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风将渡》 1. 第 1 章 隆昌十九年,初冬,扬州。 送亲队伍从街市上走过,热闹的锣鼓声震天响,一车又一车的嫁妆,扎着红绸,从街头排到街尾,浩浩荡荡往码头行去。 今日是扬州富户苏家送女出嫁的日子,城中百姓都出来看热闹,街道上全是人。 人群中,一个女子神色仓皇地奔跑着,她的身后是一阵阵叫骂声。 “臭丫头,站住!” 从迎春楼出来,林靖鸢不知道跑了多久,她跑过一条条街,绕过一个个巷子,竟是无处可去,扬州城已无人可庇护她。 身后人追得紧,一旦被抓到她是彻底完了。 凛冽的寒风里,她的额头上出了一层汗,胸口快要撕裂了一般的疼。 她片刻不敢停,提着裙子猫腰扎进熙熙攘攘的人群,穿过送亲队伍,往巷子里跑去。 所幸跟在后头的那几个人被人群妨碍,暂且慢了脚步,她得以短暂的逃脱。 扶着墙喘一会儿后,她捡起地上一个破草帽扣到头上,又快步跑进巷子里。 追赶声很快又从不远处传来,巷子里弯弯绕绕,错综复杂,林靖鸢有些慌不择路,见路就跑,可是四面八方好像都是那要命的追赶声。 林靖鸢怕极了,有一瞬间眼泪泛了起来,她又生生憋回去,攥着手心继续往前跑。 冷静,冷静……她在心里告诉自己。 不知道又转了几个弯,林靖鸢跑出了巷子口,眼前正是来往船只的码头,几艘大船停靠在岸边,一群人忙手忙脚地往船上搬东西。 林靖鸢看了眼身后,扭回头的一瞬间她压低草帽,抬步往码头走去。 人们都忙着搬东西,没有人察觉到一个身形瘦小的女子混入其中往船上去了。 林靖鸢从人群中穿过,步伐迅速,就在她马上要踏上甲板时,肩膀被人撞了下。 她的心头猛跳一下,一抬头,却对上一张熟悉的脸。 “吴伯……” 与此同时,岸边传来了吵吵嚷嚷的声音,是那些人追上来了。 林靖鸢心下一紧,望着面前的吴伯,眼角一耷拉,露出恳求的表情。 话还未说出口,吴伯就低声道了句:“到货舱去。” 林靖鸢感激地看了他一眼,连忙上船钻进货舱里。 船未离岸,林靖鸢的心还没放下来,她扒着窗户缝,往外看去。 那些个腰上系着红绸的人还在往船上搬箱子,她想起来了,今日是苏家小姐远嫁京城的日子。 苏家是扬州有名的盐商,富得流油,家里唯一的女儿出嫁,自是备上丰厚的嫁妆。 可这嫁妆也太多了,搬个没完了。 迎春楼的那几个正在岸边拉着人打听,没一会儿,他们便起了疑心,朝这边走了过来。 林靖鸢一瞬间紧张地瞳孔骤缩,攀着窗沿的指尖绷紧泛白。 若是他们上了这艘船,找出她是迟早的事,她还能往哪里逃? 往水里跳吗?好吧,就是死她也不要被抓去迎春楼。 可是她不想死…… 苏家的人还在抬嫁妆,迎春楼的人步步靠近船只,林靖鸢的心都绞成一团,苦苦地巴望着。 终于,最后一个箱子被抬上船,吴伯迅速上前解缆起锚,船很快离岸开行了。 码头上,那几人伸着脖子往船上看了看,一无所获,只得扭头离去。 林靖鸢的心终于放了下来,她顿时像被抽了筋骨一般,浑身瘫软地坐在了地上。 这时才发现,她的双腿一直都在抖。 她按了按自己的大腿,又酸又涨,痛得清清醒醒,让她意识到自己活过来了,嘴角轻扯了一下,不知识哭还是笑。 稍微坐了一会儿,她又爬起来,凑到窗户边,歪着脑袋望向码头那座石牌坊上大大的“扬州”二字。 她跟着父亲出去行商时,也坐船离开过扬州,但是这次一走,她可能永远都不会回来了。 船只渐行渐远,林靖鸢眼中的扬州慢慢模糊,最后化成一个小黑点,刻在她的眸中。 她就这样,孑然一身、仓皇出逃地离开了扬州城,她从小到大,生活了十八年的地方。 冰冷的风扑面而来,她扯掉头上的破草帽,仰脸迎着风,乌发被吹得胡乱飞舞,一滴晶亮的泪珠顺着眼角划下,在脸颊上留下一道泪痕,被这寒风一吹,便像刀子在脸上划一般。 到底是入了冬,这冷风吹不得,没一会儿,林靖鸢就忍不住咳嗽几声,她赶紧噤声捂上嘴,关了窗,在货舱里找个隐蔽的角落缩了起来。 方才她跑得急,未曾留意自己的模样,现在低头一瞧,裙子都被划破了,脚上的绣鞋还破了个洞,头发乱蓬蓬的,跟个乞丐一样。 真是够狼狈的。 林靖鸢自嘲一笑。 不过她能从迎春楼里逃出来,实在难得,她都有点佩服自己。 听说她那黑心的大伯父把她卖了个好价钱呢,现在她跑了,任由他们两方去纠缠。 母亲尚且在世,她大伯把她卖去青楼,是不合律法的,她料她大伯不敢大张旗鼓地寻她。 扬州待不成,日后天高海阔,总有她的容身之地。 船身轻微地摇晃着,林靖鸢是不晕船的,但她被晃得有些困了。 她简单地用手理了理头发,让自己看起来还有个人样,抱着膝盖埋头睡去。 这一觉睡得并不安稳,她连着做了好几个梦。 她梦见父亲出海行商归来,嚷嚷着进了一批新料子,整个扬州城都没有,要先给她做一身衣裳出去显摆一圈,再摆出去卖。 她又梦见在自家绸缎铺里,她噼里啪啦地拨着算盘,住她家隔壁的那个少年郎又来捣乱,害得她得重新算,她合上账本,抄起算盘就追着他打。 睡梦里,她微微勾起了嘴唇。 忽然画面一转,她火急火燎地从绸缎铺赶回家里,往父亲的书房跑去。 房门被她推开,一阵风灌了进去,悬在房梁上的父亲的尸体轻轻晃动。 林靖鸢猛然惊醒,紧紧抱着自己的两臂,止不住地颤抖。 等她平定下来,一摸脸颊,已是一片湿润。 她抹了把眼泪,抬头一瞧,天已经黑了。 这时,船舱的门被人打开。 听见动静后,林靖鸢赶紧缩起身子,躲到一个大箱子后面。 来人手持一盏灯烛,低声唤道:“林丫头,林丫头……” 是吴伯。 黑暗中,林靖鸢的眸子一亮。 “吴伯。”林靖鸢站起身走了出来。 吴伯拿着灯盏前面晃了一下,看清林靖鸢那张眉目如画的小脏脸后,他轻轻叹了口气,将灯盏放下。 林靖鸢假装没看见他脸上的怜悯与感伤,微微笑着,道了声:“今日多谢吴伯相助。” 她家是做绸缎生意的,平日里运货少不了和吴伯这样的船夫打交道,父亲生前和吴伯有些交情,正是凭着这一点,今日吴伯才帮她蒙混上船。 “先吃点东西。”吴伯盘腿坐下,从怀里掏出两个烧饼。 林靖鸢一天没吃东西,还真是饿了。 她在吴伯身边坐下,抱着烧饼啃了起来。 “林丫头,你怎么会被迎春楼的人追?” “我大伯把我卖到迎春楼了。”林靖鸢艰难地咽下烧饼,轻松地说道:“我跑了。” 林靖鸢言简意赅,吴伯听完却是感慨万千,长吁短叹了半天,最终拍着大腿道:“你大伯真不是个东西,欺负你一个小姑娘家里没人……” 说着,他又顿住了,望着姑娘低垂的眉眼,“你爹没了,你娘……那天我在码头遇上她了,她带着你弟弟妹妹,说是要回娘家看看,没想到……” 没想到她单把林靖鸢撇下了。 “不说这些了。”林靖鸢笑笑,又道:“吴伯,听说苏家小姐是要嫁去京城?” 吴伯本来也只是慰问一下,不欲多打听人家家事,见林靖鸢别开了话题,他便接话道:“是啊,瞧瞧,嫁妆装了满满三船。” 林靖鸢咬着烧饼点点头,“苏家富甲一方,出手是阔绰啊。” 吴伯不置可否,“苏小姐这是高嫁,嫁的是京城英国公府宋家的二郎君,人家国公府是高官显爵,苏家是商户,权位自是比不上,那就多添点嫁妆,日后苏小姐在夫家也有底气。” 苏家和宋家的这门婚事一直是扬州百姓津津乐道的话题。 吴伯起了谈兴,自顾自道:“听说这是门娃娃亲,两个当娘的指腹为婚。苏家祖上原也是做官的,最鼎盛的时候,苏家老爷子做到了刑部尚书,这门亲事也是那时候定下的。只可惜苏老爷子后来官运不太好,接连被贬,眼瞧着仕途难走,子孙们干脆从商,没想到人家还真有几分做生意的头脑,这些年在扬州混得风生水起。” 不过苏家如今再有钱,到底是不比从前风光,而英国公府却是蒸蒸日上,后代们个个争气,那宋二郎更是孙辈里出类拔萃的。 两家当初门当户对,现在却是门第悬殊。 其实宋家完全可以不认这门亲事,毕竟只是二十年前口头上的约定,但没想到那宋二郎是个有信义的,不仅没有悔婚,三年前苏小姐母亲亡故,宋二郎也硬是等了三年的孝期。 “苏小姐此番嫁到国公府,苏家算是得了一个大靠山。”吴伯道。 “苏小姐,有福气啊。”林靖鸢嘴里塞的鼓鼓囊囊的,含糊着感叹了一声。 吴伯笑着将腰间的水囊取下,递给林靖鸢,“你这次能从那些人的手底下逃走,日后必定也是有福气的。” “借您吉言。”林靖鸢接过水囊,仰头咕咚咕咚喝了起来。 吴伯看着面前细皮嫩肉的小娘子,浓黑的眉头蹙起,有些忧心道:“林丫头,你打算去哪儿?” 林靖鸢大喇喇地用衣袖擦去唇边的水渍,抬眸望着吴伯道:“既然这船是往京城去的,那我就去京城吧。我有一好友,出嫁后随夫君到京城做生意去了,我就先去投奔她吧,试试看在京城落脚。” 昏暗的光线中,女子的双眸格外明亮,好似春光下的一汪浅溪。 吴伯略略诧异,他知道林家这个姑娘自小帮着家里经营商铺,料理家事,想必是个心中有成算的,却不想她方才经历了如此大的变故,竟能这么从容。 沉吟片刻后,吴伯点头道:“你心中有数就好。这船到京城得走十天,到了京城你就随他们送亲的队伍下船,混在里面进城去。这些天你就待在这里,我会悄悄地给你送些饭食,你不要随意走动露脸。” “嗯,我省得。”林靖鸢乖巧应道。 这船上不只吴伯一个船夫,要是被其他人瞧见她,再回扬州一说,吴伯就麻烦了。 于是,之后的几日,她白天都老老实实地待在货舱里,只有到夜深人静的时候,她才偶尔出去透口气。 有一晚,入了夜,外头寂静无声,她便偷摸出了货舱,站到甲板上吹风。 今夜无月,夜幕与水面连成一片漆黑,唯有几颗稀疏的星子闪着微光,映在林靖鸢的脸上,衬得那双眉眼格外清冷。 林靖鸢仰头将天上的星子数了又数,忽而一阵寒风起,她打了个寒颤,忙拢紧衣衫欲要回去。 这时,不知从何处传来一阵哭泣声。 听着是个女子,哭得好生伤心。 为您提供大神 琉玉 的《春风将渡》最快更新 1. 第 1 章 免费阅读.[www.aishu55.cc] 2. 第 2 章 林靖鸢循声望去,好像从是楼上的客舱里传出的。 是遇上了何事,以至深夜痛哭? 林靖鸢自是猜不出,听了一会儿,倒是被这哀哀戚戚的哭声惹出一段愁肠。 她摇摇头,又进货舱里窝着了。 那晚之后,林靖鸢时常听到那哭声。 后有一次,吴伯来给她送馒头的时候,她忍不住好奇问了一句。 吴伯也很纳罕,只道是那位苏小姐整日闷在屋里垂泪,却不知是为何。 在旁人看来,得以这样一门上好的婚事,怕是做梦都要笑醒的。 船行了七八日,林靖鸢早已适应躲在货舱的日子,胆子便大了起来,那日大白天的,她将窗户开了一条缝,趴在窗口看景。 百无聊赖之时,头顶响起了说话声。 林靖鸢吓得脖子一缩,正准备悄悄合上窗,却听上头二楼一个女子道:“少爷,小姐一直在哭。” 林靖鸢眸光微闪,顿住了手。 接着是一个男人声音,语气里带点埋怨:“好在宋家大朗不在这条船上,不然听见她日日这般哭哭啼啼的,我怎么同人家解释?” “小姐心里苦闷,哭出来或许也好些。” “你跟康嬷嬷好好劝劝她,还有三日就到京城了,不想嫁也得嫁,她哭也是没有用的。”男人默了片刻,长叹一声道:“再这么哭下去,都要病了。” 原来苏家小姐是不想嫁。 林靖鸢听完墙角,慢慢合上了窗。 之后几日,那哭声并没有消停,一直到船队抵达京城。 船靠岸后,林靖鸢和吴伯告别,混在人堆里下了船,又远远地跟在队伍后头。 成婚之日是在明日,苏小姐今日并不进城。 苏家早早在城外买了一处山庄,苏小姐先休整一晚,明日从山庄发嫁,宋二郎一早会来迎亲。 这是早就说好的。 半路上却出了状况。 因行船时耽误了些,到京城比预计时间晚了半日。下船时,天已经擦黑。 距离山庄还有些路程,一行人行陆路尽快往山庄赶。 苏少爷正和此次来接亲的宋家大朗坐在马车里说话,突然马车被叫停。 马车外,陪嫁丫鬟月楹晃晃张张地跑过来道:“少爷,小姐病了!” 苏少爷立刻下了马车,问道:“怎么回事?” “许是水土不服,小姐呕吐不止,还有些发热。” 苏少爷面露忧色,忽而眼中又闪过一丝怀疑,他将月楹拉到一旁,低声问道:“是真的,还是装的?” 月楹是真的着急:“是真的,奴婢和康嬷嬷都看过了,那是装不出来的。少爷,还有多久能到山庄? 苏少爷蹙眉道:“估计还得一个半时辰。” “可是小姐这样恐怕暂时赶不了路,要是再累着,明日情况更糟可怎么办?奴婢看前边有一个客栈,不如让小姐先歇歇?” 苏少爷想了一下,到底不忍心让妹妹病着赶路,便对宋家说了到客栈休整的提议。 宋大郎倒是好说话,没有异议,可一同跟来的那位大管事却不同意,道:“不能再耽搁了,明日一早二爷就要来迎娶新妇,还是早早赶去山庄准备为好,难不成让苏小姐在这客栈里发嫁吗?你们苏家不要体面,我们宋家还要呢。” 苏少爷扫了那管事一眼,脸色有些难看。 此人趾高气昂,端着国公府的架子,明摆着瞧不上他们家,一路上指指点点,言行间多有轻慢。他忍耐许久,现在妹妹身子不适,那人还如此不知体谅,咄咄逼人,他实在有些来气,便一甩袖子道:“我们心中有数,自是误不了明日时辰!” “哎你这……” “刘管事。”宋大郎见气氛不妙,忙止住刘管事,忙打圆场道:“那好,就让苏小姐先停下来歇歇。” 刘管事道:“大爷,老太太交代了,二爷的婚事不能出一点差错!” 宋大郎面色沉着地吩咐道:“这样,刘管事你带人先将这些箱笼送到山庄去,料理好明日事宜,我留下,待苏小姐情况好转,明日辰时之前赶去山庄。” 如此最为妥帖,苏少爷点了头,刘管事拗不过,拉着脸带人先走了。 林靖鸢蹲在草堆里,远远地看着,不知他们在说些什么,只瞧见一拨人拉着十几车嫁妆先走了,另一拨人到客栈里去了。 天已经黑透,她又累又饿,便想歇歇,等客栈那拨人动身,她再跟上。 下船之前,吴伯硬塞给她一点碎银,她寻思待会儿到客栈买点吃的垫垫肚子。 她躲在客栈前的树后,看着那些人都上了楼,正准备进去,一摸腰间,心凉了一截。 装钱的荷包不见了…… 她回头看着一片漆黑的来路,仰天长叹一声。 无奈,她只好揉揉扁扁的肚子,背靠大树闭眼睡觉去了。 等明日进城,她就能找到丹秋了,听说丹秋和她夫君现在开了一家酒楼,她去了,得先饱餐一顿。 金乳酥、鳜鱼肉羹、羊皮花丝、葱醋鸡……她都要吃。 睡梦中,林靖鸢吧唧了下嘴巴,恍惚间瞧见一只鸡腿送到嘴边,她食欲大动,张嘴咬去,耳边却忽然传来一阵马蹄声,她一下子被惊醒,嘴边的鸡腿飞了。 夜已深静,马蹄声渐渐隐匿于黑暗中。 林靖鸢揉揉眼睛,循着声音远去的方向发呆。 周遭万籁俱寂,忽而听得“咕噜”一声。 林靖鸢捂着肚子,实在是饿得不行,她望向面前的客栈,动了点坏心思。 片刻后,她溜到后院,悄悄钻进了厨房。 苏小姐入住客栈,服下药睡去,苏少爷想着让妹妹多休息一会儿,免得成婚时出状况,便和宋大郎商定卯时初动身。 凌晨,苏少爷睡得正熟,忽然房门被轻轻叩响。 他猛地睁开眼,顿时生出一股不好的预感。 待穿上衣服,他一打开门,见是月楹,正要发问,月楹急忙做了个“嘘”的手势,二话不说便把他拉去隔壁苏小姐的屋子。 合上房门,苏少爷走到里面疑惑道:“怎么了?” 康嬷嬷急得声音变了调:“少爷,小姐跑了!” 苏少爷顿觉五雷轰顶,看着床上那袭嫁衣,久久说不出话来。 月楹皱巴着脸道:“少爷,这可怎么办?” 沉默片刻后,苏少爷忽然抬头环顾四周,立刻将屋内的灯烛全部熄灭。 他眉头紧蹙,走到窗口的月光下,低声道:“悄声些。” 天色还很黑,但四更已过,不到一个时辰就要到卯时初了。 屋子里一片黑暗,三人聚在窗边,月光下的三张脸皆是愁云惨淡。 苏少爷攥着嫁衣,重重叹了一口气:“你们……怎么没看住她啊!” 康嬷嬷一脸愁苦:“我和月楹商量好一起守夜,不料却双双睡着了,方才在小姐的枕头底下发现了剩余的蒙汗药……” “这么说来,小姐的病定然也是吃药装的了。”月楹压着声音道,“这么阴损的法子,小姐是想不出的,定是那个裴二指使的,他把小姐哄骗走了!少爷,他们估计还没走远,赶紧去追吧!” “不可。”苏少爷颓然地坐在窗边,手撑着额头道:“宋大郎他们还在客栈里,还有不到一个时辰就要动身,此刻去找,不管找不找得到,云裳出逃的事都瞒不住了。新妇婚前出逃,和情夫私奔,多大的丑事,万万不能传出去。” “可是人都跑了,天亮又该如何跟宋家交代?”康嬷嬷忧心道,“那宋家二爷是国公府嫡长孙,自小在国公爷国公夫人膝下养大,疼得眼珠子一般,咱们辱没了人家,宋家绝不会善罢甘休啊,到时候亲家不成,反倒做成了仇家。” 这些苏少爷何尝不知,他是越听面色越凝重。 当初宋家人上门提亲时,他们全家都吃了一惊,毕竟苏家今时不同往日,已然与宋家不匹配了。 可那位宋二爷却执意要履行在娘胎时随口定下的婚约,甚至还等着苏云裳为母守了三年的孝期。 对于这桩婚事,苏家自然是乐见其成,宋家权势煊赫,能得这样一门亲家,只有大大的好处,没有一丝坏处。 正因此,他才让苏云裳和心上人断绝往来,必须嫁到宋家。 这门亲事本就是他们苏家高攀,临到头新娘跑了,这可把人得罪大了! 如今这婚不成也罢了,可若是得罪了宋家,他们必得遭殃。 苏家能有如今的产业,除了在商场上的打拼,还少不了在官场上的经营,本想借助宋家的关系,让自家产业更上一层楼,如今怕是痴心妄想,宋家若是气急了,想要报复,给他们家添点堵,那可太简单了。 苏少爷愁眉不展地想了一会儿,郁郁道:“要么我写一封请罪书,跟苏家据实以告,让两家一致对外说新妇暴毙?如此好歹保全宋家的颜面,他们也不至于太为难咱们。” 康嬷嬷立刻道:“恐怕不成,成婚前,媳妇死了,让人家宋二郎成了望门鳏,日后再落一个克妻的名声,宋家如何肯依?” 苏少爷闭了闭眼睛,心慌不已。 月楹试探地开口道:“要不找一个女子替嫁?一路上小姐在外头的时候都是遮着脸的,宋家人没仔细瞧过,找一个年龄、身量差不多的女子应该能蒙混过去。” 此法虽然有些儿戏,但苏少爷一想,倒觉得有几分可行。 他眼睛一抬,看向月楹。 月楹一下子就明白了他的意思,忙摆摆手道:“少爷,不是我不愿,只是这一路上宋家人都瞧见我了。” 康嬷嬷道:“这客栈里只有一个老板娘,都三十多岁了,定然也是不行的。\" 刚燃起的希望又倏地破灭。 苏少爷又惆怅起来:“这会儿上哪儿找一个合适的人?” 三人没主意了,屋子里陷入一片沉默。 突然,“吱呀”一声,房门被人打开。 三人一齐看去。 微弱的光亮下,一个年轻女子蹑手蹑脚地进来,关上门往里面走来,在看到窗前三人的那一刻,她嘴里的半块馒头啪嗒掉在地上,骨碌碌滚到了苏少爷的脚边。 为您提供大神 琉玉 的《春风将渡》最快更新 2. 第 2 章 免费阅读.[www.aishu55.cc] 3. 第 3 章 两方相视无言,林靖鸢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好生尴尬。 她见这屋子没光没声儿,就以为没人来着,这才慌张地闯了进来。 谁能想到这里头有三个大活人,乌漆嘛黑的也不点个灯,多瘆人啊。 而且,他们的眼神好像有些奇怪,见她贸然闯进来,不惊讶不愤怒,竟然有些……高兴? 苏少爷三人在看到面前女子时,眼睛不约而同地亮了,在黑暗里闪着幽光。 苏少爷起身上前,正欲开口,却听到外面一阵嘈杂,好像在喊什么抓贼? 他看了眼地上的馒头,又瞧瞧那女子灰头土脸的模样,心里便猜到了。 “月楹,去门口守着。”苏少爷道。 月楹收回停在林靖鸢身上的目光,忙去守门了。 “康嬷嬷,去拿些点心茶水来,给这位姑娘吃。”苏少爷和颜悦色地看着林靖鸢,做了一个请的手势,“姑娘饿了吧,先坐下吃点东西。” 林靖鸢完全没搞清楚状况,眼珠子滴溜溜转,戒备地看向面前的男子。 这是搞什么名堂? 明眼人都看得出她是个偷吃的小贼吧,此人竟如此客气。 她站那儿不敢动,康嬷嬷端上来点心茶水,推着她到桌前坐下。 “姑娘别怕,我们没有恶意。”苏少爷点了盏灯烛,在她身旁坐下。 昏黄的烛光在那脸庞上一照,苏少爷心下大喜。 这女子看起来十七八岁,和云裳年纪相仿,身形也差不多。 再仔细看时,见她柳眉星眼,肤如凝脂,竟还是个清丽的美人。 苏少爷心中更是满意,亲自为林靖鸢倒了一盏茶,“姑娘请用。” 林靖鸢跟了人家一路,自然猜出他们是苏家人。再观这男子的言谈举止,便可以确定此人就是苏家少爷了。 她自小长在扬州,听过不少苏少爷的传言,知道他名声不错,他没有把她这个小毛贼交出去,又对她如此客气,应该不会把她怎么样,至少不会要她的命。 他要是真要,她也没法子。 既来之则安之。 “多谢。”她挤出个笑容,拿起面前的糕点往嘴里塞。 她面上装得淡定,其实心里也打鼓。 那苏少爷的眼睛一直黏在自己脸上,像是有所图谋。 吃人家的嘴软,她明白,只是不知苏少爷能图她什么。 她迎上苏少爷的目光:“公子,有话说?” 苏少爷笑笑:“确有一事想请姑娘帮忙。” 果然。 林靖鸢又塞了一口,很是大方地道:“公子宅心仁厚,我感激不尽。若是有我能帮的地方,公子但说无妨。” 苏少爷也不客气了:“我想请你替我妹妹出嫁。” 林靖鸢一噎。 玩这么大啊。 她端起茶盏,喝口茶压压惊。 “公子是在说笑吧。”林靖鸢表情僵硬,“我如何能替令妹出嫁?” 苏公子对着从天而降的救命稻草也不藏着掖着了,把苏云裳出逃和这门婚事的重要性一一阐明。 林靖鸢听完一阵咋舌。 “现在找人替嫁是唯一的法子。”苏少爷把最后的希望都寄托到林靖鸢身上,只求她能答应,言辞十分恳切,“姑娘若肯,便是我们苏家的恩人。” 林靖鸢一言难尽地看了苏少爷一眼,只觉得此事太过荒谬,这哪里是说替就能替的? 她默了片刻,委婉道:“并非我不肯,只是……我装不来的,肯定会露馅儿。” “这倒不必担心,那宋二郎并没有见过我妹妹,除了知道我妹妹姓甚名谁,别的再也没有了。你去了,只是顶着我妹妹的名字,他万万看不出什么。” 林靖鸢摇摇头:“可是做这种冒名顶替的事,终究是心虚。” 苏少爷见她仍旧不愿,脸色有些沉郁。 站在一旁的康嬷嬷突然出声道:“听姑娘口音,是扬州人?” 林靖鸢眼神微变,缓缓抬起眼帘看了康嬷嬷一眼。 是她大意了,忘记掩藏口音。 这下他们听出她是扬州人,回去一打听,便能知道她被迎春楼追捕,那岂不是捏住了她的把柄?若她执意不帮,这苏少爷会不会报复她,将她的行踪透漏给迎春楼? 林靖鸢沉默着,思绪万千,却听苏少爷喜道:“姑娘是扬州人的话便更妥帖了!” 不妥! 林靖鸢心中叫苦不迭。 她历尽千辛万苦从迎春楼逃出来,来到京城,转眼又嫁到那个不知底细的国公府,这不还是卖身吗! 林靖鸢干脆摊牌:“实不相瞒,我是被卖到青楼拼死逃出来的,那时我被强按着签了卖身契,现在还在那青楼老鸨手里攥着,我这样的人如何能替苏小姐出嫁?我逃了,他们定然还要寻我的,到时候找到国公府去,后果不堪设想。” 苏少爷听完愣了片刻,再开口时声音严肃几分:“无妨,我回去就帮你料理好。我会销了你的卖身契,绝不让他们再纠缠你。” 林靖鸢闻言心头微动。 她如今虽然逃了出来,但是当初已经签下卖身契,落了贱籍,她现在属于私自出逃。日后不论是隐姓埋名还是脱贱籍都不是易事。 可若是苏少爷出手,去迎春楼把她的卖身契销了,让她恢复良籍那就一劳永逸了。 她忽然觉得这笔买卖也不是不能做。 “横竖姑娘你现在无路可走了,何不顶替了我妹妹到国公府享福去?”苏少爷直接利诱。 康嬷嬷也赶紧游说:“是啊,这实在是一桩大好姻缘,那宋家是国公府,豪门勋贵,那位宋二郎是嫡长孙,你若嫁过去,就是公府的嫡长孙媳,多体面啊!而且那宋二郎才貌双全,出类拔萃,他为了求取我们小姐,甘愿多等了三年,可见他还是个正直专一的,你嫁过去,就是他的正妻,他一定会好好待你的。” 听到这儿,林靖鸢已经彻底动摇了。 她不是个死心眼的,知道眼前这条路的确好。 虽说她打算去投奔好友丹秋,但是贸然前去恐怕会给人家添麻烦,而且扬州那一茬不料理干净她终究是不放心,日后必定事事艰难。 若是应苏家之请替嫁,那一堆烂事由苏家给她料理了,她只管待在国公府吃香喝辣。 可是这事到底太冒险,她还是有些担心:“你们说的天花乱坠,可这哪里是好糊弄的,万一被宋家发现,我孑然一身,倒是不怕什么,可你们苏家……” 苏少爷道:“我想好了,回去便让我父认你为养女,若是日后真的被宋家发现,就说你虽不是云裳,但也是我们苏家女儿,如此也能搪塞过去。” 苏少爷顿了顿,又道:“若是姑娘为长久打算,就早日生下子嗣,到时候就算东窗事发,宋家为了孩子也不能不认你。当然,若是姑娘实在不愿待在公府,也可等上两三年,由苏家上门提和离就是,那也算好聚好散。” 前前后后都考虑到了,林靖鸢还真挑不出什么毛病。 “总之,眼下这亲事必须要成,不然我们就是得罪宋家了。”苏少爷道,“姑娘若是肯帮我家解燃眉之急,我便帮姑娘解决扬州的事,还有那些嫁妆,全部归姑娘所属,就算日后和离,也都是你的。” 林靖鸢眼睛一亮。 她家里是经商的,她从小耳濡目染也学得几分商人重利的习性,还是谈钱最能打动她。 那三船嫁妆,她就是花一辈子也花不完。 若真按苏少爷所说,她嫁过去,等上个三两年和离,便可以带上嫁妆走人,那简直太舒坦了。 “姑娘,你考虑得怎么样?”时间紧迫,苏少爷等不及了,“新郎官天亮就要来迎亲了,我们实在没有别的办法……” “我知道了。”林靖鸢悠悠喝了口茶,眼神清亮地望着苏少爷,“把苏小姐的事都告诉我吧。” 梳洗打扮,换上嫁衣,披上盖头,林靖鸢被扶着上了马车。 天色已经微微露白,一行人出发去山庄。 宋大郎见到苏少爷先问候了苏小姐的身体。 苏少爷说已然无碍。 “凌晨的时候客栈里好像进了个小毛贼,苏兄可听见动静了?”宋大郎道。 苏少爷面上划过一丝异样,佯装不知:“我睡得熟,未曾听到。” 宋大郎摸着下颌道:“店小二说瞧见那人往楼上跑了,却怎么也找不到,也是稀奇。” 苏少爷干笑两声,没有接话。 约莫行了一个半时辰,终于到了山庄,天已大明。 新娘先入山庄等着,时辰一到,便从山庄发嫁,由新郎接走了。 很快,林靖鸢进了京城,被抬进了宋家。 忙活了一整天,完成一道道成亲程序后,天已经黑了。 新郎在前头招待宾客,林靖鸢独自坐在婚房里,她掀开盖头,看着房间里的布置。 身下的锦被绣着鸳鸯,红枣、花生、桂圆、莲子堆了一层,门窗上贴着大大的喜字,龙凤花烛映得整件屋子喜气洋洋,欢闹的声音一阵阵传进来,林靖鸢这才有些成亲的实感。 她现在已经嫁做人妇,自今日起,她就是宋家嫡长孙媳苏云裳。 虽然她人是假的,但这婚是真成了。 仔细想来,她为什么敢答应替嫁,无非是找条出路罢了,再加上一点财迷心窍。 换作以前,哪怕是半个月前,她都不会如此随便地嫁了。 她一直以为成亲乃人生大事,必得慎之又慎,最要紧的就是二人要你情我愿,两情相悦。 曾经,她爹娘也给她谈过一门婚事,就是她家隔壁,从小和她一起长大的那个陆元祁。 她家是开绸缎铺的,陆家是开粮店的,两家门当户对,彼此知根知底,她和陆元祁又是青梅竹马,按她爹的话说真是再合适不过了。 但后来她听说陆元祁对她无意,她便不愿强求,让家里拒了,这婚事就告吹了。 说起来,也就是一年前的事情,那时的她怎会想到将来有一天她会晕着头替别人嫁到国公府? 实在是今时不同往日,她现在不求什么一生一世一双人,但求能活下去。 她并不指望自己能在国公府混出个什么名堂来,她是个命小福薄的,恐怕消受不起国公府的荣华富贵,心里早就打算好了,就按苏少爷说的,等上个两三年再和离就是,那时她攥着堆积如山的嫁妆,天底下任她逍遥。 苏少爷站在檐下,手里捏着酒杯,目光一直望着宴席间那个身着喜服的俊俏郎君。 “事已至此,已经没有回头路了。”他仰头,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 康嬷嬷悄声道:“少爷放心,奴婢和月楹会好好看顾她的。” “嗯。”苏少爷点头,“她要是有什么应付不来的,你们多帮衬,千万不能露馅儿。” “奴婢明白。” “事情既然冒着风险做了,就要做到底,这门姻亲既然成了,就不能断。” 康嬷嬷愣了一下道:“少爷不是说,若是她想,日后也可以让她和离?” 苏少爷眯起眸子,声音冰冷:“若是我亲妹妹在夫家受了什么委屈,我还真会让她和离,至于一个外人,我还是狠得下心的。你记住,不管宋家的日子如何,你都要看着她,不能让她离开,最要紧的是敦促她赶紧生个孩子,有了血脉,就稳妥了。就算来日东窗事发,看在那个孩子的份上,宋家也不能与我们撕破脸。” 康嬷嬷一抬眼便瞥见他眼底狠厉之色,忙垂下头道:“奴婢谨记。” “替嫁一事京城中只有你们三人知道,万不可走漏风声。”苏少爷道,“你和月楹的家人,我不会亏待的,你们就待在京城,把事情办好。” 林靖鸢在房里坐了许久,等得有些饿了,刚拿起一个桂圆,突然瞧见窗户旁走过一个人影,她赶紧丢了桂圆,拿起盖头披上,端端正正地坐好。 房门被人打开,林靖鸢瞬间全身紧绷,六识全部打开。 一阵脚步声传来,越来越近。 盖头下,林靖鸢垂眸看见她的新婚夫君宋元礼走到她的面前,然后坐在了她的身边。 “苏姑娘,自今日起,我们便是夫妻。”男人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这门亲事是我母亲生前为我定下的,我执意要娶苏姑娘,正是为全了她的心愿。说起来,是我一厢情愿,没有顾及你的心意,我心中有些愧疚。” 林靖鸢认真听着,终于解了心中疑惑。 听说宋夫人生宋元礼时难产而亡,宋元礼一生下来就没了娘,只有一个他娘生前为他定下的小媳妇,难怪宋元礼铁了心要履行婚约呢。 宋元礼继续说着,声音徐徐缓缓:“婚后我会好好待你,尊贵体面都会给你,但我这人不重儿女情长,你我日后只能做一对表面夫妻。” 林靖鸢蓦地放大眸子。 有这种好事? 嫁到这儿,有钱有体面,还不用伺候男人! 这趟真是来对了。 林靖鸢心里美滋滋,嘴角飞上天了。 “日后我们相敬如宾,互不干涉。但你若不愿待在这儿,也可以提和离,到时我会给你放妻书,并补偿你二十年的衣粮钱。”宋元礼道,“你可愿意?” 林靖鸢差点没压住兴奋笑出声,立刻道:“愿意。” 接着便听见宋元礼淡淡“嗯”了一声,一双修长的手伸到她的面前,捏住了红盖头。 这时,突然有人敲门。 那双手顿住了,身边的人起身朝门口走去。 “何事?”宋元礼打开门。 “二爷,太子急召。” 为您提供大神 琉玉 的《春风将渡》最快更新 3. 第 3 章 免费阅读.[www.aishu55.cc] 4. 第 4 章 “我有要事在身,姑娘请自便。” 男人扔下这一句就匆匆离开。 林靖鸢呆坐了一会儿,听见彻底没动静了,自己伸手掀了盖头。 怎么就走了? 连盖头都没掀,她还不知道新郎官长什么样子呢。 林靖鸢将红盖头扔到一边,随手抓起个桂圆吃。 早上那会儿她还有些担心呢,怕这大宅院里头的日子不好过,怕夫君不好相处,怕想来容易,想走难。 可方才听了宋元礼的话,她来时的那点紧张无措已经全部消散了,反而觉得全身轻快,似乎未来可期。 看来老天爷对她还没那么无情,前脚让她摔到泥坑里,后脚又把她送上云端了。 林靖鸢轻笑一下,懒洋洋地歪在床头,看着烛火发呆。 正出神呢,一打眼便看见窗户上的黑影,有一团圆溜溜的东西趴在窗边蛄蛹。 好像有人在那儿。 林靖鸢立刻收起懒散的模样,坐直身子。 莫不是有人来闹洞房?新郎官都走了,还闹哪门子洞房? 她忽然觉得自己一人待在这儿好生孤单,外头的人偷看见新娘子一人独守空房说不定在笑话她? 想到这儿,林靖鸢感到好没面子。 窗户外那人待了好久,还不走,有什么好看的。 林靖鸢忽地站起身,喝了一声:“谁在那儿?” 窗边的一团黑影不动了,窗户被推开一条缝,露出一双充满好奇的大眼睛。 林靖鸢愣了一下,走过去将窗户敞开,其人终于现出真面目——一个四五岁的小男童。 似乎因为被发现而有些沮丧,他撅起嘴巴,脑袋耷拉下去了。 林靖鸢好生冤枉,偷看还有理了? 看着他这委屈巴巴的小表情,弄得好像她欺负小孩了。 也罢,她初来乍到,不好得罪人,还是哄他两句吧。 “你……”刚开了个口,那小孩突然爬上窗户。 林靖鸢来不及阻止,一脸茫然地看着他翻进来,眼瞧他小小的身子落地不稳,林靖鸢还伸手扶了一下。 男童转过身,仰脸盯着她看了好一会儿,缓缓露出一个笑,似是很满意地点点头。 林靖鸢一头雾水,在他面前蹲下,问道:“你是谁呀?” 男童狡黠一笑,指着自己很是得意道:“我知道你是谁,你不知道我是谁!” 林靖鸢挑眉,心道你这个小屁孩要是知道我是谁,那苏少爷就要吓死了。 正准备再问一问,那小孩自顾自钻进内屋,四处探看起来了,嘴里还念叨着:“咦,二叔呢?” 二叔?宋元礼在家中行二,这小孩叫他二叔,想必就是那位宋大朗的儿子了。 来时,苏少爷跟她也说了不少宋家的情况,宋家有三房,长房的宋大老爷膝下有三子,分别是庶出的宋大郎,正室原配所生的宋二郎,还有一位继室所生的宋四郎。 只有宋大郎成婚早,育有一子,名叫宋凝,就是眼前之人了。 林靖鸢默默走到那小孩身后,清清嗓子,字正腔圆地叫了声:“宋凝。” “啊!”那小孩突然被人叫了大名,吓得一激灵,忙背过身来一瞧,原来是虚惊一场。 他心有余悸一般捂着小嘴,“吓我一跳,还以为阿娘来了。” 就这样,还没得意一会儿的宋凝,就被轻易地拆穿了身份。 小孩儿意识到自己在人前失态了,脸上一红,嘟囔着道:“你怎么知道我是宋凝?” “我聪明啊。”林靖鸢背着手走近,弯下腰笑着看他,“小笨蛋,你一句二叔就把自己暴露了。” 宋凝挠挠脸,想了一会儿,作恍然大悟状:“好聪明的二婶婶!” 林靖鸢听见这句差点没崩住,嘴角微微抽搐,“你来找你二叔做什么?” 宋凝很是坦然:“闹洞房啊。他们都不敢,就让我来了。” “他们都不敢,你就敢?” “嗯,他们怕二叔,我不怕。”宋凝说起这个露出骄傲神色,“二叔对其他人都冷冰冰的,但是对我可好了,他经常把我抱起来举高高。” “你二叔很冷漠吗?”林靖鸢在脑中想象着那个还未谋面的男子。 “对啊,他都不笑的。”宋凝自来熟地拉着林靖鸢走到床边,爬上床沿坐着,“不过二婶婶你别怕他,二叔人很好的。” 这个林靖鸢相信,从方才短暂的对话就可以看出,宋元礼开明还大方,简直佛祖转世。 宋凝晃着腿,百无聊赖道:“二叔去哪儿了?今天不是洞房花烛夜吗?你们要一起生孩子的。” 林靖鸢愕然地看了他一眼,失笑道:“谁告诉你这些的?” “小姑姑告诉我的。”宋凝眨巴着眼睛,充满期待地道:“二婶婶,你快和二叔生一个小孩吧,这样我就不是家里最小的了。” 林靖鸢只是笑笑不说话。 这个恐怕不可能,你二叔说要和我做表面夫妻呢,没有夫妻之实,从哪儿会冒出个孩子呢。 “你还是寄希望于你爹娘还有其他叔叔婶婶吧。”林靖鸢剥了个桂圆塞到他的嘴里。 二人围在床上,把被褥上堆的桂圆挑出来吃了,吃完又开始吃花生,地上扔了一地的壳子。 宋凝拍拍肚子,鼓着脸颊不满道:“二叔怎么还不回来?我还要闹洞房呢。” 林靖鸢掩面打了个哈欠,也有些等不及了,她一整天都没合眼,好困。 这时,一个婢女走了进来,见到林靖鸢先唤了声:“二奶奶。” 林靖鸢一下子还没反应过来这声二奶奶是叫谁,适应这个身份且得一段时间呢。 她自以为端庄地笑了笑,“什么事?” 婢女道:“二爷接到太子急召,北境有紧急军务亟待处理,二爷已经奉命离京了。” 林靖鸢“唔”了一声,略略吃惊。 这么忙啊,新婚夜都不闲着。 听说宋家一门世代簪缨,在朝为官者众多,宋二郎是这一辈最出色的,很得天家青眼。 看来果真如此。 这样的话,心心念念闹洞房的宋凝就要失望了。 林靖鸢笑着哄了他几句,让婢女把他送回去了。 外面的喧闹声渐渐退去,想是宾客已散。 林靖鸢卸掉钗环,疲惫不堪地倒在床上,正欲昏昏睡去时,康嬷嬷和月楹又进来找她说话。 无非就是日后的一些打算,林靖鸢被拽起来听讲。 明日苏少爷就带着一众家仆回扬州了,只余康嬷嬷和月楹留下,日后在京城,在宋家只剩她们三人相依为命。 康嬷嬷年过四十,其人不苟言笑,正言厉色地说了好久。月楹那个小丫头就在一旁抠手指,时不时扫林靖鸢一眼,面色隐隐露出点不屑。 林靖鸢强撑着眼皮,听一句,应一句,终于等康嬷嬷啰嗦完,她倒头就睡。 为您提供大神 琉玉 的《春风将渡》最快更新 4. 第 4 章 免费阅读.[www.aishu55.cc] 5. 第 5 章 自拜堂成亲过后,林靖鸢顶替苏云裳之名,正式成为英国公府宋家的嫡长孙媳。 苏小姐的荣华富贵让她享受了,痛苦磨难她也得吞到肚子里。 都说这门婚事不匹配,林靖鸢进了国公府是大有体会。 宋家这样的门第,不是谁人都能进来的,娶媳妇都是从官宦人家、勋贵门户里挑的,就连宋元礼上头的那位庶长兄宋大郎,娶的也是正五品户部郎中的嫡千金。 宋元礼则不走寻常路,只因母亲生前的一句约定,硬是娶了苏云裳这个盐商出身的扬州女。 也不知该说他孝顺正直,还是说他固执死板,反正是苦了林靖鸢了。 