3章 斯文扫地
“不得无礼。”孙福林目光落在苏子衿身上一瞬,喝退了手下。
他朝少年人和气地说道,“不想在这里遇见苏大公子,手下失礼了。”
孙福林认出了眼前的少年。
这一位,苏伯爷家的长公子,在上京的年轻一辈中,苏子衿也算颇有才情。
听说,三年前随祖父回了故里,原来是来了和郡县。
苏子衿抬手作揖,不卑不亢,“子衿情急发声,还请孙大人见谅则个。”
孙福林看着眉眼清俊的少年,目光深沉。
猜测他和李妍是私下早有交情,还是纯粹只是路过多管闲事。
孙福林沉默片刻,语气委婉,“事情性质已定,苏公子还是不要干涉了。您回去代我向伯爷问声好。等回头处理完了,我亲自上门拜见伯爷。”
苏子衿见孙福林这样说,情知事情没有任何转圜的余地了,他若执意纠缠下去,便是他不识抬举了。
苏子衿眉间拢上了轻愁,不由看向少女。
此刻她安安静静的站着,异于常人的冷静。
仿佛这一切的纷扰皆与之无关。
见他望过来,少女回了他一个浅浅的笑容。
看起来像个不谙世事的少女。
她知晓接下来,将要面对的一切吗?
对于这个与他有着口头婚约的少女,苏子衿心里说不上来什么滋味。
要说感激,肯定有。
毕竟蔡神医救了祖父一命。
要说喜欢,那肯定还够不上。
两人至今也不过见上二面,甚至都未曾有过只字片语。
他怜惜她的身世,同情她的处境。
忍不住想帮帮她。
同时,他也信她。
眼前的少女娇柔纯善,杀人的可能是任何一个人,也不会是她。
只可惜在孙福林眼里,他的分量远远不够,他帮不了她。
苏子衿默了默,对青茗招了招手,“回府。”
对于苏子衿的离开,孙福林一点也不意外。
明哲保身,趋利避害对世家公子小姐来说再寻常不过。
在大家族沉浸多年,这些公子哥儿早就学会了做对自己有利的选择。
哪怕苏子衿看着对这小姑娘有点意思。
可那一点点的情意与自己的家族的利益比起来,怎堪一提。
该舍弃的还是要舍弃。
这一波意外的插曲,丝毫掀不起一丝的浪花。
苏子衿走后,孙福林沉着脸,再次喊道,“来人,还不快动手。”
“狗官,你敢对李小姐动手,试试?”
被苏子衿横插一手,在场的百姓从最初的震憾当中,回过神来了。
李妍就是和郡百姓的逆鳞,谁要碰了这逆鳞,就是和百姓作对,就要承受和郡百姓泼天的怒火。
现在这把火已经被孙福林点沸了。
“当我们和郡无人了,敢如此欺凌李小姐。”
“打人都打到家门口来了,街坊们,还等什么,揍狗官。”
凤临街地处闹事,街上本就热闹。
加上这几日李妍施粥,这会出了事乱哄哄的,附近的百姓从四面八方,扑天盖地赶来。
这一会听说孙福林要对李妍动手。
管他钦差大人,还是狗差大人,直接鸡蛋、面粉、白菜伺候。33qxs.m
家中拿来的扁担,铁锹也没拉下。
五花八门的“凶器”,能招呼的都朝这位钦差大人身上招呼上去了。
金桔趁乱,端了一盆热粥,瞅准机会朝孙福林身上淋了过去。。
被烫粥泼上。
孙福林“呀”的一声大叫,跳将起来。
他的几个手下都被他吓懵了。
“你们都死的吗?”他气急败坏的大叫。
这都是些什么疯子。
属官也很无奈。
这么多人从四面八方扑来,他们防不胜防,也无从下手啊。
“当街聚众闹事、谋害朝廷命官,将这些人统统抓起来。
一时间,官差和百姓们打成了一团,场面乱成一团。
孙福林的手下,人人佩带着刀剑,一开始还占据着优势。
不过须臾,随着越来越多的民众参与了进来。
孙福林这边的人手就不够看了,形势发生了惊天逆转。
官兵这边很快兵败如山倒。
孙福林闷声挨了好几拳脚,他双手紧护头部,接连躲避,亦不能幸免。
一直呆在孙福林身边的老妪,眼见形势不利,脚底抹油,就想溜之大吉。
金桔横出一脚,将其拌倒在地,对准这老东西的心窝就是一脚。
老太婆痛的在地上嗷嗷直叫,金桔拍掌大乐。
“都给我住手。”不远处,周毕气喘吁吁奔过来,身后跟着同样气急的周夫人和十来个衙役。
周夫人得了老夫人吩咐过来帮忙。
在老妪痛骂李妍时,她就察觉到事态不妙,当即掉转马头直奔衙门,把周毕找来了。
哪里知道,短短半个时辰不到,这里闹腾比市集还要混乱。
周夫人在人群里焦急地寻找小姑娘的身影,见她站在人群边上,一切安好,悬着的心这才放下来。
“我们没来晚吧。”她几步走到少女身边,关切地看着她。
李妍摇头。
其实她还觉得她们来得早了点,不然孙福林只会更惨。
周夫人吁出口气,方才注意到了传闻中的钦差大人。
只见此人跌坐地上,双眼赤红。
面上色彩斑斓、脏不拉几的东西糊了一脸。
他那顶官帽在离他几步远处翻滚着。
那样子,要有多滑稽就有多滑稽。
简直斯文扫地。
周夫人有生之年,还没有见过如此狼狈的朝廷命官。
不由噗哧一声笑出声来,来时紧张一扫而空。
孙福林听到笑声,狠狠瞪了她一眼。
周夫人掩着唇,“抱歉,实在没忍住。”
都什么人哪。
孙福林一口老血险些喷出来。
他跌跌撞撞地爬起来,勉强带上了官帽。
顾不得一身脏乱,指着周毕张口痛骂,“周毕,你这个县令是怎么当的?身为一地的父母官,纵容百姓当众闹事,挑衅官员,这个县令你还想不想当了?”
“孙大人息怒,这其中必然是有误会。“
周毕笑道,“我们和郡县民风纯朴,家家户户都是守礼的良民,断然不会做那当众闹事、无状挑衅官员的事。”
说完,还扯了把嗓子问了句,“你们有没有做啊?”
傻子才会承认做了。
众人齐声回道,“县令大人,我们可都守法的良民。”
周毕无耻地摊了摊手,“你看,他们说没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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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4章 血书
孙福林气的肝痛,“周毕,本官都成这副模样,这还不是挑衅官员?”
“难不成还是本官自己脑袋抽疯了,自己倒腾的?”
周毕嘟囔一句,“您的脑袋长您头上,抽不抽疯的,还不是只有您最清楚。”
孙福林恨不得捏碎他的笑脸。
这个周毕,之前在他面前一脸的谨小慎微,如今却是像变了个人似的。
“你脑子没抽疯了吧?”孙福林一脸的匪夷所思。
不然解释不通他这么做的理由。
一个小小的七品县令,谁给他的胆子当众挑衅他这位三品大员。
周毕没回他,把屎盆子继续扣他头上。
顶着无辜的笑脸,意有所指的道,“孙大人,你想想,自己是不是做了什么不得民心之事?这才引发了众怒啊。”
下属将帕子递给气得晕头转向的孙福林。
他接过随意抹了把脸,一张脸好歹能看了,正色道,“周毕,别跟我这瞎扯蛋。速速将李妍给我拿下。”
之前,是他小看了李妍。
这个他以为不足为道的一颗棋子,居然有如此大的威力,敢煽动百姓当街闹事。
周毕助纣为虐,狼狈为奸。
两个人沉瀣一气,将枪口对准了自己。
“孙大人,这又是为何?”
周毕揣着明白装糊涂,“李妍究竟犯了何事,劳您兴师动众的带众人前来捉拿?”
“她犯了何事,你还有脸问我?何秀才今日凌晨死在了狱中,你别告诉我,此事你不知情。”
“身为和郡县令,出了这样的人命官司,本官自然知道,可这与李妍有何干系?”
孙福林冷笑两声,“有何干系,人是她杀的,你说有何干系。我这里握有死者血书一封,你自己看清楚。”
孙福林将血书,一股脑扔到周毕脸上。
周毕将血书一揭,随意瞟了一眼,轻轻哦了一声,“有血书啊。”
这敷衍的态度引得孙福林极度不满,“怎么?人证物证俱在,有血书为凭还不够,周毕,莫不想包庇罪犯,不成?”
周毕抱拳,“孙大人这话说得,这案子还没审过,哪来的罪犯?”
他一意维护李妍,孙福林冷声威胁,“周毕,你可要想清楚,你可是朝廷命官,身上肩负着重任,莫要辜负了陛下的厚望。”
孙福林如今这模样,配上他这番话,莫名让人发笑。
周毕笑道,“孙大人,你我同为朝廷命官,本当同心合作,为朝廷效劳。您虽贵为钦差,但个人所担职责不尽相同。”
“说到底这里到底是我周毕管辖之地,你越俎了。”
他越俎了?
孙福林傻了,一个小小的县令,竟敢当众跟他叫板。
一直看着周毕的周夫人,从未见过老爷如此神勇一面,暗道今日没白来,忍不住为他拍手称快。
周毕见缝插针朝自家夫人笑了笑。
在这人命攸关之际,见周毕竟还有心情和夫人眉来眼去,孙福林忍不住气血上涌。
这时,周毕朝天一拱手,正色道,“此次凶案,本官身为和郡府县令,责不旁贷,定当按律办理,给死者一个交代,还李小姐一个清白。”
“好一个还李小姐清白。”
群众跪地欢呼,“县令大人英明!”
孙福林像是见了鬼般。
一张脸比死人还难看。
他这是来了什么鬼地方。
这他mA的都是些什么人啊。
孙福林险险气晕过去。
对于周毕这个搅屎棍,他杀了的心都有了。
在无人注意时,孙福林悄悄扫了老妪一眼。
老妪会意,嗓子一提,扬声道,“县令大人,谁人不知你和那李妍关系亲厚。有我儿血书在此。你还想颠倒黑白,包庇人犯。说不得你与她早就有所勾结,这叫老婆子如何信服于你。”
说着,又跪地抓着孙福林的裤脚,哭喊道,“钦差大人,老婆子只信你一人。我儿含冤枉死,您不能不管啊。您要是不管,我儿这条人命就白白断送了。”
钦差大人身为皇帝的“探子,”往往能“风闻言事”,
“大事奏裁,小事立断”地位和权力极大。
如今苦主苦苦哀求于他,孙福林就有了光明正大介入此事的理由。
孙福林扬眉道,“死者家属属意由我来审理此案。周大人,可还有话说。”
周毕四两拨千金,“那就有劳孙大人协助下官一起审理此案,孙大人请。”
孙福林冷哼一声。
不识抬举的东西,到时有他好看。
周毕无视他的冷脸,大手一挥,“来人,将疑犯一起带去公堂。”
周夫人握紧小姑娘的手,柔声宽慰,“你且宽心,万事有老爷做主。”
李妍颔首答谢,“多谢夫人。”
张三、李四无视孙福林那张僵硬的脸,走到李妍身边,明面明目张胆的隔开了他的人马。
孙福林看在眼中,脸色更加阴霾。
这次从上京一路运粮南下,百来人跟着他周车劳顿。
被李妍这个死丫头一通捣乱,辛苦白费不说,头上的官帽都要不稳了。
甚至还会牵扯到他背后之人,孙福林绝计是不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的。
为了拿下李妍,他来时将所有人马都调动了。
可事情的发展完全超出了他的意料。
既拿李妍没辙,更不消说拿她敲山震虎了。
看起来胆小怕事的周毕,竟是要与他死扛到底。
这次,他碰上硬茬,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眼下他手中的人手和周毕的人马勉强算是势均力敌,但和郡县几万的百姓,却不在孙福林的算计当中。彡彡訁凊
和郡县这个地方当真邪门的要死,百姓疯疯颠颠,县令的脑子也不正常。
一切都很不对劲。
最不对劲的就是叫李妍这个死丫头。
孙福林看向少女平静无波的脸。
事发至今,李妍的存在感一直很低。
她异于常人的冷静,孙福林心中更加不安。
一个被当街告其杀人的小姑娘,如何能做到眼也不眨无动于衷的。
还有,周毕、和郡府的民众,对小丫头的维护几乎到了盲目的程度。
要不是人数众多,孙福林都要怀疑小丫头是不是给这些人下了药。
一个个都跟降了头似的。
十余年官路,让孙福林嗅到了浓浓的危险气息。
孙福林心思浮动,他朝心腹使了个眼色,那人悄悄凑到他身边,两个人低声耳语了一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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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5章 你是要气死我
凤临街到衙门只隔了一条蓉巷。
一行人浩浩荡荡,眨眼间走到了衙门口。
孙福林停下脚步,对周毕道,“你带人先进去,本官换身衣裳,随后就到。”
“到都到了,还换什么衣裳,审案要紧。”周毕不容分说,直接拉人。
他傻了才给他时间搬救兵。
周毕手劲极大,孙福林一时挣脱不了。
陈福林愤而甩手,“你让本官这副样子上堂。”
周毕看了他一眼,孙富林虽擦了脸,可全身污秽不堪,实在有失官员的颜面。
不由笑道,“这里不是上京,无人在意这些。”
他顿了顿,又道“不过若是孙大人介意,李四,你去给大人端盆热水,拿一身干净的衣服过来。”
竟是要强行留下他。
孙福林心里一下咯噔,心里不安感成倍扩大。
他朝身后的人群扫了一眼,眼见心腹没入茫茫人海中消失不见。
这才定了心神,同周毕一起进了大堂。
。。。。。。。。。。
苏府花园。
苏老伯爷伺候完花草,在园子里悠闲地小憩。
苏子衿行色地匆匆回来了。
苏老伯爷诧异地睁开眼,“难得出去逛逛,不必如此着急回来?”
苏子衿上前作揖,“祖父,孙儿有一事相求。”
难得见长孙如此焦燥,苏老伯爷疑惑地望着他,“你说说看,是什么事?”
长这么大,长孙甚少求他,若不是什么大事,自然不能驳他的脸面。
“钦差大人孙福林来了和郡县,祖父可认得此人?”
老伯爷致仕前,孙福林在朝廷已经站隐了脚跟,老伯爷怎么可能不相识。
“有过几面之缘。”他说道。
苏子衿惊喜之色一闪而过。
见长孙听后神色有异,老伯爷目光一深,“怎么了?你得罪他了?”
苏子衿摇头否认,“不是我。”
苏老伯爷随即微笑,“不是你就好,孙福林背靠大树,得罪他可不是什么好事!”
“所以我才求祖父您,出面救救李小姐。”
苏子衿突如其来的救助,弄得苏老伯爷一脸错愕,“李小姐?哪个李小姐?”
“药香堂李妍。”
“有老妪当街告李妍毒杀她儿子何秀才,孙福林派人去药香堂抓人了。”
苏子衿没给苏老伯爷多想的余地,将事情的原委竹篮似的全倒了出来。
苏老伯爷不想长孙出去一趟,回来却给了他这么大一个惊吓。
让他震惊的不是李妍杀人,而是长孙对此事的态度。
长孙自小毅志坚定,心性稳重,从未如此惊慌失措过。
更不消说为了她人求到他面前。
苏老伯爷睨了他一眼,表情陡然一冷,“她杀人就杀人,与你有何干系?”
苏子衿叹道,“怎会毫无干系。”
苏老伯爷突地打了一个激灵,心中无端升起不好的预感,肃容道,“你老实交代,你与李妍是不是私下有过往来。”
“并无,祖父。”
苏子衿出口否认,“孙儿只是不忍她一个娇弱女了平白受人欺凌,望祖父怜其身世,救她一命。”
苏老伯爷却不信他的说词,“若你俩毫无私交,你何苦为她求情。”
苏老伯爷面色发青,转头问青茗,“他不说,你说。”
青茗在老伯爷逼问之下,不敢隐瞒,把事情原原本本交代了,包括苏子衿见了李妍的事。
说完低下头去,不敢再看大公子。
苏老伯爷听了,脸色越发阴沉。
长孙这才见了小姑娘几面,求情都求到他这儿来了。
这要是多见几次怕不是连命都要给她。
他以为随着蔡神医的离世,长孙和那小孤女的婚约自然也随之作废,所以在长孙面前从未提及过这个女孩子。
不曾想,那小孤女竟还有此等本事,竟引得长孙和她私下频繁接触。
“苏子衿。”
苏老伯爷直呼其名,“祖父和你说过的话,你都忘了?”
“不该管的闲事,你别管。”苏老伯爷异常的烦燥。
他一时的疏忽,竟让长孙功名路上,出现了这么大一块绊脚石。
“祖父教导,孙儿不敢或忘。但李小姐不是旁人,她母亲蔡神医还救过您的命。”
苏子衿再次俯首恳求,“人命关天。孙儿求您看在蔡神医的面子上,救李小姐一命。”
苏老伯爷看着此刻在他面前伏低做小的长孙,心头的火怎么也压制不了。
他这个孙儿自视甚高,从小规规矩矩。
苏老伯爷怎料到他竟会被一个乡野丫头迷了心智,如此糊涂。
心情烦乱之下,苏老伯爷准备快刀斩乱麻,直接把苗头给掐了,“人命官司,别说我无此能力,就是有。你也休想我会救她。”
“今日,你就死了这份心,在府里安心读书。”
“祖父,你怎么如此无情?您不是一直教导我,做人要懂得知恩图报。现在,正是我们报恩的好机会。”
“祖父是说过此话,但今日不同往日。当时,祖父是受那蔡神医胁迫,无奈之下才会应了她那个荒唐的要求。”33qxs.m
当时,长孙就在身边,婚约的事瞒不过他。
苏老伯爷看着一意孤行的长孙,按捺心中怒火,语重心长地劝他,“祖父知道你是一个信守承诺的好孩子,但这件事你大可不必当真,也不用对那丫头的事如此上心。衿儿,你是我们苏家的未来,肩负着苏家满门的荣辱。和郡县只是你人生中毫不起眼的过道,这里不会是你人生的终点,上京才是你该去的地方。”
“婚约的事,你就忘了吧。”
苏子衿其实想的很简单,只是单纯的想救李妍一命而已。
苏老伯爷如此做派,苏子衿内心很难接受。
少年眼中闪过痛苦和挣扎,最终归为平静。
他抬头静静地看着苏老伯爷,仿佛才认识他一般,眼里满是失望。
苏子衿淡淡道,“所以,如今蔡神医过世,祖父就权当没了这回事吗?”
冥顽不灵。
苏老伯爷怒不可遏,“你是在教祖父做人?”
“孙儿不敢。”
“呵呵,不敢。”
苏老伯爷气笑了,怒指着长孙,“你不敢?我看你敢得很,你为了这个小丫头,都敢顶撞你祖父了,你还有何不敢的?”
“我带着你从上京到这偏远的和郡府,让你跟着蔡大学士读书做学问。”
“三年啊,你我祖孙二人相依相伴,你就是这么回报我的,你是要气死我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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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6章 痴儿啊,痴儿
苏老伯爷捶打着胸口,痛心疾首。
苏子衿低着头,一言不发。
任谁都看得出来,他没有半丝要妥协的意思。
哪怕苏老伯爷此刻都已经被他气得说不出话来。
老伯爷见他如此执迷不悟,心中颓然,指着他怒道,“你,你,我怎么养了你这么一个不孝子孙。”
老伯爷气得身体一晃。
“祖父。”苏子衿大叫一声,伸手要去扶他。
“用不着你。”
苏老伯爷一把将他拂开,抚着额头,不想看他。
青茗忙上前,扶住了颤悠悠的苏老伯爷。
他转而哀求苏子衿,“公子,你就别气伯爷了,赶紧跟伯爷服个软吧。”
父子都没隔夜仇,老太爷和公子更是隔代亲。彡彡訁凊
哪怕现在争吵的再厉害,只要公子哄几句,老太爷还能真怪他不成。
他都看出来了,公子怎么就看不出来。
老太爷计绝不会去救李小姐的。
公子为何就非要气老太爷呢。
苏子衿扑通一声跪下,在地上咚咚咚叩起了响头,“孙儿不孝,请祖父看在孙儿初次求您的份上,救李小姐一命吧。”
这几个响头,叩在青石板上。
很快,鲜红的血蔓延了一地。
苏子衿却没有一丝要停下的意思。
眼见青石板上的血越流越多
苏老伯爷仰天连道三声好。
“我可真是养了一个好孙儿啊。”
青茗急红了眼,跟着叩起了响头,哭着求道,“老太爷,奴才求您了,你就应了公子这一回吧,公子再叩下去,这是要出人命的呀。”
此时的苏子衿还在磕头,砰砰砰的磕头声,如同一把捶子敲在老伯爷的心头。
看着自己从小疼到大的孩子血肉模糊的模样。
心口如同被挖了一块肉,疼痛难忍。
他仰天长叹,老泪纵横,“痴儿啊,痴儿。”
苏老太爷咬牙道,“你起来吧。今日之事我便应你。”
青茗扶了苏子衿起身,少年抬头时,额头的血蜿蜒而下,滴滴答答形成了一道道凿了口的血槽。
整个人鲜血淋淋,状态恐怖如斯。
可他却跟木头人似的,像是感觉不到疼痛。
只盯着老爷子,染血的眼里亮起了光芒,“您说的是真的?”
苏老伯爷见他都这副模样,心里还只惦记着少女,又恨又痛。
语气冷冰冰的,“不过祖父有一个条件。若你同意,那祖父就舍下这张老脸,替你去求上一求。”
苏子衿不等他说完,满口答应,“祖父您说,孙儿无有不从。”
“我要你今日在我面前立誓,今日之后与李妍断绝来往,若违此誓,祖父必不得好死。
此话一出,少年如遭电击,一张俊脸血色全无。
声音里只剩下浓浓的痛楚,“我与她本就素无来往,祖父何至如此。”
他的亲祖父啊,从小把他宠在手心里。
比父母还要疼爱的至亲,为何要逼他立下如此毒誓。
苏子衿心头的热血仿佛瞬间被抽了个干净,心底一片冰凉。
“你只说你立还是不立?”苏老伯爷无情的话语再度传来。
苏子衿眼里的那道光也跟着消失了。
他颓然跪倒在地,凄凉一笑,伸手向天,“我苏子衿在此立誓,今日过后与李妍断绝来往,若违此誓,我苏子衿自愿坠入阿鼻地狱,永世不得超生。”
“公子。”青茗哭红了眼。
“好,你还是祖父的好孩子。”
苏老伯爷见他立下誓言,也不想逼他太过。
孙儿心里还是敬重他的,不然也不会宁愿毒誓应在自己身上了。
苏老伯爷双眼泛红,伸手去拍长孙的肩膀。
苏子衿不着痕迹就避开了。
苏老伯爷尴尬地缩回停留在半空的手。
苏子衿视若无睹,淡淡问道,“祖父还有何吩咐?”
苏老伯爷悠悠道,“家中来信,你母亲在信中一直挂念着你。”
“这三年,在蔡大学士这里,你也学的差不多了。是时候回京大展宏图了。”
“你好好准备一下,年前,我们一起回京,你就好好在你母亲面前敬敬人子的孝道。”
苏子衿默默听着,眼里一片死寂,“谨尊祖父教诲。”
亲密无间的祖孙关系在一刻突然间有了一道无法跨越的鸿沟。
苏老伯爷一时无力改变,只盼着时间久了,能慢慢淡化一切,重新修复与长孙的关系。
他叹了口气,“青茗,带公子下去上药。”
“孙儿告退。”
苏子衿行礼转身,头也不回就走了。
看着孙子落寞、萧索的背影,苏老爷子痛苦的闭了闭眼。
衿儿,别怪祖父狠心。
怪只怪你身在苏家。
到了苏老伯爷这一辈,不能承爵,权力旁落,表面风光,实则早就日落孙山。
要想重振家族声望,只有依靠家族后辈的崛起,才能在诡异的朝堂争得一席之地。
苏子衿做为长子嫡孙,年轻一辈中的佼佼者,从小被苏老太爷寄予了后望。
他谋划多年,怎么能任由一个小姑娘,阻碍了嫡孙的大好前程。
更何况短短时日,孙儿竟然用情如此之深。
既便今日所为,日后会被孙子怨恨,苏老太爷也绝不能让两人有任何发展的可能。
苏老太爷再睁开眼时,眼底带着狠绝。
他朝外喊道,“来人,备轿。”
。。。。。。。
和郡县衙,孙福林被单独安排在了偏厅。
须臾之间,李四给他带了身便服过来。
孙福林看了眼,衣服的面料还不错,应该是周毕留宿在衙门的备洗衣物。
当然,与孙福林日常的穿着是无法比的。
此时,身处他人的地盘,他也无心计较了。
接了衣物,孙福林直接去屋子里的屏风后换了脏污的官服。
若大的屋子里很安静,只有他和李四两个人。
进了县衙后,孙福林就再没见过他带来的人马。
身上又无官服加身,孙福林的不安感逐步的扩大。
他换好衣服出来,面色如常地吩咐李四,“本官的人呢?你让他们进来,本官有事交代。”
李四面无表情地说道,“他们就在外面,县令大人和李小姐正等着您。大人还是跟在下出去,有什么话你们当面说。”
孙福林瞳孔一缩,大声喝道,“放肆,我让你去叫,你就去叫,哪来这么多废话。”
看着扯高气昂的钦差大人,李四敷衍的笑道,“人,小的怕是叫不来了。”
“若您不想出去也行,您就留在这儿,小的就不奉陪了。”说完,抬腿就要走。
孙福林一看情形不对,犹自嘴硬,“好,我跟你走,本官司倒想看看,周毕他想搞什么名堂。”
耳边传来了李四的冷笑声。
孙福林眉头微蹙。
李四的态度他看的分明,若是他不走出去,或许就要被人软禁在此地。
这个衙役敢这般有恃无恐的欺凌到他头上。
可想而知,他带来的那些人马,已经不再受他控制。
孙福林只觉得浑身的寒气从脚底板直往头顶上窜,冷的他直打哆嗦。
第57章 唇枪舌剑
明镜高悬的大堂之上。
周毕面无表情地坐在公案前。
被告何母被塞了布团,捆了双手扔在地上。
本该是疑犯的李妍施施然坐在下首的太师椅上,悠闲地喝着茶。
看到李四领着孙福林过来,少女冲他一笑,“就等你了,孙大人。”
周围的人也冲着她笑,周毕也笑了笑。
孙福林被他们笑的头皮发麻。
眼前的境况比他预想的还要严重。
他决定先发制人,嚣颐气使地说道,“周毕你搞什么名堂,我的人呢?都去哪了?”www.33qxs.m
周毕一脸泰然,“孙大人莫急,你的人好好在衙门里喝茶呢,咱们先审案。”
孙福林面上依旧傲慢,“既要审案,还不安排本官的坐席,莫非还要本官席地而坐不成?”
堂上除了李妍坐着的那把太师椅外,并无其它人的席位。
孙福林既是周毕的上官,还协同他一起办案,理应有他的坐席。
李妍中途呀的一声,意有所指的笑道,“孙大人,看不出来啊,你还有如此雅趣?喜爱席地审案。”
“京里的高官就是和我们乡野之人不同,真是让人大开眼界。”
李妍话里讥讽之意明显,众人又是哄堂大笑。
被人当猴耍的孙福林,一张脸生生涨成了猪肝色。
李妍并未打算就此放过他。
她悠悠说道,“李四啊,孙大人的要求虽有些古怪。但既是他所求,你就去将草席拿来,给大人铺上。免得我们失了礼,反被别人说咱们和郡县的人不懂得待客之道。”
“好的,李小姐。”李四听了她的话,欢天喜地的去拿了一张草席过来,铺到了孙福林脚下。
这简直就是奇耻大辱。
“岂有此理。”
孙福林怒火冲天,恨不能当众撕了李妍那张利嘴,“大胆李妍,当堂羞辱朝廷命官,该当何罪?”
李妍诧异地看了他一眼,一脸无辜,“不是大人自己要求的,怎么还怪在民女头上了,上京的大官都是如此没有风度的吗?”
她拿起茶盅吹了吹,缓缓的喝了口茶。
根本就没将孙福林放在眼里。
“周毕。你就眼睁睁地看着这死丫头在公堂放肆。”
孙福林忍无可忍,大叫一声,“还不将人犯拿下。”
“李小姐羞辱你那是看得起你。”
“狗官,看清现实吧,这可是和郡县,你当这是你家呢?”
“在和郡县敢对李小姐出言不逊,不要命了。”
坐在堂上的周毕还没发话,周围就响起了各种谩骂声。
孙福林眼中惊骇莫名,被这群百姓惊到了,这他mA全磕药了吧。
堂上的周毕一拍惊堂木,“肃静。”
衙役大喊威武。
百姓们安静了下来。
周毕语不惊人死不休,“案犯孙福林,谋害和郡籍男子何秀才,还还不跪下认罪。”
孙福林瞪着周毕,觉得真见鬼了,“周毕,你疯了不成?你知晓你现在在和谁说话?”
任凭孙福林气得跳脚,堂上无一人理会他。
周围的人看他的目光像看个傻子。
张三李四上前,孙福林被按倒在草席上。
他试图挣扎,却被两个衙役死死按住,动弹不得。
孙福林如今再不明白,那他这个钦差大人也白当了。
他看着周毕神色阴冷,“周毕你当真铁了心要与本官作对?”
周毕冷声道,“这里是公堂,本官在此是秉公审案,休言其它。”
“岂有此理,我乃皇上亲自御命的三品大员,你敢如此放肆?”
孙福林目光死死盯着他,放下狠话,“周毕本官再给你一次机会,放了本官,速速拿下李妍。”
“本官念你受他人蒙蔽,可以饶你之过。”
孙福林色厉内荏,周毕不为所动,大喝道,“大胆案犯,设局杀人,栽赃陷害,事到如今,你还执迷不悟?”
“周毕,你反了不成?”孙福林脸色铁青。
周毕对着虚空抱拳,语气不疾不徐,“本官上对得起皇上,下对得起黎明,要有反心,那也是你。圣上对你委以重任,你却辜负圣上,为了谋取私利,在灾粮上动手脚。眼见事情暴露,谋害他人,陷害良民,以期到达震慑本官的目的。只可惜天网恢恢疏而不漏,你的如意算盘终究是要落空。”
两人唇枪舌剑,你来我往,精彩至极。
李妍笑着鼓掌,“县令大人英明。”
周毕暗中瞪了她一眼。
心想,他忙里忙外的也不知道是为了谁。
她倒有心情看戏。
周毕在心里叽叽歪歪。
孙福林内心早已慌乱不堪,态度依旧不可一世,“周毕,你想清楚,这件事可不是你能承担的起的。一个贱民,值得你与三皇子作对。”
三皇子是孙福林最后的底牌,事到如今,他一筹莫展,只能将三皇子推到人前。
他在赌,赌周毕不知他背后的势力,赌他一个小小的芝麻官,不敢与皇权对抗。
可现实与孙福林想的却是差了十万八千里。
有人嘲笑,“狗官,还没认清现实呢。”
“这里可是和郡县,无人敢在和郡县与李小姐作对。”
“今日莫说三皇子,就是天皇老子来了,也没用。”
“县令大人,这狗官如此阴险,不用与之废话。不如扒了这狗官的衣物,直接打上五十大板,那他就老实了。”
他不说话还好,一开口就被这些民众叫骂。
面对这些百姓,就连周毕也只能,“。。。”
默默叹气了。
心中莫名同情了孙福林一把。
宁可得罪小人,不可得罪李妍啊。
不拨孙福林一层皮,小祖宗岂会收手。
孙福林心中却是掀起了惊天骇浪。
和郡府上下,由官到民对李妍的维护已经到了疯魔的程度。
今日,他所见所言,已经超出了他能承受的极限。
他看着李妍那个死丫头笑吟吟起身,朝众人施了一礼,“承蒙各位父老乡亲厚爱,李妍在此谢谢大家。”
百姓们朝她摆手,“李小姐千万别折杀小的们,小的们哪里当得起小姐大礼。”
“众位多次护我,这礼应该的。”小姑娘神色认真。
四周的百姓满脸涩然。
被无视的孙福林,“.......”
剧情的走向不该如此荒诞无稽。
孙福林仿佛就此踏入了一个玄幻的世界。
第58章 奇耻大辱
“不过,”少女的声音像是从云端飘来。
她伸手指了指孙福林,“这位好歹也是皇上钦点的钦差大人,咱们就顾着他点脸面,不好太过,当众扒衣就算了。”
百姓愤愤,“这狗官血口喷人,可不是什么好东西。李小姐可别太心善。”
周毕,小姑娘心善?
不瞧瞧孙福林气得浑身冒烟的样子。
李妍这嘴一说还不如直接把人衣物扒了呢。
周毕再次同情了孙福林一把。
三品大员,被当众拨了衣物,也算独一份。
李妍抬眼看着周毕,笑容璀璨。
“清者自清,浊者自浊,公道自在人心。有我们青天大老爷在此,相信定能还小女一个清白。”
李妍一喊青天大老爷。
周毕的脸颊反射性的狠狠一抽,面上的表情险些维系不住。
小祖宗啊,小祖宗。
审案便审案,叫什么青天大老爷。
是怕吓不死他吗?
周毕现在对青天大老爷这个称呼有了深入骨髓的阴影。
他深吸了口气,面无表情地回应,“那是自然,本官自当公正办案。”
李妍轻蔑地看了孙福林一眼,“那这狗官么,权且再等候片刻,等县令大人案件审理完毕,再处置也不迟。”
百姓齐声,“李小姐就是心善,看在李小姐的面子上,就暂且等上一等。”
李妍笑容越发明媚,朝周毕道,“您继续。”
大堂上气氛和乐融融,完全不像在堂审。
反观孙福林,与之格格不入。
他一个人跪于冰冷坚硬的地上。
背上冷汗涔涔,像是掉进了阿鼻地狱。
耳边全是狼嚎,鬼叫声。
在惊吓的瞬间,理智又在不知不觉当中悄然回笼了。
他屏息静气,排除杂念,低头思索着该如何能破了眼下这一局。
孙福林从一个默默无闻的小官员,走到今天三品大员的位置。
无论诚府还是心志都异于常人,岂会甘心就折在此地。
此时的周毕朝李妍翻个白眼,咳了一声后,接着审案,“大胆人犯,你是怎么杀害何秀才,且嫁祸给李小姐的。”
第59章 气晕狗官
那人跪在地上竹篮倒豆,将知情的全都说了。
事情的真相就是孙福林知道了灾粮事故是李妍闹出来的,存心报复于她,知她与何秀才有纠葛后,派他去牢里杀了何秀才,又买通了何母,嫁祸给她,意欲置其与死地。一旦她罪名成立,他就可以凭此震慑周毕,让他知道得罪朝廷钦差的下场,所有的一切都为了掩盖他们以权谋私、妄动灾粮的罪行。
何母早就认罪,此时趴在地上吓得气都不敢喘一口。
她要是早知道县令大人和李妍勾结在了一处。
哪怕这个孙大人给她再多的好处,她也不敢污蔑李妍。
他们连孙大人这样的大官都敢定罪,更何况她区区一个妇人。
老妪怕得瑟瑟发抖,“老妇人有罪,这一切都是孙大人指使老妇所为,还请大人明鉴。”
何母当堂指认,把孙福林的手下如何找到她,拿银子买通一事全都招了。
“案犯孙福林,如今人证物证俱在,你可还有话说。”
孙福林缓缓睁开眼睛,“欲加之罪,何患无词。周毕,你伙同李妍,设下此局,陷害与本官,本官无话可说。要本官认罪,决无可能。”
只要他能坚持到绿营指挥使过来,哪怕此刻他被逼入了绝境,也能瞬间翻盘。
能坚持到这一步,这是孙福林的底气。
也是他保命的倚仗。
别人不知,孙福林却是清楚绿营指挥使薛绍有心想攀高枝。
如今,他将诱饵抛了出去,正是薛绍显示自己诚意的机会。
他不信薛绍会不抓住这个天赐良机。
可孙福林到底还是小看了李妍的胆量和对他的杀心。
只听得少女轻飘飘来了一句,“不认罪,那就上刑,这么多人等着回去吃饭呢。”
日落黄昏,夕阳的斜辉照在少女的脸上,少女一脸恬静。
说出来的话却让孙福林毛骨悚然。
四周的民众愤愤道,“李小姐就是太心善,这狗官,早就该打了。”m.33qxs.m
“县令大人,打呗,可别耽搁李小姐用膳了。”
“周毕,你敢!”
这些疯子。
他们难道还想要对他屈打成招不成。
周毕心道,都到这份上的,他还有什么不敢的。
他眼皮都没抬,摆摆手道,“行刑。”
“谁给你们的胆子?”
孙福林黔驴技穷,惊恐乱喊,“我要上告,你们要敢屈打成招,就算只剩下一口气,我也要面见陛下定你们的罪。”
“你这搁那吓谁呢?敢不敢的,你马上就知道了。”
“还是省省力气。”
“好好留着你那一口气,到时隔屁了,可怎么见陛下申冤呢。”
要论气死人的本事,李妍认第二,没人敢认第一。
堂前又是一阵哄堂大笑声。
衙役搬了凳子上来,孙福林死死赖在地上。
张三李四将人一把提起,扔在了凳上。
孙福林脸白如纸。
看着周毕目眦欲裂,嘶吼道,“周毕,你敢叫人动手试试,你们要敢动手,看三皇子饶不饶得了你们。”
孙福林潜驴技穷,亮出了最后的底牌。
李妍嗤笑一声,“三皇子饶不饶得了我们,用不着你操心。你该担心的是你捅了这么大的搂子,三皇子饶不饶得了你。”
“一条三皇子养的狗,还拿自己当人看了,你哪里来的自信,以为三皇子会为了你自毁长城,真是可笑。”
李妍示意张三他们,“这狗官自己犯了罪,妄图攀扯上三皇子,你们就替三皇子好好教训他,让他知道知道何为臣子之道。”
“把他的嘴封了,省得他再说出什么大逆不道的话来。”
这是要摘出三皇子,断了他的后路。
下一刻,孙福林的嘴就被硬生生堵住了。
两名衙役上前狠狠摁住他的双手,另两名衙役上前绑了他的双腿。
竟是当着所有人的面当场用刑。
烧火棍一棍接着一棍打了下去,啪啪声响彻公堂。
只片刻功夫,孙福林被打的皮开肉绽。
可怜这位三品大官,被堵了嘴,咬碎了一口银牙,想喊都喊不出声来。
三十棍后。
李四取走了他口中的布团。
孙福林随即吐出一口血来。
周毕冷声问道,“罪犯孙福林,你可认罪?”
