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国:先生,你太爱学习了!》 第一章:穿越汉末,天道酬勤 192年四月,青徐黄巾余贼百万南下兖州祸乱。 杀任城相与兖州刺史刘岱。 祸乱兖州。 时值东郡太守曹操在去年除黑山军声名大噪,被济北相鲍信、陈留太守张邈、济南相、别驾陈宫等共推为兖州牧。 为平贼寇祸乱。 以此立足壮大。 而曹操上任后,弃士族之礼不用,广发求贤令,以唯才是举广为传扬,令境内英豪来投。 由此聚无数寒门、白身背景于麾下,是为另辟蹊径之略,为人津津乐道。 …… 曹营。 东南角营地之内,有一着青色武服,头戴方巾,眉清目秀的年轻人,正在帐中于最热时读书。 此时他人皆在休息,而他依旧乐不释手,吃饼苦读,神情认真。 “至哉坤元,万物资生,乃顺承天。坤厚载物,德合无疆……” 同时嘴唇蠕动,略微复诵,铭记于心后才稍稍放下,再默一遍。 等待思绪对书中所言发散理解后,频频点头,这书是多年前,在渭滨之畔一位长者赠予的,其中写了不少《易传》的心得。 【你苦读《易传》,获益颇丰,获得少量“易学”心得】 此刻,一些深刻的感悟自然进入了郭谊的心绪中,他对易经的理解加深了。 这年轻人,名叫郭谊,字孟誉。 是颍川郭氏族中人,不过和冀州别驾郭图没有太大血亲,只是族人而已。 这一支脉并不显赫,独有两人稍有名气,一是郭谊,以勤奋好学为名。 二是郭嘉,以奇思不羁为异。 在郭氏大多投往冀州时,郭谊选择了陈留投曹营。 他并非是出生这个世界,而是穿越而来。 并且觉醒了一项永久能力——【天道酬勤】。 只要他勤于某事,就会获得多倍的奖励,而且随着保持勤奋努力的品性,这个奖励将会变得越发丰厚,甚至超乎想象。 在觉醒之后,郭谊涉猎广泛,对任何事都报以勤学心态,逐渐心思也冷静成熟。 趁着休憩时分略有所得,郭谊微微舒气,满意的放下了书卷。 此世,郭谊勤于自勉,勤于扬名,当大业成时,可在这一世得到意想不到的奖励,所求为汉,建立传承后世之功业。 放下书卷出帐后,在外的兵士从远处持戟而来,走到郭谊面前抱拳道:“先生,主公有令,大军将往寿张,我等也快起行吧。” “唉,”郭谊当即叹了口气。 寿张,近阳谷而接济北济南,有大泽在侧,山势平缓。 曹操将兵马设于此,聚鲍信兵马,一同在此迎战黄巾诸贼。 在数日之前,定下此计的时候,诸多谋臣都未曾进言,只是。 但郭谊明白寿张奇兵之计,不算高明,因为历史上,鲍信就是在这里被黄巾余贼阵杀。 杀害之后,再洗劫了济北、济南,差点兵败如山倒。 所以,他曾斗胆进言劝诫,并且思索许多理由,劝说祭酒戏忠去与曹操明言,不过并未得到采纳。 于是又求见军中司马荀彧,同样也没有用,还因此触怒了营中将军曹纯,被误认为贪功心切,想要扰乱军心。 但因他的确是人才,所以只是敬告,没有责怪。 “我得去见主公才行。” 郭谊喃喃道。 面前的军士顿时苦笑,“先生,您这又是何苦呢?” “大军起行,是主公的意思,已经不能更改了,军令如果随意更改,将会令祭酒、曹公声威遭损,他定然不会答应的。” 郭谊不光是出身颍川郭氏,虽没有名气,但是识字能文。 所以在军中算是精英人士,地位和普通兵士还是有所不同。 “有志者,事竟成。” 郭谊淡然的说道:“军威固然重要,却不可因小失大。我明白不可触怒曹公军威,不过他现在礼贤下士,求才若渴,如果能够旁敲侧击,诚心而言,虽不会更改,但以曹公之能,会暗中更正,以修军略。” “如果人人以自危而守,守口不言,日后若是有错,如何进言?人非圣贤孰能无过,有过则改之,方为上策。” “我料定,主公会听,且会改,但他不会认,因此我知晓如何进言。” “那,那小人……陪伴先生前去,若是主公发怒,小人以命为先生求情,或可同罚,以此分担。” 