她这么一个身份,在国公府里很是格格不入,日子可难熬了。 府上的那些婶娘妯娌都不怎么把她当回事,甚至因宋元礼不在家,底下的丫鬟婆子也不把她当正经主子,办事总有慢待,背地里还老是嚼舌根。 不过林靖鸢生性乐观,惯会苦中作乐,什么糟心事她睡一觉就抛之脑后,从不放在心上。就算是有天大的不痛快,跑到库房,看一眼里头堆金积玉的嫁妆,就再没有什么过不去的了。 说到底,她们瞧不起的是苏云裳,和她林靖鸢有什么关系。 可月楹每每看到那些人欺到林靖鸢的头上,都气得要跳脚。 倒不是见不得林靖鸢受委屈,是不愿意别人看不起苏云裳。 月楹是苏云裳奶娘的女儿,跟苏云裳从小一起长大,两人虽是主仆,却情同姐妹。一听到有人说苏云裳的坏话,她自是忍不住要呛两句,为苏云裳打抱不平,回头还要埋怨林靖鸢不争气,顶着她家小姐的名号遭人折辱。 林靖鸢则总是一副油盐不进的样子,还时常劝她百忍成金。 其实她能做什么呢?她本就是假冒的,心里虚着呢,根本硬气不起来。 比起月楹那个刺头,康嬷嬷就稳重不少,讷言敏行,八面玲珑,没来几天就把府上的各院的情况摸清楚了,时时提点林靖鸢,誓要把她调教成一个名副其实的大家闺秀。 唯一不好的,就是把她看得好严,她进京之后,一直想去看看丹秋,可康嬷嬷死活不许,生怕她或是丹秋嘴上没个把门的,把这要命的秘事给泄露出去。 林靖鸢拗不过她,只好将这事暂且搁置。 许是上头的国公夫人治家甚严,府上总是一派太平景象,林靖鸢平日虽受些冷待,但也只是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并没有没什么风浪,就连她有些忌惮的婆母大太太姚氏,也没来找过她的麻烦。 都说新妇入门,少不了受婆母一番磋磨,但林靖鸢还真没有这个烦恼,她琢磨缘由,想是一则大太太是继室,不是宋元礼的生母,也没有教养过宋元礼,和林靖鸢这段婆媳关系就淡了许多。 二则大太太最近应该是挺忙的,没空搭理她。听说老太太下了严令,必须等到兄长完婚才能给下头的弟弟办婚事,宋元礼这门婚事定得早,却因苏家那边拖了三年,大太太早就等不及了,一等宋元礼完婚,就要赶紧帮自己儿子议亲。 宋元礼离京三个月不曾回来,老太太思念不已,时常念叨,但说起嫡长孙被委以重任,还是自豪高兴的。 不过老太太对嫡长孙有多看重疼爱,对嫡长孙媳就有多不满意。 每每瞧见林靖鸢,那眼神都好像在说:“我那么好的孙子,怎么就娶了这么个玩意儿?” 以至于对林靖鸢总是有颇多指摘,说她这儿不好,那儿不对,隔三差五地就罚她站规矩,跪祠堂,抄女诫。 林靖鸢觉着这位国公夫人脾气实在古怪,对她太过严苛,今日她奉茶时,把那位作客的周夫人叫成了朱夫人,老太太当时没说什么,等人一走,就罚她去跪祠堂了。 这事她实在有些委屈,毕竟是第一次见,本就不熟悉,周与朱二字发音又那么像,她口误也是难免的嘛,而且她意识到说错后,立刻说了几句玩笑话补救,那位周夫人也没见怪啊,竟然惹得老太太大动肝火。 她又不敢跟人对着干,只能拿出最好的态度,乖乖领罚。 自下午跪到现在,已经两个多时辰,天早黑了,老太太责令她跪到明天呢,长夜漫漫,饥肠辘辘,可怎么熬啊。 林靖鸢跪在蒲团上,肚子咕咕叫。 负责洒扫的婆子一边擦地,一边拿眼睛瞧她,瞧了半天从鼻子里哼笑一声。 林靖鸢没搭理她,蔫儿了吧唧地垂着脑袋。 等那婆子出去后,林靖鸢抬头看向供桌上的供品,环顾一圈,确定没人瞧见,她将手伸向了那一盘苹果。 突然,“轰隆”一声,一道天雷降下。 林靖鸢吓得身子一震,忙收回手跪好,可怜巴巴地对着牌位拜了拜:“我不吃了不吃了……” 与此同时,宋元礼夫妇所居的静安院内,康嬷嬷站在窗边,看着外头的雨幕,眉头紧蹙道:“怎么还下起雨了,二奶奶穿得不厚,别再冻着了。” 月楹正用铁钳扒拉着火盆里的木炭,听见康嬷嬷的话,不以为然地冷哼一声:“管她做什么?都是她自己没做好,让人挑了错处,罚她也活该,日后也让她长长记性。” 康嬷嬷叹息一声:“我刚才打听了,今日来的那位夫人是老太太的手帕交,头婚嫁给一个姓朱的,后来和离,又改嫁给了现在这个姓周的。二奶奶叫人家朱夫人,可不是犯了人家的忌讳。可咱们初来乍到,不知情也实属正常,都说不知者无罪,老太太也罚得太重了些。” 瞧这外头凄风苦雨的,康嬷嬷实在担心,便叫上月楹道:“咱们去给二奶奶送件衣裳,不然这天寒地冻的,她定要冻出毛病了。” 月楹不怎么乐意,噘着嘴道:“不去,我才懒得伺候她。” 康嬷嬷伸手点点她的额头,“你忘了大公子的嘱咐了?我知道你心里不把她当主子,可现在在这宋家,唯有咱们三个人相互依靠了。这些日子相处下来,我看得出她是个品性极好的,你老是给人家脸色看,人家也不计较。” 见月楹抿着嘴不说话了,康嬷嬷又道:“人跟人相处无非是真心换真心,你对人家好,人家也会对你好。再者说,你要是不帮她,她在这儿熬不住了,一走了之可怎么办?行了,快拿两件衣裳,去瞧瞧她。” 月楹还要磨叽,康嬷嬷拽着她的胳膊催促:“快走吧,再给她拿点吃食,祠堂里那些婆子是断不会给她一口水喝的。” 二人备好东西,撑着伞往祠堂去。 天上冬雷滚滚,冷风夹着冰碴子往人脸上扑,一会儿就冻着人直发抖。 赶到祠堂的时候,康嬷嬷和月楹瞧见外头没人,心里庆幸,省得跟那几个刁钻的婆子缠扯了。 二人直接进去,瞧见祠堂中央那个单薄的身影缩成一团,身子一耸一耸的,不知在做什么,一听见脚步声,她立刻不动了。 康嬷嬷走到她身后,在她肩膀上轻轻拍了一记。 林靖鸢一个激灵,扭过头一瞧,劫后余生般松了口气,“是你们啊。” 她又从袖中掏出那半块糕饼,塞到嘴里。 月楹见她这样,又忍不住哼哼两声:“亏得我们还担心你饿着,巴巴跑来给你送东西吃呢,原来你有吃的。” “这是刚刚凝哥儿偷偷过来塞给我的。”林靖鸢笑嘻嘻道,“那小子还挺有良心的。” 康嬷嬷瞧她这般傻乐,摇了摇头,忙把衣裳拿出来给她披上,又把食盒打开取出饭菜。 “哎呀,我都快饿死了。”林靖鸢拿起筷子大快朵颐。 “慢点吃。”康嬷嬷道。 林靖鸢笑道:“嬷嬷,这里没有别人,不会被人说我吃相难看的,放心吧。” 康嬷嬷没再说教,看着林靖鸢狼吞虎咽,有些说不出的心酸。 月楹抱着腿蹲在一边,小声嘟囔:“谁家二奶奶做成你这模样。” 话音刚落,进来一个婆子,指着他们喝斥道:“谁让你们来的,快走快走!” 康嬷嬷心下不满,脸上依旧端着笑,“老太太让二奶奶跪在这儿,没说不给吃饭啊,别着急,等二奶奶吃完我们就走了。” 谁知那婆子不依不饶:“老太太罚二奶奶,就是让二奶奶吃点苦头,好长记性,你们这好吃好喝的伺候着,她怎么长记性!” 月楹一听就火冒三丈,腾腾腾跑到那人面前,指着人鼻子骂道:“你算个什么东西,还敢不让主子吃饭吗,别欺人太甚!” 她们吵得凶,林靖鸢也不去管,她是生怕一会儿饭碗就被砸了,赶紧往嘴里塞。 “本就是二奶奶犯错在先,你们还有理了?要是我,我都没脸吃饭!” “你这个老虔婆,谁给你的胆子敢议论主子的是非!”月楹气得咬牙,“等二爷回来,一定要把你们这群黑心肝的刁奴全收拾了!” 那婆子皮笑肉不笑,“哎呦,月楹姑娘你这就是不讲理了,明明是你们坏了规矩。” 月楹瞪着她道:“你少胡搅蛮缠,自有二爷回来给我们二奶奶做主!” 那婆子这时才有些后悔,往日对她们虽有轻慢,却不曾撕破脸,要是月楹这小蹄子添油加醋地去找二爷告状,她可落不着好。 这么想着,她又打算拉着康嬷嬷那个和气的说几句好话,不料还没开腔,静安院的小丫鬟跑了过来,慌慌张张道:“二奶奶,二爷失踪了!” 为您提供大神 琉玉 的《春风将渡》最快更新 5. 第 5 章 免费阅读.[www.aishu55.cc] 6. 第 6 章 年前北境传来紧急军报,北燕国集结大军发起向我大梁边关发起突袭,来势汹汹。圣上立刻钦点了几人带援军赶赴北境,宋元礼经由太子殿下举荐,被临时任命为监军也随军前往。 所幸增援及时,没让敌人真的破关而入。之后双方又耗了许久,大小战役不断,战火一直烧了两三个月,终于在前些日子暂时达成休战。 消息传回京城后,老太太终于放下心来,就等宋元礼回家过年,祖孙团聚。按理说前几日就该回来了,不料宋元礼竟迟迟未归。 终于等来了信儿,却是让人眼前一黑。 林靖鸢听老太太的话在祠堂跪了一夜,月楹和康嬷嬷心神不宁,没有回去,就待在祠堂陪了她一夜。 天明,三人一道回了静安院。 昨夜又是雨又是雪的,祠堂里冷得很,林靖鸢和月楹皆是手脚冰冷,这会儿正坐在火盆边烤火。 康嬷嬷却坐不住,忙出去打探消息,回来的时候,嘴唇冻得发白,脸色十分灰败。 “怎么样了?”月楹站起身。 林靖鸢也抬头看向康嬷嬷。 “听说战事停了之后,二爷急着回来复命,带着一小波人往京城赶,途经闵州时遭遇一伙敌寇偷袭,他们一行人被冲散,二爷就找不着了。”康嬷嬷蹙着眉,说一句话叹一口气,“随行的几个人找了几天都没找到,实在找不到,这才回来报信儿。” 月楹一脸难以置信:“找不着……那么大一个人怎么就找不着了?” 康嬷嬷摇摇头,也到火盆边坐下,“我去老太太的院子里打听的,是辛嬷嬷亲口告诉我的,还让我安抚安抚二奶奶。老太太一听消息,直接晕了过去,这会儿大老爷他们都在老太太院子里守着呢。” 林靖鸢听完愣了一会儿,心头浮上一层愁绪。 虽然她和宋元礼没有感情,甚至素未谋面,但宋元礼给她的印象很好,她绝不希望宋元礼出事,现在听到他下落不明的消息,难免有些担忧。 她将下巴搁在膝盖上,轻声呢喃:“找不着,那可怎么办呢,明天就年三十了,突然来这么一出……” 三人围坐在火盆边,沉默不语,屋子里静悄悄的,只有炭火爆裂的声音。 屋外,两个粗使婆子正在敲房檐上的冰溜子,一阵叮叮咚咚的声响中夹杂着两人的叹气声。 “唉,咱们二爷怕不是没了?” “我估计是,不然那不早就找到了?听说还动用了当地官府的人,漫山遍野搜寻了几天,硬是找不着。哎呦这大过年的……” “啧啧,可惜了,咱们二爷可是这一辈最出色的,将来是要继承家业的,怎么命这么不好……可不就是那什么……天妒英才!” “这二奶奶也够可怜的,刚成亲,都没来得及圆房,夫君就没了。本以为嫁过来是攀高枝,没想到是守寡来了。” 窗户突然被打开,月楹站在窗口瞪眼瞧着她们,一脸凶煞:“活儿都干完了?嚼什么舌头!” 两人见状忙噤声。 月楹“啪”地合上窗户,对康嬷嬷道:“这可怎么办,二爷不会真死了吧?” 康嬷嬷一脸忧愁,眉间挤满皱纹。 林靖鸢将两手伸在火盆上烤,却怎么也烤不热,手心冰凉,火光映照在她的脸上,她的眉眼间却堆聚着一层化不开的冰雪。 三月前那个男人还坐在她的身边跟她说话,现在竟然死了? 她第一反应是不愿相信。 “也未必就死了。”康嬷嬷揣着手,看向林靖鸢,“去老太太那儿跑一趟吧,大老爷他们都在那儿,去问问具体情况,本身家里出了这样的事,你这个做二奶奶的也应该去瞧瞧。” 林靖鸢想了下,点点头,立刻披上披风出去了。 老太太突闻噩耗,没能承受住,晕了过去,现在已经悠悠醒转。 一睁眼便瞧见床前围了一群人,她一一看过去,唯独不见宋元礼。 老太爷英国公年前离京公干,二老爷和三老爷外放做官,常年不在家,宋大老爷领着一众儿孙杵在老太太跟前,一脸担忧地关心询问。 老太太瞧见他们,心里没有一丝慰藉,反而怒气上来了,攥着拳头往棉被上捶,“都围在这儿干什么?你们去找,都去找,把元礼给我找回来啊!” 一屋子的人皆哭丧着脸,埋着脑袋不说话。 宋大老爷垂着手,小心翼翼地瞧着老太太的脸色,“母亲,已经把闵州翻了个底朝天,还动用了当地官府的人,实在是……找不到了。” “一定是你们没有用心找!”老太太挣了一下半坐起来,一双老眼滚下两行泪,“闵州没有,就去附近的州县找,把整个大梁都找一遍!我的元礼,怎么会不见了……” 宋家孙辈众多,可宋元礼不同于别人,他是自小养在国公爷夫妇跟前的。 宋元礼的生母柳氏分娩时难产,刚生下他便撒手人寰,老太太心疼他生下来便没了娘,就把他带在身边亲自抚养,对他自是比别的孙辈亲近爱重许多。 加上宋元礼本就是这一辈最拔尖儿的,便更得老太太青眼。 如今心头肉忽然不见了,老太太怎能不急? 宋大老爷叹了口气,坐到床边握着老太太的手安抚道:“母亲,身子要紧,您别再急出个好歹来。” 老太太心心念念都是她的元礼,根本听不进去别的,“要是元礼找不着了,我也不活了。” 大太太忙劝道:“母亲您这是说的什么话……” 老太太紧抓着宋大老爷的手,“再派人去找,就是把天翻了也得把元礼给我找回来!实在不行,就进宫,求圣上派人。” 宋大老爷看了眼老母亲,垂下头沉默良久,半晌后艰涩地开口道:“母亲,不必费事了。” 他顿了一下,叹息道:“他们找不到活人,却在一座山崖下发现一具男尸,虽然已经面目全非,但看身形和衣裳,八成……就是元礼。” 老太太呼吸一窒,整个人都僵住了。 宋大老爷见状忙给她顺气,“母亲,母亲您喘口气!” 老太太一把推开他,“你胡说!” 宋大老爷痛心疾首道:“方才太子殿下派人来告知我,让咱们后日去抬尸……” 屋子里静了一瞬,在后头站着的几个小姑娘惊得捂住嘴巴,眼泪无声地淌下,被大奶奶抱着的宋凝“哇”的一声哭了起来。 老太太眼睛一翻,又晕了过去。 “母亲!” 屋子里乱作一团。 门外,林靖鸢和康嬷嬷对视一眼,二人神色复杂。 竟然真的没了。 林靖鸢的心隐隐颤动。 她不曾见过他,但是这些日子在宋家听说了不少关于他的事。 他文武双全又生得一表人才,年少成名,不知是多少姑娘心中的佳婿。他性子冷若冰霜,虽难以接近,但并非刻薄之人,对长辈礼貌尊敬,对下人宽容体谅,在外头从来没跟谁结过仇,提起他的人没有一个不说他的好。 这样一个翩翩公子,就这么没了。 那日他就坐在她的身边,跟她说话,那清冷低沉的嗓音好似就在耳边回响。 光是听声音就知道那人定生了一幅好相貌,可惜她再也不会见到了。 林靖鸢突然觉得有些愧疚,两人就相处了那么一会儿,他对她坦诚相待,她却假冒了他的新娘。 天又开始飘雪,寒风掺着雪碴子卷了过来,林靖鸢拢紧身上的披风,将风挡在外面,鼻子却被吹得发酸。 一阵难过之后,她要开始想想她以后该何去何从了。 真的要留在这儿守寡吗?她断然是不想的,等事情落定后,去找老太太要个说法吧。 康嬷嬷跟在林靖鸢的身后,心里同样也在想以后的事。事发突然,她得赶紧给少爷去一封信。 为您提供大神 琉玉 的《春风将渡》最快更新 6. 第 6 章 免费阅读.[www.aishu55.cc] 7. 第 7 章 腊月二十九,马上就是年节了,然而宋家上下死气沉沉,没有一点年味,才置办的桃符爆竹已经全都收起来,过两日等大老爷扶柩归家,便要挂上白布。 雪刚停,层叠的乌云遮去了所有日光,天色阴沉得可怕,仿佛下一瞬巨大的天幕就要砸下来。 老太太上午晕过去一回,傍晚时又慢慢缓过来。 孩子们都被赶走了,只有三个儿媳妇留在屋里照顾。 二太太坐在床沿,端着参汤喂老太太喝,“母亲,您上了年纪,可得保重身子啊。” 这话今日不知听了多少遍,老太太早已麻木,懒得应声,精神恹恹地倚在床头,小口喝着参汤。 大太太和三太太各搬了张杌子坐在旁边,不停地说着劝慰的话。 片刻后,老太太摆摆手,止住了她们,汤也不喝了,只问:“二郎什么时候回来?” 大太太垂着头道:“听说尸体已经被当地官府收殓,只等咱们去抬了。这两天雪下得大,路不好走,后日动身。算算时间,等回来估计要七八日以后了。” 说完,老太太一阵沉默。 三人皆抬头去看,发现婆母一夜之间好像老了十岁,原本红光满面的脸庞白得发青,脸上的皱纹都深了许多。 眼眉低垂着,平日里的那股子威严已然不见,反倒有几分可怜落寞。 瞧着老人家又要伤心,三太太忙开口劝:“母亲,您别难过了……” “二郎媳妇呢?”老太太突然打断,问起了新入门的苏云裳。 大太太道:“一直在自个院子里呢,晌午的时候,已经让人把二郎的消息带给她了。” “可怜的孩子。”老太太叹了口气,道:“明日让老大代写封放妻书给她。” 大太太不解地看向老太太,“母亲这是何意?” “他二人成亲当日都不曾圆房,听说盖头都没来得及掀,这么说也不算真正做了夫妻。二郎这一死,却白白耽误了她。”老太太眉头蹙着,面露不忍,“丈夫没了,媳妇要么守寡,要么改嫁。这么年轻的孩子,何苦让她守寡,虚耗青春?就放她走吧,写一封放妻书给她,她便不是宋家的寡妇,和宋家再无关系,以后她或是回娘家,或是改嫁都由她,无须经由我们同意。” 原来老太太早已为苏云裳做了最好的打算,二太太和三太太都表示同意:“母亲考虑周到,就依您说的办吧。” 老太太叹道:“这已经是咱们家能为她做的最好的安排了,想必苏家和她自己都不会反对,也不必劳动苏家人再跑一趟了,明日请来族老,当堂写下放妻书,再到官府报备就行了。 二太太觉得有些着急:“母亲,等二郎回来再说吧,好歹等过了头七?” 老太太却摇头:“还等什么等,多留她一天,就是多耽误她一天。都说这门婚事是苏家高攀了咱们家,如今却是让人家姑娘吃了大亏。生前都没有做夫妻的缘分,死后也不必做这面子上的事了。依我说,聘礼不再追回,她的嫁妆也让她都带走,另再备上厚礼算作补偿。苏家是盐商,经营生意少不了官场上的往来,日后让老大他们能帮则帮。” 这家里向来是老太太做主,况且宋元礼是她一手带大,对于这事她有绝对的处置权利。二太太和三太太知道老太太是个说一不二的,便不再多说什么,全听老太太吩咐。 大太太也跟着应是。 老太太揉揉眉心,满脸疲惫道:“行了,你们忙活一天了,都回去吧。” 临走时,三太太又提议说:“母亲,那我们三人一会儿就去把这事告诉二郎媳妇吧。” 老太太垂眸思索了一下,道:“不必,等明早唤来她,我亲自对她说。” 三人也无异议,告退离开。 大太太回到自己屋里,先让人温了壶酒,畅快地喝了两杯,又关上房门,从箱笼里取出一个布偶,喜道:“这东西竟然真的有用,二郎还真死了。” 她先前偶然听得一种巫蛊之术,将一人的生辰八字用血写在布偶上,那个人就会受到诅咒,遭遇血光之灾。 她向来信这种邪乎的东西,便制了这个布偶,日日盼着宋元礼出事,她儿子成为嫡长孙,日后顺利袭爵。 皇天不负有心人,真让那宋元礼栽了! 方嬷嬷谨慎地关上窗户,走到大太太身边道:“不管有用没有,二爷已经死了,快把这东西给扔了吧,被人瞧见可不好。” 大太太却道不急,她冷冷一笑,“如果这东西出现在苏云裳的屋子里,被老太太知道,你说会怎么样?” “哎呦,老太太最忌讳有人在家里搞这种巫蛊之术,要是知道,定会大发雷霆,狠狠处罚一通。”方嬷嬷说完目露犹疑地看向大太太,“太太的意思是?” 大太太哼了一声:“我原以为老太太不喜欢这个孙媳妇儿,如今看来是刀子嘴豆腐心啊。按理说,丈夫死了,寡妇以后的日子都得听婆家的安排,老太太却直接给她一封放妻书,如此便算是和离,去向随意,聘礼嫁妆都给了她,还要赔上一笔衣粮钱,可真是便宜了那苏云裳。” 说着,她停顿一下,拿起了那布偶,“可若是苏云裳犯了错,在府里用这种巫蛊之术,还是用来诅咒老太太的宝贝孙子的,那她还能这么容易走吗?这事说大了,可是一桩意图谋害亲夫的罪名。” 方嬷嬷顺着她的思路接话道:“做出这种事,必会遭到夫家休弃。” “若是休妻,她那些嫁妆就带不走,最后不都得落到咱们的手里?”大太太眼底露出贪婪。 方嬷嬷这才明白,大太太是惦记苏家的嫁妆。 难怪大太太惦记,苏家陪的嫁妆实在是多,金银首饰、田产铺子加起来何止万两? 大太太计算过,苏云裳的陪嫁可比她当初的多了两倍还不止。 那么多钱谁不眼馋呢。 方嬷嬷与大太太对视一笑:“奴婢明白了,一定将此事……” 话未说完,房门突然被人打开。 主仆二人吓了一跳,来人大摇大摆地进来:“大白天的关什么门?” 见是宋文瑶,大太太长出一口气,抚着胸口道:“你这丫头,进来也不敲个门!” 宋文瑶不以为意地撇撇嘴,在大太太身边坐下,“来自己亲娘屋里还敲什么门,怎么,你干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儿了?” 话音刚落,宋文瑶尖叫一声,吓得跳了起来,大惊失色地指着桌子上血淋淋的布偶,“这……这什么东西啊!” “要死了你!喊什么喊?”大太太拽着宋文瑶坐下,给方嬷嬷使了个眼神,方嬷嬷去门外瞧了一眼,复又把门关好。 宋文瑶捂着嘴巴,打量着那个布偶。 巴掌大一个玩意儿,上面用血画了一些鬼画符般的符号,还写着几个大字:“己酉一月初二午时”。 “一月初二?”宋文瑶瞪大眼睛看着大太太,“这不是二哥的生辰吗?” 大太太扫了她一眼,默认了。 宋文瑶脸色顿时沉了下来。 她和宋元礼虽不亲近,但她知道宋元礼是一个无可诟病的端方君子,比她那个一母同胞的四哥宋元景可强多了,所以她是打心眼里敬重宋元礼。 可母亲向来视宋元礼为眼中钉,恨不得他早点完蛋,好给四哥腾地儿。 平日里母亲就总是暗戳戳地给宋元礼使绊子,宋文瑶很不满意,现在竟然还做这种东西,简直让她不齿,“娘,你从哪儿学得这种害人的招数,你弄这个多久了?二哥出事,不会真是你给咒的吧?” 大太太一脸得意:“这叫精诚所至金石为开。” 宋文瑶扶额,“你怎么能做这种事,这要是被祖母发现……” “行了。”大太太不乐意听她啰嗦,直接打断她,把自己的计划说了出来。 宋文瑶听完,被她娘的想法惊得说不出话,盯着她娘看了好半晌,叹道:“咱们家又不缺钱,你何必去算计人家的钱财?” 大太太抓着她的手,试图晓之以理:“傻孩子,你可知她带来了多少嫁妆?苏家财大气粗,出手实在阔绰,给那苏云裳的嫁妆比你娘我那时多了两倍不止,这么大一笔钱,只要稍微使点手段,就能落到咱们手里,何乐而不为?” 宋文瑶松开她的手,板着脸道:“再多的钱,也是人家的,你就不该惦记,快把这事给忘了吧!” 大太太没好气儿朝宋文瑶背上拍了一记,“你可真是当惯了千金大小姐,眼高于顶,这点钱还不稀罕了?哪有人嫌钱多呢?况且家里虽不缺钱,却也到处都是用钱的地儿,我给你哥哥相看了国舅家的嫡次女,你可知光是那聘礼得多少钱啊!”说着,伸手在宋文瑶脑门上戳了几下。 宋文瑶素来看不惯母亲这般贪财好利,不耐烦地挡开她的手,蹙眉道:“前几日我还和二嫂好得跟亲姐妹一样,一同出城游玩,转眼你就用这种卑鄙的手段算计人家,我还有什么脸去见她?” “哎呦,嫌我卑鄙了?行,你清高,有本事你别要那数不清的嫁妆。”大太太斜眼瞧着宋文瑶,“你先前跟我说,瞧见二太太给三姑娘陪了那么多嫁妆,眼红得不得了,说等你自己出嫁的时候,一定要比三姑娘更多。我现在帮你攒嫁妆呢,你还嫌我?怎么,你现在不眼红人家了?” 宋文瑶被这话给噎住了,她跺跺脚,烦心道:“这是两码事!哎呀,你简直不可理喻!” 怎么说都不听,宋文瑶也不想再搭理她了,腾地站起身往外走,置气地丢下一句:“你别跟我说,我不管你了。” 看着宋文瑶气呼呼地走了,大太太也不去管她,将布偶交给方嬷嬷,嘱咐她一定将事情办好。 为您提供大神 琉玉 的《春风将渡》最快更新 7. 第 7 章 免费阅读.[www.aishu55.cc] 8. 第 8 章 晌午时,有人来给林靖鸢传信,确定了宋元礼身死的消息。 林靖鸢心情有些低落,待在屋里恹恹地想以后的事,月楹和康嬷嬷则忙活着给扬州的苏少爷写信,将府里的情况告知,请他拿个主意。 晚间,林靖鸢刚用完晚膳,宋凝红着眼睛过来了。 小家伙儿听说二叔不在了,哭了几场,消停下来想想最难过的肯定是二婶婶,便特意跑过来安慰。 没说两句,自己又掉下金豆,林靖鸢只好反过来哄他,捧着他肉嘟嘟的小脸擦了好半晌眼泪。 “二婶婶,你再也见不到二叔了,一定很伤心吧?”宋凝强自忍住泪水,望着林靖鸢,目光十分同情。 林靖鸢摸摸他的小脑瓜,“嗯”了一声。 好好一个人没了,她心里肯定也难受,不过她和宋元礼到底没什么感情,那股难受劲儿很快就过去了,她现在比较担心的是她自己的去向,难道要往后余生都要待在这儿给宋元礼守寡吗? 她想去找老太太问问,但是上午才得到宋元礼亡故的消息,她这么快就坐不住急着为自己找去路,显得太没心没肺,到时候没准儿又要被罚跪祠堂。 且等几天吧,好歹等宋元礼的丧事办完,二人虽没有夫妻之实,甚至不曾见过,但她也做了三个月他名义上的妻子,她该好生送他一程。 宋凝见她久久不说话,料定她定是十分心碎,便道:“二婶婶,你别太难过了,这个给你玩。” 说着,他从怀里掏出一枚精致的琉璃珠。 林靖鸢伸手去接,不料那珠子滚落到了地上。 宋凝忙去捡,林靖鸢也正要弯腰,康嬷嬷这时过来说她和月楹写信时,有几个字不会写,请她过去帮忙。 林靖鸢便让宋凝先玩,自己转身去了隔壁的东次间。 那琉璃珠一路滚到内室,宋凝跟着跑进去,眼瞧着又滚到床底下,他便趴下去捡,刚把琉璃珠攥到手心里,又瞧见床底下竟然有一个布偶。 他伸着胳膊,费老大劲儿够了出来。 那布偶上画着奇怪的符号,还歪歪扭扭地写着几个字,他摆弄了一会儿,觉得有趣。 忽然听到外面有人在唤他,他想起母亲说不能逗留太久,便赶紧起身,将琉璃珠放到桌子上,把布偶揣到自己的披风里,跑到东次间匆匆道:“二婶婶,我拿琉璃珠跟你换这个布偶啊。”说完一溜烟儿地跑了。 林靖鸢从东次间探头出来,看着小团子离去的背影,疑惑道:“什么布偶?” 她没太在意,又回去帮着月楹她们写信。 月楹和康嬷嬷都是识字的,只是偶有几个复杂的字不认得,便请林靖鸢代笔。 写好信后,康嬷嬷将信吹了吹,仔细地封了起来,对月楹道:“明日你就把信送到铺子上去。” 月楹应下。 苏家在京城中有铺子,明日把信送过去,让人即刻动身,专程回扬州一趟,把信送给苏少爷。 林靖鸢原本一直在想宋家会如何安排她,却不知苏少爷的意思,她支着脑袋,望向康嬷嬷:“苏少爷会怎么打算?会让我留下来守寡吗?” 康嬷嬷对上她晶莹的眸子,却是一阵沉默。 想到成亲那日少爷说的话,她暗自猜测少爷估计会要林靖鸢留下。 经过这些日子的相处,她还挺喜欢林靖鸢这个姑娘的,乐观豁达,清澈明亮,可想到她一辈子都要困在这里了,心中有些不忍。 康嬷嬷避开林靖鸢的目光,含糊道:“等回信就知道了。” 这厢宋凝回到屋,因玩得太久,被母亲说了几句,他撅着小嘴,脱下披风被领着去洗漱。 大奶奶谢氏看见他从怀里掏出个布偶,拿起来一瞧,脸色顿时变了,忙拉着他问:“凝儿,这是哪儿来的?” 宋凝说是从二婶婶床底下找到的。 谢氏愣了片刻,意识到事情不简单,先把东西藏了起来,亲自给宋凝洗漱,哄他去睡觉,并反复嘱咐,千万不要说见过这个东西。 安置好宋凝,谢氏回到房里,正好宋大郎宋元绍也进来了。 谢氏关好门,拉着宋元绍到里屋去。 “做什么,这么神神秘秘的?”宋元绍和宋元礼虽不是打一个娘胎里出来的,但二人关系还不错,因宋元礼突然身故,宋元绍情绪低落,一整天都在忙活后事,心神俱疲。 他在罗汉床上坐下,倒了盏茶喝。 谢氏取出布偶,放在他面前的小案上。 宋元绍看见那东西,一着急被茶水呛住了,弯着腰咳嗽了好一会儿,才惊讶地看向谢氏,“这哪儿来的?” 谢氏淡定地说是凝哥儿在他二婶床下找到的。 宋元绍指着那布偶,一脸不可置信:“那苏氏竟做这种东西咒二弟?” 谢氏拿起布偶仔细端详,淡声道:“他们二人连面都没见过,二弟何尝得罪过苏氏?她怎么会对二弟恨之入骨以至于把这种阴毒的巫蛊之术用到二弟身上?” 宋元绍看那东西晦气得很,紧皱着眉道:“那她房中怎么会有此物?” 谢氏把木偶放下,起身就着水盘洗了手,扭过脸来给出答案:“有人栽赃。” 宋元绍面露惊异,有人故意把这布偶放到苏氏房中,意图栽赃? 谢氏在闺中时,便素有才名,她睿智聪慧,心思缜密,宋元绍知道她说的话定然有她的道理,便没有急着质疑,而是沉默地望向她作洗耳恭听状。 谢氏在他身边坐下,说出了自己的猜测:“能做出这种事的人,必是恨极了二弟,你说这府上的人,谁最恨二弟?” 答案不言而喻:大太太。 谢氏继续道:“先前有一次,咱们府上的女眷去顾家赴宴,席上闲聊天的时候,有位夫人说了一种用布偶诅咒人的巫蛊之术,众人听了都十分嫌恶,大太太却拉着人家问了个仔细,定是回来就做了这个玩意儿。” 宋元绍看着上头血淋淋的痕迹,后背隐隐发凉,别过脸道:“可大太太做就做了,为何这会儿要栽到苏氏头上?” “为钱。”谢氏冷冷一笑,“方才我去二太太屋里说话,二太太告诉我,老太太打算给苏氏一封放妻书,让她带着嫁妆走,大太太定是眼馋人家成千累万的财物,便想给苏氏头上扣一桩罪名,让苏氏折了嫁妆。” 宋元绍没有弯弯绕绕的心思,根本想不出内情会是这样,听谢氏这么一说,还有些不信:“不至于吧?” 谢氏却道:“薛友嵘有多奸猾狡诈好算计,我是最清楚的。” 薛友嵘是大太太的大名,谢氏直呼其名也是心里对此人厌恶至极,她这些年没少受这个婆母的气,“我刚嫁过来时,是家里的长媳,她让我管家理事,我原以为她是信任我,一接手才发现问题,账本上一堆烂账,她一股脑全丢给了我,平日还总要弄一些没有名目的事项来支取银子,光是管家那一年,我的嫁妆赔进去一半。” 宋元绍听着妻子抱怨,心中愧疚,揽着她的肩膀拍了拍。 “好在现在我不用管那烂摊子了。”谢氏靠在宋元绍的肩膀上,二人温存了一会儿后,谢氏正色道:“薛友嵘绝对是惦记苏氏的嫁妆,你信不信?” 宋元绍性格温吞,最怕惹是生非,他抿着唇沉默片刻,叹口气道:“你这也只是猜测,就算是真的,她爱怎么折腾就怎么折腾,与咱们不相干。” 说着,他指指那布偶,“这东西咱就当没见过,快扔了吧,被人瞧见咱们就说不清了。” 谢氏淡淡扫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夫妻二人洗漱一番后,熄灯上床。 夜深了,外头寒风呜咽,宋元绍鼻子里发出均匀沉重的呼吸声。 谢氏在他身边翻了个身,睁开眼望着窗边那块被月光侵蚀的地板,脑子里全是这些年薛友嵘对她的颐指气使、尖酸刻薄。 黑暗中,她的眼神愈发冰冷,终于她坐起身子,披上外衣,悄悄出门。 夜色深沉,四处寂静无人,谢氏踩着雪,走到那院墙边,将手中的布偶抛了过去。 为您提供大神 琉玉 的《春风将渡》最快更新 8. 第 8 章 免费阅读.[www.aishu55.cc] 9. 第 9 章 今日宋大老爷要动身去闵州,府上的人都早早起来准备。 刚过五更,方嬷嬷打着哈欠从自己屋里出来,往热水房去催热水。 她双手笼在袖中,快步从游廊上走过,经过正房时,随意往中间的庭院里扫了一眼,这一眼却让她顿住了脚步。 天色薄明,熹微的晨光洒在庭院内,地上的雪映出一片冷白,中央平坦的地面上却有一块异样的凸起。 方嬷嬷揉揉眼睛,抬步走过去,伸手拨开其上覆盖的薄雪,待看清那物,却顿时惊出一身冷汗。 本该在苏云裳房内的布偶,竟然离奇地出现在眼前。 方嬷嬷压下心慌,环顾一圈,所幸四下无人,她忙将那布偶捡起来。 宋大老爷昨夜歇在大太太房中,起身之后,和大太太一起用饭。 今日是大年三十,别家都张罗着过年团聚,他们家得去接死去的儿子。他郁郁寡欢地吃了几口,实在没有胃口,便放下筷子,到前院去准备下午出发事宜。 大太太送走了大老爷,正打算睡个回笼觉,养足精神后便去揭露苏云裳诅咒亲夫之事,不料她还没躺下,方嬷嬷慌慌张张地进来了。 “太太,不好了!”方嬷嬷关上门,将怀里的东西拿了出来。 大太太一瞧,面色惊疑不定:“怎么回事?你不是说已经让人放过去了吗?” 方嬷嬷像烫手一般将布偶丢到桌子上,苦着脸道:“是放过去了,可是不知道怎么回事,今早我在咱们院子里瞧见了这东西。” 大太太顿感不妙,坐立不安地在屋子里来回踱步:“怎么又回来了?莫不是那苏云裳发现了,又给咱扔了回来?” 方嬷嬷皱眉想了想:“可是她怎会知道这东西是咱们放过去的?” 说起那个苏云裳,区区一个商贾之女,没见过什么世面,也掀不起什么风浪,大太太一直懒得搭理她,不过是授意底下人给她点颜色瞧瞧,她倒很安分,总是不吭不响的,甚至有点逆来顺受,大太太就更不把她当回事儿,这回敢算计她,也就是瞧她呆头呆脑的,料定她要吃了这个闷亏。 可是眼下事情却朝着大太太意想不到的方向发展了。 苏云裳竟然能猜到这事是她做的?还敢明目张胆地把东西扔回来,这是跟她宣战? 大太太不太信她有这个脑子和胆子。 那能是怎么一回事呢? 大太太看着那布偶,心里七上八下的。 “母亲还没起吗?”宋文瑶的声音响起,同时房门被她推开,她瞧着母亲和方嬷嬷,“你们怎么又关着门?” 大太太看了她一眼,没有搭理她。 宋文瑶没有注意到母亲脸上的异色,自顾自走过来,一本正经道:“母亲,我昨晚想了很久,还是不能让你干那事,多行不义必自毙,你还是给自己积点德吧,再说了那种东西很邪门的,听说会反噬呢,你别瞎捣鼓了。” 说着,她看到了桌子上的布偶,“咦”了一声道:“你还没放过去,还好,方嬷嬷,你快拿去扔了吧。” 宋文瑶将布偶拿起递给方嬷嬷。 方嬷嬷却往后缩了下手,目光投向大太太,主仆二人对视一眼,神色都很复杂。 “怎么了?”宋文瑶这才意识到不对劲儿,瞧瞧母亲,又瞧瞧方嬷嬷,“你们什么表情,跟见了鬼一样。” 大太太心烦意乱,一屁股坐在圆凳上,把事情告诉了宋文瑶。 宋文瑶听完惊得手一丢,将那布偶扔到地上,俏丽的小脸白了几分。 大太太抚着额头,强装镇定:“别这么大惊小怪的,你娘我能应付。” 就算真是苏云裳发现此事是她的手笔,她也有办法让她闭嘴。 宋文瑶却很惶恐,按着心口不安地猜测:“这东西不会是自己回来的吧?难道是二哥,来……来找你……” 越说越觉得是这样,宋文瑶心里发毛,看着自己亲娘是又怨又气:“我就说让你别搞这种乱七八糟的东西!” 大太太原本还没往这上头想,现在听宋文瑶一说,面色瞬间变得惊恐。 她本就信邪,不然也不会弄这玩意儿,难不成真的是宋元礼被她咒死,现在冤魂来找她了?她简直不敢深想。 没一会儿,一股凉意从心底蔓延全身。 还哪里有功夫去算计人家的嫁妆。 大太太忙捡起地上的布偶,塞给方嬷嬷,“快把这东西烧了!” 方嬷嬷也吓得一愣一愣的,手忙脚乱地把东西包起来。 “等等!”大太太又叫住她,“拿到外面去烧,离家远一点儿!” “是是是。”方嬷嬷连声应下,魂不守舍地出去了。 今日难得出了日头,层叠的乌云缝隙中透出点日光。 月楹今日去送信,林靖鸢也打算跟着出去一趟,家里死气沉沉的,她想出去逛逛,正要出门时,老太太身边的辛嬷嬷来了,说是老太太请她过去。 林靖鸢只好放弃出门计划,让月楹自个儿去送信了,她则跟着辛嬷嬷去了老太太的院子。 老太太找她有什么事? 林靖鸢心里有点打鼓,她被老太太罚惯了,一说有事找她,她就觉着不妙,路上认认真真地反思了一下自己,这几天家里乱糟糟的,她都一直老老实实待在自己屋里,没犯什么错啊。 她还没想出个所以然,已经到了老太太的院子。 她跟着辛嬷嬷顺着游廊往正房走,走到窗前,便瞧见了人,老太太正坐在窗边晒太阳,听见脚步声抬了抬眼皮,表情寡淡地看了她一眼。 林靖鸢素来对这位国公夫人有几分畏惧之心,被她这一瞧,心里便莫名地发虚。 她埋着脑袋,一脸乖顺地进了屋,走到老太太面前站定,先请了个安。 老太太今日精神好些了,只是脸上忧色尤甚,她在窗前的交椅上坐着,腿上盖着厚厚的毯子,手里捧着一个手炉。 辛嬷嬷又搬来一张交椅,放在老太太身边,对林靖鸢做了个手势。 还让她坐,那说明不是要训斥。林靖鸢定了定心神,挪步过去坐下,侧身望着老太太问候:“祖母今日气色不错。” 老太太淡淡“嗯”了一声,视线投向窗外,似是感叹般道了句:“你嫁进来三个月了……” 半晌没有下一句,林靖鸢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接话道:“正是。” 老太太回过脸来,目光深切地望着她:“如今二郎走了,你有什么打算?” 嘿,她正想来问问老太太,老太太便先问起她了。 不过林靖鸢心里清楚,她自己有什么打算不重要,她当然是想走人,只是能不能走由不得她,宋家是她的夫家,苏家不是她的娘家,而是主家,她只能夹在两家中,听凭安排。 这样想着,林靖鸢眼中浮现点怅惘。 “我听长辈们的意思。”她诚实且无奈地道。 老太太点点头:“好,那我就做主了。” 林靖鸢心头一突,老太太做主,会让她留下来守寡吗? 她怀着几分担心,望向老太太。 然而听着老太太慢慢道来,她心中的担忧被打消,清澈的眸底渐渐浮上喜色。 另一边,月楹送信回来,揣着手进了西侧门,不料刚踏进门槛,一个怀里抱着个包袱的人就撞了上来。 她躲闪不及,被撞得一个踉跄,正要开口指责,却见那人包袱里的东西掉了出来。 她定睛一瞧,竟然是个人偶,上头血红的字迹十分刺眼,她一下子就看见一月初二几个字。正欲细瞧的时候,那人慌忙地将东西捡起来,迈步往外走。 月楹听说过一些民间邪术,一下子就反应过来,而一月初二,不就是二爷的生辰吗? 