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复》 1. 第 1 章 怎么会来到这个地方。 宛如做梦一样。 做梦,就像溺水。 挣扎,而使不上力。 拼命想要醒来,就像溺水的人拼命想要浮上去。 越拼命,越下沉。 陈沉懵了脑子。 就像做梦一样,世界宛如朦胧的白噪音。 有行人经过,向她瞥来一眼,又走远了。 就像盗梦空间里,闯入梦境的人,被潜意识小人瞥一眼。 就只是,“瞥”。 不带任何感情。 她懵一会儿,看见自己身上,火车硬卧的被子。 是了,她原本,是在火车上。 五一。 是五一啊。 失业两年,家里蹲两年后,她好不容易找到一份毫无前途的工作,好不容易等到15号发了工资,好不容易等到五一放假,好不容易,想要逃离那个地方。 哪怕只是暂时。 她买了火车票,准备去个稍微远些的地方。 她没有钱坐高铁,没钱睡软卧,却又无法忍耐硬座的硬坐。 硬坐9个小时后,她加了钱补了票,换到硬卧去了。 她做事情,一向如此。 不在一开始就买卧铺,也不坚持硬坐到最后,想要变卦,也不知道挑个合适的时间,咬牙硬撑死犟那么久,久到就差坚持到底,她偏又在这种时候,这种最最不合适的时候,妥协了。 她这个人,就是这样。 永远那么,不合时宜。 而她现在,在哪里呢? 就像做梦。 她捏了捏自己的鼻子,寄希望于感受到梦主的呼吸。 她被窒到了。 没有梦主。 梦里的人,大约是不能窒息的。 捏住鼻子,依旧呼吸自如。 可她,不能呼吸。 这大概并不是梦。 可她并不能够确定。 梦的世界也有梦的世界的规则,她无法通过测试他人的方式来确认梦境。 如果做梦的是她自己,那就更加无法测试。 她的梦境,一定有她的逻辑,哪怕看起来不那么合逻辑。 她停在那里,觉得好笑可怜又荒谬。 这么个被生活,或者说被自己,逼到绝境的人,在觉得自己撑不下去的时候,来到了梦里。 梦,也比真实要好。 梦,原本就是真实的一部分。 谁说做梦不是生活。 她看着自己身上的铺盖。 想了想,还是叠好。 再想想,抱起来。 地下有些铜钱。 没有人要捡的意思。 她停在那里等了等,依旧没有人捡。 看见了,却不捡。 无主之物,归捡到的人所有。 这些钱,她要占为己有了。 她蹲下去,去捡那些铜钱。 厚实的手感。 边缘没有被剪掉,应该没有怎么太被流通。 她拿在手里,一个一个捡。 十六枚。 拿在手里,有一定重量,沉甸甸的。 她穿的是裙子,没有口袋。 她抱着被子,拢着钱,站在大街上。 不知何去何从。 为您提供大神 沥青_ 的《反复》最快更新 1. 第 1 章 免费阅读.[www.aishu55.cc] 2. 第 2 章 她站一会儿,慢慢有些饿。 原来梦里,人也会饿吗。 十六文钱,也不知道这里什么物价。 十六文,怎么想都知道花不了两天。 这钱,她得省着用。 她被自己的想法好笑到。 在梦里,为什么要关心物价,为什么要关心能活多久。 她大概,根本待不了多久吧。 说是如此说,她也并不敢真的就随便把钱花出去。 面对未知,大概,人都会变得谨慎。 她抱着被子,慢慢走在街上。 很有逻辑,果然很有逻辑。 街道,行人,小贩,商铺,自然自如。 找到不合逻辑的地方,就可以出去了。 虽然,她并不真的那么想出去。 出去,便回归到生活。 如果那叫生活。 如果可以,她愿意去过任何生活。 只要能够逃避自身的生活。 只要能够,逃避自身。 她愿意成为任何人。 就让她在梦里,游玩。 陈沉抱着被子,慢慢走在街上。 这大概是个挺繁华的地方,人流很多,两边店铺林立,时不时就能看到很大的酒楼茶楼之类。 她看见前面有个地方在排队。 