孙福林咬紧牙关,死活不认。
打都打了,此时他若是认了。
将来告到陛下面前,他就百死莫辩,必死无疑了。
哪怕陛下饶过他,三皇子也饶不了他。
此时此刻,孙福林唯一的希望就全系在绿营指挥使薛绍身上了。
只有薛绍来了,他才能逆风翻盘,到时是非黑白,由他说了算。
他们加之在他身上的一切羞辱,他要百倍、千倍的偿还。
孙福林狠狠盯着堂上众人,周毕、李妍,他会让他们后悔来到这个世上。
“县令大人,和他废什么话,直接摁手印了事。”少女声音明显是烦了。
周毕,“.......”
之前直接按手印不得了,何必如此大费周章呢。
孙福林这三十大板岂不是白打了。
好!
真狠!
周毕朝王富贵看了眼。
王富贵拿着写好的笔录惊恐不安的过来,都不敢看李妍。
太狠了,瞧瞧孙福林被折磨成什么鬼样了。
他之前好似也开罪过少女。
她不会记仇吧。
会不会也像对孙福林那样对他。
王富贵心里怕极了。
拿着笔录的手抖个不停。
李四干脆在孙福林手指上割了一刀,带血的手指往笔录上一按,王富贵拿了就走。
孙福林手的指滴滴滴流着血,声音有气无力地,脑子犹有几分清醒,“周毕,你屈打成招,将来到了陛下面前,看你如何交待?”
周毕横眉,“你一个贪官罪臣,陛下信我还是信你?”
“本官乃陛下亲赐的三品大臣,蒙受天恩,由三皇子为我作保,你觉得陛下会信谁?”
事到如今还提三皇子,李妍都忍不住替三皇子摇头。
孙福林这样,三皇子知道吗?
“孙福林,你再三攀扯三皇子,是何用意?是深怕别人不知你和三皇子暗中来往。要是陛下知道三皇子私下里结党营私,你说陛下会怎么看三皇子。”
“我看你是想陷三皇子于不义。还三品大臣呢,你连街边卖烧饼的都不如呢。凭什么指望三皇子会替你做保?”
“此刻若是三皇子知你所言,第一个要杀的人就是你。”
少女气势汹汹,话语中暗藏杀机。
孙福林不堪打击,整个破防,猛的喷出血来,被其生生气晕过去。
第60章 闭嘴吧你
“狗官可真不经吓。”一直看好戏的金桔,翻了个白眼。
围观的百姓齐齐嘲笑起来,“呀,这狗官的胆子怕是连三岁小孩都不如,笑死个人。“
一吓就晕了。
周毕,“。。。”
行!吓死朝廷三品大员,你们厉害!
堂前的角落,苏老伯爷站在那里许久了。
从李妍和孙福林对恃,到李妍自证清白。
到孙福林以三皇子要胁,这个小姑娘一直淡定得可怕。
仅凭一张利嘴将一个御赐的三品官员气到吐血。
可见这小姑娘的嘴有多毒,胆子又有多大。
这种种手段,他看了都禁不住心惊胆寒。
这样的女孩子,哪里需要他来救,不被她耍着玩已是万幸了。
可怜自家长孙至今还受其蒙蔽。
案子审清楚了,犯人也晕了,小祖宗总算不闹腾。
周毕卸下心头重担,欢天喜地大喊了一声“退堂。”
心道,总算可以下衙了。
夜幕不知何时悄悄降临,天色渐渐昏暗。
为了这案子,大伙错过了饭点。
“都散了吧,散了吧。”
衙役该收拾的收拾,该清场的清场。
这一场戏百姓们看着挺尽兴,开心地朝着李妍拱手,准备回去。
苏老伯爷也准备回去好好再告诫长孙一番。
张三和李四架起了孙福林,准备将人带下去。
大伙一步步,有序而缓慢地往外挪动。
刚有人走出堂口,突如其来的火光照亮了夜空。
外面传来人群奔跑的声音和喧嚣声。
这是怎么了?
众人下意识止住了脚步。
前头被架着的孙福林抬起头,露出了阴森的笑容。
终于来了。
有衙役惊慌地跑进来,“大人,不好了,巷口涌入了大批绿营军的人。”
绿营军怎会来此?
周毕和李妍对视了一眼,面色俱是一变。
周毕当即下令众人退回堂前,关上了堂口的大门。
李妍靠近窗口,她轻推窗户,朝外张望。
之前空旷的院子,此时涌入了大量的兵甲,短短几息的时间,院子里就围了黑压压的一大片。
这些人穿着统一的制服,手举着火把,腰间佩着大刀,目光凛然。
有弓箭手搭箭上弦蹲在墙上。
领头的将领穿着厚重的盔甲,身佩弯刀,眼里带着肃杀之气。
大声喊道,“里面的人听着,吾乃绿营军指挥使薛绍,受到密报前来捉拿反贼,尔等放下武器,速来投降。”
屋内,被张三和李四架着的孙福林来了劲。
他哈哈大笑起来,“薛指挥使来了,周毕,李妍,你们跑不了。”
天不亡他啊。
孙福林得意忘形,“在场的人听着,救下本官,拿下周毕、李妍可将功抵过,挠尔等不死。如冥顽不灵,罪加一等。”
“闭嘴吧你。”
李妍转过身,取下发上的木簪,抵在孙福林的咽喉上,目光一凛,“再吵,信不信,我现在就灭了你。”
“李妍,有话好说,休要胡来。”
孙福林嚣张的气焰立时没了,哭着讨饶,“你放了本官,本官保证饶你不死。”
这个疯子,他今日见识过了,她真的会杀了他。
孙福林怕的要死,为了活命,这位三品钦差大人,在少女面前毫无尊严可言。
“孙大人,你觉得我看着和你一样傻。”
李妍冷笑一声,手上的木簪推进了一分,孙福林脖子上立时被划出了一道血痕,又晕了过去。
“没用的东西。”李妍嗤了一声。
周毕走过来,向外张望了一眼,目光深沉,“这狗东西难怪一直这么嚣张,原来还留有后手。”
“接下来该如何?”
李妍默了默。
有人说道,“李小姐莫怕,你和周县大人,从后门先退,这里有我们挡着。”
“后门也有绿营军的人。”有衙役道。
李妍目光流转间,有了主意。
看着众人说道,“多谢各位乡亲好意,对方要对付的人是我,请让我先带着狗官出去。大家暂留此地避让,性命定然无忧。”
“李小姐,使不得,万万使不得。”
百姓们听了,立时激动起来,“让我们眼睁睁看着你前去送死,还不如大伙和他们拼了。”
“虽然对方人数众多,武力强大,但我们亦不怕死。”
“对,和他们拼了,要死大家一起死。”
“誓死保护李小姐。”有人高喊。
“誓死保护李小姐。”更多的人跟着喊起来,堂前一时喊声隆隆。
有人抄起了木棍。
李妍不禁动容,朝在场的百姓端端正正行了一礼。
“大家对小女子的爱护之心,小女子铭记五内。”
“大家放心,我只是去谈判,不是去送死。”
她举手立誓,“我向大家保证,此一去定然还你们一个活生生的李妍。大家若是信我,就留在此地,等我平安归来。”
人群里有人抹眼泪。
李妍朝周毕使了个眼色,“县令大人,你安抚好众人。”
周毕点头,朗声道,“大家要相信李小姐,以李小姐之能,定能安全脱困。我们就安心留在此地,不要给李小姐拖后腿了。”
“李小姐事事冲在前头,我们于心不安啊。”
“我们要信任李小姐,既然李小姐让我们待在这儿,我们就安静地待在这儿等,咱们不能给李小姐添乱。”
“李小姐,我随你一同前去。”
李四将孙福林反手捆了,一手按住他肩头,笑道,“您去谈判,人质总要有人帮您看管。”
李小姐一个小姑娘尚且不怕死,他堂堂男儿,死又何惧。33qxs.m
怕她拒绝,李四又道,“李某孤寡一人,贱命一条,无牵无挂,亦无所惧,随心而为,乃李某平生所望。”
他的意思,这事与李妍无关,这事他做了开心,他便做了。
李妍看了他一眼,笑了笑,松开了簪子。
其他人见李四能跟着,都嚷嚷着要跟去,李妍婉言相拒。
“大家安静,别烦李小姐了。”有人劝说。
他们帮不了李小姐,也不能给李小姐带去困扰。
众人看着一脸淡定的少女,殷切嘱托,“李小姐务必小心。”
“小姐,我留下来看着大伙。”
小姐冲锋在前,她虽无用,也可帮着小姐守好后方。
金桔经历过几次凶险后,沉稳了不少,遇事不再咋咋呼呼的。
特别在祈雨事件之后,对李妍做的所有决定都有着盲目的信任,她相信小姐定能逢凶化吉,平安归来。
李妍摆摆手,大门被打开,少女顶着众人的殷切目光,毅然而然迈步前往。
第61章 不惧
在场的人不想给县令大人和李妍添麻烦,都很配合。
衙役搬了长凳出来,大伙找了合适的位置坐下,没有椅子的,干脆席地而坐。
还未入秋,地上也不那么冷。
苏老伯爷眼看一时也出不去了,便寻了个僻静处,坐下。
不想李妍那个丫鬟在他坐下后,三两步就走到了跟前,看着他目光晶晶亮。
老伯爷一阵心惊肉跳。
“老伯爷,您来了。是苏公子把您请来的吧?”小丫鬟欣喜地说道。
苏老伯爷一脸淡漠,“老头子只是偶然路过。”
相较苏老伯爷的爱搭不理,小丫头热络的不行。
只见她拍着胸脯,自说自话,“老伯爷,您别怕,我家小姐本事大着呢,您安心坐着喝会茶,一会就没事了。”
谁怕了?
这小丫头说什么胡话。
苏老伯爷不想理会这个丫头,别开脸。33qxs.m
小丫头无视他的冷淡,给他倒了杯茶,继续和他攀谈,“老伯爷,苏公子怎么没和您一道过来?”
苏老伯爷眼皮一跳,戒备地看她,淡淡道,“他生病了,不宜外出。”
苏老伯爷本不想回应她,又怕这小丫头在大庭广众之下,说出让人乱想的话来,便随意找了个托词。
没成想这丫头的脸皮会这么厚,他一开口,小丫头就打蛇随棍,上竿子往上爬。
“生病了?刚刚看苏大公子还好好的呢,怎么一会的功夫就生病了呢?苏公子体质这么弱的吗?”
小丫鬟小声嘀咕一句,又想起什么一拍脑门,笑道,“那可正好了,我家小姐医术精湛,等会可以让我家小姐去给苏大公子看看。”
有其仆必有其主,看小丫头一脸热切的样子,长孙就是这么入套的吧。
想借着看病纠缠长孙,门都没有。
苏老伯爷心中厌烦,神色更加冷淡,“一点小风寒,不必劳烦贵府小姐了。”
小丫鬟连连摆手,毫无眼力见,“不麻烦,不麻烦的,我家小姐心肠可好了。”
苏老伯爷,“......”
这小丫鬟是听不懂人话?
苏老伯爷心中火起,强自按压下去。
第62章 唇枪舌剑
“李小姐,你愿意和周大人认亲了?”边上的衙役喜形于色,开心的不行。
要不是大敌当前,李四恨不得插上翅膀,把这个好消息分享给他的兄弟朋友们。
他这可是第一手的消息,怕是大人这会还蒙在鼓里呢。
李四蠢蠢欲动。
孙福林也反应过来了,张开满口的血牙,“好你个李妍,怪不得周毕处处袒护你,原来你们早就勾连在一起。”
“这不是明摆着的事吗?”
李妍丢给他一个讥讽的眼神,语带不屑,“这才想到,真蠢。”
没有利益和牢不可破的关系,周毕能这么帮她。
这不是李妍第一次说孙福林蠢了。
可当着薛绍和绿营军所有兵将的面,又不一样了。
这些人能来救他,可以说是他的同党。
而且在场人的官位还远远在他之下。
孙福林做为他们的上级,如今被李妍当众羞辱。
比周毕在和郡县百姓面前羞辱他,难堪不止百倍千倍。
要不是被李四一直压制着,孙福林恨不得抽烂她的嘴巴再给她来个五马分尸,凌虐致死。
对少女的恨意在这一刻也达到了极点。
孙福林恼羞成怒,朝着薛绍放声怒喊,“薛绍,你就由着这个妖女在此放肆?”彡彡訁凊
薛绍默默看着这位钦差大人。
眼前的孙福林衣衫不整,头发散乱、身上更是伤痕累累,血肉模糊,哪里还有三品要员的威仪。
居然被一个小姑娘欺压到如此境地。
也不知他这个三品官当初是如何当上的,真是丢脸极了。
他甚至怀疑起三皇子看人的眼光。
后悔自己出兵来救这么个玩意了。
薛绍心中不快,可既已出了兵,断无反悔的道理。
薛绍沉着脸朝李妍喝道,“兀那小儿,简直胡闹,叫你义父出来回话,朝廷大事,岂是你一个小女孩做得了主的。”
周毕的义女又如何,就是周毕自己出来,也承担不了此事的后果,莫说一个小女孩了。
周毕让一个小女孩出来,本身就是对薛绍不敬了,薛绍对周毕这个县令的观感可想而知。
李妍语气平静,振振有词,“大人,小女是做不了主,可您做得了主。小女只是陈述事情的真相。”
“您带兵围困衙门,捉拿反贼,如今小女将这反贼捉来,交给大人。大人是不是应该撤兵,为民做主。我们小老百姓,经不起大人这么大动干戈,可吓死我们了。”
李妍拍着胸口,一脸后怕的样子,可眼中透露的笑意却恰恰相反。
“薛指挥使,救我。”
“休要听她一派胡言啊。”
孙福林用尽了最后一丝力气,大声嚷嚷,“周毕伙同这个妖女屈打成招,谋害朝庭命官,意图造反,按律当诛。望薛指挥使主持公正,将此人就地正法,以正视听。”
李妍丝毫不退,严词厉色,“薛指挥使,包庇罪人,明知故犯,罪加一等,孙福林私动灾粮,以权谋私,杀害他人的证据确凿,和郡县百姓人人皆可作证。望大人明察秋毫。”
薛绍看着两个人唇枪舌剑,你来我往,不发一言。
孙福林细细打量薛绍,见他面色无异。
忍不住怀疑起来,此时的薛绍应该做的就是直接扣下李妍,可他迟迟未见动手。
还能任着李妍在这里大放厥词。
这说明什么?
说明李妍的话,这个武夫或多或少都听进去了一些,而且心中的想法已经产生了动摇。
孙福林知道,眼下绝不能再让李妍再胡说八道下去。
薛绍的沉默对他来说,已是大大的不利。
薛绍是孙福林最后一根救命的稻草,是他的救兵。
要是再让李妍纠缠下去,怕不是连薛绍也被她忽悠了去。
孙福林可是切身体会过小姑娘这张嘴皮子的厉害。
黑的能被她说成白的,死的能被她说成活的。
想周毕这只老狐狸都能被她诱服,何况薛绍一介武夫。
“这妖女惯会蛊惑人心,指挥使切勿听她胡言。若您让人伏诛,到时本官必会在三皇子面前为指挥使美言一二。”
孙福林抛出诱饵,意味深长地道,“薛指挥使,功名利禄就在眼前啊。”
李妍不甘示弱,“小女所言句句属实,薛指挥使若是不信,小女可请出此次的押粮官赵良赵副将,为小女做证。”
薛绍一直神色莫辨,李妍却看到孙福林在提到三皇子时,这位指挥使的目光沉了沉。
李妍岂会让孙福林奸计得逞。
“这狗官以权谋私,妄图诬陷三皇子,和郡县的百姓均可作证。望薛指挥使明察秋毫,误听信小人之言,耽误了指挥使您大好的前程。”
“想必就是三皇子得知此事,还得赞赏指挥使办事得力呢。”
李妍的目光直白,意思再明显不过,你薛指挥使哪怕堵得了她李妍的嘴,也堵不了和郡县百姓悠悠众口。
哪怕薛绍能定得了李妍和周毕的罪,总不能把整个和郡府的百姓都定了罪。
既然事情已经闹大了,即便三皇子想要遮掩也遮掩不了。
拿下孙福林,把三皇子从这件事里摘出去,才是眼下最好的选择。
薛绍若是个聪明人,就该知道怎么做对他才是最好的选择。
薛绍自然是个聪明人,不光擅打仗,心思也比寻常人要细腻。
不然带兵控制了整个局面之后,也没必要再听李妍废话,直接拿人便是。
此时,薛绍看着眼前的小姑娘,神色复杂,“赵良现在何处?”
薛绍当然不会只是听信她一面之词。
不过,他愿意见赵良,事情就有了转机。
李妍不由笑了,“正在堂上。”
“传唤赵良。”
“不必,本将可以为李小姐作证,李小姐所言句句属实,绝无虚言。”
在后堂一直候着的赵良,这时,走到了人前,朝李妍抱了抱拳。
一个朝廷官员,面对比他高上几级的上官,没有行礼不说,还对一个小女孩如此敬重,这其中深意不得不引人深思。
薛绍虽是武将,却也并非只有孔武之力。
能坐到地方指挥使这个位置,正是因为他异于常人的直觉。
而赵良的出现,也恰恰说明,他之前的预感是对的。
“大人,接下来该当如何?”下属凑近薛绍身边低声询问。
第63章 神转折
薛绍接到孙福林的人求助,说其在和郡县被围困。
他派人过来解围,只不过是想借助孙福林在三皇子面前卖个人情,攀附上三皇子。
一个周毕,小小的芝麻官自然无法与孙福林他们相提并论,更不要提三皇子了。
至于孙福林和周毕的纠葛,他也略知一二。
可眼下就不一样了,赵良可是皇上的人,孙福林貌似还犯了事,投靠三皇子显然不再是明智之举。
薛绍有些骑虎难下。
“大人,开弓没有回头箭啊,不如把人......”下属做了杀的手势。
成大事者不拘小节。
“薛指挥使,悠悠众口,不是谁想堵就能堵得住的。大人莫要为了不相干的人,毁了自己的前程。”
“望大人三思。”
李妍睨视他笑中带冷。
“大人。”下属情急催促。
能攀附上三皇子,日后绿营必然青云直上。
这些跟着薛绍的属下,自然也是水涨船高。
皇子们远在京都,这种送上门来的机会着实不多,”大人,千万得把握住眼下的时机啊。“
关键时刻,下属真怕薛绍一时糊涂,走上歧途。
薛绍看了少女一眼,烈风中的少女衣袖翻飞,傲骨凌霜,仿佛天地万物皆无法将之憾动。
薛绍不知怎地,总觉得不该成为她的对手。
千钧一发之际,他问了一句众人意想不到的话,“你叫李妍?”
少女一笑,“小女正是李妍。”
薛绍叹了口气。“罢了,带本官去见周毕,其余人等撤兵回营。”
薛绍话音一落。
众人一怔,呆若木鸡。
这个神转折谁也没料到。
劝谏的属下更是直接心如死灰。
鉴于薛绍在军中的威信,对于他已经做出的决定,无人胆敢违抗。
这时,突然马蹄阵阵,伴随着隆隆的脚步声。
在这寂静的场合,闹出来的响动更是震天。
众人耳边轰鸣,胸中似有鼓擂。
众人恍然从梦中惊醒。
“怎么回事?”薛绍眉头一皱。
前头的小兵慌乱地跑过来,声音都变调了,“大人,知府大人带了大批的兵马朝这里围过来了。”
知府派兵,这是要来围杀他们吗?
众人面面相觑,握紧了手中的兵器,盯着他们的将领。
绿营军刚派兵镇压府衙,立时又来人派兵镇压绿营军,这是打算一网打尽吗?
”大人,眼下该当如何?”
一时之间,人心惶惶,这突然其来的变故,杀的所有人措手不及。
。。。。。。。。。。。。。
一刻钟后,薛绍和周毕以及刘知府坐在了衙门的偏厅喝茶。
大家目标一致,自然握手言和了。
“李小姐安然无恙,本官总算有所交代了。”刘知府这句话就有意思了。33qxs.m
一时间让人觉得今日闹出这样大的动静,李妍才是身处其中的核心人物。
薛绍看着刘知府一脸客气地和周毕寒暄,不由暗自庆幸自己的决定。
再联想到李妍这个小姑娘。
此时,薛绍的心绪更加复杂了。
在刘知府与周毕交谈中,提及这个女孩子时又是敬重,又是谄媚,极其古怪。
一个周毕的义女,让刘知府如此巴结,简直让人匪夷所思到了极点。
想到赵副将之前对李妍的态度。
李妍真的仅仅只是周毕的义女。。。
刘知府说的交代,是向谁交代?
和郡县难道来了比三皇子更让他忌惮的大人物,能让刘知府冒着得罪三皇子的风险,也要保下个小姑娘。
薛绍马不停蹄,回到营地后,立马派人调查了李妍。
几乎没花多少功夫,小姑娘的资料就放在了他案牍上。
少女的背景很简单,除了已故的娘亲是个神医在和郡县很出名外。
从调查来的资料显示她就是和郡一个寻常孤儿。
不过这个孤寡小女孩在和郡干出来的事却极不寻常。
散财施粥祈雨救助百姓,如今又是揭发灾粮一案。
寻常大人都无法干的事,她一个小姑娘不仅全干出来了,还干的天翻地覆。
百姓们对她无比推崇,简直拿活神仙一样看待。
只是薛绍一直待在绿营营地,训练士兵,才会消息闭塞。
看着桌上的案牍,薛绍陷入了沉思当中。
一个孤寡的小女孩,怎么就成了众人口中的活菩萨。
还与衙门里的人有了牵扯。
周毕、刘知府。
这些人,怎么看都不像是会和一个小姑娘扯上关系的人。
薛绍百思不得其解。
此时,李妍早就带着金桔回了药香堂,更不知薛绍还暗中查了他。
孙福林入了狱,又办成一件大事,李妍心情很好,晚饭时还让金桔加了鸡腿。
又叫来秦小春、吉儿一起用饭。
两个孩子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半只老母鸡下肚,还意犹未尽。
李妍把剩下半只老母鸡也给他们分了,笑吟吟的说道,“想吃就尽情的吃,不够明日再买一只宰了便是。”
两个孩子开开心心地吃了。
饭后,李妍又将灶上留着的鸡丝汤装了食盒,让两个孩子带去给阿婆。
再三嘱咐两孩子用心读书,让金桔将人送出了门。
阿婆吃了药后,最近身体利索了不少。
今早,李妍让孩子们整理了一下,搬进了蓉巷口。
蓉巷口离药香堂颇近,当时李妍朝周毕出口讨要,便是为了方便照看这一老一小。
金桔回来前,李妍自己动手把饭桌收拾了,又切了盘蜜瓜。
“人送到了?”金桔恩了一声,把食盒往桌上一放。
金桔想起来什么,对她眨眼,“小姐你猜,刚刚在衙门里,我遇到谁了?”
李妍啃了一片蜜瓜,不以为意地道,“遇见谁了?”
“苏老伯爷。”小丫头这么兴冲冲的,她还以为是谁呢。
李妍哦了一声。
金桔谈兴是真的浓,拉了凳子坐下,“伯爷还骗我,说只是路过衙门,你说可能吗?”
“谁没事还能在衙门里偶遇?”
“去衙门里喝茶,有病不是。”
“老伯爷可没这么闲。”
老伯爷在这里将将养了大半年,最近连大门也不迈的人。
和郡县里排得上号的人物也就那么几个,老伯爷又是蔡神医给治愈的,这一茬金桔倒是清楚的很。
祖孙二人报恩来了呢。
第64章 搞事业不香吗?
小丫头捂着嘴偷乐,“定然是苏公子将伯爷请来的。孙福林这个狗官认识伯爷,虽然在街口拂了苏公子的面子,苏公子能将伯爷请来,应该是估摸着狗官应该会忌讳伯爷,让伯爷给您说项呢。”
金桔分析的头头是道,“不过苏公子应该也没料到小姐这么厉害,轻轻松松就将狗官拿下了,倒是让伯爷白走了一趟。”
经历的事多了,李妍看这小丫头也捉摸些东西出来了。
“小姐,苏大公子如此仗义相助,咱们要不要上门去谢谢人家,听伯爷说苏大公子回去后就病了。”
说了这么多,重点在这里等着她呢。
蹲在屋檐上的小七,气得险些从檐上摔下来。
他家公子又是找赵副将,又是见刘知府的。
为了李小姐调兵遣将、耗费心神、竭尽心力。
到头来一句好话得不到不说,好处还全给苏大公子占去了。
苏大公子做了什么了吗?
苏大公子屁事没干?
这还有天理吗?
是谁昨夜到福来客栈找公子,让公子找赵副将说项的。
要不要这样过河拆桥。
他倒是要听听李小姐能说出什么忘恩负义的话来。
她要是敢一边勾着公子,一边又想吊着苏大公子。
看他不把这个渣女做了。
李妍不知家里来了个梁上君子。
兀自对小丫头道,“登门拜访倒也不必,你带几包药给他们送去,表示一下谢意即可。”
前世苏子衿迫于家族的压力,未履行诺言,娶了广阳侯爷之女卫姜为妻。
但几次于她危难之时,伸手援助。
对苏子衿她是心怀感激的。
毕竟落井下石容易,雪中送炭难。
“小姐,光是送几包药会不会显得太敷衍了些?”
金桔扯扯她的衣袖,耐心劝说,“小姐,你再仔细想想呗,机不可失。”
苏公子对小姐的事如此上心,肯定对小姐有意思。
如今正是两人感情升温的好机会,打铁要趁热。
李妍见她如此热衷于为她做媒,不由正色道,“你按我说的做,眼下要忙的事也多,不该有的心思少放点。”
“怎么就不该有心思呢。”
金桔小声嘟囔了句,李妍撇了她一眼。
小丫头触及到她的目光后,整个人一下就蔫了,哦了一声,算是记下了。
可心里到底还是不认同。
她总觉得自家小姐是标准的有贼心没贼胆。
平日里说说倒是一套套的,真等到了动真章时就怂了叭几的。
这样下去,也就只能过过嘴瘾了,还怎么将自己嫁出去。
小丫头整个人丧的不行,趴在桌上一动不动。
李妍见一时半会掰不回她的念头,索性转了个话题,“你手头的话本琢磨的如何了?”
小丫头对写话本有着超浓的兴趣,每晚临睡前都会花上一两个时辰写上一写。
两三年坚持下来,还真让她写出几本初稿来。
李妍瞧着这丫头无论在布局还是剧情方面倒是前世强了不少。
只是小丫头对自己的笔墨不是特别满意,这几日里重新把话本子鼓捣出来,想着给它润润色。
偶尔得闲,李妍在看过之后,也会给她点意见提个思路,扩个提纲什么的。
一个好的话本,要想吸引读者的眼球。
前三章太重要了,只有这黄金的三章抓着人了,才能诱使人继续看下去。
文笔什么的倒在其次,剧情好,节奏紧凑,再来些爽点,就不怕这话本没人看。
最近的一则话本,李妍就给她改了个开篇。
开局悬疑感十足,生动有趣又简练,整本书的质量提升了好几个档次。
李妍仔细又给她讲了话本的三要素,以及世界的构造,人物性格的形成,以及如何制造剧情的冲突感等等写话本时要注意的细节。
小丫鬟像是被打通了任督二脉,在她提点之后,写出来的东西越来越有那味了。
可眼下小丫头的心思明显不在这里。
“写话本哪有小姐的婚事来的重要。”小丫头喃喃道。
李妍不置可否。
金桔犹不死心,又说道,“苏公子与小姐郎才女貌,他对您的事又那么上心。”
“最重要的是有伯府做靠山,若出了事,小姐也可以有所倚仗。哪像现在,事事需要小姐自己费心。”m.33qxs.m
李妍见她钻进了死胡同,放下手中的蜜瓜,深深看了她一眼。
“金桔,你记住,靠山山倒,靠水水流,万事需靠我们自己,仰仗别人的想法切不可再有。”
李妍难得说这么重的话,小丫头吓的面色一白。
看着她眼泪汪汪的,“小姐,奴婢只是觉得小姐一个人活的太艰难,若是有人能够替小姐分担一二,小姐也不至于这么辛苦。”
李妍叹了口气。“傻丫头,我知你心疼我,但用错了方法。如今我热孝刚过,无意婚嫁之事。”
“三年之内我只想好好为母守孝,你也赶紧歇了这份心思。”
李妍含笑摸摸小丫头的脑袋,“咱们主仆两个好好搞事业,它不香吗?”
金桔咬紧下唇。
小姐不是一个在乎虚名的人,所以没拿名声说事。
若说为了尽孝,主母连一声娘都不许小姐叫她,母女两个感情淡薄如斯。
为母守孝也不过是个借口,小姐怕是这辈子都没有成婚的打算。
金桔正是猜测到她想单过,才会一直忧心忡忡,想着给她寻一个合适的小郎君。
药香堂的受劫,宝珠的背主,何秀才母子的迫害。
发生的这一切,还不是因为他们觉得小姐孤身一人好欺负。
可如若小姐有夫家强有力的靠山,这一切还会发生吗?
自然小姐想要自力更生搞事业,这没错。
难道她的想法就错了吗?
就不能一边搞事业,一边定姻缘吗?
可李妍语气如此坚决。
金桔知道今日是无论如何也说服不了小姐了,只能之后再徐徐图之。
小丫头乖巧地说道,“奴婢依小姐吩咐便是。”
主仆两个各怀心思,谁也劝服不了谁,不过至少在明面上小丫头已经示了弱。
李妍安抚地拍了拍她的脑袋,哄人,“乖,不哭了。哭坏了眼睛,可就不美了。”
金桔哼哼叽叽,“小姐美就行了,我一个奴婢要美貌何用。”
李妍点她的额头,“当然是取悦小姐我呀,你要是变丑了,小姐我可就不要你了。”
小丫头跺脚,“小姐,你怎么又这样,就知道欺负我。”
第65章 隔阂
眼看越聊越歪,李妍适时止住了话题,“好了,不闹了,还有正事要做呢?”
金桔挺了挺背脊,坐得端正了些,望着她的双眼闪着亮光,“小姐,还要做何大事?”
继祈雨,斗贪官后,小姐这是又准备放手大干一场了?
“这几天药送出去不少,铺子里的库存也不多了。”33qxs.m
李妍思索后又道,“明日,你叫上几个衙役,再去无名山采些草药过来,我得抓紧时间再炼些汤药出来。”
“小姐,你还要炼药呢?”
金桔疑惑又惊讶,“制这么多药,有什么用?”
“这大批成药制出来,之后若是卖不出去,这些药就囤在我们自己手上了。”
这几日小姐废寝忘食、日日夜夜地炼制草药。
她每天带着衙门里的那几个衙役,前前后后采了不少的草药。
老掌柜也按着小姐的吩咐进了不少的药材。
库里已经堆积了不少,小姐这意思还嫌药少了。
除了山上的草药是衙役帮着采集的,更多成品需要的药材都是掌柜从各处订购来的,价格可高了。
小姐送药就跟不花钱似的,主母的财产迟早得给她败光。
少女弯了弯唇角,笑道,“制药嘛,自然用来救人的。”
金桔翻了个白眼,这话说了还不如不说呢。
在屋檐上吹冷风的小七,听到这里,脸色比此时的夜色还要黑上几分。
苏公子的事是李妍那小丫鬟剃头担子一头热,暂且不提。
可公子的药呢?
明明小姑娘炼了这么多药,送了那么多人,可一再漏了他们家公子。
实在可恨至极。
想到这几日公子也是别扭的很。
明明暗中生闷气,又不愿承认。
昨夜李小姐上门时,他还想着借机敲打一下她,偏偏公子又不许。
这不行,那不行。
搁这儿只有他一个人干着急。
他可太难了。
。。。。。。。。。。。。。。
苏府
苏老伯爷回府后没直接给苏子衿回话,而是把府里的老管家叫来了自己屋中。
在府里休养了几个月,外面的世道苏老伯爷都有些看不清了。
李妍的所作所为完全超出了苏老伯爷对一个小姑娘的认知。
”老伯爷,您找我。“管家进来后,朝老伯爷恭敬地行了礼。
老伯爷面无表情地恩了一声,”李妍这个女孩子你了解多少,给我说来听听。“
听说是找他打听李小姐的,老管家立时来劲了。
提到李妍时,神色又是激动又是崇敬。
眼里飞扬的神采是苏老伯爷这辈子从未见过的。
管家竹篮倒豆般将李妍这些日子的事迹大肆宣扬了一遍,说到兴奋处口沫横飞、滔滔不绝。
听的苏老伯爷目瞪口呆,管家口中的李妍简直上天入地,无所不能。
话本子都不敢那么写。
要不是这老管家在府里当了十多年的差,苏老伯爷甚至以为这是李妍那小丫头安插在府中的人手呢。
老管家还在那絮叨称赞,“李小姐既聪慧又有本事,人长得还好看。难得的是为人仁厚,待人真诚。有情有义、有胆有识,不要说和郡了,哪怕是上京的小姐也无人能与其项背。”
话里的意思和李妍那个小丫鬟说的如出一辙。
末了老管家多嘴道,“伯爷若是有心,不防上门给公子提个亲。”
不过他觉得李小姐未必会答应。
和郡县家家户户,有公子的哪一户人家不想迎娶李小姐入门。
即便他们伯府,也没有万全的把握。
他可听说李小姐是要招赘婿的。
不料老伯爷听到他的话后顿时就发火了,“想什么呢,我疯了才会去上门提亲。”
老管家还想替李小姐说说好话。
老伯爷却不许他说了。
李小姐这些丰功伟绩苏老伯爷早听腻了,不想再听了。
原以为找个人对小丫头的看法会有所不同,不想这些人越说越过份。
管家下去后,苏老伯爷的脸色更加深沉。
这小姑娘不但心狠手辣爱惹事不说,还懂得审时度势、收买人心,为自己造势。
瞧瞧老管家就知道了,这可是自打出生起就跟在他身边的老人了。
在府上都有五六十年了,可句句都在替李妍吹嘘。
这样的女孩子到了他们府里压制不了不说,必然会为家族带来灭顶之灾。
简直就是个祸害。
见过李妍后,苏老伯爷更加坚定了要阻断长孙和她来往的决心。
老伯爷心思浮动间,青茗过来了,“老伯爷,公子听说您回来了,请您过去一起用饭。”
老伯爷面无表情地说道,“你去回话,就说我换身衣裳,这就过去。”
桌上的饭菜已经撤下去二回,又上来二回,这是第三回。
苏老伯爷回来的有些晚,天色早就暗沉。
苏子衿一直在等他的消息,也无心用饭。
苏老伯爷进来,苏子衿起身,给他行了一礼。
苏老伯爷看了长孙一眼,见他站得笔直,倒是挺规矩,面上也没有显露些什么。
朝他点了点头,招手示意他一起坐下,“就我们祖孙两个,不必拘束。”
他们祖孙之间本不必如此,到底还是不一样了。
他叹了口气,吩咐青茗,“你去拿瓶好酒,今日我们祖孙两个好好喝上一盅。”
青茗看了眼公子,苏老伯爷平时对公子管的极严,是禁止他喝酒的。
这次居然会主动开口要酒。
苏子衿点头后,青茗出去拿酒去了,屋子里只剩下祖孙两个。
“祖父,李小姐眼下可好?”苏子衿还是忍不住开了口。
黄昏时分,衙门里动静太大,苏子衿就是在苏府,也察觉到了不对劲。
苏老伯爷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你不必忧心,她早祖父一步回了家。”
听到少女平安无事,苏子衿一颗心落定,脸色轻快了几分。
他站起来双手交握,郑重行了一礼,“此事多谢祖父斡旋。”
苏老伯爷不由皱眉,“衿儿,你我祖孙,何需如此客套。”
苏子衿闭口不言。
苏老伯爷无奈叹气,“坐吧。”
苏子衿依言坐下,青茗拿了酒过来,给两个人倒上,桌上立时飘了酒香。
苏老伯爷对一旁站立伺候的青茗说道,“我和衿儿有要事相商,你去门外守着。”
青茗依言贴心地给他们关了门。
第66章 终究错付了
“喝吧。”苏老伯爷拿起酒杯自己先喝了一口,指了指长孙面前放着的酒杯。
少年人不擅饮酒,一口入肚后,白净的脸上有些微醺。
看着醉意点点的少年,苏老伯爷随口说道,“今日绿营指挥使薛绍前来捉拿反贼,最后孙福林入了狱,刘知府也带着兵马过来了。”
苏子衿惊疑不已。
外面闹这么大的动静,他不是毫无所觉。
只是他被苏老伯爷变相的软禁在家,再心急也无用,只能等老伯爷回来再问。
可眼下听老伯爷这么一说,苏子衿难免心惊。
此事引来了这么多兵马,其中必然牵涉到官场上的弯弯绕绕。
事情到了这一步怕是祖父也是有心无力。
在危机重重的倾辄中,李妍一个小姑娘又如何能无恙脱身的?
苏子衿都无法想象,当时那样的情况之下少女又都经历了什么?
苏子衿莫名感到一阵心痛。
想到李妍,苏老伯爷心情也十分复杂,“这个小姑娘有心机,也有本事,但心高气傲,手段狠辣,又是一个爱惹事的性子,这样的人早晚会闯下大祸。”
苏老伯爷是真的不喜李妍。
苏子衿下意识为她辩驳,“在孙儿看来,李小姐从不主动惹事,很多事只是事出无奈,她一个女孩子在这世间生存真的不容易。”
“可她有责任,有担当,不输世上任何男儿。“
长孙怕是不知自己在提到李妍时双眼都在奕奕发光。
“够了。”
苏老伯爷怒吼一声,火气蹭蹭蹭的直冲脑门。
“你是没看见,她在衙门里对付孙福林那凶狠的样子,朝廷三品大官,她说打就打了,羞辱的孙福林恨不得当场杀人。这个女孩子,不是你表面看到的那么单纯。”
“那也是孙福林咎由自取,孙福林堂堂朝廷命官,诬陷一个女孩子杀人,其心可诛。”苏子衿维护的话都不需要思考,就这样不经意的说出来。
苏老伯爷,“........”