事情蹊跷,月楹抓住那人的手臂,厉声质问:“站住!你拿的什么东西?” 待那人仓皇地看向她时,她想起来了,这不是大太太房里的婢女凤缡吗? 那问题就更大了。 月楹死死地拉着凤缡,不让她走,“我都看见了,那东西上写着二爷的生辰,你竟敢用巫术诅咒二爷!” 凤缡脸上微白,结结巴巴道:“我……我没有,你看错了!” “那你把东西拿出来让我瞧瞧!”月楹说着就要去抢。 凤缡紧抓着包袱不放,“凭什么给你看!” 月楹看出她心虚,冷笑道:“好啊,那咱们就去老太太面前分说分说!” 说完,强硬地抓着凤缡就往内院走。 凤缡彻底慌了,忙跟月楹说好话。 可不管她说什么,月楹都不听,偏偏月楹力气大得很,她压根挣脱不开,硬是被拽到了老太太的院子里。 “祖母的意思我明白了,孙媳听您的安排。”林靖鸢微微低着头,很好地掩藏起面上的喜悦之色。 “放妻书已经写好,等明日请来族老,你当众签字,就妥了。”老太太似是累了,轻轻叹了口气,“你先回去收拾收拾吧。” 林靖鸢本以为后半生都要留在守寡了,没想到老太太这么开明,直接给她一封放妻书,许她可以自行离开。 真是太好了,林靖鸢抬头望向老太太,心里顿时生出一股好感。 她站起身,规规矩矩地屈膝行了个礼:“那祖母好好休息,孙媳先告退。” 正欲转身离开时,外头突然吵嚷起来,她好像听见了月楹的声音。 辛嬷嬷出去问话,回来后犹疑地看了老太太一眼,沉声道:“老太太,二奶奶的婢女月楹说发现了大太太房中的人使用巫术,给二爷下咒。” 林靖鸢茫然地看向老太太,老太太眉头蹙起,眼睛眯着,脸色很是冷沉,“让她们进来。” 没一会儿,二人被带进来。 林靖鸢又坐下,向月楹投去询问的目光,月楹神色愤愤不平,看了她一眼,便直挺挺地跪下,开始陈情:“老太太,方才我从西侧门进来,正遇见凤缡鬼鬼祟祟地出来,她怀里抱着个包袱,行色慌张,不留神儿撞上了我,包袱里的东西掉了出来,竟是一个写着二爷生辰的血娃娃,那就是用来诅咒人的,老太太您一看便知。” 月楹说完,一脸的义愤填膺。二爷可是她家姑爷,要是有人暗中祸害二爷,她断然不能容忍,而且二爷出事,说不准就是让那玩意儿给咒的! 被指控的凤缡畏畏缩缩地跪在一旁,肩膀扣着,将怀里的包袱牢牢护住。 老太太冷眼瞧着凤缡。 辛嬷嬷走到凤缡面前,厉声厉色地问话:“她说的可是真的?” 凤缡连连摇头,白着脸矢口否认:“奴婢没有!” “把东西拿出来看看。” 凤缡咬咬唇,抱着怀里的东西不肯松手。 辛嬷嬷脸色一沉,伸手欲抢,这时,门外传来急匆匆的脚步声。 得到消息的大太太赶了过来。 为您提供大神 琉玉 的《春风将渡》最快更新 9. 第 9 章 免费阅读.[www.aishu55.cc] 10. 第 10 章 大太太心里叫苦不迭,原本想算计苏云裳,事情没办成,那烫手山芋还邪门地砸手里了,她也不想别的了,只让人赶紧把这破玩意儿拿出去销毁,偏偏又出了岔子,被月楹给撞上了。 听说事情被捅到老太太跟前,她和方嬷嬷立刻赶了过来,一进屋瞧见凤缡跪在地上,气得真想踢凤缡一脚。 而那苏云裳主仆俩,一个跟没事人一样涎着脸装无辜,一个一脸气不忿儿嚷嚷着要伸张正义。 大太太和身边的方嬷嬷对视一眼:中计了! 这一出守株待兔,苏云裳把她们逮了个正着。 凤缡是她的贴身婢女,也是方嬷嬷的女儿,现在东西在凤缡身上,说跟她无关又有谁信?她怕是洗不清了。 这个苏云裳真是好心机啊。 事已至此,只能装糊涂了,万万不能坐实那布偶是出自她手。 大太太故作淡定,迈步上前。 “你来得倒是快啊。”老太太看着她,面色冷似寒铁。 大太太目光闪烁,硬生生挤出一个笑,“母亲说什么,儿媳是来给您请安的。” 林静鸢还有点云里雾里,察觉到气氛似乎有些紧张,她也不敢坐了,默默起身,站在老太太身边低着脑袋。 “给我请安,你不气死我就是好的!”老太太目光冷若冰霜,指着凤缡质问大太太:“我说过,不许在府里搞那些邪乎的东西,你的婢女身上为何会有诅咒二郎的布偶?” 大太太暗恨凤缡办事不利,面上装作一副惊讶模样:“怎会有此事?儿媳不知啊。” 老太太懒得理她,让凤缡把东西交出来。 辛嬷嬷直接把东西硬抢过来,递给了老太太。 眼瞧着就东西到了老太太的手里,大太太的心一下子提到嗓子眼,手心出了一层冷汗。 老太太将那包袱打开,里面果然是一个布偶,她翻过来一瞧,沉怒的脸色却微微变了。 那布偶上血迹斑斑,除了一堆看不懂的符号,还写着八个字:己酉十月初三申时。 林静鸢站在旁边一抬眼便瞧见上头的字,不由得皱起眉头。 十月初三,这是谁的生辰?宋元礼的生辰明明是一月初二啊。 月楹什么时候眼瘸了,这都能看错? 她眼神复杂地看了月楹一眼,轻轻摇头。 月楹还在地上跪着,看不见布偶上头的字,但她方才已经看得很清楚了,现在就只待老太太处置恶人,给二爷讨个公道。 可林静鸢这是什么表情啊?月楹眨巴着眼睛,一头雾水,突然听得辛嬷嬷喃喃道:“这不是二爷的生辰啊。” 大太太僵硬的脸突然松动,忙凑过去一瞧。 月楹闻言一脸懵然,她跪在地上膝行几步,伸着脖子看去时,眼睛瞪得溜圆,上头的字怎么变了? 凤缡垂着头,攥紧了手指,藏起指尖的伤口。 辛嬷嬷指着上头的字:“己酉十月初三申时……这不是四爷的生辰吗?” 老太太抿着唇不言语,嘴角皱纹堆得很深,眼底掠过一抹寒光。 她虽是年级大了,却记得清楚,己酉年一月初二午时是元礼的生辰。 当初元礼的生母柳氏还怀着他的时候,发现宋大老爷宋玮与薛友嵘不清不楚,气得回娘家坐胎去了。宋家多次派人去柳家请,可柳家老爷子只有这么一个女儿,心疼得紧,知道女儿在宋家受了委屈,便不肯放人回去,柳氏自己也不愿意回去,于是就一直待在娘家,直到产下元礼后难产而亡。 柳氏去世不足两个月,宋大老爷宋玮便不顾家里反对,硬是娶了薛友嵘进门,同年十月薛友嵘便生下四郎宋元景,按时间算,薛友嵘约莫是在上一年十二月怀上的孩子,也就是说,柳氏尚在孕中,宋玮就和薛友嵘有了苟且。 老太爷知道这事后,气得把宋玮拎到祠堂动了家法,打了五十大棍。因顾惜宋家颜面,对外只说宋元景是早产。 这布偶上写的己酉年十月初三申时,正是宋元景的生辰。 月楹连连摇头,一脸难以置信:“不可能,奴婢方才明明看见是一月初二,是二爷的生辰!” 凤缡依旧低着头,弱弱地反驳:“你看错了。” 月楹瞪着她:“差了那么多字,怎么可能看错!你明明……” “凤缡!”大太太突然打断,指着凤缡的鼻子骂了起来,“我平日待你不薄,你为何要用这种巫蛊之术诅咒四爷?” “奴婢……”凤缡犹犹豫豫地抬头,看到她娘方嬷嬷递过来的眼神,她心中定了定,顺着大太太的话道:“奴婢该死,先前四爷骂过我几次,我怀恨在心,听说这种做布偶可以让人倒霉,我就……” “混账东西!”大太太一脸怒色,“不过是骂了你几句,就生出这种阴毒心思,看来是我平日太纵容你了,回去看我怎么收拾你!” 说着,对老太太福了福身:“母亲,儿媳管教下人不力,惊扰母亲,实在有愧,儿媳这就带她回去处置。” 老太太没理她,沉默地看着布偶上斑驳的血迹,眼神冰冷。 月楹坚信自己没看错,大太太她们分明就是在扭曲事实,她不甘心,张了张口还想辩驳,林靖鸢却给她递了个眼色,示意她不要说话。 屋子里一片安静,众人皆默不作声,等着老太太发话。 终于,老太太将手里的布偶递给辛嬷嬷,看着凤缡冷冷开口道:“将这婢子发卖了。” 凤缡身子微微一抖。 大太太已经把自己择干净,听老太太说要处置凤缡,她毫不犹豫地说是,“凤缡犯下如此大错,的确是留不得了,儿媳这就带她走,母亲你好好休息。”说完,她转身要走。 “等等。”老太太又叫住她,“既然四郎受了诅咒,最近就不要出门了,即日起禁足一个月,免得他被邪祟缠身,惹上什么祸端。” 大太太忙道:“母亲,这就不用了。” 老太太眼一斜,“怎么不用?他若是染上什么不干不净的东西,冲撞了我怎么办?” 这话说得大太太不敢反驳,可她又不想让自己儿子受这无妄之灾,便道:“可是四郎正议亲呢,这一个月都不让他出门,多耽误事儿啊,他年纪也不小了,得赶紧把婚事办了呀。” “他兄长尸骨未寒,他办哪门子的婚事!”老太太一掌拍在椅子扶手上,显然是动了怒。 大太太顿时缩了缩脖子,一句不敢再多说,忙做出顺从的模样,一边道都听母亲的,一边将愤恨的眼神投向林靖鸢。 林靖鸢已经做好走人的准备,不欲卷入这场事端,全程一言不发,突然被大太太这么一瞪,她好生委屈。 又不关她的事,冲她撒什么气呢。 等大太太带上凤缡走后,老太太闭上眼睛,头后仰靠在椅背,声音低哑地道了句:“你们也走吧。” 林靖鸢应是,告退离开。 月楹跟着她出来,气呼呼地攥着拳头,十分笃定地道:“我方才明明看到的是一月初二,绝不会有错!怎么会变了?一定是那个凤缡动什么手脚了!” 林靖鸢根本不在乎,拉着月楹的手急急地往自己屋里走,“你别纠结了,咱们都要走了,还管这些做什么?” “什么?”月楹疑惑地看向她,“什么要走了?” 林靖鸢心情不错,在这种时候又不好表露,便强压着嘴角,冲月楹挤了下眼睛:“回去再说。” 为您提供大神 琉玉 的《春风将渡》最快更新 10. 第 10 章 免费阅读.[www.aishu55.cc] 11. 第 11 章 大太太回到自己屋里,气闷地灌了几口冷茶。 昨日她还美美地算计苏云裳有多少嫁妆,想着那些钱财都能到她的手里,结果今日闹这么一出,钱没到手,还吃了好大一个亏,折了一个丫鬟,自己儿子还被罚禁足。 她越想越气,走到窗口,拿起剪子对着那盘兰花一顿乱剪。 方嬷嬷进来,瞧见那盘精心养护的兰花被糟践得不成样子,心里直打突,她揣着手走过去,低声道:“凤缡已经走了。” 不过没有按照老太太说的发卖出去,毕竟凤缡是方嬷嬷的女儿,这次也是替大太太顶了锅,大太太不能真把她给发卖了。 方才她们假模假式地叫来个人牙子把凤缡领走了,一出门凤缡就被她爹给接走去乡下庄子了。凤缡临走前,大太太还给了她不少银两。 “那东西就是凤缡做的,她绝不会说漏,太太放心。”方嬷嬷道。 “她我自是放心的。”大太太发泄一通,脸色好了些,她撂了手里的剪子,转身去洗手。 方嬷嬷忙殷勤地递上手巾,一脸愧疚:“今日之事,也是怪她,都是那丫头毛手毛脚,这点小事都没办好,险些捅出大篓子。” 说起这个,大太太心里也是怨的,但碍着方嬷嬷这个老仆的面子,她嘴上不说,只叹了口气道:“也好在凤缡机灵,去老太太院子的路上,趁着月楹不注意,咬破手指将布偶上的字添了几笔。” 这一添,一月初二午时就被改成了十月初三申时,诅咒老太太的心尖肉变成了诅咒她自己的亲儿子,算是大事化小。 方嬷嬷琢磨着道:“不过那布偶上原是用的鸡血,且时间久了,与新鲜血迹不同,凤缡做的手脚,仔细瞧也是瞒不住的,老太太估计是看出点端倪,但懒得深究,不然也不会罚了四爷。” 大太太拿着手巾擦了擦手,冷笑道:“她就算刨根问底查清楚了又有什么用,她那宝贝孙子都已经死了。” “不过没想到这次能在那苏云裳手上吃了亏。”方嬷嬷苦着脸道,“现在看来,那东西就是苏云裳故意丢回来,咱们一个没坐住,慌里慌张要把东西脱手,就被她们逮了个正着。” “是我小瞧她了。”大太太将手巾“啪”地丢到水盘里,恨恨道:“苏云裳那个小丫头片子,竟敢算计到我的头上,如今害得我儿连门都不能出!可惜她马上就要走了,不然我定要收拾她一顿。” 这时,外头传来宋元景怨气冲天的声音:“娘,什么意思啊,门房上怎么说不许我出门了?” 大太太“哎呀”一声,烦得不行,揉着眉心往里屋去了。 布偶的事情就这么过去了,薛友嵘那些心思老太太很清楚,可现如今实在心力交瘁,不想跟她计较,只让辛嬷嬷把那脏东西烧了。整个人郁郁寡欢,午膳也没有用,就去睡觉了,一下子睡到傍晚,直到被外头的爆竹声吵醒。 老太太起身下床,辛嬷嬷伺候她穿衣。 “老大他们已经去了吧?”老太太道。 辛嬷嬷答是,“都快戌时了,传晚膳吧?您中午都没吃东西。” 老太太一点儿胃口也没有,只说喝点素粥算了。 辛嬷嬷吩咐底下人去准备,回来就瞧见老太太独自倚着窗户遥望夜幕,一副黯然神伤的样子。 辛嬷嬷暗自叹了口气,走过去劝道:“天冷,您别站窗口吹风了。” “今儿个是除夕夜,听听,外头多热闹啊。这热闹都是别人家的,我们家……”老太太摇摇头,一脸怆然,“元礼先前还来信说一定回家过年,我老早就盼着,却是苦等不归。从小在我跟前长大的孩子啊,我把他养得这么大,如今却是白发人送黑发人。”说着一双老眼又蓄起了泪。 辛嬷嬷也忍不住红了眼圈,忙过去安抚。 突然,一个婢女快步跑了进来,咧着笑脸道:“老太太,二爷回来了!” 老太太愣了一下,压了压眼角,“不是说下午才动身去抬尸的吗,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哦……是当地官府给送回来了?也好。”说着蹙眉瞟了眼那满面笑容的婢女,“你乐什么乐,人都死了,回来又……” 婢女激动地打断:“哎呀不是,是活的!就是二爷没死,活着回来了!” · 静安院里,林靖鸢刚用完晚膳,又被康嬷嬷拉去写信。 她今日回去后,把老太太的决定告知了康嬷嬷她们,康嬷嬷也说没想到老太太这么通达,可宋家放人是爽快,苏家怎么打算还不清楚,康嬷嬷也不知该不该走人,她拿不准主意,便要写信去请示苏少爷。 “今早刚写了一封送过去,没想到又出了变故。”康嬷嬷动作麻利地磨着墨,“这不是小事,得告诉少爷一声。” 林靖鸢懒懒地拿起笔沾了点墨,在信纸上落笔,“依我看,根本就不用多此一举,你们少爷肯定同意啊,这不正是他说的好聚好散嘛,非但没有得罪了宋家,还让宋家觉得亏欠了你们苏家,老太太跟我说了,日后会多多照拂苏家的。” 康嬷嬷喃喃道:“这自然是好。” 林靖鸢肯定是想走的,又怕苏家那边有什么幺蛾子,便将利弊一一讲明说与康嬷嬷:“能走就走吧,留在这儿到底是风险大,万一我的身份被发现了,那就不好了。听老太太的意思是想让我尽快搬走,她向来不怎么喜欢我,想是瞧见我心烦。咱们这两天收拾好,先去城外山庄住着,以后的事情再慢慢商议吧。” 康嬷嬷思虑着,心不在焉地指了指信纸,“你先写,先写。” 林靖鸢知道她做不了主,也不再多说,反正宋家都要她走了,不管苏少爷怎么想,都没理由让她强留在这里,她是走定了。 将信写好后,她打了个哈欠,准备去床上窝着,月楹却走进来道:“小家伙儿又来了。” 不用说就知道是谁,林靖鸢走到门口,正瞧见宋凝手里盘着一个雪球走过来,“二婶婶,你陪我打雪仗吧。” 林靖鸢用手拂去他肩上的落雪,点了点他发红的鼻头,“现在天太黑了,看不清楚,万一你磕着碰着了,我可没法儿跟你娘交代。” 宋凝哼哼唧唧地坐到门槛上,将雪球远远地掷出去,闷闷不乐道:“好无聊啊,以前过年的时候家里都特别热闹呢,要是二叔没死就好了,我想他了。” 林靖鸢在他身边坐下,手掌覆上他的头顶,温声安慰道:“人死了会变成天上的星星,你以后要是想你二叔了,就抬头看看天空。” 宋凝扭过头,目光复杂地看着她道:“二婶婶,那些都是骗人的,你不会这都信吧?” 现在小孩还真不好哄啊,林靖鸢尴尬地笑笑不说话。 远处传来噼里啪啦的爆竹声,宋凝支着下巴,像个大人一般叹息道:“大过年的,别家都在放爆竹,咱们家冷冷清清的。” 刚说完,忽然听到一阵爆响,宋凝捂住耳朵,“咦,是谁家的爆竹这么响?”他站起身,仰头隐隐约约可以看见光亮。 一旁的月楹竖着耳朵听了听,面露惊异:“听这动静,好像是从咱们家前院传来的,谁这么不要命,竟然放起爆竹了。” 那爆竹声响彻云霄,像是在昭告什么大喜事。 渐渐地,林靖鸢他们听到外头喧闹起来。 正疑惑间,小丫鬟白芷蹦蹦跳跳地跑进来,高兴地大喊:“二奶奶,二爷没死,二爷回来了!” 宋凝闻言立刻露出笑脸,嘴里大叫着二叔,拔腿跑了出去,林靖鸢整个人愣在了原地。 没死,回来了? 这人也太命大了。 人没死,固然是好的,林靖鸢听到消息的一瞬也是欣慰的,她总不会盼着人家死,可是这么一来,她就没理由走了呀。 她原都打算好了,带着嫁妆离开京城去逍遥自在,现在宋元礼回来,她就得老老实实待在这儿给他当媳妇了! 林靖鸢心里百感交集。 说不高兴吧,太缺德了,说高兴吧,又有点违心。 唉,罢了罢了,人活着是最好的,谁让人家福大命大呢。至于她嘛,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早晚有一天能得自由身的。 康嬷嬷出去打听了一番,喜气洋洋地回来道:“真回来了,二爷现在就在老太太的屋里说话呢,府里这会儿都开始布置了,什么桃符爆竹都拿出来了。” 月楹拉着康嬷嬷追问:“怎么回来的,不是说都找到尸体了吗?” “听说是二爷在闵州的时候受伤,跌下山崖,被一个农户救走了,这才捡回一条命。” “天爷呀,真是命大。” “这下好了,咱们不用走了。二爷这会儿在老太太的屋子里,被老太太拉着不放,家里人都过去了。” 林靖鸢听这康嬷嬷的话,发了会呆,回神后“哦”了一声,起身往外走,“那我也去看看吧。” 康嬷嬷却拉住了她,“你不用急,他一会儿就回来了,你先去沐浴,准备一下。” 林靖鸢木呆呆地看着她:“啊?” 康嬷嬷道:“ 圆房啊,新婚当夜耽误了,今日肯定得补上啊。” 林靖鸢摸着耳朵,支支吾吾:“这个,其实……” 康嬷嬷说别害羞,瞧她扭捏的样子,又压低声音道:“你是不是还不知道那事是怎么办的?” 林靖鸢愣住了,待反应过来她说的是什么,脸颊倏地红了,“你……我……” 康嬷嬷确定了心里的猜想,她一个黄花大闺女肯定是不知道的。成亲那日着急忙慌的,也没来得及给她看,今日得给她补补课。 于是,康嬷嬷拉着林靖鸢进了里屋,从箱笼深处掏出了一本厚厚的画册。 为您提供大神 琉玉 的《春风将渡》最快更新 11. 第 11 章 免费阅读.[www.aishu55.cc] 12. 第 12 章 宋二爷回府的消息顷刻间传遍整个国公府,下人们都忙活起来,贴桃符,挂灯笼,放鞭炮,原本冷寂沉闷的公府一下子又活了过来,满是喜庆的氛围。 宋凝一溜儿小跑,到老太太房里时,里头已经挤满了人。 被围在中间的老太太满脸是泪,正抓着一个人叫着“心肝儿”。 “好孩子,你这些天去哪儿了?可把我给急死了。”老太太坐在罗汉床上,紧紧握着身旁那个年轻男人的手,生怕他再丢了似的。 男人轻轻拍了拍老太太的手背,抿唇带出一个安慰的微笑,“孙儿归心似箭,一解决事情,就想马上回京复命,回程带的人也不多,到闵州的时候,遇上了流寇,我被人追袭,后来不慎掉下山崖,落入河中,所幸被当地的农户救了上来,醒来后又歇了几天,这才回来。让祖母担心了,都是我的不是。” “这可真是在鬼门关走了一遭,受苦了。”老太太又心疼地掉了几滴泪。 二太太劝慰道:“母亲,别伤心了,二郎回来了就好。” “是是,回来就好。”老太太擦擦眼泪,伸手抚上宋元礼的脸颊,“你不知道,那日听说他们找到了你的尸体,我心都要碎了,还好那不是你。” 宋元礼抬起眼帘望着老太太,墨玉般的眸子幽暗深邃,蓄着淡淡笑意,“想是孙儿命不该绝,还要多活几年,日后好孝顺祖母。” 这话说得老太太心中十分熨帖,眼睛里的慈爱都要溢出来。 三太太含笑道:“二郎此番捡回一条命,嘴都变甜了。” 众人都为宋元礼的归来感到喜悦,唯有大太太垮着个脸。 传回死讯也就是昨日的事,今个人就好生地坐在这儿了,她还没高兴两天呢。 命真是大啊,掉下山崖都没死成,竟好好回来了,她儿子呢,现在还被禁足着呢。 怎么这宋元礼就这么有福气,这么好命,她生的儿子,难不成真的比不上那柳氏的儿子吗? 大太太心里正苦闷着,宋文瑶笑盈盈地对宋元礼恭喜道:“二哥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这没心没肺的丫头,就知道关心别人,大太太一个眼刀刺了过去,宋文瑶权当没看见,扭头去跟妹妹们说话。 小小的宋凝从人腿里挤过去,上前一把抱住宋元礼的大腿,奶声奶气道:“二叔你回来了!” 他像以前一样,满怀期待地仰头看着二叔,张开两手要抱抱,可二叔低头面无表情地看着他,没有动作,眼神好像还有点嫌弃。 他又伸着手蹦跶两下,二叔还是无动于衷。 二叔不喜欢他了吗? 宋凝亮晶晶的眼睛暗了几分,小嘴就要撅起来的时候,宋元绍把他抱了起来,捏捏他的脸颊,笑道:“你二叔刚回来,让他好好休息,别缠他。” 对,二叔肯定只是累了。 宋凝很快就把这篇翻过去,眉开眼笑地看着宋元礼:“二叔,你总算回来了,我可想你了,对了,还有二婶婶也很想你,她还在等你呢,你快去看看她吧。” 宋元礼垂着眸子,声音里带了点莫名的笑意:“是,分别这么久,我一会儿回去得好好看看她。” 老太太叹道:“可怜你们夫妻刚成亲就被迫分离,你这一走就是三个月,昨日还传回了死讯,我不忍心让她年纪轻轻守寡,还想着给她一封放妻书让她回娘家算了,现在好了,你平安回来,就都踏实了,日后你们夫妻二人要好好过日子。” 宋元礼颔首:“祖母说的对,孙儿会好好对她的。” 静安院里,林靖鸢刚沐浴完,康嬷嬷正在给她梳头发。 今晚不只是他们新婚夫妇的洞房花烛夜,还是生离死别后的团圆夜,康嬷嬷十分重视,方才给她沐浴时,那香料不要钱一样往浴桶里丢,直把她腌入味了,她出来时整个人芳香四溢。 这静安院里里外外也被重新布置了一番,红绸带红灯笼都挂上了,被褥也都换成了红的,喜字贴得到处都是,甚至因为今日正好是大年三十,看起来比新婚夜那天更喜庆。 林靖鸢坐在梳妆镜前,看着花烛上摇曳的烛火,满脑子都是那画册里的内容。 她未经人事,在闺中时,顶多就看过点话本,还没见过带画的,康嬷嬷那本画册,给她的冲击实在不小,其中的刻画十分细腻,两个小人画得那叫一个生动,简直要从画里跳出来,到她面前这样那样,真是……怎一个艳字了得。 那些画面在她脑中挥之不去,她已经尽力克制自己不去想,但还是忍不住红了脸,偏偏康嬷嬷还在她背后喋喋不休地讲述细节。 她很想告诉康嬷嬷,其实他们根本就不会圆房,这些都是白费功夫罢了! “好了好了,我都知道了。”林靖鸢捂着耳朵,讨饶地看着康嬷嬷,“你别再说了。” 康嬷嬷看着她羞涩的模样,轻笑一声,将她的头发梳顺用一根绸带绑了起来,“方才我去看了,老太太房里其他人都走了,二爷还被老太太拉着说话,且得等一会儿才能回来。” “好好好,我会看着办的,你们都快回去休息吧。”林靖鸢起身把康嬷嬷往外推。 康嬷嬷知道她不好意思,便也不多留,只道:“今晚白芷在外头值夜,有事你叫她。” 林靖鸢红着脸连连点头,又想起什么,她叫住康嬷嬷,“哎,嬷嬷,你把这个拿走吧。” 她把那画册递给康嬷嬷,眼睛不自在地瞥向一边。 康嬷嬷却没有接,“这个留着,一会儿也让二爷看看。” 林靖鸢愕然:“不……不用了!” 她自己看就算了,还拿给别人看?她不要脸面的啊! 康嬷嬷很是认真地道:“我听说二爷连一个通房都没有,兴许也不懂呢,你让他也学学。” 林靖鸢忙把画册推给康嬷嬷:“他不用学,其实我们……” “你听我的。”康嬷嬷又把画册硬塞回她的怀里,在她肩上拍了一记,“他学好了,对你只有好处没有坏处。”说完,留下一个不可言说的微笑,出了屋子。 林靖鸢无语凝噎,捧着那画册不敢多看一眼,忙藏到了厚厚的褥子底下。 估计是老太太许久未见爱孙,要多说一会儿话,都到亥时了,宋元礼还没有回来。 林靖鸢把人都撵走后,独自一个人等在房里。 她琢磨着二人既然要做表面夫妻,那就得分床睡吧?人家是贵公子,总不好让人家睡地上,于是她就很自觉地在地上打起了地铺。 躺在地上,她脑子里思绪乱飞。 既然宋元礼回来了,她就只有老老实实地待在这里继续当着宋家的孙媳,日后要重新打算起来。 那日宋元礼没说几句就走了,许多事情没有说仔细,等一会儿他回来,不如两个人就开诚布公地谈一谈,既然说可以和离,那什么时候可以和离,在这之前,两人要怎么相处,人前如何,人后如何。 凭着那日短暂的相处和这些天的道听途说,她可以确定宋元礼是一个君子,人家坦诚相待,那她也得拿出点诚意来,比如往后他若是要纳妾便都由他,再比如家里的钱都归他管,只要不动她的嫁妆。 两个人就算要和离也得等上一两年寻个合适的由头,和离之前还得在一个屋檐下生活,是名义上的夫妻,要以和为贵。 那日没见到他,也不知道他长什么样,不过听说长得一表人才,对着一张好看的脸,想必这几年也不难熬。 她默默想象着夫君的样子,迷迷糊糊间,竟然睡着了。 不知何时,门被打开,一个人走了进来。 林靖鸢听见脚步声,突然睁眼,从地上坐起来扭头看去。 四目相对时,林靖鸢以为自己看错了,她用力揉了揉眼睛,再仔细看去时,将男人俊朗的面容看了个清清楚楚,她顿时倒抽一口凉气,“你……你怎么在这儿?” 男人双手抱胸,脸上一如既往地带着几分痞气,他看着地上的她,勾唇一笑:“这话应该我问你吧?” 为您提供大神 琉玉 的《春风将渡》最快更新 12. 第 12 章 免费阅读.[www.aishu55.cc] 13. 第 13 章 自打林靖鸢记事起,她的身边就一直有陆元祁的存在。 林陆两家都是做生意的,比邻而居,关系不错,陆元祁只比林靖鸢大两岁,两人从小就认识,时常玩在一处。 林靖鸢是家中长女,上头没有哥哥姐姐,小时候便对这个邻居家的哥哥很是仰慕,觉得他什么都知道,有许多玩乐的花样,所以她就总是跟在陆元祁的屁股后喊哥哥,喊得好听了,陆元祁就带她去掏鸟蛋打水漂。年幼无知时,以为那就是最大的乐趣,殊不知都是一些调皮捣蛋的事。 长大一点后,林靖鸢懂事些,再也不乐意叫陆元祁哥哥,也不跟他去干那些招猫逗狗的事了。少时那点盲目崇拜早就烟消云散,陆元祁却像是受不了这般落差,反过来缠着她,没事就要来招惹。豆蔻年华时,林靖鸢看着诗文里窈窕淑女的模样,觉得十分美好,也想学着做出几分端庄娴静的姿态,可往往遇上陆元祁她就装不下去了,只能把手里的帕子一丢,追着他打。 两人吵吵闹闹,在那座江南小城里一同长大,一二十年里,虽是冤家,却又相互陪伴着从总角小儿长到朱颜绿鬓,直到去年,陆元祁的父亲重病,他随着父兄离开扬州去寻名医,打那以后,两人再也没有见过。 而现在,陆元祁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唯一的解释就是—— 林靖鸢仰头望着那熟悉的俊俏眉眼,认真而困惑地道:“你走错门了?” 陆元祁脸上笑意更甚,他走近几步弯腰俯身,乌黑的眸子直勾勾地盯着林靖鸢:“怎么会错,我是来跟你洞房的呀。” 渐消的尾音带着几分暧昧钻进林靖鸢耳中,烧得她打了一个激灵。 这人惯爱说些浑话。 她腾地站起来,嗔怪地瞪着他,眼里的惊讶还未消退,“你怎么会在这儿?你可真行,这里是国公府,你怎么混进来的?” 陆元祁摊手,表情坦然:“我走进来的。” 林靖鸢忍住打他的冲动:“……你来干什么?” 陆元祁一点不见外,还四处探看起来了,拿起一个花瓶端详着,漫不经心道:“我不说了吗,来找你的。” 看他这模样,好像还真不是无意中走错,那就是故意来寻她的了,莫不是听说她冒名顶替当上国公府嫡长孙媳,来打秋风? 林靖鸢一把夺过花瓶搁到一边,很是严肃地看着他:“你老实说,是不是遇上什么事,想让我帮你?那你也不能大半夜跑过来啊!” 陆元祁挑眉,“怎么,我来的不是时候?” 可不嘛!宋元礼马上就要回来了,一进来看到他,那可没法儿解释。 真是要命! 林靖鸢脑子乱起来,来不及仔细盘问陆元祁了,直接把他往外头推:“有什么事以后再说,我去找你,你现在快点走,等一会儿我夫君进来,看见你我可说不清。” “夫君?”陆元祁反手攥住林靖鸢的手腕,带着薄茧的指尖轻轻摩挲着那截腕骨,“叫得可真亲热,再叫一声我听听?” 林靖鸢一愣,抬眸望进那双带着笑意的眸子,脸上突然热了起来。 她猛地抽回手,欲盖弥彰地别开泛红的脸。 不过一年不见,这人怎么变成一个登徒子了! 她拿眼角斜了那人一眼,有些气恼,便指着门口,故作凶狠道:“你快走,否则别怪我对你不客气!” “你想怎么对我不客气都行,反正呢——”陆元祁脸上满是戏谑的笑,一字一顿地说:“我、不、走。” 林靖鸢被他这无赖模样实实在在地气着了,她胡乱地挥几下拳头:“做什么,你要做什么!你大半夜出现在我房里,会毁了我名声你知不知道,你我二人相识多年,也算是有点交情,你想害死我吗?” “哎呀,这是哪儿的话。”陆元祁半阖眼帘,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 林靖鸢咬牙,狠狠地在他脚背上踩了一脚。 陆元祁痛呼一声,眼神幽怨:“都嫁人了还这么粗暴,也不知道收收脾气,当你的夫君可真遭罪。” 林靖鸢不听他的牢骚,往门口走了几步,叉着腰道:“你走不走,你再不走我喊人了啊。” 说是这样说,但她根本不敢,那不是自毁名声吗?她只是想吓唬陆元祁。 不料她的威胁一点用都没有,陆元祁脸上丝毫没有畏惧的神色,他从从容容地迈着长腿朝她逼近。 反倒是林靖鸢慌了。 看着两人之间逐渐缩短的距离,她一退再退,一边退一边警告:“这里是国公府,你不要乱来,你……你再这样我真的喊人了啊。” 陆元祁不说话,步步紧逼,一直逼着她退到门口,垂眸望着她有些慌乱的面容,忽而轻笑一声,下一瞬,他伸手,“啪”地推开了门。 冷风倏地扑了进来,林靖鸢冻僵了一般定在原地。 门口值夜的白芷从小杌子上站起来,向她二人投来疑问的眼神。 林靖鸢僵硬地转头望向陆元祁,眼神惊恐就像是看一个疯子。 疯了,陆元祁绝对是疯了,他竟然开了门! 她就是想吓吓他,没想来真的呀! 现在被公府的下人看见她和一个陌生男子共处一室,她要怎么解释?她解释不清啊! 林靖鸢现在杀了陆元祁的心都有了,凉意一阵阵地往后脊梁上窜,她捏紧两拳,尽力保持冷静。不行,她不能就被这个白痴给冤死,今儿个势必得想个说辞出来。 就在她冥思苦想之际,白芷开口了:“二爷,二奶奶,是要水吗?” 林靖鸢蓦地睁大眼睛,她莫不是听错了,白芷竟然管陆元祁叫二爷? 这什么情况?林靖鸢惊疑不定地望向身边那人。 陆元祁轻扫她一眼,眼底尽是戏弄人得逞后的揶揄。他对她的疑惑视而不见,手撑着门框对白芷道:“我这才刚进来,要什么水?” 白芷的脸一下子红了。 陆元祁说没什么事,把门给关上,转身大摇大摆地往里屋走去。 林靖鸢十分凌乱,忙跟上拉着他盘问:“这怎么回事?她怎么没认出你根本就不是宋元礼?” 白芷在府里伺候好多年了,不可能不知道宋元礼长什么样。 陆元祁把脸凑到林靖鸢的面前,笑道:“你连自己的夫君都认不出吗?我就是宋元礼啊。” 林靖鸢深吸一口气,在混乱中勉力维持一丝清醒,她虽然没见过宋元礼,但眼前这人一定不是他。 她眯起眼睛,紧盯着陆元祁摇摇头:“不,你不是宋元礼,你是陆元祁。” 话刚说出口,她的脑中闪过一道光,她突然从这两个名字里探得一点奥秘,“元礼,元祁……” 她念着这两个名字,恍然大悟:“你们是兄弟?双胞胎兄弟?” 陆元祁没回答,坐下来倒了盏茶,不紧不慢地喝着。 这就是默认了。 林靖鸢得到答案,虚脱一般坐到凳子上,也倒了盏茶喝。 她一边喝,一边打量陆元祁,心情复杂。 这小子怎么能是宋家的儿子啊,她认识他一二十年,从来都不知道啊。他既然是宋元礼的兄弟,那她替嫁这事就瞒不住了呀! 这可怎么办,虽然两人还有些少时情谊,可是她冒名顶替,欺骗宋家,确实不地道,陆元祁会不会揭发她? 哎呀,真是冤家路窄。 林靖鸢愁肠百结,脑子转了半天,最终她搁下茶盏,决定先发制人:“你这人真是的,我们认识这么多年,你都不告诉我你原来是公府嫡子,亏我还把你当朋友,太不够意思了。” 陆元祁认识她多年,怎会看不出她的心思,他忍着笑意,单手支着下巴,慢条斯理道:“我是最近才知道自己身世的,我也没想到会在这儿遇见你,方才可把我给惊到了,说起这个,我还奇怪呢,我也算是看着你长大,怎么不知道你还有个别名,苏云裳?” 林靖鸢眼神闪烁,嘴硬道:“你可以是宋家嫡子,我就不可以是苏家千金了吗?” “可以。”陆元祁冷笑一声,凝望着她:“林靖鸢,你胆子大了,敢到国公府骗婚?” “我没有,我不是!”林靖鸢心里直呼倒霉,横竖是瞒不住他的,只好解释道:“我是受人所托。苏云裳出嫁前找不到了,苏家人不敢得罪宋家误了婚事,就让我顶包。” “然后你就答应了?”陆元祁上扬的语调里夹杂着几分不可置信。 “我……”林靖鸢支支吾吾道,“他们给了我许多钱,我就答应了。” 陆元祁脸上笑意已经消散,“他们是给了你多少钱,你就这么把自己给卖了?” 林靖鸢才不想跟他细说,伸手在空中胡乱比划了一下:“好多好多钱。” 陆元祁微微皱眉,眼神狐疑地盯着她。 如此潦草的说辞,他不太信,这可不是小事,林伯父林伯母能同意? 正欲再问,林靖鸢朝他抬抬下巴,道:“我说完了,该你了。” 他才不怕问,神色不动,言简意赅:“我哥死了,我回来了。” 为您提供大神 琉玉 的《春风将渡》最快更新 13. 第 13 章 免费阅读.[www.aishu55.cc] 14. 第 14 章 这么大的事,陆元祁简简单单几个字就说完了。 不满于他的敷衍,林靖鸢轻拍了下桌子,蹙眉瞧着他:“你说清楚一点!” 陆元祁手指捏着茶杯晃呀晃,“不就这么回事儿嘛,你还想知道什么呀。” “我来宋家这么久,从来没听说过宋元礼还有一个双胞胎兄弟,他们好像都不知道你的存在,可你们既然是双胞胎,一起出生,怎么会让你流落在外呢?当年是怎么回事?” “二十年前的事情,我怎么会知道。”陆元祁放下手里茶盏,起身走向窗边。 转身那一刻,林靖鸢偶然瞥见他脸上划过的一丝阴霾。 “你怎么会不知道,陆伯父没跟你说吗?”林靖鸢跟着走到他的身后,看见他拿起案上的剪子剪烛花。 “咔嚓”一声,烛芯被剪短,烛火也灭了。 一声极轻的叹气后,陆元祁转过来看着她:“我爹死了。” 林靖鸢僵立在原地,许久才缓过神朝陆元祁迈近一步,“怎么会这样?你们不是去渝州找名医了吗,还是没能治好吗?” 陆元祁垂下眼睫,轻轻摇头:“渝州是我爹的故乡,那里根本没有什么名医,他是知道自己已经药石无功,命不久矣,想要回到故土,落叶归根罢了。” 怪不得陆伯父离开扬州之前,要把扬州的家产都变卖搬走,原来是不打算回来了。 陆家有两个儿子,陆元祁上头还有一个大五岁的哥哥,陆伯母死得早,陆伯父一个人在外经营生意,在家拉扯两个儿子长大,很是不容易。 在林靖鸢的印象里,这位陆伯父是个性烈如火的人,小时候,只要陆元祁欺负她,她就跑到陆伯父面前告状,陆元祁准逃不掉一顿打。 不过陆伯父虽脾气有些暴躁,但是心地善良,林家的铺子有时经营不善,遇上麻烦,他多次出手相助,林靖鸢的父亲一直说陆伯父是个大好人,林靖鸢也这么觉得,突然听闻他离世的消息,她很是感伤。 静默地难过一会儿后,她缓缓抬起眼帘。 不甚明朗的烛光在陆元祁的脸上打下一层阴影,显得那眉眼更加立体,透着一股冷峭萧索。 她所认识那个张扬恣意的少年,此刻低垂着眼眸,虽看不清他眼中情绪,但总有种说不上来的落寞。 林靖鸢无言地望着他,心中生出一股酸涩,堵在喉咙处,半晌才挤出一句:“你……别太难过。” 陆元祁一抬眼便瞧见林靖鸢丧眉耷眼的,眼底那点哀戚倏地收拢,又浮上浅淡的笑意,“行了,没的是我爹又不是你爹。” 林靖鸢将目光移向一边,默默收起怜悯的表情。 陆元祁接着一脸轻松道:“我爹死后,陆兆告诉我,我其实是爹抱养的孩子,真实身世是英国公府宋家嫡子,我不信,就来看看。” 听见陆兆两个字,林靖鸢愣了一下才想起来这是陆家另一个儿子,也就是陆元祁养兄的名字。 她往日也见过陆兆不少,管他叫陆大哥,陆元祁平时都叫哥,今日突然直呼其名,让她有点没反应过来。 哎哎,怎么当上贵公子就跟人家生分了呢? “那你现在是什么意思,装作自己是宋元礼?” “对啊,宋元礼死了,我就顶替他回来玩一玩,过过纨绔子弟的日子。” “你可真能胡闹。”林靖鸢扶额,“为何要顶替人家,你本来就是宋家子孙,直接认祖归宗不就好了?” “你不懂,我流落在外多年,突然回来,毫无根基,一切都得从头开始,可我哥这人脉、官位、前途都是现成的,我顶替了他,至少可以少奋斗十年啊。” 林靖鸢竟觉得有些道理,“那你也不能骗人啊。” 陆元祁两手背在身后,一本正经道:“我这是善意的谎言。人死不能复生,但我回来了,宋家人把我当作宋元礼,以为是失而复得,都高兴得很,这不是皆大欢喜吗?我算做了件好事呢。” “可你要是正大光明地回来,宋家又得了一个儿子,他们肯定也高兴啊。” 陆元祁默了一瞬,低声喃喃道:“那不一定。“ 林靖鸢没听清,歪着头看他:“什么?” “没什么。反正以后我就是宋二郎了,我哥的一切都归我了。”