这兵士也明白自己分量不够,不过一执戟郎而已,但他姓曹,是谯郡曹氏的族人,地位不高却也认识不少人,也许能给郭谊分担一些。 谁让郭谊对他一直都不错,且勤奋好学的品性也让这曹元敬佩。 虽然,不明白郭谊为什么执着于去进言。 …… 曹营主帐,郭谊从自己营中而来,在外求见。 恰巧在门口遇到了戏忠。 此时的戏志才,正在外得消息而来,看见郭谊后嘴角动了一下。 抬步走到他面前,凑近轻声而言,“我知白身不易,每年孝廉之名定落不到足下头上。” “可此时不必如此强意取宠,寿张奇兵之策,是主公亲下,而且除贼之战,关系重大,若是兵败则退离兖州,无法立足。” “是以,此时不可有任何动摇军心之言,即便心中有策,也当遵循军略,同仇敌忾,方可众志成城。” “你明白吗?” 戏志才话虽然隐晦,但是也解释了之前为何不帮郭谊进言,打胜仗的计策并非唯一。 “祭酒所言极是,在下知晓如何与主公进言,在下今来,的确是为了立功,同样也是不想曹公兵败,因他一败,我等无处安歇,也为自己矣。” 他如果败了,大军流离失所,我少了多少安稳读书、练习刀剑、研习笔墨与茶艺的时间。 相反,若是得胜,我再进言立功,便可得赏以换取各家学书,总之是有利无害。 “你认真的?”戏志才此时倒是意外抚须,诧异而视,再深深看了郭谊几眼,他见过实在人,却没见过这么实在的。 他居然直接说,就是要功绩。 同样也担心兵败?! “不错,若无人异言,在下愿当先驱。” 郭谊再次拱手鞠躬,态度十分诚恳。 【你坚持本心,勤于进言,提升了少量气质】 这一刻,戏志才眼眉一挑,他居然在郭谊身上看到了些许豪士之意,不免心中生出好感。 点头道:“好,好一句愿当先驱,你也是颇有胆略之人,我带你进帐,不过如何进言,请君思量。” “多谢祭酒。” 郭谊抬头来,见到戏志才的眼中,已略有欣赏之意。 第二章:这年轻人,不讲武德啊 “不必谢我,这也是我分内之事。” 戏志才摆了摆手,在前方大步前行,掀开帘帐进去,不多时又出来唤了义一声,“进来吧。” 郭谊和曹元对视了一眼,示意他在外等候,自己则快速进了主帐内。 抬眼可见在正对深处的主位上,曹操曲起一手撑住面颊,正百无聊赖的翻看探哨送来的军情。 见郭谊到来,当即手中的书简,抬头来微笑而视。 曹操身着黑色长袍,头戴一簪叉住头发,较为朴素,且看服饰与配饰都不算华丽,节俭如寻常的民间长者。 不过双眸有神,胡须整洁,颇具威严。 虎目之中自有凌厉。 “郭谊,郭孟誉,”曹操的声音中气十足,且略带浑浊,气息雄浑,“你来见我何事?听志才说,你对寿张奇兵之事,颇有微词?” “不敢,”郭谊拱手,轻声道:“在下只是有些想法,想要告知主公,但如何定夺,自然还是交由主公决议。” “你说吧。” 最近几天,本就是打算进军,所以曹操心情平稳,不算烦忧,手底下有人愿意进言,他当然是欣然听之。 毕竟,现在号称礼贤下士,求才若渴,总不能只是句空话。 有人要说话,我就需听取,否则又怎能广开思路。 “寿张附近,有太多黄巾余贼,路上定然分布眼线,在下恐兵马未到而提前败露。” “一者,青徐而来的黄巾余贼,多是当年跟随太平道反汉的余孽,这些人多年为害一方,都是身经百战,早已懂得如何交战,设置探哨,而我兖州兵马,多是新丁,需主公亲领。” “二者,青徐黄巾如蝗虫过处,自青州与徐州劫掠后,聚集南下,他们是有军略的,又接连斩杀任城相与刺史,气焰极盛,或许也在谋划。” “三者,在下有一言,想问询主公……” “你说,”曹操听得算是满意,这郭谊进言有理有据,且顾虑周全,看得比一般人通透,是个不错的苗子。 “主公可知晓,为何这些黄巾余贼在汇聚之后,不北上冀幽而南下兖州?” 此刻,戏志才和曹操的眼睛同时一虚。 而戏志才更是有些慌乱急切之意,差点上前来捂住郭谊的嘴。 这后生。 什么都敢说啊!? 此节许多谋士都曾分析过,连曹操自己也在首次议会之上坦言,兖州乱而弱,而冀、幽都有名镇海内者。 这些贼寇惧怕,所以入兖州劫掠而图存,想要一口气抢光数个郡县后,再一并逃亡离去。 到山里盘踞为贼,等待这乱世时局变化,再待价而沽。 这些贼寇心中很清楚,现在各地诸侯都在争夺地盘,想要发展壮大,他们夹于其中左右逢源,一旦有机会,便可转为某位豪雄的麾下军士。 “你说说看,是为何?”曹操已经收起了笑容,双目稍稍专注的凝视郭谊。 “是因惧怕冀、幽二州,而无视主公之威。” “孟誉!” 戏志才眉头一皱,连忙止住。 曹操则是忍而不发,但脸上已经没了喜色,不过他耐心依旧还在,皮笑肉不笑的道:“正因如此,才该迎头痛击,趁其心不备,轻慢兖州,才是上佳之机,至于我兖州兵为新丁,呵呵呵……需知,以战磨砺,方可得百战之兵。” “若是你所担忧为此,那便无需再多言了,回去。” 曹操挥手让郭谊退去,若非是现在于兖州立足未稳,还需要名声传扬,只怕是没那么容易放过他。 现在,就当做是此人敢于直言,略作鼓励吧。 不过,郭谊却没有打算回去的意思,因为他刚才的话,还没说完。 问曹操青徐黄巾南下的缘由,并非是为了羞辱,也不是故弄玄虚想要另取一径的方式反向劝诫。 从怀里掏出了一卷布,缓步呈了上去,同时口中道:“主公,在下公务之余,学习过图志、策论等,故而竭尽全力写下一卷策论方略,万望主公一观。” “嗯?”曹操眼色顿时意外,稍稍活动了身子,面无表情的点头道:“哼哼,嘿嘿……好,伱倒是执着,拿来我看看。” 戏志才在一旁用一种很奇怪的眼神,盯了一眼郭谊的侧脸。 什么意思? 我带你来进言,给你立功的机会,怎么?抢我的事? 你还献策论方略了,祭酒你做不做?! 这年轻后生,有点不讲武德啊。 郭谊献了方略上去,在曹操眼前摊开后双手放于身前安然站立,微微低头,给人一种淡定安静的感觉。 曹操低头一看,第一句话便可吸引了他。 “夫战者,劳民伤财也。 当以人力牧于荒田、修耕植蓄军资,广积粮而止战,待势重而生屈人之威。” “好一个屈人之威。” 曹操当即觉得有意思,夸赞了一句。 不过,真正让他觉得有意思的是“人力牧于荒田,修耕植蓄军资”,这立意很高。 “天下分崩,国主迁移,生民废业,饥馑流亡,公家无经岁之储,百姓无安固之志,难以持久。” 曹操默出这番话,此刻已经不再轻松悠闲的看,而是反复默念。 在读了几次之后,他直接向下寻找,在这布匹上寻找接下来的内容,戏志才听了曹操轻念的那番话后,也忍不住凑了过去,想要看看郭谊写的其它内容。 不过,曹操已经快速看完了后面的内容,抬头来目光严肃的看向郭谊,问道:“将人力编入军中,以携民农耕,可视为军屯,但兖州本地之民,断然不肯流离失所,强征则会丧失民心,那你说的这些人力,难道……” 郭谊闻言拱手,郑重道:“不错,就是这百万青徐余贼。” “在下方才问主公,青徐南下之因,则是窃以为,此青徐贼众虽百万,然人数众多而粮草不足,在兖州也急于劫掠,为百姓所惧恨,不可久持。” “此时,若是主公不去正面强攻,而是以袭扰乱其阵脚,如此久持敌必疲乏,如粮食耗尽,无可劫掠,唯有归降也,归降之后,他们本为降卒,主公不杀之,却以军屯之政养之,令其日后可有固安之地。” 郭谊说到这,双手排开又合拢,参拜而下,朗声道:“如此,则民心所依,军心所依,钱粮聚可长远也。” 此刻,帐内颇为安静。 曹操在凝视这策论,反复观看,凝目而思。 