深知这样的对话已经毫无意义,长孙已经完全被少女迷惑住了,神魂颠倒。
“算了,不提她了,左右她的事与我们再无关系,你只需记得对祖父的承诺便好。”
“祖父安心,答应祖父的事,孙儿必然做到。”
长孙还是信守承诺的,对这一点苏老伯爷也是放心的,他不放心的是李妍那个小姑娘。
长孙不去招惹那个小姑娘,小姑娘就不会主动招惹长孙了。
他可没忘了她那个小丫鬟说过的话,再不走,小姑娘说不得就上门问诊来了。
苏老伯爷也不屑对一个女孩子动手,唯今之计只有走为上策。
“明日你把你的东西收拾一下,我们这就起程回京。”
说好年后走的,苏老伯爷又反悔了。
苏子衿只淡淡看了他一眼,也未多问。
祖父既然已经决定的事,他就算问了不过是多添争执罢了,左右祖父认定自己对李小姐有意,要阻断他们见面的一切可能。
“出发前,你亲自去蔡大学士家里一趟,再备些厚礼过去。”
苏子衿跟着蔡大学士求学这么多年,走了自然要和恩师告别,该做到的礼数还是要做到。
苏子衿应下,祖孙两个各怀心事,又无滋无味喝了会酒,苏老伯爷就回自己屋里歇息了。
话说小七蹲在屋顶上吹了半夜的冷风不说,灌了一肚子的气。
等到了福来客栈,这心头火气也没消。
“贵客回来了。”伙计笑着脸打招呼。
小七没理会,就直接上楼了。
伙计看了他一眼,也不知这位在外受了什么闲气,脸色如此难看。
之前小七总喜欢缠着他打听李小姐的事,出手也很大方,伙计就将主仆两个留心上了。
至于李小姐的事,该知道的和郡县的百姓全知道,没什么不可对人言的。
这贵客还是李小姐介绍过来的,不过以这些日子来看,李小姐与他们的关系应该也只是平平罢了。彡彡訁凊
不然小七也用不着向他打听李小姐。
顾玄懒懒地倚在榻上,手上那本《北山酒经》差不多看完了。
今夜格外的安静。
少年百无聊籁地起身,站在窗前,推开了窗户。
街道上亮着几星灯火,家家门窗紧闭,此时和郡的夜景带着些萧索。
小七推开雅室的门进来。
窗前的少年似有所觉,淡淡地问了一声,“事情都处理完了?”
“禀公子,一切安排妥当。眼下周毕正在家设宴招待刘知府。”
“薛绍撤兵回了营地,他使人查了李小姐。”
做了这些事后,他还爬小姑娘家屋檐上听了点墙角。
一连被顾玄喂了两天的药,小七这会学乖了,决定牢牢封了嘴巴。
月光洒进窗口,照着少年忽明忽暗的脸。
少年神色莫测。
小七猜不透他的想法,片刻后问道,“公子,薛指挥使那边需要派人盯着吗?”
少年看了他一眼,神色淡漠,“有必要吗?”
没必要吗?
公子见了赵将军,又让他叫来了刘知府派兵镇压薛绍,这一切都在公子的谋划当中。
可谁又能说这其中就没有李小姐的因素在里面。
公子怕不是以权谋私,扯着大旗给李小姐发福利,纵着她在此耀虎扬威罢了。
若是没有公子在一旁运筹帷幄,李小姐岂能如此安枕无忧。
薛绍又不是个傻子,仅凭李小姐三言二语还真能降得了他。
哎!
公子可知李小姐那个没良心的,压根就没有惦记过他。
小七怜悯地看着自家公子。
可怜啊,一江春水向东流,公子终究是错付了。
这时,小七的五脏庙咕咕叫了。
办完事为了去药香堂走一趟,黄昏时小七只买了烧饼糊弄了一下,这会还真有点饿了。
他拉开椅子坐下,随手吞了几块糕点,垫肚子。
顾玄突然转头,漫不经心地问了一句,“她那边有何动静?”
“谁?”
小七一时没反应过来,抬头看到少年不悦的眉眼。
突然间福至心灵,“哦,李小姐啊,并无动静,就李小姐手头的药材像是不够了,叫小丫头她们去采药,说不得要再制一批汤药。”
少年站到桌前,手指轻叩桌面,轻声道,“她的药不是没卖?”
是没卖,但架不住李小姐喜欢送药啊。
还是逢人就送的那种。
除了他们这里,但凡和她有交情她哪个没送。
反正她觉得这个小姑娘不正常,怪癖挺多的。
他就没见过拿药当礼送的。
这要是换成上京,这礼送出去,不被人揍一顿,直接轰走都算是好的。
也就和郡这边的人,拿她当宝,凡事都惯着她。
小七挠了挠头,也不知如何应答了。
第67章 乖觉不少
顾玄面色平静,未再言语。
一双如冰似雪的眼眸却一直落在他身上。
小七脊背生寒,顶着压力,支支吾吾地道,“许是送出去的太多了。”
少年蹙眉,“送出去不少,那还送?”
小七见他那样,含糊道,“说是要送些给苏府。”
“是送给苏子衿的吧。”顾玄此话一出,空气又冷了几分。
小七莫名一抖,找补道,“应该是送给苏伯爷的。”
顾玄冷冷一哼,“你倒是知道的清楚。”
苏子衿在药香堂给李小姐解围的事他不过随口和公子提了一嘴,公子这就记上了。
你说这个渣女怎么就只记得苏公子呢。
也不顾着点公子。
如此厚此薄彼,渣女都不如。
这下好了,他就是想替她找补都找不到补丁了。
小七讪讪道,“我就办完事,路过药香堂,听了一嘴,那叫金桔的小丫头说是苏大公子病了,明天会去苏府送药。”
小七看了眼公子冷若冰霜的脸。
急忙道,“去的是那个叫金桔的小丫鬟,不是李小姐。小丫头倒是怂恿李小姐亲自登门拜谢。不过,被李小姐严词拒绝了,公子,你可别冤枉了李小姐了。”
顾玄面无表情地说道,“我有冤枉她吗?”
小七连连摇头,一顿察言观色之下,又喃喃说道,“这小丫头也是,不顾着点自家小姐的名声,一个未出嫁的闺阁小姐怎么好主动去男孩子家上门示好。还好,李小姐自己有分寸,还叫小丫头没事不要胡思乱想,她要为母守孝,无心嫁娶之事。”
小七心下忐忑,也不知他这么费心为李妍正名有用没用。
他偷偷抬头,总算公子那张冰霜的面孔有了消融的迹象。
他昧着良心又称赞了李妍几句,“由此可见,李小姐还是注重自己名声的。”
“理当如此。”少年淡淡道。
李小姐在意自己的名声。
这话说出来,李小姐自己本人都不信。
可偏偏公子信了。
瞧公子瞬间舒展的眉眼。
他觉得公子怕不是色令智昏了。
小七在心里深深叹了口气。
觉得公子没救了,他也没救了。
之前,他千方百计防着她接近公子。
可现在倒好,为了讨公子欢心,千方百计在公子面前为她圆谎,替她说好话。
还要为这个渣女正名。
他这都造的什么孽啊!
心里这么想的,嘴上却滔滔不绝,“李小姐那小丫鬟一心想撮合她和苏公子,还让李小姐倚仗伯府的力量,被李小姐狠狠训斥了一番,李小姐还告诫那小丫头,做人不能依仗别人,万事只能靠自己。”就这一点上小七对她有些刮目相看。
这时,外面传来了敲门声。
小七见好就收,开了门,伙计笑着站门口传话,“两位贵客,李小姐来了,她让小的通传一声,她在楼下的雅间恭候二位。”
说曹操曹操就到,可算是把她盼来了。
小七心下一喜,这会该给他家公子送药了吧。
小七吩咐伙计让李小姐稍候片刻。
伙计走后,小七看到公子眉眼含笑,喃喃低语了句。
“倒是乖觉不少,至少学会避嫌了。”
小七,“.....”
眨巴着眼睛看着窗外被墨熏染的黑夜,只能哈哈嘿嘿,“........”
一个小姑娘家家的夜色正浓时,来见一个外男,能说乖觉,还避嫌。
呵呵。
好吧。
您是公子你说什么那就是什么。
您高兴就好。
楼下雅间,李妍没等多久,喝杯茶的功夫,顾玄他们就下来了。
小二重新上了茶,退出去后给他们关上了门。
李妍起身,从金桔手中接过藤篮。
道明了来意,“此次小女深夜贸然造访,是想亲自向公子表达谢意。昨夜来的匆忙,只记着让公子办事,忘了带礼过来。”
李妍深知单凭自己一个小姑娘是说服不了赵副将的,这才把主意打到了顾玄头上。
毕竟镇国公府的名头说出去,还是很好使的。
刘知府的事,却在李妍的意料之外。m.33qxs.m
小七欣喜地收下藤篮,心想你总算想起这茬来了,没白费他一晚上给她描补。
他手中的藤篮是用紫藤编织而成,很好看。
藤篮上还盖着盖子,小七虽好奇这篮子里装的东西,却不好失礼,当着小姑娘的面直接翻看。
顾玄目光掠过藤篮,淡淡道,“些许小事,李小姐不必如此客气。”
李妍面色真挚,诚意十足,“公子屡次相助,小女若不亲自登门表达感谢,实在寝食难安。”
此时,月光从窗外洒进来,映着少女红润光滑的脸颊。
小七瞧那神清气爽、明眸善睐的样子。
哪里如她所说有半分寝食难安的样子,分明就是吃好睡好,一切都好。
也就是拿好话来哄哄人的。
顾玄依旧清清淡淡的样子,“李小姐费心了。”
“公子不嫌弃就好。小女无才,未有珍贵的物什相赠,亏得这制药的手艺还算没有荒废,这篮里的药材颇为难得,对公子的身体大有益处,公子不防喝着试试。”
“要是觉得喝着还行,小女那里还留了一些。到时麻烦小护卫和金桔说一声,我让她再送些过来。”
李妍细细说道,顾玄笑着又道了声谢。
小七心里哼了一声,心想你若有心,早就来了。
周家苏家张家李家的,汤药不知道送出去多少。
好话都逮着让你一个人说了。
道了谢送了药,顾玄垂眸淡然地喝着茶,未有送客的意思。
李妍坐着滴水未喝,家里许多未尽之事需要她去做,来这里也只是走个过场。
到了此时,理当告辞离去。
可顾玄却一反常态,一脸淡然地喝着茶。
李妍倒也不好在这时开口说走,只好没话找话说,“不知公子,打算何时动身?”
顾玄抬眸注视着她,声音突地清冷无比,“怎么?李小姐有事留我?”
这话说的。
小七诧异地看着自家公子,总感觉哪里不对。
李妍也是一怔。
她不过是随口一问罢了,这叫她怎么回他。
空气里飘荡着尴尬的因子。
好在顾玄随即自己接了话,“若李小姐有事相求,多留几日也无妨。”
第68章 星星都要聊没了
一直温润如玉、和煦如风的少年人一刹那变的不通情理起来,多少让人有些不适应。
李妍无奈摇头,“不,不,小女无事,叨扰公子多时,怎好再劳烦公子。”
他们两个人连普通朋友也称不上,关系没亲近到留人的地步吧。
少年却是正色道,“李小姐见外了,有事不防直说。”
她真没事了啊。
她想走行不行。
李妍苦着脸,一张小脸皱成了一团.
可怜她日夜辛劳,这会来见顾玄,也是硬生生牺牲睡眠的时间。
她能想到顾玄会为难她么。
早知如此,这药还不如不送。
李妍有些犯困,眼皮子开始不争气的打架了。
实在是有些乏了,她太想回去睡觉。
顾玄还在喝茶,明显没放她走的意思。
李妍只能睁着眼勉强应付他。
少年含笑看着她,“李小姐,真的无事相求了?”
李妍半眯着眼睛,点头如倒蒜,“小女真的别无所求了。”
饶了她行不行?
她快撑不住了。
顾玄看着她苦着张小脸,硬撑着双眼,半阖半闭的样子,莫名发笑。
这“小卷毛”啊。
做什么不好,偏要惹他生气。
受苦了不是。
“李小姐很喜欢给人送药?”他突地问道。
李妍打了个哈欠,单手托着腮,看着少年,眼睛眯成了一弯月牙儿。
“也还好吧。”
“听说李小姐给苏府送药了?”
李妍睁着水汪汪的眼睛,懒懒的恩了一声。www.33qxs.m
顾玄又问,“李小姐为何要给苏府送药?”
“自然是因为苏子衿他帮了我。”
李妍感叹道,“苏公子是一个很好很好的好人,送药给他,只是想尽一点微薄的心意罢了。”
顾玄听了,哼了一声,声音微冷,“那在下呢?”
顾玄有些不依不挠起来,“在下可也帮了李小姐不少小忙。”
李妍心道,我不是亲自给你送药来了,还想怎样?
她无辜地眨眨眼。
“在下比之那苏子衿如何?”
李妍这会困意袭来,整个人糊里糊涂,心里怎么想的嘴上就全说了。
“你们不一样?”
“哦?有何不一样?”
少年像是来了兴致,大有一问究竟的姿态。
只见他单手撑在桌上,清凌凌的眸子俯视着他。
李妍托腮的手滑了滑,瞬间人间清醒。
恍然间她好像跟眼前人说了什么大实话。
她眨眨扇羽一样的睫毛,笑道,“自然你长得比他好看。”
这话明显是为了取悦少年。
顾玄嘴角微微一扬,“除了这点呢?”
人间清醒的李妍像是被激活了,都不用想的。
从善如流的回道,“你不仅长得比他好看,笑起来也比他好看。”
顾玄轻呵一声,“原来李小姐喜欢以貌取人。”
小骗子。
“恩,小女确实是有点以貌取人。”李妍大方承认。
她貌似还真是这样,这一点真的无法否认。
不仅顾玄,边上的小七也轻呵了声。
李妍不以为意地说道,“难道仅我一人如此想?世人不都这样想嘛。”
这句大言不惭的话一说完,室内静了静。
三个人齐齐看向她。
李妍难得被人看得脸色发红。
说了句实话罢了。
这些人反应要不要这样古怪。
她轻咳了一声站起来,假装看了眼外面的天色,“时候也不早了,公子若是无事,小女可以走了吗?”
“这么晚了吗?与李小姐相谈甚欢,不知不觉中忘了时辰,还请原谅则个。”
少年恍然笑道,退开身去。
金桔,”......”
你们这秉烛夜话,再聊下去,星星都要被你们聊没了。
李妍却是长松口气,顾玄总算是放了她了。
这些世家公子哥儿,心里九曲十八弯的。
聊了一晚,比和孙福林唇枪舌剑还累,回去得拿药补补了。
顾玄的声音传了过来,“我让小七送送你们吧。”
这就是世家子的风度了。
该有的礼数一点不少,让人生不出一点厌来。
李妍笑着摆手,“几步路的事,不必劳烦。”
走之前,她不忘叮嘱二人,“记着喝药,我这药很好的。”
主仆俩走后,小七暗中跟上,直到亲眼见到主仆两跨进药香堂大门,这才折回。
回来后,少年将藤篮给他,“明早记得交代伙计煎药。”
小七一脸苦相,“公子,你还真喝啊。”
“没听李小姐说,这药很好的。”
那我可不可以不喝啊?”小七苦哈哈的问。
少年看了他一眼,“你说呢?”
“知道了。”
小七低声道,“那公子早点就寝,我去睡了。”
小七关上房门,苦唧唧回隔壁去了。
忙活了一天,药还是得喝,命苦啊命苦。
周夫人今日起了个大早,昨日李妍当众认亲,把她激动的,兴奋得一夜没睡好。
这天还没透亮,就让王嬷嬷去库房把备着的礼拿上了。
药香堂今日最后一天施粥,周毕衙门里也是。
刘知府昨夜上门,男人们吃吃喝喝的,闹到大半夜。
这会周毕还没起,周夫人就没吵他,梳洗一番之后,去了老夫人那里。
几个小丫头在屋子里撤了熏香,开了窗户,正忙碌着。
老夫人刚梳洗完,见只有她一人过来,问道,“我那不孝子没和你一起来?”
“昨个夜里陪了刘知府一宿,这会还睡着,我就没叫他。”
“不管他了,今日有大喜事,我们聊我们的。”
老夫人看着精神头不错,心情也很好,“悬空大师来信了,挑了几个好日子,你看看。”
秋月将信取来交给她,周夫人看着一脸欣喜之色,“大师动作还挺快的,这才过了个夜,日子都选出来了。”
老夫人喜滋滋地,“这世外高人嘛,排个八字而已,能不快嘛。”
悬空大师挑了三个日子。
一个八月初八,一个八月十八,还有一个是九月初九。
这三个吉日数字带着八九,一看就很吉利。
前两个日子老夫人看着倒还好,九月九,这日子就隔着远了点。
“方丈选的都是好日子,我拿过去让妍儿瞧瞧,她喜欢哪个就挑哪个,母亲意下如何?”
“妍丫头喜欢最好,不过最好选个近点的日子。”
老夫人心里着急,“离九月初九还有一月余,老太婆可等不起。”
这事儿定下来,这心里就跟挠痒痒,老夫人是恨不得立马给她尽快搞定了。
第69章 是不是误会了
周夫人意会,笑说,“母亲放心,这回定让您满意。”
认亲的事不说老夫人心急,周夫人同样着急。
周毕那边好不容易松口,她也生怕再出什么变故。
虽然她一早看出来周毕对妍儿情同父女,却想不通他为何总喜欢口是心非,嫌弃妍丫头事多。
这不高高兴兴地认亲了嘛。
男人口是心非起来,真没女人什么事了。
“你回来时把妍儿也叫来,这孩子只顾念着百姓,最近可真是苦了她了,事情多如乱麻,她那副娇娇弱弱的身体,也不知受不受得了,你让厨房晚上多烧些滋补的菜,仔细把身体养起来,还有妍丫头喜欢吃鱼,什么菜都可以少,鱼不能少。”
老夫人细心吩咐着。
“母亲这么疼妍儿,妍儿有福。”周夫人笑着应下。
“孩子乖自然要疼。”
老夫人并不觉得这么做有何不好,又想起孩子近几日的几番波折,有感而发,“这不还和贪官大斗一场,斗气伤身啊,此时不补何时补。”
“母亲您说的对,我这就准备。”周夫人连连道是。
李妍公堂之上与贪官孙福林大战三百回合,斗败贪官之事坊间早就传扬开来,甚至于次日凌晨就出了话本,在堂口唱起了戏文,老夫人还亲自带人去堂口捧了场。www.33qxs.m
听得是又是揪心又是心疼又是畅快,回来后就想着要如何给小姑娘补身体了。
这不,把媳妇也叫了过来。
婆媳两个聊着,小丫头端来了早饭。
陪着老夫人用过早饭,周夫人就带着王嬷嬷出府见小姑娘去了。
金桔一早出去采药了,家里除了老掌柜,只有李妍一人。
周夫人过来时,李妍将人请进屋,在自己的闺房梅香居招待的她。
周夫人打量室内简单的布置,几次欲言又止,最后几番思量之下,终究未曾开口。
只道和她商量议亲的事。
得知她的来意后,这次小姑娘直接接了礼单,爽快的应了。
周夫人这次带来的东西比上回还多,这些东西都是周夫人自己准备的一些女孩子用的绸缎和首饰,礼单上又多添了几件贵重饰品,都是老夫人的压箱底。
东西都是精挑细选过的。
首饰有一套是镶了南珠的红宝石头面,珠光宝器,很是贵重,是老夫人库房出的。
还有几件时下流行的钗环,虽不贵重但胜在精巧,都是女孩子喜欢的,平日里就可以穿戴。
送来的布匹四季皆有,颜色以清雅为主。
这是顾虑到她刚丧母,着装不宜华丽。
出门前,老夫人又在礼单上加了老人家的一些私藏。
“家里的东西,我先挑了几件送来。不知道妍儿你是否喜欢,若是不喜欢,改日等空闲了,咱们再一起上街逛逛。”
周夫人想的周到,她哪里会嫌弃,“只要是义母挑的我都喜欢,也请义母谢过祖母。”
这一声义母一叫,周夫人看着她的眼神瞬间亮了,“我家妍儿可真是乖巧。”
孩子这么乖顺,周夫人看着当然更欢喜了,再看室内这木床板凳,恨不得立时把人接回家去,好好疼起来,不让孩子再受苦委屈。
只是周夫人深知眼前时机未到,到口的话到底还是给她咽下去了。
周夫人柔声问少女,“妍儿,悬空大师那里挑了几个吉日,我带来了,你看看你属意哪个日子。”
三个日子都不差,李妍看了无所谓,“我这里几时都可以的,老夫人和夫人觉得哪个日子方便就成。”
周夫人她们事事尊重她的意愿,她自然也会尊重她们的意思,有些事她们高兴就行。
人与人之间便是这样,你对我好,我也对你好,双方多为对方考虑,感情也在日常的点滴中变得越来越亲厚。
周夫人出口下了决定,“那就八月初八,老夫人可等不及了,想早早就认亲。时间上虽然仓促了点,但府里该准备的也准备的差不多了。”
“但凭义母做主。”
事情办妥,周夫人笑哈哈,“本来今日是要和老爷一起过来的。昨夜家里设宴招待了刘知府,一高兴你义父就喝多了,这会怕还睡着,我急着过来问你的意思,就没叫他。”
周毕没来,周夫人怕李妍多想,还特意解释了一番。
主要是自家老爷一直闹别扭,她怕妍丫头不高兴。
李妍是真不在意,“我这里是小事,不必劳烦义父亲自跑一趟,义父正事要紧。”
周夫人不由嗔道,“他能有什么正事,你的事才是一等一重要的,回头看我怎么整他。”
这是摆明要为她撑腰的意思。
看来周毕之前没有应允认亲的事,周夫人这仇还帮她记着呢。
李妍顺杆子撒娇,“义母这么说,我就不怕了,义父要敢对我不好,看我怎么向义母告状。”
周夫人握着她的手,“诶,这就对了,你别怕他,有什么事告诉义母,万事有义母为你做主。”
李妍不由打趣,“那您可不能让义父跪算盘,不然他堂堂县令很没有面子的。”
“这话你可提醒我了,我保证不让她跪算盘,咱们换成让他跪榴莲,怎么样?”
“那义父可就惨了。”
母女两个人哈哈大笑。
周夫人好久未曾这么开心过了,儿子不着调,她早就想要一个女儿承欢膝下了。
如今得尝所愿,看着小姑娘心里甜蜜蜜,嘴角的笑怎么也收不住。
母女两个聊了一会,就有仆妇进来催李妍,第一锅粥开锅了。
“老夫人也有几日没见你了,想你想得紧,等你忙完事,随我一同回家,我让厨房煮了你最爱吃的桂鱼。”
周夫人陪着她施了一上午的粥,午时周府那边派人来,有事寻她。
周夫人叮嘱了她几句和王嬷嬷一起回去了。
临走前,周夫人还从袖中掏出二百两的银两要给她,拉着她的手,有些尴尬地说道,“这次来的匆忙,所带银两不多,这钱你先凑合着用,回头义母再多给你些。”
李妍一时间哭笑不得,觉得周夫人是不是误会了什么。
虽说梅香居看着寒酸,可那是防贼人装的,家财万贯的她真的没这么穷。
李妍推托不要,周夫人把银两硬塞到她手里,就忙急匆匆地走了。
看着周夫人远走的背影,手里握着二百两的少女,嘴角轻扬,久久未动。
第70章 万贯家财
有李四他们帮忙,李妍这一日倒也轻松,天还未黑,她们就收摊了。
大伙各司其职,衙役们忙着拆帐棚,仆妇们忙着收拾桌椅板凳。
药香堂这次施粥的活动虽有波折,但总算有惊无险顺利的结束。
李妍想着要去周府吃饭,就去库房挑礼物。
这一次去不同以往,认了亲,那就是家人了,是家人自然不能再等闲待之。
周夫人那样费心,李妍自然也得上心。
蔡神医的私库很大,装得满满当当,之前一直是她自己打理。
说是打理,蔡神医只管往里面放东西,从不收拾。
私库里堆了满满一大间物什,里面乱七八糟的什么都有。
这些东西,大部分是蔡神医在世时四面八方来求医的人送的。
也有部分是蔡神医个人寻觅的私藏。
蔡神医过世后,李妍整日里忙东忙西,也就没费心整理。
眼下一打开私库的门锁,哐当一声响,有柜子承受不了压力倒下,柜上的箱子也随之砸在地上。
突地,眼前金光乍现,一个个金光闪闪的大元宝哗啦啦从箱子里掉出来了,其中三四个元宝甚至还滚到了李妍的脚边。
还好开门时她离得远,听到响动后又急急后退了几步,这才没被伤到。
李妍,“.........”
瞪大了眼睛,看着摊在眼前的景象,久久无语。
室内,琴棋书画、珍贵古玩杂七杂八摆了一大堆,其上蒙了一层灰不说。
除此之外,柜面,壁橱,桌椅,所见之处哪哪全是灰。
地上的箱子东一只,西一只也不知装的什么,陶瓷、书册、随地可见。
也就蔡神医不将这些好物放在眼里,随地乱扔乱放,将屋子弄得这般脏乱。
李妍叹了口气,认命地回头提了桶水,戴上面巾,开始打扫清理。33qxs.m
一个多时辰后,东西都让她分门别类,摆放的整整齐齐。
这一整理下来,居然发现有十箱金元宝和六箱珠宝首饰,李妍拆箱子里还数过了,一个箱子里装有四十只金元宝,光光一箱元宝,就足矣让她富足一生,不说十箱了。
还有那么多箱的珠宝首饰,古玩珍品。
名家字画,珍本书籍更不消说了,两个书柜和壁厨都放不下。
她母亲积聚的财富多到让她咂舌。
前世东平伯来寻她,她才想到要打开私库,当时私库里除了字画,珍本没少多少。
金银财宝珠宝首饰可是没了七七八八,如今看来少不得都被宝珠那个背主的奴婢偷拿给了情郎。
这一世她提前识破了她的阴谋,让金桔盯紧了她,她母亲留下的东西这才保全了下来。
这一番整理,李妍对自己的私产心里大约有了个数。
整理完毕后,李妍一口气之下又做了两套帐册。
一套是真实的帐本,另一套假帐是她将来唬弄他父亲东平伯的。
做完这一切,看着焕然一新的屋子和两本真假帐册,少女一脸轻快。
在蔡神医的私库中,李妍只挑中一幅字画,较合适送给便宜老爹。
周夫人那里来库房前她就想好了,女人爱美,她准备送自己前不久制的香料,这份礼相信周夫人会喜欢。
老夫人那里库房里也没有李妍中意的,她想起自己屋里还有一串从老和尚那里顺来的佛珠,正好可以送老夫人,就去拿了来。
刚将东西装了盒,金桔带着人回来了。
外面熙熙攘攘的声音传来,李妍关了库房,转身去了外面的院子。
“小姐,这次收获颇丰呢。”金桔的声音里带着兴奋。
院子里,站了十来个衙役,看着精神头十足,每个人背着一个大竹筐,竹筐里装满了草药。
“李小姐,你来看看,这次我们采的草药可还好?”
衙役们卸了竹筐,在院子里一排放好。
似等待将军审阅的士兵。
站得笔挺笔挺的。
看着她的目光带着些许期待。
“那我再看看。”李妍说道。
李妍每个筐子里挑了几根草药看了看,又凑进鼻子一闻,“不错,这次的比之前的草药要好。”
听她夸赞,衙役们齐齐露出欣喜的表情。
李妍又高声宣布,“一次全过。”
每次衙役摘得草药过来,都会让李妍掌掌眼。
前几次还有衙役将野草当草药采来的,李妍将野草挑出,细细教他们辨别草药和野草的区别。
这一次,没有人再犯同样的错误。
如此,这些衙役也算是能识别最基础的草药了。
“全过,全过。”
衙役们欢呼起来,人人脸上带着笑,“李小姐说我们全过了。”
有人脸红又开心,“就说我这次不可能再弄错了,你们不信,现在李小姐说了,全过。我过了哦,以后可不许嘲笑我。”
旁边的衙役拍拍他肩,“这次不错!”
那人笑嘻嘻的,再不过,在李小姐面前也太丢脸了。
李小姐会不会以为他干活不认真。
其实辨别草药的事儿金桔也能做,不过衙役们更喜欢让李妍来。
能得李小姐一句赞扬的话他们能乐上一天,还能跟亲友吹嘘上好几天呢。
有谁会不羡慕他们替小仙女干活呢。
李妍也不吝表扬,“今天大家干得不错。辛苦了!”
衙役齐齐喊道,“李小姐也辛苦了。”
“可有奖励?”有衙役笑着询问。
那衙役一开口,就被同僚取笑,“多少人争抢着给李小姐做事都轮不到?”
“你倒好,还讨起了奖赏,但凡多吃几颗花生米,也说不出这种醉话来。”
那人挠挠头,说道,“我不是玩笑嘛。”
和李小姐熟识后,这些衙役嘴上也放开了。
大家心知肚明,并未过多苛责他。
这时,金桔大声嚷道,“急什么,小姐会让你们白干活,东西一早就备下了。”
瞧瞧这些人活没干上几天,要东西倒是要得欢,也就小姐手松。
“金桔姑娘,还真有奖励?”那人意外。
金桔翻了白眼,“小姐吩咐的,那能作假不成。”
有人瞪他,转而向李妍解释,“李小姐,你可别听这小子胡说。”
众人纷纷咐和,“我们是自愿帮李小姐采集草药的,可不要什么奖赏。”
多少人抢着替李小姐干活,他们怎会要她的东西。
第71章 真仙人
众人又拿眼瞪讨要之人,那人苦着脸抽了自己一巴掌,“我这臭嘴,该打,李小姐我真就是玩笑的。”
“恩,我都明白。”
“我拿出点东西出来分享给大家,其实也算不得什么奖赏,就是给大家伙高兴高兴。走之前你们去老掌柜那里每人各领一份。”
李小姐都这么说了,大家伙再推拒就不好了。
“领什么呢?”有人惊喜又好奇。
李妍一笑,“是我自制的一点药酒,大家可以跟家里的长辈坐着一起喝。”
之前那衙役欢呼起来,“是李小姐自制的药酒呢。今天回去,少不得又可以跟家人吹牛了,李小姐夸我了,还送酒了呢。”那人喜气洋洋。
得李小姐一份礼,夸张的说,他们都可以以之光宗耀祖了。
之前他得了李小姐送的药,就把四周邻里羡慕的要死。
“你就得瑟吧,你。”其它衙役道,心里也是激动异常。
小仙女送的东西呢,多荣耀啊。
在场的众人,哪个不开心,不得意。
人人脸上露出笑容,欢快地招呼同伴,“走,领酒去。”
“李小姐,我们走了哦。”
“李小姐,明早见!”
衙役们笑着和李妍挥手,推推搡搡着出了院子。
看着这些衙役,金桔心想,小姐可太会收买人心了。
这些人被哄得都不知道衙门开在哪里了。
一个个的干劲十足,天还没亮,就来药香堂上班打卯了。
连她都被逼得不得不再勤快些。
关键这些都还是免费的劳动力啊。
也不知县令大人见了心中作何敢想的,她可看出来了这些人在衙门里都没这么积极。
别的不说,这精气神就不一样。
金桔现在越发同情县令大人了。
大冤种啊,大冤种。
李妍叫这个东想西想的小丫头,“你去洗漱一番,等下随我出门。”
采了一上午的草药,金桔身上难免沾些泥土什么的,还未清理,也是难受。
“去哪啊小姐,这都到饭点了,不先吃了饭再走吗?”
李妍给了她一个大惊喜,“去周府,小姐今天认亲了。”
一听周府设宴,金桔高兴得眼泪都流出来了,“呀,大喜事啊,恭喜小姐,贺喜小姐。”
呜呜呜,小姐终于不再是一个人,孤苦无依了,她有家了。
“大喜的事,你哭什么。”李妍为她抹去眼泪。
“呜呜呜,奴婢高兴。”
金桔一边抹泪,一边朝她仰起一个大大的笑脸,“奴婢不哭了,大喜的日子小姐和我都要笑。”
李妍一时感触不已,上辈子,东伯平来接她时,小丫头也是又哭又笑,开心的不行。
以为此后,有了家人,再也没人会欺负她,不想那才是她噩梦的开端。
“小姐,你身上的衣裳是不是该换换了。”金桔的话拉回了她的思绪。
只见小丫头一边打量着她,一边还开始嫌弃她身上穿的道袍,“小姐,好歹您也是县令的千金了,这衣裳总得穿得漂漂亮亮。”
又嘀嘀咕咕道,“这道袍小姐穿着好看是好看,可穿久小姐不觉得怪异吗?现如今年轻的小姑娘,没人会这样穿的。”
李妍轻敲她额头,翻了个白眼,“我是认亲,不是相亲,换什么衣裳。”
李妍顺带着整了整身上的道袍,自觉还不错,道袍干净利索。
最紧要的是她还打算继续装神棍呢,还有什么比一身道袍看着更像神棍的。
“时间不早了,你快去洗漱。”李妍不和小丫头再瞎扯下去,笑着推了她进了沐房。
天色将暗未暗时,周毕和王富贵办完了差事。
摸准了时辰,正准备下衙,脚还没跨出县衙的门槛,有贵客上门了。
“周大人,是要回府了吗?”来人客气的问道。
周毕抬头顿足,见到迎面走来的两个少年人,愣了愣,当即堆了满笑,“贵客临门,本官荣幸,回府不急于一时。”
小七笑道,“那正好,就与我家公子聊聊呗。”
顾玄清淡的眉眼看过来。
周毕岂敢拒绝,忙道,“恭敬不如从命。”
恭恭敬敬地把人迎进府衙,又吩咐一旁王富贵,“快去上茶。”
王富贵蹬蹬蹬小跑着去了。
周毕笑着作陪,心思浮动间,不免暗中揣测着少年人上门的意图。
“公子于和郡县危难之时,解救我和郡县上下,下官本该上门拜访。奈何不知公子去处。公子来了正好,请受下官一礼。”
周毕到得堂前,止步,端端正正行了一礼告罪。
顾玄只淡淡看了他一眼,算是受了礼。
依然是拒人千里之外的疏离。
周毕倒也不介意,他做他的,礼数到了就行,总归不能将人得罪。
今日施完粥,衙役们早早就下了衙。
此时,衙门里也没几个人,挺清静的。
周毕猜测他掐了点过来,也是为了图清静。
行了礼后,将人引进偏厅招待。
王富贵泡了最好的茶进来,候在了一旁。
顾玄在厅内坐下后,解了帷帽露出真容。
周毕一双小豆眼顿时亮了。
他见过不少青年才俊,其中少不了容颜出色的少年。
到了少年这里,世间万物在他面前仿若失去颜色,不由得惊叹道,“公子当真仙人也。”
色清颜正,清妙绝伦,世所罕见了。
这样的容貌难怪要戴着帷帽遮上一遮。
他一个男的见了看了都心神恍惚,别说女孩子了,还不得前仆后继,飞蛾扑飞。
这样的奉承话少年想必早就听得麻木,听他恭维,眼皮子也没眨一下。
“听说周大人认了亲。恭喜啊。”少年突兀的来上这么一句,搞得周毕有点发懵。彡彡訁凊
什么意思呢?
不是为了公事来的吗?
出了孙福林这档子事,他以为少年至少会先过问一下。
如何会猜到他张口就询问他的私事。
周毕压下心中的惊讶,一脸的受宠若惊,“刚认亲呢,正打算过些时候筹办酒席呢。”
周毕想了想,“公子若是不忙,下官厚颜相邀,到时请公子来府上喝杯薄酒。”
既然少年开口了,周毕不管他是有意还是无意,总要走走场面,请请人,意思意思的。
少年不置可否,没说去,也没拒绝。
周毕见他修长的指节转着手中的茶盅,淡淡地问了一声,“日子定下来了?”
第72章 有约了
周毕忙小心应答,“家母请了大悲寺里的悬空大师选日子,今日应当会定下来。”
少年又淡淡哦了一声。
周毕见他脸色无异,也猜不透他什么心思,和他啰啰唆唆扯了一推认亲的事。
说府上老太太和夫人很喜爱李妍这个小丫头,又是请大师挑日子,又是张罗着给她认亲礼。
说府里为了这件事里里外外又一通收拾,将内外院又重新修整了一番。
说老夫人和自己夫人又按着平时里李妍的喜好给她新布置了一间闺房。
就等少女认亲后,让她搬进来和他们一起住。
周毕说着,脸上酸溜溜,自然而然的露出羡慕之色。
自家老母亲和夫人对小祖宗好的都没边了,这待遇他都没有。
少年也不知听进去没有,却任由他胡扯。
周毕一直瞎扯着,口也干了,实在是无话可说。
好在少年人将茶盅放下,直接切入了正题,“孙福林的事你无需再管,到时自会有人过来押他上京。”
还有此等好事。
周毕听后喜上眉梢拱手道,“但凭公子安排。”
抛开这烫手山芋,周毕心里结结实实松了口气。
李妍暗示他有靠山时,当时他百思不得其解。
回去后仔细思量过要说真要说有人的话,也就只能是眼前的少年了。
但他到底对其底细一无所知。
直到刘知府来衙门解困,隐晦地向他提起了少年,这才对他的身世有了猜测。
眼前看来,他的猜测八九不离十了。
也只有镇国公府这样的百年门阀,养出来的人,才会连三皇子都不放在眼里。
毕竟一个出身不高,只善养文人骚客的三皇子,无论如何都无法与如日中天的镇国公府相提并论的。
周毕连日一直忧心着怎么处理孙福林的事,现在烦恼尽去,一脸轻松。
“公子来和郡府也些时日了,不知可有去街上逛逛?”大粗腿主动上门了,等了十多年的机会它不就从天上掉下来了吗?
有大腿不抱是傻子。
顾玄明显不是多话的人。
主动攀谈可不得落在周毕身上。
顾玄挑眉看他一眼,“怎么?县令大人是打算要作陪?”
周毕满脸激动,“若是公子不嫌弃的话,下官乐意之至。”
顾玄当场淋了他一盆冷水,“在下已经有约了。”
什么意思?
有约了?
既然有约了,何必再来问他。
害他空欢喜一场,还以为守得云开,要见月明了。
周毕心中拨凉拨凉。
心里憋屈的要死,又不能将人得罪了。
沉吟一会,忍不住问道,“公子有朋友在和郡县?”
“算是吧”
顾玄默了默,侧眼看了过来,“说来此人,你也认识。”
这就奇了?
他一个小小的芝麻官和这位贵公子还能有共同的朋友圈。
“我认识?”
周毕怔了怔,疑惑地看着他,“不知公子所言何人?”