也不知道为什么会排队。 梦里也会排队吗? 她有些好笑。 陈沉慢慢走过去,准备从队伍后边绕一绕。 人群突然出现骚乱,一匹马发疯似的冲过来,人群被冲散,她下意识退开。 梦里也会有惊马吗? 陈沉看那一人一马跑远,回过头,看见之前排队的地方有个牌子。 招工。 招厨师,招杂役,量很大。 陈沉抬头。 一家很大的酒楼。 看那样子,并不像是新开张。 不是新开张,怎么突然招这么多人,还在门前设招工摊位,排了这么长的队。 好奇怪。 不过,也不干她的事。 陈沉抱着被子,准备离开。 人群里有人闲磕牙,说这酒楼不久之后要办一个大活动,有人要挑战厨仙。 原来如此。 要办大活动,原来的人手当然就不够了,必须另招。 按她找工作的经验,这种大活动,宁可多招哪怕一倍的人,也不能人少了。 人多了,随便塞哪里都可以,人少了,人手不够是真的要命。 只是这些人,这些多出来的人,在这场活动完结之后,也一定会被或急或缓地清出去。 当然,这些短工,给的工钱一定是平日的一两倍。 就看有没有人愿意赚这个快钱了。 虽然,按照一般的古代逻辑,哪有那么多短工可招啊。 这门前长长的队,简直不合逻辑。 啊,也不是,如果,这个地方,是那种超大城市,或者有鱼盐之利运河之便的,劳动力多就很正常了。 虹吸效应,哪个时代都是一样的。 陈沉抱着铺盖往前走。 她真的饿了。 陈沉看着路边的那个面摊,犹豫要不要去吃一碗面。 光面应该不贵吧。 在梦里算价钱,她也是简直了。 陈沉犹豫了又犹豫,终究还是没去吃面。 她没有钱。 陈沉站着,看那老板忙碌。 生意很好的样子。 可是,跟她没什么关系。 陈沉抱着铺盖,又准备走人。 面摊旁边,是一家书店。 很大的书店。 雕花繁复,大概两三层楼,看着有点像南京的先锋书店。 诚意书局。 诚意,正心,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 诚意书局,是真的很诚意。 陈沉继续往前走。 不知道走了多久,天黑下来。 肚子已经饿到不行,胃疼到蜷缩。 好疼。 得吃点东西。 陈沉捂着疼到痉挛的胃,发狠地摁着,企图用点力气就能缓解些疼痛似的。 没什么用。 她还抱着床被子,还有褥子,舍不得放下来。 连她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要抱着。 胃疼成这样,手拿不上什么东西了,也依旧抱着。 有人拍了拍她。 陈沉捂着胃抬头。 那人看见她,愣一下,问她,她是不是不舒服。 年轻男性,很温柔的长相,是她喜欢的类型。 她缓一下,说,胃疼。 那人挺热心,问她要不要去楼里歇一歇,他帮她找大夫。 她摇摇头。 明明已经疼到走不动路了。 她原地捂着胃,那人还没走,她看见白色的衣摆。 想一想,她拽住那衣摆。 “你能不能扶我一下,我疼得厉害。” 有胳膊伸过来,扶好了她。 被子已经被她揉得乱七八糟,简直是掐在怀里,和她的手一起拼命按着胃那里。 大概因为这个,那人才没有把她被子拿走吧。 挺贴心的。 陈沉把力气放在那人身上,被搀扶着,走进那人说的什么楼里。 她坐下来,弯着腰,手还按着胃。 拜她近十年的饮食作息运动多重不规律所致,她亚健康得厉害,一身的毛病。 低血糖,低血压,胃疼,心悸,时不时抽疼绞疼,身体里还总有股寒气,开足了电热毯裹紧了被子依旧从里到外的寒气直冒,腿还容易抽筋。 身为一个废柴丑胖子,毛病还这么多,真是,让人讨厌。 她捂着胃。 那人在和人说话,要帮她请大夫。 她弯着腰,努力抬高胳膊,摇了摇。 白色衣摆又过来,等着听她要说什么。 