过了许久,才抬头看了郭谊一眼,柔声问道:“我记得,你是为了劝我不要进军寿张,方才多次来请见。” “是,”郭谊也不欺瞒,面色诚恳的道:“为了劝主公莫去寿张,所以在下想出这方略。” 曹操:“……” “你真狠。” 因为不想祸乱军心,为了劝我不去寿张,所以千方百计想了一個方略独辟蹊径。 吗? 第三章:天降珠玉于我曹氏 【你勤于思量,终得其果,天道当酬勤也,你的口才思维获得少量提升】 【你获得了能力“善辩”,当与人谈论商议时,思维将会有所提升,其能力,与学识有关,学识越渊博,思绪会越快。】 郭谊心中暗喜,这算是给他的一个小惊喜了。 毕竟,当初为了写这一篇策论,苦思了许久,将原本毛玠的劝进策论,和耕植军屯之法,加入其中。 而且,还要转换成自己的话,注入思想方便道出,方可在帐中面对曹操的一些问题对答如流。 这个能力,果然无欺,只要勤于某事,专注于此,天道所酬必不会令他失望。 “此论,不错。” 此时,曹操见郭谊面露期待,也给出了中肯的评价,因他不可在郭谊面前失态,即便曹操明白,这策论极好,为他规划了今后如何耕种囤粮,立足兖州之法。 其中,提到的“固安”,实际上便是民心可依。 乱世,真正乱的看似是朝堂,实际上是人心。 人心沦丧,才是难有“固安”,而让百姓、商贾、士人等都能汇聚而来的,便是粮草足备,政令惠民。 同时,还要兼具有强悍的兵马驻守,以确保不会再有贼寇祸乱。 而当下这时日,便是最好收揽人心的时候,因为兖州遭屠,这里需要一位英豪横空出世,震慑宵小,广纳四方仁德。 这策论,与志才当日为我所谋划,可谓是相辅相成。 “郭孟誉,”曹操站起身来,双手背着再次审视,而眼神柔和了很多,“你是,颍川郭氏之人,可熟识郭图?” “只是同族,非同宗也,未曾见过。” 郭谊如实告知,其实早年穿越前,在自己这【天道酬勤】的能力没触发的时候,为了能够攀上些门楣,过上富足的日子。 他也去拜访过。 郭氏和荀氏,在颍水是多年通婚,因此两族之间的关系匪浅。 但也因为如此,颍川郡里面,姓郭的和姓荀的遍地都是。 他的身份连郭图家的门槛都跨不过去,自然是见不到的。 是以,也唯有在家奉养养父母,等待他们故去后,再出来寻出路,期间因识古字,为人写信、拟文为生。 偶尔也帮人写丧文一类。 但因书法不佳,经常被嫌弃克扣。 概因郭谊性子好,温饱即可,很少在乡里与人起冲突,是以广交友而顺遂到今。 今日。 郭谊听了曹操的评价,他便明白,该是他出人头地的时候了。 勤学进能,当力争上游。 “不过,寿张之战,已不可阻挡,在数日之前,我早已与鲍相约至寿张,他从济北退于南侧,一路收拢散去部众,又募任城、济南之兵,在大泽囤积。” “这……” 郭谊当即面色一滞,而后暗暗长叹。 努力至此,还是没用吗? “不过,”曹操话锋一转,伸出手按在郭谊的肩头,毫不掩饰心中对他的欣赏,笑意不断洋溢,道:“你所献策论,已是大功,我会立刻命前军快马加鞭到寿张,与黄巾余贼稍稍作战后,立即撤走。” “而后将战线拉长,在兖州北、东一带,以骑军不断奔袭,扰敌之后路,令其疲于奔命。” “我军,则是以精锐袭扰,新丁日夜操练,待时机成熟时,再寻战机突破其阵,这就是你说的,待敌疲乏之策。” 郭谊登时大喜,再拜而下,“多谢主公!” 采纳了! 此策若是采纳,那便不会有寿张大败,不会徒徒损耗这么多军力。 且,曹操用兵极为懂得虚实牵扯,如此,等同于已令曹公通达了军略之法,应对这百万青徐贼兵,自然也就不在话下! “嗯,去吧,迟些,我会委以重任于伱,待大军得成,自有赏赐。” 曹操微微点头,又再拍了几下郭谊的肩膀。 他现在给不出什么赏赐,因囊中羞涩,家资钱财,此刻当做军用,不能随意犒赏,且军中职务都已是满额,现下即将大战,不可随意更改。 不过,这丝毫不影响曹操对郭谊的欣赏。 