“就是县令大人的义女李妍啊。”顾玄轻飘飘揭晓了答案。
周毕脑海里叮的一声,有一个念头一闪而过。
又下意识觉得荒唐。
周毕一时怔愣无言,脑子里乱糟糟的,各种念头又纷涌踏至。
这意思两个人是私交甚笃?
他们两个不是才相识,交情一下子发展到这般亲近的地步了?
所以,刘知府再三提及小祖宗时,才会一副相见恨晚的模样。
原来皆是因为少年的缘故。
所以少年此次前来,到底是为了谈公事呢?
还是聊私事。
总不会......
是少年人看上小祖宗了吧?
这个荒唐的念头闪过时,周毕自己也被吓到了。
下意识去看少年。
少年眉眼清冷,神色淡然。
如此光风霁月的公子哥,瞎了眼才会看上李妍那小祖宗。
周毕暗暗摇头。
不可能。
定然是他多心了?
说不得这其中另有隐情。
惊讶过后,细细琢磨他话中的意思,就觉得不对了。
李妍认了他做义父,明面上他就是李妍他爹了。
虽说是干爹,可干爹也是爹啊。
一个外男当面说他约了她女儿一起相约去逛街,呵呵了。
他还得谢谢他吗?
不揍他一顿算好了。
周毕收回杂念,捧茶喝了一口,说道,“说来,李妍那丫头也是个有福之人,竟然还能得了公子的眼缘。”
周毕又极其无奈的叹了口气,“只是这丫头有些小孩子心性,若有得罪之处,还请公子多多包涵。”
少年人余光从他身上一扫而过,淡淡道,“李小姐进退有度,极有分寸,何来得罪一说,您多虑了。”
周毕心想,果然是他多心了。
也许人家的逛街就只是单纯的逛街呢。
毕竟孙福林这事,少年人是出了大力的。
私底下两个人应该是有过什么约定。
周毕自认还是懂这个义女的,鬼精鬼精的。
要说少年人看上了小祖宗,倒不如说小祖宗看上人家家世显赫,又长得赛神仙,想抱大粗腿呢。
这么想着,看着少年人不免同情起来。m.33qxs.m
看看人家坦坦荡荡的,与小祖宗相约,还特意支会他这个义父一声。
说不得是被小祖宗纠缠,不得已而为之了。
不愧出身于世家名门,分寸拿捏的多好。
过了他这条明路,谁还能拿这个说事呢。
就连小祖宗自己,估计也无话可说。
也不知小祖宗为此磨了人有多久,有女如此,羞愧啊羞愧。
周毕放下一百个心来,看着少年一脸热切,“今日家里摆了桌席面,眼看天色渐晚,公子不如随我一道回府,将就一餐?”
做为新上任的老父亲,既然看出来女儿对人家有意思,他总要为子女出把力的。
周毕一直抓不着重点,小七都替他着急。
等这么久,总算这榆木脑袋开窍了。
“府上要开席?”
顾玄漫不经心问了一句,又说道,“那真是耽搁大人了。”
周毕连连摆手,“公子说笑了,哪里当得起耽搁二字,只是凑巧夫人叫了小女,一家人吃顿饭罢了。”
这样的贵客他请都请不来,哪里还会怕耽误时间。
顾玄哦了一声,轻轻低喃一句,“是家人聚餐啊。”
周毕脑海里灵光突然乍现,急的他又补了一句,“若是公子能来,那是下官一家的荣幸。”
少年人淡淡应了他一声,“如此也好。”
算是应了他的邀约。
第73章 送礼
周毕,“.......”
这答应的也太爽快点了吧。
他一时莫名,总觉得哪里不对。
周毕不及细想,一脸复杂地带着人回了府。
周毕临时邀了贵客回府,周夫人那边一时没准备,家里只设了一桌酒席。
周毕随即打发王富贵去酒楼再订一桌席面,自己在书房里陪着少年人。
“匆促行事,招待不周,怠慢公子了。”周毕道。
难得贵客上门,府里无一物能入这位眼的,周毕羞愧是真的羞愧。
本想拿几幅字画出来,想来这位什么好东西没见过。
真要拿出来,怡笑大方罢了,只命人泡了好茶,权当尽了地主之仪。
顾玄淡然道,“都是相识的,不必如此客套。”
周毕脑子又灵光了,“公子,事出突然,家中只备了一桌席面,不知公子是否介意与下官家人一同用膳。”
又小心描补了一句,“若公子觉得不妥,权当下官没提,只是下官虽遣人订了席面,来回还得大半个时辰,少不得要委屈公子再稍待片刻。”
如今和郡县尚在营业的酒楼不多,周毕让王富贵去订的飘香楼是和郡县最好的酒楼。
不过隔着周府三条街,路有点远,大半个时辰还是周毕少说的。
酒楼里整出这一桌来,估计也是大半个时辰,等王富贵打包回来,这菜估计也凉了。
顾玄看了他一眼说道,“县令大人,不防问一下夫人,如若她们不介意,在下亦无防。”
周毕闻言,脑子里又是叮的一声响。
她们?
这是要问夫人的意思?
还是小祖宗的意思?
周毕念头一闪,说道,“那公子自便,我去去就回。”
不论是夫人的意思,还是小祖宗的意思,周毕整明白了。
公子是尊重家里的女性,才会让他去过问。
啧啧。
这该死的世家风范啊!
真够到位的。
老夫人屋子里,李妍陪着老夫人说笑,周夫人也在。
桌子上放着李妍带来的礼盒。
老夫人笑眯眯看着李妍献宝,李妍拿了一串佛珠给老珠子戴在手上,“祖母这是送你的,这佛珠是南海那边过来,老秃驴开过光的。”
佛珠的成色不用说,自然是极好的。
从悬空那里得来,必然也是开过光的。
这礼送的不要太对老夫人的胃口,老夫人看着手上的南海玉佛,笑的合不拢嘴,“呀,悬空大师可稀罕这佛珠了,上次我拿了银子跟他买,他都不肯卖,你这鬼精灵,怎么给你骗来的呀。”
悬空大师那里可一水的好东西,平日里抠抠搜搜的,小气的狠。
也就李妍有那个本领,能从那个老秃驴的手指缝里中抠出东西来。
李妍笑的鸡贼,“对付他我自有一套。”
她和悬空的关系很微妙,很稳固,只是不能向外人说。
不过即便如此,要想要得他的心头好,她也是拿了东西与他交换的。
另外一个盒子里盛着的香料,李妍给了周夫人,“义母,这是送您的。”
周夫人看着包装精美的盒子,好奇地问她,“这又是什么好东西?”
“义母不防自己打开看看。”李妍笑盈盈地看着她。
蓝色的盒子绑了鲜亮的缎带,周夫人还真舍不得拆。
在李妍的鼓吹下,周夫人解开了缎带。
一个透明的玻璃瓶放在盒内,周夫人的视线一下被瓶内晶莹的液体抓住了。
“这莫不是香露?”
“是香液。”
“义母沐浴时放上几滴,保管身上的清香萦绕不息。”
“这香液市面上没见过啊?”周夫人好奇地拨开木塞子,嗅了嗅。
一股幽幽淡香飘了出来,有别与市面上香液的浓郁,这香气带着天然的香草气息,意外的好闻。
“之前闲着无事,自己做着玩的,想着义母或许会喜欢,就拿了来。”
“喜欢,当然喜欢。”周夫人欢喜地说道,她小心盖上木塞子,又乐滋滋地装进了礼盒。
对义女的这份礼物爱不释手。
周夫收好礼盒,一脸自豪地夸她,“母亲,你瞧瞧,我家妍儿不仅会制药,还会制香,还说这香液自己闹着玩儿的,我看世面上香料店卖的货远远不及妍儿自己制作的这款香液呢。您看,您这是给我找来多厉害的女儿啊。”
这么能干,有本事,这小嘴还整天就跟抹了蜜般,难怪婆母这么疼她了。
老夫人乐呵呵地道,“妍丫头会的可远远不止这些,她谦虚着呢。”
正夸着人周毕进来了,老夫人对儿子说道,“你来的正好,妍儿带了不少好东西过来。你不是一直想要一幅逍遥居士的字画吗?这不,妍儿给你寻来了,这可不是易事。”
有才学的文人都自诩清高,逍遥居士更是其中的翘首。
不久前以一幅孤江垂钓图扬名整个大业,引得无数学子名士对其折腰。
但这个逍遥居士神秘得紧,只闻其人,不见其人。
他的画也都是通过第三方之手,至今无人得见其真容。
逍遥居士扬名前后,所出作品甚少,但每一幅皆是有市无价,极具观赏性和收藏价值。
老夫人指着儿子,“瞧瞧,妍儿多有孝心,这回便宜你了。”
周毕点头表示赞同,看着她的目光震惊中带着复杂。
小祖宗回他一个漫不经心的笑容,仿佛她拿出的只是一份再寻常不过的礼物。
对于小祖宗能取得逍遥居士的画作他虽略感意外,但也觉得在情理之中。
如今以小祖宗如今的名声,要想求得名家的一副墨宝不足为奇。
可到底是逍遥居士,连世家公子王孙贵族都拒之在外的名家啊。
这字画千金难得。
贵重至极。
儿子反应如此平淡,老夫人顿时心生不快,“整日里心心念着的画作,如今到手了,怎么也不拿出来细细观赏一番。”
周毕也想啊,他馋逍遥居士的字画不是一天两天了。
这不他手头还有要事呢。
见老夫人难看,他忙解释,“家里来了贵客,赏画不急在一时,等事了我再细细观赏。”
哪怕周毕此时看着逍遥居的画作再手痒,也只得暂时耐着性子等一等。www.33qxs.m
现在画到了他手上,画作它又不长脚,他随时可以拿出来细细观赏。
可书房的少年一个伺候不周,随时可以提脚走人。
第74章 盛京初见顾二
对他这番珍之重之的解释,老夫人还算满意,瞪了他一眼后,不再理他,和小姑娘说笑起来。
周毕想起来的目的,拉过一旁的周夫人悄声耳语,“来的贵客和咱小姑娘相识,晚宴要不就一起,不另外设席了?”
周毕带人到府时,周夫人就得了消息,知道周毕带了两个长相俊美、气势不凡的年轻人过来。
王富贵被他派去订席面了。
她原以为周毕他们会另开一桌,现在的意思倒像是要一起用膳了。
这明显不合礼数,周夫人倒是不在意这些规矩,可事关妍丫头的名声,总要为她考虑。
周夫人眸光一转,问他,“这是你的意思,还是贵客的意思。”
若是周毕的意思,那就没必要听他的。
若是贵客的意思,这就得多想想了。
周毕道,“别问了,就问你行不行?”
见两人悉悉索索聊着,老夫人皱眉道,“你们两个说什么悄悄话,有事就不能大声说出来,合着欺负老身耳背呢?”
周毕回道,“哪里啊母亲,是家里来了两个贵客,正说着吃饭的事。”
“和妍丫头认识,那就一道吧,人多也热闹。”老夫人虽上了年纪,耳朵可灵着呢,两夫妻商谈时她全听见了,还问了李妍的意思。
只是吃个饭,李妍自来不拘小节。
老夫人出身乡野,平时最不耐烦这种繁文缛节。
吃饭嘛,人多才热闹,来人还是和妍丫头熟识的。
有儿子媳妇作陪,又在自个家里,谁敢出去说三道四,她打断她的狗腿。
老夫人挥了挥手,“老婆子就不出去凑这个热闹了,你们快去招呼客人,莫要失了礼数,让客人久等了。”
周毕笑着离开,自认帮上小祖宗大忙了。
周夫人安排好老夫人的晚膳,带着李妍一起去了前厅。
李妍一迈进厅堂就看到了坐在那儿谈笑风生的少年。
是顾玄。
果然是熟识的。
李妍觉得意外又不意外。
意外的是顾玄一看就是那类不理俗事,不喜应酬之人,居然来县令家中做客,当真是稀奇。
不意外的是,能到周毕家来的熟人,她又相识的,除了顾玄,她想不出还能有谁。
李妍垂眸思虑间,顾玄和她打了声招呼,“李小姐,又见面了。”
笑容浅淡,很顾玄。
思绪翻飞间,李妍很快恢复如常,朝他施了一礼,“真是巧,在这里也能遇见公子。”
周夫人的目光在两人身上打转,突然领会了丈夫的用意,笑道,“巧不巧的,那都是缘份。”
顾玄作揖行了一礼,“叨扰夫人了。”
少年人长了张玉白云净的脸,身姿飘逸,眉目清俊,濯濯如月,杳杳如星。
是个仙人儿。
周夫人不由暗赞。
看着少年人的目光带着不自觉的欣赏,“哪里的话,贵客上门蓬荜生辉,快请入座。”
周夫人极少这样当面赞人。
周毕更不用说了,讨好犹为不及,“都是自己人,公子不必客气。”
周毕笑着招呼少年入座,自己则坐在了他身边。
周夫人坐在了周毕的左侧,李妍则是正对着少年,坐在了周夫人旁边。
仆人上了酒,周毕给自己倒了三杯,举起了酒杯,“公子事务繁忙,能莅临寒舍,真是下官之幸,下官自当先饮三杯酒,以示庆贺。”
周毕做为主家连饮三杯,三杯酒一下肚,老脸也红了。
他又亲自给顾玄斟了一杯,拍着他的肩道,“在寒舍,公子就当自个家,不必拘束。”
李妍看便宜老爹如此作态,心想便宜老爹这酒量不行啊,这会都敢对顾玄勾肩搭背了,肯定是醉糊涂了。
难得的是顾玄看着神色冷淡,居然没有拍开他的手。
今日少年穿了一身天青色的袍子,整个人清冷疏离的气质仿佛和他的衣着融为了一体。
不论前世还是今生,这人始终给人一种遥望不及的距离感。
这样清冷的人,是很难结交的。
但他似乎很给周毕脸面,朝他微微颔首,举起了酒盅,喝了一口。
顾玄能来周府,算是给周毕天大的面子。
如今连他敬的酒也喝上了,这便不是面子不面子的问题了。
此事定然还有后招。
李妍心中不由啧啧两声。
暗道便宜老爹走狗屎运了。
顾玄这是用着顺手,看中他,打算给家里拉拢人才了。
有国公府这条路子,周毕之后的仕途就顺畅了。
李妍陪着周夫人喝果饮,看着周毕和少年人笑语晏晏。
偶尔顾玄的目光不经意飘过来,李妍也会回他一个微笑。
但他很快便移开视线,仿佛那一眼只是自己的错觉。
李妍喝着果饮,不禁想到前世遇见顾玄的那天。
那年的冬天,盛京下了一场大雪。
少年人披着鹤氅趟雪而来,如墨的长发在风中飞舞。
风吹起幕篱,露出一张冰清玉洁的面容。
当真是郢中白雪,清冷色纯,风流俊雅。
惊鸿一瞥间,她受到的冲击,到现在她都还记忆犹新。
也许是那一刻的印象太过深刻,之后见到再美的少年她也没有了惊艳的感觉。
或许也是因为如此,前世在深居伯府。
在无数个寂寥无眠的深夜里,她还能时时记起那个踏下马车,向她走来的身影。
前世遥望行止,望梅止渴的人。
而如今,却能面对面的坐在一起喝酒。
这世间之事还真是微妙。
李妍深深吸了口气。
这一世可真好啊!
耳边听得周夫人的笑声,她正说着认亲的事,“酒席的日子定在八月初八,这天灾人祸的,我们也不准备大肆操作了,就邀请些亲朋办上两三桌,到时公子可要赏脸,来喝杯薄酒。”
“怕要辜负夫人一翻好意了。”
顾玄有礼地回绝了她,“在下离家也有些时日了,家中长辈牵挂,来信催促归程,实不便在此久留。”
周夫人听后,不无遗憾地道,“既如此,自然不便耽搁公子行程。”
周毕也很遗憾,原以为顾玄还会再和郡县停留一段时日。
他还能帮着小祖宗与他多多接触,加深交情。
现在看来,之前脑海里那些猜测,只是自己的妄想罢了。
第75章 露相了
周毕心中不由暗自叹气,此去山高水远,小祖宗的心愿怕不能达成了。
“与小友相交甚欢,不想就要为小友送别,当真遗憾。来,我再敬小友三杯。”
周毕酒后会来事,三言两语间连称呼也换了。
顾玄也没计较,偶尔也会回应他几句。
酒桌上,男人喝酒聊他们的。
周夫人拉着李妍小声说话,“我给你义兄去了信,说了认亲的事,你兄长开心的不行。他回信说已向书院告了假,不日就会带着同窗启程一起回乡,你们年轻人坐一桌,到时也有话聊。”
说到这里,周夫人的目光不由看向酒席上的少年。
少年人安然静坐,不拘束但也不会失礼。
一举一动都恰到好处,世家名门的教养和风度像是被他随身镌刻在骨子里。
让人不由心生赞叹。
周夫人和周毕膝下只得一子,目前在岭南骊山书院读书。
平时里少年人最喜呼朋引伴、与一些有识之士吟诗作画,谈古论今。
这些玩伴当中什么人都有,鱼龙混杂的很。
儿子与他们相处自然是好的学的少,坏毛病学了一堆。
和眼前的少年郎,都不堪一比。
当然,像顾玄这样出色的世家子本身就极少见,周夫人不求儿子能达到人家的七八分。
只寄希望于儿子能与顾玄这类优秀的少年多多接触。
再跟着能提升提升,学个人家的四五成那便足矣。
有一句话说的好,近朱者赤近墨者黑。
而顾玄无疑少年中的佼佼者,能引导着周边人一起向前奋进。
不过现在看来,是儿子与之无缘。
周夫人思及此不由在心中叹气,如此良机以后怕是难寻了。
周夫人的念头来的快去的也快,很快就将这事抛开了。
继续小声和李妍说话,“你兄长说给你准备了点见面礼,还问我你平日都喜欢什么,这孩子打小就羡慕他表哥家的妹妹们,这下子算是称了他心意了。”
李妍笑道,“义母,和郡县应有尽有,我什么都不缺,不用劳烦哥哥费心了。”
“我知道你不缺好玩意,那不是你哥的一番心意。咱们别管他,就让他瞎折腾去。”
提起儿子来,周夫人眼里俱是笑意,“我们就看看,看我不提点他,他能带些什么回来。要是东西不如你的意,仔细我扒了他的皮。”
周夫人如此看重她,李妍自然开心,她笑着竖起大拇指,“义母威武。”
“那是必需的,咱家的男人就该好好管着,不能让他们反了天去。”
周夫人提点她,“你跟着义母学着点,将来若是有了意中人,可不能让他在你头上作威作福。”
周夫人想的足够长远。
李妍笑笑,不吭声。
周夫人既然提到周子恒要回来,便宜哥哥还准备了礼物要送她,李妍就想着回去也得给他备份薄礼。
按理这个礼她不备也不算是失礼,不过人投桃她报李,尊重关爱都是相互的。
况且这些日子相处下来,李妍真的挺喜欢周夫人的。
顾玄应付着频频敬酒的周毕,时不时看少女一眼。
见她与周夫人窃窃私语,笑声不断,清俊的眉眼莫名染了笑意。
周夫人给李妍夹菜,大块的肉到了她碗中,心疼她,“多吃点,多吃才能长肉。”
李妍乖巧的应着。
周夫人目光悠悠,“你呀,还是瘦了点,女孩子太瘦以后出嫁不易生养。”
李妍,“.......”
好好的吃着饭,这提的哪跟哪啊。
周夫人又给她盛了碗木瓜汤,低声在她耳边道,“补胸的,多喝点。”
在场有两个外男在此。
饶是李妍脸皮再厚,听了之后,也不由烧红了脸。
下意识就去看对面的顾玄。
好在便宜老爹和他不知聊着什么,少年人像是没有注意到她们这边的动静。
李妍松了口气,在周夫人殷殷的目光下,勉为其难将整碗木瓜牛奶给喝光了。
此刻的顾玄别看面色无波,内心其实早就起了波澜。
目光瞥过染了韫色的少女。
脑海里时不时浮现少女醉酒的场面,那一头扎进他怀中软软的身躯,以及随之而来的醉人呼吸,又似萦绕到了耳边。
顾玄耳朵发烫,不禁抿了抿唇。
身体像被小猫挠着,有点麻还有点痒,极为难耐。
这样的异样,从未有过。
他忙举起了酒杯,喝了一口,掩饰自己的异常。
之后,再没看小姑娘一眼。
这一餐饭倒也吃得宾客尽欢,只是李妍面对如此热情的周夫人,颇有些煎熬。
饭后,醉酒的周毕搭着少年的肩开始说酒话了,“今日这一顿吃的可真是尽兴,初见公子,公子高不可攀、难以接近,下官实在惶惶,怕搞砸了公子交代的事,无法向您交代。”
他打了个酒隔,伸手指着李妍,“那,李妍,我的义女。”
周夫人一见周毕这副样子,心道要糟,碍于面子,又不好拦他的话。
“她呀着实难缠的紧,要是让她知晓了是公子在背后搅了她的局。她怕不是要将你我二人搓骨扬灰。”
周毕果真如周夫人预料的那般,开始说胡话了。
顾玄,“.....”
难为他喝这么醉,该说的不该说的都说出来了。
李妍看了看便宜老爹,又看向顾玄,扬高了眉毛。
呵呵哒。
早就觉得这两个人之间有猫腻了。
果然一早就狼狈为奸。
合着伙耍她呢。
被那双清亮的眸子戏谑的看着,顾玄心虚地轻咳了声。
哎,露相了。
小姑娘可记仇的很。
小本本若是记上了他的名字,想要一笔勾消怕是不易。
周夫人满头黑线,她也看出来,老爷好似说了什么不该说的,坏事了。
周夫人恨不得捏着周毕的耳朵,捏醒他。
这客请的,把人全得罪了。
周夫人恨铁不成钢,不得不给他打补,笑了笑道,“老爷又醉了,他醉了就喜欢说胡话,当不得真。”
周毕,“谁说我醉了,我没醉,我好着呢!”
周毕说着,还打了个大大的饱隔。m.33qxs.m
周夫人见他面色发红,双眼浑浊,明显醉得不清。
周夫人忍不住瞪他,“醉鬼可是从不会说自己喝醉的。”
第76章 千金诺
自认没醉的周毕,继续在那胡说一通,“公子,你可别不信,我那个义女,本事可大着呢。我母亲护着她,我夫人疼着她,我也把她当小祖宗供着。我不久前还在她面前夸下海口,说这辈子都不可能认她做义女,你看打脸来得如此之快,她在众人面前都改口了,我是哑巴吃黄莲,不认也得认啊。”
周毕觉得自己可怜极了,呜呜呜好几声,只差嘤嘤嘤哭起来,“她可给我下了好几个套呢!”
他捉住顾玄的手,言语真切,“公子,我是被迫上了这条贼船了。你不一样,我提醒你。你可得小心着点,千万别再入了她的套,这上了贼船可就下不来了啊,我就是最好的例子。”
“两千两黄金,还有三间民房,她怎么讹得下手啊。”
“我的心好痛啊!好痛!”
周毕捶着自己的胸口,哀嚎不已,实实在在让在场的人体会到了他的切肤之痛。
周夫人满脸涨红,一时间哭笑不得,都不知道怎么给他找补了,只得笑笑道,“他真是醉得不清了。”
周夫人朝周毕大喝一声,“你可给我闭嘴吧,起来,回屋里去。”
不能再让他说了,再说下去女儿都要给他说没了。
周夫人去拉扯他,周毕一脸不情愿,“小友在此,我不走,我们还没喝完呢。”
“醉死你算了。”
周夫人索性拎了周毕的耳朵。
“痛,痛,痛”周毕嗷嗷叫起来,护住右耳,举止手告饶,“我回屋我回屋,夫人别捏了。”
“不捏不听话。”
周夫人干笑两声,对李妍道,“我扶他进屋,妍儿,你替我招待一下顾公子。”
周夫人脚底抹油,扯着晕乎乎的周毕就走。
妈呀,太丢人了。
周夫人都没脸看义女。
今日这顿饭,把她这辈子的脸全给丢尽了。
被周毕这么闹哄哄搞了一场,人走后,厅堂里显得异常安静。
周夫人走前叫了奴仆撤了席,上了茶。
李妍也不急着喝茶,看着冒着热气的茶盅,一笑,“顾公子,你是不是欠小女一个解释。”
早在此前,李妍已对周毕说的事猜了个七七八八。
第77章 半斤八两
小姑娘长得太娇俏了,也让人担忧。
此刻的周夫人就是如此,她握住小姑娘的手,“你们两个女孩子住在药香堂,义母不放心。”
亲眼见到李妍的居住环境,周夫人就动了心思,想让李妍在周府住下。
之前名份未定,现在过了明路,周夫人只想把小姑娘拢在怀里亲自照料。
“义母,在和郡县除非有人不要命了,不然无人敢冲撞我。”
李妍心知周夫人在忧虑什么,捏了捏了她的手,“您就放心吧,邻里乡亲多少眼睛替我看着呢,没有人会不长眼。况且我如今可是您的义女。俗话说的好,不看僧面看佛面,有义父义母给我撑腰,在和郡县我都能横着走了,哪里有宵小敢对我如何?”
李妍这话说得不假,在和郡县小姑娘就是不仗着她们,她也能横着走了。
她主要还是心疼小姑娘在外面独自支撑门楣不容易。
李妍虽说的委婉,但周夫人听出来她的意思了。
想想她们母女俩相处时日较短,且突然间要她搬离从小到大的居所,小姑娘不习惯也是人之常情。
周夫人不想勉强她,来日方长,她有信心,总有一日小姑娘会接受她的真心。
周夫人拿出早准备好的一千两银票,塞进了李妍手里,“不要舍不得花,没钱了,义母这有。”
这是嫌白天带的钱少了,要源源不断的供钱让她花呢?
再次收到周夫人的接济,手握千两银票的李妍,在风中零乱。
她想说,坐拥万贯家财,她真的不缺钱啊。
看周夫人一脸殷切的样子,李妍叹了口气,默默地把银票放入了袖中。
周夫人见她收了钱,果真笑了,“那我让人护送你回家。”
这时,一直没有出声的少年人,突然开口,“夫人,由在下送李小姐吧。”
周夫人看向义女,李妍点了点头,周夫人道,“那就劳烦顾公子了,今日招待不周,还望公子见谅。”
周夫人倒是有请想再次宴请少年,奈何少年定了归期,不便打扰。
顾玄双手作揖,“夫人客气了。”
两个人客气来客气去。
小七看得啧啧称奇,他家公子向来不耐这些世俗人情,居然如此礼遇周夫人。彡彡訁凊
家中的长辈若是见到,还不得傻眼。
周夫人看着人渐行渐远,没入夜色中,这才对王嬷嬷道,“走吧。”
香药堂与周府离得近,一行人就着夜色而行,一刻钟不到就到了。
李妍和顾玄分开时,又提醒了一句,“公子,记得喝药。”
李妍对喝药这件事像是挺执着的,这两次碰到顾玄时,光是提醒他喝药就提醒了不下三次。
回了客栈,顾玄第一件事就是吩咐小二,把煎的药喝了。
小七却是把药端进了自己屋,偷偷倒进了花盆里,不是他不想喝,实在是被主子喂药喂出来的后遗症,现在一闻着药味,他就恶心的想吐。
小七把药处理完后,顾玄已经喝完药,倚在了榻上。
手上拿着本传记,一脸怡然。
小七此刻,无法体会主子的快乐。
他也不想体会。
顾玄的声音淡淡传来,“明日你带着我的印信,去一趟绿营营地,找薛绍。”
“是要拉拢他吗?”
这一趟小七跟着主子南下。
主子私下拉拢了不少官员,这些官员有文有武,官职有高有低。
主子捏住了这些人的把柄,为他所用。
这次轮到薛绍了。
“这个人用得着。”
孙福林的事暴露,薛绍压不了事。
无奈之下,只能与孙福林撇清关系,算是得罪了三皇子一派。
主子趁机拉拢水到渠成的事。
来之前小七以为主子南下就是为老夫人寻名医治病,毕竟主子一直孝名在外。
来之后章章件件的事,他心道自己天真了。
世人都道镇国公府二公子心性淡泊,不求名利。
他抬头看了眼眉眼清淡的少年。
什么品性高洁,恬淡寡欲。
不过就是主子披在身上的一件白袍。
国公府里上上下下,怕是无一人看穿主子的真性情。
小七端了药碗退下,心里隐隐的又替李妍担心。
之前觉得小姑娘哪哪不好,怕她祸害了公子。
如今看来这两个人半斤八两,心眼皆比筛子还多,谁祸害谁还不一定。
。。。。。。
周夫人回来,周毕的酒也醒了,醒酒后周毕睡不着了,在榻上动来动去的不安分。
“醒了,记起自己做的好事了?”
被周夫人讥笑了一句,周毕老脸恁红。
酒桌上自己干的混帐事全记起来了。
“夫人,您看明日我要不要去药香堂一趟。”周毕小心说道。
周夫人气的掀了毯子,“光是去趟药香堂就成了,赶情你就得罪你女儿了?”
他好像兴许把顾二公子也得罪上了。
周毕叹了一口气,顾二公子走了也就算了,小祖宗这关真不好过。
毕竟他把人老底都揭了,还是当着众人的面,小祖宗记仇的很呢。
周毕低着头,后悔不已,作死的,喝这么多作甚?
“顾公子不日就得返回上京,做大事者不拘小节,他不会在意这些小事。”他说道。
周夫人见他对顾玄评价之高,不由好奇他的身份。
“二房嫡出的,听说在家里受宠着呢。”周毕遂给她科普了镇国公府的门第。
周夫人感叹,“难怪顾公子如此出众,竟是国公府嫡出的公子,原还想有机会让他与子恒见上一面,可惜子恒还是少了份运气。。”
“子恒山高路远的,让他与顾公子结识,还不如让妍丫头好好加深彼此的来往呢。”
若是他们有了交情,还怕子恒到识结交不上?
周夫人听他这么一说,一脸恍然,“难怪,你会建议顾公子与我们同席,原来是存了这份心思。
周夫人随后又翻了个白眼,“你这如意算盘打得挺好。我可警告你,当朋友来往可以。可别痴心妄想,顾公子这样的家世,我们这样的人家是结不了亲的。”
“你可别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若是带坏女儿,坏了女儿的名声,看我饶不饶你。”
周毕突然按着头,“呀,夫人头疼,头好疼,你帮我揉揉呗。”
第78章 好事
周夫人看他那样,狠狠拎了一记他的耳朵,“还想让我揉,痛死你活该,看你往后还酗酒不?”
“不敢,不敢了。”这样的事一次都要了他的命了,他哪敢再来一次。
周毕伏低做小,将夫人的心思引了开去。
小豆眼一转,捂着耳朵,巴巴地道,“夫人,明日你就陪我去一趟药香堂吧。就当可怜可怜为夫。”
“哼,谁要可怜你,你自己的烂摊子自己收拾。”周夫人扭过头不理他。
周毕手一伸,把人揽入自己怀里,“夫人,你就帮帮我呗。”
软玉温香在怀,一双手开始不安份。
“好好说话,动什么手脚。”周夫人拍他的手。
大好风光展露在面前,他哪里还忍得住。
夫妻两个都好几个月没温存了,他想了。
周毕禁不住喘起来,一脸哀求,“夫人,求你了。”
杀千刀的,趁着酒意还发起了酒疯,看我治不住你。
周夫人将人一推,按在榻上,堵住了他那张碟碟不休的嘴。
。。。。。
话说李妍,回了药香堂,又一头钻进了药房制药,等小丫头睡着后,偷摸着去了库房。
准备将十箱金元宝和六箱的珠宝首饰趁着夜色就近给埋了,私库就在院子边上,这么重的箱子李妍一个小姑娘也搬不远,于是决定就埋在院子里那棵桂花树下。
天上一轮明月高高挂,人间一个小姑娘借着月色吭哧吭哧的往树下挪箱子,花了大半夜总算挖了大坑,除了留下三箱珠宝首饰,其余十箱的黄金和三箱珠宝全让小姑娘给埋了,将土堆平,小姑娘又用脚将土踩踏实了,做完这一切,天边微露鱼肚白,小姑娘拍拍手,伸了个懒腰,边打呵欠,边捂着嘴进屋补觉去了。
天一放亮,衙役们就三三两两来到了药香堂,院子里人声喧哗。
一夜挖坑填金,睡了小半个时辰的小姑娘,被吵醒了。
索性也不睡了,洗漱了一番之后照着老时辰起来开工了。
周府
一夜唐荒之后,次日一早,在周毕的软磨硬泡之下,周夫人陪着周毕去了药香堂。
进了药香堂,周毕迎头碰上了从院子里走出来的那些衙役。
衙役们一人背着一个竹筐跟在李妍那个小丫头后面,看这情形应该是要上山采药去。
周毕看得出来制药这件事李妍很认真,这些衙役也很认真,精神抖擞,呦喝五六的样子,可比在衙门里时积极多了。
周毕心里酸溜溜的。
“大人早。”衙役们看见他面不改色,很坦然的和他打招呼。
之后便越过他,往院子外走。
这些衙役是利用沐休时间帮着李妍采药,他们的这种自发行为就算周毕这个县令大人见了也无权干涉。
更何况这件事还是周毕默许下达成。
这样的默许如今自然而然变成了惯例。
和他打完招呼,衙役们又笑着和李妍挥手。
“李小姐,我们出门罗。”
周毕啧啧嘴,又酸上了。
他这名义上的上峰还比不得一个小姑娘了。
酸过了,周毕眉头一皱,犯了愁。
昨夜酒后失态,说错了话,把老底儿全揭了,此刻想开口太难了,他真的有点犯怂。
周夫人看了他一眼,寻了个借口走开了,这么丢脸的事让老爷自己去说吧。
周夫人走后,周毕红着一张老脸,正想着先说句好话搞搞气氛,小姑娘率先开口了,“义父,您来得正好,我正有事找您呢?”
周毕浑身一个激灵。
不是吧,小祖宗这么不给面子的嘛。
好歹他们已经是名义上的父女了,一大早就要扛上了?
昨个一夜闹腾,他腿都有些发软呢。
为了让她能歇歇气,他都主动跑来示弱,这都不成?
周毕逃避的看向院子里的那些药材,大白天的,他这张老脸就跟这些摊开的草药似的,全裸了。
自己犯的错,硬着头皮也要杠下来。
周毕扭扭捏捏,跟个大姑娘似的。33qxs.m
李妍好笑的看着他,宽慰到,“义父,不必紧张,我找您是好事。”
周毕睁大了小豆眼,不相信。
不怕小祖宗脾气差,就怕小祖宗脾气太好。
他昨夜那样埋汰她,以小祖宗的性情,不折腾死他就算了,还能有好事找上他?
当他傻呢。
周毕捡了根草药,嚼上了,等着下文。
“义父。”小姑娘在他耳旁大喊了一声。
这一声大喊,把周毕的魂叫回来了,嘴里草药一吐,无语地看她。
“义父,真是好事。”
李妍一边笑吟吟地摆弄草药,一边扔了个雷给他,“之前说的那两千两黄金我不要了。”
周毕被这话直接给炸晕了。
“什么,你不要了?”
周毕瞳孔一缩,看着她一脸的难以置信。
小祖宗多贪财一人,两千两黄金说不要就不要,打死他都不信。
他连连摇头道,“不行,说好的给你就给你,我都打了借条了。本官可是讲信誉,言出必行,绝不反悔。”
心里实在着慌,这又要整啥大幺蛾子了。
周毕一脸焦躁,汗都出来了。
李妍也不整理草药了,当着他的面从袖袋里取出了借据,显示她诚心,“喏,给你。”
都随身携带着,贪财到这份上。
周毕信她有鬼,绝对有套等着他。
周毕盯着摊在少女手上那张借据,就是不伸手。
李妍见他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被他逗笑了,把借据强塞到他手里,周毕像碰了汤手的山芋,跳起来转手把借据扔还给她。
李妍见此,一时哭笑不得,“您如今是我义父,大家都是一家人,我还能再要你的钱。”
顾玄看重周毕,迟早要提携他。
这两千两黄金周毕自己两袖清风,肯定是拿不出来,这钱还是要走县衙的公帐。
走衙门的帐不管是明帐还是暗帐,做过的事再怎么周全,总归要留下痕迹。
不出事,自然万事大吉。
一旦出了事,就是周毕仕途上一个污点。
原本她以为周毕在和郡县当了十年的县令,不出意外,这仕途也就到头了,官场上的事复杂万分,周毕寒门出身,背后没有人支持,老死在这个位置上也正常。
祈雨之事帐面上动个两千两黄金也不算什么,毕竟事出有名。
可她和周毕沾了亲带了故,这事就说不清楚了。
到时想给周毕安个以权谋私,中饱私囊的罪名也不是不可以。
第79章 情这一字
还有顾玄,顾玄代表的是镇国公府,周毕之后迟早会投靠顾玄,那便宜老爹言行举动都会在不经意间牵涉到镇国公府。
前世镇国公府会在三年后遭受政敌攻讦,一夕之间土崩瓦解。
镇国公府这样一个庞然大物,倾覆必然不会是瞬间就能完成的,或许镇国公府的一举一动早就在别人的眼皮底下。
如今和郡又出了孙福林的案子,陛下就算再震怒,也不会当即下令就地格杀孙福林,必然会派人过来押解孙福林,当面察明事情真相。
若这两千两黄金周毕真在县衙走了公帐,被有心人得知,不排除有人利用这一点做为之后针对镇国公府的筹码。
昨夜,见顾玄与便宜老爹交好,李妍就不打算再要这两千两黄金。
周毕看着她一脸疑惑的表情。
少女意味深长地说道,“义父收下吧,您的仕途不会止步于此的。”
周毕脑子一转,明白过来,脸色也松驰下来。
看着她的目光复杂难辨。
认了女儿就是不一样啊,小祖宗不仅舍不得坑他了,竟还考虑起他的前程来了。
这天差地别的待遇,使得周毕一下子思绪翻滚,忍不住都要老泪纵横了。
李妍声音淡淡,“蓉平巷的房子,我还是要的,银子取了给你。”
大头都去了,她也不在乎这点小钱了。
肉痛是真的肉痛,两千两黄金啊,不是白银,说没就没了。
秦小春祖孙住进了蓉平巷这事,周毕听衙役说过,周毕知晓她和这祖孙两个感情好,李妍还供着秦小春念书,他看着她是要培养这小子的。
对秦小春她是难得的义气。
小祖宗有些做派还是能入周毕眼的,人疯是疯了点,但做事还算有分寸,不然周毕也不可能由着她在和郡肆意妄为了。
“你都叫我一声义父了,我也不能让你白叫。”
周毕一时间热血上涌,难得了豪气一回,脱口道,“这钱我出了,就当我给的认亲礼了。”
周夫人是代表周家送了一堆礼过来,单独的周毕还真没送过,他打算再送她几个铺子。
毕竟李妍送他的认亲礼太过贵重,山水大师逍遥居士的书画,他就是再多送几个铺子,也是他占了便宜。
小祖宗贪财是一定的。
他话一说完,就见小姑娘笑开了。
随即当着他的面把借据一撕,纸片纷纷,周毕来时的尴尬一同随风飘散,父女俩相视一笑。
周夫人回来,就见李妍在教老爷拣草药,父女两个有说有笑,气氛异常的和谐。
“这就对了。”周夫人笑着加入。
周毕陪李妍拣药时,小祖宗还建议他在宽敞处多搭建几个大棚,警防大灾过会出现一波役情。
周毕看她日以继夜的晒药,制药,也隐约明白她的顾虑。
大业建国百余年,也经历过两次大的灾情。
灾情一过,役情总会接踵而来。
提早做准备,总比到时束手无策、手忙脚乱要好。
大灾过后,有许多事需要周毕这个县令去做。
搭建帐棚、安置流民,还要忙着准备秋种。
周毕陪着母女俩拣了一会药,周毕就忙去了。彡彡訁凊
周夫人留下来,帮着李妍晒了好半天的药,又约了饭,开开心心去衙门接周毕下衙。
衙门离周府不远,夫妻两个步行回家,慢慢踱回去。
周夫人好奇地问他,“我瞧着你和妍儿今日聊得不错,你取得女儿原谅了?”