她说,没事,老毛病了,过会儿就好了。 想想,又问一句,有吃的吗,饿了。 那人大概明白了是饿出来的毛病,没再坚持给她请大夫,只让她稍微等一会儿。 不一会儿,热腾腾的粥菜上桌,香气扑鼻。 她疼,连直起腰吃东西都不愿意。 吃的明明都来了的,明明吃一点就会好很多的,她却只是弯着腰捂紧胃,时不时敲两下。 她这个人,可不就这样毛病。 白色衣摆放大,一勺粥送到口边。 她把那阵大疼忍过去,张开嘴。 一口又一口。 那人是真的很细致,舀一勺,在碗边沥掉多余的汁水,隔远了吹气,吹温了,才慢慢喂给她。 真是热心肠的一个人,又细致。 她慢慢把那碗皮蛋瘦肉粥一口口吃下去,胃疼还在,她依旧按着。 过一会儿,那人又拿了些糕点,掰成小块喂给她。 吃两块,喂一口水。 水是烧热的,和喂粥一样,隔远吹温了,慢慢喂给她。 好耐心好细致一人。 大概两块糕点吃完,皮蛋瘦肉粥和热水起了作用,疼痛缓了些。 她按着胃,慢慢抬起头。 人还在,单膝跪地,一脸关切地看着她。 多好看的一张脸。 多白的一身衣服。 弄脏了,多不好呢。 跪什么呢。 她伸出手,努力想把他往上拽。 那人凑过来,问她有什么要说的。 她开口,说地下,脏,把你衣服弄脏了,跪着,多疼呢,不值得,起来吧。 那人没有动。 温水送到唇边,她摇了摇头。 我没事的,起来吧。 勺子不动,胳膊悬空在那里,递给她。 她低头,把那口水喝下去,又把他往上拉。 我没事的。 他说。 难受的,是你啊。 她只是摇摇头。 白衣一直没起,任她往上提溜几次都没用。 她按着胃,弯着腰,一波一波的疼。 白衣服终于起来,很快又半跪下去。 一个水袋送过来,有些热度。 敷在腹上,可以暖胃。 他说。 她接过来,按下去。 胃还在疼,热水袋似乎并不管什么用。 再过一会儿,又是一个吹温的勺子。 这次是香菇鸡丝粥。 这家店是卖粥的吗。 好多粥。 “极饿之人不可过食,粥点易化,姑娘先用一些,过一会儿再正常进食,好吗?” 分明是医理,讲起来却是征求意见的语气。 好体贴的人。 她捂着胃,按着暖水袋,又一口一口把那香菇鸡丝粥喝下去。 粥不浓,清得很,大概是为了照顾她饿狠了胃疼,喝起来顺畅得很。 碗也小,就她家里上供用的小寿碗那么大,一碗也没多少,一勺一勺慢慢喂,这碗和那碗之间特意隔着时间,生怕饿久了的胃起什么副反应。 贴心是真的贴心。 只是那白衣服还在地下,看着叫人心疼。 白衣服,很容易脏的。 跪着,会很难受。 她想把他拉起来,可并没有什么用。 他看着她,终于又问一句,真的不用请大夫吗?现在医馆还开着门的。 她摇摇头。 老毛病了,请大夫又要折腾一番,没得难为人家。 何况,请来了,又如何呢。 古代,小罐子熬药吗? 胃病是慢性病,靠长期养的,一时,也好不了。 算了,算了。 这具身体,她一直待她不好。 饮食不规律,饭点总是饿着,有时候饿一天,一天吃一顿,那一顿可谓暴饮暴食,直吃到撑,晚上熬夜,熬到凌晨三四点,饿得胃疼,也不吃东西,全靠困了睡过去。 也不运动,天天趴着坐着躺着,这两年没有工作,焦虑暴胖四五十斤,也不出门,也不动弹,就饿着,就熬夜,好像把愤怒把难受全发在自己身上似的。 她对身体不好,身体自然也不会善待她。 公平得很。 粥点热水是真的有效,她渐渐缓过来。 缓过来,她向他道谢,他终于从地上起来,她帮他拍拍灰。 他似乎是想拒绝,可又不知道怎么说,站在那里,由着她给拍灰掸尘。 地上没有水,就只是灰,他的衣服不脏,她拍拍掸掸,衣服重新干净起来。 她再次向他道谢。 道完谢,便没有继续留下的理由。 陈沉站起来,想了想把自己所有的钱给他,十六文,肯定是不够的,可她只有这些了。 