从他肯坚持来进言,就足以证明。 年轻有为,赤诚温和。 而且,见识才学都算不错,又是出身郭氏旁支,也算寒门之人,当真是上天赠予,以此资长远,令其广学文武,日积月累,可为下一代肱骨。 曹操目光虽说依旧是目及眼前,但偶尔也会为后代做准备。 毕竟,乱世刚起,不知何时能结束,在立足之后,逐步稳固扎实,方是营生万全。 而郭谊这寒门出身的身份,最是让他欣喜。 此刻,戏志才在一侧微微看了郭谊一眼,倒是并没有过多动容。 等两人走出营帐后,戏志才送他走了一段路途,都未曾说话。 只是快要出主营大门时,戏志才微微颔首,笑道:“恭喜了,孟誉。” “言过了,祭酒。” 郭谊当即拱手鞠躬。 “不算言过,你以坚守之相,引我动心带你面见主公,本以为是仗义执言,以献退敌良策,却没想到,是借此时机,献方略之策。” 他的话里面,颇有责怪之意。 郭谊依旧笃定的笑起来,“祭酒莫怪,在下只是不想主公进军寿张,方才以方略相引,进言劝说。” “你信就好,反正我不信。” 戏志才笑容收起,再深深看了一眼郭谊后,拂袖而去。 “祭酒慢走。” 郭谊姿势不变,恭敬送离。 他明白戏志才没有坏心思,因此人感恩曹操知遇,不会排除异己,且是以命尽忠之人。 他只是以为被郭谊利用了而已。 不过,郭谊的确只是想劝曹操不去寿张,且自己不会因进言而被治扰乱军心之罪。 当然他这种行为任谁都会觉得离谱。 为进一句话,直接想个治州大策。 有病。 “奉常,我们回营。” “喏。” 远处的曹元跟随郭谊离去,一路好奇询问在帐中到底说了什么。 怎么忽然祭酒就又恭喜,又不信的,看起来好像很大度,很有风度。 可是又很酸的样子。 …… 当天夜里。 曹操的主帐之内。 個头不高,身体敦实的曹元就在曹操的面前,拱手而下。 曹操满脸欣喜。 乐道:“他真这么说?” “是!”曹元无比恭敬,眼神坚定,甚至有点骄傲,“先生的确说过,若无人进言,则日后便更不敢说,若是惧怕扰乱军心,则当勤于寻法,令主公安心受之,方为为臣之道。” “好,好!”曹操乐呵呵一笑,安然舒适的在座榻上稍稍挪动,心情大好。 当真是,天降珠玉于我曹氏,当暗中扶持矣。 第四章:先生,您真是好学 “善言者多,践行者少,持之以恒者,更是凤毛麟角。” 戏志才在旁淡然轻笑,并不像曹操这般高兴,而是出言提醒。 不可被人表面所欺瞒,故而重用,最后却发现是沽名钓誉之辈。 他凭什么啊!几句话传过来还成名士了!?我就不信他真的本性如此! 若是这般优秀,为何早没有名气!?我在颍川这么多年,也没听说过郭谊这个名字! 郭嘉也从未提及过此人,当初我和郭奉孝品评颍川、渭滨、黄河两岸诸多豪侠、大儒、名士的时候,怎么不见有人提他郭谊一句! 这时候来装什么! 这种人!他心思不纯也!! “嗯?” 曹操本来正坐着吃饭,此刻面色略带戏谑转头看向他,他很少见到戏志才会对旁人有所微词。 他的性子,可一向是十分洒脱的。 “志才可是在意,我对郭孟誉暗中提携?” 戏志才咂了咂嘴巴,嘴角抽了一下,最终还是变成了微笑。 “只有一点点,人才多方可得略,主公善断,多议自然是好事,我高兴,还来不及呢。” “哼哼哼,哈哈哈……”曹操拍打着戏志才的臂膀,豪迈大笑。 继而背着手道:“你乃是军中祭酒,是我的左膀右臂,每日与我彻夜长谈,抵足而眠者。” “你之下,日后会有大量谋臣、内治官吏、军中参谋者。” “你不可被情绪所累,不可为他人夸赞、贬谪而有所心绪起伏,你只需记住,为首者不能慌乱,心胸当宽阔如海,不为荣辱所动。” “且,人固向美,不以丑示人。我们有不好的一面,向来都是私藏于内,不为人知,而示人以优美之相,郭谊好学、努力之相若是装出来的,那就务必让他装一辈子,装个彻底。” 