周毕轻轻恩了一声,又和夫人商量,要把名下的两家临街旺铺给李妍当认亲礼,“她都把两千两黄金的借据给撕了,我这个做父亲的也不能太小气,总得意思意思。小姑娘家家的想要安身立命,没有银钱傍身,是不行的。”
对李妍贪府衙银子的事周夫人倒是能理解。
祈雨之事妍儿确实是出了大力,两千两黄金咋一听是多,可对应的是要冒死的风险。
和一条人命一比,这钱真不算多了。
周毕又将个中原委和周夫人说了,对周毕提议给铺子的事,周夫人举双手赞成。
还示意他找个地段好的,有价值点的商铺。
“顾公子那边呢,要不要也备一份厚礼。”
既然准备要走顾玄的路子,趁此机会可以多走动走动。
“我正发愁着,这礼不好送。”周毕拧眉。
夫妻两个一路到了府门,也没想好送什么礼。
倒是门房的话,让两个人一惊,在他们回府前,小七送了礼过来。
还递了话,大意就是昨日他家主子来的匆忙,忘了备礼,觉得太过失礼,今日特意补上的。
百年的人参,仓山鹿茸,祁连灵芝。
看着满桌子的名贵礼品,两夫妻面面相觑的同时,不由再次感叹少年人礼数周到。
这下子送礼的事就更犯愁了,最后周夫人准备亲手做些糕点,让周毕送去。
苏府这边苏老伯爷行动力极其迅速,两三天的时间,该整理的都整理好了。
族人那边也带着苏子衿走了一圈告辞。
族人对祖孙俩仓促回京的消息虽感惊讶,但还是听从老伯爷的决定。
毕竟苏家老伯爷当着家,族人依附伯府,也没有人对此有何异议。
各家还整理了些土特产,备了一些厚礼让祖孙两个带上。
告别族人,苏老伯爷回府备马车,装行礼。
苏子衿带着一早准备的厚礼,上了马车。
临走前,他最后要去拜访一下他的恩师蔡大学士。
“往凤临街走。”马车一启动,苏子衿便吩咐青茗。
青茗沉默了片刻,蔡大学士住在城东郊外,而凤临街位于城西,一个东,一个西,分明是南辕北辙的两条路。
公子这样吩咐,到底还是忘不了李小姐,在走前都想着再看一眼,当真是用情至深。
伯爷私底下有过交待,不让公子私下接触李小姐。
青茗看着公子清瘦的眉眼,于心不忍,吩咐马车往凤临街绕圈走。
苏子衿靠在车壁上闭目养神,温润如玉的少年郎,如今看着像是蒙上一层灰,整个人失去了神采,暗淡无光。
青茗心道,情这一字,可真万万碰不得。
不仅伤身,更伤人心啊,瞧瞧他家公子就知道其中的厉害了。
马车路过风临街口时,在药香堂足足停留了一刻钟,也没见李小姐出门。
第80章 来拜师
车帘被掀开,少年脸上踌躇,青茗以为公子要下车。
结果苏子衿隔着车帘静静观望了几眼,若无声息的叹了气,“走吧。”
青茗不忍公子期待落空,遂提议道,“公子,要不我进去看看。”
他们等得再久,或许李小姐都不会出来,那还不如主动上门一见,“听说李小姐最近一直在制药,或许在院子里有事忙呢。”
“就算进去见面又如何?”苏子衿低低,似在自语。
青茗嗫嚅,“至少可以和她一声,公子要走了啊,见一面,就当告个别。”
少年神色黯然,淡淡道,“有何可说,终究只是陌路人,告不告别还不是一样,何必徒增烦忧?”
“罢了,走吧。”既是答应了祖父,这一趟他本不该再来,如今正好绝了他的念想。
车帘放下,马车掉头而行,主仆两个一路无话。
苏子衿在兰亭小筑见了蔡大学士,突闻学生要走,蔡大学士惊讶之余难免遗憾,朝夕相处了三年,对这个弟子,蔡大学士是极为满意的。
“伯爷是怎么想的,这时候让你回京?”
老伯爷让苏子衿在和郡待着也是为了让他修身养性,心无旁骛备考来年的秋闱。
本来明年夏至回京是最好的。
如今老伯爷这个决定来得实在太过突然。
蔡大学士致仕后,名下就收了苏子衿一个弟子,一心为他着想。
也想问个究竟。
“母亲来信催促我尽早回京,祖父觉得我应该提前进京适应一下环境。”
蔡大学士是什么人,一听这话就知他说的是托辞。
心下不免生气,师徒两个有什么不能说的,弟子这话有点生份了。
不过蔡大学士见爱徒瘦成骨相,神色也不佳。
又不忍苛责于他,说到底这事自家弟子是做不了主的。
他叹了口气,“回京后要克于律已,功课也不能拉下。伯爷对你有什么安排?”
“祖父没说,应该很快就会安排的。”
瞧瞧这话说的,当初他仕士回乡,只想与老伴采菊东篱,悠然渡余生。
老匹夫千求万求求到他这里,见了少年人后,起了爱才惜才之心,这一松口,便教了三年。
如今他倒好,说走就走,对爱徒如此敷衍。
蔡大学士甩袖哼声,骂骂咧咧,“这老匹夫是越活越回去,临老是想耽误你,不成?”
“老师错怪祖父了。”
事情到了如此这般田地,虽说皆是祖父多心之举。
但他能说什么?
说他和李妍仅仅见过几面,说过两三句话,都未曾有过来往。
就被祖父逼迫,让他立下重誓,勒令他和少女继绝交往。
这样的事,哪怕和恩师再亲近,他也羞以启唇。
“就你乖顺,才任你祖父牵着脖子走。”蔡大学士深叹口气,苏子衿垂眸乖乖受训。
到底还是怜惜他,从案牍拿出一张名贴给他。
“老匹夫不管你,为师却不能不管你,你带着我的名贴去国学。”
蔡大学士的名贴不是有钱就能得的,千金难求一贴毫不为过。
看着手中的名贴,苏子衿泪意上涌,“老师您留着吧,弟子不需要了。”
蔡大学士恨铁不成钢,“我留着它有何用,子衿,我就你一个学生,留着它进棺材吗?”
见他呆立原地,蔡大学士将名贴干脆放到他手中,“让你带着你就带着,老师虽不在京都,京中的老匹夫到底还会卖几分面子给我。”
蔡大学士眉毛一抬,“就你家中的老匹夫,他有这个能耐把你弄进太学?”
诚如蔡大学士所说,伯府早就日落孙山,老伯爷就算有心也无力。
“是学生辜负老师了。”少年人突地落泪。
蔡大学士拍拍他的肩,眼也湿了,暗叹年纪越大,越经不住生死离别,“你别辜负自己就成了。”
李妍也没想到来见蔡大学士,会在这里遇见这番师徒离别,双双落泪的动人场面。
她轻轻咳了一声。
师徒两个收了泪齐齐看向她。
李妍道,“打扰了?”
“你哪来的呀?”师徒两个依依话别被旁人随意打断,蔡大学士不由一恼。
李妍看向这位精神矍铄的长者,态度恭谦的不行,笑笑道,“我就外面进来的呀。”
小姑娘家家长得倒是好看,说话怎么这般气人呢。
蔡大学士火气上涌,怒道,“谁还不知你从外面进来的,我是问你谁?”
苏子衿却是噗的笑了,“老师,这位姑娘是蔡神医的女儿,姓李单名一个妍字。”
“你倒是知道得挺清楚。”蔡大学士瞥了他一眼,语气意味深长。
苏子衿脸色微微一红,连忙解释,“弟子祖父的病就是蔡神医看好的,因此在医馆结识了李小姐。”
“原来苏公子是前辈的弟子啊,这可太好了。”少女像是被惊喜意外砸中,眼中光芒闪闪。
苏子衿拜在蔡大学士名下,李妍一早知情。
原本她没打算利用苏子衿和蔡大学攀交情。
不过既然他本人在此,又开了口,这人情她便顺势用了。
“好什么呢?子衿要回京,老夫正伤心着呢。就算你认识子衿,也休想打着子衿的幌子,让老夫理会你。”
蔡大学士不认帐,在李妍意料之中,学问高的脾气一般都很古怪。
李妍来前,就做好了三顾茅驴的准备。
“李小姐怎么想到寻我恩师?”苏子衿主动化解尴尬。
李妍的一举一动总是能无意间触动他。
因她一句俏皮话,刚刚伤感的场面倾刻间便荡然无存。
此刻少女就站在他面前,他看她无意当中捏了捏自己的小指。
苏子衿第一次去药香堂时,她躲在帘外偷看他。
那时的他,虽没有看到她的脸,
却看到了一双白皙纤细的双手。
那双手一手掀开布帘的一角,一手无意识地捏着自己的小指,既娇柔又可爱。
现在面对恩师,她也是如此。
小姑娘可能自己都尚未察觉,只要一紧张就下意识会做这个小动作。
苏子衿看着她的目光柔柔,嘴角不觉上扬。
“我领我义弟来拜师。”李妍拉了拉身后的少年,将人推到人前。
少年人露出一张清秀的脸,“我随阿姐来拜师。”
两个人说话如出一辙,分外有趣。
蔡大学士却并不觉得有趣。
第81章 吹嘘
“原来姑娘是带小春来拜师的啊!”
苏子衿叹道,脸上带了一丝羡慕之色,他认得这个少年,这是小姑娘的义弟秦小春,她一直照拂着这个孩子,居然还要为他寻名师。
少女如此真心对待,这个少年可真是幸福!
反观自己,若是经此一别,或许这辈子两人都再难相见,苏子衿心底一阵失落。
“恩,恩。”少女点头如啄米,并未察觉到他的异样。
他又推了秦小春一把,“快叫人,这是老师。”
少女一手指着蔡大学士,一手又指着苏子衿,“这是师兄。”
秦小春被李妍恩着拜师,头皮一阵发麻。
毕竟年纪小,脸皮薄,开口叫了两声后,顿时烧红了脸。
这一波操作,看的蔡大学士目瞪口呆,扬眉不悦道,“饭可以多吃,话可不能乱说,我的弟子只有子衿一人,何时说要收旁人了?”
小姑娘家家,哪学来的这般不要脸面。
竟然当面强行拜师,蔡大学士惊的一张老脸差点没崩住。
“前辈,话可不能说得太满哦,我这个弟弟可是万中选一的优秀。”李妍嗓音清脆,语气自豪。
小嘴叭叭的在那开始吹。彡彡訁凊
“十里八村的谁不知道我弟,他小小年纪就过了童生试取得生员资格。
“逍遥居士、悬空大师亲自登门指名要收我弟弟为徒,我都没答应,我一心就指着您能教教他呢。”
秦小春被她吹得一张脸红得像煮熟的大虾。
蔡大学士看着小姑娘一脸傲然,“他们这么乐意,那你找逍遥居士、找悬空大师去啊,你找老夫作甚?”
“逍遥居士虽声名远播,可谁见过他?这个人低调到我觉得把我弟交到他手上,他能把我弟忽悠走了。这可不行,还有那老秃驴本事倒是挺大了,可那是个老和尚,我弟若是跟了他,保不准四大皆空,给我弄个小秃驴出来,这我能答应吗?家里还指着我弟娶妻生子,传宗接代呢。”
小姑娘开始张嘴说胡话,乱唬人了。
蔡大学士哼叽一声,心道,编,继续编。
蔡大学士冷着脸,不吭声。
李妍眸光一闪,看着他一脸敬佩,“只有您声名远播,见识渊博,上通天文,下知地理,满腹珠玑。”
“才情高,品性好,举国上下,像您这样的老师我找不出第二个来。”
“我不让我弟认您做老师,我还能让他认谁呢?”
小姑娘眨着眼真挚地望着他,一口气说下来脸不红气不喘,未了仰头问他,“您说呢,蔡大学士。”
就还可以,也没她说得这么好吧。
蔡大学士,被她吹飘了。
抚着白须,面带笑容,对这番话竟然无法反驳。
好一会,才恍过神来,一脸正色道,“大业能人倍出,学识好人品好的远不止我一个,小姑娘你不用刻意吹捧我。”
李妍没有漏掉老人家嘴角那抹笑意。
“别人学识再好,也不能和您比。吾愿唯您耳,您就别再谦虚了。”
小姑娘拉了拉边上的苏子衿,少年人长身玉立,一枝独秀。
她夸赞道,“您看,您教出来的弟子如此出众,我眼又没瞎。”
这句话一出,不仅蔡大学士老脸红了。
苏子衿的脸也烫得不行,面对少女毫无招架之力,都不敢再看她。
只觉得之前对她的认识太过浅薄了。
一时之间又喜又酸心情难以言喻。
原来在小姑娘心目中,自己并非一无是处。
苏子衿鼓起勇气,悄悄偷看了她一眼,又迅速垂眸盯向地面。
蔡大学士也败下阵来,如此浮夸的少女乃他平生仅见。
小姑娘微微侧头看他,明媚的笑容带着孺慕之情,娇嗔又不失俏皮。
蔡大学士膝下无子无女,对着这样一心讨好他的小姑娘他实在厌恶不起来。
语气也和缓了些,“小姑娘你说的话很好听,诚然子衿确实优秀出众,可老夫一把年纪,不想折腾了,生平就苏子衿一个爱徒足矣,你再怎么讨好老夫也没用。”
“老师。”苏子衿看向蔡大学士,衿胸腔里激流涌动,讷讷地说不出话来。
老师对他好,他一直明白,却哪知晓他平生竟只打算收他一人为徒。
他何其有幸,让恩师对他如此珍之重之。
苏子衿羞愧地低下头,自觉愧对恩师这番心意。
蔡大学士拍了拍他的肩,这孩子重情重义是好。
只是为人太过温润了些,以后到了尔虞我诈的官场这样的性格是要吃亏的。
李妍将师徒二人的一番互动看在眼内,说道,“您师徒二人情义深厚,真真让人羡慕,但您也别忙着拒绝我。”
她在室内打量了一圈,屋内的陈设其实简单,可以称之为陋室。
其实蔡大学士的居所是一间简易的两层竹屋,竹屋前有一处院子,院落很开阔,种了些花草,屋后是刚开垦过的荒田。
李妍所处的这一层是待客用的,门口摆了绿植,墙上随意挂了些字画,一案牍,还设有桌椅和矮塌。
室内唯一称得上亮点高几上的那盆兰花,花色淡雅,馥馥吐芳,很寻常的墨兰。
低调内敛又透着高雅。
从居室也可以一窥主人的品性。
仅凭自己三言两语,李妍深知是无法撬动蔡大学士,来之前她做足了功课。
她清了清嗓子,说道,“我弟弟呢,除了脑子聪明会读书,他还很有一项技能是旁人无法比拟的。”
蔡大学士不动深色,显然兴致不高。
苏子衿顺着她,甘为一个工具人,好奇地问,“哦,是何技能?”
蔡大学士打量了自己爱徒几眼,总觉得他今日有些不一样。
苏子衿心虚地避开老师的目光,
李妍见机不可失,继续忽悠,“前辈,您也说您年纪大了,身边又只有师母一人陪着您,这日常起居又琐碎,您二老实在太操劳了,我这个弟弟从小和祖母一起长大,旁的不说,很会照顾人,也孝顺。”
“这不光人勤劳,厨艺好,洗衣做饭,清扫打杂,种田挑水,无一不精,您收他为徒,上得了厅堂,下得了厨房。”
第82章 乱鼓吹
“您看我弟长得还好看,带出去也不辱没您的名声。要是再得您指点一二,到时考个状元,也不是不可能,您无子无女,我弟还能给你养老送终,这样的弟子您要不收啊,您真亏大了。”
秦小春被她吹得天上有,地下无的。
好似蔡大学士不收这个弟子,真是吃了大亏了。
蔡大学士听得有点心动,“真有这么好?”
学问什么暂且不说,听小姑娘说的这孩子还挺能使唤的,这可吹到蔡大学士心窝窝去了。
蔡大学士和老妻居住在这里,日常起居方面打理起来确实不太得心应手,毕竟年纪摆在那里,干起活来就显得有些牵强。
屋子里的家务大都是老妻一人料理。
蔡大学士有心无力,不是他不想帮忙,而是自小只会读书,让他干活不给人添乱都要笑三声了。
蔡大学士再看秦小春,眼前的少年眉清目秀,目光清正。
今日里穿了一身粗布短褐,肌肤晒成了健康的小麦色。
察觉到他的目光,小孩子卷了卷袖子,露出了结实的手臂。
回视他的目光毫不胆怯,就算是眼光挑剔的蔡大学士,也不得不承认这个孩子看起来确实不错。
李妍看出门道来,继续鼓吹,“前辈,我弟弟真就这么好,我岂会骗你,不信,你问苏公子。”
苏子衿忙给她打配合,证实了她的言论。
小姑娘又眨着眼蛊惑,“您若还不信,亲自使唤使唤不就知道了。”
“使唤的好,您再收徒,使唤不好,您再赶人走。我姐弟二人绝无怨言。”
蔡大学士抚着须,犹豫了。
苏子衿继续为她添砖加瓦,“老师,就让小春陪着您吧。我走后,您和师母居住在这里,没人照应,弟子也不放心。”
蔡大学士年近花甲,不然以他的才学和能力,皇帝又岂会轻易让他致仕。
蔡大学士下意识瞟了眼楼梯,楼上竹帘后站着一人。
正是他的老妻,妻子轻易不见人,也烦那些烦文缛节,不想今日居然在帘后听了一嘴。
竹帘掀开了一角,帘后的人对他点了点头,又放下了竹帘。
蔡大学士看到了老妻,李妍也看见了。
少年夫妻老来伴,传言蔡大学士很敬重这个妻子,看情形十有八九是真的。
李妍心思浮动,笑道,“前辈,我呢也有一点小小伎俩。”
李妍这次没吊人胃口,继续道,“闲瑕时小女也爱伺弄些花草,我看您院前也种了些花植,想必也是爱花之人。最近我恰巧培植了些新品种,尚且有几盆兰花还算能入得了眼,不如明日拿来让您掌掌眼。”
李妍说完,瞧见帘后又有人影闪动。
李妍勾了勾嘴角。
就知道这位老夫人有闲趣,喜好果然和她类同。
蔡大学士这幢竹屋题为兰亭小筑,就凭院子里那些建兰和室内点晴的墨兰,李妍大致推断屋主定然是极爱兰花的。
这时,蔡大学士接受到老妻的目光便有点愠意了,生气他没有当即应下。
蔡大学士顿时没了气势,“那就试试吧。”
李妍心花怒放,“还不叫人。”
“老师。”秦小春恭恭敬敬行了一礼。
又冲着苏子衿叫了一声师哥。
“师弟。”
苏子衿轻快得应下,又解了随身带着的玉佩,递给秦小春,当见面礼。
蔡大学士重重咳了一声,斜了眼爱徒,“我这里还没拜师呢,你倒先把人认下了。”
苏子衿笑笑,心中泛起淡淡的伤感,“老师,我这一走,兴许好几年都不回和郡了,也不知何时再能相见。”
蔡大学士叹气。
秦小春看着手中的玉佩,突然出声,“师哥,这礼太贵重了,我不能收。”
就算他再没见识,也看出来这是块好玉,不是寻常之物。
苏子衿又随身带着,对他来说定然十分重要。
苏子衿温和地看着他,“身外之物,师弟不必看得太重,只当是师哥一番心意,送给师弟把玩,师弟莫要推却。”
大抵是爱屋极屋,李妍爱护的,他看着也极好。
“还不谢谢师哥。”李妍摸摸他的头,替他应下了。
玉是好玉,通透莹润,她家小孩也受得起这块好玉。
至于苏子衿,到时她再送他一份厚礼,谢他今日相助便是。
“谢谢师哥。”
李妍发话,秦小春乖巧的收下了。
李妍又对蔡大学士道,“前辈,您的乖徒我先带走。等告知了家里的长辈,收拾妥当,我便领着人过来,到时小春就在您这儿长住,随您差遣。”
蔡大学士不置可否。
李妍也不理会,左右这事板上订钉的事了,她还有事忙呢,就带着秦小春行礼告辞了。
苏子衿也告别了恩师,随她们出了竹楼。
蔡大学士喜静,青茗没有进竹楼,规规矩矩坐在马车上等他。
李妍来时雇了马车来,这会要回去,郊外一时没有马车经过,苏子衿就提议送他们一程。
李妍不拘小节,秦小春如今又是苏子衿名义上的师弟,有他在一起,也就没推辞。
青茗看着李妍姐弟上了马车,心中不知该替公子开心还是伤心。
开心的是,在药香堂公子没等到人,在蔡大学士这里不期遇上了。
伤心的是,这人刚见面,就马上要分离了,兴许这还是此生最后一面。
他叹了口气,满腹心事驾起了马车。
一同坐在马车上,苏子衿并未与李妍攀谈。
而是耐着性子问问了秦小春的功课,秦小春的基础功底是很扎实的。
四书五经论语策论都难不倒他,小小年纪又有自己一番独特见解。33qxs.m
问着问着,苏子衿对李妍之前的话算深有体会。
这个孩子真是块读书的料,比他当年有过之而不及。
少女刚刚和恩师的话并没有夸大其词。
“你用心跟着老师学习,有不懂的地方就多问,老师为人严苛,对学生却是极好的,你不用怕。”
“对师母你要敬重,不要惹师母生气。师母喜静,无事不要打扰到她。”
苏子衿和他说话时一脸耐心,很有师哥的样子。
还摸了摸他的头,语气温润,“你姐姐对你极好,你不要辜负她的一番用心。可记下了?”秦小春虽不喜别人摸他头皮,但有感师哥这番话出自真心实意,他也就乖乖受着了。
第83章 绿茶弟弟
车内一时安静下来,只听见车轱辘的声音。
李妍靠在车壁上,如同沉睡的海棠,粉面桃花,分外妖娆。
秦小春无意间抬头,便瞧见到了师哥看少女的目光。
这眼神他说不清,道不明。
反正他不喜欢,秦小春语气重重,“师哥我记下了,我肯定不会辜负阿姐的。”
苏子衿笑笑,“除了学业上的,你若有其它难处,也可以写信找我。”
车上备有笔墨,苏子衿写了京中的住址给他,“若是之后你功课顺利,有机会进京的话,你可去此处寻我,师哥不才,但总能帮你一把。”
为何对我如此用心?
你是不是别有所图?
秦小春盯着他,忍不住想问问他。
想想又怂了。
万一他直接向李妍表白怎么办?
他岂不是要弄巧成拙。
让李妍知晓他的心意。
孩子慌了。
他才不要。
在他没长大,不能好好护着她之前,他要做的是掐掉李妍身边的烂桃花。
之后,秦小春就一直盯着苏子衿。
还有意无意地在他面前提到了顾玄,说他帮了李妍的大忙,“我看他对我姐挺好的,屡次救阿姐于危难之时。师哥,你说,他是不是对我姐有意思?”
苏子衿的脸色变得有些难看。
秦小春直接戳人心窝子,“我见过他,他长得比你好看。”
“听我姐说,他是从京都来的,像是哪家权贵豪门出来的,长得还跟谪仙似的。”
“师哥,你认识他吗?”秦小春眨眼问他,眼露好奇。
“听说过,但未曾接触过。”苏子衿喃喃道。
顾二如小春所说,长得清雅绝妙,是个神仙。
因其家里对他管教甚严,鲜少在外露面。
也有人说他一心向道,不理俗事,这样的人不想竟会来和郡这样的乡野之地,还和李妍有了交集。
在苏子衿心思浮动间,秦小春又叹了口气,“我姐就喜欢长得好看的。”
“唉,他长得那般好看,你说,我姐会不会见色起意啊。”
苏子衿,“.....”
少女实不像是那种以貌取人之辈,师弟是不是对她有些误解。
秦小春自己都觉得说的话有些绿茶,难为师兄明明很难受,还要在他面前维持镇定。
两个人心思各异,这话题居然还聊得下去,“师兄你和我说说顾公子呗?他是怎样的人啊?应该有很多女孩子喜欢他吧?”
其实秦小春也只见过顾玄一次,只一眼,就被少年出色的容貌惊艳到了。
之后他倒是有意向李妍打听过他,不过李妍一直拿他当小孩子,回答很敷衍便是。
他问跟没问差不多,对少年人他至今一无所知。
但少年人身边的那个双手抱剑的小护卫,却异常敏锐,他只在人群中偷瞄了少年一眼,那小七就冷眼扫了过来,不好相与的样子。
小春对少年人属实好奇,正好趁着打击师哥的同时,了解一些少年的底细。
苏子衿见他兴致很高,就讲给他听,“顾二性子清冷,一年难得露面一见,不过,上京还是有很多女孩子仰慕于他。”
前仆后继的掉入他的坑。
苏子衿的目光不由再次落在少女身上。
少女脸上挂着恬淡的笑容,睡得正香,对他们说的话毫无所觉。
所以,李妍,你会不会也和上京那些女孩子一样。
仰慕他,喜欢他。
有朝一日,她会不会就忘了他。
忘了他们之间曾有过的婚约。
苏子衿的胸口像是突然被针刺了一下,尖锐的刺痛突如其来,他捂住了抽痛的胸口,眉头微微一皱。
“师哥,你这是怎么了?”
秦小春紧张地看着他,这就被吓到了,他才刚刚发力呢,他不禁回想刚刚是不是用力过猛了。
苏子衿的脸色异常难看。
却温和地安抚小师弟,“没事,胸口突然绞痛,喝口茶,缓一缓就好了。”
苏府的马车很讲究,马车上有纸墨,壁橱里有糕点还有些水果,茶几的小茶壶上烧了热水。
秦小春很体贴,“师哥,你若是不舒服的话还是喝白开水比较好,我给你倒一杯吧。”
苏子衿点头,秦小春一时心虚的很,不敢再刺激他。
给他倒了茶后,接下来一路上都很乖觉。
李妍醒来时,刚巧到了药香堂。
车中师兄弟之间的暗潮汹涌,她一无所知。
下了马车后,李妍让苏子衿等她一会,苏子衿还未回话,李妍就急步进了药香堂。
不过须臾,李妍便出来了。
小姑娘走得挺急,在日头照耀下,额际沁出了细密的汗珠。
苏子衿见她走到马车前站定,一双葱白的手上递过来一包草药,笑容比日光还要炫目。
“上次制的药不少,我家那小丫头送去的不多。刚好这几日我又制了些,你可以带些回去喝。”
苏子衿恍惚中接过草药,和她道了声谢。
“我这药药效是不错的,你之前喝过也该品出点妙处。你这次回京,一路走走停停也要个四五天,我就估摸着抓了五天的药,正好你可以在路上喝。”
小姑娘目光闪闪,盈盈笑道,“喝了它我保管你一路神清气爽,疲劳尽消。”
“恩,我会好好喝的,你放心。”他含笑看着她。
小姑娘听后,轻快地向他告了别,“那再见啊。”
“再见啊。”
苏子衿低声道,看着她像一只彩蝶,翩然飞远。
目光久久舍不得挪开。
直到看着她进了药香堂的大门,他脸上的笑意才一点点的冷下去。
“李小姐送来的药是不是扔了?”他说道。
青茗低下头。
至于是谁扔的,答案不言而喻。
除了他祖父还能有谁。
“回府。”少年的声音冷如寒冰。
兰亭小筑内,李妍他们走后,蔡夫人就掀了竹帘下来了,对蔡大学士道,“那个小姑娘我很喜欢,你把人给我留下。”
蔡大学士,“。。。。”
他收下一个不够,老妻还要再来一个,他这收弟子呢,又不是搞印刷。
蔡大学士使劲摇头,“我不收女弟子,她也只说让小春拜我门下。”彡彡訁凊
蔡夫人看他一眼,走到屋内的矮塌边躺下。
蔡大学士巴巴地拿了把竹扇给她扇风。
第84章 死人了
“你也别太过得瑟,小姑娘未必看得上你。老婆子可在楼上听得清楚,人家连逍遥居士和悬空大师都没放在眼里,她一口一个老秃驴的称呼悬空大师,估计关系匪浅。”
蔡夫人说着眉毛一挑,看着他目光带着鄙视,“你觉得自己有多大能耐,论字画的功力你比得过逍遥居士,还是你觉得你的道法禅意高过悬空大师。”
被老妻如此看轻,蔡大学士很不服气,“诚如夫人所说这两个人确实有名望,但老夫好歹曾经也是陛下亲封的文渊阁大学士,就算比不得他们,在世人的眼里也不比他们差吧。”
“你也知道是曾经,如今的文渊阁大学士姓沈,你那是前文渊阁大学士。”蔡夫人一脸平静刺激他。
蔡大学士,“.....”
瞎说什么大实话。
“无论前后,那我好歹也当过文渊阁大学士,之前小姑娘夸我你也听到了吧,逍遥居士、悬空大师,他们就算有再大的本事,也没用啊。小姑娘还就只认准老夫了。”
蔡大学士还得意上了。
蔡夫人翻了个白眼,“醒醒,是给她义弟认的。”
蔡大学士打死不认,“不还都是一家人。”
“那你不是不收女弟子?”
蔡大学士,“.....”
他怎么觉得老伴这是在套路她。
“我是不收女弟子。”
蔡夫人呵呵,“我不管你收不收她,总之,小春非收不可。”
有小春这个弟弟在,小姑娘逃不了,她馋她的兰花。
蔡大学士,“我这不是还没考校过那孩子吗?万一他生性愚钝教不会呢?”
蔡夫人呵了一声,“你不自翊本事大,这就教不好了?
蔡大学士气呼呼,“好,好,我教,我教,我教给你看。到时让你知晓为夫的本事了。”
蔡夫人狡猾的笑了,睨了老伴一眼,“扇啊,怎么不扇了?继续,我没说停下来,你就不能停。”
蔡大学士抹了把额头的汗,继续。
家有悍妻,家门之不幸啊。
蔡夫人和老伴逗嘴逗得欢,乐吱乐吱的等着李妍第二日上门。
起了个大早,结果不仅李妍没来,就是秦小春也没来。
两夫妻期待落空,郁郁不欢。
且不说蔡大学士二老。
就说李妍,这么重要的事她自然不可能忘了,而是她回去当夜和郡县突地暴发了役情,她被拖住了。
半夜,药香堂的大门被敲醒时,李妍还在梦中呢,小丫头睡得有些死,她匆匆披了外衣去开门。
来的是李四,行色匆匆,一脸焦灼。
他低头抱拳说道,“李小姐事情十万火急,抱歉深夜打扰。”
“无防,有话直说。”李妍抬头示意他继续。
李四又道,“和郡突然暴发了大规模的役症,县令大人着急与您商议对策,派我过来和您说一声,叫您赶紧过去一趟。”
李妍一脸冷静地发问,“现在是什么个情势?”
李四急急向她道来,“一夜之间,城里已知有三个疫症患者过世,还有很多人都被传染了,事发突然,此时衙门里已经乱成了一团。”
“好在县令大人早有远见,在城西处已经搭了好几个帐篷,这些帐篷之前用来安顿流民,眼前县令大人用做了临时据点用来隔离那些役情重症患者,轻症患者都安排在了城东。
“县令大人又在县里各大医所药店叫了郎中过去医治病患,不过眼下病患越来越多,县令大人忙得焦头烂额,有些应付不来。”
李妍静静听李四说完,垂眸深思。
昨日周毕和她碰面时,提到预防役情的事,她建议周毕再建些临时帐蓬以备不时之需,现在看来还是不够,这次役情比前世来得还要凶猛。
好在,她已经提前做好了准备,真的等到真正役情来临时倒不至于手忙脚乱、束手无策。
当即对着李四神色冷静地吩咐,“你先回去一趟,叫人过来搬草药,叫义父千万稳住,我随后就到。”
李四对她一抱拳,一阵风似的从她眼前消失了。
李妍又喊醒了睡死的小丫头,提了一嘴役情的事,吩咐她开药房库房,将草药打包整理等李四,自己则是马不停蹄去了城西那个据点。
药香堂、县衙和周府都在城西,周毕将役情重症患者安排在这里,就是为了方便行事。
不过盏茶的时间,李妍就到了。
周毕在城西据点,弄了个小帐篷坐镇指挥。
她到时,周毕正在小帐蓬内整理案牍。
桌案上面乱糟糟的摆着一堆纸,散成了一团。
见她进来,周毕头也没抬。
李妍也不打扰他,自己在角落里,随意找了个位置坐下。
等他整理完毕,李妍开口就问,“役情的源头找到了吗?”
“役情发生的确切时辰和地点是否已知晓?”
“病患症状如何?”
“传染严重吗?”
“目前掌握了死亡人数和重轻症患者的人数了吗?”
这一连串问题抛下来,周毕被她问的脑壳又一抽一抽疼。
“小祖宗,你要问情况,能不能一个问题一个来,让我先缓口气,成吗?”
事发到现在,他又是稳现场、安排事务,还要调派人员。
几个时辰下来未曾喝过一口茶,精神压力不是一般的大。
整个人显得异常憔悴。
李妍看了便宜老爹一眼,也不难为他,柔声说,“那你一个个答。”
周毕拿起茶壶,给自己倒了杯,问她要不要,李妍摇了摇头,没心思喝茶。彡彡訁凊
他把茶壶放下,胡乱喝了几口,缓过神来。
细细说于她听,“目前推测来看应该是鼠役,有人吃了老鼠肉,那人三天前死了。同住的妻子和老母亲今日也死了,目前除此三人外,并无死亡人员。但给此人验尸的仵作今日也得了重病,症状和死者类同,发热咳嗽,还伴有腹泻,郎中诊断为严重的肺部感染,给他开了药,不过病人用药后效果甚微。”
说甚微还是周毕给他们留面子,其实根本不抵用。
周毕竹篮倒豆子似的,一股脑儿把自己掌握的状态全说了,“第一病例发生后,周围类似症状的感染者众多,我已经着手遣人处理,所有相同症状的重症患者都集中在了城西诊治。病情轻点的,挪到了城东。事情紧急,只得临时征调了些医馆郎中过来,让他们先看着,就等着你过来坐镇呢!”
此次役情来势汹汹,完全超出的他预料之外。
第85章 死里夸
周毕眉头深琐,忧心忡忡,“这次鼠役传染性极强,短短三日,重症患者已经近百,普通症状者更是不计其数。目前,一切尚在可控制的范围之后,之后就不好说。”
李妍支着下巴,听得很认真。
役情发生时,周毕连轴转,一直崩着口气。
现在在小祖宗面前一口气全部说完,大大松了口气。
喝了口茶后,接着向她抱怨,“那些从医馆请来的大夫,还自诩名医呢,皆是些沽名钓誉之辈,吹的倒是好听,开出来的药方毫无用处。
李妍默默听他吐嘈,周毕着急巴巴地问她,“你把药带来了吗?”
周府上至主子,下至奴仆都喝过李妍的药。
目前,周府府上无一人感染疫症,县衙里喝了药的衙役们也是如此。
周毕就觉得这必定是李妍送的那些药的缘故。
这几日周毕眼看着周夫人越喝越美,仿佛回到少女时期。
老夫人又老骥伏厉,精神矍铄。
婆媳两个出奇的状态,让他心痒难耐的同时,不禁一试。
这一试,生龙活虎。
效果好得他一夜能来三回,还能在自家府里跑上五六圈都不嫌累。
就停不了了。
自此,一日三餐药不离口。
如今对小祖宗的医术更是迷之信任。
昨日李妍又跟他提过她囤制这些草药的原因,让他也多做些准备。
事实证明。
小姑娘确实有前瞻性,虽然她神神叨叨的地方也多,但皆能成事。
周毕开始有点相信她的本事了。
他在这寻思着,就听李妍说道,“我来前,吩咐了李四叫人取药,估计这会人应该在路上了。你着手安排人手,将药煎上。药效如何用了便知。”
至于药效灵不灵,李妍也不能打保票,她也是刘姥姥上轿,第一回。
“行啊,等李四回来,我立马安排下去。”
周毕对她信心十足,笑说,“你办事我放心,药我吃过了,肯定没问题。”
“别啊,患者没用过,对不对症不好说。”
周毕见小祖宗难得谦逊,周毕一脸深意替她夸起来,“这药谁喝谁知道,你不用谦虚。”
李妍就呵呵。
是谁在他夫人面前嚷嚷着死都不喝的。
要不是见自己老母亲和夫人用得实在好,钳子都掰不开他的嘴。
还以为她不知情,这就给她吹上了。
李妍都懒得说他。
周毕真不担心药效,他忧心的是草药不足,小祖宗是一直都在做准备,但架不住得病的人多啊。
一个疗程喝上十来贴,备得再多,也填不了这个无底洞。
周毕那双小豆眼盯着她,“药材你准备了多少,能应付得了这次疫症吗?”