陆元祁把脸凑近一点,唇边溢出一抹愉悦的笑,“没想到我哥的新婚妻子就是你,嗯,很好,我很满意,以后你就是我的人了。” 最后一句话直接让林靖鸢全身汗毛倒竖,她低呼一声,忙用两手捂住耳朵,连连后退几步。 看她这惊恐万分的样子,陆元祁嘴角一僵,“你干嘛?” 林靖鸢有些语无伦次:“你……你不行!我不要。” 本来是想逗逗她,但见她如此抗拒,陆元祁很是不爽,气哼哼道:“怎么,你愿意给我哥做媳妇,就不愿意给我做媳妇?” “什么乱七八糟的!”林靖鸢脸上发烫,“这不一样!” 当初嫁给宋元礼时,只为找个出路,盖上红盖头的那一刻她就想好了,不管这个夫君是人是鬼,她都认了,但陆元祁他……他是陆元祁啊! 他们从小就认识,说是最熟悉彼此的人也不为过,还差一点成亲,现在意外重逢,她是个替婚的,陆元祁也是个假冒的,竟然要凑到一起做夫妻,这算怎么回事啊,荒唐,太荒唐了。 林靖鸢整个人都懵了,她说不上来是什么样的感觉,只觉得心脏在躁动地狂跳。 不行不行,这不对! “我……我觉得这样不太好。”林靖鸢低头将鬓边发丝捋到耳后,眼神飘忽地望着陆元祁道:“本来宋元礼没了,宋家就要放我走的,你现在来这么一出,我就走不了了。”说着,她上前抓住陆元祁的一只袖子,用商量的语气道:“不如这样,你别当宋二郎了,你当宋三郎,然后我就可以照走不误,好不好?” 陆元祁眼睛带笑地看着她,无情抽出自己的袖子,果断拒绝:“不好。你要是走了,我一个人在这儿多无趣啊。” 林靖鸢脸一垮:“你不讲理!” 陆元祁哼笑一声:“你替婚欺瞒在先,还跟我讲理呢?” 林靖鸢心里虚,面上却故意发狠:“你要是逼我,我就去揭发你!” “揭发我?你有什么资格揭发我?”陆元祁不屑道,“你好像还没有搞清楚状况啊,咱们俩都是假的,可我再怎么假,我身体里流的血是真的,我就是实打实的宋家子孙,可你呢?一个替婚的小骗子!你要是不愿意合作,那就只有鱼死网破喽。” 林靖鸢眼一瞪:“你威胁我?” 陆元祁贱兮兮地笑道:“还用我威胁你?你有别的选择吗? 没有。 林靖鸢愤愤地闭嘴了。 那她就要屈服于他的淫威之下了吗? 是的。 犯到他的手上只能自认倒霉了。 这就叫世事无常。 能怎么办呢,谁让她做了这种亏心事。 一番无谓的挣扎后,林靖鸢长出一口气,做出一副认命的表情。 陆元祁嘴角微微抽搐:“我又不是什么千年老妖怪,你至于这么视死如归吗?” 林靖鸢斜了他一眼,没有正面回应。 也罢,这人再怎么不靠谱,好歹是熟人,日后在府里也算有个照应。 她心里下了决定,便轻咳一声,正色道:“我可以陪你演戏,但是有些话我先跟你说好啊,你既然做了我的夫君,就得听我的话,首先,你……不准纳妾。” 陆元祁听她松口,喜笑颜开,冲她丢了个情意绵绵的眼神,“有妻如此,我还纳什么妾啊。” 林靖鸢浑身起了层鸡皮疙瘩,摸摸胳膊,继续道:“还有,以后你的钱都要给我!” “ 好。”陆元祁毫不犹豫地点头,“不只我的钱给你,咱们夫妻俩联手,把宋家家产都掏空。” 林靖鸢撇了下嘴:“呵呵,算了吧,我没那么大胃口,你也没那么大本事。” 陆元祁嘴甜道:“行,都听你的,我以后以妻为纲。时候不早了,我们早些睡吧。”说着,他看向地上早已铺好的床铺,“这是什么意思?” 林靖鸢道:“你哥和苏云裳的婚事只是长辈们的一句婚约定下的,两个人没有任何情意,成亲那天,你哥就对我说要做假夫妻,所以分床睡。” 陆元祁哂笑:“真是瞎讲究。”说完,他走到窗边、案前,将灯盏一一熄灭。 屋子渐渐暗下来,林靖鸢莫名地觉得气氛有些怪异。 直到最后只剩下一盏灯,陆元祁擎着灯烛,慢慢朝她走近。 她忙往后退:“你干什么?” “我哥是我哥,我是我,他的规矩在我这儿不作数。” 唯一的烛光在陆元祁那张俊朗的脸上轻轻摇晃,他的神情难以捉摸。 林靖鸢一直退到床边,呼吸慢了,心跳却越来越快。 她不知道陆元祁想干什么,却又隐隐约约地猜到几分,她脑子里乱七八糟,看着那张越来越近的脸,她战战兢兢地道:“你你你……你敢!” 陆元祁敢。 “别害羞,夫妻之间,要坦诚相待,该做的还是要做的。” 转瞬间陆元祁已经逼至眼前,林靖鸢小腿挨着床沿,退无可退,忽然陆元祁将手伸到她的身后,轻轻一勾,绸缎般的发丝散落到肩侧。 林靖鸢倒抽一口气,双手抱紧胸前,“我们是假的,你不能碰我!” 陆元祁没回答,那根束发的细绸带被他把玩在手里,手指修长,红色的绸带缠绕在指节处,莫名的轻佻。 他低头轻嗅,“这么香,看来早有准备,那就更不可辜负了。” 说完这句,他吹灭了手中那最后一盏灯。 眼前彻底黑了下来,林靖鸢一个哆嗦,跌坐在床上,紧接着男人宽阔的身体朝她压了过来。 林靖鸢的后背贴上床褥的那一刻是真的慌了,她依稀能够看见眼前人的面部轮廓,一点点逼近,温热的气息擦过她的脸颊,她脑袋一片空白,只会哆嗦着嘴唇道:“你你你别过来!” 她不知所措地紧闭上双眼,缩成一团,身上的人却没有继续动作。 耳边忽然传来一声轻笑,她正欲睁眼时,整个人却被柔软的被子包裹住了。 为您提供大神 琉玉 的《春风将渡》最快更新 14. 第 14 章 免费阅读.[www.aishu55.cc] 15. 第 15 章 林靖鸢听见没动静了,扒拉开被子,露出脑袋,借着窗外的月光,她瞧见陆元祁已经躺到地上了。 他就是故意捉弄她! 林靖鸢用手背碰了碰发烫的脸颊,热意慢慢消下去了,但她却越想越气,于是摸黑下床,踢了地上那人一脚。 “呃——”黑暗中听得陆元祁一声闷哼,声音无比哀怨地道:“你往哪儿踢?” 林靖鸢看不清,不知道自己踢的哪儿,但是听他这么一说,很灵光地一下子就猜到是哪里,刚退热的脸颊又烧了起来,这关头,她竟然还稀里糊涂地想到方才康嬷嬷给她看的画册,登时如临大敌,抱着头就上床钻进被子里。 陆元祁察觉到她有些不对劲儿,发来问候:“你怎么了?” “我很好。”林靖鸢在床上躺平,匆匆道了句:“睡觉。” 睡什么睡,根本睡不着。 林靖鸢一闭眼脑子里全是画册上的那两个小人。 要死,快别想了! 林靖鸢此时颇有些看不上自己,她这是怎么了,净想这些上不得台面的东西。 偏偏她现在和陆元祁共处一室…… 打住!越想越歪了。 她蒙上脑袋,阻止自己再瞎联想,默念了几遍清心咒,终于把那股躁动按捺下去。 冷静下来却更睡不着了,因为她这才清楚地意识到今晚发生了什么。 她与陆元祁重逢了。 当初她只身离开扬州,晕着脑袋来到京城,却不想能在这里见到陆元祁。 故人异地重逢,总是欣慰的。 虽然陆元祁回来,她眼下就不能离开宋家了,但是仔细想想,就算她顺利地走了,以后是什么境况还说不好,大概就是一个人踽踽独行地走完后半生。而留在这儿,还有个陆元祁陪着她。 自从离开扬州,她面上不显忧伤,那是因为她逼迫自己无牵无挂以忘却那些伤心事,却把一颗心清得空落落的,总是无端地感到寂寥。 此刻她听着陆元祁的呼吸声,心底却生出一阵安慰,慢慢地把心房充盈起来,她忽然就不怎么惦记着走了。这种心境的改变,是陆元祁带给她的。 与陆元祁做假夫妻的事情暂且不提,单是想想日后两人可以作伴,好像也不错,她竟然有些高兴,暗自抿嘴笑了。 心情好起来,她突然又想跟人说说话,便趴在床头,伸着脖子低低唤了声:“你睡了吗?” 没有回应。 她失望地缩回脑袋,把下巴垫在胳膊上,喃喃道:“怎么睡得着的?” 今天他们久别重逢,她雀跃了半天,他就一点也不激动,就这么睡了,倒显得她有些可笑了。 刚起的谈兴被打消,林靖鸢踢了下被子,重新躺好睡觉,这时却听陆元祁问了句:“什么事?” 林靖鸢又突然哑巴了,不知道该说什么,便道:“没什么。” 话说一半,是不想让人睡了。 陆元祁不乐意了,翻过身来,脸冲着她这边,狠声威胁:“你说不说,不说我就给你讲鬼故事了。” 林靖鸢默默翻身,侧躺着面朝向他。话到嘴边,又觉得矫情,不那么容易说出口,磨磨唧唧了好久,才扣着被子角低声道:“我就是觉得造化弄人,没想到你我再见面是在这里,以这样的身份,明明一年前我们还在扬州,是两个寻常人家的……嗯……友人,上次分别……” “一月十六。”陆元祁突然打断,来了这么一句。 林靖鸢茫然:“嗯?” “上次你我分别是在去年的一月十六,我跟着我爹他们离开扬州。” 林靖鸢想想是的,接着便听见陆元祁十分做作地发出一声哀叹:“那天下着漫天大雪,我在西城门外的断桥上等你,把白雪地踩成了泥坑,嘴唇冻得发紫,等了许久都不见你来送我,最后我迎着猎猎寒风,冒着大雪,伤心欲绝地走了,走时还一步三回头,却始终没有看到你的人影,那天雪好大,风好冷……” 林靖鸢忍无可忍:“西城门外没有什么断桥,那天也没有下雪,是个大晴天!” 陆元祁委屈巴巴:“我伤心过头,心绪凄迷,记错了也是有的,不过你的确没来送我,你爹你娘你弟弟妹妹都来了,就你没来。” 林靖鸢已经忘了一开始想跟他说什么了,不知怎么的就被陆元祁带偏了,说起那件事,她的确有些心虚。那段时间她刚拒了和陆元祁的那门亲事,心里觉得别别扭扭的,不愿意面对陆元祁,他走的时候,她就故意没去送他。 现在想想,确实有些不应该,他们两人再怎么说也是十几年的朋友,她理应去送送的。不过旧事重提,她才不会认错,便搪塞道:“我当时很忙。” 陆元祁当然不接受这个极其敷衍的理由,悲愤道:“听听,这是人话?果然感情是会淡的,从小一起长大的情谊终究是抵不过时间的消磨。”说完,竟然还挤出一个哭腔。 “你差不多行了。”林靖鸢受不了他这般深闺怨妇的控诉,小声嘟囔:“翻什么旧账呢。” 陆元祁吸了吸鼻子,“行,不说以前,那从今往后,我跟了你,你总要好好待我。” 这话听得林靖鸢一阵牙酸:“你能不能好好说话,什么你叫跟了我?” 陆元祁当没听见,接着道:“你在府里待了三个月,对这儿的情况都摸清楚了吧?告诉我,免得我露馅。” 总算说个正事,林靖鸢便认真起来,把宋家上上下下介绍给陆元祁听。从享有最高话语权的国公爷老夫妇,到外院的门房小厮,只要是能想起来的,林靖鸢都讲了一遍。 最后说到宋元礼,她却有些犯难,毕竟她压根没见过宋元礼,只有从别人口中听得的一些只言片语,便只好转述给陆元祁听:“你哥呢,性子冷清,寡言少语,不爱与人亲近,不怎么爱笑,你日后可别老呲着个牙嬉皮笑脸的。他为人端正,行事稳重,是个德才兼备的正人君子,反正你要是想学人家,首先得把你这幅不正经的样子收起来。” 陆元祁听得有些生气:“我怎么不正经了?” “你哪里正经了?你刚刚还……” 那样戏弄她! 林靖鸢哼了一声,都懒得说他,兀自掖紧被子继续道:“你哥在内卫府供职,他们衙门的事情我不太清楚,等过两日再找个人打听打听吧。” 除了这些她也想不出什么了,便道:“我没见过他,对他不了解,你自己谨慎些,反正少说话,就不容易露馅。” 她说得口干舌燥,却不听陆元祁吱声。 “陆元祁,陆元祁?” 陆元祁“啧”了一声,“你这一开口我不就露馅了?该改口了啊。” 林靖鸢想想也是,她可别一个顺嘴把他给卖了,“那我日后就叫你宋元礼。” 陆元祁却不满地哼哼:“你装糊涂是不是?该叫我什么你不知道啊?” 林靖鸢不解。 陆元祁直接点破:“二郎、夫君、相公,选一个吧。” 林靖鸢:“……” 陆元祁:“别装睡。” “咳咳……没必要吧。”这几个称呼林靖鸢在脑子里过了一遍,都叫不出口,于是打商量道:“我就叫你元礼好了。” “不行。”陆元祁不答应,“叫这个多生分啊。” “可是那几个我叫不出口。”林靖鸢闷闷道。 “那你就叫二郎吧。”陆元祁善良地帮她做了选择,“我在陆家也就是排老二,我爹我娘还有陆兆都叫我二郎,你还没叫过呢。” 她是没叫过,她一般都叫陆元祁,被惹急了叫陆狗贼。 二郎……咦。 这个称呼虽然没什么,但是对她来说就太亲昵了,有些难以启齿。 陆元祁催促起来:“来,你先叫一声,有一就有二,慢慢就叫顺口了。” 林靖鸢张了张口,却怎么也发不出那几个音,“哎呀,我叫不出来。” “你试试嘛。”陆元祁极有耐心地循循善诱,“你跟我学,二、郎。” 林靖鸢还是过不了心里那一关,捂脸道:“我不,还是算了吧。” 陆元祁重重地叹息一声:“行吧,你不愿意叫就算了,我强求不来,只是亏得我把你当做朋友,你却连一声二郎都不肯叫,可能是我们之间的情意不够深厚吧,罢罢罢,是我不配。” 这人又来了。 林靖鸢深吸一口气。 “原来这么多年来,就只有我一个人在乎这段情谊,我可真是个笑话……” 林靖鸢闭上了眼,咬牙切齿道:“二郎二郎!行了吧!”说完她就羞愤欲死地别过身子,呆望着头上的屋顶。 陆元祁舒坦了,得意地“嗯”了一声。 林靖鸢觉得自己被占便宜了,很是不爽,便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那你呢,你叫我什么?” “那自然是——”陆元祁停顿一下,带着笑唤了声:“娘子啊。” 这一声喊得林靖鸢更羞涩了,她就多嘴问这一句。 陆元祁道:“我叫你呢,你应我啊。” 林靖鸢咬着唇不说话。 偏偏陆元祁在逗她这件事上颇有毅力,她不理,他就锲而不舍地喊:“娘子?娘子?娘子?” 两个音他能转八个弯,一声比一声柔情蜜意,简直要命。 林靖鸢汗毛林立,无奈地叹口气。这厮惯会烦人,她要是不应,他还真能叫一宿。 她最终破罐子破摔:“知道了!烦人精。”说完,身子往里一翻,背朝着他睡觉去了。 陆元祁这下是真的满意了,安安分分地躺回地上,两手垫在脑后,闭上眼轻轻柔柔地道了句:“娘子安睡。” 为您提供大神 琉玉 的《春风将渡》最快更新 15. 第 15 章 免费阅读.[www.aishu55.cc] 16. 第 16 章 昨晚林靖鸢在床上翻来覆去,很晚才睡着,不过睡得倒是安稳。 “娘子?娘子?” 她是被一阵呼唤声吵醒的。 迷迷糊糊睁开眼,入目便是一张俊逸的面容。 陆元祁半蹲在床边,单手支着脑袋看她,笑容灿烂:“娘子,该起了。” 林靖鸢眼睛还有些睁不开,蹙着眉呆呆地看了他一会儿,又把身子转到里边背对着他。 “娘子,新年第一天,可不兴赖床。”陆元祁的声音从脑后传来。 林靖鸢其实已经清醒了,但就是不动也不理他。 她在心里默默地想着,今天是新年第一天,从今天起,她和陆元祁就是夫妻,要一起在搭伙过日子了。 曾经他们是江南小城里的一对少时玩伴,现在竟到这国公府里的做夫妻,真是,做梦一样,她又突然有点怕这是梦,便暗自掐了自己一把,嘶……好疼。 还好不是梦,陆元祁真的就在她身边,不厌其烦地叫着娘子,催她起床。 那声音实在烦人得很,林靖鸢却微微牵起了唇角。 就算陆元祁有些烦,但日后有他的陪伴,她就不孤独了,还是高兴的。但是一想到这份喜悦来自于从小到大的冤家,就觉得有点不足为外人道也,便把头一蒙,钻进被子里,生怕陆元祁看到她脸上的笑意,闷声道:“别叫我,我不起。” “马上就日上三竿了。”陆元祁戳了戳她,“快起来,我饿了,我想吃饭。” 林靖鸢干脆装死。 这时,门外传来了康嬷嬷的声音:“二爷,二奶奶,快起身吧,老太太说请你们过去用早膳。” 话音刚落,林靖鸢一个挺身坐了起来。 陆元祁:“……” 合着他叫魂似的喊了半天,不如老太太一句话。 林靖鸢已经撇开被子,麻溜儿地下床穿衣。 老太太叫她,她哪里还敢赖床,要是让老太太知道她睡到现在,肯定又要挨骂。 她动作迅速地披上外衣,转脸一瞧陆元祁懒洋洋地围坐在床边,还对她投来鄙夷的眼神。 没心肝的,真以为豪门媳妇是那么好当的啊!她没好气儿地把他拽起来,催他也赶紧去洗漱。 片刻后,二人收拾妥当,林靖鸢忙带着陆元祁往老太太院子去。 她一路上行步如飞,腿比她长了一截的陆元祁险些跟不上,在后头嚷嚷道:“走那么快干嘛?” 她一回头,瞧着陆元祁慢慢悠悠的样子,更着急了,抓着他的手腕就往前走,“你走快点。”一边走,一边还不忘叮嘱陆元祁:“昨晚给你说的那些都记得吧?宋元礼是老太太一手带大的,她对宋元礼熟悉得很,你在她面前可千万要小心谨慎,不要毛毛躁躁,不要嘻嘻哈哈。” 陆元祁低头看了眼那只牵着自己的手,很是受用,林靖鸢说什么都乖乖应了。 到了地方,饭菜都已经摆好,老太太正等他们俩呢。 还是晚了一会儿,林靖鸢一阵惶恐,战战兢兢地给老太太问了安。 老太太看见孙子心情好,便也没有追究他们晚来的过错,笑呵呵地让他们入座用饭。 虽是早饭,却很丰盛,十二道菜摆了满满一桌子。 林靖鸢食指大动,见老太太动了筷,便忙夹了块水晶龙凤糕吃,一边吃,一边拿眼睛瞟身边的陆元祁,监督着他,以免他有什么不当之处。不过让她意外的是,陆元祁这小子装得还挺像样,端端正正地坐在那里吃饭,神色从容自然,不苟言笑,举手投足间还有几分贵气。 看来她调教得不错。 正当她为此感到欣慰时,陆元祁突然转眸看向她,冲她挤了下眼睛。 林靖鸢喉头一梗,差点被噎住,无语地看了他一眼后,默默地调转开目光。 老太太没有瞧见孙子孙媳的异样,指着桌子上那道清蒸鲈鱼赞道:“这鱼不错。” 辛嬷嬷在一旁道:“这是才从江南运过来的鲈鱼,肉质细腻,腥味不重,鲜着呢,老太太多吃些。” 陆元祁一听,也想吃,便将筷子伸过去夹起一块鱼肉。 老太太讶然地看着他:“你不是从来不吃鱼吗?” 闻言,陆元祁的筷子陡然转了方向。 “娘子从小长在江南水乡,快尝尝这鱼可有家乡的味道。”陆元祁面不改色地将鱼肉夹给林靖鸢,温情脉脉地看向她。 林靖鸢看着碗里的鱼肉,心里冷笑,面上扯出一个温柔的笑:“多谢二……二郎。” 这一幕落到老太太眼里是可心得很,转而与康嬷嬷对视一眼,二人皆面露微笑。 看来这对小夫妇相处得不错,那一会儿就好办了。 饭后,夫妇二人又被老太太留下来说话。 “今日清早,内卫府来传话,说念你此行艰险,让你多休息些时日,上元节过后再回衙门办差……你父亲昨日午后动身去闵州了,已经派人去追,估计过两日就回来了……” 老太太把家里的大事小情都交代了一遍,林靖鸢和陆元祁一脸恭敬地认真听着,实则心猿意马,一个想赶紧回去打会儿盹,一个则快要装不下去了。 老太太绕了一圈,终于说到重中之重:“二郎,你既然成亲了,就不能再和以前一样把全部心思都扑在公事上,也该开枝散叶,为家族延绵子嗣了。” 闻言,林靖鸢面色僵硬地看向陆元祁。 陆元祁没有理睬她的眼神,很是干脆地应声道:“祖母说的是。” 老太太听他应得这么快,目露惊喜。 她这个孙子不好风月,不重儿女情长,从前想给他塞个通房都不成,要不是她一催再催,他恐怕还要打一辈子光棍,根本不会成婚。当初她给他择了几位京中贵女,他都不要,最后被她逼得急了,便松口要娶他娘给他定下的苏云裳。她怎会不知他愿意娶苏云裳也只是为了守诺,原来还担心他娶了妻应付完,就会把人家晾在一边,现在看来他对苏云裳还挺中意,才相处了一夜,便盼着早生贵子了!果真是成婚后就开窍了? 老太太露出吾心甚慰的表情,“你大哥比你年长两岁,孩子都已经五岁了,你是家中嫡长,也得抓点紧,想想这回多险啊,你要是真出事,连个子嗣都没留下来。”说着,心有余悸地拍拍胸口,“还好你平安回来了,可怜你们夫妇刚成亲就被迫分离,现在终于是聚到一起了,那便好好相处,早日生个孩子。” 陆元祁一听便很痛快地答应了,郑重其事地说:“祖母放心,我和娘子定不负所望。” 林靖鸢这边还有些愣神,反应过来后,那祖孙二人都瞧着她,似是在等她表态。 她还能怎么说?说她不生? 这个陆元祁,也不知道搪塞几句,居然就这么应下来了,他们明明是假夫妻,根本不可能有孩子的。 不管了,到时候迟迟生不出孩子,就说是陆元祁不行! 林靖鸢面上乖巧地福了福身:“祖母的话,孙媳记下了。” 老太太十分满意,笑着点点头。 两人一出来,林靖鸢就叉起腰开始抱怨:“你在那儿胡说八道什么?人家说什么你就答应啊?还生孩子,要生你自己生!” 陆元祁像个受气小媳妇一样跟在她身侧,“哎呀,哄老太太高兴而已嘛,怎么,你还当真了?那也不是不行,咱们今晚……” “不行不行你闭嘴!”林靖鸢听他又要说胡话寻她开心,率先捂上了他的嘴。 陆元祁见好就收,从善如流地闭上嘴。 林靖鸢哼了一声,扭头往前走。 陆元祁又跟上去,挺了挺胸,做出一幅端庄的模样,在她耳边低声道:“怎么样,我今天装得还不错吧?” 林靖鸢斜了他一眼,刚要说话,一声“表哥”打断了他们。 是一个柔情似水的女声。 陆元祁刚抬头望去,一个年轻貌美的女子就向他跑了过来,他下意识后退一步。 那女子看见他退一步的动作,方止住了脚步,在他面前站定,声音压不住激动地说道:“表哥,你回来了,我还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 陆元祁不知道这是谁,一边嘴上应付着说好久不见,一边给林靖鸢递求助的眼神。 林靖鸢还因他方才乱说话而有些怄气呢,这时却又不能不管他,便大度地给他一个安心的眼神,转而看向面前女子,礼貌地微笑道:“令娴,这么早就来给老太太拜年啊?” 她想客套两句,就拉陆元祁走人的,谁知人家压根不搭理她,一双眼睛只黏在陆元祁脸上,一声声地喊表哥。 林靖鸢被大大地下了面子,好生尴尬。得,人家嫌她碍眼,她也不愿意留在这儿当空气,便自觉地退开,正欲转身离去,手掌却被陆元祁攥住了。 “多谢表妹关心,只是受了点皮外伤,已经好了。”陆元祁紧握着林靖鸢的手,客气又疏离地说着话。 那女子的视线落到那交握的两只手上,目光暗了几分,嘴角的笑变得有些僵硬,“表哥受苦了,等过两日我去庙里为你求一个平安符。” “不必劳烦表妹。”陆元祁目光望向身旁的林靖鸢,“等得空了,我与娘子一起去,顺便拜一拜送子观音。” 说这话时,他的表情十分的正经,语气十分的坦然,林靖鸢却听出他话里的戏谑之意,心里翻了个白眼,这时候又不能拆他的台,便笑着配合他说好。 对面的女子突然没话讲了,目光在他二人脸上来回游走,半张着嘴,似有种说不出的苦涩,陆元祁又看向她:“表妹今日一个人来的?” 那女子说是,“母亲受了点风寒,不宜走动,在家歇着,我便自己来看望表哥和老太太了,一路上心急如焚,见你真的没事,我便放心了。” 陆元祁点头,“天气是冷,容易染上风寒,别站在这里受冻了,快进去找老太太吧。” 女子神色黯淡,看了他一眼道:“那我先走了。” 陆元祁“嗯”了一声,目送着她离开后,拉着林靖鸢问道:“她谁啊?” 林靖鸢觉得好笑,跟人家聊了半天,都不知人家是谁,真是装得够辛苦的。 她撒开陆元祁的手,转身边走边道:“你的青梅竹马啊。” 话一说出口,林靖鸢有些惊讶,不知怎的,这话里竟然带了几分酸味。 不过落到陆元祁的耳朵里是好听极了,立刻跟上去揽住她的肩膀,凑到她的耳边笑道:“娘子吃哪门子的醋?你我心知肚明,我的青梅竹马是你啊。” 为您提供大神 琉玉 的《春风将渡》最快更新 16. 第 16 章 免费阅读.[www.aishu55.cc] 17. 第 17 章 “谁吃醋了,你少自作多情。”林靖鸢拍掉肩上的手,快步往前走。 陆元祁压了压嘴边的笑意,亦步亦趋地跟上:“你还没告诉我,她是谁啊?” 昨晚只说了宋家的人,并没有提到那女子,其实那位是宋家的常客,林靖鸢在这三个月也见过她多次了,对她有一定的了解,“她叫姜令娴。”林靖鸢抿唇想了想,叹了一句:“是个可怜的姑娘。” 陆元祁眉头挑起:“她刚刚都差点扑我怀里了,眼睛都快长我身上了,明摆着要跟你抢男人,你还可怜她?” 林靖鸢侧眸扫了他一眼,很是嫌弃道:“少往自己脸上贴金了,人家就算有那个意思,也是对宋元礼,跟你有什么关系。”废话不多说,她把双手拢在袖中,将姜令娴的事情娓娓道来:“人家也是正经官宦人家的小姐,可惜她爹在她很小的时候就去世了,她娘就是老太太的亲外甥女,只有她这么一个孩子,守了十几年的寡独自抚养她长大,孤儿寡母的日子肯定不会太好过。去年的时候,这姜姑娘许了人家,都上了花轿了,没成想接亲的路上,新郎官死了,据说是暴病而亡,她这就守了个望门寡,年纪轻轻的,多可怜啊。” “这么说她的确有些倒霉啊。”陆元祁听后认真地感叹一声,转而又看向林靖鸢道:“还是你有福气,遇见了我。” 林靖鸢听不得他自我吹嘘,下意识地想要反驳,一偏头看见那张眉目俊朗的笑脸,却又说不出话了。 仔细想想,在这儿遇见他还真是不幸中的万幸,在这件事上,她还真算有福气。 陆元祁说那句是想逗她,却见她没有反应,不太正常,便用胳膊肘碰她一下:“想什么呢?”还没等林靖鸢回答,他自己就想通关窍,很是贴心地道:“你放心,我一定多活几年,不会让你守寡的。” 真是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 林靖鸢干笑两声:“多谢你啊。” 陆元祁脸皮很厚,咧着嘴笑道:“不用谢,夫妻之间不说这个。” 正说着话,二人一个拐弯遇上几个小丫鬟,陆元祁转瞬间敛起笑容,摆出一张冷脸,对行礼的几人略点了个头。 待走远了,陆元祁又放松下来,扯了扯林靖鸢的袖子,“演戏可真不容易,你以后得耐心些,多帮我。” 林靖鸢嘟囔道:“我怎么不帮你了?” 陆元祁怨气很重地指责:“方才那个姜令娴来的时候,我要不是拉着你,你就丢下我跑了。” 林靖鸢语塞。 陆元祁满目失望地看着她:“还没大难临头呢,就各自飞了,真让人心寒。” “哎呀,行了。”林靖鸢不乐意再听他发牢骚,当即诚恳地表示:“以后我们两个人互帮互助,我一定好好辅佐你。” “这还差不多。”陆元祁下巴一抬,“那走吧,带我去多了解一下宋元礼。” 二人回到静安院,康嬷嬷瞧见林靖鸢,立刻放下手中活计,想问问她昨夜如何,二爷待她可好,那画册可有派上用场,可她还没来得及开口,小夫妻两个就一起钻进了书房,还把下人都撵了出来。 瞧着这情形,应是相处得不错,康嬷嬷心里便踏实下来,安心地干活去了。 宋元礼的书房林靖鸢还不曾进来过,毕竟这里比较私人,她跟人不熟,不好贸然闯入,现在陆元祁顶着一张与宋元礼一模一样的脸,便是光明正大地进来了。 这书房挺大,三间屋子里摆满了书,还有许多文玩字画、名人墨宝,不过宋元礼的亲笔手迹却不多,陆元祁想找些字来临摹,找半天只找到几张誊抄的孟子。 “看来我这哥哥不太爱读书习字啊。”陆元祁将那辛辛苦苦找出的几张纸放到桌子上。 林靖鸢低头磨墨,“人家可是饱读诗书,还当过几年太子伴读呢。你肚子里那点墨水够不够秤,别再因为没学问让人看出端倪。” 这话里满满的看不起人的意思,陆元祁坐到书案前,嘟嘟哝哝:“我也是读过书的。” 读是读过,有没有读到肚子里去就不知道了。 林靖鸢哂笑。 她还不知道他,上学堂时,十天有八天都在逃学,陆伯父为此没少揍他,后来看他实在不是念书的材料,就给他请了个武师傅,让他学点拳脚功夫,外出奔走做生意也能派的上用场。 据说宋元礼能文能武,陆元祁能武,至于文嘛,不提也罢。 林靖鸢将墨磨好,把笔递给陆元祁。 陆元祁铺好纸,对照着旁边宋元礼的手迹,一点一点模仿。 果然血缘是很奇妙的东西,兄弟二人一母同胞,不仅能拥有完全一样的长相,连字迹也天然地有几分相像,只是宋元礼的字圆润饱满,结构匀称,光是看这字就能看出他是一个端正严谨之人,陆元祁则是下笔更重,棱角鲜明。 “还挺像的。”林靖鸢对比一番,给予肯定,“只消再收点力,应该就差不多了。” 陆元祁捏着笔,不说话,静静地望着手边那张泛黄老旧的纸。 “怎么不写了?”林靖鸢问道。 陆元祁搁下毛笔,轻轻捏起那张纸。 这字也不知道多久以前写的,纸张已经发黄变脆,稍一用力就要碎成纸屑,上面的字迹还清晰可见,在阳光下泛着一层金黄。 “我在想,”陆元祁凝望着那一笔一划,声音平淡:“他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林靖鸢歪着头看他:“你从来没有见过他吗?” “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从小长在扬州。”陆元祁动作轻缓地将纸又放回桌面,“我来京城的时候,听说他已经去北境了。” 那便刚好错过了,也就是说,他们兄弟二人还未见过一面,就天人两隔了。 林靖鸢轻声叹息:“听说宋元礼是死在回京的路上,你知道吗?” 陆元祁突然敏感起来,抬眼看向她:“你怀疑我为了顶替他,蓄意杀了他?” 林靖鸢觉得他莫名其妙,冷哼一声:“你没那么大本事,也没那个胆子。” 更不会有那个心思。 林靖鸢走到他的身边,手指点在那纸上,语气有些惋伤:“我是想说,估计他们在闵州找到的那一具尸体真的就是宋元礼,一个青年才俊,就这么丧命了,实在可惜。” 陆元祁没再说话,背靠着椅背发呆。 林靖鸢催他:“接着写啊。” 他摇摇头,泄气一般地扁着嘴:“不写了,我学得不像。” “怎么不像,收点力就行了。”林靖鸢不许他偷懒,拽着他的胳膊,让他重新坐直。 陆元祁耷拉着脸:“我不会。” 林靖鸢看出他情绪有些低沉,有意哄他,便把笔塞到他的手里,自己又握住他的手,柔声道:“那我教你。” 陆元祁就感觉自己的手被一团温软包裹住了,林靖鸢的掌心贴着他的手背,触碰间有一股暖融融的热流传过来,又钻进他的心里,脸上突然就有了光彩,再抬头时,已经眉目舒展,声音里都沁着甜:“娘子真好。” 林靖鸢弯着腰站在他身侧,一垂眸便望进那双天生含情的桃花眼里,耳根渐渐发起烫来,不敢叫他瞧出来,便忙把脸一板,揪着他的耳朵道:“好好写字。” 今日天色微微放晴,月楹站在檐下仰头看着天上那点日头,琢磨着都快晌午了,该备午饭了,便要去书房问那两位要吃什么。 刚走到书房门口,便见大太太房里的那位方嬷嬷领着几个人过来了。 因为上次布偶的事,月楹断定大太太那一伙人都不是什么好东西,如今瞧着方嬷嬷这不请自来的架势,顿觉来者不善,便冷着脸迎上去,还不等她开口,方嬷嬷就先一步道:“二爷呢?” 就在书房呢。月楹却不想告诉她,反问道:“嬷嬷找二爷有何事?” 为您提供大神 琉玉 的《春风将渡》最快更新 17. 第 17 章 免费阅读.[www.aishu55.cc] 18. 第 18 章 方嬷嬷同样一副不爱搭理月楹的模样,径自往堂屋走。 月楹被无视,心里窝火,见她又这般横冲直撞,更加忍不了,腾腾两步跑上前:“二爷不在那里面!” 方嬷嬷进屋,看了一圈,“你们院里管事的康嬷嬷也不在?” “不在。”康嬷嬷方才去园子里了,说要到花房里选几盘花。 月楹目光不善地看着方嬷嬷,又瞧瞧她带来的那几个,阴阳怪气道:“嬷嬷到底有什么事呀?瞧瞧你带这么多人,气势汹汹的,不知道的,还以为你要砸了我们院子呢。” 方嬷嬷何尝听不出她话里的讥讽之意,但此次来可是有正事,犯不着跟她一个小丫头计较,“月楹姑娘可真会开玩笑。说正经的,我这是来给你们院子里添人手的。如今二爷也回来了,大太太怕你们这儿两位主子,底下人伺候不过来,就特意又挑了这四个送过来供二爷二奶奶使唤。” 闻言,月楹的眼睛从那四个丫鬟脸上扫过去,不由得冷笑。 这四人个个年轻美丽,其中有两个长得格外美貌,一个清秀水灵,一个美艳张扬,看来是精挑细选过了呀。 这是明摆着想往二爷房里塞人啊。 月楹在心里啐了一口,冷冷道:“我们院里的人都是老太太安排的,尽够了,就不用再添了。” 方嬷嬷不动如山:“我们是大户人家,伺候的人宜多不宜少,人多了,才能把主子伺候得周到。” “人太多,七手八脚的,反倒不便。” “这几个都机灵得很,不会给主子带来不便的。” 二人你来我往地斗了几个回合,方嬷嬷最后一句“都是长辈的一片心意,总没有不收的道理”让月楹落了下风。 月楹无可反驳,方嬷嬷让那几个人留下,自己转身欲走。 月楹忙拦住她:“嬷嬷,你不能把人强留在这儿就走了,回头二爷二奶奶一瞧屋里多了这么些个乱七八糟的人,我可没法儿交代。” 方嬷嬷脸一冷:“什么叫乱七八糟的人?这些都是大太太让我精心挑的。” 月楹面露嘲讽:“嬷嬷你自己的女儿都能出问题,这其他人就更不好说了。” 方嬷嬷怒目圆瞪,凤缡被迫离府正是拜她所赐,她竟还敢提起,一时气结,竟说不出话:“你……” 月楹不再跟她纠缠,直接撵人:“这人我是不敢私自留下的,我看,你还是先带走吧。” 方嬷嬷在府里几十年了,竟然在这个黄毛丫头这儿碰了钉子,气得够呛,一时又不愿就这么灰溜溜地离去,正踌躇间,瞧见白芷端着茶盘往书房走去。 她脑子一热,立刻跟了上去。 月楹脸色变了,忙上前拉住她:“嬷嬷,你这样擅闯主子的屋子不好吧?” 方嬷嬷哼笑:“二爷在书房吧?你做不了主,我找二爷就是。”说完,一把甩开月楹的手,小跑往书房去。 月楹不想让那几个留下,完全是为了林靖鸢考虑,就是怕二爷见了她们的美貌,真的把人留下来。现在看是拦不住了,索性放弃,跺了跺脚,也跟了过去。 方嬷嬷跑得快,三两步越上台阶,先白芷一步来到书房门口,正欲敲门,书房里却传来一声女子的娇嗔:“你轻一点。” 方嬷嬷僵住了。 此时月楹、白芷和那四个丫鬟都已来到了书房外,他们听着里头的动静,一齐僵住了,耳朵都默默地竖了起来。 屋里二人确实太明目张胆,也不知道低声些,说话的声音全传到了外面。 二奶奶:“你别乱摸。” 二爷:“摸一下怎么了?” 二奶奶:“都要坏了。” 二爷:“没事的。” “啪”的一声肉响,不知拍在了什么地方,只听二奶奶道:“都说了,别那么用力。” 二爷:“我忍不住嘛。” 二奶奶:“别蹭到我衣服上了。” 二爷:“都蹭到我衣服上了。” 二奶奶:“脱了吧,碍事。” 书房外,众人皆是瞠目结舌,死一般的沉默。 四个丫鬟恨不得把头埋到雪地里,白芷脸红得跟苹果一样,端着手里的茶盘不知所措,向月楹投去目光。 月楹也面色发红,眼睛四处乱瞟,虽然她也很羞臊,但是心里还在窃喜。 行啊,林靖鸢真行啊!没想到她这么有本事,把二爷吃得死死的,这下就不用担心了二爷会被其他人勾了魂了。 她忍着尴尬,清清嗓子对方嬷嬷道:“嬷嬷,总不好这会儿进去打扰吧?” 方嬷嬷不想进去打扰,方嬷嬷只想快跑。 月楹见她蔫儿巴了,得意得很:“二爷和二奶奶进去好久了,估计一时半会也出不来,你们要是想等,就在这儿等吧。”说完,她拉着白芷走了。 方嬷嬷面色僵硬,跟晕头苍蝇一样在门外来回踱步,终于待不下去了,留下四个丫鬟自己先走了。 那四人就这么被晾在庭院里,没人安排她们去哪儿,她们也不敢找月楹去问,只好呆愣愣地等在书房外。 等得久了,长得最好看那两个聊起来了。 “不是说二爷不近女色吗?怎么青天白日的就……” “这二奶奶莫不是狐狸精转世,竟然能把二爷勾成这样?” “那咱俩还有戏吗?”二人对看一眼,都不说话了。 陆元祁呆在书房里写了半天字,有些饿了,便想拿点糕点茶水吃,他手里拎着蹭了墨水的外袍,开门走了出来,瞧见门口站了四个丫鬟,面露疑惑。 那四人瞧见他衣衫不整的样子,脸色都红了。 这时,月楹过来,对陆元祁道:“二爷,她们几个是大太太拨过来的人,您看,有留的必要吗?” 陆元祁一眼扫过去,眼神冷了几分。 林靖鸢正坐在书案前,小心地将方才被碰坏的纸张拼在一起,听见门口的动静,便走了过去。 陆元祁见她来了,便道:“娘子,大太太拨来了几个人,你看要收吗?” 林靖鸢看看那几个丫鬟,心里明白了,又看向陆元祁:“二郎觉得呢?听你的。” 陆元祁当然是不想要这么些个碍眼的丫鬟,但这种时候,他很乐意让林靖鸢做他的主,便故作体贴地道:“后院的事听娘子的安排,娘子若是想留那便留。” 林靖鸢有些郁闷,这明摆着是给他的人,他要不要说便是了,反倒让她做决定,这不是给她出难题吗? 她琢磨不出他什么意思,便试探地道:“那就留下?” 陆元祁脸一垮:“留下?” 看吧,她做了决定,他又不满意了。 林靖鸢当着别人的面不好发作,置气地丢下一句“留下”,便又进书房了。 陆元祁看着她冷漠离去背影,目光十分怨愤,转而看向那四个丫鬟,神色冰冷:“既然二奶奶让你们留下,那便留下吧。” 月楹也不知道林靖鸢是哪根筋搭错了,二爷都说听她的了,她当然是要把人撵走了,怎么还把人留下了? 瞧瞧那一个二个的,没有一个是善茬,以后肯定有的折腾。 月楹看向那四人,眼神郁郁。 “你们先去把院子里的雪扫了。”陆元祁突然吩咐道。 四人闻言面面相觑,生得最美艳俏丽的那个壮着胆子开了口:“二爷,我们原先在大太太房里就是二等丫鬟,不是做粗活的,不如让我们到书房伺候您吧。” “我的书房除了二奶奶不许任何人进,你若是不想做这些粗活,随时可以走。”陆元祁面色冷沉,不再多言,手里拎着衣服去了正房。 四人僵立在原地,月楹则遥望着陆元祁大步流星的身影,目光里充满膜拜。 为您提供大神 琉玉 的《春风将渡》最快更新 18. 第 18 章 免费阅读.[www.aishu55.cc] 19. 第 19 章 那四人最终还是留下了,陆元祁瞧见她们在跟前晃悠就心烦,烦她们是大太太塞过来的人,更烦她们是林靖鸢收下的人。 他那会儿多想林靖鸢把人撵走,可她竟然收了,真是胸怀宽广,一点也不把他当夫君。 难道她真的只把他当朋友? 