防他误会,她把钱给他,又对他解释。 “谢谢你这样照顾我,这些钱和铺盖是我目前仅有的东西,铺盖我可能是要睡的,只有将这些钱给你。 不是将真心用钱来衡量,只是我从没遇到过这种情况,不知该如何表达,只有将我仅有的东西给你,聊作谢意,你不要误会,我知道,全给你也是不够的,只是表达心意罢了,希望你能收下。” 言辞恳切,却总嫌没有说到地方,颠来倒去,词不达意。 他看着她,从她手里拿过一枚铜钱。 “我知道的,没有误会。你的心意我收下了,谢谢你。” “心意的话,一枚就够了,没有必要全部给我的。真诚不需要那么多来表达。” 他对她笑一笑。 笑起来更加好看了。 温柔,像月光。 从小到大,她都喜欢温柔的人。 虽然她自己,毫不温柔。 梦里,她遇见了自己的理想型。 而这个梦,好长,好长,饿到胃疼,吃了东西,怎么还没有醒来呢。 她再次向他道谢,抱好被子,准备离开。 他看着她就要走出门,忽然叫住她。 “姑娘无处可去的话,楼里正在招工,供食宿,或许......” 她转过身。 那人真好,还为她想去处。 可是,她还不知道,这是哪里啊。 她对他笑一笑。 “我还不知道要在这里待多久,或许一会儿就会消失不见,或许很久很久,一直都不会走。我自己都不知道会停留多久的话,不敢贸然留下来的。劳你费心,对不起。” 她朝他笑,点头,走出那个门。 背后有声音。 “等等。” 他走上前来,给她看那枚铜钱。 “你给了我这枚铜钱,就把它当做今晚的资费,无处可去的话,即使很快就要离开,也需要一个地方过夜的,这里会很安全。 心意的话,一枚就够了,对不对?” 他看着她的眼睛,眼底都是诚挚的温柔。 她看着他过分温柔的眉眼,点了下头。 “好。” 这是酒楼,不是客栈,没有专门待客的房间,只有员工宿舍。 他带她走到远远的一间,打开,挺大的空间,里面东西一应俱全,干净整洁,不像是闲置的,倒像是一直有人住的一样。 房间清淡幽雅,像他。 她转头看他。 “是我的房间,晚上空屋不好打扫,通铺又多有不便,姑娘不介意的话,今晚可以歇在这里。” 他说清了缘由,她便也就不拒绝。 “谢谢你。” 她再次真诚道谢。 想想,她又补一句。 “空屋不好打扫,通铺多有不便,晚上与人挤通铺亦会不便,我有铺盖,可以在你这里打地铺的。” 他看着她,微微睁大眼睛,似乎是没想到她会提出这个想法。 她看着他,坚持。 互相看一会儿,互相从对方眼里读到决心,他作出让步。 “姑娘胃痛,身体不适,在下来打地铺吧。” 她看着他,点一点头。 “好。” 他帮她打水洗漱,他的盆,换了新的布巾给她。 “姑娘可要沐浴?热水是现成的,不麻烦。” 这样周到。 周到到,既怕给他添麻烦,又不忍拂了他的好意。 她点点头。 “好。” 热水是伙计拎上来的,古代设定,用水不那么方便。 她觉得自己还是给人添了麻烦。 热水是现成的,可还是需要人拎。 她转头看他。 察觉她在看,他笑了笑,对她挥挥那枚铜钱。 一枚铜钱,可以表达这么多的心意吗。 粥点热水,喂食暖水袋,房间,沐浴。 她不该给他钱的。 一枚钱,他把天都解释完了,还只说是那枚钱。 “衣服用我的可以吗?新做的衣服,没穿过的。” 他站在柜子前数衣裳,转过身来温柔看她。 她被那温柔的好看的脸恍了下神,低头看看自己的衣裳,黑裙子,胖胖大大的,快要盖到脚踝。 她这样胖,穿他的衣服,会不会穿不上。 她看看他,在内心比了比腰身。 想想,还是开口拒绝。 “你的衣服,我或许穿不上......” 说出来还有些不好意思。 他笑出来。 “怎么会呢。男女衣差在肩,肩膀合适,便可以穿上的。姑娘只是有些丰腴,骨架并不大的。” 可以吗? 