这话里话外的意思,又要将所有的重担压她头上了。
便宜老爹,能耐啊。
其实,要她扛事,也不是不可以。
只是,不能一出事,就全只指望她一个人。
她既没有卖身给衙门,也没有这个义务。
全凭着那一点点良心在做事。
不能太惯着他这个思维,李妍决定先给他添点堵。
看着他时,一双杏眼就眯了起来,笑得无害,“义父,您瞧着我能上天,还是入地。”
周毕最怕她笑嘻嘻的样子,被她眼也没眨的看着,就觉得莫名的心虚。
他咳了一声,掩饰那份不在意。
其实这也不能怪他,谁叫李妍平时就一副小女天下第一,无所不能的样子。
这人设还不是她自己立下的。
出了事,他不想到她,能想到谁呢。
他拿话哄她,“你的本事,义父是知晓的。虽不能上天入地,也相差无几了。若是有事连你都应付不了,咱们和郡县谁还能有这份本事,能者多劳嘛。”33qxs.m
周毕嘴巴跟抹了油似,往死里夸。
李妍就呵呵哒,都是她玩剩下的老一套,亏得他夸得出口,也不嫌油腻。
“义父高看我了,和郡县役情这么危急,药材缺口这么大,就我们一家药香堂,如何承担得了。要说撑个几日倒没问题,常此以往,定然是支撑不住的。”
周毕听后一下慌了,急的站起来回跨步,“那可如何是好?”
李妍朝他摆手,“你坐下来,晃得我眼晕。”
周毕苦哈哈地道,“我这不是心急嘛。”
李妍抚额,“坐下,办法我都给你想好了。”
听说有法子,周毕又来了精神,一双豆眼定定地看着她,“有何良策,你快说。”
只要小祖宗肯担着事,他怎么都成。
“这方法说起来其实也不难,我把药方单子写给你,你派人分送到各到各家药铺,他们只要按单子抓药就成了。这既分担了我们药香堂的压力,其它药铺也算是为和郡役情出了一番心力。自然,这草药再多也是不嫌的,明日还是需要加派人手上山采药的。”
周毕瞪大豆眼,“如此简单?”
“可不就是如此简单。”
李妍随意睨了他一眼,“怎么的,义父莫非还有更好的对策不成?”
周毕哪里还有良策,小祖宗能不存私心,将药方单子分享给各家药铺,这已经很难得了,他还要求什么。
而且小祖宗说的话也合情合理,光是一家香药堂要承担役情的所需的全部药材,的确不现实,合和郡所有药铺之力,对抗役情方为上策。
他颔首点头,“成,明日我再给你拨些人手,全力配合你,你有事只管吩咐下去便是。”
小祖宗把和郡县的衙役培养的,如今人人能抵半个药童。
现在就是她不亲自带着,他们也能精准的分辨出各种草药来。
也是多亏小祖宗调教得当,既解决了草药的难题,又解决了一部分药童的缺口。
少女没来时,周毕觉得泰山压顶,喘不过气。
李妍一来,周毕顿觉这山被她挪空了半座,肩上压力都轻了不少。
他暗中松了口气,心道关键时刻还得是小祖宗。
两人说话间,主簿满头是汗的进来,递过来一份资料,是最新统计出来役情的数据。
他咽了咽口水,哑着声道,“大人,城西和城东的临时点人都住满了,又有人要过来,这些人该怎么安排?”
周毕看着这些数字,头发都快愁白了,“还有人要过来?这才几个时辰,怎么又有这么多人感染上了。”
主簿也很惶恐,这次役情跟野草疯长似的,太可怕了。
第86章 又发疯
周毕沉思道,“你找张三,让他叫人在城南,城北再搭些帐棚,天亮之前能搭多少,就搭多少。”
“义父。”
李妍一直安静低头,突然抬头,语出惊人,“封城吧!”
“什么?”
“要封城?我没听错吧?”
周毕心脏都吓麻了。
主簿惊得险些掉牙。
主簿进来时,李小姐一直静静地坐着,听着县令大人叨叨。
相对于县令大人的焦虑,李小姐整个人显得冷静多了。
她突然提出要封城,两个人属实没有料到,齐齐惊骇地望着她。
“对,立马封城。”李妍站起来,目视前方,眼神异常坚定。
“大业立国以来也从未有过这样的事?”
李妍提出这样的要求,周毕简直匪夷所思。
要不是出于对她的信任,要不是她此刻表现的如此从容和镇定。
周毕又要怀疑。
小祖宗是不是又要发疯了。
封城啊,她怎么想出来的?
周毕一脸苦哈哈的,“小祖宗,眼下还不够乱吗?”
“咱能不折腾了吗?”
和小祖宗针锋相对时,那种浓浓的无力感又袭上了心头。
周毕自以为早就看透了小姑娘的本质。
可事到如今,他才明白,有些人你或许永远也看不透她。
因为就连她们自己也未必清楚,自己下一刻会做出什么样的惊人举动。
“以前从未有过的事,并不意味我们不能去做。”
少女掷地有声,“和郡县不但要封城,还要重兵把守,封街道,封巷口,各个路口都要严格管控起来。”
周毕和主簿两个人看着她完全傻了。
对视了一眼,不约而同的想,依少女的意思,和郡县这是要关起门来,自个玩了。
“不行,绝计不行。”
周毕脸色一白,下意识直摇头。
封城啊,这比孙福林的事可怕多了。
和郡县几万的人口,这能封城吗?
一个闹不好,是要出大事的,到时不止死他一个县令这么简单。
主簿惊恐劝谏,“李小姐,这事万万不行。”
“怎么就不行了?”李妍眉头微皱,神色不快。
周毕见她神色认真,并无一丝玩笑的成份。
脑子灵光一闪,似察觉到她的初衷,惊问,“你到底想做什么?”
李妍靠近他身边,定定地看着他,目光幽远深邃。
“我们要做的是完全把控和郡的役情,保证一只苍蝇也不能从和郡飞出去,防止役情从这里蔓延开去。当然,也同样是为了防止周边城镇的役情扩散到咱们和郡县来?当然,封了城别的府衙是否有役情得另说,他们的事,对和郡来说暂时也并无多大干系。”
李妍怕他们听不明白,言简意赅地一二句话点明,“说的再清楚点,我们要做到的是防役守役攻役,将和郡县打造成坚不可催的堡垒,守护好和郡的百姓。”33qxs.m
眼下和郡城内的安全才是重中之重。
室内一片寂静,周毕听到自己咚咚咚的心跳声。
他好似明白李妍这样做的用意了。
要守好和郡城,役情不能从这里扩散到别的府衙。
人来车往,要是不封城,役情一旦蔓延。
作为这轮役情源头的和郡,要承担的后果,周毕想都不敢想。
主簿也想通了这点,神色难掩激动,对李小姐既佩又敬。
小声的询问少女,“那是不是先要上报州府,等朝廷的公文下来?”
“一纸公文下来,黄花菜都凉了。”
李妍冷声道,“我们等得起,病患和和郡县的百姓可等不起。”
役情传播如此迅速,要尽快遏制役情,就要抢尽时机。
行动越迅速,损害就越小,反之,亦然。
这样的道理李妍明白,周毕自然也清楚。
“将在外,军令有所不授。”周毕一拍案牍,下了决定。
李妍深知在大事大非面前,便宜老爹还是很拎得清的。
“义父英明。”
她笑吟吟地朝他施了一礼,“义父,我替和郡的百姓谢谢您。”
在他面前,她又使这一套。
虚伪!
周毕面上笑嘻嘻,心里mmp。
谁要她道谢,搞得和郡的县令像不是他似的,还要她替百姓们道谢。
心里骂得起劲,扬起的嘴角却很诚实。
父女两个一场机锋打下来,终于把事情定了下来。
周毕是个实干家,这一点上,父女两个还挺像。
两个人就一些细节又讨论了一番,议定将那些重症患者都集中在城西诊治。
其余普通患者就地建立隔离点,未出现症状的患者与症状患者有过接触的密接者也要实行居家隔离。
已出现症状患者的街道全面封锁隔离,不出街道不离家。
各街道乡村若出现发热腹泻者,要及时上报府衙,再经由官府将人运送到相应隔离点隔离。
对于疫情隐瞒不报者视情节严重处于三个月以上三年以下的牢狱惩治。
日常所需比如柴米油盐酱醋茶,由街道监管人员上报衙门,再由衙门派人统一开放。
当然也不是一刀切,没有感染的百姓提醒他们尽量少出门,日常必需品也可以两三天采购一次。
封了城,物资上要自给,不事生产也不能填饱肚子。
没病的该开店开店,该干活还是干活,只不过大批人不得群聚一处。
“人与人间隔的距离也要超三尺以上,出门佩戴防役的面具。”
这事李妍自己揽下了,她在异世生存的二十几年,做的其中一项研究就是关于疫情感染方面的,还颇有建树。
“这么多的事,具体还需要拟个章程出来,在衙门里公告,再实施下去。我再想想,是否有遗漏之处,你也再想想。”
一番细说下,周毕脑子里有了大概思路,低声叹气,“这得隔离多久?”
多隔离一天,对和郡的损害就大一分。
李妍抿抿唇,说道,“重点严控街道只需街道清零即可,和郡城门等役情全面清零才可放行。”
“物资损耗太大了,衙门里粮库没存粮了,眼下连秋收都还没播种,这到哪里去弄吃的。”
周毕说的不无隐忧,眼下和郡县的近况不容乐观。
“那只能找城中的富户借了。”李妍当即出了个主意给他。
第87章 损主意
她倒也乐意贴补,可她才捐了粮,手中也没米了。
如今又是一车一车的送草药,她制的药可不全是些草药,还有一部分是自掏腰包买来的。
这再要让她贴自己的小金库,她也不乐意了,她的钱也不是大风刮来的。
全给了别人,她自己喝西北风,李妍自认没这么高尚的节操。
蔡神医留下来的财物李妍另有安排,不准备现在就动用了。
李妍手指一下一下敲击着案牍,“义父,你可派李四上门去借粮,这些富户生在和郡,长在和郡县,是时候为和郡出一番心力了。”
“他们能愿意?”
不是她的米粮,她说的倒是轻巧,“之前县衙开粮振灾我也不是没叫王富贵借过粮,这些人总有自己的托词,到头来不还靠你送来的米才解了燃眉之急。如今所需巨大,想想都不可能。”
李妍说是借,说白了就是自愿捐送的。
这样的事傻子都不乐意,眼下粮食可是比金贵。
抢他们粮就如同要他们的命,这无异于虎口拔牙,此事简直难于上青天。
“愿不愿意不是他们说了算。”
李妍随意道,“他们要是愿意,自然没话说。要是不愿,就不用和他们客气了,直接抢了就是。”
周毕无语了,“那不是强盗吗?我们是官兵,怎么能干强盗的事!”
“对,官兵是不能干强盗的事。”
李妍还有脸承认,语气轻飘飘的说道,“那咱们找几个流民去干这事不就好了,他们要是负于顽抗,直接作了就是了。”
杀人越货的事在李妍这里好像稀疏寻常,就跟吃饭睡觉一样,眼皮子都不眨一下。
此时的小姑娘看着人畜无害。
谁能想到她单纯的外表之下,藏有如此狠毒的心肠。
周毕不禁心惊肉跳,头皮发麻。
还好认了小祖宗做义女,不然他连晚上都要睡不着觉,小祖宗一个发疯,没准连他都敢作了。
可怕,可怕。
察觉出了他的异色,李妍笑着安抚他,“当然,咱们也不是那作奸犯科之辈,做事要和善,只要他们肯乖乖顺从,能不动手,咱们还是不要动手为好。”
周毕心道我信了你的邪。
你又奉公守法了。
等头脑渐渐下来冷静下来,觉得小祖宗的这个提议确实可行。
李妍静静地看着他,见他神色松动,趁热打铁,“那您找几个功夫好点、又机灵点的衙役,去前乔妆改扮一下,这事就这么处理吧。
周毕,“.......”
能怎么办?
不去也不行,满城的人张着嘴,嗷嗷叫,等着他这个县令投喂呢。
心下已经赞同了她的想法,面子上却还得再装装。
毕竟是县令,干这种类似强盗行径还是需要矜持些的。33qxs.m
周毕状是勉为其难的样子,“你这个主意吧,也不是不可以。”
“那就这么办吧。”李妍不给他反悔的机会,笑着一锤定音。
“祸害一方的恶霸也好,富的冒油的地痞也好。即便是你不顺眼的豪富,哪怕是你的政敌,只要你喜欢,随便你拿来开刀。”
小祖宗说的豪气,仿佛人家已经成了她砧板上的肉,随她乱砍。
周毕心道我谢谢您啊,这么为我着想。
心中又免不了又城中的那些富户捏了把冷汗,这些倒霉鬼少不得又要被小祖宗披皮抽筋割块肉来。
主簿呢。
一晚上,对李妍的认知彻底颠覆了。
对她是又敬又畏。
敬佩她的胆量勇气智慧和大义,又畏惧她的心狠。
也不知百姓知晓李小姐这一面,会怎么想。
不过他大约能猜到,无论李小姐是何种面貌。
百姓们只会对她信服,因为李小姐所作所为皆是为了大局,为了和郡府的百姓,手段狠辣一点又如何。
主簿亦然。
今日过后,他对李小姐只会更加敬重。
主簿收回千头万绪,听从周毕的吩咐火急火撩的出门办事去了。
大半夜,衙门里一纸出文出来,闹得满城风雨。
县令大人下令要封城,不禁封城,还要封街。
“之前就有谣言说和县里有人得了种怪病,死了。
而且这病还会传染,和此人共住的家人全死了,这家人还把病传染给了周围邻居。
这传染病据说比瘟役还可怕。
只要染了这个病,就是一个死字。”
有人面色惶惶道。
府衙半夜时刻出这样一纸公告,等同于便相坐实了这个谣言。
一时人心惶惶。
别问半夜有人为何不睡觉,纯粹是吓的。
又有人一脸担心受怕地说,“听说传染这个役情的病人很多,半夜里时不时有人被拉走,拉到哪里别人也不知道,被拉走的街道或巷口,直接被堵住圈起来了。”
“拉走的那家住户也上了封条,住户查封前衙役会带着奇怪的面具,先用草药在那熏屋子。”
于是,就有人问,“你家附近有人家被封吗?”
这一问之下,你家附近有被封的,我家附近也有。
百姓们显得更加慌乱。
好在当晚,官兵也就封锁了两条街道,用木栏杆堵住了入路口,禁止行人出入。
然后,就有人陆续发现,和郡县东南西北四个街道,都搭起了帐蓬。
一个帐蓬大约能容纳二十来人的样子,用四个角的木桩子做支撑,中间一根大木桩支了个顶,用,用油布罩着。
有人好奇去看了。
帐棚里面很简陋的布置,两张长板凳上放一块门板算是床铺,上面铺了一层薄被子。
床头柜也是用高脚椅临充当的。
“官爷,搭这些帐棚有何用?”
有人好奇询问干事的衙役,衙役回复说是用来安置病患的。
这些安置病患的帐蓬称作隔离点。
临时隔离点的角落里还专门找了角度各盖了一个男女茅厕,方便病患净手。
安置点外面,有专人把守,他们去看时,还看见有做心理疏通的秀才。
其实这些动作,封城的原因公文上也写得清楚明白,都是为了防役控役。
有人一脸担心地问,“官爷,你们这样大动干戈,和郡这次役情莫非很严重。”
衙役一边干活,一边轻松地回复,“不用怕,县令大人早就提前做好了安排,由李小姐亲自坐镇临离点,役情很快就能得到控制,大家安心呆在家里。无事不要乱走动,听从县令大人和李小姐的安排就是。”
第88章 不轻饶
闻讯出来的百姓,看到公告后,又听了衙役这番话,心中的恐慌渐渐消除。
衙役们继续安抚百姓,“这役症瞧着是可怕,不过李小姐神通广大,医术精湛,定能护佑我们和郡百姓生命无忧。”
衙役们再次强调,“大伙一定要听县令大人和李小姐的话,安心在家隔离,犹记不要去人多的地方聚集。”
百姓深以为然,担心受怕而来,又一脸轻快很配合地被疏散回去。
一切以役情为重,官府名文规定,禁止无事在外瞎晃悠。
蔡神医医术精湛,李小姐的医术肯定青出蓝胜于蓝,李小姐都说能治好,那定然能治好。
由李妍出面坐镇,无异于给百姓吃了一颗大大的定心丸。
百姓们异常配合。
和郡县一切都井然有序地进行着,除了最初的不安外,百姓们的情绪也很快被安抚下来了。
被封的那两条街道,当晚还有衙役送了一天的吃食过去。
有人打听了,是白给的。
只要听从府衙安排,安安分分在居所隔离,就是为和郡县做贡献。
隔离一天,就管一天的饭。
还是白花花的米饭。
除了主食外,衙役还送了青菜萝卜和瓜果。
灾情以来,分分钟都是饿死鬼。
这对吃不上饭的贫苦百姓来说,简直就是天上掉陷饼的事。
被封锁的那条街道的人简直乐疯了。
有人笑言这是到了躺着也为和郡县做贡献的时刻了。
更绝的是晚上敲更的更夫,更言更语的,从“天高物燥,小心火烛。”
变成了,“防患疫情从我做起,勤洗手,戴面罩,少出门,人与人三尺远。”
“监督疫症人人有责,有功奖,有罪罚....”
一套又一套说词,听得隔离的百姓乐呵乐呵,晚上就是睡不着的时候,也不无聊了。
周毕和李妍关于役情的章程一条条的发布并实施下去。
百姓们内心安稳又踏实。
“和郡有李小姐在,可保万事无忧。”夜里,有老人注视着远方喃喃道。
有妇人又朝着城西的方向叩拜。
这一夜,又有无数的和郡百姓对李妍歌功讼德。
而被百姓歌功颂德的李妍也没闲着,后半夜还待在西街的安置点。
因为这边重症区,所以每个帐蓬只安排了两个病患,中间用木板隔断。
李妍一个个帐蓬看过去,看病情,下诊断,观察患者用药后的症状。
顾玄见到李妍时,小姑娘掀开了最里边的那个帐蓬。
她身上依旧穿着一身半新半旧的道袍。
区别之前,这一次她的脸上戴着一只奇奇怪怪的面兜。
这只面兜像是用纱布缝制而成。
左右两侧有两根白色的细绳,细绳绕过洁白的颈项,系在双耳上。
顾玄虽从未见过类似的东西。
转而一想,他就明白这奇奇怪怪的面兜的用处了。
如他所料不差的话,这应该是为了阻断病毒传染的。
顾玄站在了帐棚的入口处。
正对着李妍,他望过去恰巧能看见她被面兜遮住半边的脸颊。33qxs.m
以及在昏黄的灯光下,泛着白光的光洁额头。
最引人注意的还是她那双杏眼,少女双眼又大又圆,瞳孔又黑,眼睛水润润的,像盛了一汪清泉。
她看着你时,眼角总是含着笑,整个人就显得特别娇软。
像无意中对着你撒欢儿。
顾玄不由又想到家中的那只小卷毛,“李白”就是这小模样,整日里就会翘着小尾巴,想着法儿的讨他欢心。
李妍想讨好人时,也是花样百出,甜言蜜语能腻得死人。
这一刻的她,与平时又有些不同。
不苟言笑,冷静自持。
顾玄在看他身上背着着的那只药箱,禁不住笑了。
那只药箱松松垮垮的,几乎都要垂到少女膝下。
他甚至怀疑,只要她一动,这只药箱下一刻就会将她绊倒在地。
那时,小姑娘苦心维持的形象就会荡然无存。
一想到她皱眉懊恼的样子,少年嘴角轻扬,又想笑了。
李妍干活时真的挺认真的,认真到。
少年站了么久,她都毫无所觉。
更是不知顾玄心中的那些弯弯绕绕。
李妍心无旁骛,专心眼前的病患。
少年人静静看着,也不出声打扰她。
女孩子认真起来的样子最美了。
像是一个发光体。
让周围所有人的目光都不由自主绕着她转。
看着她发光发亮这样的感觉很是微妙。
道不清说不明。
顾玄眯着眼睛,眼尾微微挑动。
李妍走动,顾玄也随之一动,离她不远也不近,但又能将她看的清楚。
看着她拿了笔记录病患口述的内容。
时而颔首点头,时而皱眉咬唇。
心想小姑娘可真的一点不像个大夫。
更不像一个医术高超的大夫。
眼前的小姑娘,更像是养在深闺的贵女。
闲来抚琴弄画。
吟诗作对。
不识人间辛苦。
但在那些病患的眼中,她就是一个医者,而且是一个好的医者。
病患看着她的目光是无比信任和信服的。
这个小姑娘真像一个谜团。
她做的每一件事都不是她这个年龄的小姑娘会做的。
但每每小姑娘做来,顾玄却觉得这才是她会做的事。
祈雨也罢,惩治孙福林也罢。
包括这次封城抗役,也是如此。
他相信她的医术,相信她能医好这些患者。
更相信她能陪着和郡府的百姓共同抵抗住这次的役情。
顾玄看着少女笑着哄一个病患。
不禁扬眉。
这个女孩子啊。
还有一张超甜的小嘴,哄起人来一套一套的,让人防不胜防,很容易就着了她的道。
如今这些病患就被她哄得晕晕乎乎的,任其施为。
而她更是妄想哄完他后,将他抛之脑后,一脚踢开。
他可不是她这些病患,任由她揉捏。
惹到他,总不好就这么轻易放过她。
李妍记录完面前这个病患的症状,就将医单放进了金桔捧着的木盒里。
第一批药已经熬好,也给病人喂下去了,李妍就是在病人用药后,过来看药效的。
眼下看来,她制的这批药材,效果是有的,患者的症状有所缓解,但能不能彻底根除还很难说。
需要再集中诊治,再观察一段时间。
李妍想着看完这批重症患者后,回去再调配一下方子。
重症患者药量要加大一些,而轻症的药量却不宜过大。
她从药箱里取出手套,戴上,动手掀开病患的衣角,在病患的腹部按压了一下。
第89章 可远观,不可近撩
“痛,痛,痛。”那人脸色顿时白如纸片,痛得冷汗直冒。
李妍又问,“可以忍住吗?”
那人咬着牙,“坚持坚持,还能忍住。”
李妍松了手,又换了个部位,又一按,“这里呢?感觉如何?”
那人的喊声小了点,“比刚才好多了,没那么痛了。”
意思还是痛,李妍清楚了。
这次役情对病人伤害最厉害的是肺,其次还会累及肝脏。
前世她记得那些治役症的方子里没有护肝的中药。
也就难怪后来哪怕这场役情过去了,那些得过病生存下来的人。
身体还是出现了各种各样的问题,特别是肺部,哪怕医治后,还留下了不少小斑点,很多人因此减少了寿元,怕不是这后遗症并未彻底根治。
想通了此处关节,李妍精神不由一振。
她这一夜总算没有白熬。
少女伸了个懒腰,抬头,眼睛亮了。
离她几步远,有一绝色少年含笑伫立在那儿。
李妍眯了眯眼。
今夜少年穿了一身白衣,颜好而色正,如皑皑白雪,又似山中清涧。
好看是真好看,就是有刺。
只可远观,不宜近撩。
“这么晚了,顾公子怎会过来?”她随意问了一句。
此时已近时,顾玄的作息一直是一成不变时,睡,时醒。
极为养生。
李妍边说边向他走去,身上的药箱晃晃荡荡,差点拌倒她,幸好少年及时伸手拉了她一把。
她这才险险躲过一劫,避免在人前出了洋相。
李妍站定,少年收回了手。
“多谢。”李妍一脸平静地向他道了谢。
索性刚药箱解了下来,打了两个结,正准备拎在手上。
顾玄却极自然的向她伸出了手,然后李妍手中的药箱不知怎的就到了少年人手中。
金桔怪异看着这一幕。
有人提药箱,李妍乐得轻松,懒得想他一番动作后代表的意思。
她看了眼少年身后,咦了一声,“奇了,今日小护卫不跟着公子?”
顾玄和小七这两个主仆一直焦不孟,孟不离焦的。
今夜倒是稀奇,顾玄居然独自出门了。
少年淡淡恩了一声,提着药箱往向外走。
掀开了门帘,站定,“看了县衙的公告,在下便过来看看。”
算是回了她之前的话,顾玄没提及小七,李妍也并不在意。
或许少年有事交代他办呢。
李妍抬脚往外走,等她出了帐蓬,顾玄这才将布帘放下,不紧不慢地跟了出去。
夜色浓浓,夏天的深夜却并不寒冷。
帐蓬前点了灯笼,有两个衙役守坐在小几前值勤,看见李妍出来喊住她,“李小姐,忙完了?
小姑娘朝他们点头,看起来和他们挺熟的,嘴巴也很甜,“忙完了,两位大哥辛苦了。”
这一声大哥喊的两个衙役受宠若惊,激动的摆手,连道不辛苦,哪有李小姐您辛苦。
顾玄挑眉,看着小姑娘秀。
两个衙役对李妍很是恭敬,“李小姐,您在这里稍等片刻,县令大人吩咐过,在您离开前,让我们去通知他一声。”
疫情暴发,周毕做为父母官,这几天都城西坐镇,未曾回府。
衙役们这么说,李妍猜测便宜老爹应该是担忧她夜路不安全。
李妍随即笑道,“我有朋友在这里,县令大人那里我丫头会去支会的,就不打扰两位办公了。”
两个衙役这才将目光投向李妍身侧的少年,不由赞叹一声,好俊的小神仙,和李小姐站在一起,简直郎才女貌,珠联璧合。
果然只有小神仙看着能和小仙女相配。
看顾玄手上拎着的药箱,两人暗暗对视了一眼,心道有情况。
这位美少年,指不定是爱慕李小姐,特意过来接送李小姐回府的。
难怪呢她让小丫头去回话呢?
他们懂的。
两个衙役神色奇奇怪怪的,笑着让她们自便。
李妍,“......”
金桔去周毕那里了,李妍和顾玄就站在不远处的柳树下等她。
月光之下,少年人轻声的问她,“役情来势凶猛,还应付得来吗?”
在来的路上,顾玄见到好几个病患,捂得严丝密缝被运来。
李妍笑笑道,“还好,役情虽然来势凶猛,不过义父早有预料,做了些防范。不至于事到临头,手忙脚乱。”
这是将功劳推到了周毕的头上,顾玄不由一笑,“县令大人,真知灼见,上行下效,和郡百姓之幸啊。”
李妍顺势道,“义父是干实事的人。”
朦胧的月光映出少女眼里的狡黠。
顾玄又是一声轻笑,“难得啊,你还会夸他。”
李妍却是一本正经地说道,“二公子,可别这么说,这要是父亲被听到了,怕要心生误会的。”
少女歪着头,叹了口气,“我也不是没夸过他,只不过未曾入公子的耳罢了。”
小姑娘说话总有理,顾玄也不拆穿她。
他突然道,“周毕在县令位置上坐了有十年了吗?”
“是啊,有十年了呢,是该动动了呢。”
李妍点头如倒蒜,鼓着两腮子,望着他的一双眼睛亮得出奇。
这小模样说多可爱就有多可爱。
活脱脱就是“李白“附身。
顾玄的手痒得厉害,想要捏捏她的脸,给小姑娘顺顺毛,又生怕吓坏了她。
伸出去的手伸在了半空,又缩了回去,只好顺手把玩腰间悬着的玉佩。
少年叹了口气,很快便失了兴趣。
玉佩毕竟是死物,跟小卷毛“李白“没得比。
“李白“是家里那只白猫,被他养得金尊玉贵的,白绒绒的一团,卷起来就跟团球似的,身上的毛既滑又顺。
顾玄目光看着少女的侧颜,目光深深。
少女的发丝乌黑亮泽。
顾玄不禁想象自己的手指穿过她的发丝,她乌鸦鸦的发丝淹没他的指尖。
不禁自问:捋小姑娘的发丝会不会比捋“李白”好上几分呢?
少年呼吸一滞。
被自己突如其来的念头惊到了。
他想捋李白,更想捋眼前的小姑娘。
这样的想法可真就变.态了。
陌生而又异样的情绪让他心生懊恼的同时,对小姑娘有了丝牵怒。
隐约觉得自己引以为傲的自制力,在面对小姑娘时隐隐有了土崩瓦解的趋势。
不能再放任自己。
少年人目光一凛。
看着小姑娘的眼神刹时冷了几分。
第90章 我嗜甜
李妍没察觉到他的异样,目光没有焦点地看着前方,像是陷入了回忆当中。
她的声音缥缈而来,“我记得义父来和郡县那年,适逢凤临街口那家糖果店开业,算上今年正好有十年了。”
提到糖果店,少女的眼睛一亮。
顾玄看着她,目光淡淡的,“你嗜甜食?”
少女摇头否认,“每一年的这一天,只要在糖果店买一斤桂花糖就送一个铁艺的小糖人,我只是觉得这小糖人分外有趣。所以每一年都会去这家店,称一斤桂花糖,白得一个小糖人。到如今已经收集了十个形态迥异的小糖人。”
所以她只是童心未泯,喜的不是甜食,而是糖人儿。
顾玄哦了一声,却突兀道,“我嗜甜。”
他整个人笼在月光下,神色难辨,气息莫名有些发冷。
李妍看着他有些惊讶。
她比寻常人要来得敏感。
顾玄这情绪变化太大,李妍一下就发现了。
她细细一想,觉得自己今夜和他聊得也算愉快,不知哪里冲撞到他。
这时,金桔回来了,李妍不再多想。
周毕从金桔得知李妍和顾玄在一起,乐见其成。
托金桔嘱咐她回去好生休息,明日再早点过来。
顾玄一路护送主仆俩回去,都没再开口,将她们送到药香堂,就匆匆告辞回客栈了。
这一夜下来,主仆两个都累得不行。
两个人梳洗过后,李妍赶了小丫头睡觉,自己却是拿出纸笔,决定在天亮前再重新梳理一遍药单。
至于顾玄的异样,早被李妍抛到九霄云外去了。
李妍伏在案前,用镇纸压着药单,思索了片刻后。
又提笔,在原有的清肺排毒的药单上,又加了几笔。
增加了北沙参、麦冬、生地黄等几味护肝的药材。
再注明了剂量,这样新的一份药单就成了。
这只是重症病的药单,要想防控根治役症,光是这样一份药单是远远不够。
在异世积累的经验,让李妍毫不费力的就写出了另外几份药单。
这几份药单的区别在于,他把普通成人、老年体虚者和儿童给区分开了。
普通成人预防方子,她用了藿香、麦冬、升麻、防风各6g剂量。
老年体虚:加了黄芪10g佩兰、金银花各6g,防风依旧,去了麦冬,升麻。
儿童预防方除了防风不变了外,在老年的药单基础上又加了5g太子参,金银花份量减了3g,换成了3g炒山楂。
这几个单子下方,李妍又注了一笔:开水冲泡,代茶饮。
大功告成,她站起来伸了个懒腰,转了几下变得僵硬的脖子,又伸展腰肢和脊背。
天边微亮,新的一天到来。
李妍心想这会要是再睡的话,不到黄昏是爬不起来的。
但要是再熬一熬,也能熬得住。
李妍仗着自己年幼,又时时用着药,身体被她调养的极好,当下决定再熬熬,毕竟役症的事等不得。
她进了内室梳洗了把脸,又换了件道袍。
等她收拾妥当,小丫头还未醒来。
她朝墙角的塌上看了一眼,见小丫头闭着眼,双手抱着枕头睡得沉沉的。
她隐隐还能听到小小的呼噜声,不由一笑。
走过去,将被她踢得七零八落的棉被重新给她盖好。
昨夜小丫头跟着她,跑东跑西的,看来累得不轻。
李妍出门没叫她,悄悄关了房门就走了。
在去城西安置点的路上,李妍顺路在李记包子店买了两个包子和一杯豆浆。
和郡府内实行的分区管控,除了有确诊病人和密接的街道封了外,其它靠街道巷口并没有堵起来,居民日常生活还是照旧不变。
只是为了配合疫情,百姓们都尽量减少了出门的次数。
李妍这一路走来,街上的行人并不多。
路人也都很守规则,人与人之间都隔着三尺以上的距离。
只是这一路人人都露着脸,并未做任何防护措施。
李妍就琢磨着怎么把这个问题解决一下。
。。。。。。。。。。。
周毕双眼通红,一宿未睡,主簿每隔一个时辰就会上报最新病患的数据。
数据节节上涨,只增不减,且有越趋严重的趋势。
昨天周毕还觉得役情可控。
只过了一夜,周毕便不敢再说大话,整个人急得跟热锅上的蚂蚁一样。
这个时候,布帘掀开,小祖宗来了。
周毕火急火撩的站起来去迎她。
走了几步,又折回去,拿起案上最新病患数据的稿纸,对她说道,“你来的正好,正急着找你商议对策呢。”
“不急,先容我吃个早饭。”
李妍神色平静,饶过他,在矮几旁随手拉了把椅子坐下。
把拎着的包子和豆浆放在了矮几上,又摘了面罩,开始干饭。
周毕手里捏着稿纸干站在她旁边,眼睛朝她这边瞥啊瞥的,看着还挺委屈。
小祖宗半夜走清晨来,他就是再想压榨人也不能不让她吃饭。
李妍旁若无人,打开油纸包,拿起了包子啃起来,吃得可香了。
油纸包里还有一个包子呢,热气一直冒出来,看着白嫩喧软,应该很好吃。
平日里周毕也不可能在意一个肉包,可熬了一夜没睡,肚里又没货。
现在看着李妍吃得香,不由啧啧嘴巴。
好饿!
想吃。
李妍看便宜老爹巴巴的眼神,难得良心发现,朝他呶呶嘴,指了指桌上的油包,“这里还有一个,分你吧。”
周毕一夜未进食,胃到底经不住。
公务固然重要,身体也很重要。
周毕也没跟她客气,把稿纸一放,在她对面坐下,撕开油包的口子,也啃了包子。
肉包子入肚,周毕满足的叹气。
一个成年男子,这点份量肯定是不够,李妍见案牍放着只青口小碗,就取来小碗将豆浆分了半杯到给他。
两个人笑嘻嘻的分吃,难得嘴上没开泡。
垫了五脏庙,周毕随意擦了擦嘴,向李妍诉苦道,“疫情越发严重了。”
李妍皱眉,“怎么?患者的人数比预想的要多吗?”
周毕面色沉重,“重症患者翻了将近半倍,轻症患者比例更大,还不知有多少病人感染了没查出来的。”
第91章 妙方
昨晚她们事先预估过第二天病患的人数。
按病发的时间来算,昨夜其实役症发生的第三天。
这三天内,送到西街的重症患者共计有八十人。
平均下来每天大约有十七人左右感染病毒。
可按周毕所说,如今重症患者的人数也在一百二十人以上,甚至更多。
而轻症患者人数至少高达三百人以上。
这个人数与她们的预估的人数一对比,这增长的确实惊人了。
周毕又道,“不过好在你给的药有奇效,经过一夜之后,那些轻症患者症状已经减轻了很多。早上,我找医馆的大夫给他们看过了,说不出五天这些人就能彻底恢复。只是那些重症患者虽并无生命危机,但病情依旧很严重。这病要是一直根治不了,源源不断的病人送过来,不光安置会出问题。物资、人手也会出现状况。一个不慎,局面便无法控制了。整个和郡县都要崩盘。”
周毕忧心忡忡,无语伦次地问他,“要是疫情控制不住,你说整个和郡县会不会就此毁了,那我真是万死难辞其咎。”
周毕自认不算是个好官,但他处在他这个位置之上,他上对得起父母,下对得百姓。
在位十年,也算恪尽职守,小错难免,大错却无。
可若是因役情防控失利,让和郡府百姓生灵涂炭,这个罪责他无论如何也承受不起。
当前局势对周毕来说,无异于泰山压顶。
相较之前的祈雨反而是小事了。
周毕面色僵白。
要不是碍于面子。
要不是他是一个男子。
要不是男儿有泪不轻弹,他早嘤嘤嘤地伏地大哭了。
当然,他宁可回家抱着夫人哭,也不要在这里哭。
他可不想让小祖宗看他的笑话。
李妍的手指轻敲着矮几的桌面,相较于周毕的悲观,李妍就显得平静多了。
见他神色一地沮丧,不由宽慰道,“义父,您顾虑的极对。不过,也不用过份的悲观。眼下正是役情高峰期,人数增长过快也可以理解。紧要的还是要严防死守,防止役情进一步扩大。把西区的重症患者医治好,才是根本的解决之道。眼下,还没到最坏的那一步。”
周毕眉头琐得死紧,显然这话没有宽慰到他。
李妍继续柔声劝解,“而且你看,昨夜我们将告示公告出去,您做了一系列的举措,还是很有效果的。在役情如此严重的状况下,和郡静观内井然有序,上下一心,百姓积极配合,众志城城,这已经很难得了。大家齐心协力,还有什么困难是解决不了的。”彡彡訁凊
未了,又郑重其事的说道,“义父,您可是和郡百姓的主心骨,您可不能自乱阵脚。最仅要的还是人心,若人心一散,事情才是真正不可挽回了。
李妍难得不与他针锋相对,好言相劝。
在她心中,便宜老爹其实算得上是一个好官,体恤百姓,尽业爱岗又不贪财。
不然她也不会屡次大闹公堂,对着他怼天怼地,任性放肆。
她也不过就是仗着他心软,好说话,不会真对她如何。
要是换个人,看李妍还三天两头去衙门击鼓。
所以,认亲这事。
李妍也是认真的,也是从内心认可他,拿他当自己人。
“役症的最新状态,义父第一时间掌握的清清楚楚。您该做的事,您都处理得极好。至于治病救人,那是我的责任。所以,义父不必忧心。”
周毕琢磨她话中的意思,问道,“你有解决之道?”