陆元祁陷入沉思。 两人认识这么多年,难道就只是单纯的友情?反正他不这么觉得。 他爱慕林靖鸢。 这份情意也不知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暗植于心,等反应过来的时候,他满心满眼便都是她这个人了。 所以当父亲说要给他说亲的时候,他第一个就想到的就是林靖鸢。 他让父亲去找林伯父议亲,可是没过几日带回的消息却是林靖鸢不愿意嫁给他。 打那以后,林靖鸢还老躲着他,平日也不去铺子忙生意了,就待在家里,到底是有多不愿意,竟然吓得门都不出了,这让他郁闷至极。 他以为林靖鸢对他也该有点意思吧,不成想都是自己自作多情。 而那段时间父亲的病也越来越严重,他再无暇顾及其他,既然林靖鸢不愿意,他总不能强求,做不成夫妻,朋友总还是要做的。那事便就此作罢,他兀自把爱情的小火苗扑灭,带着一颗受伤的心随父亲离开了扬州。 可是后来,他来到京城,发现林靖鸢竟然成了自己双胞胎哥哥的妻子,心上突然燎起一股邪火,拒了他的求亲,跑到京城来给他哥当媳妇? 既然宋元礼可以,那他为什么不可以? 他和那个未曾谋面的哥哥自出生起便是同人不同命,他哥哥长在国公府,荣华富贵享尽,他流落在外无人知,现在唯一喜欢的姑娘还要被他哥占了,这他如何能忍? 事情就是这么巧,他哥去世了,他听说这个消息后,立刻动了回宋家的念头,国公府的富贵他并不眼馋,但是他哥的媳妇他可是惦记许久了。 顶替宋元礼之名回府,也许有些冲动,被宋家那一堆人围起来盘问时,他也不是没有过担心紧张,但在看到林靖鸢的那一刻,便只剩下欣喜,这一趟回来对了。 其实他特别想问问林靖鸢,当初为什么不肯嫁给他,但是又有些难以启齿,毕竟被拒绝的是他,他也是要面子的,不问也罢,都是过去的事情了。 现在不说以前,从今以后,他们就是夫妻了,虽然是假的。 假夫妻怎么了,假夫妻也有爱,日后也会日久生情! 哼,来日方长,二人天天这么面对面,林靖鸢早晚要对他动心的,他一定要让这假的变成真的。 陆元祁坐在床上,目光炯炯地看向梳妆台前的林靖鸢。 林靖鸢正梳头发呢,一打眼看见镜子里陆元祁如狼似虎的眼神,回头看他:“你想什么呢?” 陆元祁回神,“哦”了一声道:“我在想,你不是不准我纳妾吗?那你还给我身边放那么多人,你放心啊?” “那是大太太给的人,不收不好。”林靖鸢斜了他一眼,“况且只要你有定力,就不会碰她们。” 陆元祁冷哼:“哦,你搁这儿考验我呢? ” “算是吧。”林靖鸢觉得他没事找事,随便敷衍了一句,便走到床边,“睡觉。” 好冷漠。 陆元祁心窝凉凉的,他看了林靖鸢一眼,张开手脚往床上一躺,放话道:“今晚我不要睡地上。” 见他霸占了床,林靖鸢暗道此人真是斤斤计较,生怕自己吃了亏! “好吧,咱们一人一晚行了吧?”林靖鸢妥协,一边将被褥铺在地上,一边将规矩给他讲明,“今天我睡地上,明天换你,不许耍赖!” 陆元祁知她会错了意,又支起身子,瞧着她利索的铺床动作,心里更加苦涩,“就不能咱们都睡床上吗?” “当然不行。”林靖鸢拒绝地十分干脆。 “你怕什么?我又不会对你做什么,不如你现在就来考验考验我的定力?”陆元祁热情相邀,拍了拍床,冲林靖鸢一通挤眉弄眼,“来呀。” 林靖鸢看见他那一脸不正经的表情,默默又把地上的床铺往远拉了一点。 陆元祁:“……” 夜渐渐深了,外头寒风瑟瑟,屋里二人睡得香甜。 第二天一早,天刚亮,陆元祁就醒了,见林靖鸢还在睡,便侧着身子去瞧她。 晨光微熹,透过窗棂,映在那张恬静的面容上,凝脂般的肌肤被覆上一层光华,更显白皙,五官秀美,每一处都像用笔画出来的。他很少这样仔细地看林靖鸢,但他早就知道林靖鸢长得好看,现在终于得了个机会好好看了个够,便更确定了这个看法,甚至因为是趁着她睡着时偷偷看的,心中更有些得意的高兴,嘴角都忍不住扬了起来。 又瞧见她的肩头露了出来,便想去给她拉一拉被子,刚下床,房门突然开了。 透过隔扇,陆元祁看到一个丫鬟进了屋,他低头看了一眼,忙钻了林靖鸢的被子里。 昨日新来的几个丫鬟得了大太太的令,必须要勾上二爷,让二奶奶得不了宠,但来时被二爷申斥一顿后,有的人便心灰意冷了,不过也有不轻言放弃的,诸如香茵,她生得艳丽夺目,自信能得二爷高看一眼,便硬着头皮也要往上凑,今早便抢了端水洗漱的活进来伺候。 她进了屋,放下手中的水盘,往内室走去,不想却瞧见那小夫妇一同睡在地上,二爷怀里搂着熟睡中的二奶奶,一脸凶神恶煞地看着她。 她惊讶于眼前的场景,又被陆元祁看得发毛,站在原地哆哆嗦嗦问:“二爷,您怎么睡地上?” “地上宽敞。”陆元祁声音压得很低,眉头紧蹙着,“谁让你进来的?你什么规矩?出去。” 香茵只知道二爷性子极冷,难以接近,还没见过二爷这么凶的模样,登时吓得一抖,什么念头都打消了,忙道了声“奴婢知错”便小跑出去。 待门被关上,陆元祁的眉头微微松动,垂眸看了眼怀里还在睡着的人,顿时眉眼舒展。 他伸手,在林靖鸢的额头上轻轻一点,喃喃道:“这样都吵不醒你,真跟小时候一样。” 淡淡的香气从女子的肌肤、乌发上散出来,萦绕在陆元祁的鼻间,让他感到一阵安心惬意,又要醉倒在梦乡了。 他索性拢紧被子,在林靖鸢身边躺下,再睡个回笼觉。 不知过了多久,林靖鸢迷迷糊糊间翻了个身,头发却被什么压住了,疼得她皱起眉,带着怨气下手一推。 陆元祁睡得正香,脸上忽然挨了一下,一下子就醒了,哎呦一声捂着鼻子看向罪魁祸首。 林靖鸢听见动静也猛地睁开眼睛,瞧见自己竟然躺在陆元祁的怀里,登时睡意全无,恍如遭遇晴天霹雳,一阵麻麻的感觉瞬间从头传到脚趾。 “你你你……”她语无伦次地你了半天也没说出个句子,什么话也表达不了她此刻复杂的心情。突然想到什么,她一把掀开被子,看了看自己,又看了看陆元祁,像是无事发生的样子,她这才放心,开始兴师问罪:“你怎么……怎么也到地上了?” 陆元祁看她大惊失色的模样,玩心又起,便一手支起头,一手勾缠着她的发丝,笑得一脸风流:“娘子,昨晚我们……” 话还没说完,就被林靖鸢一个暴起用被子蒙上了头。 林靖鸢捶了他几下,稍稍解气后,起来穿衣。 陆元祁掀开被子,坐起身子委屈道:“你冤枉我了,方才有个冒冒失失的丫鬟突然进来,要不是我机灵,钻进你的被子里,咱们就被发现了。” 林靖鸢听后心中了然,这么一说还错怪他了,可转念一想,又抓住他的错处,眼神犀利地盯着他:“那人走后,你怎么还赖在我的被窝里?” “我又困了嘛,懒得再回去了。”陆元祁缩缩脖子,从床铺上爬起来,走到林靖鸢身边,趁着这个关头,顺势提出更进一步的打算:“咱们分床睡的确不方便还容易被人发现,不如今晚开始就都睡床上吧?” 林靖鸢连退几步,警惕地看着他:“你想得美!你不正经,跟你同床共枕我才不放心睡呢,你以后再趁我睡觉对我动手动脚,我就把你手脚都绑起来!” 陆元祁堂堂一个好男儿,被人这般嫌弃,不可谓不生气,他方才虽有私心,却并无邪念,这会儿也不过是提出合理要求,竟遭她这样劈头盖脸的一通训斥,心里真是堵得慌,便把脸一扭,赌气道:“不乐意算了。” 林靖鸢不想搭理他,指使他把地上的床铺收起来,自己则赶紧穿好衣服,洗漱一番准备出门。 家中女眷固定每月三次去给老太太请安,今日便是本月第一次,林靖鸢不敢耽误,检查好穿戴便赶紧往老太太院子去了。 今早又下起小雪,月楹为她撑着伞,一边走,一边问:“你和二爷相处得怎么样?” 林靖鸢想起早上的事情,心中还别扭着,脱口而出就是:“不怎么样。” 月楹有些意外,暗自想道二人昨日不还蜜里调油的吗?怎么这会儿又不怎么样了?今早起来瞧着二爷好像也不太高兴,昨晚闹别扭了?哎呀,肯定是因为那几个新来的丫鬟! 她正欲多问几句,抬头瞧已经到了地方,只好作罢。 林靖鸢打了帘子进去,月楹收了伞,和其他几个丫鬟一起在檐下等候。 给老太太请安一事可谓是林靖鸢最怕的,就因为每次来请安,她都落不着什么好,总要被老太太以各种缘由数落,昨日说她衣服穿得太亮丽,不够端庄,今日又要说她头上钗环太素,不够体面。 林靖鸢并非没有规矩之人,只是他们林家是小门小户,没有这么多规矩约束人,一到这高门显户里,她便是浑身不对,被老太太各种挑错。这几个月她都麻木了,已经能够坦然接受所有批评,甚至还会在去请安之前,往袖子里塞两个核桃,以免待会儿被罚站规矩的时候肚子饿。 今日请安时,老太太一如往常地说说这个,聊聊那个。林靖鸢坐在下首靠后的座位上,一脸平静地聆听着。 突然她的袖子被人拽了一下,她微微侧过脸看去,宋凝蹲在她的椅子后面,笑容咧到耳后,门牙处明晃晃地缺了颗牙。 她这会儿可不敢陪他玩耍,便冲他轻轻摇头,又坐端正回去。 宋凝不依不饶又扯了她两下,她无奈回头,却见他冲自己伸出了掌心。 这个臭小子…… 她之前有一次在外头站规矩,偷偷从袖子里拿出早就藏好的糕点吃,正被这小子看见,从那以后,他就专挑这个时候来问她要吃的,分明就是趁火打劫! 真不愧和陆元祁是叔侄。 她哀怨地看了宋凝一眼,磨磨唧唧地从袖子里掏出一个核桃塞到了他的手里。 看着宋凝笑得露出牙齿,她邪恶地想,就让这个核桃把他另一个门牙也给崩掉吧! 上头老太太说了半天,几位太太也接着话茬聊了几句,堂上氛围不错,林靖鸢这种时候就尽量化为透明,不言不语,静等着老太太来找她的错。 不过今日老太太却迟迟没有提到她,这让林靖鸢有些不习惯,一直到最后,老太太让众人散了,都没理她一句。 看来今天是逃过一劫啊,林靖鸢心中暗喜,跟着其他人准备退出去。 不料人家都走了,老太太却又叫住了她。 为您提供大神 琉玉 的《春风将渡》最快更新 19. 第 19 章 免费阅读.[www.aishu55.cc] 20. 第 20 章 “知道为什么把你留下来吗?”老太太坐在炕床上,目光复杂地看着林靖鸢。 林靖鸢垂首站着,默默细数了一遍近日的事,没发觉自己有何不当之处,只能一脸茫然地道:“孙媳愚钝,不知。” 老太太意味不明地长叹一声:“方才当着他们的面,我没好意思说。”顿了顿,又道:“兴许这事也是怪我。” 林靖鸢一听更加疑惑了,她到底是犯了什么不得了的错事,竟然还牵扯到老太太?心中惶惶,她忙诚恳地望向老太太:“还请祖母明示,孙媳一定改正。” “你们呀,也太着急了些。”老太太伸手点了点林靖鸢,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样,“我昨日是催你们生孩子了,可也没让你们不分时候不分地点地生!” 林靖鸢一头雾水:“……什么?” “这种事,我老婆子不该管,也不想管,可是都传到我的耳朵里了,我就不能听之任之,必须要说道说道,咱们家门风清正,纵不得做那白日宣淫之事,你们真是……太荒唐无状!”老太太将手里的佛珠手串往炕桌上一扔。 “白日宣淫”四个字着实把林靖鸢惊到了。 什么!到底在说什么! 她无措地看向一旁的辛嬷嬷,辛嬷嬷看了她一眼,微勾的嘴角似乎在强忍笑意。 她简直要哭,急急地望向老太太:“祖母,您说什么?我听不懂。” 老太太斜睨着她:“还装什么糊涂,我都知道了!昨日你和你夫君,青天白日的在书房里一番云雨,不知收敛,一点也没规矩!” 林靖鸢都懵了,这都哪儿跟哪儿啊,“没有啊,我们……我们只是在写字啊!” 老太太显然不信,冷哼道:“写字?写什么字?拿来我看看。” “我……”林靖鸢无语凝噎。 怎么会这样?他们明明只是在书房里写字,怎么就变成白日宣淫了? 总不能把陆元祁临摹的字拿来给老太太看吧。 林靖鸢冤枉死了,干咽一下,上前两步,卑微解释:“祖母,我们真的不是在……那个。” 老太太听了这无力又苍白的说辞,生气地拍了下炕桌,“还狡辩!你身为人妇,不知劝告夫君节制,还和他如此荒唐纵欲,你说我该不该罚你?” 横竖是解释不清了,林靖鸢满目悲怆,含恨点头:“该……” “以后还敢不敢了?” “不,绝不敢了。” 老太太蹙着眉看她一眼,摆摆手:“去到外头站一个时辰。” 林靖鸢咬牙:“是……” 月楹在外头等了许久,别人早都出来了,唯独林靖鸢迟迟不见人影,她料想定是林靖鸢又被训斥了,就是不知道是何事了。她百无聊赖地拿着伞在雪地里画圈,半晌后,终于看见林靖鸢从屋子里出来。 她忙走过去,小声抱怨道:“怎么这么久?” 林靖鸢脸色黑如锅底,抿唇不语,默默走到廊下站直。 月楹仰头看天,“你又犯什么错了?” 林靖鸢不理她,望着庭院中的雪发呆。 想不通,她真的想不通。 是她失忆了还是她疯了?为什么她完全不知道自己和陆元祁在书房有过…… 等等,老太太都知道了,那是不是府上大多数人都知道了? 天哪,她现在是个什么形象啊…… 林靖鸢痛苦地闭上眼,任由冷风在脸上吹了会儿,终于不臊得慌了,她睁眼,偏头看向看向月楹,声音艰涩道:“昨日我和二爷在书房的时候,到底发生什么了?” 月楹不知她为何发问,想了想道:“昨日你们在书房的时候,方嬷嬷带着哪四个丫鬟过来了呀。”说起这个,她还来气呢,瞪着林靖鸢:“你和二爷在里头翻云覆雨,我在外面为你排忧解难,就怕大太太把人塞到二爷身边给你添堵,我跟方嬷嬷斗了半天嘴,你倒好,一句话痛快地把人给收了,你说你……” “我什么时候和他在书房里翻云覆雨了!”林靖鸢崩溃打断。 “不是吗?”月楹半信半疑,“可我都听见了。” 林靖鸢扶额:“我们根本不是在干那个。” “那是在干嘛?” “我说我们在写字你信吗?” “写字?怎么会……”月楹一脸惊异,“听起来好那个啊,当时我们一堆人在外头站了许久,都听得脸红心跳的。” “你们都听见了?还听了许久?”林靖鸢欲哭无泪,“你为什么不叫我啊!” “我哪儿好意思呢。”月楹竟有些失望,“我以为你们在干那个,还想你的手段竟然如此厉害,才一个晚上就把二爷收服了,原来竟是误会一场,还是高估你了。” 林靖鸢摇摇头,不想说话了。 “所以老太太是因为这个罚你?”月楹“嗨呀”一声,气不忿儿道:“昨日书房里的事,今早便传到老太太的耳朵里了,定是方嬷嬷那个老货嚼的舌根!”说完,她看看越下越大的雪,低声对林靖鸢道:“你先站一会儿,我去找二爷来解救你。” 林靖鸢闻言忙拉住她:“别去,才一个时辰而已,又不是没站过,别去找他。” 月楹不解:“为何不?说起来这事他也有责任。” “算了算了。”林靖鸢是绝不愿意让陆元祁因为这种事来为她求情的,她根本就不想让陆元祁知道这事! “老太太罚我,我转头就找他告状,像什么话。” “那有什么,以前二爷不在的时候,咱们老是受挤兑,现在二爷回来,有人给你撑腰了,他是你夫君,帮你求个情有什么大不了的。” 林靖鸢还是不肯。 月楹也不知她为何如此固执,闷闷不乐地揣起手,发牢骚道:“你要在这儿站规矩,我还得陪你。” “那你去逛园子吧。”林靖鸢道,“顺便折几支梅花,等回去就说咱们去折梅花了。” 月楹简直恨铁不成钢,“何必瞒他呢?罚都罚了,那就该找他哭上一哭,卖卖可怜,让他心疼你怜爱你,也不算白站这一个时辰。” 林靖鸢失笑,月楹当真是为了她能在宋家站稳脚跟而煞费苦心,但是这些主意她是绝对不可能听的,让她去找陆元祁卖可怜?她不要脸的吗? “行了,我心中有数,你快去吧。” 月楹说不动她,心累地叹气离去。 静安院这边,已经备好早膳,陆元祁坐在桌边等林靖鸢回来。 康嬷嬷布好菜,为他盛了一碗长生粥,“二爷,你先吃吧。” 陆元祁点头,却没有动筷,看到面前的粥里有林靖鸢不喜欢吃的花生,便用勺子把里头的花生都给舀了出来。 一直到他挑完,林靖鸢还没有回来,他有些坐不住,便清清嗓子,问康嬷嬷:“不是请安吗,二奶奶怎么还不回来?” 康嬷嬷算着时间,早已猜到几分,对他道:“估计又被老太太罚站规矩了。” 陆元祁眼中划过讶异,转瞬间又隐藏起来,面色平淡地道:“总是这样吗?” 康嬷嬷早就见惯了,也并不觉得这有什么不妥,“是啊,老太太对二奶奶要求高。”说着,她弯腰把火盆往陆元祁身边挪得近一点,“二奶奶恐怕一时半会儿回不来,二爷您就别等了。” 话音刚落,她瞧见陆元祁抬脚往外走去。 等她直起身子,陆元祁已经出了门,撑着伞走向雪幕了。 为您提供大神 琉玉 的《春风将渡》最快更新 20. 第 20 章 免费阅读.[www.aishu55.cc] 21. 第 21 章 稠密的大雪布满天际,入目便是一片白茫茫。风卷着雪花吹到檐下,林靖鸢的脚边已是一片乱琼碎玉。她手里捧着手炉,身上披着厚厚的披风,倒是不觉得冷,在这儿站着就当赏雪了。 懒洋洋地打个哈欠后,她状似无意地环顾了一圈。 确定周边无人,她借着披风的遮挡,悄悄摸摸地从袖子里掏出那枚核桃,攥在手心里,正准备捏碎了来吃,一片雪色中,走来一个鸦青色的身影。 男人撑着伞,身形挺拔颀长,今日穿了一件宝相花刻丝圆领袍,从雪中大步走来时,袍角轻轻扬起。 林靖鸢透过雪幕凝望着他,有些无措地眨眨眼。 月楹那个丫头竟然还是告诉他了,真是多事,林靖鸢幽怨地想。 那事虽然是个误会,但是能闹出这样的误会,也是够尴尬的,她刚刚才平复下来,现在一瞧见陆元祁难免又是一阵羞臊。 不过她虽然不想面对陆元祁,但是看到他为自己而来时,又忍不住小小地雀跃起来。 陆元祁一步一步踏在雪地里,她的心脏也一下一下地跳动着。等到陆元祁走到她面前的台阶前,停住脚步,将伞扬起,露出清俊眉眼冲她一笑时,她的心间猛地一颤。 “你怎么来了?”不觉间,她的声音像雪花一般飘飘然了。 “来接你啊。”陆元祁走到檐下,合上伞,站在她身边,给她一个“一切有我”的眼神,“放心,不会让你在这儿冻死的,不是说老太太最疼我了吗,我进去给你求情。”说完,他将伞靠着墙根放好,打了帘子进去。 林靖鸢呆愣在原地,面朝着漫天白雪,脑子里只剩下那句“来接你啊”。 这样的字眼在这冰天雪地里实在让人心暖。她没回去,他就来接她,让她知道,好歹有人记挂着她,她永远也不会孤独。 雪花飘落,在她脚边铺了一层白,她伸出脚尖在雪上点来点去,嘴角不受控地上扬。 很快,陆元祁出来了,她忙收起那一点欢欣,佯装不在意一面扯扯身上的披风,一面道:“其实你不用来的,我站一会儿没什么的。” 陆元祁没说话,只是走到她的身边,和她一样,面朝雪幕,揣着手,站直。 林靖鸢:“……” 这是什么意思…… 林靖鸢侧着头看他。 陆元祁灰溜溜地避开目光,脸上已经没有来时准备英雄救美的意气轩昂。 林靖鸢语塞。 这是没救成,还把自己搭进去了呗。 林靖鸢都替他难堪,这会儿也不忍心说风凉话了,望着大雪长叹一声。 她虽然没说话,陆元祁却从她的叹气中听出嘲讽,讪讪地咳了一声,小声嘀咕:“你到底犯了什么错,连累得我也跟着一起受罚。” “咔嚓”一声,林靖鸢将手里的核桃壳狠狠捏碎,向陆元祁投去冰冷的眼神。 看来他还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啊。月楹说得对,这事他也有责任,就该让他一起站规矩! “你还敢怪我?你知不知道老太太说我什么?”林靖鸢咬牙切齿,声音极低,语气极重:“说我和你白日宣淫,荒唐纵欲,伤风败俗!” 陆元祁眼神疑惑又无辜:“什么?” 林靖鸢深吸一口气,把事情来龙去脉告诉了他。 陆元祁听后愣住了,唇角渐渐扬起,因为忍笑整个人都在颤抖。 竟然还笑!真是厚脸皮。林靖鸢气呼呼地伸手在他胳膊上一拧。 陆元祁疼得直躲,过一会儿,揉揉胳膊,凑过去低声道:“这也不能怪我嘛,我当时可是心无旁骛地写字来着,都是那些人自己心脏,还以讹传讹!话说回来,咱们当时到底说什么了?怎么就能让别人想歪了?” 说了什么?二人还真仔细回想起来。 无非就是一些“轻一点”、“别乱摸”、“脱了吧”云云。 好像还真不能怪人家想歪…… “显然,问题主要在你,都是你在说一些不堪入耳的话。”陆元祁神色严肃地总结道,“现在回想起来,我有一种被调戏的感觉。” 陆元祁就是有这样的本事,轻轻松松就能把人气死。林靖鸢方才还因为他特意赶来而心怀感动,这会儿真想把这人埋到雪地里。 不行,现在是在外面,她要冷静,有账回去再算。 从今晚开始,就让陆元祁睡地上,永永远远不得上床! 她在心里默默记下一笔,突然听见陆元祁打了个喷嚏。 她侧眼看去,见陆元祁鼻尖发红,身上穿得的确单薄,出来也不知道穿件厚披风。 察觉到她的眼神,陆元祁看向她,低垂着的眼角流露出点可怜之色。 林靖鸢白他一眼,无情地移开目光。 陆元祁朝她靠近一步,手指抓住她披风一角轻轻扯了下,又故意抖着嘴唇发出一个颤音:“冷……” 林靖鸢大力抽出自己的披风,往旁边闪了几步,与他隔开一段距离。 陆元祁不灰心,一点一点挪动步子,又挨到她身边,抱着两臂瑟瑟发抖。 真能烦人。 林靖鸢面无表情地把手里的手炉塞给他,自己则偷偷摸摸地剥起核桃。 陆元祁十分动容:“娘子果然还是心疼我的。”瞧着她剥好了核桃,又自觉地张开了嘴巴。 林靖鸢漠然地看着他,把一整个核桃仁囫囵个塞进了自己的嘴巴里。 陆元祁吃了一口冷冷的风,虚无地动动嘴,咽下凄凉后,不满道:“你怎么吃独食呢?我可是为了你,饭都没吃就赶过来了。” 林靖鸢嘴里嚼着核桃,愤愤道:“谁让你这么没用,还把自己给搭进去了,现在可好,两个人一起吃排头,丢死人了!”说完,她又把手炉抢了过来自己捧着。 陆元祁无话可说,朝自己手心哈了口热气。 一个时辰说长不长,说短不短,林靖鸢以前也站过,这点小累不算什么,但今天她委实有些受不了,不是受不了冷,也不是受不了饿,而是……老太太院子里的下人们来来往往,都少不了往他们二人投来异样的眼神。 嗯,夫妻俩一起出丑,多新鲜。 林靖鸢木着一张脸,面如死灰。 正苦闷时,门房上的仆妇来报,说纪家四爷夫妇来了。 林靖鸢面上闪过一丝亮光,忙让仆妇进去跟老太太说一声,转而戳戳发呆的陆元祁,笑道:“有救了,这纪家老四纪丘平是宋元礼的好友,他们夫妇来了,咱们肯定要去接见的。” 果然,没多会儿,康嬷嬷就走出来,对他们二人道:“既然来客了,二爷和二奶奶就快去见客吧。” 闻言,二人一刻也不多待,撑着伞快步离去。 康嬷嬷走到林靖鸢方才站过的地方,低头一瞧,不由得笑了。 进屋后,正瞧见老太太扒着窗户缝往外头看。 “你瞧瞧,二郎以前多稳重知礼的一个人,怎么成婚后行事如此轻率?”老太太望着小夫妇二人互相依偎着,欢快离去的身影,不知是愁还是乐,“他昨日荒唐无度,我今个儿训斥了他媳妇,他不知反省,还立马跑来求情,这可太不像他了。” 康嬷嬷走过来道:“成婚了自然不同,二爷知道疼人是好的,再说了,人家小两口感情和睦,您就放心,等着抱曾孙子吧。” 这话说得老太太十分受用,坐下来,舒坦地喝了口热茶,“只要他们二人好好的,便一切都好。我看二郎是很中意这个媳妇的,那孩子的确不错,相貌美,品性佳,最好的一点是乐观豁达,心大得很。” “可不是心大嘛。”康嬷嬷笑着道,“就算挨罚也不忘填饱肚子,我方才瞧了,今儿个吃的是核桃。” 老太太哑然失笑。 为您提供大神 琉玉 的《春风将渡》最快更新 21. 第 21 章 免费阅读.[www.aishu55.cc] 22. 第 22 章 林靖鸢让人把两位客人先带到园子里的暖阁去,待她和陆元祁回到静安院吃了几口点心,各自穿上狐裘,便去见客。 路上林靖鸢免不了给陆元祁嘱咐一番:“纪丘平是宋元礼的至交,他在家中排行第四,是最小的嫡出的儿子,因此十分受家中疼爱,前两年家里给他求了荫补,在礼部找了个闲散官职。他的娘子名叫钟宝琛,是书香门第出来的姑娘,两人是去年成的亲。” 通往园子的小径上覆满白雪,林靖鸢脚下咯吱作响,边走边道:“行了,说得太多你也记不住,反正宋元礼是个话少的,待会儿你少说话,人家说什么你听着就是了。” 陆元祁说好,一手撑着伞,另一只手搭上林靖鸢的肩膀,“谨记娘子教诲。” 林靖鸢被他这么揽到怀里,有些不自在,刚想甩开他的手,却瞧见前头的暖阁里一个男子正冲他们挥手。 是纪丘平。 园子里山石林立,暖阁就建于在假山之上,是一个面阔三楹的厅堂,四面都是落地长窗,纪丘平就站在门口看着他们二人,像是等不及一般搓着手。 林靖鸢无法,乖乖地被陆元祁揽着,与他一同踏上石阶。 还未进去,纪丘平就扑过来抱住了陆元祁。 “二郎啊二郎,你可算是回来了!我还以为你我兄弟要天人两隔了,你要是真死了,我可怎么办啊!”纪丘平一个大高个,挂在陆元祁身上,一下下捶着陆元祁的胸膛,哭得梨花带雨。 陆元祁被他的拳头捶得咳了几声,低头看了眼狐裘上的泪痕,很是嫌弃。 他不知道如果是宋元礼的话,会说什么做什么,但他现在很想把这人扒下来扔湖里。 林靖鸢也不管他,兀自进了暖阁,去找钟宝琛说话。纪丘平拉着他喋喋不休,细数了二人相交多年的点点滴滴,深厚情谊说不完道不尽,可谓是感人至深,只是与陆元祁毫无关系罢了。陆元祁看着他边说边哽咽的模样,不知道该怎么接话,便干脆把宋元礼的高冷形象贯彻到底,板着一张脸不发一言。 纪丘平感情充沛得很,话又密,也不管有没有人理他,自己越说越起劲儿,动容时,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最后还是钟宝琛嫌他烦了,冷声打断他:“你差不多行了。” 纪丘平嘟嘟囔囔地还要说,钟宝琛一个眼神杀过去,他肩膀一耸,立刻噤声了。 陆元祁耳朵终于清净,暗松一口气。 四人坐下来喝茶说话,林靖鸢之前就在宴会上和钟宝琛见过几次,因二人的夫君关系好,钟宝琛也视她为友,主动相交。此人性子温和,待人和气,林靖鸢也乐意与她亲近。二人还挺聊得来的,坐下来一会儿,从城东胭脂铺子刚上新的香粉,聊到今年开春后永宁郡主要办的赏花宴,有说有笑,谈兴正浓。 两个大男人对她们的话题不甚感兴趣,也插不上话,便一齐走到窗边看景。 这座暖阁位于园子地势最高处,站在这儿,可以俯瞰整个园景,亭台水榭错落有致,每一处都精致典雅,值得一看。园子中花草树木繁多,只是正值严冬,望过去只剩下一片白皑皑。纪丘平伸出手,指向湖中央的那座亭子,对陆元祁提议说要去湖心亭煮酒喝。 陆元祁也不想待在这听她们女人家闲聊天,便同意了。 走之前,钟宝琛叮嘱纪丘平不要吃醉了,纪丘平说好,只是小酌几杯,不会贪杯。 听完他们夫妇两个的对话,陆元祁也期待地看向林靖鸢,想要得到来自妻子的关怀。 林靖鸢瞧见他渴望的小眼神,决定在外人面前给他一个面子,干咳了一声,想了半晌憋出来一句:“别冻着了。” 虽然毫无感情,但是意思到了。陆元祁还算满意,点了下头,系紧狐裘领子,和纪丘平一起出去了。 林靖鸢和钟宝琛则靠窗坐着,继续闲聊。 “看你们两个似乎还有些生分呢。”钟宝琛方才见他们二人交谈甚少如是道。 林靖鸢笑笑,违心地说:“是,虽然成婚三个多月了,但是相处的时间也就两三天。” 钟宝琛热心得很,替林靖鸢琢磨起来:“得让你们好好熟悉熟悉,增进一下感情啊。” 林靖鸢没说话,拿起面前小案上的蜜饯往嘴里放了一个,暗自腹诽道她和陆元祁可太熟悉了。 钟宝琛还真把这当回事儿了,思虑半晌后,对林靖鸢道:“我们家有一处温泉山庄,是冬天的好去处,我和丘平打算过两天去的,到时候你们也一道去吧。” 林靖鸢道:“你们去吧,我们就不打扰了。” 钟宝琛笑容如和煦春风:“客气什么,都是朋友嘛,再说了人多也热闹。” 说的也是。林靖鸢原想着可没必要为了让他们增进感情费这事,但盛情难却,况且整日待在府里也实在无聊,她的确想出去玩玩,最终便笑着答应了。 陆元祁和纪丘平已经到湖心亭里坐着了,那亭子位于湖中央,四面透风,不过多放了两个火盆也不觉得冷,三杯两盏下肚,身上更是暖烘烘的。 清酒在小炉子上温着,阵阵酒香钻入肺腑,怎叫人不醉。 陆元祁端着酒盏小口抿着,目光向上看去,正好瞧见暖阁中的女子掩面而笑,他无声地勾了下唇,仰头将酒饮尽,刚放下杯盏,不知何时,纪丘平已经坐到了他的身边。 他还不太习惯这个“好友”,神色冷淡地瞥他一眼:“何事?” 纪丘平眼神清澈地望着他:“你们内卫府的差事可真不是一般人能办的,要不是你命大,你这趟就回不来了。” 陆元祁忍下不耐,“这话你方才已经说了许多。” 再说他耳朵都要起茧子了。 “我是想说……”纪丘平又挨过来点,声音放软:“你去跟太子说说,让我也去内卫府吧。” 陆元祁略略诧异,无言地看着他继续说。 “我待在礼部实在无趣极了,你们内卫府好啊,那是皇帝直属,不受其他任何部门管制,上察百官,下摄众司,说抓人就抓人,说调兵就调兵,多威风啊。你和太子熟,让他把我也调到内卫府吧,好不好?” 纪丘平两手抱住陆元祁一条胳膊,表情十分恳切。 陆元祁没说答不答应,先微皱着眉头抽出了自己的胳膊。 说到内卫府,他有所耳闻。那是一个专门负责侦缉逮捕、刺探情报的衙门,直接受命于皇帝,不过去年皇帝命太子掌管了内卫府。太子甫一接手,就往里边增调了一些人,曾经做过太子伴读的宋元礼就在其列。 可陆元祁未曾去过内卫府,不知其中深浅,上元节之后他就要去赴任,心里有些忐忑更有些好奇。 纪丘平见他不说话,又拽着他的袖子晃了晃,“行吗?二郎,你就答应我吧。” 陆元祁回神,看着他敷衍道:“我考虑考虑。” 纪丘平一听高兴得不得了:“真的?太好了,缠了你这么久,你终于答应了!” 陆元祁突然哽住,看纪丘平的反应,他好像不答应才对,便忙道:“我只是说考虑一下,不一定成。” “行行行。”纪丘平笑着给他倒了一盏酒,“以前你都是一口回绝的,能考虑一下就不错了,你好好考虑。”说着,他用拳头捶了下陆元祁的胸口,笑嘻嘻道:“你果真是成亲以后,心都便柔软了。” 这话陆元祁爱听,嘴角慢慢浮上了笑意,他忙举盏饮酒,遮住笑容。 纪丘平还是很关心朋友的,说完自己的事,免不了过问几句这对新婚夫妇的婚后生活,“怎么样,和你娘子相处得如何啊?” 聊这个陆元祁就来劲儿了,他放下酒盏,很是认真地道:“我们自然是相亲相爱,如胶似漆。” “当真?”纪丘平有些不信,“你们之前都没见过,这才几天就如胶似漆了?” “之前……是没见过,但是一见如故。” “呦,还一见如故呢。”纪丘平忍不住打趣他,“当初京城中那么多女子都想嫁你,你一个也看不上,非要娶这素未谋面的苏家姑娘,这一见面竟然是情投意合,那还真有点有缘千里来相会的意思。哎,那你说说,你娘子这样的江南女子与咱们京城这些贵女有何不同啊?” “我娘子……”陆元祁遥遥望向山石之上的暖阁,眼睛定在那一人身上,“生得美若天仙,又有蕙质兰心,自然是极好的,没人比得上。” 林靖鸢正在和钟宝琛谈笑,莫名感到有人在看她,四下望去,正与陆元祁的目光撞上。 两相对望,陆元祁眼中含情脉脉,林靖鸢不知他是何意,只觉得被他看得浑身别扭。 哪有这样直勾勾盯着人家看的?不害臊。 林靖鸢瞪了他一眼,起身将面前的窗户拉上了。 陆元祁正眉目传情呢,突然被一道窗隔绝了视线,脸一下子就沉了下来。 有些人真是不解风情呐。 为您提供大神 琉玉 的《春风将渡》最快更新 22. 第 22 章 免费阅读.[www.aishu55.cc] 23. 第 23 章 去温泉山庄的这天,林靖鸢和陆元祁早早地收拾妥当出门去。 今日雪停,大早上起了雾,远处朦朦胧胧,雾气弥漫在林靖鸢周身,一片湿冷,她拢紧身上的狐裘领子,快步朝门口的马车走去,下台阶时却没留意脚下的薄冰,滑了一下,幸而陆元祁就在她身后,稳稳地托住了她。 陆元祁一面抓着她的胳膊,一面笑道:“你可真是没我不行。” 话刚说完,一辆马车在他们面前停下,从车上下来一个鬓发微白的男子,一瞧见陆元祁便有些激动。 反观陆元祁,脸上笑容早已尽数散去。 林靖鸢自然是认识宋大老爷宋玮的,见了他,没功夫跟陆元祁说笑,忙站得端端正正,低声提醒陆元祁:“是你父亲。” 也不知他是听见还是没听见,不说话也不动,就站在那儿,不过林靖鸢觉得那只抓着自己胳膊的手僵硬了几分。 前几日得到宋元礼身死的消息后,宋玮带人去抬尸,半路又被叫了回来,今日才风尘仆仆地赶回家。 见到失而复得的儿子,宋玮高兴地拂掌,眼圈微红地与陆元祁寒暄。 陆元祁始终无动于衷,一直到最后宋玮在他肩上轻轻拍了拍,他才终于有点反应地点了个头,转而拉着林靖鸢上了马车。 至于陆元祁为何对自己的父亲如此冷淡,林靖鸢大概知道,听说宋玮年轻时酷爱花天酒地,到处沾花捻草,更是在柳氏难产死后不久迎娶继室进门,陆元祁肯定是觉得宋玮对不起他死去的母亲。 她也听府里人说过,宋元礼对宋玮这个父亲也不亲近,父子之间见面都说不上几句话,这点他们兄弟俩倒是一致。 本来欢欢喜喜地出门去,见了宋玮这一面,陆元祁忽然消沉许多,一路上闷闷地不说话。 林靖鸢不着急去劝慰,且由他静静待一会儿,等到了温泉山庄,他立刻就被纪丘平给缠上了,自然也没有暗自伤怀的功夫了。 这处山庄群山环绕,此时冬雪未消,层叠起伏的山峰上白雪皑皑,远远望去像一幅水墨画。 内部建筑是江南的风格,雕刻装饰繁多,但色调素净雅致,与周边自然景色巧妙融合,形成清新淡雅的格调。 四人聚头时已是晌午,用过饭后,纪丘平叫上陆元祁到后头的山林里去打猎,说要打一些野鸡野兔晚上烤着吃,二人昂首阔步地带着狩猎的工具去了。 林靖鸢则和钟宝琛待在山庄里闲逛。 “这山庄是按照江南式样修建的,我也没去过江南,也不知到底像不像,你瞧着这儿可有几分江南的样子?”钟宝琛问道。 林靖鸢凭栏而望,将秀美的雕梁画栋尽收眼底,含笑点头:“的确很有江南味道。” 钟宝琛挽着她的手,边走边道:“你以后若是想家了,便来这儿逛逛。” 闻言,林靖鸢只是笑笑,没有接话。 家都没了,自然也不会想了。 她侧眸望向与记忆中重叠的江南之景,眼眸中映着凄清的雪色。 日已黄昏,天色渐暗,林靖鸢端着雪梨汤,一勺一勺喝着,突然钟宝琛起身到窗边看了一眼,蹙眉道:“怎么去了这么久,还不回来?天都快黑了。” 林靖鸢抬头瞧着她,不以为然道:“许是贪玩,忘了时辰。” 钟宝琛却有些不安:“别是出了什么事情吧?” 林靖鸢向来乐观,反觉得她有些大惊小怪,失笑道:“不是有小厮跟着吗,能出什么事。” “你不知道我家那个,做事冒冒失失的,不着调儿得很,一出门就疯跑,那山林那么大,说不定有什么野兽……”钟宝琛越说越担心,“不行,我得去找找。”说完,她赶紧进里屋去找件厚披风穿上,准备去寻人。 林靖鸢听她这么说,也紧张起来,忙放下手里的梨汤,走出屋子张望,不料刚一出来,正瞧见陆元祁从那边的长廊上走来。 就说不会出事的嘛,林靖鸢的心又安定下来。 待人走近,她看见他两手空空,“咦”了一声,问道:“鸡呢?兔子呢?” 陆元祁目光微闪,一面伸手扫落肩上的落雪,一面道:“哦,我们刚刚吃了。” 话音刚落,纪丘平从他身后闪过,捂着手背一溜儿小跑地进屋,嘴里喊着:“阿琛,快帮我把冻疮膏找出来,今日真是背得很,连根鸡毛都没找到,还把我手冻得生了疮,痒死了!” 陆元祁面色僵硬,无声地将目光投向远处的群山。 林靖鸢冷笑:“你吃的鸡毛?” 陆元祁:“……” 晚间,没吃上野味,却也是饱餐一顿。饭后,又去泡了温泉,回房睡觉时,筋骨酥软,舒服极了。 林靖鸢把头发熏干后,进屋一瞧,陆元祁已经躺在被窝里了。 她走过去,碰了碰他耷拉在床沿的腿,“你挺自觉啊。” 陆元祁笑着对她敞开怀抱:“娘子快来,被窝都给你暖好了。” 林靖鸢不吃这套,声音冷漠道:“出了门把规矩都忘了?你不准上床,快起来。” 陆元祁收了笑容,厚着脸皮不动,林靖鸢就上手把他拽了起来。 “我看这里没有多余的褥子,你要我睡地板啊?”陆元祁不情不愿地反抗,仰脸望着林靖鸢,“地板又冷又硬的,你也舍得?” 许是因为刚泡过澡,那双狭长的眸子湿漉漉的,低垂的眼角下泛着薄红,鬓边还有几缕未干的发丝,看着好生无辜。 这模样真是够楚楚可怜的,要是旁人见了,定然是心软得一塌糊涂,他说什么便都应了。但林靖鸢早见惯了他这幅德性,故而不为所动,语气坚定道:“你要么睡地上,要么……”她伸手指了指,“外间有一张美人榻,你也可以去那儿睡。” 陆元祁卖可怜失败,幽怨地看了林靖鸢一眼,抱着被子枕头去美人榻上窝着了。 里外就隔着一层隔扇,林靖鸢瞧见他那头的灯熄了,想必不会再有什么幺蛾子里,便也熄灯上床。 今日因起得早,林靖鸢有些困,方才泡温泉的时候都险些睡着,一挨着枕头便很快入睡了。 月光溶溶,浮在峰峦之上,与漫山的雪色交融。夜阑人静时,山林中偶有乌啼传来。 林靖鸢正熟睡,忽然被人唤醒。 她睁开惺忪睡眼,盯着身边那个人影,“又要干嘛?你安分一点行不行?” 黑暗中,陆元祁的手指轻轻点了下她的唇,语气是少有的严肃:“嘘——外头有人。” 林靖鸢一惊,忙坐起来抓住了他的衣袖,低声问:“什么人?” “不知道。”陆元祁一只手由她抓着,另一只手握紧了匕首,“听动静,来人是会功夫的。” 林靖鸢的心一下子提了起来,来不及揣摩来人意图,忙道:“我们把灯点起来,他看到人醒了,想必不敢闯进来。” 