她看看他的腰。 他顺着她的视线,看向自己的腰身。 看看,又要笑。 “穿得下的。若是万一真的穿不下,姑娘再穿回自己的衣服也不迟啊。” 她原地纠结一会儿,点了点头。 沐浴是在他的房间里。 古人似乎都是在房间里沐浴的,古装剧都这么拍,这里也这么设定了。 果然是跟着她的潜意识走吗。 他为她安排好一切,说他有事要忙,要离开一会儿。 实则是为她沐浴留时间。 这样贴心,还找借口。 这借口好假。 她笑,与他点头,目送他离开,扣上房门。 水温正合适,她胃疼了半天,又走了一天路,出了许多汗,此时浸在水里,仿佛身体都轻了好多。 说来也怪,热水需要拎上来,用完的水倒是有管子通下去的。 她洗完澡,穿好衣服,打开门。 不一会儿,他回来。 她在擦发,古代没有吹风机,晚上头发干不透,会受寒。 他移开视线,伸手去拢铺盖。 她擦完头发,呆一会儿,忽然想起来。 “我是,用了你的热水吗?” 他看她,这次没有找借口。 “没关系的。”他说。 她用了他的热水,他今晚洗不了澡。 古代烧热水费事得很,即使是酒楼,也不会常备那么多热水的吧。 她用了,他就没了。 她竟然没有想到。 她又觉得歉意。 可连觉得歉意都觉得是不是在给他心理压力。 情绪真的是好奇怪的东西。 她佯装无事,铺好了铺盖,睡觉去。 等睡醒了,梦就会醒了。 梦醒了,她就要回到原来的生活了。 如果那也叫生活的话。 她转头看他。 他的铺盖已经铺好,吹灭烛火,睡在地下,端正得很。 难得梦见这样一个人。 她活了二十多年,从来没有在现实里遇见这样的人啊。 在梦里,遇到了。 遇到了,这样照顾她。 这算是给她些慰藉,好让她能一直活下去,吗。 她的梦境似乎总是很神奇。 过得不好,就来梦里找补。 她没看过海,在梦里,却已看过两回。 还有原野,星空,风,雨,黑夜。 都在梦里。 偶尔梦里也会有温柔的人,安静陪在她身边。 这样的梦境,醒过来都会觉得治愈。 治愈到了,总算还能借些勇气来面对生活。 她把这个,叫做馈赠。 就像神明。 今日,又一个温柔梦境,好治愈。 靠着这个梦,她可以继续活很久了。 她看他躺在那里,白色的衣领,黑发散下来。 她忽然出声。 “我可以,抱抱你吗?” 黑夜里,他转过头看她,没有说话。 “我可能,再也见不到你了。” “睡过去,一觉醒来,就是另一个世界了。” “我可能,再也见不到你了。” “可是,即使如此,能够梦到你,我觉得好幸福。” “我可以,抱抱你吗?” “就让我,记得再久一些,好不好?” 她坐起来,看着他。 “记得再久一些,就可以活下去了啊。” 他从地上起来,慢慢走近她。 “可以的。” “别哭。” 他的手指拂过她的眼泪。 原来,她在哭啊。 她听见自己的哭声。 小小的,浅浅的,断断续续。 她被揽进一个怀抱里,白色的,温柔的,让人安心。 她抱着那个怀抱,哭出声来。 幸福,又难过。 “谢谢你。” “谢谢,可以梦见你。” 想亲吻他,可是,已经足够了。 已经,很幸福,很幸福,不能再要求更多。 再要的话,太贪心了。 她,很知足。 就这样,就够了。 足够了。 她阖上眼,拥在他怀里。 好,温暖。 好,幸福。 能做这个梦,能够遇见他,好,幸福。 为您提供大神 沥青_ 的《反复》最快更新 2. 第 2 章 免费阅读.[www.aishu55.cc] 3. 第 3 章 醒来,入目一片洁白。 温热的,跳动的,白色。 人的气息。 她反应很久,反应不过来。 抬眼,她看见他。 她在他怀里,而天空,已经重新亮起来。 是,第二天了吗。 她伸手想要触碰他,发觉自己环着的臂膀。 抱了他整晚吗。 太多了,太多了,这样多,以后会不会很糟糕。 