李妍颔首,“昨夜与患者交谈后,倒是受到一些启发。回去后,我细想了下,连夜又开了几张药方出来。”
李妍从袖袋里取出药方单了给他,“您按着这些药方来,再对比疗效。今日用药后,要是还不行,我就再尝试着改进改进。不过,大抵不会出什么问题。”
周毕见她如此自信,目光不由大亮。
接过药方看了后,更是振奋在案牍上击了一拳,“妙啊,这方子开得委实妙极。”
周毕虽不懂医,也看不懂药方。
但李妍条目例得清清楚楚。
这份役情药方把方方面面都考虑到了,不但重症轻症患者的用药区了开来。
小祖方还列了普通百姓预防的药方,就连老人和孩童她都顾虑到了,开了不同的剂量。
之前小祖宗开的药本就对症。
这份单子写得如此详尽,何愁不能根治不了役症。
傻子都看得出这是份好方子。
周毕喜不自胜,恨不得即刻把药用上,“妍儿,此次你帮了为父的大忙了。”
有了这药方单子,周毕顿感身上压力骤轻。
役情发生后,他难得喜笑颜开,对李妍道,“我马上吩咐下去。”
周毕兴冲冲急步而去,又回头朝她说,“你在这儿等我,稍后你母亲要过来,让她给你加鸡腿。”
李妍,“。。。”
见他离去的背影,笑着摇头。
这便宜老爹一只鸡腿就想打发她。
接下来的事不需要李妍再费多大力,她开了药方单子,只要按方抓药就行了。
至于去哪个药铺抓药,这些药通过谁发放到百姓手中。
就不需要李妍操心了,周毕自会安排妥当。
李妍本准备给了药方就回去,等补足了睡眠,晚间再过来看看,这次用药的功效。
周毕既然说夫人要过来,她就留了下来,一夜未睡,实在犯困,就趴在案几上打了个盹。
周夫人是和周毕一起相偕进来的,两个人凑巧在安置点外遇见了。
李妍很警醒,他们一进来,她就醒了,忙起身迎了上去。
“义母来了。”
“你坐着,坐着。”
周毕提着食盒笑嘻嘻地走过来,倒显得比周夫人还要积极,“也没外人在,不用在意这些虚礼。”
周夫人嗔了他一眼,笑道,“难为你义父能想到这些,你就听他的。”
她过来打开食盒,一掀开盖子,食物的香味就飘过来了。
李妍就着香味吸了吸鼻子,眨眼笑,“好香,让我猜猜,义母是做了红豆粥。”
周夫人少女讨巧的模样,伸手在她鼻尖一刮,“你这鼻子,还真灵,我煮了红豆薏米粥。”
第92章 出事了
周夫人给她和周毕各盛了一碗,又拿出两笼小笼包,还有一大碗的鲜肉小馄蚀。
周夫人摆饭的功夫,父女两个也净了手,坐下来开吃。
周夫人又拿出一杯羊乳给她,羊乳还温着,跟刚从羊群上剂下来似的,新鲜又好喝。
“义母手艺可真好。”李妍夸道。
“我夫人嘛,手艺好那是必须的。”便宜老爹骄傲的不行。
周夫人只顾着她,“要是觉得我手艺好,你就多吃点,听你父亲说,你昨夜一宿没睡,回去还整理了药方。你虽年轻,能熬,但也要小心熬坏了身子。”
周毕听了,在夫人面前委屈上了,“夫人,我昨夜也一宿没睡。”
周夫人见此,轻哼一声,“妍儿一个女孩子尚且如此,你还有脸提。”
周毕,“....”
就没脸。
嘴里的小笼包它不香了。
周夫人有了女儿,就忘了丈夫了,只顾着照顾小祖宗。
“夫人,我要蘸醋。”周毕指着蘸碟小豆眼瞧着自家夫人眨。
周夫人,“你没长手啊,蘸个醋,还要我来。”
周毕,“。。。”
他当然有手。
他也要夫人疼嘛。
为何夫人给小祖宗蘸醋,他没有,周毕一脸的怨夫样,“夫人,你可不能如此区别对待。”
周夫人瞪了他一眼,不理他,把蘸好醋的一只小笼包递到李妍嘴边。
“乖女儿,张嘴。”
周毕瞪圆了眼,脸色更加幽怨了,轻哼一声,“果然有了女儿,眼里就没了夫君。”
周夫人看着他嗔笑一声,“小笼包都塞不住你的嘴。”
李妍本来不愿人喂食,可瞧见周夫人对她挤眉弄眼。
再想到便宜老爹那副怨夫样,乐得配合。
她乖乖张开了嘴。
小笼包入了口。
嘴里塞着小笼的李妍像只餍足的小仓鼠。
可气人了。
只见她乖巧的点头和周夫人道,“义母,您喂的,就是好吃!”
把周毕给气的不行,别过头一个人自顾自生闷气,不理她们了。
看得母女两个乐得不行。
李妍就发现周夫人特别特别逗便宜老爹。
别看便宜老爹瞧着像是生气,那双小豆眼看着周夫人时眼睛都要笑没了。
李妍心想,也许这就是她们夫妻间相处的情趣吧。
难得欢快的时光,却被主薄打破了。
“隔离点出事了。”
主薄风风火火地跑进来,满头的大汗,“仁德堂的王大夫医治病患时晕倒了?”
一家人震惊不已。
周毕也不吃了,脑袋嗡的一声,炸开了,站起来激动失声,“王大夫晕倒了?”
这是什么惊天黑地的坏消息。
他和李妍对视了一眼,两人的眼神中透露着不妙。
王大夫是仁德堂的坐堂大夫,医术高超。
疫役暴发后,整个和郡除了缺药,最缺的就是有经验的大夫。
除了卫所的大夫,周毕还下令征调了不少医馆内的大夫和学徒,一起来隔离点救治病患。
原本王大夫年事已高,并不在周毕征调范围之内。
王大夫却主动请缨要过来,周毕起初不同意他来帮忙。
好说歹说地劝他,王大夫脾气却犟的很,怎么不听劝。
最后,反倒把周毕劝动了。
王大夫本身擅长的就是传染方面的疾病,三十年前和郡县也曾发生过大型的疫症,王大夫正是年富力强的年纪,当时就积极参与过。
隔离区本身就缺人,更别说这样有经验有道德的大夫。
在王大夫坚持之下,周毕很快便妥协了。
“通知他家人了吗。”周毕皱眉问。
主薄摇头。
“那就先不要通知,等看情况再决定。”周毕此刻万分后悔自己的决定。
三十年前,王大夫才三十出头,还是个青壮,眼下他都六十多岁高龄了。
一个不好,就要去地下见祖宗的。
他家还有老妻,弱儿,万不能出事。
“都是本官的过错,当时怎么就病急乱投医了。”周毕恨不得狠狠抽自己两巴掌。
现在不过计算过错的时候。”
李妍依旧冷静,“事态紧急,还是先过去看看,也许情况并没有我们以为的那么糟糕。”
王大夫的年纪摆大那,周毕又是主事人。
王大夫若是出了差错,此事周毕是脱不开干系的。
周夫人虽心急如焚,也想一探究竟。
但她到底克制住了,没有跟过去给父女两个添乱,在此静候消息。
王大夫被抬到了在专供医者休憩的帐蓬内,同医馆的学徒和一个同僚看着他。
周毕他们去时,王大夫已经清醒了,气息虚弱地躺在矮榻上。
周毕见他整个人精神状况不太好,脸色很白,眼圈下青黑一团。
只隔了一夜,整个人哀老了许多。
王大夫这个年纪已经熬不得夜了,但王大夫一心在病患身上,望闻问切,比年轻人还要拚命。
见他们进来,他对着身边人斥道,“我都说了我没事,你们怎么还把县令大人请来了。”
两个陪护呐呐的,只好求助地看着周毕。
周毕当即为他们开脱,“您老错怪他们了,是刘主薄见您晕倒了,担心您,这才过来找我。”
刘主薄主动主错,“是我说的,是我说的,您别怪他们。”
王大夫听后,口中气软了下来,对周毕道,“是他们大惊小怪,我压根就没事。”
他挣扎着坐起来,想要穿鞋,“病人还等着老夫呢,怎可在这里耽误时辰。”
周毕虽动容,但不能任他胡来,二话不说把人按倒在榻上,温和劝说,“您老医者仁心,关心病人是好,可您现在累倒了,万不能不顾自己。”
刘主薄配合着抬了脚,李妍上前就把他的鞋给脱了。
“你们这是在做什么?”
被按住王大夫怒火冲天,喝道,“我要去治病,我要救人,你们休要拦我。”
他推开周毕,又要起来。
“我们劝了他多次,他不听。”身边的大夫满脸的无奈。
学徒在一边苦叽叽地看着,这里没他说话的份。33qxs.m
李妍看他们的神情,就知道老大夫这样闹腾肯定不是一两次了。
身边人拿这个老顽固根本毫无办法,只能由着他。
可见老大夫平时为人有多固执,多听不得劝。
果然,老大夫脾气臭得很,“谁要你们劝,你们干你的事去,那么多病人等在那,你们围着我转算个什么事!”
第93章 大动肝火
老大夫身边的同僚只好再次求助周毕,“县令大人,烦请您再劝劝吧,我们实在是劝不动他,只能指望您了。”
老大夫发起脾气来,简直六亲不认,“别说是县令大人,今个就是皇帝老儿来了,也不能耽误我给人看病。”
可怜周毕,堂堂父母官生生被下了脸面,却又一脸无可奈何的样子。
骂又骂不得,劝又劝不动。
李妍不由同情地看了他一眼,便宜老爹委屈地向她使个眼色,暗中求助。
李妍莞尔,行吧。
她也看这个老头儿不顺眼,仗着自恃年事高,医术好,可尽儿瞎闹腾。
李妍朝便宜老爹安抚地点点头,就朝老大夫开火了。
“安静点,嚷什么嚷?”
少女语带斥责,“这里是安置点,不是你家。想要发火,回自己家去,不要影响这里的病人。”
“你倒是一个人闹得挺欢。为了你一个人,你的同撩,你的下属丢下手里病患,在这照顾你。”
“而你呢,你还嫌弃人家。你说你少闹腾会,人家还能腾出手去,这么浅显的道理你不懂?”
少女的语气越来越犀利,“我看你就是以老卖老,故意折腾人。”
王老夫脸上神色几变,一阵青一阵红,指着少女,“你,你,你的”气的说不出话来。
“你,你,你,你什么?”
少女剜了他一眼,“你知道你的家人知道你晕倒的事,会担心你吗?”
老大夫支支吾吾,李妍替他回答了,“不,你不知道了。”
“知道你就不会如此闹腾了。”
“你说,你怎么能不顾家中老小?
“你怎么能这么自私呢?”
她敬佩老大夫的医术医德,可这并不是他能任性胡闹的理由。
一时间,室内一片寂静。
满屋子里的呆呆看着李妍对老大夫发火。
老大夫也一时愣住了,瞪大了眼睛看着她,险险被她气晕过去。
他一个六十多岁居然当众被一个小女孩训话了。彡彡訁凊
他还有脸吗?
可李妍的话乍听很冲,却句句在理。
老大夫自知理亏,又羞又怒。
被一个乳臭未干的小丫头当面教训,面子上又下不来。
色厉内茬地问,“小丫头,你谁啊?敢教训老夫?”
年轻的学徒和另一名大夫也替李妍倒抽了一个凉气。
老大夫可不是好惹的,家中有亲戚在朝中当官,听说官职还不小。
老大夫是一次酒后吐露的,听的人当他吹牛,还拿话套他。
不过老大夫口风是真紧,即便喝醉,也没有把人透露出来,更别说亲戚的官职了,看起来很忌讳的样子。
和郡县真没人敢得罪他,因为有一次有人讹到他头上,到仁德堂来闹事,说他乱开药,致其家中娘子小产,要其赔偿三百纹银。
钱老大夫有,但老大夫开的安胎药并无问题,老大夫自然不可能给钱。
那人就是个混混,眼见讹不到钱,动手就打人,药铺的人上前拦时,已经晚了,老大夫的眼睛被打肿了。
那人趁乱溜了,再也没来过。
这事本以为这样就了了,不想几日后,那混混被更混的混混打残了。
后来,打死他的混混不小心透露出来,说他得罪了人,是个老大夫,混混头子被逼才对他下手。
类此的事发生过两三次,得罪老大夫的人下场都很惨,久而久之,别人都怕了他。
不过老大夫品除了脾气燥一点,人品绝对没问题。
医术也确实高超,所以仁德堂上下都敬着他,也顺着他。
李妍却不惯着他这臭脾气,她睨了眼周毕,“义父,你来告诉他。”
“嘿,小丫头,原来你是县令大人的义女。”
老大夫冥顽不灵,还又乐呵上了,“你没听老夫说嘛,今日就是皇帝老人来了,也劝不动我。”
老人家耍起无赖来就跟小孩子一个德性。
李妍凑近他,哟一声,“您老还挺神气呢。”
老人家抬眼看天花板,无视她,嘿嘿一声。
李妍一个眼神递过去,周毕会意,上前一步,耐心地说道,“王大夫,妍儿是我义女没错。但她同时也是这次疫症的医官,在防疫防控救治病患方面决策权掌握在她手中。就连本官也要听她的安排,和郡县昨夜紧急公布的防疫规则也是我这位义女亲自制定的。”
“所以,药堂的医生也好,学徒也罢,都得听她的安排和调度。”
这话说白了,在这安置点小姑娘就是王大夫的直属上司,他得听小女姑娘的安排。
王大夫听后火气丝毫没降不说,反而大动肝火,“凭什么老夫要听一个黄毛丫头的话,老夫历经大业王朝两次疫情,四十年年前,大疫,士卒死于疾疫者十有五六,二十年前,又是大疫,流尸满河,白骨蔽野。如今,瘟疫卷土重来,有过之而不及,老夫不顾年迈体弱,跟随仵作第一时间对尸体进行了解剖,又连夜赶来疫所救治病患,你觉得老夫是来寻开心的吗?”
在场所有都不会怀疑老大夫的用心,周毕继续劝说,“老大夫,你先别动怒,听本官说,妍儿是有真本事的。”
王大夫就不明白了,一个小姑娘毛都没长齐,能有什么本事,周毕要这样推崇她。
王大夫脸色下沉,“周毕,你这个县令,当官一直当得不错,老夫也敬佩你的为人。在大事大非上,你可别犯胡涂。就算小姑娘是你的义女,你也不能任她胡来。役症不是儿戏,出了事,不说你我,谁也承担不了这个责任。”
这时候,小姑娘轻飘飘地来了一句,“这个责任我来承担。”
这话把老大夫彻底激怒了,“你拿什么承担,和郡县数十万的人口,你觉得是你一个黄毛丫头承担得起的,简直怡笑大方。”
小姑傲然道,“就凭我叫李妍,就凭我能祈得了雨,也定然能抗得了疫。”
老大夫前一刻还在嗤笑,下一刻看着少女眼睛都发直了。
“你说,你是李妍?”
“百姓口口交赞的李妍?”
“令人将钦差大人脱了裤子摁在大堂打了三十大板的李妍?”
周毕和李妍认亲的事,还未对外公开。
除了周府的仆人和府衙里的衙役得知外,和郡府其它人尚未知晓。
所以周毕一口一个义女妍儿,老大夫压根未想到两人已结了亲。
关于李妍的事,和郡城里早就传得人尽皆知。
可若大的和郡县,能认出李妍的毕竟是少数。
“是啊。”李妍开口承认。
第94章 崇拜者
前一刻还对小姑娘怒言相向的老大夫,下一刻对着她的眼睛里都快笑出星星了,“你真是李妍?”
他再三确认。
这前后三百六十度态度大转变,弄得李妍也有点懵。
她力持淡定地道,“自然,和郡县难不成还有第二个李妍不成?”
“哎呀,你真是李妍啊。”老大夫击掌。
“是李妍好啊。”
李妍,“。。。”
看着兴奋如孩童的老大夫,一时莫名所以,哭笑不得。
转眼的功夫,她一个老夫人眼里不知天地厚的小丫头,就变成他眼中的香饽饽了。
老大夫当下看着她的表情简直了。
就跟书院里的学子们走在路上,突然他们眼前出现了惊世大儒一模一样。
痴狂的眼神,看的李妍头皮发麻。
她怀疑老大夫之前是不是崇拜她。
要不是老大夫年纪一大把了,她都怀疑他是哪个变、态的爱慕者了。
老大夫镇定下来,突然又道,“你要真是李妍,我就原谅你了。”
李妍,“。。。”
看了便宜老爹一眼。
我做错什么了?
需要他要原谅我。
便宜老爹朝她摊开手。
表示他也摸不清老大夫在搞啥名堂。
不会中邪了吧。
父女两个不约相同的想道。
老大夫为何这个模样,父女两个不得而知。
边上仁德堂的大夫和学徒可是对内情一清二楚的。
自李妍祈了雨,在和郡县传出名声后,老大夫就对李妍关注上了。
无论是她施粥助人,还是巧惩孙福林,做出事的事很对老大夫的脾气。
她觉得李妍品性高洁,为人善良,待人以诚。
是一个有情有义、不拘小节,有家国情怀的好女郎,更赞其为当世女子的楷模。
祈雨后,和郡县赞李妍的人如雨后春笋,越冒越多。
但凡菜场、澡堂、酒楼,这些人多的地儿,聚集了一大批李妍的崇拜者。
药堂里老大夫必须的给她算一个,每天都赞上几句,他就闲得慌。
回到家里,还要对着自己的孙女念上几句。
说李家姐姐怎么的怎么的地,让她引以为榜样。
这些李妍自然不知晓,即便她得知自己在和郡府有了些名声,可到此地步,也是她始料未及的。
这牛吹的,名声都给她吹上天了。
此时,别说老大夫了,另一个大夫和小学徒的眼神也热乎乎。
终于见着传说中的人,谁还不激动。
强忍着不冲上向前去,让小姐姐给他们署个名,已经算他们淡定了。
“所以,您要原谅我什么呢?”李妍好奇地问道。
老大夫表情就挺“娇羞”的,“哎呀,之前我是不知道你是李妍。”
“不过,现在知道你是谁了,就不怪你了。”
“疫症的事,我知道你是为了和郡的百姓。”
老大夫连理由都为她找好了,还委婉道,“我知道你的本事大,可疫情复杂,要防役抗控不是件易事。”
他作为曾历经两次大疫的名医,尚且被役症折腾得焦头烂额的,不要说没经过投症毒打的李妍了。
虽说李妍关于疫症的一系列举措制定的确实不错,不过疫症最着重点还是防疫救人。
医学之道非精不能明其理,非博不能致其得。
不可能在短短时间内速成。
小姑娘就算满打满算,打娘胎开始跟着蔡神医学医,也就十年多年的时间。
再有天份,又能学到哪里去。
况且他一直关注着小姑娘,也算是将她摸个门清。
从未听说过小姑娘精于岐黄之术。
老大夫目光落在周毕身上,微微皱眉。
像是想到了什么,看着他的脸色变幻莫测。
在周毕一脸茫然的表情下,老大夫指着他鼻子道,“你离远点。”
他这是招谁惹谁了。
莫名被嫌弃的周毕,“。。。”
在老大夫并不友善的目光下离了三步远。
老大夫不满意,“再远点。”
周毕只好退到了三尺开外。
也不知道自己何处得罪了老大夫,让他如此不待见他。
周毕退远后,老大夫挤着眉眼朝李妍招了招手。
李妍见他神色古怪,好奇地挨近他榻边。
老大夫示意她压低身子,又防贼似的瞟了周毕一眼。
奇奇怪怪的问道,“你这个义父什么时候认的?”
“就孙福林入狱那天。”李妍俱实回他。
老大夫晓得了,“那也没几天啊,他的品性为人你摸清楚没有?”
难怪要叫周毕站这么远,敢情背着他,说他坏话呢。
李妍点头,“自然摸得门清。”
她也不会随随便便与人认亲。
重生以来,她对外打交道最多的就数便宜老爹了。
要论对周毕的了解程度周夫人都未必及得过她。
老大夫显然有不同意见,目光幽幽地看着,“人心叵测啊,你如此赤诚,可人家未必没有利用之心。”
老大夫如此说,李妍品出那么点味来了。
这老头这是在挑拨她和便宜老爹的关系呢。
这老头脑回路确实和常人不同,前后对她的态度也是云泥之别。
果然,老大夫紧盯着周毕,神秘兮兮和她说道,“你小心他借机让你当这个总医正坑你。你年纪小,官场上的事,你看不清。”
老头对她老是拳拳之心,深怕她识人不清,吃了亏。
他提醒道,“这疫情很容易就会出纰漏,到时朝廷怪罪下来,周毕这个县令首当其冲要糟殃。你想想,他要耍坏心眼,将责任都推到你头上,你一个小姑娘可怎么办?”
“你别忘了祈雨那回,他就坑过你。坊过一次,再坑一次不稀奇。”
祈雨是李妍主动请缨的,但世人眼里只会认为她大义。
周毕坑她算是实锤了。
可这些老大夫不清楚,李妍也不能对外言说。
李妍回头看了眼,周毕憋屈的站在一边,小豆眼巴巴地盯着他们。
挺委屈。
李妍突然良心发现,觉得之前自己确实将便宜老爹坑惨了点。
她只好尽力在人前为他补救一二,“老大夫,您多虑了,义父不是那样的人。”
老大夫先入为主,对周毕有了坏印象,这话在老大夫听来苍白无力,并不具有说服力。
李妍见他对周毕成见很深,索性将改良的药方单和他说了说,“之前的药方,也是我开的,所以义父不是随意做主,让我主管役情的。”
她是凭真本事当上了这个总医正,虽说她也是今天临时走马上任,但理是这个理。
第95章 打了鸡血
老大夫傻眼了,“疫症的药方单子真是你开的?”
李妍点头心想,是我,难不成还能是你。
老大夫抚着发白的长须,一脸笑意,“若取代了老夫的药方单子的人,真的是你,那老夫输得心服口服。”
李妍疑惑地看着他。
“就老夫之前在城西给重症患者开了个药方,不过后来药方单被换了。”
老大夫为此大发雷霆过。
如今一提起这事觉得自己实在丢脸,“你那个药方,老夫看过了,老夫确实不如你。”
“你是怎么想到开这个药方的?”
老大夫很有探究精神,看着她一脸好奇,“之后,又如何想到改良这个药方单子。”
李妍之前那份药方单子老大夫看过,因为就是这份单子替换了他的药方,他最初还很不服气。
凭他的医术和经验,他觉得在和郡县除了蔡神医外,无人能出其左右。
如今蔡神医已不在人世,试问谁还有这个本领,与他比肩,甚至越过他去。
他发了顿脾气,找人要了药方单子。
老大夫一生醉心于医术,眼睛毒的很。
看了李妍的新单子后,他承认,他确实不如人家。
之后,他问过身边的医者,无人知晓是谁开的药方,只说是上头下的命令。
隔离点病患接二连三有病人过来,他一直忙到现在,也就没有时机再细问。
也是不巧,两个人同在城西,然城西至少搭了十多个隔离点,两个阴差阳错之下居然没见过面。
他今日这么一晕,误打误撞给他找着了药方的主人。
老大夫感慨万千。
既感慨缘份的微妙,又惊叹李妍的医术。
小姑娘改良前的药方单子,已经胜过于他。
更别说改良后的药方,那简直可以成为经典。
小姑娘亭亭玉立的站着,像刚才抽了芽的柳枝。
他瞧着也就十三、四岁的年纪。
如此年纪,如此医术,难免让老大夫遭受到了一波无情的打击。
他有感而发,“想老夫八岁开始学医,从医五十多年,经过无数次实践,才积累出如今的经验,竟然还不如你一个总角小儿,惭愧惭愧啊!”
李妍笑着安慰她,“老大夫,您也不必太难过,像我这样的天才毕竟是少数。”
老大夫被她逗乐了,又有点哭笑不得。
小姑娘神色飘忽,说出来的话极有道理,“医学之道,从不以年龄论高低。”
“刘神医二十成名,陆神医五十才赢得名望。”
“难道就因为刘神医年纪比陆神医小,他的成就就一定比陆神医低。”
“而仅仅因为陆神医年过五十,就一定认为陆神医未来的成就就不会超过刘医生。”
李妍所说的刘神医、陆神医是大业赫赫有名的医者。
与蔡神医并列为大业医术领略的三大传奇。
老大夫垂眉思索。
刘神医成名那年,陆神医寂寂无名。
在当时,少年成名刘神医在医学上的地位远高于陆神医。
而陆神医以接近七十的高龄编著了《伤寒杂病》,《医学经典》两本医学巨著。
对推动大业王朝医学做出了不可磨灭的贡献。
“学海无涯,医学之道路漫漫其修远,不到终点那一刻,谁又能预测未来会出现什么变化。”
李妍这话是在鞭策老大夫。
老大夫被她说的颓色尽失,脸上神彩飞扬。
既然陆神医以七十岁的高龄,尚能立下巨著。
那他不过六十出头,还有长长十年,未必不会是另一个陆神医。
“丫头,你说的对极了,医学之道路漫漫,老夫的路还很长远。”
老大夫看着李妍的目光跟打了鸡血似的。
他眼前站着的,哪里单单是一个娇俏的小姑娘。
那是医学一道的奇才。
医学领域的一道光。
那是要带领大业王朝的医者,走上另一条医学璀璨路上的明灯。
他好像看到了不远的将来,大业医者站在云梯上熠熠发光,一骑绝尘,傲然天地之间,立于其它三国之上。
这个时代除了大业之外,还有魏国、燕国和齐国三大国,还有琉球、高丽等小国。
大业乃礼仪之帮重文轻武,魏国人善战,燕国人重农,齐国则是商业大国。
四个国家,齐国相对比其它三国要弱一点。
老大夫神游天外,面色红润。
李妍轻咳了一声,打断了他。
老大夫好半晌,才回过神来,又绕回了才又话题,“丫头,你是有真本事的,但也别太天真了,或许周县令留了后手呢。”
“这疫症解决了,当然他居奇功。你呢,也就名声上好听点。”
“名声与名望,你现在哪个没有?”
“可这疫症若是解决不好,你就成背锅侠了。周毕白白地使唤你,他占尽了便宜,可对你来说全无益处。”
“我觉得,你还是不能太过轻信于他。”
李妍好一通解释,老大夫居然还提防着便宜老爹。
深觉自己无论说什么,也改变不了便宜老爹在老大夫这里的印象了。
自然老大夫真心为她着想,李妍还是十分感激他的。
只是可怜便宜老爹,人在家中坐,锅从天上来。
啥事也没干,倒惹了嫌疑,他就是浑身上下长了八张嘴,在老大夫这里也解释不清楚了。
老大夫一直防着他,说话的声音压得很低。
就是站他旁边的同撩竖着耳朵,也未必听得分明。
别说站在三尺开外的周毕了,见他在那站得规矩,李妍不免又同情地看了他一眼。
这突如其来的一眼,看得周毕一个激灵。
这一老一少聊这么久,也不知说了什么。
从小祖宗频频投射过来的眼神来看,周毕直觉不会有好事。
周毕这个反应,在老大夫看来,那就是心虚的表现了。
他更加肯定了自己的猜测,认定了周毕让小姑娘当总医下是心怀鬼胎,不怀好意。
他瞪了周毕一眼,对她信誓旦旦地说道,“你不必怕他,有老夫在,绝不会让他的奸计得逞。”
“恩,有您在,我不怕。”
李妍顺毛捋,眉眼儿弯弯,“那您先把身体养好了,我之后还要仰仗您呢。”
老大夫熬了一夜,刚缓过来,又大闹一场,体力确实跟不上。
老老实实躺在塌上,算是应下了。
听她这么说,忙道,“好说,好说,我不帮衬着你,谁还能帮衬你呢?”
和李妍一番谈话后,老大夫现在心境又不一样,把自己当成了小姑娘唯一的依仗。
现在只想早点把身体养好了,好好护着小丫头。
他拍拍瘦不拉几的胸口,露出个神秘的眼神,“你放心,就是出了事,他也动不了你,我上面有人。”
老大夫这么说,坐实了他京中有人的传闻。
李妍笑眯眯地站起来,大声道,“老大夫,有您在,我放心得很,那您好生歇着。”
这时,老大夫的药也煎好了,有药童端了药过来。
第96章 荣光的事
李妍嘱咐仁德堂的两个同撩好好照看他,并一再强调让他喝了药后睡上一觉。
等人清醒了,再把人送回家去,今日不准他过来了。
老大夫还想再逞逞能,李妍眼神一扫,老大夫缩了缩脖子,怂得跟鹌鹑似的。
在少女如霜的面孔下,到底还是乖乖把药喝了,半个不字都吐不出来。
只巴巴看着她道,“最多明天,明天我总能过来了吧。”
李妍哄道,“明日你若是觉得无大碍,那便过来,不过得先让我诊了脉,才能当值。”
老大夫憋憋嘴,“得,得,得,都听你的。”
李妍答应了他,老大夫乐得闭眼就睡。
周毕啧啧称奇。
只这一会,老大夫在李妍面前乖得跟猫似的,哪有最初时的那股子戾气。
当真是一物降一物。
出了门口,周毕问她,“你跟他说了什么,他怎么突然间这么听你的话。”
老大夫可不像是个听话的主,脾气大着呢。
“能说什么,估计他闹累了吧。”
周毕啧了一声,摆明不信她的话,又试探着问她,“我怎么觉得他对我的敌意有点大。”
李妍半真半假的道,“或许他嫉妒你吧!毕竟你闺女这么优秀!”
周毕就呵呵了,“吹,继续吹。”
“你别不信,我这么优秀,谁见着不喜欢。说不得老大夫还想从你手中抢人呢,毕竟咱们的父女名份还未正式敲定不是。”
周毕回想刚才老大夫神神秘秘拉着李妍低声说话,联想到听到小祖宗名字时那热切得不得了的眼神。
再品品李妍的话,觉得还真像那么回事。
心下一慌,合着老头在背后说他坏话,想跟他抢人呢。
门都没有。
小祖宗是他家的,他闺女。
谁跟他抢,他干谁。
李妍走远了,周毕醒过神来,在后面追着她喊,“哎,我说小祖宗,你可不能出尔反尔,咱父女名份虽未定,但认亲的日子可是定下了。你放心,等疫情结束,为父一定将这喜讯公告天下,让和郡县的百姓一起分享这份喜悦。”
走在前面的李妍,抿了抿嘴,“看你表现咯。”
。。。。。
周夫人那边听说老大夫无大事,也就安了心。
问她们中午想吃些什么,她回府去做。
李妍提议她之后不要再来隔离点。
“如今正值役情高发期,重症患者又都集中在西城。频繁来往与此极有感染上疫症,义母为了口饭,不值当。”
周毕也是这个意思,“夫人来回奔婆太过操劳,疫情严控的时间,吃的随便对付一口就完了,这边我会顾好自己。夫人只需安心在家,替我照看好母亲就行。”
隔离区也是开了伙食的,毕竟光一个隔离区病患加上干事的少说也有百人。
架了棚子,支的大锅饭。
米汤加菜加一点点的肉汁调味,味道不算太差,也不能说好,但管饱。
周夫人不是不知道,现在这个情况,多出来一次,就是多一份风险。
所以清晨她出门时,也没有叫上王嬷嫲。
只是眼见父女两个这么劳累,她又帮不上大忙。
心里焦急,只想着弄些吃食过来,尽一份心意。
李妍看得分明,就将制做面罩的事交代给她。
之前为了预防疫症发生,她白天采药,晚上得闲时和小丫头赶了一批口罩出来,眼下几百只口罩肯定不顶用。
这突如其来的役症,即便她已经提前做了准备,等事情真实发生了,细枝末节上还是有所遗漏。
周夫人想了想,觉得自己能行,就开心地应承下来,“你放心,这事就交到我手上,保管给你办得妥妥当当的。”
本身周夫自己的针脚就不错,府里也有不少仆人会女工觉得自己能行。
只不过这面罩的需求量很大,做面罩的绣娘只凭府里的人是不够的。
周夫人身也有不少的小姐妹,都擅女红,她也可以在府外找些绣娘。
李妍又道,“面罩的布料,若纱布不够的话,用棉布也可以。”
虽说纱布用着更透气,也更卫生。
但要全用纱布的话,便是把整个和郡县翻过来,也未必有能找出她们需要的量来。
棉布做出来的面罩虽比纱布的效果差些,但也是能达到防疫的标准的。
医者药童,隔离点的办事人员这些与病患需要密切的人员可以用纱布面罩,普通人员则以棉布替之就行。
“为有效阻断病传播。凡和郡县百姓出行,全员都要佩戴面罩。义母,这就需要大量的棉布。”
李妍担心布料不够。
周夫人眸光一转,“府里正好就有不少没用的粗棉布,都堆在仓库里,要是不够,我让人去布商那里买,现在口粮比金贵,布商那里多的是堆积的布料,价格也比往日里便宜些。”
毕竟连肚子都吃不饱了,谁还有这个心思花在无用的装扮上。
人工布料都解决了,那就没多大问题。
李妍从袖袋里取出一只纱,一只棉的,两只面罩的样本给周夫人,“义母,还得注意个事,纱布的面罩需要三层,棉的话二层也行。”
周夫人翻转面罩仔细看着,又摸了摸,“咦,这面罩上还有字呢?”
面罩一角绣着药香堂三个字,是李妍特意加上去的。
周夫人虽然也看出了她的用意,“妍儿,你可真能想,这面罩上绣了字,直接注明了出处,药香堂到时必然声名远播啊。”
药香堂的名气在和郡县人人皆知,可也仅仅在和郡县罢了。
在外,还远不如仁德堂名声大。
原因在于药香堂只在和郡县开了一家店面,而仁德堂的总店在盛京,分店更是布遍整个大业。
周夫人可以想象,等疫情过后,药香堂即便还是远远不及仁德堂。
但药香堂的名声必然会传遍整个大业。
“药香堂是大业朝有始以来第一家捐献面罩的药堂。”
李妍眯着眼睛,“而义母,您是制作这一批面罩的主事人,将来就是史书上或许都要添上一笔:和郡县周氏携家眷绣娘研制面罩,防控役情,有功于百姓,这是多么有意义又荣光的事。”
听她这么一说,周夫人光是想想就振奋得不行,激动的脸都红了。
第97章 强盗上门
答应做此事时,周夫人并未多想,只想尽自己一份心力。
眼下被李妍这么一说,心里简直排山倒海,全身的血液噗噗都沸腾了。
要是能在史书上留上一笔。
哪怕只是周氏两个字,都足够她这一辈子回味的。
母女俩聊着面罩的事,李四过来找周毕议事。
昨日周毕与李妍商定了借粮的事之后,将此事交给了李四安排。
现在李四领了人,就在外面听命。
李妍心道和郡县又要热闹一番了。
周夫人急着回府做面罩,李妍自己也回药香堂补觉。
母女两个就相携离开,不打扰周毕办事了。
要说忙那还是周毕忙,见了李四安排的人手,嘱咐了他们几句。
就快马去城中的隔离点转上一圈。
李妍改良后的新药方,主薄早就分发下去,这一会城西这片的病患已经用了药,药效倒也未曾这么快就显现。
周毕巡视了一番,见一切井然有序,就打马回了城西的大本营,等李四的好消息。
和郡县马家。
马家家主马常刁刚从小妾的床榻下来,光着膀子,正在穿衣。
管家急急过来禀报,说是衙门里派人过来了,“老爷,来者不善啊。”
马常刁皱眉,“来了多少人?”
管家道,“人不多就仨,我让他们在偏厅等您。”
马常刁听了不以为然,“咱们与衙役里的人素来井水不犯河水,怕不是县衙穷,来爷这里打秋风了。给点银两,随意打发了就是。”
管家一走,家中小妾水蛇般的身体又缠了上来,娇滴滴的换了一声,“爷。”
须臾,马常刁那件还没扣上的衣裳掉在了地上。
这小妾马常刁刚收入房中,新鲜着呢。
被她这么一撩波,又来劲了。
他转过身,在小妾大p股上大力捏了一把,扑了上去,“看爷不弄死你。”
小妾呀的一声哼叫着左躲右闪,“爷,不来了,饶了我吧。”彡彡訁凊
马常刁最爱这一套,正准备来第二轮,管家又来敲门了。
马常刁来偏厅时,火气很旺。
任谁被打断这样的好事,都不会有好脸色,何况是马常刁这类人。
见着李四时,马常刁一脸阴沉,“稀客啊稀客,哪阵风将李班头吹到这儿来了。”
马常刁坐下,让人上了茶。又对管家使眼色,管家拿着银票,一张张塞过去。
“李班头,一点小意思,您有空带着兄弟们去楼里喝茶。”
一百两银子,还打发不了个人,一百两不够,那就两百两。
在马常刁示意下,管家足足给了三百两银子,对方还稳如泰山,甚至连眼皮子也没掀一下。
更别说管家泡的茶,李四更是一口没喝。
这分明是不给面子。
马常刁火气直冲脑门,怒目道,“李班头,你这是什么意思?”
要知道一个普通衙役一年的俸禄也才十多两,像李四这种小头目,一年的收入最多也不会超过二十两,他给了他三百两,相当年他十五年的收入了。
常言道,民不与官,何况马常刁是做灰色生意的,赌坊和妓院这种营生就没有干净的。
况且这些官差,几年来头一次上门,马常刁也是显示出了足够的诚意。
没成想,他们不出手则已,一出手竟是这么贪。
三百两银子还塞不了他们的嘴。
“这我倒想问问您了?”
李四讥笑道,“马爷,我都未表明来意,您二话不说就向我扔银两,您这是想贿赂谁?”
马常刁心下一个咯噔。
看来来者不善。
马常刁沉着脸思虑再三,还是觉得钱没给到位,于是,又道,“李班头,您要是觉得三百两不够兄弟几个花销,您开个价?”
马常刁在和郡县开门做生意,非必要不想得罪这些差爷。
不然,人家一个不开心。
时不时来赌坊闹一闹,给点小鞋穿穿,影响了生意,得不偿失。
“马爷好大的收笔。”
李四面无表情地道,“好叫您知晓,按大业律,贿赂官员一百两下,仗三十,超一百两,仗五十,三百两即以上流放处理。”
李四这话一说,马常刁的脸绿了。
但他也是个人精,当即赔了笑脸道,“瞧您说的,什么贿赂不贿赂的,李班头误会了,我这不是看兄弟几个辛苦,给点银子,让兄弟们喝茶的。”
李四饶有兴味地道,“什么茶需要三百两银子?马爷,你倒说说看。”
在李四的逼视之下,马常刁僵着脸说不出话来了。
这时,李四又是一讥,“看来马爷这生意做是家大业大,寻常人花费一两不到的银子茶水钱,到能这里就要三百两。”
马常刁面色一变。
李四仿若是看不到他那张难看的脸。
笑嘻嘻地道,“您也应该清楚,如今和郡县疫症严重,又缺钱又少粮。这不,县令大人差我上门借粮来了。”
真是讨饭来了,马常刁沉着脸差问,“需要多少,,若不多的话。”
他倒不介意打发了人了事。
李四脸不红气不喘,“也不多,就九百旦。”
“九百旦?”马常刁叫起来。
这叫不多,这是要将他的粮仓都搬空。
自旱情暴发生,粮食的价格天天疯涨。
米价从春耕后的一旦一两银,涨到了如今一旦六两多银。
马常刁开着大大小小的赌坊和妓院加起来也有数十家,底下养着几百上千号人。
在米价上二两开始,他就陆陆续续开始囤粮。
一则手下多,这些人都是要恰饭的。
二则他囤着这些米,是要等米价到了差不多十两时,用来倒卖的。
做为一个商人,有钱不赚那就是傻瓜。
他这才将将囤了不到上千旦。
李四张口就要九百旦,怎么不去抢,他傻了才会给。
“怎么,马爷的意思这九百旦还少要了?”