陆元起想了下,点头。 林靖鸢立刻翻出火折子,将床前小案上的灯点亮,就在屋子里亮起来的那一瞬,一个人影翻窗而入,手里的长剑泛着冷白的光,直指陆元祁袭来。 林靖鸢吓得身子一颤,忽然,身边的陆元祁疾掠出去。 长剑与匕首相接,发出清脆的铛铛声,烛火颤动,强撑着一线光亮。 来人蒙着面,显然身手不错,提着长剑一招一式都直逼命门,陆元祁手里的武器本就不利,在他猛烈的攻势下渐渐落了下风。 刀光剑影间,林靖鸢缩着娇小的身子下床,快步跑到窗边张口大喊:“来……” 不待她喊出第二个字,一柄利剑便横在了她的咽喉处。 刚到嗓子眼儿的话音突然哑了,林靖鸢倒抽一口凉气,闭上了嘴。 陆元祁见此情形不敢轻举妄动,眼神锐利如鹰地直盯着蒙面人,胸口微微起伏。 蒙面人并没有对林静鸢动手,控制了她后,便回过脸来,晦暗不明的目光落在陆元祁脸上,似是在打量。 静默了一瞬后,蒙面人反手扣住林靖鸢的咽喉,利剑再次向陆元祁发起攻击。 陆元祁猜不出来人是谁,更猜不出他的意图,只能一面尽全力抵挡,一面担心地看向林靖鸢。 蒙面人一边扣着林靖鸢,一边与陆元祁交战,到底是不方便,一个不防,被陆元祁一脚踹在胸口,他身子向后一仰,那把匕首紧追着向他面门刺来。千钧一发之际,他突然松手将林靖鸢推向陆元祁,陆元祁伸手去接时,匕首的方向微微偏移,没能刺到他的眉心,却挑掉了他的面巾。 面容暴露在陆元祁二人眼前,那人却并不慌乱,静静地与陆元祁对视。 陆元祁将林靖鸢护在怀中,眼神如淬寒冰地看向那人,他仔仔细细地辨认着那人的面容,确定自己未曾见过他。 恐对面的人会再次发起攻势,陆元祁紧紧攥紧匕首。 然而他并没有在那人的脸上看到杀意,反而瞥见他削薄的嘴角微微勾了下,那是一个似有若无的笑,烛光太暗,陆元祁未能看清他的神色,只见他收了剑,又翻窗离去。 为您提供大神 琉玉 的《春风将渡》最快更新 23. 第 23 章 免费阅读.[www.aishu55.cc] 24. 第 24 章 月色朦胧,夜风一阵阵递过来,窗扇被吹得轻轻摇动,在地上曳出黑影。 二人追到窗边去看时,那人已经消失在夜色中了。 “宋元礼有仇家?”陆元祁两手撑在窗沿,双目亮如星子,凝望着远处的黑暗。 他隐藏身份,初来乍到,没人知道他是陆元祁,那人定是冲着宋元礼来的。 林靖鸢按了按自己的心口,忙把他拉回来,合上窗户回过脸来看着他:“没听说啊,宋元礼名声不错,不管是在朝为官还是平日里私下的交往,都不曾和谁结过仇。”想了想,猜测道:“难道是小毛贼?入室抢劫?” 陆元祁摇头:“他身手很好,硬拼的话,我恐怕不是他的对手,不管是谋财还是害命,他都可以得手,可他方才却没有穷追不舍,说明他另有所图。” 其中缘由必定不简单,陆元祁一时想不通,眉头紧紧蹙着,长睫在眼下打下两片浓重的影子。 “你受伤了!”林靖鸢一声惊呼打断他的思虑。 他低头看去,见自己手掌上被划破了一个小口子,血珠渗出,顺着小拇指蜿蜒滑下。 划得不深,约莫半寸长,方才都没发现。小伤而已,他找了条帕子随意一抹,林靖鸢却已经把金疮药拿了过来。 他被拉着坐到床边,看着林靖鸢为他操心的样子,心里十分熨帖,手上那点伤都要不治而愈了。 “我给你上药,会有点疼,你忍着点。”林靖鸢抓着他的手,将药粉撒到伤口上。 陆元祁轻松一笑:“大男人,才不怕——疼啊!” 今夜突遇刺客,其目的尚且不明,为保险起见,林靖鸢叫人去通知了纪丘平他们一声,只说山庄里进了小毛贼,让他们小心一点。 忙活完一切,已过子夜,林靖鸢和陆元祁各回各床。 “哎,等等。”林靖鸢叫住陆元祁,一面将自己的被子往里挪,一面尽量自然地说:“你都受伤了,我也不忍心赶你,你今晚就睡床上吧。” 陆元祁何其了解她,一眼就看出她的心思,“你害怕啊?” 林靖鸢矢口否认:“才不是。” 陆元祁笑了笑,立刻把自己的枕头被子拿了过来,往床上一铺,躺下举着那只刚包扎好的手,在林靖鸢面前晃了晃,“放心,就算他又杀回来,我也一定会拖着这条残破的身躯好好护住你的。” 他话音里带着几分戏谑,却也难掩真情,林靖鸢心中稍稍安慰,冲他努努嘴,“你侧过身去睡,不准把脸冲着我。” 陆元祁撇撇嘴:“……好好好。” 熄灯之后,林靖鸢却干瞪着眼睛睡不着,一直在想方才的事。 她伸手抚摸着自己的脖颈,想到刚刚那柄剑横到自己的咽喉处,呼吸都重了几分。 这还是她来到京城,第一次身处险境,忽然有一种风雨欲来的感觉。 她尤其擅长自我开解,这种时候大多乐意安慰自己是想太多,但当她默默地扭头,看到陆元祁的后背,想到他受的伤,便加重了忧思,不由得轻叹一声。 陆元祁先开了口:“刚才吓着了?” 原来他也没睡,林靖鸢掖了掖被子,望着他的后脑勺道:“我觉得我们把事情想得太简单了,顶替一个人哪有那么容易?你光想着好的一面,却忘了也有坏的一面。宋元礼表面上众星捧月,说不定背后也有人看他不顺眼针对他。虽然他明面上没有和人结过梁子,但也许私底下得罪了谁,想想也是,他是太子跟前的红人,肯定有政敌什么的。”说着,林靖鸢身上突然起了一层凉意,“会不会你哥的死,就是有人故意杀害,而如今见他平安归来,又想下第二次杀手?” 陆元祁默了片刻,转过身,在黑暗中望向她的眼睛,“别瞎猜。若真是这样,刚才那个人为何不了结咱们?他明明有那个机会的。他没杀我们,或许他不是敌人。” 的确是这个道理,可是今晚那架势也太吓人了,林靖鸢躺平,声音嗫嚅道:“京城里,好可怕。” 陆元祁低低地笑了,像安抚小猫一样,在她的被子上轻轻拍了两下,“别胡思乱想了,快睡吧。” “嗯。”林靖鸢应了声,又道:“把脸转过去。” 陆元祁:“……哦。” 次日清晨,天刚大亮,氤氲的雾气聚拢在山峦间,山林里的风混杂着草木的清新和冬雪的冰冷,肆意地扑倒脸上,让人顿觉神清气爽,稍稍抚慰了昨夜不安的心绪。 纪丘平刚起身便前来问候,陆元祁只说那贼人落荒而逃,他们夫妇二人平安无事。 纪丘平放下心来,可又觉得纳罕,这一带向来安定,怎么会有小毛贼呢?原本说要在山庄里留三天的,既然出了这事,他是没心情再在这里待下去了,钟宝琛更是恐慌不已,立刻就要回去。 于是四人用过早饭后,便匆匆回城。 林靖鸢对那晚的事心有余悸,回去之后就让人去仔细打听宋元礼的人际关系。 月楹不知她为何对宋元礼突然这般关心,觉得她舍近求远,“你要是想知道这些,直接问他不就好了。” 问他他也得知道啊。林靖鸢只能说:“我和他还不是很熟,如今远没有到交心的程度,他恐怕不会告诉我。我就是想多了解他一些,这样日后二人也好相处,感情就慢慢培养起来了。” 月楹一听这话很是快慰,前些日子林靖鸢还老是提日后和离的事情,自从二爷回来,她倒是不念了,如今还要花心思跟二爷培养感情,看来是打定主意要留下来跟二爷长长久久地过下去了,这正是她们少爷所期望的呀。 她立刻表示赞成:“你这样想就对了,既然嫁过来了,就好好过。我这就找人去探听消息。” 月楹对这事很上心,府里问了个遍,又让人去外面打听,很快就把和宋元礼有关系的人都查了出来。 结论就是,宋元礼实在是一个洁身自好,光风霁月的君子,在朝为官的几年,从来没有跟人发生过龃龉,甚至同窗同僚都对他赞许有加,也没有什么狐朋狗友,来往密切的除了从小一起长大纪丘平,就只剩太子了,他本来就做过太子伴读,现在又在太子手底下做事,和太子交集多些也难免。 根据这些信息,林靖鸢根本联想不出山庄里那个蒙面人的来头,这让她苦恼不已。 从小长在诗情画意的江南水乡,来到京城见识到了刀光剑影,她再心大也是会担忧的。 其实那晚她都想劝陆元祁走了,可是他一走,又只剩她一个人,想想还是挺舍不得他走的,但他留在这儿,又容易出事。 就这样,一颗心始终悬着。到了上元节,家里人包括老太太要相聚出去夜游,她寻思那街上人鱼混杂的,肯定不安全,便不肯出门。 陆元祁道:“怕什么,难不成一辈子都龟缩着不出门了?” 林靖鸢劝他:“别去了,那些坏人都是冲着你来的。” “如果真有人想要害我,我躲在屋里就没事了吗?若真是祸,躲不过的。”陆元祁拽着她胳膊晃了晃,“走吧,咱们还没见识过京城的上元灯会呢。” 林靖鸢拗不过他,最后还是被他拉着去了。 今夜不设宵禁,城中百姓都出来尽情游玩。 宋家早已包下一艘画舫,一行人先去乘船夜游,沿着河一路观赏灯会盛况。 万家灯火点亮了一整条河,将夜空都染上光彩。两岸灯光交相辉映,静谧的河水被照耀得绚丽夺目,行船其中,犹如在星河徜徉。 林靖鸢趴在窗户上,抬头是星月皎洁,低头是花灯璀璨,已是许久没有见到如此繁华美丽的景色。 夜风清凉,拂到面颊上很是惬意,她转眼间就把所有烦忧都抛却脑后,心情大好,唇角微弯之时,她扭头往身边看去,正撞上陆元祁含笑的目光。 那一瞬,她的心漏跳了一下,不知为何竟然有种做事被抓到的感觉,她下意识想要调转目光,又觉得自己明明没什么好心虚的,便故作大方地挺了挺胸,挪步过去,一本正经地对他低声道:“你笑什么?都跟你说了,在外头别老是笑。” 陆元祁倒是听话,立刻收起笑容,五官紧绷,换了张千年冰山脸,低头凑到她耳边道:“遵命。” 下了船后,众人去岸边的芙蓉水榭听曲看景。 这芙蓉水榭临水而筑,三面临水,共有三层,位于此处可将河边美景尽收眼底。与之相邻的还有一座兰苕水榭,都是赏景的好去处,往日里便宾客满座,若不是提前一个月就订下,今日怕是进不去的。 老太太她们嫌街上人多太挤,便在芙蓉水榭歇着,让年轻的小辈们儿自己去玩。 街市上热闹非凡,行人络绎不绝,灿烂灯火直晃人眼睛。 陆元祁想拉着林靖鸢去看前头的灯山,奈何后边跟了一屁股人。 宋元绍夫妇留在水榭里照应长辈,宋凝那小娃娃就一直缠着他,还有其他几个弟弟妹妹也围在他身边,上次那个姜令娴也跟着她母亲来了。 如此美景,他怎可轻易辜负,在这里装冰块? “表哥,那里有猜灯谜,咱们一起去吧。”姜令娴满脸温柔笑意地看着他。 “我不喜欢那个。”陆元祁果断拒绝,“你和文瑶去吧。” 见他态度如此疏离,姜令娴笑容淡去几分,又道:“那我们去桥上看灯吧。” 陆元祁有些疲于应付,转眼一瞧,林靖鸢手里拎着个兔子灯,笑得可欢了。 又不帮他,只顾着自己高兴! 陆元祁心中怨气横生,突然两腿缠上了个东西,他低头看去,宋凝正抱着他的腿,仰脸冲他笑,两颗门牙不见踪影,说话有些漏风:“二叔,抱我,我要去吃糖葫芦。” 陆元祁想了一下,将他举起来抱在怀中,声音极尽温柔地道:“凝儿,二叔这就去给你买糖葫芦,先让表姑抱你。”说完,不管宋凝乐不乐意,也不管姜令娴乐不乐意,他直接把宋凝塞到姜令娴的怀里,拉上林靖鸢往人群里快步走去。 姜令娴抱着宋凝,二人大眼瞪小眼。 灯市亮如白昼,照亮每一个人脸上的欢喜。 陆元祁握着林靖鸢的手一路奔跑,林靖鸢原本不明所以,回头望见那渐渐远去的人影,她便明白过来。二人穿梭在人群里,周边的欢笑声在耳畔回响,不觉间他们也绽开笑颜。回首相望,万千灯火不及彼此眼中的那人。 不知跑了多久,二人终于停下来。 “总算把他们都甩掉了。”陆元祁看着身后熙熙攘攘的人群,两手叉着腰喘气。 林靖鸢扶着墙,气喘吁吁:“累死了……” 陆元祁扶着她的胳膊,伸手一指,“你看。” 眼前正是高达百余尺的大灯山,各色精巧的花灯层层叠叠堆成山的形状,金碧辉煌,壮观不已。 林靖鸢不由得惊叹一声,忙拉着陆元祁凑近了去看。 那巨型灯山上不仅悬挂着各式彩灯,还画了许多神仙故事,只是跟前已经围了许多人,林靖鸢没法挤到前头去看,只好费力地踮着脚尖。 身旁的陆元祁轻笑一声:“要不我把你抱起来?” “才不要。”林靖鸢想都不想就拒绝,转身走到旁边瞧了瞧,又努力搜寻一会儿,终于找到了一个视野不错的位置,便忙冲陆元祁招手,“这儿能看到,你快过来。” 无人应答。 林靖鸢回头看去时,拥挤的人群中已不见陆元祁的身影。 为您提供大神 琉玉 的《春风将渡》最快更新 24. 第 24 章 免费阅读.[www.aishu55.cc] 25. 第 25 章 灯火交织,街上人影幢幢,陆元祁一眨眼却突然找不到林靖鸢了,就像是有人故意将他们隔开一样,他环顾四周,焦急地寻找。 突然肩头被一只手掌攀上,他扭头,在斑驳的灯影中辨认出了那人的面容,分明是那日在山庄刺杀他们的男人。 一阵凉意爬上心头,他凝眸望着男人,正欲开口质问林靖鸢的下落。 男人却先他一步开口:“我家主人有话对公子说,烦请到兰苕水榭一叙。” “我娘子呢?”他们的身份和目的定然不简单,陆元祁现在也无暇去想,只想知道林靖鸢在哪儿。 “她安然无事,等叙完了话,你自然能找到她。”男人五官冷硬,声音没有一丝温度。他收回放在陆元祁肩上的手,做了一个手势,“请吧。” 陆元祁望向繁闹的街市,四顾茫然,转而又看了男人一眼,先前与其交过手,他心中已有数,此人功夫不浅,他逃脱掉的希望不大,更何况林靖鸢还被他们控制了,他若是轻举妄动,怕是要糟。 无法,他只好先跟着那人走,总要见了他背后之人,才知道他们到底想要什么。 片刻后,他被带到了兰苕水榭三楼的雅间。 屋内只有一个年轻公子,正站在窗边观赏外面夜景,听见开门的动静,他立刻转头,目光落在陆元祁的脸上,意味不明地点头一笑。 身后的门被关上,陆元祁心中隐隐不安,却也强装镇定地迎上那公子的目光,领他来的男人走到他身边,正要说话,却被那公子抬扇止住。 “可算是见到你了。”年轻公子身着一袭天水碧刻丝锦袍,生得面如冠玉,很有几分风流儒雅的气质,手里拿着把折扇,笑眯眯地朝他走近。 陆元祁见他气度不凡,身边又有如此厉害的手下,想必是位大人物,但他不是畏惧强权之人,这种时候很能做出处变不惊的样子,就算心里没底也绝不肯露怯,既来之则安之,他干脆从从容容地自顾自找了把交椅坐下,神色冷淡抬眸,惜字如金地道:“何事?” 那公子笑笑,并不说话,只是盯着他看,走到他跟前两手抱胸俯视着他看,弯下腰身凑到他脸上看。 陆元祁被他看得有些不快,上半身尽力往后仰,与他拉开些距离,蹙眉看着他语气僵硬地说:“你看够没有?” “嗯。”年轻公子唇角勾起,扑哧一声,仰头大笑,又回头看了眼身后的男人,“聂尘,他不仅不认识你,也不认识我啊。” 叫聂尘的那个男人也低头笑了。 原来是认出他不是宋元礼了。 陆元祁心头一惊,面皮上还强撑着淡定,静静地看着眼前之人。 “认识元礼这么久,竟然从未听说过他还有一个双胞胎兄弟。”年轻公子叹了一声,拿折扇指着他,“你们兄弟俩真不厚道,这么大的事也不提前说一声,那天幸亏聂尘机灵,看出你并非元礼,不然真要了你的小命可怎么好?” 竟是交手时被看穿了。陆元祁闻言看向聂尘,心中有些懊恼。难怪他后来暴露了真容还不慌张,原来就是在试探他。 “平时呢,悠哉悠哉的,自然能装得像,可到了生死攸关之时,难免露出马脚。元礼的骑射一流,近身搏击就稍逊一筹,那日你拿着把短刃险些挑了聂尘的剑,他便觉不对,后来你见了他的脸,竟全无反应,他便确信你不是元礼了。你叫元祁?” “正是。”陆元祁破罐子破摔地承认了,连他的名字都已经查出来,他索性不装了,往椅背上一靠,半敛着的眸子里还藏着被拆穿的不甘,“既然公子已经知道我的身份,不妨也自报家门。” “我比元礼大两岁,自然也比你大两岁,我算是你兄长。”那公子又走近,一只手撑在他身后的椅背上,俯身含笑看着他,“那……叫声明允哥哥来听听。” 陆元祁暗惊,明允二字不正是…… 他迟疑地抬眸,面前之人笑得一脸和善。 一旁的聂尘看不下去自己主子如此逗弄人,轻咳一声,善良地为陆元祁解释道:“这位是当朝太子。” 果然。陆元祁人虽不在皇城,却也知道当今太子姓李,名明允。 眼前这个举止随和恣意,全无半点架子之人,竟然就是太子,而他被太子当面揭穿了是个假货。 陆元祁眼前有些发黑。 不过听说太子和他哥关系不错,那应该也不会怎么难为他。 他暗自稳住心神,对上李明允的眼睛,语气不卑不亢道:“不知太子殿下找我何事?” “何事?自然是兴师问罪。”李明允将扇子往他脑袋上一敲,“你呀,差点给我通了篓子!” 陆元祁自是不解,揉着脑袋,眼神茫然,李明允在他身边那张椅子坐下,慢悠悠道:“事到如今,瞒着你不如据实以告,免得再出什么岔子。” 月明风清,河岸边语笑喧哗,聂尘关上窗,又走去屋子门口站着。 李明允喝了口茶,这才看着陆元祁道:“元礼去北境后,我给他发了一道密令,要他在解决北境军务后,秘密前往北燕,接手内卫在北燕布置的谍报网,此事重大,唯有派他去我才能放心,可他是我的左膀右臂,朝中人为揣测我的谋划,都盯着他的动向,为掩人耳目,便只好做了一出假死的戏码。” 陆元祁听罢,乌黑的瞳孔微微颤抖,“我哥没死?” 李明允点头,又一笑,“你是高兴呢还是不高兴呢?” 这很难说。陆元祁双唇紧抿着,慢慢地琢磨着李明允的话,良久才按下心头惊诧,问:“他现在在敌国做间谍?” “没错。那日我听说他突然回来了,还以为计划出了变故,心急火燎地等着他来汇报,可他迟迟不来见我,还带着新婚妻子出了城,这真是让我看不透了,所以便让聂尘去探探。没想到那不是元礼,是元祁你啊。” 李明允的扇子在陆元祁肩头点了两下,转而又叹息一声,“为了让元礼避开所有人的耳目,假死离开大梁,我费尽心力地找了个与他身形极为相像的死囚犯,扔到闵州,只待宋家人去抬尸,没想到半路杀出一个你,抢先一步顶替元礼回到了宋家。哎呀,我是白忙活一场,那具尸体孤零零地躺在闵州府衙,无人认领,好生尴尬。” 陆元祁有些愣神儿,直瞪瞪地看着李明允手中的扇子晃呀晃,心情十分复杂。 假死……敌国间谍…… 他哥玩得比他大多了。 “你突然回来,虽然让我有些措手不及,但也不是坏事。元礼的死讯传回京后,朝中有不少人对此存疑,猜测他根本就没死,只是玩了一出金蝉脱壳。现在你顶替元礼回京,便可让他们打消疑虑,而元礼可在北燕放心施为。”李明允合上扇子,在掌心一拍,“我刚接管内卫府,根基不稳,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大换血,内卫最大的职能就是刺探情报,我要确保国内外情报掌握在自己人手中,元礼不负所望,前两日来信说计划一切顺利,很快便可控制北燕谍报网。” 水榭内丝竹管弦之音阵阵入耳,李明允跟着乐音摇晃两下脑袋,脸上露出快慰的笑容,“你哥去了北燕,你呢,就留在我身边,继续助我渗透内卫。” 为您提供大神 琉玉 的《春风将渡》最快更新 25. 第 25 章 免费阅读.[www.aishu55.cc] 26. 第 26 章 陆元祁这才明白了他的意思:“你……太子殿下这是要拉我入伙?” “不然呢?”李明允扭头看着他,扇柄在两人之间的小案上敲了敲,“我跟你说了这么多机密。” 陆元祁无措地张了张口,又垂下眼睛,有些冤枉地小声嘟囔:“又不是我要听的。”他想了想,瞄了李明允一眼,“你们的计划听起来好危险,我不干。” 李明允起身,站到他面前直视着他,“我已经把我们全部计划都告诉你了,你现在说你不干?” 陆元祁默默别开脸。 太子殿下被气到了,指着他道:“你哥当初可是说要做我的马前卒的,你现在顶替了他,不该替他履行诺言吗?” 毕竟是太子,陆元祁不敢跟人起冲突,坐在椅子上仰视着李明允,语气无奈:“殿下有我哥一个还不够啊?” 李明允道:“两个总比一个好啊。” 陆元祁:“……” 李明允走近一步,看着他道:“我查了你,当初你的母亲在你外祖家生下二子,不幸离世,你的外祖父将你哥哥交给了宋家,却瞒下了你,把你交给扬州商户陆洺抚养,你隐姓埋名,流落在外多年,现在终于回来,难道就不想做出一番事业?” “我其实没这么大志向。” 李明允目光复杂:“难道你回来就是为了霸占他的妻室?” “不行吗?” 李明允:“……你认真的?” 陆元祁抬头,一脸我很认真。 太子殿下叉起了腰,站在门口的聂尘看戏。 “不行。”李明允拿着扇子呼呼扇着,语气强硬道:“你没有选择的权利。你差点打乱我的计划,我还没跟你算账呢。此番叫你来可不是跟你商量的,你若是敬酒不吃吃罚酒,可别怪我翻脸不认人。” 陆元祁叹了口气,站起身走到他身边,“殿下,我初来京城,对朝局什么的都不懂,若是坏了你的事可怎么好?” “你也不需做什么,只是替你哥待在京中罢了。”李明允好声好气地说道,“等你哥回来,我一定替你美言几句,让他不要追究你冒名顶替的罪过。” 陆元祁呆滞:“啊?” 李明允微笑,“我昨日给你哥去信了,要不了几日,他就会知道自己多了个弟弟,还擅自顶替他的身份,霸占他的家业和妻子。” 陆元祁面色僵硬:“……殿下都告诉他了?” “心虚啊?”李明允终于拿住他了,得意地一笑,“那就在他回来之前,好好为我做事,将功补过。聂尘——” 聂尘看完了戏,压下嘴角,走过来从怀里掏出一本书册,递给陆元祁。 “这本册子上记录了元礼的生平经历、日常习惯、人物关系等等,你尽快背下来。”李明允道。 陆元祁展开一看,上面详细记录了与宋元礼有关的一切,亲戚、友人、同僚都有介绍,还附上了画像,这倒是个好东西。 “明日到内卫府也会有人照应你,帮你尽快熟悉。”李明允在他肩头拍了拍,笑道:“在你哥回来之前,你可要乖乖的。” 陆元祁无可奈何地看了他一眼,默然不语。 他当初来,是一时冲动,根本没想过要涉足朝局,现在看来的确是他把事情想得太简单了。宋元礼不是一个寻常百姓,他身上牵扯的东西其实有很多,作为太子的臂膀,太子要整顿内卫,必然会掀起一场风雨,而他就得站在风口浪尖上。 他虽不愿跟着冒险,可正如太子所言,他都知道了他们的计划,又怎么能全身而退呢?现在不管他乐不乐意,都不得不从。 沉默半晌后,他把那书册揣进了怀里。 李明允笑着点头,忽然想起什么,他忍不住道:“我有一个疑问,你和你嫂子,哦不……现在是你娘子了。”他有点不知道该怎么说,拿着扇子胡乱比划着,“你们……她知道你……” 陆元祁坦然:“她知道。” 李明允一脸惊奇:“她知道?那……她也愿意?” 现在轮到陆元祁惊奇了,“为何不愿意?” 李明允干笑两声,“哦哦,那她还真是豁达。” 陆元祁又热情地补充道:“她本来不太愿意,见了我就愿意了,我已经跟她坦白了,她很愿意。” “愿意就好,愿意就好。”李明允聊不下去了,走到窗边推开窗户,遥遥一指,“行了,快点回去吧,你……娘子,还在找你呢。” 繁闹的街市上,万盏灯火连成一片,照亮了女子秀丽的面容和脸上的忧色,陆元祁看着她在河岸边慌张地四处探看,也跟着着急起来,对李明允道了声“告辞”,便朝门外走去。 “等等。”李明允又叫住他,叮嘱道:“今日你我商谈之事乃是绝密,不可泄露。” 陆元祁道是,匆匆离去。 夜风微凉,拂到林靖鸢的面颊上,她双眉紧蹙着,神色十分不安。 方才她在看灯山,一扭头就不见陆元祁人了,在附近找了半天都没找到。 想到山庄那晚,她的心突突直跳,恐怕陆元祁是被人掳走了,万分后悔今日跟陆元祁出门。 奔走于街市中,与一个个陌生面孔擦肩而过,她心中的担忧被渐渐放大。跟着陆元祁跑出来的时候,把婢女也甩掉了,她就一个人几乎把一整条街都找了一遍,依旧不见人影。 无法,她只好赶紧赶回芙蓉水榭,让老太太派人去找。 她沿着河岸边,一边小跑,一边往人群中看。 忽然,胳膊被人一拽,她的后背撞进了一个人的怀里。 她吓了一跳,猛然回头,灯影缭乱,陆元祁的脸上明暗交织,那双桃花眸里含着笑意,目光温柔地落在她鬓边几缕凌乱的发丝上。 陆元祁抬手为她将发丝勾到耳后,她看着眼前人,胸口的起伏慢了下来,心中却生出一股酸涩,她打开他的手,大声质问:“你去哪儿了?” 陆元祁微微弯腰,凑到她面前与她平视,“这么关心我啊?” “你快说!”林靖鸢气呼呼地往他肩膀上捶了一下。 陆元祁揉揉肩膀,把她拉到岸边的树下,“你猜我见到谁了?” “谁?” “太子。” 林靖鸢眼睛放大。 “你猜他跟我说什么?” “什么?” “我哥没死。” 林靖鸢嘴巴也放大了。 她正欲细问,背后突然传来老太太的声音:“元礼,云裳,该回去了。” 二人一齐望去,老太太她们已经从芙蓉水榭出来,准备回家了。 一行人朝他们走来,宋凝蹦蹦跳跳地过来牵住林靖鸢的手,老太太被姜令娴挽着手臂,看着林靖鸢道:“发什么愣呢?你们俩方才去哪儿了?半晌都不见人。” 林靖鸢还没从惊讶中抽离,脑子有些转不过来,结结巴巴道:“我们……我们刚刚……” “去给娘子买簪子了。”清越的声音在耳畔响起,陆元祁突然掏出一枚精致的玉簪,抬手插在她的发间。 她有些怔愣地回头看他,用手摸了摸头上的发簪,眼底免不了现出惊喜之色。 宋凝仰头道:“二婶婶真好看。” 林靖鸢抿着嘴角笑了,老太太看着这对年轻夫妇,也弯了眉眼。一旁的姜令娴脸色很是难看。 众人按照来路,一同乘着画舫回去,正准备上船时,宋凝突然想到自己的糖葫芦,问陆元祁:“二叔,你不是说给我买糖葫芦吗?” 陆元祁:“……” 宋凝大声抱怨:“二叔只顾着给二婶婶买簪子,都不记得要给我买糖葫芦了!” 众人皆笑了起来。 为您提供大神 琉玉 的《春风将渡》最快更新 26. 第 26 章 免费阅读.[www.aishu55.cc] 第 27 章 当夜,林靖鸢躺在床上,听陆元祁复述太子的话,惊讶不已。 “竟然是这样……”林靖鸢喃喃,“那他什么时候回来?” “还不知道。” 床头小案上,搁着一盏灯烛,烛光寥寥,林靖鸢侧着头,看见地上的陆元祁将两手放在后脑勺枕着,眼睛望着上头的屋顶。 等宋元礼回来,他是不是就要走了?嗯,按他的性子,肯定会在他哥回来兴师问罪之前,就麻溜跑走的。 那他走的时候,能把她捎上吗? 许是今晚找不到陆元祁的时候,让她意识到自己太怕失去了,以至于她竟然会想这个问题。 但她问不出口,想想两个人已不是懵懂无知的少年少女,都老大不小了,她也不能缠上人家,自己都觉得不实际且不妥,就更不必问。 那或许可以让他走之前以宋元礼的名义给她写一封和离书,以后各奔前程,互不耽误。 陆元祁不知道她心里的打算,只呆呆地看着头上漆黑的一片,心里乱着呢。 他哥连假死这种事都干得出来,还敢跑到敌国当间谍头子,等他回来,知道了他做出这混账事,指不定要怎么收拾他。 而且他的内心深处,对这个双胞胎哥哥有一种排斥,不太愿意面对。 总而言之,走为上计,在他哥回来之前,他必须离开京城,带上林靖鸢一起。当然,前提是林靖鸢愿意跟他一起走。要她心甘情愿,就得让她对自己倾心,那他可得加把劲儿了。 这样想着,他立刻侧过身子,看向床上的人:“娘子——” 案前灯烛只一盏,烛光昏黄,在那张瓷白的脸孔上覆上一层轻纱,清丽的眉眼间朦朦胧胧,看起来安静祥和,陆元祁能听到她鼻子里发出的轻微的呼吸声,显然已经睡熟了。 想必是今天逛得太累了。 陆元祁无声地笑了一下,吹灭了灯。 第二天早上,林靖鸢醒来的时候,陆元祁已经出门了。 她打着哈欠起来,看见屋子里没有陆元祁的身影,心里空落落的,有点懊恼今早怎么没有早点起来,送他一送。 明天,明天一定。 不过她的一片心思落了空,晚间陆元祁并没有回来,有人来传话说内卫眼下有桩紧急公务,忙得抽不开身,便留宿在内卫衙门了。 之后的两天,也都没回来。 这日,家中女眷给老太太请过安后,在一起用早膳。 众人一一入座,大奶奶谢氏和林靖鸢两个孙媳按规矩要伺候长辈们用饭,在一旁布菜捧饭。 林靖鸢刚净了手过来,就看见姜令娴在摆菜了。近日,姜令娴和她母亲在府上小住。 这种时候,没有让姜令娴一个表姑娘劳动的道理,她忙走过去,对她笑道:“表妹是客人,快坐下,我来就好。” 姜令娴看了她一眼,没说什么,到母亲姜夫人身边坐下了。 大太太薛氏有意挑事,笑道:“不过就是布个菜,令娴有心孝敬长辈,你拦人家做什么,还怕抢了你的活不成?” 此话一出,林靖鸢端菜的手顿了一下。 都知道这是媳妇的活儿,薛氏说这话不正是在暗讽她担心姜令娴抢了她的位子? 姜令娴爱慕宋元礼的确不是秘密,早些年长辈们也撮合过两人,只不过没成。以前没成,不代表以后不会成,反正看姜令娴似乎是还没有放弃。 林靖鸢最近是感觉薛氏老针对她,这会儿薛氏又想拿这事儿刺她的心,让她难堪,虽然对她的伤害几乎为零,但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她也不能怂得不敢吭声,便换上微笑,对薛氏道:“可不是嘛,我和大嫂都抢着孝敬婆婆您,若再来一个表妹,我哪里还有机会表孝心呢。” 薛氏一拳打在棉花上,脸色僵了僵。 桌上其他人交换着眼神,谢氏把手里的碗碟递给林靖鸢时,冲她勾了下唇。 薛氏不甘输嘴,便又不疼不痒地说了句:“平时也没瞧见你的孝心啊。” 一直沉默的老太太斜睨薛氏一眼,拿起筷子,“食不言。” 薛氏讪讪地闭了嘴,其他人也不言语,开始用饭。 饭后,众人又在一起闲聊天。 说到宋元礼三日都没回家,不知是被什么案子绊住了。二太太消息灵通,说:“听说是上元节那天,在城中发现有形迹可疑之人,正在找呢。这几天出入城门都要被细细盘问,宵禁也严了不少。” 三太太接话:“那这抓的肯定不是一般人了,可最近也没听说京城里出了什么事啊,你们可有听说什么?” 这一问,众人便打开了话匣子,凑到一起,把听来逸闻趣事都说了个遍,什么张家的大公子被退亲了,周家的三姑娘脚崴了,刘家的二老爷又逛青楼被他娘子逮了……聊着聊着就完全偏离了最开始的话题。 林靖鸢在一旁听得津津有味,恨不能手捧一把瓜子,忽然老太太突然对她道:“你可去看过二郎,给他送些衣物吃食?” 其他人还在聊得热火朝天,林靖鸢被点名,忙正色答道:“前日已经让人给他送了两身衣服。” 老太太嗔怪地看了她一眼,“哪有你这样做娘子的,对夫君如此不关心体贴,他忙得回不了家,你也不去瞧瞧他,问问他可有吃饱穿暖。” 林靖鸢哑口无言,想了想便道:“那我待会儿做些糕点,给二郎送去。” 老太太瞧着她,还算满意地“嗯”了一声。 这次老太太的教训她是听进去了的,她好像是对陆元祁缺乏了点关心,就算是假夫妻也得做足样子呢,这一别三日,也不知道他在内卫怎么样,身份有没有露出马脚,她的确得去看看。 于是回去之后,她就赶紧开始做糕点。 桂花糕是她最擅长做的,但不知为何,她今日总觉得做不好,格外地精益求精,第一次嫌太甜了,第二次又嫌口感不好,直到第三次才满意,耽误下来,出门时已经申时,太阳西斜。 所幸离得并不远,不到半个时辰,便到了内卫府衙门口。 月楹先下车,林靖鸢手里提着食盒,正要出车厢,却听月楹抱怨起来:“她倒来得快!” 闻言,林靖鸢没下车,趴在车窗往外瞧了瞧,只见门口站着姜令娴和她的婢女,手里同样也提着个食盒。 “真烦人,用得着她来现眼吗!”月楹气得叉腰,见林靖鸢没下车,便又进车厢,扒着车窗朝外头努努嘴:“你瞧瞧,她肯定对二爷还有想法,她想挤走你,自己当二奶奶!咱们快下去,料理了她。” 林靖鸢却不动,将食盒放到一边,耸耸肩道:“罢了,既然有人给他送,咱们就不去了。” 月楹道:“为何?她这么不要脸地纠缠二爷,你不管吗?你是正主,拿出点气势来啊!” 林靖鸢一脸与世无争,摆摆手:“哎呀,人家也是好心嘛,就……就随她去吧。” “她好心?你脑袋没事吧?你现在再不管,她都要骑你脸上了!”月楹去拉她的胳膊,“今天必须给她点教训,走,咱们上去骂她个狗血淋头!” 林靖鸢忙躲,“都是一家人,不好闹得那么难看,行了行了,咱们快回去吧。”说完,就赶紧让车夫调头回府。 月楹生生被按住了,简直要气死,回去的路上一直用看缩头乌龟的眼神看她。 林靖鸢假装看不见她鄙夷的眼神,干脆闭上眼睛。 她为什么不管?她该管吗?她和陆元祁只是假夫妻。且不说姜令娴心仪的其实是宋元礼,就算是陆元祁,她也不能跟人当面起冲突啊,姜令娴颇得老太太欢心,她哪儿得罪得起啊?而且还显得她吃醋一样,她才不会呢。 马车不紧不慢地行驶着,街边喧闹嘈杂的声音传到车厢内,林靖鸢双目阖着,整个人身上写着心如止水。 突然外面传来一阵马蹄声,街市上似有人策马经过,只听车厢外的马夫道:“二奶奶,是二爷!” 林靖鸢忽然睁开眼,掀开车帘子看去。 太阳沉落,远方的天壁微微泛红,年轻郎君被斜晖拥着在她面前勒马停下。 “你不是去内卫府找我了吗?怎么还没等到我便走了?”陆元祁坐在马背上,虽然绷着脸,但眼底分明蕴着笑意。 林靖鸢被他一问,表情有些不自然,“我……” “二爷,二奶奶去给您送糕点了。”不待她说什么,月楹已经下车把食盒送到了陆元祁的手上,“这是二奶奶亲手做的,忙活了一整天呢。” 林靖鸢:“……” 桂花香气馥郁,还未打开盒子陆元祁便闻出来了,“桂花糕?” 林靖鸢别别扭扭地摸了摸耳朵,不咸不淡道:“狗鼻子啊。” 陆元祁被刺了一句,反而心情大好,俯身凑到她的车窗前,轻笑道:“这才有个好娘子的样儿。” “我就随便做做,闲着没事。”林靖鸢语气轻飘飘,好似那一盒子精致的糕点是她路上捡来的,顺道给陆元祁送来的一样,“对了,你怎么知道我去内卫府了?” “我方才回家,你不在,康嬷嬷说你来这儿了。我忙得三过家门不能入,终于抽空回去一趟,你还不在,我怕错过,便急急往衙门赶呢。” 林靖鸢“哦”了一声,看到他眼下有些发青,又问:“这么忙吗?” “嗯。”陆元祁又凑过去,压低声音道:“有个北燕奸细混入京城了,我们这几天一直在搜查呢。” 林靖鸢略略惊讶,又认真看着他悄声道:“找了三天还没找到?” 陆元祁:“……” 话外之意就是他们不行呗,陆元祁突然觉得脸上没光。 林靖鸢体贴道:“那你快去忙吧,继续找。” 陆元祁扭头看了眼落日余晖,“天色不早了,你也早点回去。” 林靖鸢点头,让车夫动身,陆元祁也扯着缰绳,准备离开。 “哎哎,你在衙门一切都好吗?”林靖鸢又叫住他。 陆元祁知道她问的是身份伪装的事,道一切都好,让她放心,说完扭头要走,突然又停下,叮嘱林靖鸢:“你最近这几天别出门,想出去玩,等我忙完陪你一起去。” 林靖鸢说好,刚吩咐车夫要走,又叫停,伸着脖子问陆元祁衣物够不够,要不要再送。 陆元祁勒马,说不用,不过明日还想吃糕点。 …… 这一步三回头的架势,月楹都惊了,车夫都累了,由着他们两个原地又唠了一会儿,终于分别,各自往反方向离去。 为您提供大神 琉玉 的《春风将渡》最快更新 第 27 章 免费阅读.[www.aishu55.cc] 第 28 章 陆元祁策马往内卫府去,一路上将那盒子糕点小心护着,嘴角就没下去过,好像桂花糕还未吃到嘴里,便尝到甜味了。 回到府衙,他还未下马,便看见门口站着的人,那人听见马蹄声,回过头来,与他对望上,展颜一笑。 姜令娴怎么来了?陆元祁收起表情,翻身下马,将缰绳递给迎上来的侍从。 “表妹找我有事?”陆元祁走过去。 姜令娴点头,回首接过婢女手中的食盒,递到陆元祁面前,“表哥,你事务繁忙,我担心你吃不好,便特意做了些小菜和点心给你。” 陆元祁无言地看她一眼,她脸上笑容甜美,望着他眼波流转,满腔情意自不必说。 “不必了。”陆元祁晃了下手里的食盒,“你表嫂已经给我做了。” 姜令娴的眼神倏地黯淡几分,递出去的东西却没有收回来。 “这是我的心意,表哥不要辜负,收下吧。” 娇滴滴的姑娘手里捧着自己的心意,抬着眼睛露出柔情似水的眼神,细声细气地说请他收下。 这幅情态真是让人不忍拒绝。 这些日子陆元祁已经摸清了宋元礼和这个表妹之间的事。姜令娴的母亲是老太太亲外甥女,姜令娴五岁上便没了父亲,老太太心疼她们孤儿寡母,便经常让她们到府上小住,姜令娴和宋元礼也就因此从小相熟,也算是一起长大的青梅竹马。 先前家中长辈有意让将他们二人凑成一对,姜令娴是乐意的,但是宋元礼却不肯,这事儿也就不了了之了。后来便是姜令娴许了嘉定伯家的嫡次子,成亲当天新郎暴毙,不到半年,宋元礼娶了苏云裳。 而姜令娴显然对宋元礼痴心不已,现在还要纠缠。 这明目张胆的恋慕之情,陆元祁能看出来,当初宋元礼定然也能看出来。 陆元祁虽不知宋元礼对这姑娘到底是个什么看法,不过肯定没有爱意,不然早就娶了。既如此,他绝不能代替他哥接纳姜令娴的心意,倒不如点醒她,让她不要再平白耽误青春年华。 陆元祁看着姜令娴手里的食盒,仍旧没有接,空着的那只手背到身后,“表妹这份心意十分珍重,但不要错付。” 姜令娴听出他话中意,脸色已经有些发白,她紧抿着唇,慢慢收回自己的东西,突然闻到一股甜香,抬头看向陆元祁:“桂花糕?表哥不是从来不吃桂花糕的吗?说味道太重,你不喜欢。” 陆元祁愣了一下,随即表情坦然道:“我娘子给我做的,我都喜欢。”说完,也不顾姜令娴面如铁青的脸色,说了句早点回去,便进了衙门。 姜令娴怔怔地站在原地,望着他离开的背影,眼神十分灰暗。 一旁的婢女冬卉小声道:“姑娘,奴婢看二爷似乎……真的对您无意,姑娘大好青春,何必在这一棵树上吊死?” 