人的运气,有定数的啊。 她放开一只胳膊,触碰了触碰那片白色。 跳动的,温热的,有触感。 还在,梦里吗。 睡一觉,没有醒啊。 也好。 她不想回去。 不想。 她预备起来,感觉到搭在腰背上的手。 手还搭在她身上,她不知道该不该将他们拿起来。 她又开始犹豫。 没有醒过来,那么昨夜的要求,就太过过分了。 他答应,大概是因为她哭了,想要安慰她吧。 可她大概哭了太久,抱着他不撒手,他也只好,陪她睡过去。 拿再也不会见当借口,谁知还是再见了。 再见的话,要将这些东西怎么办呢。 对他来说,太过分了吧。 她不是欺骗他。 不是。 此刻,她在他怀里,互相拥抱。 不舍得放开。 可若不放开,不是,更加过分了吗。 这样欺骗,这样,贪婪。 她抬眼看他。 他睁开眼。 看见她,对她温柔地笑,抚了抚她的头发。 “晨安。” 她看他笑,那样好看。 她看一会儿,对他道歉。 “对不起。” “对不起,我还在这里,没有醒过来。” “欺骗了你,对不起。” 他抚抚她的头发。 “没关系。” “我相信你。” 心底有些软,鼻子又酸涩起来。 他的手指拂过来。 “别哭。” 又掉眼泪啊。 大概在这个梦里,她把这两年的眼泪份额都掉完了吧。 她不是一向,都没心没肺吗。 没心没肺,唯有在看东西时,才会掉眼泪。 电影,小说,看见什么都要哭。 可除此之外,坚强得要命,疼了伤了遇到破事了,从来都没有眼泪啊。 好像她的眼泪,不为什么具体而流,而只对应什么抽象。 影视剧小说里的,并不存在的抽象情感。 而现实生活中,她什么也没有啊。 只有在梦里。 在梦里。 在梦里,才会偶尔感到一些安慰。 她的梦,有时真的待她很好。 星空,海,风,温柔的,人。 真好。 还有梦,可以支撑她活下去。 还有,梦。 他帮她擦眼泪,好温柔。 温柔,疼惜,纯粹又真挚。 何德何能,让她梦见这样一个人。 和她的幻想一模一样。 她轻轻吻上去。 嘴唇,好软。 一触即离。 她终于还是这样做了。 贪心不足。 唾弃自己,可又并不真的唾弃。 这就是她想做的。 再唾弃,也想做的。 她的初吻,原来在梦里。 真好。 是他,真好。 活了二十四年,还没有人找她,谈过爱情。 她有一个幻想的爱人,白色的,飘飘渺渺,没有脸孔。 是他。 她看见他就知道,是他。 她幻想的爱人,进入了她的梦里。 抱着她,喂她喝粥,为她擦眼泪,温柔地抚摸她的头发。 真好。 好得让她,想要哭泣。 她流完眼泪,又对他抱歉。 “对不起,唐突了你。” 她慢慢笑起来,擎着眼泪。 “谢谢你。梦见你,很幸福。” “真希望还能梦见你。” “再见。” 她起身,眼睫上是细碎的泪。 她最后看他一眼,一步步离开。 梦,终究会醒过来。 能梦见,就已经,很好很好,不再别求其他。 她一步一步,走出去。 她听见背后他的声音,似乎遥遥的,飘飘渺渺传过来,一道蜿蜒的水流。 他说,等等。 你还有铺盖没拿。 她停住脚步。 是啊,她还有铺盖没拿。 虽然她并不知道,为什么她会有这床铺盖。 有了,放在人家那里,也不好。 她哪里要这样找存在感,把自己的东西放在人家那里。 梦境很快会消散,梦里的人啊,他不会记得她。 她一步一步又走回去,叠好自己的铺盖,还有剩下的15枚钱。 抱好,离开。 “你...要往哪里去呢?” 她摇了摇头。 “不知道。” 她看看窗外的天。 日色很好,晕开,一片光影,很美。 “这个梦,做了好久啊。” 他看她,忽然问她。 “为什么觉得,这是梦?” “因为,我不是这里的人啊。” 她对她笑。 “说出来你可能很难相信,昨天早晨,或者前天夜晚,入梦之前,我并不在这里。” 她看窗外日色。 “我在,另一个世界。” “闹哄哄的,大家都很匆忙。” “上班,上学,走在路上,似乎都是急匆匆的,要赶去什么地方,要急着完成什么一样。” “可我上了学,上了班,看起来真的完成了什么东西,可怎么,什么也没有呢。” “空空洞洞的。” “每个人都很忙,忙到,忘记自己的心。” “我好像也是。” “就像被困在什么地方,一个看不见的地方,出不去,只是徒劳地捶着四面八方并不存在的墙。” “锤久了,自己也倾頽下来,蜷缩起来,不敢走出去。” “我又觉得,其实我是被自己困住的。” “是我无能又懦弱,是我自己将自己一步步推到这般田地。” “是我自己。” “可这世上的事情,我还是不理解啊。” “为什么,那么快。 为什么,要一直一直奔跑。 我不想奔跑,只想停留在原地。 做梦,发呆,看天上白云,窗边飞鸟。” “我不是废物啊。 我会看,会听,会感受,会思考,会写东西。 我是活着的啊。 可是为什么,他们那样匆忙。 就像,巨大的,巨大的,齿轮。 我不在那齿轮里,就像被放逐的囚徒。 可我也被席卷进去,不自觉地染上他们的东西。 焦虑,恐惧,担忧,害怕。 我用他们的方式来衡量自己,觉得自己是个废物,自私,懒惰,不切实际。 可我不想,切他们的实际。 什么叫实际呢,钱,权,前途,更好的生活。 这些,我明明都不在乎啊。 我只是想要一个安静的地方,没有人,我一个人待在那里,安静地看看天空云朵飞鸟,发呆。 一个安静的地方,没有人打扰。 这就是我最大的愿望了啊。 可他们告诉我,想要实现这个愿望,你得去拼,去争,去让自己拥有这个和那个技能,去学人情世故,去挣钱,去一家大公司,去贷款买房子,拼尽全力,折腾完了,就会有一间自己的,小小的房子了。 等到70岁退休,就可以实现一个人安静的生活了。 可我很懒,很累,不想动弹。 人活一世,时间不是自己的吗,自己也是自己的。 可为什么,要把自己,往洪炉里扔。 就像煤炭。 扔进去,烧干净。 然后人们会说,这样是对的,是唯一正确,是为社会做贡献。 可什么是社会呢。 社会,不是由人组成的吗。 将人席卷进去,扭曲,异化,不幸福,为什么人还要为这个由人组成的人定义的抽象概念付出这么多呢。 我只想,过一个人,安静的生活啊。 为什么,这么难呢。” 她看着窗外日色,不自觉地喃喃。 就像呓语。 静默一会儿,她看见他在看她。 她呆一会儿,又笑起来。 “你看,我这个人就是这样自私啊,关顾着自己说,忘记了你。” “我是另一个世界的人啊,不属于这里。” “要怎么证明呢,我想一想。” 她仰起脑袋,说出一串英文。 最最简单的,小学生开学第一课的英文。 说完,一句一句分析含义。 再说两句日文,再分析。 还有英文的,日文的,德文的,丹麦语的,歌。 她只会唱那几句。 不了解含义,只是跟着哼。 “我们那里,会学这种语言。” “和你们这里不同,啊或许也会有些相似,遣隋使,遣唐使,大食,安息,佛郎机人,异国人的语言,我们会学一些。” “还有什么呢,我想想。” 她忽然笑出来。 “没有了。” “好像,我真的无法拿出什么来证明,我不是这个世界的人。” “我的那个世界,大概是这里的一千年后。” “我们所有的东西,都来源于这里,都能在这里找到源头,文字,语言,文化,我找不出来。” “唯一的特别,是异域文化。” “我们那里受到了很多异域文化的影响,我们学异国人的语言,学他们的舞蹈,音乐,绘画,学他们的思想理论,学他们的武器。” “只有我知道的那些异域文化,可以佐证不同。” “其他的,不都来源于这里吗。华夏,还是华夏,文明,还是那个文明。” “啊,还有。” 她摇了摇脑袋。 “你看,我的头发。” “短的,鬈发。” “我们那里爱弄头发,一般不会留太长,各种拉直弄卷,还会染各种各样的颜色。” “我没有染,先前在家里待得太久,头发长到可以垂落椅面,睡在床上,头发会垂下来,垂到地上。有一回做饭,油灼伤了手,涂了药膏,头发总缠上去,很麻烦,又是夏天,热,就剪掉了,后来,烫了这个卷发。” 她摇摇脑袋。 “你看,卷卷的,不是天生,是后来烫卷的。吹风机吹干,会蓬松起来。吹风机,能够吹出冷热风的机器,洗完头,就吹一吹,把头发吹蓬起来。” 她看他,他似乎听懂了,又不知道是否真的相信。 她手上抱着她的铺盖,眼睛亮一下,把被角揭开。 “你看这被子,不是棉花,是太空棉。不是天然的植物,是机器做出来的不知道什么合成的东西,我们就这样盖着它。” “我们那个时代,什么都用机器的,我的这件裙子,形制和你们的很不一样对不对,你看,背后,有一颗纽扣。” “你们这里,大概没有纽扣的吧。我记得盘扣要到清朝才出现,现在,都是衣带,就像你身上穿的一样,拉开衣带,衣服就会解下来。” “我的这条裙子,是从下摆把身体套进去的,后面有一颗纽扣,系上,衣领就不会翻开。” “啊还有衬纸,不知道你们这里做衣服用不用衬纸,这个是垫在领子里的,是纸,可以撕碎的,边缘用拷边机拷了,你们这里,大概不会这么处理边缘。” “我能够想到的,好像就只有这样多了。” “太阳底下,好像没有什么新鲜事啊。” 她说完了,静静看着他。 他不知道有没有接受这套说辞,只是站在那里,安静地看着她。 她抬高了手,摸摸他的脑袋。 “不用想的,不相信也没有关系。如果是我的话,大概也很难相信的。” “这本就不是什么应该被理解的东西啊。” “遇见你,我很开心。” “谢谢你。” “再见。” 她向他摇摇手,露出最后一个微笑,转身离开。 对他说了那么久的话,流了那么久的泪,好像把压抑的情绪发了一些出去。 发出去,就可以面对生活了。 哪本小说里写的,天地为炉,万物众生,谁不在苦苦煎熬。 她要煎熬她的了。 只待梦醒,她就会离开。 离开,消失不见。 梦境,也会在一瞬间坍塌。 他大概会,化作轻烟,弥散在她的记忆里。 她会醒来,如往常一般将梦境记录下来。 可能会遗忘很多细节,忘记他的模样,忘记拥抱他的触感,忘记他的嘴唇。 忘掉细节,随着时间一点一点全部忘掉,最后,只记得自己做过一个梦,梦见了一个人。 就这样。 就只是这样。 记录下来,也不会想起。 记录,只是记录而已。 她向外走。 “梦没有醒来之前,你要去哪里呢?” 她没有转身。 “我想去看看,梦里的世界,是什么样子。到处转转吧。” “好。” “如果,如果,还是没有醒来,又无处可去,可以来这里。找不到路的话,随便雇一辆马车,说出酒楼的名字。不用担心账目,我在这里。” “我叫,西陵月。” 他说。 她转身。 “我叫陈沉,沉在水里的沉。” 背影离开。 西陵月。 果然叫这个名字啊。 她的爱人叫月。 她不存在的,被幻想出来的爱人。 叫,月。 她会在脑海里编很多故事,有的和她有关,有的完全没有她,是别的角色别的人物。 男主角,无论姓什么,都叫,月。 不知道为什么叫这个名字,可能很早很早,在她还不明白什么设定的时候,她不大的脑海里,就出现过这个人的形象。 白色的,温柔的,叫月。 他叫月。 西陵月。 果然,是她的梦境啊。 这样偏爱她。 她抱着铺盖,一步步走远。 为您提供大神 沥青_ 的《反复》最快更新 3. 第 3 章 免费阅读.[www.aishu55.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