李四故意曲解他的意思,一脸兴奋,“马爷若是能提供上千旦,那就太好了。多多益善,多多益善。”
去你的上千旦,他一旦也不给,还多多益善。
这哪里是上门打秋千,这是上门硬闯来了,如此强盗行径,还配当官差吗?
李四当看不到他那张难看了脸,顺势奉承他一句,“您如此慷慨大义,到时,我定然会在县令大人面前为你美言几句。”
第98章 另外的价钱
可去你的吧,我要你美言有屁用。
马常刁的脸色已经不是难看能形容的。
他一拳头击在茶几上,茶几掀翻在地。
马常刁僵着脸道,“九百旦的口粮,我们马家是拿不出的,县令大人借粮。马某也不能不给面子,凑一凑倒还能凑上一百旦。”
马家做赌场和妓院的营生,马常刁又岂是好相与的,他已经忍李四很久了。
真要撕破了脸皮,谁还怕谁。
马常刁火发的再大,李四也不怂他。
他就是走个流程,过来通知他,也不指望他能当场答应下来。
“上头命令下来要九百旦,搁您这就一百旦,这不存心为难我们这些当差的。你要真没有粮,折银子,也不是不可以。”
李四一脸笑嘻嘻,说出的话阴阳怪气,“马爷财大气粗,随便给个茶钱就三百两,您要是拿不出这个钱来,那真叫人笑话了。”
“您愿意配合我们工作,造福和郡百姓,周县令说了,来年秋收了,这部分粮食可以做价抵百分之十的税收。”
“您要是不配合,那就是另外的价钱了。”
“您慢慢考虑,黄昏前可以随时去衙门找我,找人通知我也行,只要口粮到位,一切都好说话。”
李四一番威吓利诱,也不等马常刁反应,说完,带着两个衙役拍拍屁股走人。
马常刁气得额头青筋乱跳,一口浊气没地发泄,拿起茶盏就往门口扔,“简直欺人太甚。”
“马爷,怎么办?”
管家问道,“真要借府衙九百旦粮?”
“借什么借,这能借吗?”
“傻子都该知道,今日我要是把粮借出去,别说明年秋收,就是十年后的秋收也要不回来。”
马常刁越说越气,“说得好听,秋收抵扣百分之十的税,九百旦的粮食,他给我抵九十旦,八百一十旦让他白拿了。真把我马常刁当大冤种了。”
管家也不知道怎么安慰他,深深叹气,“来者不善,善者不来,这次的事怕不会轻易罢休。”
“怕什么,现在赌场和妓院又没客人,直接歇业,我还能省几个工钱。”
马常刁也不是无脑的人,早就想好了后路。
“话虽如此,但等疫症结束,赌坊和妓院总要开业的。今日让他们吃了软钉子回去,等寻着机会,这些人总要报复上来。这些衙役要是三天两头到赌坊和妓院找茬,咱们这生意还怎么做下去。马爷,咱们犯不着得罪了府衙。”
得罪谁,也不能得罪官府,这个道理,马常刁岂会不明白。
他又一拳击了在几上,“九百旦啊,这折成现银都要七千多两银子了。这一次我们要是给了,下一次他再上门呢?”
马常刁岂会轻易被拿捏住。
管家沉默了。
所以还给什么给。
马常刁目光狠厉,吩咐管家,“你派人去跟着,看看他都找了哪几家,今晚在清风楼安排个席面,将这些人都请来。”
给脸不要脸,就休怪他不客气了。
管家懂了,屁颠屁颠的跑出去跟踪了。
李四如法炮制,马不停蹄,又走了五户人家。
管家警惕地尾随他们身后,如终与人保持在四五米外的距离,不远不近的缀着。
等见人进了府衙的大门,他赶紧折回去向马常刁禀明情况去了。
他自认为小心谨慎,没出什么纰漏。
其实早在他鬼鬼崇崇跟上的时候,李四就已经察觉了。
“跟上他。”李四吩咐完身边的衙役,进了衙门等消息。
一个时辰过后,李四到达城西隔离点,向周毕汇报消息,“马常刁在他名下的迎春阁订了席面,邀请了我们走访的另外几家主事的,晚间会在那里商议对策,他们十有八九不肯借粮。”
周毕轻点桌案,目光深沉。
一切和小祖宗所料的那样。
只除了周记米粮店,老老实实答应了借粮。
也不是米粮店的老板有多高尚,不过是不愿意得罪官府罢了。
毕竟自己做过的事,自己知道。
而且米粮店终归是做正经生意的,老板胆子小。
不像马常刁做的生意不正经,手底下也养了一大帮的打手护卫。
不过周记米粮店虽经营的是正经生意,做的事却是黑心肝的。
旱灾暴起起,周记米粮大量囤积米粮,又联合另外几家米粮店,哄抬米价。
早被周毕列在了黑名单中。
周毕府衙里放着一本黑皮本,专门就是用来记录这些无良商家,以及那些为富不仁,或借权势欺压鱼肉百姓的恶徒。
这些人,要么罪证不足,要么因为各种原因,周毕一时无法惩治。
当初要献活祭的七个女孩子就是从周毕的黑名单里选来的,周毕选这些人出来目的不是为了送这些人去死,而是借机让黑名单的恶徒出点银两罢了。
之后虽放了人,周毕还是从这些恶徒手中各收了五千两白银的赎金。
入了县衙的库房,靠这些钱也买了不少米,够百姓撑上几天的。
李妍提到了借粮时,周毕就想到了他那个黑本子,正好趁这次借粮再好好让这些蛀虫出点血。
周毕红笔圈出来的借粮户有大大小小有二十几家,除了李四上午走访的六家,还有另外二十来家小户。
周毕没让李四再去,所谓杀鸡敬猴,正如小祖宗所说,杀了鸡那些猴还不乖乖听话。
哪里还用再费这个力气,现在疫情最缺的是人手,不紧着点用可真不行。
到得午后,李四他们就又被安排在隔离点上岗了。
话说另一头,李妍一脚刚踏入药香堂的大门,就听到背后传来一声喊。
李妍转头,就见到秦小春气喘吁吁过来,吉儿喘着气跟在他身后。
他见了她急呼呼地说道,“阿姐,你可回来了,我找了你一圈,都不见你和金桔的影子,之前店门也关着。”
李妍一拍自己的脑门,想起来个事,忘了和孩子去兰亭小筑拜师了,忙把两孩子拉进药店。
这时,老掌柜已经在了。
金桔留了字条给他,说去隔离点找她了,李妍没见着人,两个人应该是在来去的路上错过了。
“给他们一人各拿个口罩戴着。”李妍交代掌柜的。
又对秦小春道,“外面役症很严重,你们别乱跑,等着,我收拾一下,随后和你们一块去兰亭小筑。”
听了她的话秦小春神色为难,支支吾吾说他不去了。
李妍问他原因,他又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第99章 闹事
“是不是担心你这一走,阿婆无人照应。”李妍看穿了孩子的心思。
和郡县眼下役症如此严重,小春挂念阿婆可想而知。
“稍后我们一起去把阿婆接过来,我那屋里还有一间空房,让阿婆和我们一起住下,由我和金桔照看她,这下,你该可以安心了吧。”
李妍和金桔都会医,她们和阿婆一起,小春自然放心。
“这会不会太麻烦你了。”小春有些不好意思。
李妍一笑,“你都叫我一声阿姐了,你的婆婆,不也是我的婆婆,何来麻烦一说。”
说着又打趣他,“再说,你麻烦我的事又不是一件两件了,怎么倒想着跟我客气了。”
小春被说的满脸通红,一时说不出话来。
李妍见此,也不逗他了,在老掌柜教他们戴口罩时。
李妍进了院子,寻了两盆墨兰,找了个盒子装上。
想了想,礼多不废,又去小仓库找了本珍藏的《金漳兰谱》带上。
如蔡大学士这般名士送珠宝玉器反倒不雅,还不如投其所好,或许能讨其欢心。
李妍手上这本《金漳兰谱》乃是当世第一部兰花专著。
全书分三卷五部分,对墨兰和白兰的30多个品种的形态特征作了简述,并论及了兰花的品类,异常珍贵。
李妍带着人又去了趟周府要马车,顺带和周夫人说一声。
去时,周夫人正使唤府里的奴仆往院子里搬棉布。
白的,黑的,灰的从库房里搬出来有好几十匹。
周夫人笑着和她说,“当时嫌弃颜色难看,觉得给府里下人做衣裳都拿不出手,就扔在了库里,如今倒是派上用处了。”
母女俩说着话,有仆妇过来禀告,周夫人招的绣娘过来了。
周夫人干的热火朝天,李妍这边也忙,跟她说了去兰亭小筑的事。
又招了招手,让秦小春上前和周夫人打了个招呼,就要带着人走。
这急冲冲的,周夫人也没准备见面礼,赶紧喊住人,叫人去库房寻了文房四宝送给孩子,说是见面礼下次再补,李妍让秦小春带了谢,就带着人直奔蓉巷口。
将阿婆接了,在药香堂刚安顿好,刚出大门,脚还没踏上马车呢。
金桔又十万火急的跑回来了。
“小姐别走,不好了,大事不好了。”
她边跑边喘,到得马车旁,咋咋呼呼地道,“城西隔离点有人闹事,县令大人叫你赶紧过去。”
小丫头涨红了脸,李妍给她拍背顺气,“你喘口气,慢点说,怎么回事。”
金桔咽了咽口水,“城西隔离点有大夫染上了役症,隔离点当值的大夫和郎中听说了这事,闹着要罢工,现在那边乱成了一团。”
李妍皱了皱眉,看了眼秦小春,孩子乖乖地道,“阿姐,你去忙,兰亭小筑我自己能去。”
吉儿也向她保证,“小姐您忙你的事,你放心,我会伺候好公子的。”
吉儿跟着公子读书已是万幸,有朝一日他还能见到当世大儒蔡大学士,伺奉其左右。
对李妍更是铭感五内,心中暗暗发誓,要好好侍奉公子,报答李妍这份恩情。
“跟着蔡大学士,好好用功。”
李妍嘱托了两孩子几句,给车夫塞了块碎银,这才和金桔匆匆赶往城西。
。。。。。。。。。
“县令大人,眼看都要死人了,为何不放我们走?
城西役所外里外围了两三层的官兵,役所内喧嚣声不闹。
“要沐休没沐休,要工钱没工钱。”
“患者的命是命,我们的命难道不是命吗?我们为何要在这卖命?”
“我们不想死,周县令你不能强行将我们扣押在此?”
有人呼天抢地、嚎啕大哭,“放我们回去,家里的妻小还等着我们,我们要回去。”
一时间,疫所内哭声不断。
“肃静,容本官说一句。”
周毕看着在场哭闹的医者,言语真切,“大家的心情本官能理解,本官家中也有老母妻儿,本官和你们一样,也一天一夜未曾踏过入家门了。可如今我们和郡县已经到了生死存亡的时刻。为了守护和郡县,守护我们的亲人朋友,我们必需坚守在这里。只要大家诚心一致,这道难关我们定然能跨过去的。”
“本官保证,你们的工钱一分钱也不会少,等役症过去,官府会发放给大家。”
“我们现在不要钱,我们只想回家,守护和郡县是你们当官的事,和我们有何干系。”
“当官的只为了自己的政绩,有了政绩享福的是你们这些官大爷。凭什么我们这些无民小辈要在这里做牛做马,提惊受怕,我们不要钱,我们只要回家。”
周毕的话非但劝不动众人,抗议声反而更大。
眼看场面有愈演愈烈之势,一道清悦的声音突地响起,“闹什么呢?”
少女进来,扫了众人一眼,现场噤若寒蝉。
李妍现在在和郡县声望大,这些医者不少人认得她。
有个小大夫被人推了出来,小声哭诉,“李小姐,我们都工作了一日一夜,累得慌,想回家,可县令大人不肯放人。
“哦,是这样的嘛?”
李妍剜了周毕一眼,“县令大人,这就是你的不对了,骡子干活还得休息,何况人呢。赶紧放人啊。”
众人听了,心头一喜。
还以为李小姐急急过来,是为了要出言阻止他们。
可李小姐就是李小姐,开口就为他们说话。
如此通情达理,哪像周县令,强征他们至此,待他们连骡子都不如,众人齐齐瞪向周毕。
七嘴八舌道,“县令大人,李小姐可说了要放人。”
周毕若不放人,那就是不把他们当人看了。
周毕,“。。。”
和小祖宗对视一眼,心中会意。
得,小祖宗自己做了好人,又要他做恶人。
他承受住众人“万箭穿心”的眼神,小豆眼直直地盯着少女,苦哈哈地说道,“眼下疫症如此严重,疫所里怎么离得了人,看病的大夫若是都走了,那么多病患怎么办?”
周毕叹气道,“我也不是让他们没日没夜的干,要回去休息是可以,但不能一起全走了。”
李妍一笑,看着医者们柔声道,“原来是有误会,县令大人不是不让你们回去,这事是没协调好。”
“大家日夜辛劳,身体肯定吃不消,是该拨出时间歇歇的。”
第100章 问初心
少女垂眸深思片刻,笑着提议,“不如这样,之后五个时辰轮一值,眼下你们互相商量下,先留一半人下来,余下的人回去休息,等满五个时辰再来换班,可好?”
众人面面相觑,说好的让他们回去,怎的变成轮值了?
少女叹息一声,“你们也别怪县令大人,都是他的子民,他怎会不爱惜你们,何况众位医术在身,个个如此优秀。”
“只是隔离所确实离不得人,县令大人也为难。如今役症的新药已经发放下去,大家再坚持一段时日,我保证不出二个月内,这场疫症就会结束,到时为大家论功行赏。”
少女语气一转,“这期间呢大家确实要比往日辛劳,也不能亏待大家,工钱翻三倍,多出来的两倍我来出。”
金桔见小姐大手一挥,又有大笔钱要流出去。
心口又痛了。
疫所内的医者大夫加上药童少说也有几十人,这还没算上城东、城南和城西的人,这四个隔离所的医者加起来少说也有二三百吧。
每个人两倍的工资,这得多少钱。
小姐不把自己的小金库掏空是不甘心哪。
赚的都没亏的多,这以后的嫁妆可怎么办?
在场的人听了后交头接耳,窸窸窣窣的声音响起。
小大夫又被人推了一把,他涨红着脸。
再一次站到人前哭诉,“这些钱我们不要,能不能让我们回去。听说有医者也感染了疫症,都快死了,我都没娶上媳妇呢,我害怕不想死。”
医者们纷纷哭喊起来,“李小姐,我们上有老,下有小的,全家人就指着我了,我们不想死在这里。”
哪怕他们相信李小姐,相信役症二个月内会消失,可谁又能保证这期间他们不会感染上役症呢。
这次的役症如此凶险,谁也不想白白送了性命。
李妍语气笃定,“相信我,没人会死。染症的医者我去看过了,吃了药,现在病情基本已经稳定下来了。”
这次,她配制的新药药效很不错。
重症患者一剂药下去,症状减轻了不少,只要服上一周,基本能痊愈。
不然,她也不敢信誓旦旦的在众人面前保证,二个月内能让役症消除。
其实就目前新药的药效来看,二个月的时间李妍都多说了。
有人又推了小大夫一把,小大夫眨着泪眼,期期艾艾地问道,“这都死了这么多人,这役症真有药能治?”
小大夫这话问的委婉,有人听了不悦,在他后背狠狠捏了一把,小大夫吃痛,眼泪哗哗哗掉得更厉害。
李妍呵了一声。
真是走哪里都会遇到一颗老鼠屎。
李妍手指一点,当即有衙役从人群里扯出一个中年男人来。
李妍面露不屑,“有什么话你可以自己出来说,躲在一个小孩子背后,算什么男人。”
那男的畏惧李妍,涨红着脸,磕磕碰碰地说道,“那中了役症的季老头都病歪歪剩下一口气,怎么可能一喝药,病情就稳定了?”
他想说李妍骗人,但他不敢。
“隔离所先后两次役症的药方单子全是我开的,你这话是在质疑我的医术?还是在质疑我的为人?”
“自己医术浅薄,以为别人和你一样平庸?”
少女冷笑一声,“这种谎言我李妍还不屑为之,季老头是死是活,你们自可前去一看。”
那人沉着脸,不敢回答。
和郡县无人胆敢质疑李小姐,除非那个人不想在这里待下去了。
在场的医者们默默低头,一声不吭。
男人被拎到人前,事到如今,只能豁出去了。
他眼圈一红,哀泣道,“我们只是想活命有什么错,为什么要强迫我们做不愿意做的事?”
少女严词厉色,“你们要活命没有错,我也强迫不了你们。但你们别忘了自己的身份,你们不是普通人,你们是救死扶伤的医者,身上肩负着医者的荣耀与责任。”
“你们好好想一想当初学医的初心是为了什么?”
“扪心自问,你们觉得对得起当初这份初心吗?”
“若你们自问问心无愧,要走的尽管走,我李妍绝无二话。”
少女的目光在那男医者身上一而进,那目光如有实质,仿佛透过男人看着在场的每一个人。
众人低下头,羞愧的无地自容。
他们身为一个医者,怎么就忘了最初的誓言呢?
救死扶伤、悬壶济世是作为一个医者最基本的医德。
可如今他们为了苟活于世,抛弃了病患,抛弃了医者最基本的医德。
这样的他们还配称为医者吗?
“你们真是丢尽了医者的脸面。堂堂五尺男儿,还不如一个小姑娘想的明白,你们羞不羞。”
药童扶着王老大夫走了进来。
众人早就羞愧难当,如今面对老大夫的指责,面红耳赤,不敢作声。
老大夫朗声道,“我来,是跟你们说一声,季老头我已经去看过了,人没事。已经吃了药,睡下了。李小姐的药确有奇效,老夫可以担保,不用一周,季老头保准生龙活虎,又可以起来治病救人了。”
“我说你们啊,老季病了尚且心心念念好了之后要继续医治病患,可你们呢?你们在做什么?你们不寻思着好好救助病患,却在这里闹事。”
老大夫语重心长,“你们比老季年轻,是医学领域的后起之秀,也是以后大业朝的医学脊梁,你们不努力在医学之路上探求,还指望我们这些老头子为你们撑几年。”
“盖医之为道,所以续斯人之命,而与天地生生之德不可一朝泯也。若学医者人人都如你们这样,吃苦怕死,大业王朝的医学之路,怕不是要断送在你们手里。”
老大夫越说越严厉,“凡为医之道,必先正己。”
“如此没有德性,不配为医,还不如趁早离去。”
“呜呼哀哉,大业医道休矣。”
老大夫感叹大道唯艰,说着说着潸然泪下,众人也哭了起来。
一时间,役所里全是哭哭啼啼的声音。
小夫夫吸着鼻子,抽抽泣泣的说道,“李小姐,老大夫,我错了。我再也不闹了,我这就回去当值。”
众人纷纷保证以后再也不闹事了,定然恪守医德。
不求做一名人人称颂的好医者,至少要对得起医者本心。
这事闹到最后,无一人离开疫所不说,大伙争先恐后照顾病患去了。
生怕去晚了,病患就会逃走似的。
金桔也随同医者们一同去帮忙。
等人走后,老大夫看着李妍乐呵呵地道,“小丫头,怎么着,我的戏不错吧。”
李妍不禁一笑,“瞧您老把人吓得,这戏啊过了点。”
第101章 尴尬死
老大夫这番话说得感慨万千,催人泪流。
这些人不连着干上一天一夜,哪里肯罢休。
蔫坏蔫坏的,李妍含笑看着他,“您比我可狠多了。”
老大夫翘着胡子,呵呵笑了一声,理所当然的说道,“他们学医这么多年,此时不用,何时用?”
“对了,这新药怎么给你想出来的,效果如此显著?”老大夫对医学的探究当真孜孜不倦。
逮着李妍就问药的事。
李妍指了指自己的脑袋,眼睛一眨笑道,“当然凭脑子想出来的呗。”
老大夫凑上来,谄媚笑道,“教教我呗,老头子脑子也是极好的。”
李妍不答他,看着他似笑非笑,“您老是不是忘了答应我的事?”
老大夫挠了挠一头白发,装傻,“是吗?我有忘了什么事吗?”
李妍看他在那装,睨了他一眼,“这一会,您不是应该在家好生休养了?”
老大夫缩了缩脖子,“对,对,要回家休息了。”
他赔笑道,“一时情急,忘了忘了,丫头莫怪。”
老大夫瞄了她一眼,假模假式的抱怨身边的药童,“你说,你在我身边,也不知提醒我一声,害丫头误会我。
药童撅了撅嘴,满腹委屈,无法言语。
老大夫推攘着他往外走,“走,走,走,回家了。”
“丫头,咱明儿见,明儿记得教我咯。”
老大夫心虚着,怕惹烦李妍,不敢在今日在向她求教。
他回头对她露了个笑脸,又瞪了她身旁的周毕一眼,这才笑眯眯地离开了。
一直做壁上观,被莫名嫌弃的周毕,指着老头的背影,对小祖宗道,“他是不是有病,本官又没招惹他。”
怎么还处处给他脸色瞧。
老妍哄完一个又哄一个,也是心累,“可不正病着呢,您多担待呢,毕竟年纪也大,脾气也大,往后还得一起做事,还能怎么地。就当小孩子哄着呗。”
周毕哼叽一声,觉得有老大夫在此,他有得受气。
他眉头一皱,略显吃味地说道,“你对他倒是好。”
李妍见他别扭,赶紧给他泡了杯茶,好声好气地说道,“再好,也比不过您,您跟他计较作甚。”
周毕一听,舒坦了。
父女两个坐下聊正事,李妍手指轻敲着桌面,思忖着道,“城西这边还得派人过来,其它几个隔离点人员情况如何?干活的人够吗?”
“正想和你说这事呢?人员缺口大了。衙门里能用的都用上了,府上的壮丁也都给我派来了。眼下收集过来的数据看,这几日该是疫症的高峰期,后期患者人数只多不减。今日勉强还能应付过去,明日怕是不行了。”
“你看看。”
周毕站起来从书案上拿了单子,给她看。
李妍仔细翻看过后,心里大致对此有了底。
一夜过后,重症患者达到了二百人,普通患者人数更是成倍增长,足足有六百余人。
李妍预计近一周内役症暴发高峰期,这周人数将达到顶峰。
按照这个趋势看,重症患者也有可能达到六百人以上,普通患者极有可能触及到千人。
这是一个极庞大的数字了。
而新药的效果,要过一周才会显现出来。
到时,痊愈的人会逐渐增多,数据也就会慢慢滑下去。
李妍抿了抿唇,“这当口正是关键的时候,不能乱。一乱之前做的都要前功尽弃,人员的缺口得想办法补上。昨夜安排的医者、药童总得拨空让他们轮番休息。”
周毕叹气,“怎么补,人员缺口那么大。四个隔离点按缺口需要,至少还需要八百人。这些人,也不是谁都能顶上的,要么得有严明的纪律,能高效的配合我们的安排能守好隔离区。“要么就是有本事的医者。医者这块是无望了,和郡县的医者全都叫过来了。如今封了城,外头的情形咱们也不清楚,其它的州县我们也不能去请人。”
周毕愁死个人,眉头的皱纹能夹死蚊子。
李妍眉眼一动,“我倒想到个人,只是还得劳烦别人出面去游说。”
“谁?”
“绿营指挥使薛绍。”
“是他。”
周毕低头思索。
薛绍把控着绿营四五千的甲卫,若是能抽调个一千人过来。
那后勤保障调度早晚当值的人手就全有了,这些卫甲纪律严明,服从分配,正合他们的需要。
周毕一喜后又是一忧,“若是能请来薛指挥使帮忙那固然好,但医者还是紧缺。”
李妍神色平静,“现在已经有了对症的药,只要煎药的药童足够,现有的医者也能应付。只要请来绿营甲卫助阵,你安排在街道隔离区值勤的衙役就可以抽出手来,他们跟着我采药晒药也有一段时日,对役症需要用的药材懂的甚至比药童还多,让他们煎药,他们完全可以胜任。将这这二百个衙役均分在四个隔离点,医者这边人手紧缺的问题也可解决了。”
周毕思虑一会开口,“薛指挥使这边,谁去说比较妥当?你我二人怕未必有这么大的脸面。”
周毕不用说一个小小的七品芝麻官,人家正五品的绿营指挥使,官职比他高二级,他去求见,人家也未必会见他。
李妍更不必说了,一介布衣,虽名声在外。
但到底是个女孩子,多有不便不说,且军营明令女子不得入内。
“我们的脸是不够大,但顾公子不是还在和郡县吗?”
李妍眸光闪闪,眼中带笑,“此时镇国公府的招牌不拿出来用用,岂不可惜了?”
役症突发,顾玄自然走不了。
如今,在和郡县,她想不出有谁的面子能比顾玄大。
父女两个相视而笑。
“那我去找他商量。”
周毕说干就干,站起来要走。
李妍喊住他,“义父莫急,求人总得带礼,不防带些药和面罩。”
这时,一道清凌凌的声音传来。
“镇国公府的招牌,李小姐此时若不用用,是很可惜。”
竹帘被拉开。
顾玄顶着那张清冷疏离的脸出现在两人面前。
神色淡淡地看着他们,嘴角挂着一抹讥诮。
两人背后非议他人,被主角当场抓包,脸色讪讪,尴尬的要死。
第102章 小骗子
少年无视二人异样,扬眉道,“现在我人在这里,你们想怎么使唤?”
“顾公子,一场误会。”
李妍屁股跟着了火似的,蹭一下站起来,说道,“公子,您先坐着,我去给您泡杯茶。”
说完,也不等他回话,脚底抹油,一溜跑走了。
这尴尬的场面硬生生就丢给了周毕。
周毕“。。。。”
极度无语,心中将小祖宗狠骂了一顿。
父女两个做事,每每好处她全得了,坏处他一人全占。
他上辈子怕不是欠了她。
顾玄坐下,沉默不语。
周毕心中哀声叹气,该面对的还是得面对。
看着少年清冷的侧颜,他硬着头皮笑道,“公子怎么过来了?”
顾玄忽而一笑,“我若不过来,你二人岂非将镇国公府的名头都玩烂了。”
周毕额头冷汗直冒,嗫嚅道,“公子,说笑了,我们哪敢?”
“不敢吗?”
顾玄清冷的眉眼一扫,饱含深意地道,“你是真不敢,旁人可就两说了。”
周毕被他看的心里发毛,顶着压力,给小祖宗找补,“不光下官不敢,丫头也是不敢的,只是如今和郡县役症一日重过一日,隔离所人手紧张。无奈之下,丫头才想着借国公府之名,看能不能请到绿营的卫甲过来帮忙。孩子无状,心却是好的,您别和她一般计较。”
这时,李妍泡了茶过来。
一夜未睡,少女脸色有些难看,眼窝下还泛着青色。
身上的道袍松松垮垮的,整个人清减了几分。
她将泡好的茶放在他手边,少年目光掠过她,对周毕道,“李小姐一心为民,在下怎会和她计较呢。”
不轻不淡一句话,李妍的脸腾一下红了。
饶是她脸皮再厚,此刻面对少年半晌说不出话来。
良久,才对着少年恭敬地行了一礼,“那就多谢公子相助了。”
“我说助你了吗?”顾玄看着她眉眼淡淡。
李妍秀眉一挑,怒了,“公子都不与小女计较了,莫不是相帮的意思?”
少女看着他时,一双杏眼瞪得圆圆的,小拳头在手中攥得紧紧的。
顾玄被她可爱到了,眼见着她就要炸毛,到底不想把人真的惹怒了,便歇了逗弄的心思。
当即取出一块令牌,交给周毕,“我那护卫不巧染了役症,薛指挥使那边要劳烦县令大人亲自跑一趟了,这令牌你交予他手,有何需求,他自会配合你。”
少年雪中送炭,周毕岂敢拿乔,忙道,“不劳烦,不劳烦,这是下官该做的。”
周毕朝顾玄做了个揖,掉头就走。
疫所内只留下两个年轻人。
这下,尴尬的就是李妍了。
她那些利用人的小心思,亲眼被顾玄在此处撞破。
怎么想这事都无法轻易善了。
李妍低眉顺眼的站在一旁,小心翼翼地观望着他。
少年正襟危坐,轻轻吹着手中的茶盅,眼皮子也没抬一下。
前世的他虽说性子冷清孤傲,目下无尘,却也从不为难旁人。
便是遇到类似今日的事,肯定一笑而过,转身离开。
哪里像现在,摆明了要与她过不去。
室内诡异的安静。
送药那夜,少年为难她时,那种生无可恋的感觉又回来了。
今日这关难过啊。
李妍叹了口气,想着该怎么哄哄他。
溜须拍马,阿谀奉承这一套用得太多,现在肯定行不通了。
“想好怎么说话了吗?”少年突兀出声道。
李妍思绪被打断,啊了一声。
眨着一双杏眼茫然地看着他,“原本都想好了,被你这么一吓,全吓没了。”
哈,这还怪到他头上了。
少年修长的手指轻扣桌在,笑道,“李小姐那么大的胆子,这么不惊吓?”
“顾公子我胆子真的很小的,不惊吓,你可别吓我。”
李妍拍着胸口,像是真被吓到的样子。
顾玄冷冷道,“你畏惧在下?”
李妍一笑,“倒也不至于”
又一脸真诚地道,“小女只是敬重公子,所以很自然也会在意公子说的每一句话。”
少女沉吟片刻,又道,“您若是冷着脸,小女就会细细思索是否自己哪里得罪了公子。”
顾玄突然放下手中的茶盅,走到她身边。
目光逼视着她,语气却是软软地道,“那你说说,你有得罪我吗?”
现在就有。被。你。得。罪。到。
李妍在心中暗道。
见她不出声,他又逼近一步,清冷的眉眼倒映着少女微红的脸,“恩,你说你有没有?”
李妍个子在同龄的女孩中算是高挑,可与顾玄一比却成了个矮子。
如今,两人相距不过伸手的距离,低头俯视着她。
少年清俊到令人发指的脸,就在抬眼的距离,少女呼吸骤紧。
一时间差点背不过气来。
怎么办?
好想使劲揉烂这张冰清玉洁的脸。
良久之后,她呼了口气,轻轻推了他一把,语气软软地央求他,“小女无意得罪了公子吗?那公子能不能大人不计小人过,饶过小女这一回呢?小女保证以后再不惹怒公子了。”
李妍有一双好看的杏眼,笑起来时眼睛像一弯小月牙。
此时,少女目光闪烁,分明又在撒谎!
小骗子!
为了骗取他的好感,在他面前刻意讨好卖乖。
就连说话的声音都软得不像话。
那双推他的小手,软若无骨,就跟小猫挠痒似的。
顾玄想到家里那只总爱朝他晃尾巴的小卷毛,一时有些受不住,想撸。
他别开眼,不去看她,低头轻咳了一声。
李妍见他不回复,不依不挠。
从他背后饶到他身前,侧着身子,一双杏眼一瞬不瞬地盯着他。
脸上的笑容更是明晃晃的,“说好了,这事就过了哦,不许反悔!”m.33qxs.m
顾玄朝她扬了扬唇,哼了一声。
“就知道您宰相肚里能撑船,如此小事,又岂会与小女一般计较呢。”
李妍得了便宜又卖乖。
顾玄觉得下一回,她还能惹他。
少年口有点干,坐回去,正准备喝口茶润口。
就听得李妍讶然道,“公子,还不走?”
转瞬,顾玄的目光又凉了,这茶无论如何喝不下去了。
李妍见此,连连找补,“您歇着,歇着,小女没有赶您的意思啊,只是小女要去看病患,没法陪您了。您要有事,疫所外面有衙役,您喊一声,小女立马就过来。
“走吧。”顾玄对她挥了挥手,懒得再跟她废话。
第103章 生气了
李妍走了两步,又回头诧异地看着他,“对了,公子,我不是叮嘱过你们多次记得要吃喝,您那个小护卫怎么还得了役症。”
喝了她的药,又染上役症,小七怕不是头一个。
顾玄扶了扶额道,“他没喝。”
“哦,没喝啊。”
她呵呵笑了一声,“那就难怪了。”
李妍倒也没傻得问他小七为何没喝药,小护卫对她的成见挺深。
怕喝了她的药会误了自己卿卿性命。
“好人难做啊。”
她叹息一声,道,“我去看看他。”
“一起吧。”顾玄站起来。
顾玄这次来隔离区本就是担心小七的病情,如此正好和她一同看望小七。
两个人刚出疫所,迎头走来一人,那人行色匆匆,低头前行。
李妍看着那张温润如玉的脸,眯了眯眼。
真巧。
“苏公子。她喊了一声。
李子衿抬头看到少女,讶然了一下,目光随后又落了她身旁的顾玄身上。
停顿了片刻后,朝他们礼貌地点了点头。
又步履匆忙往疫所前的一间隔离帐蓬走去。
双方擦肩南而过时,李妍喊住了他,“苏公子,是老伯爷感染役症了吗?”
在和郡县苏子衿只有老伯爷一个至亲,能让他愁容满面的,除了老爷子,不作他想。
既然小七都不用她的药,老伯爷自然更不可能用了。
少女一脸了然的笑容,“老伯爷没喝我给的药吧!”
苏子衿停住了脚步,朝她尴尬的笑了笑,算是默认了。
“那,需要我给伯爷看看吗?”她好心问道。
“不是要去看小七。”苏子衿还未回答,凉凉的声音从身侧传来。
李妍后背发凉。
一转头,就见顾玄似笑非笑的看着她。
李妍冲他哈哈笑了声,心虚道,“这不是伯爷也病了。”
“所以你是打算放着小七不管了。
少年眉目清冷,“李小姐,凡是总得有一个先来后道吧。伯爷的病是病,小七的病就不是病了?”
李妍一时哑然。
少年却并不打算放过她,轻描淡写的质问,“李小姐信誓旦旦说过的话犹言在耳,不过转眼,你就忘得一干净净,这叫在下如何信你?”
她说以后再也不惹怒他了。
可转头,就忘得干干净净。
她就是仗着他好说话,纵着她,才将他如此不放在眼里。
这个小骗子。
真真气人!
顾玄内心气极,面上却是云淡风轻。
李妍却是闻声辩意,看出来了。
心中暗自叹息,这才将将把人哄好。
眼下又将人得罪狠了,这这不是造孽么。
这下要哄人难度不是一般的大。
她好声好气地解释道,“这不是伯爷年纪大了,又刚将养好身体,这一下又感染了役症,病情肯定凶猛。小七年轻体壮,症状总会比伯爷轻上许多。”
“事有轻重缓急,等我看完伯爷,立即去看小七,可以吗?”
少女看似和他商量,实则心中已经做了决定。
此刻在他面前刻意的乖巧,也是为了旁人。
顾玄看她一眼,一言不发,转身走了。
李妍看着他的背影心里发怵,想去追他,又碍于一旁的苏子衿,她咳了一声,说道,“顾公子原也不是这般失礼的人,只是今日我在疫所恼怒了他,他还生着我的气呢。这才借题发挥,并不是特意针对你和伯爷,苏公子莫要见怪。”
“不会。”苏子衿苦笑。
少女的话亲疏有别,在他面前有意无意都在维护着顾玄,或许她自己都未意识到。
在李妍眼中他可能只是一个相识的陌生人,甚至都比不得才来和郡几日的顾二。
苏子衿脑海里突然闪过秦小春的稚语。
玄公子长得比你好看,我姐喜欢好看的,我想我姐肯定是喜欢玄公子更甚过于你。
少女蹙着眉,眼神不时看向顾玄离去的方向。
苏子衿心中酸涩。
见她此刻心不在焉,不忍为难,收敛情绪,朝她笑笑道,“你去忙吧,祖父这边有仁德堂的大夫看着,你若忙就不用过来了。”
她若过来,祖父也未必会给她好脸,结不了亲何需再拉仇恨。
好在,祖父的心思眼下小姑娘还未知情。
他话落,就见少女吁出一口气,朝他灿然一笑,“那我先去看小七,过会再来看伯爷。”
没等苏子衿道好,她提起道袍,如同离弦的箭,嗖一下跑远了。
苏子衿看着她的背影怅然若失,在原地伫立良久,这才迈步离去。
李妍到底还是没有追上顾玄,再见着人时。
他坐在小七身侧,脸上覆了面罩,双眼清凌凌的。
李妍进去时,少年目光一瞥,便挪开了。
他还在生她的气,在与她划分界限呢。
李妍叹了口气,看着少年如霜如雪的眉眼。
心想这样的顾玄才是她记忆中顾玄的样子。
像是镜花水月,又如云似风,让人捉摸不定。
小七背后垫了个枕头,躲在木床上看着李妍神色莫明。
被送到隔离帐蓬后,小七从接触到的医者和药童口中听到些事,对小姑娘的印象大有改观。
“身体何处不舒服?”李妍走进他身边,专注地看着小七。
在她靠近时,顾玄不动声色地站到了床尾,背过身去。
李妍看了他一眼,心中有丝异样。
就连病着的小七都察觉到气氛不对了,看看主子,又看看她。
然后小声地回她,“发热,轻微腹泻,浑身无力。”
小七所说的症状和役症的状态稳合。
李妍见他精神还不错,问道,“大夫来看过了吗?”
小七点头,“恩,还开了药。”
“我再给你看看。”
她说着,戴上手套,搭脉,给他复诊。
小七一脸焦虑地看着她,“李小姐,我会不会死啊。”
李妍没忍住噗哧一声笑出来,边摘手套边道,“放心,死不了,只是轻微的役症,好好修养,不出三日便好了。”
原本因为顾玄一直紧崩的情绪被他这么一闹,反而缓和了。
“死不了就行。”小七听了脸上露出喜色。
这时,药童煎好了药进来。
顾玄接过,状是要给小七喝药,李妍道,“我来吧。”
那么娇贵的人,怎么会伺候人。
她伸出手去拿药碗,顾玄越过她,走到床塌边坐下。
李妍讪讪收回了手,见他朝碗中吹了吹,这才喂了小七喝。
小七脸靠在床塌上,一张脸涨得通红,他是生了病,手又没断,当不得公子如此伺候。
他伸出手要接药,顾玄冷冷的视线扫来。
他咽了咽口水,停止了动作,乖乖张嘴。
一个喂得快,一个喝得更快。
小七发誓,这是他喝过最难喝的一次药。
顾玄的气息一直很冷,特别在李妍走了之后。
少年的脸更是如霜似雪,小七甚至尝不出来药中的苦味,只想早早结束这非人的折磨。
这感觉太煎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