姜令娴将食盒丢给她,转身朝不远处的马车走去,“我自小喜欢他,喜欢了他这么多年,还怕多耽误这一会儿功夫吗?” “可是二爷和二奶奶感情这么好,恐怕是不会分开的,难道姑娘要去做妾?” 姜令娴走到马车前,顿住脚步,“你懂什么,这门亲事是老早就定下来的,老太太本来就不甚满意,是表哥顾念着母亲,才执意履行婚约,若是没有这婚约,他断然不会娶苏云裳。那个商贾之女怎么可能是表哥的良配?表哥也就是一时新鲜,绝不可能与苏云裳长久,等他们分开,我再去求老太太,让我给表哥做续弦就是了,只要我等,与表哥相伴终生的人便只会是我。” 说完,她抬步上马车,瞥了一眼冬卉手里的食盒,冷声道:“把东西,连盒子一起扔了。” 陆元祁进了内衙,坐下来美滋滋地吃着林靖鸢特意给他做的糕点。 这桂花糕是林靖鸢最擅长做的,在扬州的时候,他家院子里有棵桂花树,每到八月,金桂飘香时,林靖鸢就会来他们家摘桂花,带回去晒干,再做成桂花糕送给他们。 那个时候不觉得这东西有多好吃,现在是吃在嘴里,甜到心里。 关键是,这是林靖鸢特意给他做的,方才月楹说什么?忙活了许久?如此用心……他的小青梅对他真好。 果然,同样是青梅竹马,却有大大的不同,他和林靖鸢属于相互挂念,心里都装着彼此,这样才是佳偶天成,他哥和姜令娴嘛,就是有缘无分了。 这会儿又想起姜令娴,陆元祁忽然明白林靖鸢为何来了内卫府,却没有等他,估计是到门口见着了姜令娴,吃醋了? 除此之外,没有别的解释。 那就说明她很在意他啊,很好,已经开始在意了,慢慢就会爱上了。 陆元祁嘴角高高扬起,又咬了一口桂花糕细细地嚼着,心情无比畅快。 突然背后窜出一个少年,伸手拿了块桂花糕,在他肩上一拍,“同知大人,别傻笑了,东门大街有情况。” 陆元祁笑容一收,回头看他一眼,立刻起身往外走。 落日熔金,黄昏将至,林靖鸢回到国公府,往自己院子走的时候,刚好遇上逛完园子出来的老太太。 “可见着元礼了?”老太太先瞧见她,叫住她问道。 她忙走过去回答:“见着了,二郎他一切安好,祖母不必担忧。” “那就好,方才你走了,元礼却突然回来,没停一会儿又走了,我还怕你们遇不上呢。” “刚好在路上碰上了。” 老太太点点头,没说什么便让她走了。 待林靖鸢转身走后,老太太久久地望着她的背影,嘴角弯了弯。 康嬷嬷扶着老太太走,看到她的神情,笑问道:“老太太不气了?” 老太太轻哼一声,嘴角的笑却压不住。 方才元礼突然回来,她正睡午觉呢,醒来康嬷嬷才告诉她,可那会儿元礼早走了。她三天不见孙子,思念得紧,这孙子好不容易回来一趟,又没见上,她忍不住埋怨康嬷嬷说怎么不叫醒她。 康嬷嬷说那孩子回来一瞧媳妇不在家,便又急匆匆地走了,根本没来得及叫醒她。 她这一听,好生心寒。这个小没良心的,成了亲,便只记得媳妇,忘了还有她这个老祖母了!气得她从床上起来,到园子里散步去。 康嬷嬷宽慰她,说定是元礼公务繁忙,不敢久留,她想想也是,气便消了许多,这会儿见了林靖鸢听她说和元礼遇上了,心里又为他们俩高兴,便自我开解道只要他们小夫妻和和美美,便是全了老祖母的一片心。 “小别胜新婚,三日不见,定是想得很。”老太太边走边道,“看他们感情好,我只有高兴的份儿。” 康嬷嬷道:“当初给二爷相看了那么多名门贵女,二爷都不肯,最后说要娶这苏家姑娘,您当时还发了通脾气呢,现在看人家琴瑟和鸣,您倒是满意了吧?” 老太太开怀地笑了,突然瞧见前头走过个人,“咦,那是不是令娴?” 天已经擦黑,暮色渐浓,却依然能看清那一袭粉色衣裙,康嬷嬷伸着脖子看去,见那身影走得极快,再瞧见后头跟上的冬卉,便确定地道:“正是。” “上哪儿去了,这会儿才回来。”老太太抬脚上了台阶,走进游廊,漫不经心地说了句。 康嬷嬷道:“表姑娘好像是去给二爷送吃食去了。” 老太太看了康嬷嬷一眼,没再说话,却是长叹一声。 康嬷嬷扶着老太太进了屋,端上茶水,见老太太脸上带着忧色,便道:“表姑娘的心思您也知道。” 老太太掀着茶盖,轻轻拨弄浮在上头的茶叶,“她的心思不是一天两天了,我自然知道,难得她现在都不改心意。” 为您提供大神 琉玉 的《春风将渡》最快更新 第 28 章 免费阅读.[www.aishu55.cc] 第 29 章 翌日,东方将白,破晓晨光在书案上铺陈开来,刚好在陆元祁的脸侧笼上一层浮光。 察觉到光亮,他的眼睫眨了眨。 昨夜到东门大街抓人,折腾到很晚,他回到值房里,趴在书案上眯了一会儿。再睁眼时,见天已拂晓。 他起身走到屋外,透过清晨的薄雾看到丝丝缕缕的晨曦。 已是卯时。 他打了个哈欠,回屋洗漱一番后,便走到床榻边,拍了拍那少年的脸。 “秦筝,快起来。贺掌事那儿都审了一夜,咱们去看看情况。” 少年被拽起来,还没醒神,睡眼惺忪地坐在床上发愣,身子摇摇晃晃的,眼看又要倒下。 陆元祁取了张湿帕子往他脸上一丢,凉得他一个激灵就站了起来。 “忙活三四天,总算把那北燕间谍抓到了,我可太好奇能从他嘴里问出什么了。”陆元祁低头整腰带,说着又瞪秦筝一眼,“别磨蹭,快点去洗漱,跟我去暗牢里瞧瞧。” 秦筝把湿帕子丢到一边,一张嫩生生的小白脸愁得挤出几道褶子,眼睛还没全睁开便去穿衣穿鞋,浑身都散发着怨气,嘴里喋喋不休地抱怨着:“这内卫府的活儿,简直不是人干的,日日夜夜地这么熬,谁受得了?我才十六,就被这么摧残,真是惨无人性!我正长身体呢,已经好几天没有睡个好觉了,我还怎么长高!等太子殿下从行宫回来,我一定要向他进言,给我们休假!” 陆元祁抱胸倚在门框,好笑地看着他。 秦筝原是太子身边伺候的人,太子接管了内卫后,便把他调了进来。人虽小,但很机灵,在内卫府很混得开,陆元祁刚进来这几天,就是秦筝一直照应他,在这里,只有秦筝知道他的真实身份。 秦筝嘴上虽抱怨,但也不敢耽误,麻利地收拾好,便跟陆元祁一起去了内卫府的暗牢。 正往里面走,刚好碰见贺一鸣从关押北燕间谍的那间牢房里出来。 这内卫府,最高首领是太子,下面有两个掌事,一个是宋元礼,另一个便是贺一鸣。 太子这几日去督建行宫,不在京中,内卫府里的大小事宜便由两位掌事做主。 昨夜,陆元祁带人去东门大街的揽月居捕获间谍,把人提回来正要亲自审问,贺一鸣却横插一刀,说自己刑讯本事一流,经验十足,硬是把人抢过去提审。 自打进内卫府,陆元祁就明显察觉到贺一鸣针对他,此番又故意抢走他抓的人,这不明摆着抢他功劳吗? 但贺一鸣此人是内卫府的老人了,的确比他有本事有声望,他当时便忍下,由贺一鸣去了。 一夜过去,他很想听听贺一鸣问出个什么来了。 “贺掌事,怎么样,可有问出什么?”见贺一鸣走过来,他拦住人问道。 贺一鸣正拿着手帕轻轻擦拭着手上的血迹,他生得五官端正,眉目间却有股掩不住的狠戾,面相瞧着很凶,被陆元祁拦住,他掀起眼皮,淡淡扫他一眼,“那人嘴硬的很,各种刑罚都上了一遍,就是不肯开口,我是没问出什么,不如宋掌事去试试?” 这一夜过去,竟是什么也没问出来?看他表情,还挺骄傲? 陆元祁心中冷嗤,懒得跟他废话,藏起鄙夷的眼神,对他点了个头,便带着秦筝走进牢房。 刚一进去,一股浓重的血腥味扑鼻而来。 陆元祁忍不住皱了皱眉,往刑架上看去时,却是面色一僵。 那刑架上的人,正是他昨夜抓回来的北燕间谍,但几个时辰过去,人已经被折磨得没有人样,浑身是血,胸前整片的皮肉都被刮了去,露出粼粼白骨。 一旁的秦筝惊得倒抽一口凉气,哆嗦着嘴唇问:“这还有气吗?” 陆元祁也想知道,他沉着脸走过去,尽量不去看那人身上的血肉模糊,走近正欲查看,却见那人突然动了下。 满脸血污、毫无生气的人慢慢抬头睁开眼睛,在看到陆元祁二人时,他的涣散的眼神又恢复几分清明,似是抓到救命稻草,无助地挣了下身子,从喉咙里发出气若游丝的声音:“救我……” 估计是饱受煎熬,看见个人就喊救命。陆元祁暗道,就是我抓的你,我还能救你吗? 饶是这样想,陆元祁走近一步许诺道:“我可以放了你,只要你交代清楚……” 不待他说完,那人瞳孔散大,脑袋一歪,再无生息。 陆元祁忙伸手在他鼻下一探,已经断气了。 陆元祁:“……” 辛辛苦苦抓回来的人,没问一句,就死了? 秦筝看了一眼,蹙眉道:“死了?这怎么办?” 陆元祁抿唇不语,脸色难看地走出牢房,贺一鸣正在外头等着呢。 “宋掌事问出什么了?”贺一鸣背倚着墙,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陆元祁冷声道:“你都把人弄死了,还让我问什么?” 贺一鸣眉头一挑,故作惊讶状:“死了?我方才出来的时候人还活着呢,你一审便死了?这好不容易抓来一个间谍,还没从他嘴里撬出什么呢,你就把人弄死了,这可真是……”说着,一脸惋惜地摇摇头。 陆元祁攥了攥拳,这贺一鸣竟然还想把责任推到他身上! 心里火气层层往上窜,忽而脑中灵光一闪,他又强压下去火气,走过去对贺一鸣一笑:“死了不要紧,只要问出东西来就行了。” 贺一鸣脸色微变,“你问出什么了?” 陆元祁后退一步,拱手道:“这就不好告知贺掌事了。”说完,他看秦筝一眼,欲要离开。 贺一鸣伸手挡在他身前,半信半疑地看着他:“你真问出来了?他为何不告诉我,偏告诉你?” 陆元祁盯着他看了一会儿,指了指牢房:“不然你给他烧根香问问他?” 贺一鸣咬着后槽牙,眼神阴鸷得要吃人。 陆元祁看他被气得不轻,心里舒坦多了,对他道:“辛苦贺掌事把尸体收拾了,我还有事要忙。”说罢,叫上秦筝走了。 陆元祁领着秦筝去了昨天抓人的地儿,在揽月居附近的茶摊坐着。 秦筝揣着胳膊,坐到他旁边小声问他:“刚才那人不是什么都没说吗?你问出什么?” 陆元祁看他一眼,悠悠把目光转向揽月居,“我什么也没问出来,骗他的。” 秦筝:“啊?” 陆元祁勾了勾唇角,“我说我有了新线索,贺一鸣坐不住的,看着吧,待会儿贺一鸣的人就来了。等他们来了呢,咱们就进揽月居,等他们跟着冲进去,发现没人,咱们就说他们一来,动静太大,打草惊蛇了,这样责任就是他们的了。” 秦筝听得一愣一愣的,佩服地看向他:“你可真行。”又笑道:“你跟你哥路子太不一样了。” 陆元祁摸着下颌道:“我哥在的时候,也被贺一鸣这么欺负?” “差不多吧。”秦筝想了想道,“贺一鸣是最初一批、圣上亲自选拔进来的,在内卫府里快十年了。咱们这些被太子直接塞进来,就属于走门子的,他自然是看不惯。” 陆元祁点点头,又道:“我哥就没打过他吗?” “没有,但我估计心里也想吧。” 两人坐了一会儿,秦筝说肚子饿,去买了几个包子。 “今早上都没吃饭呢。”秦筝啃着包子走过来,递给陆元祁一个。 陆元祁刚要接,一闻见那味儿,突然一阵反胃。 刚才那血肉狼藉的画面还在脑中挥之不去,他一想到就犯恶心,忙摆摆手说不要。 秦筝就自己啃了起来,陆元祁要了一盏茶喝。 “哎,他们还真来了。” 秦筝指着不远处的几个人,正是贺一鸣手下。 陆元祁哂笑,不慌不忙地喝了口茶,把茶碗放下,往揽月居看去。这一随意的一瞥,竟看到一个小厮打扮的男人。 陆元祁眯起眼睛,看着那小厮压低头上帽檐,在揽月居门口瞎晃悠。 昨夜抓人时,此人也出现在这里。 似乎是看到了揽月居附近蹲守的那几个内卫府的人,那小厮快步离开。 陆元祁立刻警觉,对秦筝道:“我看见一个可疑的人,你先稳住贺一鸣的人,我去追他。” 说完,陆元祁小心地追了上去。 为您提供大神 琉玉 的《春风将渡》最快更新 第 29 章 免费阅读.[www.aishu55.cc] 第 30 章 尾随着那人穿过几条街巷,陆元祁最终看到那人在一处府邸停下,从角门进去了。 他走到正门一看,门匾上写着“嘉定侯府”。 嘉定侯?陆元祁有些讶异。 他不确定那个小厮和昨夜的间谍有没有关系,对嘉定侯府也不太了解,不敢妄动,便先折返回揽月居。 回去的时候,秦筝已经完成任务,故意引着贺一鸣的人闯进揽月居,装模作样地搜查一番,没有任何发现,秦筝便把责任栽到他们身上。 “谁让你们来的?我们好不容易从那人嘴里问出一点消息,你们来添什么乱?现在可好,打草惊蛇!”秦筝叉着腰数落那几人。 陆元祁也走过来,面色严肃:“今日之事,等太子殿下回来,我一定会如实上报。” 那几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哑口无言。 秦筝看着他们灰溜溜离开的背影,“扑哧”一声笑了出来,揽着陆元祁的肩膀道:“这招太损了,不过好使!哼,谁让贺一鸣先给咱们使坏的。”说着,又收起笑容,“对了,你发现什么了?” 陆元祁道:“一个小厮,昨天抓人的时候就见过他,刚才又看见了,我追过去,发现他是嘉定侯府的人。” “才见一面你就记住了?”秦筝一脸惊奇,转而又道:“昨天晚上闹出动静不小,好多人都围过来看,那人兴许是昨天热闹没看够,今日再来看看有没有什么新鲜的。” 陆元祁有些心神不宁,“人已经死了,责任也推出去了,暂时没什么事儿了。”他捏了捏酸疼的脖子,“回家歇歇吧。” 秦筝表示同意,二人便分道,各回各家。 快出正月,残冬已逝,春光将至,今日天气暖和,日头正好,林靖鸢一时兴起,到园子里去闲逛,刚好遇上大奶奶谢氏。 二人挽着手结伴同游,说话间,谢氏提到了昨日姜令娴去内卫府的事,问她知不知道,跟她说要警醒着点,别让姜令娴钻了空子,实在不行去找老太太或是姜夫人给她做主。 林靖鸢听着只是笑,并不搭腔。 她这个大嫂哪儿都好,就是爱搬弄是非,有点唯恐天下不乱的意思。 谢氏瞧她没什么反应,觉得自讨没趣,便另起话题,说后日要去归云寺礼佛,邀她同去。 林靖鸢想着整日待在家里也无聊,便答应了。 瞧了瞧日头,见已经快要晌午了,林靖鸢心里还记着昨日陆元祁说还要吃糕点的事,便早些回去准备。 她是不爱伺候人的,但是想想昨天陆元祁拿到糕点时的表情,好像还挺高兴的,反正她闲着也是闲着,就发发善心给他做点好吃的解解馋好了。 今日她做了玫瑰酥,想想光吃甜的估计会腻,就又做了一碗鱼羹。 她小心翼翼地把精心制作的美食放入食盒里,心想这玫瑰酥香甜可口,鱼羹鲜香嫩滑,那小子看见不得馋死! 陆元祁从外头进来,看见的正是林靖鸢为他洗手作羹汤的这一幕,感动得要哭了。 林靖鸢拎起食盒,一抬头瞧见他在门口站着,脸上的惊喜藏不住,快步走过去,“你怎么回来了?我正准备让人把东西给你送过去呢。” 说着,她打开食盒,“你瞧,今日给你做了鱼羹。” 她身上还系着襻膊,把一碗香喷喷的鱼羹端到他面前,眼睛亮亮的盛着笑意,陆元祁看她这模样心里软乎乎的,忽然觉得春风提前光顾京城。 他嘴角一扬,笑着看她:“我昨日不过是随口说一句,你怎么还真呕——” 话还没说完,他突然干呕一声。 捧着鱼羹的林靖鸢:“……” 陆元祁扶着门框,一言难尽地看了一眼那带点腥气的鱼羹,胃里一阵阵地在翻涌,而林靖鸢的脸色早已垮了,那眼神明显是想把鱼羹扣到他脑袋上。 “不是我——”陆元祁欲要解释。 林靖鸢白他一眼,转身进屋去了。 陆元祁忙追上去:“娘子,你听我解释啊——” “别解释,都是我自作动情,没事找事要给你做鱼羹。” 林靖鸢一面说,一面去解襻膊,“家里的饭哪有外头的香?我做的鱼羹哪里有你表妹做的小菜好吃?” 陆元祁正殷勤地帮她,听见后半句又乐开了花,绕到她面前,笑问:“吃醋了?” 林靖鸢这才意识到自己一时嘴快说了些什么,目光闪了闪,又把解下来的襻膊往他身上一扔,丢下一句“没有的事”,转身往内室走去。 陆元祁抓着她一只袖子,跟着进去,好声好气地把内卫府的事情跟她说了一通,解释自己为何看见吃的就想吐。 “你是没看见那人生前被打成什么样,那全身上下没一块好地儿,前胸的碎肉直往下掉,都能看见肠子……” “哎呀你别说了!”林靖鸢光听就起了一身汗毛,也有点犯恶心,忙拍拍胸口,“都这样了还不开口,也真是个人物。”她喝了口茶,又道:“那人死了,你们的线索不就断了?” “可不是嘛。”陆元祁歪在椅子里,往嘴里塞了一把果脯,很是嫌弃地道:“那贺一鸣就是个二愣子,亏他在内卫府待了那么多年,还不如我呢。” 林靖鸢向他投去眼神,作洗耳恭听状。 陆元祁坐得端正些,凑到林靖鸢耳边低声道:“我发现了一个形迹可疑的人,是嘉定侯府的小厮。” “嘉定侯府?那不就是姜令娴的夫家?姓曾的。” “是吗?”陆元祁方才还真没想到。 林靖鸢看了他一眼道:“是啊。曾家原来是伯府,去年年初的时候,曾家嫡次子,就是姜令娴的那个亡夫,叫曾北辰的,跟随太子去北境打仗,立了战功,回来之后就迎娶了姜令娴,可惜新婚当天暴病而亡,圣上念着他的功劳,对他的父兄多加体恤,曾家也从伯爵府升为侯爵府。”说完,有些犹疑道:“你说的那什么间谍,和曾家有关?” 陆元祁思忖半晌,摇摇头,“还不能确定,再查查看吧。”他打了个哈欠,懒洋洋地站起身朝床榻走去,“好几天没睡个囫囵觉了,我要睡会儿。” 林靖鸢撇撇嘴:“大白天的睡觉啊?” “心疼心疼你夫君吧。”陆元祁扭头看她,眼神可怜兮兮的,“你总不忍心还让我睡地上吧?”说完,往床上一倒,没一会儿,竟然真睡着了。 林靖鸢走到床边,瞧见他眼下隐隐泛着乌青,看来真是累得不轻。 她轻手轻脚地放下床幔,走出去嘱咐下人们悄声些。 陆元祁还是觉得那个嘉定侯府的小厮有些不对劲,他心里记挂着这事,次日,便早早地去内卫府的案牍库,想要查看嘉定侯府的相关卷宗。 虽然李明允先前说让他在内卫府混日子就行了,他也的确不是胸怀大志,秉持家国大义之人,拼死要把此事查明,但他就是好奇,想一探究竟。 他到了内卫府就往案牍库走,不成想冤家路窄,刚走到门口便见贺一鸣从里头出来往他这边来。 他也来查看文书? 经过昨天的事,陆元祁现在极其不待见此人,很不想和他碰面,但既然瞧见了,便不能躲,不然显得怕他一样。 陆元祁面不改色,大步走过去。 贺一鸣显然也早就瞧见他了,隔老远打量他一眼,大摇大摆地走过来,“呦,来这么早?” 陆元祁冷脸道:“不比您勤勉。” 二人擦肩而过之时,贺一鸣突然伸手按住他的肩头,斜睨着他道:“你昨天根本什么也没问出来吧?故意耍我呢吧?” 陆元祁不闪不躲地对上他的视线,“我哪儿敢呢。” 贺一鸣凝眸看着他,冷笑道:“宋兄,你这趟回来好像跟以前不一样了啊。” 陆元祁一哂,掰开他的手,“死过一回的人,自然不一样。” 说完,他避开贺一鸣,往案牍库走去。 贺一鸣看着他的背影,扬声道:“案牍库里都是些寻常文书,真正要紧的绝密卷宗都掌握在太子手里,想要调看得去找太子。你去查里头那些,没用的。” 陆元祁脚步一顿,回过来脸扫他一眼,“既然没用,那贺掌事来看什么呢?” “好心提醒你一下罢了,别不识好歹啊。”贺一鸣勾唇笑了起来,那笑意和他眉眼间的凶戾很不相符,看起来有几分诡异。 陆元祁不想理他,摆摆手往里头走,“不劳您费心。” 掌事有查看调用文书的权利,陆元祁进了案牍库,顺利地找到了嘉定侯府先关卷宗,正在翻看,忽然听见有个人进来,他以为是那个贺一鸣又来打扰他,不悦地抬头看去。 不想是秦筝。 “你在看什么呢?”秦筝凑到他面前一看,“嘉定侯府,曾家?” “嗯。” “你还是觉得那间谍和嘉定侯有关?” “说不准,查了才知道。” 秦筝也从书架上抽了一本卷宗,随意地翻看着,“你肯定是想多了。曾家早几年都没落了,是去年曾北辰上战场立了功,曾家才又起势,刚过几天好日子,怎么可能自己找死去跟北燕间谍扯上关系?” 陆元祁没接话,继续查看。 埋头看了半天,他发现这卷宗上关于曾北辰的生平经历记录得很详细,死因却只有泛泛的四个字“暴病而亡”。想他成亲当天,在接亲路上当众死亡,定是一件天下奇闻,民间只道他是突发急症,到底是什么急症都不清楚,没想到内卫府的卷宗上写得也这么简略。 想到这儿,陆元祁按捺不住,随口一问:“曾北辰到底是怎么死的?得了什么病?” 秦筝“啪”地合上手中书卷,侧过脸认真看着他:“你杀的呀。” 为您提供大神 琉玉 的《春风将渡》最快更新 第 30 章 免费阅读.[.aishu55.cc] 第 31 章 “什么?”陆元祁愣住了,看秦筝表情不像开玩笑,忙把手里东西一丢,追问道:“当真?我哥杀了他?” “对啊。”秦筝“哦”了一声,不在意地笑笑,“殿下忘记给你说这事了吧?” 陆元祁身上突然就背了一条人命,哪里还有心思查卷宗,把秦筝拉到暗处,面色凝重地再次确认:“曾北辰之死是我哥做的?” 秦筝点头。 “为何?” “这我也不知道。”秦筝摸摸后脑勺,“那时殿下已经接手内卫府,这是殿下对宋掌事下的令,为什么杀曾北辰,你得去问殿下。” 陆元祁难以置信:“不是说我哥是个谦谦君子吗,他做得出杀人的事?” “别人杀人是伤天害理,宋掌事杀人肯定是惩奸除恶啊。那个曾北辰要不是做了什么罪该万死的事,太子殿下也不会下杀令。”秦筝微笑着拍拍陆元祁的肩膀,“你不用有负罪感,放松放松。” 陆元祁眉头紧蹙,发了会儿呆,半晌后声音艰涩道:“我得缓缓。”他神色恍惚地往外走,突然又转身,悄声问:“曾家不知道这事儿吧?” “不知道,内卫府杀人不留痕迹。”秦筝一脸骄傲,“当时用的是内卫府特制的毒药,吃下去不会有中毒的症状,看起来就是突发急症。”秦筝走到他面前,笑盈盈地看着他:“放心,这事只有殿下、你、我和聂尘知道。” 陆元祁一脸糟心地点点头,捏着眉心走了。 晚上回家,熄了灯,他把这事悄悄说与林靖鸢听。 林靖鸢自是惊讶不已,侧躺着面向地上的他:“所以说,曾北辰跟随太子上战场,一回来就被太子下了杀令?” “是啊。你说,这曾北辰到底做了什么罪大恶极的事才会为太子所不容?”陆元祁百思不得其解,望着头顶喃喃道:“以后看见曾家的人还是绕道走吧。” 林靖鸢叹息道:“看见你表妹也躲远点吧。” 陆元祁这才想到这一层,一个挺身坐了起来,趴到床沿,“也就是说,宋元礼亲手杀了姜令娴的夫君!那我以后哪里有脸见她?” 黑暗中,传来林靖鸢幽幽的低笑,“反正她又不知道实情,你要是想见她,照样可以见啊。” 陆元祁“啧”了一声:“娘子,这个时候就别拈酸吃醋了,我一点也不想见她,可是——” 他揪着林靖鸢的被子,害怕地道:“他们都来找我寻仇怎么办?夜半三更,曾北辰的鬼魂会不会来找我索命?娘子,你要保护我啊——”说着,他试图爬上林靖鸢的床。 林靖鸢发现他的“歹念”,毫不留情地把他一脚踹了下去。 翌日,是林靖鸢和谢氏约定好一起去归云寺的日子。 归云寺位于京郊,倚山而建,景色怡人,就是不为烧香拜佛,这儿也是个赏景的好去处。 二人进了寺门,先到大殿中上完了香,谢氏要去求签,林靖鸢便跟着去了。 谢氏抽得一签,交给僧人解签。 僧人将其上签文念了一遍,解为:“旭日东升,水中生金,上上大吉之兆。” 谢氏一听喜上眉梢,心情十分愉悦,又拉着一旁的林靖鸢,笑道:“弟妹也求一签吧,算算你和二弟何时能有个孩子。” 林靖鸢本就不信这个,更没有必要给她和陆元祁求子,便道:“不用了嫂嫂。” “求一个吧,不妨事。”谢氏硬是把她拉过来,“这儿的签很灵验的。” 林靖鸢推拒不掉,只好拿起签筒摇了摇,敷衍地抽了一签。 那僧人一瞧,不急着解签,先问了她夫妇二人的生辰八字。 当着谢氏的面,林靖鸢报的当然是苏云裳和宋元礼的生辰八字。 僧人听后,思忖片刻,微微一笑:“施主不用着急,您二位命中有一子一女,时候到了,孩子自然就来了。” 谢氏笑着拍拍林靖鸢的手背,“这下老太太就可以放心了。” 林靖鸢有些怔愣,瞧那老僧人眉毛都白了,像是位德高望重的,不成想也这么不靠谱,居然说苏云裳和宋元礼会孕有一子一女,这不是胡扯吗? 林靖鸢权当听个笑话,对那僧人笑笑,道了声谢,便和谢氏走了。 这归云寺很大,下面寺院众多,占了半座山。 远处雾气缭绕,山风徐徐吹来,寺中响起钟声,绵远悠长。 林靖鸢和谢氏一同到后山的林子里闲逛。 还未立春,林子里的杏树还是光秃秃的,只有大片青翠的竹子可供观瞻。 二人一边闲聊,一边赏景,偶然在林子里发现一间竹屋,寺院里多有为香客所设的客舍,二人刚巧有些累了,便进去稍歇片刻。 没坐一会儿,忽然听见门外有人在说话。 林靖鸢本来没在意,谢氏却听出说话者声音有些熟悉,便走到门口,轻轻将门开了一条小缝,趴过去一瞧,脸上登时露出揶揄神色,她忙冲林靖鸢招招手。 林靖鸢不明所以,走过去一瞧,见外头屋檐下站着一男一女,那女子是谁她不知道,但那男子,唇红齿白,眉眼俊秀,不正是宋四郎宋元景? 外头二人全然不知屋里有人,正抱在一起你侬我侬。 “四郎,你许久不来找我,我还以为你把人家忘了呢。” “我怎么会把你忘了呢,这些日子我是被我家老太太禁足了。这不昨个儿收着你的信,便赶紧去苦求父亲,让父亲去给我求了情,今日一出来,就急着与你相见。” 二人许久不见,少不得打情骂俏一番,屋子里除了林靖鸢和谢氏还有两个婢女,都听得脸红。 过一会儿,宋元景揽着那女子的肩,聊起来过几日要去赴宣平郡王的宴席,那女子一听便道也想去见见世面。宋元景显然疼惜她得很,无有不应。 那女子欢喜不已,又倚在宋元景的肩头,撒娇道:“如今与四郎见一面还得跑到京郊,从城里出来到这山下,进了山门再爬到寺门,可把我累坏了。” “我又何尝不嫌累呢。”宋元景叹了口气,“我娘正跟沈家议亲呢,最近看我看得紧,我可不敢明目张胆地去找你,只好寻了这么一个地儿。”转而又笑道:“不过别担心,我先前置办的宅子已经修缮好了,一切装饰皆按照你喜欢的风格,往后我就把你藏在那儿。” 那女子一听很是高兴,忙要去看看,宋元景同意,拉着她就走。 见他二人离去,谢氏忙对身后的婢女使了个眼色。 婢女会意,出了门,悄悄跟上了他们。 谢氏嗤笑:“好啊,昨儿个刚被放出来,今儿个便出来跟人私会。大太太心心念念要与沈家结亲,眼看就要商定了,可今日之事若是被沈家知道了不知要闹成什么样呢。” 谢氏一脸的看热闹不嫌事大,林靖鸢也好奇,忍不住打听:“嫂嫂,方才那女子是谁啊?” 谢氏眉头轻皱,想了想摇头道:“瞧着是有些熟悉,像是在哪儿见过,一时又想不起是谁。” 林靖鸢没想到出趟门还能瞧见这一桩秘事,跟谢氏说笑一番,乐呵一会儿,见时辰不早了,便一同归家去了。 为您提供大神 琉玉 的《春风将渡》最快更新 第 31 章 免费阅读.[.aishu55.cc] 第 32 章 立春后,天气回暖,春晖降临人间,芳菲始盛,花草萌芽,京城尽是好风光。 美好春色不可辜负,永乐郡主特举办了一场赏春宴,宋家女眷也在受邀之列。 这日,陆元祁去上值走后,林靖鸢便打扮一番,同谢氏,还有宋家几个姑娘一起去赴宴。 永乐郡主随母亲楚国长公主居住,此次宴席就设在城西的公主府。 这座府邸是圣上即位,长公主被进封时钦赐的,占地很大,宋家马车沿着外围走了两刻钟才到正门,府院后边是一大片园林,今日宴席就设在此处。 林靖鸢等人下了车,被引着进府,穿过几重院落,来到后苑。 初春时节,春满方林,园中百卉芬芳,草木葳蕤,天上春日明媚灿烂,泻下一园子春光。 能被郡主邀请的,自然都是显贵人家的女眷,今日都格外光鲜亮丽,三三两两聚在一起赏景,比园中的花还要艳丽。 林靖鸢等人到时,已来了不少人,宴席还未开始,众人都在随意游玩,谢氏和宋家几个姐妹各自去找相熟的友人,林靖鸢正走着,抬眼便见钟宝琛站在不远处冲她挥手。 她笑着走过去打招呼。 二人一同沿着湖边漫步,岸边柳树刚抽芽,垂下长长的枝条随风摇曳。 “每年这个时候,京中都会办一场赏春宴,今年是郡主承办,请了许多人。”钟宝琛伸手拨开眼前的柳枝,向远处望去,“这儿原来是皇家园林,如今成了长公主的私有,若不是郡主办这宴席,咱们还没机会来逛呢。” 枝头流莺啼声婉转,眼前花影重重叠叠,满园春色入眼,林靖鸢心旷神怡,脸上浮动着清浅笑意,她遥望着前方高高的院墙,心想那就是楚国长公主的居所了,对钟宝琛道:“今日宴席,长公主会来吗?” 钟宝琛摇头,“应该不会,长公主这些年越来越深居简出了。” 二人在湖边逛了会儿,想到园中凉亭里小坐一会儿,绕到长廊上,刚一转角,便见眼前的一座凉亭里,坐着三个人。 她们俩都不是爱凑热闹的,不欲过去扎堆,正准备掉头离去,另寻他处,却突然听见亭中的三人对长公主大发议论。 那黄衣女子对青衣女子说:“听说你家哥哥去年秋闱中了解元,如此高才,今年下场定能高中。若是到殿试,就你家哥哥的好样貌,估计会被圣上点为探花郎呢。” 另一个粉衣女子掩面笑道:“呦,那你可得把你哥哥藏好了,若是被长公主瞧见,不得把他抢到府里做面首?” 青衣女子哑然失笑:“幼岚姐姐,你快别胡说了。” 叫幼岚的那个说得起劲儿:“你家哥哥文采好,又长得白净,正是长公主喜欢的呀!” 三人一阵哄笑。 钟宝琛听得咋舌,遥遥指着那个粉衣女子,“那是沈国舅家的嫡次女,名叫沈幼岚的,从小骄纵张狂,脑子缺根筋儿的,也不看看是什么场合,什么荒唐话都往外说,这要是被长公主听见啊……”说着,她连连摇头。 楚国长公主是当今圣上的胞妹,深得圣宠。当初先帝还在时,她曾嫁于靖宁侯,后来新帝即位,靖宁侯身死,她被封为长公主,久居这公主府,养了不少面首。 这事不是秘密,林靖鸢初来京城时就听说过,不过这是能说的吗? 钟宝琛忽然瞧见那沈幼岚旁边坐着的那个黄衣女子有点眼熟,仔细一瞧,脸色变了:“哎呀,宝珍怎么也在那儿!” 林靖鸢看过去:“谁?” “我二叔家的堂妹。”钟宝琛皱眉,眉宇间笼罩着忧色,“沈幼岚肆意惯了,连长公主都敢妄议,她口无遮拦,胡言乱语,自有人治她,宝珍跟在旁边听个什么劲儿。”说着,她对林靖鸢道:“云裳,你在这儿等我会儿,我去把她叫过来。” 林靖鸢点头,站在原地等她,看着她上了凉亭,走到那钟宝珍面前说了些什么。 “弟妹,她们这是做什么呢?”谢氏不知何时过来了,站到林靖鸢身旁探头探脑。 林靖鸢暗道她这嫂嫂果真是看热闹第一人,闻着味儿就来了。 她把情况给谢氏简单解释了一番,谢氏了然,扬扬下巴,看着那沈幼岚道:“那就是大太太给四爷相看的姑娘,不过沈幼岚性子蛮横跋扈,四爷有些不喜。”说着,她哂笑一声:“要我说,人家也未必看得上他,若是他跟人私会的事再被沈家发现了,就更是没戏了。” “说到这儿,忘了跟你说,我想起来那个跟四爷私会的女子是谁了,”谢氏拉着林靖鸢的胳膊,低声道:“是红袖馆的乐伎。” 林靖鸢有些意外眨眨眼。 “我那次让人跟着他们去看了,四爷给那女子在梨花巷置办了一处宅院呢。”谢氏道。 “他这是要把人养作外室?” “估计是。”谢氏摇着手里的团扇,脸上带着点幸灾乐祸,“若是老太爷知道了,定要打断他的腿。” 林靖鸢挑挑眉,不置可否。 她对于宋元景的事不怎么关心,听了一耳朵便又看向亭中,钟宝琛要领着钟宝珍走,可钟宝珍似是还舍不得走呢。 “宝珍,有些日子没见你了,快陪我说说话。”亭子里,钟宝琛握着钟宝珍的手,面带微笑,暗中给她使了个眼色。 钟宝珍是个缺心眼的,压根没看出她的提醒,反而笑着对她道:“阿姐,我们在说长公主呢,方才幼岚姐姐说长公主去年新添的那个面首……” 钟宝琛恨不得把她嘴捂上,借着衣袖的遮掩掐了她一把。 钟宝珍不明所以,还有点生气地看了她一眼。 沈幼岚和另一个姑娘倚着美人靠,还在说长公主如何如何,钟宝琛真怕她们祸从口出,殃及池鱼,忙拉着钟宝珍的手要走:“宝珍,那边儿的迎春花开得正好,走,咱们去瞧瞧。” 这时,突然传来一声喝斥:“你们真是放肆!” 说笑声立刻停了,几人一齐看去,都心虚地眼神乱瞟。 钟宝琛心中直呼倒霉,怎么偏偏这个时候永宁郡主来了? 李妙仪走入亭中,一张俏脸上结了层冰霜,眼眸没有一丝温度,目光扫视一圈,最终落到沈幼岚身上,“你们在这儿胡诌些什么,长公主也是你们可以随意谈论的吗?” 沈幼岚撅撅嘴:“我们没说什么呀。” “你当我是聋了吗?”李妙仪面色沉怒,“我好心摆宴邀你们来,你们倒好,在外头不知听了些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竟然跑到公主府来嚼舌根子,污损长公主声誉,亏你们一个个都是体面人家出来的,简直跟长舌妇一样!” 钟宝珍和另一个姑娘自知理亏,听着训斥不敢作声,沈幼岚却有些急眼:“你说谁长舌妇,我们不就说了几句玩笑话吗?” 谢氏远远看着,笑道:“哎呀,郡主也来了,这下可热闹了。” 林靖鸢不言语,静静观望着情况。 那沈幼岚实在是个霸道的,明明自己理亏,气势却厉害得很,跟李妙仪吵了起来。 争吵间,李妙仪气得指着她们几个,让婢女送客。 这一指,却是把钟宝琛也捎带上了。 钟宝琛原是为着钟宝珍凑过去的,这会儿倒不好陈情说自己无辜,撇下堂妹,把自己择出来。 林靖鸢看在眼里,替她着急。 谢氏在一旁悠悠道:“今儿个来了多少人啊,这要是被当众撵出去,可太丢人了。” 谁说不是呢。林靖鸢心道那说闲话的几个也是活该,可钟宝琛实在冤枉,她不想看着钟宝琛受无妄之灾,便朝亭子走过去。 谢氏一惊,想拉她却没拉住,急得打了下扇子。 这热闹看看就算了,怎么还往上凑呢。 想想又怕她惹祸上身,便不放心地一同跟了过去。 为您提供大神 琉玉 的《春风将渡》最快更新 第 32 章 免费阅读.[.aishu55.cc] 第 33 章 李妙仪一气之下下了逐客令,沈幼岚急了:“哪有你这样待客的?还没开席呢,便要撵人走了!” “我也不曾见过你这样作客的,到人家家里来,说主人家的坏话。”李妙仪面色冷硬,毫不客气地道:“趁着还没开席,你们几个自行离去吧,免得坏了气氛,日后也不必登公主府的门了!” “你……”沈幼岚看她脸色不像是开玩笑,觉得她真是小题大做,气得跺脚,“你以为我稀罕来啊!” 钟宝珍和另一个姑娘听见李妙仪的话都慌了,站在原地不知所措。 钟宝琛更是后悔多管闲事来掺和一脚,她算是被这个堂妹连累坏了,这要是真被撵出去,丢人倒也罢了,跟郡主结下梁子就事大了,正苦恼时,突然听见有人唤她。 “宝琛。”林靖鸢朝亭子里走了过来,“不是打个招呼吗,怎么这么久?” 林靖鸢走到钟宝琛的身边,往旁边一瞧,似是才看见李妙仪,忙道:“原来郡主也在,见过郡主。”她对李妙仪福了福身。 李妙仪这会儿正在气头上,看见林靖鸢不怎么想搭理,对她点了下头,不冷不热地道了声:“苏娘子也来了。” 林靖鸢微笑着说:“适才我同钟娘子游园,听见亭子里有人说话,钟娘子便过来打个招呼。” 她佯装无意地扫视一圈,“哦”了一声,“既然郡主和三位妹妹有话说,那我们就先走了。”说完,她挽上钟宝琛的手臂。 钟宝琛会意,也不想去管那傻子堂妹了,跟着林靖鸢欲要离开。 就在二人准备逃离战场的时候,偏偏沈幼岚走到林靖鸢面前,开口道:“就是啊,话是我说的,可钟娘子只是来打个招呼,你却不分青红皂白地把人家也要撵走,这不是冤枉人吗?你瞧瞧,客人都被你吓跑了,以后谁还敢来参加你的宴席?” 林靖鸢和钟宝琛僵住了,二人对视一眼,又不敢走了。 真是服了这张嘴了。 沈幼岚小嘴叭叭的还不停:“动不动就撵人,气量真小,仗着自己是郡主,就欺负人啊?” 李妙仪气得冷笑:“我欺负人?你可真会倒打一耙!你……你现在就走!” 沈幼岚脖子一梗,嘴硬道:“走就走,以后我也不来了,来了连句话都不让说!不就开个玩笑吗,长公主都没说什么,你还急了,教训起人来了!”她气呼呼地瞪李妙仪一眼,小声嘟嘟囔囔:“有什么好神气的,又不是亲生的……” 此话一出,在场的人都是一愣,不作声却暗中交换着眼神。 永乐郡主并非长公主亲女儿,而是多年前被长公主收养的孩子,此事虽早已人尽皆知,可沈幼岚现在当众提及,言语间还带着嘲讽之意…… 今天这火怕是要彻底烧起来了。 谢氏刚走过来,便听见沈幼岚那一句,惯爱看热闹的她都不敢看这热闹了。 李妙仪脸上红一阵白一阵,盯着沈幼岚,咬字极重地道:“你说什么?” 沈幼岚终于闭嘴了,俏丽的面容上划过几分无措,她也不是故意跟李妙仪对着干,其实二人平日里还挺亲近的,她就是一时气糊涂了,现在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很是懊悔,顶着李妙仪刀子一样的眼神,她半晌说不出一句话,张了张嘴吞吞吐吐:“我……我……” “她说……”站得离沈幼岚最近的林靖鸢突然出声,在这紧张的氛围里,她晕着脑袋接话道,“她说,什么时候开席,不吃不走。” 众人:“……” 气氛有些不尴不尬,林靖鸢尴尬地扯了扯嘴角,她只是不想看战火蔓延,所以才睁着眼说瞎话的嘛。 不过被她这么一打岔,李妙仪的脸色倒是缓和几分。 谢氏轻咳一声,笑道:“的确快到开席的时候了,听说郡主此次特请了宫里的御厨,这下咱们有口福了。” 所幸沈幼岚识相了,顺着台阶下来,对李妙仪道:“对啊,明明是你下帖子请我来的,饭没吃到嘴里我是不会走的。”她走到李妙仪面前,别别扭扭地认错:“方才是我说错话了,那我不说就是了,可不让说话,饭总要让吃吧。” 李妙仪瞪了她一眼,火气其实已消下去不少。她也知道沈幼岚,人不坏,唯一坏就坏在这张嘴上,说话不过脑,她懒得计较,况且今日是她做主,此时若揪着沈幼岚不放,倒慢待了其他客人。 这样想着,她轻叹一声,换了副客气的笑脸,对众人道:“宴席应当已经摆好了,各位随我入席吧。” 这便算是翻篇了,几人皆松了一口气,安心地入席用饭。 那亭子位置不怎么现眼,方才发生在那里的事知道的人不多,这会儿众人聚在一起,都是欢声笑语的,其乐融融。 林靖鸢和谢氏坐在一起,不知何时沈幼岚过来了,跟她们二人搭话。 沈幼岚和宋元景的亲事眼看就要快要定下,那日后她同面前这两位就是妯娌了,自然要打好关系,她寻思方才她们二人帮她打圆场也正有这个考量,于是她特来寒暄一番,端着酒杯道:“往日没什么机会和两位姐姐来往,今日见着了,倒觉得投缘得很,我先敬二位姐姐一杯。” 林靖鸢和谢氏也举杯:“沈姑娘客气了。” 待沈幼岚走后,谢氏又跟林靖鸢咬耳朵:“看来这沈幼岚真要嫁过来了,日后家里多了这号人物,怕是少不了争端啊。” 林靖鸢没有反驳,看今日这架势,谢氏的担忧在理。 只是恐怕沈幼岚还不知道宋元景在外头养了个乐伎的事,想想这桩事,又为沈幼岚觉得不值了。 林靖鸢端起酒杯小口地抿着,忽然想到谢氏方才说那个乐伎是红袖馆的人,而陆元祁先前跟她说的那个揽月居,好像就是在红袖馆对面啊。 陆元祁在揽月居抓了个间谍,宋元景和红袖馆的乐伎私会。 这么一联想,她暗自猜测,那个乐伎会不会和陆元祁在揽月居抓的那个间谍有关? 之前去归云寺撞见宋元景的事她回去没有跟陆元祁说,现在觉得有必要跟陆元祁说一声,多个心眼总没错。 那天谢氏还派人跟踪了宋元景,发现了他们在梨花巷的居所,林靖鸢便问了一嘴。 谢氏告诉了她,问她怎么突然关心起来这个了,是不是想去捉奸,还提醒她不要轻举妄动,若是坏了宋元景的婚事,大太太绝对要发疯。 她只说好奇,没别的意思。 等宴席散了,她便称要去街上逛逛,不跟谢氏她们一道回去了。 离开公主府,她坐着马车往内卫府去。 因只是一个突发奇想的猜测,她也不着急告诉陆元祁,便一路慢慢悠悠的。 到内卫府后,却听衙门里的人说,宋掌事去东门大街了。 林靖鸢一听,心中隐隐不安,莫名觉得那个猜测离真相近了一丝,便去往东门大街去寻陆元祁。 正值午后,晴阳高照,天上的云层层叠叠,变化莫测。 红袖馆里,陆元祁将搜出来的几封信揣进怀里,跟秦筝神色匆匆地往外走去,正欲骑马离去,却看到林靖鸢从马车里下来。 他微怔,“你怎么来了?” 林靖鸢见他从红袖馆里出来,一下子就印证了自己的猜想,没有回答他,反问道:“你发现什么了?” 陆元祁着急去找人,简略地跟她解释道:“发现一个乐伎,和北燕间谍有关,但红袖馆的人说今日上午她已经被人赎身,如今不知去向,我得赶紧回内卫府,安排人去搜。” 竟然真让她猜着了。 今日上午有人给那乐伎赎了身,估计就是宋元景了。 林靖鸢眼神复杂地看了秦筝一眼,对陆元祁悄声道:“她八成是在梨花巷,跟……宋元景在一起。” 陆元祁脸色微变,抬了下眉,“当真?” 林靖鸢没工夫跟他解释为何他的好弟弟会跟那女子在一起,只道:“事不宜迟,我先带你去找人。” 陆元祁点头,立即对一旁的秦筝道:“你回内卫府调人,封锁梨花巷。” 秦筝愣了一下,忙道好。 陆元祁回头,将林靖鸢拦腰抱起。 林靖鸢忽然感觉身上一轻,等反应过来时,人已经被托上马背了。 马儿甩了甩脑袋,吓得她两手胡乱摸索,陆元祁翻身上马,将她笼在怀里,轻声道了句:“别怕。”说完,长腿一夹马腹,带着她奔向前方。 为您提供大神 琉玉 的《春风将渡》最快更新 第 33 章 免费阅读.[.aishu55.cc] 第 34 章 “你怎么会知道他们在一起?”陆元祁一面策马,一面问身前的人。 “之前我和大嫂去归云寺的时候,偶然看见他们在私会。”林靖鸢微微侧着脸,问他:“那个女子真的和间谍有关?” “嗯。方才我得到消息,说红袖馆有动静,去了之后在那个乐伎的房间里搜出了几封肃王的亲笔信。”马儿又快又稳地穿梭在街市中,陆元祁的嗓音夹杂着马蹄声中显得有些低沉:“她在暗中和肃王联络。那几封信上的内容很简略,模棱两可,但可以看出她是潜伏在大梁的北燕间谍,而肃王此番和她达成了某种协议。” 林靖鸢听后惊讶地久久没有说话,半晌才听见她飘忽的声音:“竟然牵扯到肃王,那这事可大了。你要是卷进去,会不会有危险?” 抓着陆元祁胳膊的那只手紧了几分,陆元祁侧眸,这个角度可以看见她低垂的长睫,他默默将人又圈得紧一点,轻笑一声:“你怕我有危险?担心我出事?这么在乎我?” 林靖鸢瞪他:“说正事呢。” 陆元祁收起笑脸:“都到这一步了,我也不可能撂桃子不干。是这儿吧?” 他扬了下下巴,勒马在一座二进的小宅院门口停下。 “是这儿。” 陆元祁扶着林靖鸢下马,对她道:“里面还不知道是什么情况,你别进去了,在外面等我。” 林靖鸢说好。 陆元祁看了眼紧闭的大门,走到墙边,两手一撑,翻墙进去。 院子不大,陆元祁轻手轻脚地穿过垂花门,便听见正房里有人在说话。 屋子里二人正在卿卿我我,全然没有意识到有人来了。 “菀娘,我已为你赎身,从今往后,你就彻底是我的人了。” “可是四郎不是马上要成亲了吗?怕是娶了妻,就不要我了吧。” “胡说。就算娶了妻我也不可能变心的。我的婚事全凭父母做主,我也没奈何,都是母亲非要让我娶沈幼岚的,那人刁蛮跋扈,哪里比得上你温柔可人,我根本就不喜欢她。你别担心,你就在这里安心住着,日后我照样能来见你。” “有四郎这句话,我就放心了。” 突然“哐”的一声,房门被踹开,正在温存的两人大惊失色。 宋元景看见来人,一下子慌了,一边穿衣服,一边结结巴巴:“二……二哥,你怎么来了?” 陆元祁扫了他一眼,没理他,抽出腰间的佩剑朝他身旁的女子走去。 菀娘披上衣服,看着他连连后退,一双水盈盈的眼睛下暗藏锋芒。 宋元景只以为陆元祁是来捉奸,忙将菀娘护在身后,跪在床上连连求饶:“二哥,我错了,我再也不敢了,你可别告诉父亲和祖母啊!” 陆元祁一把推开他,猛然提起长剑向他身后的菀娘袭去。 看似娇柔软弱的女子反应极快,一个翻身躲了过去,快速下床,欲跳窗离去。 宋元景大叫:“二哥你这是干什么,至于动刀动枪吗?” 陆元祁把他撇到一边,见菀娘欲翻窗,他伸手紧扣住她的肩膀。 菀娘闷哼一声,突然转身,在他转身的那一刻,一枚短刃刺向陆元祁的面门。 陆元祁后退格挡,随即与菀娘交起手来。 宋元景看着眼前场景,还没搞情况状况,但他心系菀娘,冲着陆元祁大喊:“二哥,你别打她啊,怎么能打女人呢!” 陆元祁将菀娘逼至角落,一剑挑飞她手中的短刃。 失了武器的菀娘明显处于劣势,只能一下下躲避陆元祁的攻击。 宋元景见那长剑就要砍到菀娘身上,突然扑上来抱住陆元祁,“哥,是我要和她幽会的,有什么你冲着我来!” 趁这一会儿,菀娘钻了空子,从陆元祁的剑下逃过一劫,破门而出。 陆元祁忙要去追,宋元景还死死抱着他:“哥我保证,以后再也不见她了,你放过她吧!” 陆元祁气得倒仰,猛地用力推开那傻子,提剑追了出去。 门外,林靖鸢一个人正等着,突然见院子里窜出来一个人影,还没看清,又窜出来一个人影,这下她看清了,陆元祁对她道:“我去追她,你别乱跑。”说完,他翻身上马,朝这那个女子追了过去。 马蹄扬起一片灰尘,林靖鸢站在原地,用衣袖在面前挥了挥。 这时,宋元景踉踉跄跄地走出来,一手捂着脑门,一手扶着门框,迎面跟二嫂对上眼。 宋元景哭丧着脸:“二嫂,你也不管管我二哥,他这是干嘛啊,我养个女人关他什么事!他上哪儿了?他要杀人不成?” 看样子他还不知道那女子的身份,此番不知他能不洗脱干系,林靖鸢看着他淡淡道:“你还是担心一下自己吧。” 宋元景用手指碰了碰脑门上的伤,“哎呦”一声,“你看看他给我打的!”说完,他甩袖离开。 陆元祁追着菀娘,出了巷子却发现,梨花巷没人巡防——秦筝还没带人过来封锁这儿。 菀娘就这样逃窜到街上,一时无踪。陆元祁骑着马,在街上搜寻。 突然听到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他扭头一看,见是菀娘驾着马往城门口奔去,他忙追上去。 梨花巷离东城门很近,偏此时城门大开,菀娘驾着马逃出了城门。 陆元祁也跟着出了城,一路上穷追不舍,眼瞧着菀娘拐进一个岔口。 他沿着路径策马直追,菀娘却突然不见了,反而迎面遇上一队人马。 “何人阻拦太子车驾?”领头的侍卫拔刀相向。 陆元祁停下,看着前头的马车,想起今日正是太子回京的日子,难怪城门大开。 他刚掏出腰牌,李明允就打开车厢,冲他招招手。 他还得去追人,没有下马,骑着马来到马车前,对李明允说明情况。 李明允闻言,立刻让聂尘带人去追,让陆元祁随他进城。 陆元祁看着李明允的来路,问:“殿下方才过来,没有遇到什么人吗?” 李明允坐在马车里,摇摇头,“她一个女子,跑不远。” “现在当务之急是回京,搜查肃王府。”李明允当即让人拿着自己的令牌去封锁肃王府。 陆元祁将从红袖馆搜来的书信交给李明允。 “大皇兄怎么这么糊涂……”李明允翻看着那些书信,转而对陆元祁一笑:“这下你可立了大功了。” 陆元祁却高兴不起来,对李明允拱拱手,想了想,还是把宋元景和那女子有来往的事告诉了李明允。 李明允听后沉默片刻,摆手道:“罢了,不知者无罪。到时候上呈圣上时,我会掩去这一笔,但接下来的事你就不要插手了,免得有人抓你的把柄。” 人没有亲手抓到,陆元祁有些不甘心,但这样的确妥当,便说好。 随后,他便跟在太子车驾后面回城。 已近黄昏,残阳把天壁烧成金黄色,夕照映在地上,拉长林靖鸢的影子。 她站在巷子口,不住地张望,终于见男人骑着高马,从余晖中走来。 “怎么样了?”她走过去,仰脸看着马上的人。 陆元祁没说话,朝她伸手,拉着她上马。 二人共乘一匹马,慢悠悠地走在街市上。 陆元祁将方才的事告诉林靖鸢,林靖鸢察觉到他情绪不高,想了想安慰道:“你已经做得很好了。” 陆元祁摇头,“我是觉得有点奇怪。” “怎么?” “有些事很巧,又很……”陆元祁说不上来,脑子有些昏,索性放弃思考,“算了,不想了。” 他把下巴搁在林靖鸢的肩头,小声呢喃:“好累。” 说话间,气息洒在林靖鸢的耳后,痒痒的,没一会儿就烫起来。 人还在马背上,林靖鸢不敢乱动,用胳膊肘碰他一下,“干什么……你起来。” 陆元祁趴着不动,哼哼唧唧地说:“怎么了,劳累一天,人家就想有个肩膀可以依靠嘛。” 他双手抓着缰绳,怀里的人身体好像很僵硬,他的目光落到眼前的耳垂上,瞥见那一抹红,无声地扬起嘴角。 还没乐一会儿,突然,林靖鸢一抬肩膀,撞得他下巴隐隐发麻。 “唔……“他揉揉下巴,“干嘛?” 林靖鸢如坐针毡,用一只手遮住脸,“人家都在看我们呢!” 繁华的街市上人来人往,不少人对他们投来目光。 “他们是羡慕咱们这对神仙眷侣。”陆元祁笑道。 林靖鸢没心思跟他耍嘴皮子,她受不了这么现眼,作势要下马,“你你你放我下来。” 陆元祁却将她圈在怀里不放,“你要自己走回去啊?” 林靖鸢:“……我不。” 这里离家还有好几条街呢。 于是,陆元祁被赶下马。 红日缓缓没入天际,暮色将至,街上亮起点点灯火,陆元祁一脸哀怨地牵着缰绳慢慢走着,马背上的林靖鸢,手里捧着菱粉糕,咬一口乐得晃悠起两条腿。 “走快一点儿。” “……哦。” 二人晃晃悠悠地回到家,刚进内院,便听见正堂嘈杂的争吵声。 进去一瞧,家里人几乎都到了。大太太正在抹泪,一见陆元祁进来,拍案而起,指着他怒斥:“你做的好事!” 为您提供大神 琉玉 的《春风将渡》最快更新 第 34 章 免费阅读.[.aishu55.cc] 第 35 章 梨花巷闹出的动静不小,陆元祁刚从梨花巷出来,宋元景养了个乐伎的事就传到了沈家耳朵里。半个时辰前,沈家派人来说,这门亲事免谈了。 大太太一听气得差点要把房顶掀了,立刻找叫上大老爷,去找老太太做主。 “不就是私会吗?不就是在外头养个女人吗?这有什么大不了的,你拎着刀杀过去,闹得全京城都知道了!”大太太指着陆元祁疾言厉色地训斥,“刚才沈家人来传话,说不愿意与咱们家结亲了!” 宋大老爷拍拍她的肩膀,安抚道:“不结就不结了,沈家也不见得是什么好亲家。” 大太太推他一把,高声道:“你少和稀泥,为着等二郎成亲后才能给弟弟说亲,我儿耽误了多久?我好不容易给他挑了这门婚事,说黄就黄了!”她满目怨恨地望着陆元祁,“多好的婚事啊,我筹划了这么久,全都毁于你手!你说,你是不是故意的,你是不是就不想看你弟弟好?” 陆元祁阴沉着脸不说话。 一旁的林靖鸢听大太太这样说陆元祁,心里很不是滋味,侧眸悄悄望着陆元祁。 二太太和三太太都去劝,让大太太消消气。 老太太看了陆元祁一眼,转而蹙眉看向大太太:“你说的什么话,照你的意思,由着他在外面胡混就是为他好了?这事就怨不得别人,都怨他自己。”老太太指指宋元景,瞪着他道:“明知道正与沈家议亲呢,还跑出去沾花惹草!竟然还买了个宅院,把那女子养起来了,要不是今日这一出,还不知道你背地里干了这种混账事!” 坐在一旁的宋元景被骂得身子一抖,畏惧地看了一眼老太太,不敢坐了,灰溜溜地站起来。 大太太听了这话,更生气了:“母亲您怎么就帮老二说话,四郎也是您的亲孙子!就算四郎这事办的不光彩,那既知不光彩,就该私下解决,可他到好,闹得人尽皆知,生怕别人看不见这笑话,四郎以后还怎么出门?”她走过去,指着宋元景头上伤,“您瞧瞧,四郎头都破了,哪有这样做哥哥的?把弟弟打成这样!” 宋元景摸摸额头,可怜地扁扁嘴,瞪了陆元祁一眼。 陆元祁气得攥拳。 那伤明明时他扑上来阻拦他时自己摔的,这个蠢货! “打他也活该。”陆元祁咬着牙说了句。 林靖鸢知道他生气,但见他马上就要把陆元祁放出来了,忙扯扯他的袖子。 陆元祁一时气急,都忘了自己是宋元礼,他深深吸了一口气,暂且压下火气。 大太太颤着手指向陆元祁,对老太太道:“母亲您听听,您听听!” 宋元景上前一步,委屈又愤怒地大声质问:“二哥,我就活该被你欺负吗?” 陆元祁冷冷道:“你知道那个女子是谁吗?” “红袖馆的菀娘啊。” 陆元祁看着他,目光晦暗不明。 宋元景不知道他这眼神是什么意思,但被他看得莫名地心里发虚,自顾自地说:“我知道她出身不好,但她是个好姑娘,没有你们想的那么不堪!” 陆元祁简直不忍心告诉他真相了。 “二哥,你把她弄哪儿去了?”宋元景很为菀娘担心,又跟陆元祁说起软和话来,“我以后不见她就是了,你别伤她,她就是一个弱女子……” 陆元祁不耐地打断:“你没看见她会武吗?” 宋元景想了想当时的情景,“她……” 老太太看出事情似乎不简单,让下人们都出去。 “元礼,到底怎么回事?”老太太看向陆元祁。 陆元祁轻叹一声,声音平淡道:“那个乐伎,是潜伏在大梁的间谍。” 此话一出,众人皆是惊愕不已。 一阵凉意窜上大太太的脊梁骨,她一下子坐到椅子上。 宋大老爷眉头紧锁,“元礼,此话当真?” 陆元祁点头。 宋元景呆住了,久久没有说话,显然是无法接受这个事实,沉默半晌后他连连摇头:“不,不可能的,二哥你骗人!”说着,他往外走,“我要去找她,找她问个清楚。” 陆元祁伸出一只手臂拦在他面前,眼神冰冷地注视着他:“三日前,你是不是带她去了宣平郡王的宴会?” 宋元景愣了一下,思索后声如蚊讷地答:“是。” “那场宴会,肃王也去了。” “是……” “那你知不知道菀娘是去做什么的?” “她……” “她就是在那场宴会联络上了肃王。” 屋子里陷入沉默,老太太抿着唇一言不发,其他人也不敢吭声了。 宋元景还在傻傻地问:“我没看见啊,她联络肃王做什么?” 这个问题很没有必要答,菀娘是间谍,肃王只要和她暗中有往来,不管他们在合谋什么,都是通敌。 “等太子搜完肃王府,就知道了。”陆元祁道。 宋元景无措地张着口,半晌说不出话,突然往外走:“我不信,我要听她亲口说。” 不待他走出屋子,宋大老爷就把他拽回来,照着他的后脑勺狠狠拍了几下:“逆子,还不安分些!” 大太太看见儿子挨打,也顾不上心疼了,忙走到陆元祁面前,不再是横眉立目的样子,姿态放低不少:“元礼,那……那怎么办啊?你弟弟他会不会有事啊?他根本就不知道这些,他是无辜的呀!” 在众人紧张的目光中,陆元祁声音疲惫地道:“我方才已经向太子陈情,太子说不追究。” 大太太长长地出一口气,老太太却沉声道:“别高兴得太早。此事还没有了结,牵涉皇子,必要细查的。” 看着失神的宋元景,老太太捶了下桌子,“孽障!今日起,你不准出家门半步。若是无事便罢了,若是连累家里,你自行了断!” 大太太揽着宋元景,哭丧着脸不敢反驳一个字。 “都散了吧。”老太太惆怅地叹气,待众人都走了,又把陆元祁留下仔细交代几句,让他再去探探太子的口风,确保太子会压下此事。 入夜,林靖鸢躺在床上几度欲睡,几度被陆元祁翻身的声音吵醒。 她揉揉眼睛,声音懒洋洋地问:“你怎么了,睡不着?” 陆元祁“嗯”了一声。 “还在想今天的事情?” 陆元祁默了片刻,道:“让我疑惑的地方有很多,比如,那个女子为什么人走了,却把信落在红袖馆,就像是等着我们去找一样。” “想是一时仓促,来不及销毁?” “也许吧。我们到的时候,她刚走,房间里乱糟糟的,有些东西她烧了,这几封信是从火盆里扒出来的,没烧完。”陆元祁顿了下,“可还是很奇怪。偏偏这个女子是通过宋元景联络上的肃王,她难道不知道我正在查间谍吗?” 林靖鸢思忖片刻:“她应该正是听说宣平郡王给宋元景下了帖子,为了在宴会上接触到肃王,才铤而走险,用了宋元景这一步险棋。” “这样的确说得通。”陆元祁道,“可我总觉得查到菀娘这一路太顺了,却又束手束脚,就像无形中有人在操控一切。” 林靖鸢打了个哈欠,“他们会查清的,你就静待结果,到时候就都明白了。” “也许是我想多了。”陆元祁拉了拉被子,把自己包裹起来,“罢了,分内的事我都办完了,太子也不让我插手后续的事情,我就不管了。” 说完,他又侧过身子,面向床上的人,“太子说明日放我一天假,咱们出去逛逛吧,出城踏青?” 林靖鸢困得不行,迷迷糊糊地应了声好。 第二日,陆元祁早早地起来,洗漱一番,见林靖鸢还赖在床上。 他趴到她面前,捏起她的一缕发丝,在她鼻尖轻轻地扫。 熟睡中的人撅起嘴巴,哼唧一声。 见她还不醒,陆元祁锲而不舍地继续动作,逗了她好一会儿,终于把人折腾醒了。 他弯唇一笑,把人拉起来,眼底聚着点点星芒,期待地看着她:“你快点去收拾,咱们一会儿就出门。” 林靖鸢把凌乱的头发拨到耳后,一脸茫然地问:“出门?去哪儿?” 陆元祁的笑容突然就没了,“你忘了你答应我的事?” “什么?” 陆元祁目光移向虚空,感叹道:“果然,床上的话,不能信啊。” 林靖鸢:“……” 睡意消退,林靖鸢捧着脸找回点记忆,“哦”了一声,“出城踏青。”她斜眼瞧着陆元祁,起身下床,“我也没说不去嘛。” 陆元祁闻言一笑,忙推着她去洗脸。 林靖鸢发现他今日好像很高兴,想他估计是这些天公务太忙,好不容易休息一天要好好放松一下。 今日陆元祁特意交代了,不用人跟着伺候,只他们二人。 林靖鸢坐到镜前梳妆,陆元祁凑过来,帮她挑钗环,穿衣时,他又过来为她选衣裳。 最终把她打扮地光彩照人,乐呵呵地拉着她出门了。 不过他只顾着盯着她,自己却丢三落四的,临出门上马车时,发现钱袋忘带了,便自己折返回去取。 因今早陆元祁说他们出门不用人跟着,月楹便去苏家铺子取信,这会儿刚回来,正和康嬷嬷凑在一起看信。 当初传回二爷亡命的消息,二人六神无主,给扬州的苏少爷写了封信,不料送信的人刚动身,第二天二爷便回来了,这便又写了一封送过去。 一来一回将近一个月的时间,苏少爷的回信终于到了。 信有两封,康嬷嬷先拆开一封看了看,却是长叹一声。 月楹喝了两口茶水,忙问她:“怎么了,信上写了什么?” “少爷说还是没有找到小姐。”康嬷嬷将信纸就着烛火烧了,“说是循着线索一路往北找过去,到北境的时候,便再无踪迹。” 月楹和苏云裳感情很好,听着这个消息忧心不已,“这可怎么好,再往北就过境,小姐难不成还能跑到北燕?” 康嬷嬷望着火盆里被烧成灰烬的信纸,凝眸不语。 “那个裴二郎,真是个混蛋,他把小姐一生都毁了。”月楹生气道,“瞧瞧二爷对靖鸢多好,方才还亲手帮靖鸢画眉呢。要是小姐好好地嫁过来,定能平安幸福,安安稳稳地过完一辈子,现在可好,不知她在哪儿颠沛流离呢。” 康嬷嬷叹道:“靖鸢能跟二爷和和美美,小姐嫁过来却不一定,他们俩注定没缘分。” 月楹明白,就是替苏云裳惋惜,又骂了裴二几句,走过来捏起另一封信,“另一封写的什么?” 康嬷嬷打开,和月楹一起看信。 这封是关于林靖鸢的,为了稳妥起见,苏少爷回去就把林靖鸢查了个底朝天,这信纸上,详尽地写了林靖鸢在扬州的一切。 二人看完却陷入一阵长久的沉默。 半晌后,康嬷嬷蹙着眉道:“原来她过得这么苦。” 父亲欠了一屁股赌债,一死了之,她倾尽家财还了债,母亲又改嫁,带着一对弟妹走了,唯独撇下她,她在扬州城里再也没有家人,家底也早已因还债而被掏空,无依无靠,穿衣吃饭都成问题,想着去找大伯父接济一二,却转眼被卖进青楼。 这些林靖鸢从来没有跟她们说过,或许是因为彼此之前还没有熟稔到可以畅谈过往的程度,又或许是因为林靖鸢本来就是这样的人,喜欢把苦嚼碎了吞进肚子里,转头脸上又挂上和煦的笑。 月楹扣着手指,有些伤怀地道:“我以后一定好好对她,再也不对她凶了。” 康嬷嬷看着她笑了笑,把信叠好,突然听见外头有人叫她,她把信往月楹手里一塞,快步出去。 月楹又把信展开看了一遍,想起这些日子对林靖鸢并不好,心里一阵难受。 正发愣呢,突然从窗口看见陆元祁回来了,她忙把手里的信纸点燃,往火盆里一丢,走出去问他怎么又回来了。 陆元祁说钱袋子忘拿了,月楹帮他找到递给他,他转身欲走,又顿住脚步,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衣裳,觉得不够好看,便又去衣柜里翻翻找找,重新换了件。 月楹看着他心情不错地走出门外,一边收拾,一边小声道:“还挺臭美。” 陆元祁刚出了正房,忽然刮起一阵风,一张被烧掉一角的信纸落到了他的脚边。 为您提供大神 琉玉 的《春风将渡》最快更新 第 35 章 免费阅读.[.aishu55.cc] 第 36 章 林靖鸢在马车里等了许久,等得都要快睡过去了,终于见陆元祁进了车厢。 她一抬眼,发现这人竟然还换了一件衣裳,她稀奇道:“咱俩打扮得跟花孔雀一样是要干嘛?” “难得有功夫出来玩,还没有外人,自然要精心准备。”陆元祁撩袍在她身旁坐下,屈指在车厢壁上敲了两下,“走吧。” 今日要去曲水河畔,路上需行一个多时辰,林靖鸢今早没睡够,坐在马车里没晃悠一会儿,困意就上来了,脑袋一点一点,昏昏欲睡。 陆元祁看她整个人迷迷瞪瞪的,马上就要栽过去,便拍拍自己的大腿,对她道:“你躺过来。” 林靖鸢当然不肯,头一歪,靠在车厢壁上,刚闭上眼睛,肩膀被人一掰,她整个身子就倒了下去,头枕在了陆元祁的腿上。 她睁开眼睛,不满地瞪他一眼。 他露出个灿烂的笑,伸手覆在她的眼上,轻声道:“睡吧。” 林靖鸢终于还是被困意打败,不再反抗,找了个舒服的姿势,头垫在陆元祁的腿上,慢慢睡去。 听到她平稳的呼吸声,陆元祁拿开手,垂眸静静地望着她。 方才他捡到了那张信纸,看到了上面的内容。 他第一次知道那些事,原来他走后,林家发生了那么大的变故,林靖鸢从来都没有告诉过他。 也是他太迟钝,竟然没有看出问题。 他该多个心眼儿的。林靖鸢若是好好的,怎么可能离开扬州,抛下父母,到京城替别人出嫁? 看着那信上的字,得知她经历了那些事,他感觉心被揪着一样疼。 脑子里久久地回想这一个声音:如果他当初没走,会不会不一样? 或许他能做的不多,但至少可以让她不那么孤苦伶仃。 是了,他彻底明白林靖鸢为何会愿意留下,陪他演夫妻。她只是不想孤零零一个人罢了。 幽深的目光轻轻柔柔地落在她的脸上,他伸出手指,虚虚地在她的额头一点,又顺着眉心,往下移动,滑过鼻梁,嘴唇。他不敢碰到她,怕把她惊醒,更觉得她好像太脆弱了,一碰就会碎掉。 他知道她当然不是这样的,她是他见过最乐观坚强的姑娘,好像任何苦难都不能使她挫败,不论吃了多少苦,都不会与人哭诉。 但是他宁愿她不那么坚强,至少在他们重逢时,告诉他那些事,也让他心疼心疼她,那他会让她知道,他是可以让她依靠的。 不知过了多久,林靖鸢悠悠醒转,睁眼便对上陆元祁的眼睛,她莫名地被那目光烫了一下,心中纳罕,撑起身子往外看一眼,“呀”了一声:“已经到了?” 外头赶车的小厮说:“二奶奶,一个时辰前就到了。” 林靖鸢讶异地看向陆元祁:“你怎么不叫我?” 陆元祁将心中的复杂情绪暂且搁置,神色如常地理了理被她压皱的衣袍,漫不经心道:“看你睡得香。” “可是这样就耽误了好久啊。”林靖鸢往车厢外走去,看着曲水河畔的美景,展颜一笑。 陆元祁后脚出来,下车的时候竟然腿一软,差点摔倒,还好林靖鸢接着他。 他就这样把林靖鸢抱了个满怀。 林靖鸢怀疑他是故意的,蹙眉看着他,他撇撇嘴,冤枉道:“是你睡得太久了,把我的腿都枕麻了!” 林靖鸢讪笑一声,违心地道:“我是怪你这么不小心,要是摔着了可怎么办?” 陆元祁拽着她的胳膊,笑道:“摔着了,你会心疼吗?” 闻言,林靖鸢侧过脸,眨眨眼睛认真地看着他。 陆元祁本是随口一说,看她这幅神情,又特别想知道答案,满眼期待。 林靖鸢动了动嘴唇,忽然朝他身后跑去,“哪儿有卖酥酪的!” 陆元祁:“……” 曲水河畔是一片开放的皇家园林,每月有固定的日子供百姓游玩,这里依山傍水,是游览圣地。现在正值春季,花草都萌芽开放,景色美不胜收,人们都爱到此处游玩,今日他们来时,河畔已经有不少人了。 方才林靖鸢睡懒觉的时候,陆元祁已经让小厮在河边的树下铺好了茵席。 河畔不仅有游人,还有许多小商贩,在岸边搭起一个个帐子,兜售一些小吃,或是小玩意儿。 二人买了一堆吃的,悠闲地坐到河边的茵席上,脱掉鞋袜,一边吃一边赏景。 春日的阳光透过花枝缝隙,细细碎碎地洒在林靖鸢的衣裙上,桃花花瓣随风飘落,落到她乌黑的发上和面前静静流淌的春水中。 她捧着酥酪,小口地吃着,唇边浮动着一抹甜笑。 春色撩人,更有春情荡漾。不少年轻男女趁着踏青的机会相看,互相赠个信物,传个情意。 岸边就有一对男女站在一起,眉目传情了半天,终于两只手一贴,交握在一起。林靖鸢瞧见着脸红心跳的一幕,捂嘴偷笑,踢踢陆元祁:“你看他们。” 陆元祁身子后仰坐着,两手撑在身后,他看着那对青涩的男女,木着一张脸,笑不出来。 他暗自地想,若是当初他没有离开扬州,或许也会和林靖鸢有这样一段甜蜜时光。 林靖鸢听他一直沉默着,回过脸看他:“不是你嚷嚷着要出来玩的吗?怎么到了地方,兴致不高啊。” 本来是高高兴兴的,如果没有看到那封信的话。 陆元祁有些心不在焉,捡起手边的一支桃花,在林靖鸢的衣裙上点了点,忽然抬眸深深望向她:“你有没有什么事情瞒着我?” 虽然他都已经知道了,但是他更希望林靖鸢主动告诉他。 林靖鸢被他这一问,只觉得莫名其妙,“你又胡思乱想什么呢?”她本能地觉得陆元祁又憋着什么话要逗她呢,可看他的神情,竟然出奇的正经。 这让她不由得慎重思考起来。 有没有什么事瞒着他,那肯定有,比如家中的变故,她就未曾同他提及。 倒不是羞于让他知道,只是一开始没有说出口,时间久了,自己都排解完了,便不必再说。 她没有回答陆元祁的疑问,反问道:“你今天怎么有点奇怪啊?” 陆元祁凝望着她,心中一叹。 罢了,现在不愿意说,总有一天,她会愿意向他吐露一切的。 他微微一笑,将手里的桃花枝抛到水里,“没事。” 林靖鸢觉得他不对劲儿,从早上开始就不对劲儿,追问道:“你是不是有什么话要跟我说啊?” 陆元祁看着她懵然的样子觉得可怜又可爱,便冲她勾勾手指,“你过来,我悄悄告诉你。” 林靖鸢狐疑地看着他,犹豫一下,还是凑过去。 陆元祁突然抓住她的手,将一枚玉镯戴在她的手腕上,轻声说道:“生辰吉乐。” 林靖鸢看着手上的镯子,愣住了。 陆元祁笑道:“你连自己的生辰都忘了?” 林靖鸢抿唇微笑,拨弄着玉镯,自言自语道:“是啊,我都忘了。” 以往的生辰都是家人聚在一起给她过,去年的时候,父亲还在,家还没散,现在连家都没有了,过生辰这种事她也抛之脑后了。 若不是陆元祁告诉她,她真的就这么错过了。 难怪陆元祁今天和往常不一样,原来是想给她过生辰。 她抬眸看向他,见他笑盈盈的眸子里光华流转,她的心里也亮起一抹光,“难为你还记得。” 为您提供大神 琉玉 的《春风将渡》最快更新 第 36 章 免费阅读.[.aishu55.cc] 第 37 章 二人在城外逗留许久,回城时已近日暮,陆元祁早已在城中的醉仙居里包下雅间,带着林靖鸢去吃饭。 “这家酒楼主做南方菜色,你应该吃得惯。”陆元祁扶着林靖鸢下马车,往酒楼里走去。 店小二立刻迎上来,带着他们上楼。 这酒楼一共两层,一楼是散座,二楼则都是独立的雅间。一楼中央的台子上,貌美的舞姬们正在表演,轻歌曼舞令人陶醉,旁边的散座都坐满了人,看来生意不错。 二人被带到二楼的雅间,正在等菜时,店小二上了茶。 陆元祁看着林靖鸢道:“过了今天你就十九岁了。” 林靖鸢倒茶的手一顿,随即笑了笑,“那我们也认识十九年了。” “是啊。”陆元祁有些出神,接过茶盏直接喝了一口,不想烫得他一个激灵,茶水也都洒了到身上。 林靖鸢赶紧用帕子给他擦,蹙眉看着他道:“你今天怎么魂不守舍的?” “没事。” “马车里有备用的衣服,我去拿。” “好。” 林靖鸢很快就回来了,进了屋没见陆元祁,猜他应该是屏风后,便捧着衣服,走了过去,不成想却被眼前之景吓了一跳。 陆元祁□□着上身坐在矮座上,宽阔的胸膛、劲瘦的腰腹,紧实的肌肉,全都一览无余。 “你怎么不穿衣服啊!”林靖鸢用手里的一团衣服蒙住脸。 陆元祁好笑道:“我要换衣服啊。” “你不就湿了外袍吗,脱那么干净干什么?” “里衣也湿了啊,胸口都烫红一片呢,不信你睁眼瞧瞧。” 陆元祁站起来,走到她面前扒拉她的手。 “赶紧穿上吧你!”林靖鸢忙把衣服塞到他怀里,仓皇而逃。 陆元祁轻笑一声,又坐下来穿衣服。 屏风外,林靖鸢坐在桌前,用手背冰了冰发烫的脸颊。 突然,雅间的门被敲响了,她估计是小二来上菜了,便走过去打开门。 “靖鸢!”门外的人看见她惊喜出声。 林靖鸢先是一愣,随即激动地拉住了来人的胳膊,“丹秋,你怎会在这儿?” “这家店就是我和我夫君开的。刚才在楼下我瞧着就觉得像是你,没成想真的是。”丹秋高兴地拥抱住她,拉着她进屋。 她们进屋的那一刻,屏风后的人动作已经停了,他还没穿上衣服,□□着上身,窗外的风吹进来,他无助地抱住自己。 林靖鸢看了眼屏风,和丹秋在桌前坐下。 “原来这店是你们开的。”林靖鸢笑道,“可你之前不是跟我说店面在西街吗?” 当初她来到京城,一开始就是想去投奔丹秋的,嫁到宋家后,她去找过丹秋信中所写的酒楼地址,却发现丹秋不在那儿。 “原本是在那儿的,后来换了这个更好的位置,店面也扩大了。”丹秋握着林靖鸢的手,“我后来不是在信中跟你说了吗?” 林靖鸢端起茶盏,抿了口茶,微笑道:“可能你给我写信的时候,我已经不在扬州了。” “你怎么会来京城?” 林靖鸢肯定要解释一番的,不过她清楚丹秋的为人,相信她不会乱说,便把替嫁的事情告诉了她,但是隐去了自己现在的夫君就是陆元祁这一桩事。 丹秋是她自小就认识的好友,也认识陆元祁,不过不太熟,陆元祁有个孪生兄长的事情没几个人知道,他哥背后还牵连甚多,所以这一茬还是不告诉丹秋为好。 丹秋听她说完,惊得合不拢嘴,紧紧抓着她的手,低声道:“你胆子也太大了!你爹娘知道吗?” 林靖鸢笑容有几分僵硬:“嗯,知道。” 陆元祁听见她的话,心里一阵憋闷,有一瞬间想冲出去,拆穿她的强颜欢笑。 “你可千万别告诉别人,不然我就完了。”林靖鸢说。 丹秋伸手指在嘴巴上一划,“放心。”转而又笑道:“那你现在可是国公府的嫡长孙媳,有牌面啊!” “哎,你快说说,你那夫君怎么样?”丹秋一脸好奇地看着林靖鸢。 屏风后,陆元祁也竖起了耳朵,很想听听林靖鸢怎么评价他。 “他……”林靖鸢知道陆元祁在听,有些话就不好意思往外说,憋了半天,含含糊糊说了俩字:“还行。” “具体一点。”丹秋着急地晃晃她的手,“跟我还不好意思吗?快告诉我,他对你好不好?” 林靖鸢摸了摸手腕上的镯子,想起这些日子相处的点滴,唇边溢出一丝笑意,“对我挺好的。” 陆元祁骄傲地挑眉,暗道:那是自然。 “长得怎么样?” “长得……”林靖鸢不太乐意在陆元祁面前夸他,只道:“不丑。” 陆元祁脸一黑,只是不丑? 他不能反驳,但丹秋替他发了声:“只是不丑?我听说那宋家二郎生得丰神俊朗,玉树临风呢。” 陆元祁摸摸自己的脸颊,觉得这个形容很符合他。 林靖鸢却道:“看久了也就那样吧。” 陆元祁:“……” 丹秋又问:“那你觉得是他好,还是陆元祁好?” 林靖鸢哽住,不自在地抿抿唇,嘟哝道:“问这个干嘛?” “你当初差点就嫁给他了,现在又找了一个,肯定得比他更好啊。” 林靖鸢干笑道:“这有什么好比的。” 比来比去,都是那一个人。 丹秋缠着她问:“当然要比,你快说,哪个更好?” 林靖鸢犯了难,好像不管说那个好,都是在夸陆元祁啊。 其实不管是年少时扬州城里的少年郎,还是现在京城里的贵公子,陆元祁还是那个陆元祁。不过非要比较的话,她觉得陆元祁的确比以前好,比如今日还特意给她过生辰。 思虑片刻后,她认真道:“这个更好。” 这个答案让陆元祁十分满意,自己跟自己比没什么意思,但是现在的他比以前的他好,说明他进步了,更说明林靖鸢看见了他的好。 丹秋笑了起来,冲她挤眉弄眼:“真的吗?比陆元祁还好啊?那还好当初没嫁给他。” 林靖鸢意识到她要调侃自己,好姐妹在一起说私房话都是口无遮拦的,可她怕让后边的陆元祁听见,忙拍了她两下,打住了她。 丹秋不笑了,又起身在屋子里环顾一圈:“就你一个人吗?” 林靖鸢生怕她看见陆元祁,不然就藏不住她和陆元祁是假夫妻的事了。 见丹秋伸着脖子要往屏风后看,她忙挡在丹秋面前,“这儿没别人!” 她的反应有点大,丹秋狐疑地看了她一眼。 她心虚地眨眨眼,想到屏风后那人这会儿估计还光着呢,忽然就生出一种密会奸夫的背德感。 丹秋被硬拉着坐下,又问:“你怎么一个人出来啊?” 林靖鸢松口气,继续掩饰道:“对啊,我出来玩,顺便吃个饭。” 丹秋点点头,忽然一拍脑袋:“对了!今天是你的生辰啊。” 林靖鸢笑了笑,丹秋还记得她的生辰。 “你过生辰,那宋二郎就让你一个人吃饭?”丹秋叉起腰,很是不满地道:“这男的真不靠谱。” 屏风后的人默默攥拳。 林靖鸢只能说:“他有公务在身,很忙。” 丹秋撇撇嘴。 二人许久不见,凑在一块儿有说不完的话,直到店小二来上菜,说楼下有客人找,二人才打住话头。 丹秋对林靖鸢笑道:“那你先吃,这顿我请。” 林靖鸢送走了她,关上门,又去叫陆元祁。 这次她长了记性,走到屏风前对他道:“穿好衣服没?出来吧。” 陆元祁穿戴齐整,两手背在身后,慢悠悠地走出来,第一句话就是:“你真觉得我比以前好?” 林靖鸢被他脸上的笑晃了下眼睛,轻哼一声,又不肯承认了:“糊弄人的话你还当真了。” “不承认也没用,我都记心里了。” “吃你的饭吧。” 二人填饱肚子后,林靖鸢让陆元祁先走,自己则去找丹秋告辞,她要付钱,丹秋执意不收,让她以后多来光顾。 从醉仙居出来后,二人在街上慢慢溜达,小厮牵着马车跟在后面。 林靖鸢今日出城玩了一趟,又意外地见到了丹秋,饱餐一顿,心情很好。 她晃着两条胳膊,步伐轻快地走着,看看这个,看看那个, 陆元祁好久没有见她这样高兴,笑着问她:“今日这生辰过得可还满意?” “嗯。”夜色下,林靖鸢脸上洋溢着笑,那双眸子像星子一样,亮亮地看着陆元祁,“元祁,谢谢你给我过生辰。” 陆元祁竟有些受宠若惊,又装作不甚在意地说:“又不是第一次给你过生辰,我以前也对你很好,给你送生辰礼的。” “今年不一样。” “怎么不一样?” “今年……只有你和我啊。” “想你爹娘了?你……给你爹娘写信了吗?” 林靖鸢默了一瞬,点头微笑:“嗯。” 又在骗人。 陆元祁看着她脸上装出来的笑,心里发酸,又想起刚才她糊弄丹秋的那些说辞,跟糊弄他的如出一辙,终于是忍不了了。 他突然抓住她的手,眼睛里依旧含着淡淡的笑,却透着无奈与心疼:“你为什么不告诉我你家里的事情?” 为您提供大神 琉玉 的《春风将渡》最快更新 第 37 章 免费阅读.[www.aishu55.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