戏志才闻言面露惭愧,深吸一口气,随着胸膛起伏而缓慢点头。 他是豪士,但人心善妒乃是本性,再大度的人,某些事也会生出些许情绪。 戏志才有不满,但他会用修养压下去,所以以往很快就会忘记,继续洒脱,继续饮酒恣意,为主尽忠,尽其所谋。 此刻,戏忠松了口气,笑道:“志才受教了。” “嗯。”曹操满意的点了点头,对于戏志才的性子,他最是喜欢,许多话都可坦然而言。 而且志才豪爽畅意,向来不会把这些话放心里。 心满意足的曹操保持一种欣慰的态度,缓步至了案牍后,拿起箸继续吃饭。 这时,门外忽然传来了嘈杂声。 曹操和戏志才同时寻声望去。 门外一兵士快步自帐外奔来,在门口掀开帘帐一个踉跄差点没摔在地上。 “主公!” “何事?”曹操眉头一皱,如此慌乱必有要事。 “寿张!寿张之兵,在半路遭到贼兵发现,于路上遭袭,现在鲍相身陷囹圄,前军子孝特意命小人回来求援!” “子孝将军现在行军距离寿张不到十里,可连夜突袭,解寿张之围救出鲍相,他想请主公出兵尽快迎接,如此可击退追兵!” “什么!?” 曹操面色大惊,“啊啊!” 忽而暴怒扬起手,大叫着将手中的碗倒扣在桌上,啪地发出清脆的声响。 “允成乃是我高朋义友,绝不能让他有事!立刻出兵去救!” “匪徒贼寇!我必将之全数坑杀!” 吓得戏志才一抖,而后微微后仰上身,以一种奇妙的眼神看了曹操一眼。 说好的……遇事不惊,不被情绪左右呢? “主公!” 戏志才在一侧提醒了一句。 曹操双眸不断晃动,而后深深呼吸,慢慢将情绪平复下来,虽没有什么表情,但是却嚯地坐了下去。 将倒扣的碗拿起,又把散在桌上的饭赶回了碗里,吧嗒着嘴一脸沉思。 收拾完后,将碗箸都端放到桌上,慢慢的笑了起来。 “当真是,天助我也!” 戏志才又是一愣。 “何出此言?” 怎么,气出病来了? “若非是有郭孟誉进言,我就不会派骑兵提前出行,赶路去寿张告知允成。” “如此,曹仁现在岂能在寿张十里之外?恐怕我想救,都来不及。” “正是因为我纳了他的进言,决议用其策论方略,现在才能有机会救允成,如此说来,郭孟誉的看法,是对的。” “今夜,不光可以免除一场大败,而且还能确定,日后如何与贼兵交战,兖州乱世,我必能平定。” “这,难道不是天助我也??” “不错!”戏志才眼睛登时一亮,拱手抱拳道:“而且,主公现在就可以派兵奔袭袭扰。” “我大军接应,贼军必不可能知晓,因为此乃是临时起意,今夜出发,骑兵便可到贼军后方。” “而他们追杀未果,又怎么想到已经有骑兵绕至后方奔袭呢,我们只劫掠,不血战,等敌败退后,再声势浩大追杀,逼他们入山林躲藏,以此消磨意志。” “善!” 曹操当即点头,起身下令。 “命,子和、子廉、妙才三军精骑出动,将此战法告之,袭扰为主,不可血战。” “将他们当做猎物,游猎之,消磨其意志!” “喏!” 戏志才拱手鞠躬,满面热情转身而去。 …… 当天夜里,自东郡、陈留出动大军一万六千余人,声势浩大,东去寿张迎救曹仁、鲍信。 但与此同时,有一千二百余精骑全数出动,早早行军,走小道而近寿张。 此乃是曹操最为精锐的家资,此时毫不吝啬,全数派出。 这些骑兵,原本是打算用来抵御其余诸侯侵略之争的,譬如南阳袁术、徐州陶谦,其实已经暗中勾结,准备对趁着此时兖州混乱,出兵瓜分。 但现在,完全没必要留了。 在曹纯的宿卫营中,郭谊也听闻了这個消息。 此时的他,正在用木桶泡脚,同时手中捧着一本《铸器杂论》,这是从某个商贾手中搜罗来的书。 听完曹元告知,他收起了书籍,笑道:“这么说来,今夜就将大战,而子和将军也会出兵随行。” 宿卫营之中,骑兵属于较多的,但大多是亲卫,随行曹操左右。 也会分派给那些极其重要的人。 “我就不去了,”郭谊收起了这书籍,然后对曹元笑道:“子和将军若是问起来,你便说今夜他乃是去领功的,在下不去与他分功,我刚还,趁此时机,在营中再多看点书。” “哦……好。” 先生,您还真是好学。 第五章:曹公英明!料敌于先! 【你获得了铸铁知识,增加感悟。继续深读下去,会获得意想不到的奖励。】 【天道酬勤】 它真的在酬。 郭谊放下了竹简,暂时放在一旁,略有所得后稍稍休息。 现在虽然求学若渴,但是不能什么都看,应该寻几种刚需的能力提升。 勤,并非一定是看书。 比如练字、习武、马术、茶艺、锻造乃只是算数,各项能力都可以学得很快。 而且,也不是一定要“学”。 如果是勤于政务、军务,也能得到奖励提升。 甚至,郭谊曾经想过,如果他勤于去勾栏瓦舍,并且深入了解其中精妙,等到沉浸其中多日后,会不会获得一些意料之外的奖励。 当然,这也只是一个设想,并不适用于当下,连曹操都还在创业初期,立足未稳,还任重道远。 这些尝试应该放在之后。 再呼朋唤友去,才有乐趣。 …… 不多时,曹纯的确来问了一下。 他得了戏志才提醒,对郭谊要多加提携保护,不可让其受分毫委屈,当尊重敬爱,当做军中军师来对待。 刚开始曹纯还不以为意,但后来担任曹操亲卫的夏侯恩持佩剑到来,告知曹纯升郭谊为功曹,他才明白这小子应当是进言得任用,所以有恩赏。 地位还真不一样了,今非昔比了啊。 不过,得知郭谊不去,曹纯也就没再多劝,领兵赶赴前线。 一夜过去。 此时在陈留东三十里左右,靠近大泽的地方。 曹操正在翘首以盼,在昨夜,除却骑兵派出去之外,还有自己的万余步卒,上至精甲刀盾,下至布衣的持刀预役,全都派遣了出去。 可谓是短时间内能调遣的人手几乎全部派了出去。 现在,就在等待前方的回报。 片刻后,几骑率先出现在远方,战马上的人似乎疲惫,上身于马上十分摇晃。 曹操顿时立身于战马之上,极目远眺,两侧亲卫连忙出去迎接,接着在后有越来越的骑兵出现,举着曹、鲍的旗帜,让曹操稍稍松了口气。 等到稍近的时候,曹操已经认出来最前方的是鲍信和曹仁,当即大喊:“允成!” “孟德,” 鲍信勒住缰绳,等战马扬起的前蹄落下后,直接翻身下马倒在了地上。 他浑身不少刀伤,而且满脸惨白,已经没了力气,在大口喘息。 他只是唤了一声,便再不能说出什么话了,看他失神的表情便足以说明其内心后怕。 鲍信着一件黑铁甲胄,在甲胄内的墨色袍子两袖也已经破烂不堪,被血污沾湿。 而其瘦削坚毅的面庞,遍布疲惫,浓密的胡须随嘴唇而颤抖。 在其一侧同时下马站立的,是一位壮硕沉稳的将军,曹仁。 “贼兵势大,行军途中就已经被他们探知了消息,且在半路设伏。” 曹仁此时喘匀了气息,和曹操说了这一路了解的状况,“好在是主公临时更改了进军军令,只让快马骑兵来告知鲍相。” “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曹公英明,多亏如此方才得救,否则哪能有内外夹击破贼军围困之势!?” “正是子孝将军撕开了这一道口子,我等才能逃出来,否则恐怕要全数死在这些贼兵围困之中。” “多谢曹公相救!” “曹公料敌于先,令人敬佩!” 四周到达的将领,也都大呼后怕,对曹操千恩万谢,这支在外的骑兵,真是绝妙的一步棋。 若是晚来,鲍信全军覆没,都要被贼兵所杀,那些贼寇很是狡猾,而且都非精兵,在战场上经验丰富。 虽然身上穿着的装备并不好,甚至不少人拿着的还是长柄镰刀这样的农具。 但胜在人多。 聚众如此之多,宛若蝗虫过境,很难力敌。 “好了好了,可以了。” 曹操抬起手止住了这些吹捧,虽说他明白这些人都是出自真心。 但命令是他所下,不过真正要接受此夸赞的,应当是郭谊才对。 “孟德,你此番,几乎是救了我的性命呀。” 此时,在地上坐着的鲍信也缓过神来,长吁短叹着,面部有些怅然,仰天片刻后,道:“这一战,我部几乎损伤殆尽。” “仅余数百人跟我冲出来。” 曹操拉了他起来,郑重的说道:“救你的人,并非是我。” “乃是我帐下一员谋士,此人出自寒门,几乎可算白身,以往在乡里,听闻是为人写信攥表为生,有时候甚至写丧文。” “就是这样一个人,今日几乎救了你我。” 郭谊在入营的时候,就大致告知过自己的过往,不过英雄不问出处。 曹操只是知晓,从未因此看不起郭谊,当然,也因为早就忘了这个人了。 也是昨夜才又去询问。 “原来如此。” 鲍信陷入沉思。 没多久又略带苦涩的笑了起来,“孟德,若是无你的求贤令,有你唯才是举的准则,如何能招揽到这等异才!?” “他虽是有功,可却也源于伱的大度,而我等的性命,不也是因此而得救。” “嗯,”曹操腰身微微挺起,目光变得颇为深远,低声道:“他不光早料到此事,更是早早警醒了我,贼寇不可力敌,当牵制消磨,耗损其势,再逐個击破,让其疲于奔命。” “最终,唯有投诚归附于我,方可得活。” “这!” 鲍信顿时一惊,心中略微震撼。 好大的胃口。 曹孟德,竟然要的是这百万青徐众!这些人若真的全部归降,那可也太多了,如何让他们安然稳固的归降兖州而不会哗变。 这又是一道极为重大的内政难关。 不过,有他曹孟德在,定能解决。 鲍信对曹操非常信任,且明白他和袁绍有截然不同的分别。 当年董卓进京时,鲍信带三千人连夜奔赴洛阳,劝袁绍以此动兵,夜袭董卓军营。 但是袁绍思来想去觉得不稳妥,于是鲍信只能回乡,又召集两万人起兵,成一路兵马威胁洛阳,以威慑董卓。 “允成莫急,且先看今夜,等天明吧。” 曹操负手而立,轻言重意,意味深长。 天亮后。 曹洪、夏侯渊相继领兵回来,风尘仆仆而面色大喜。 “主公,大胜!贼兵作鸟兽散,已逃退北去!我等掩杀追去,获资无数!俘虏了几千人回来,都在乞降!” 曹操面色大喜,“纳!纳降!再打再纳!诸君休整半日,生火做饭!而后当昼夜会战不休,拖垮这些贼寇!” 第六章:他好有道理,我无言以对 初平三年八月,长达四个月的鏖战,曹操不断分化黄巾贼兵,由之前的重点打击战略,改为了袭扰、堵截等多战积胜的军略。 逐步击垮了青徐贼寇的斗志,同时,多次亲自率军攻伐其粮道、军械辎重,以耗损其本为主,取得了极大的战果。 这四个月来,曹操的兵马越打越多,军势越发的强盛。 而且,那些原本刚刚进营的新丁,经过了多次交战,逐步蜕变成了老兵,在生死之门走过一遭的人,无论是心态还是胆略,都有翻天覆地的变化。 临近秋收的当下,曹操又在前几日给这些青徐黄巾散出一个足以令他们绝望的消息。 这几日来,我曹军未曾进攻。 我在等粮食收成。 你们在等什么? 再加上曹操沿途收受降兵,逐步重视耕田,重用寒门、白身出身的人,唯才是举大开门路。 有些青徐统领猛然间反应过来。 他这种政策,本身也是反士族,反汉之旧制的?! 我们造反也不也是反他们吗?! 那,是友军啊! 这还打什么!? 于是在急切想要投降的心理下,这样的理由于所有人心中都狠狠地扎根,首领们一拍即合,逐渐只剩下了一個声音。 “投降!” 八月底。 崩溃的青徐黄巾足足百万之众,拖家带口投降于兖州,任由曹操安置,一开始,他们还不知曹操会怎样对待。 毕竟这么多人,等秋收之后分来了粮食,恐怕要折损全境的一半,也许还会动用军粮。 不少人都担忧,兖州当地士族和当地百姓,会反对收降,毕竟他们对于兖州来说是祸乱之源。 有罪于当地,若是压不住怎么办? 可结果大出意料之外。 曹操是拿着政令来收降的,这就足以说明他早就想好了如何安置这百万青徐降卒与流民。 百万人,分化下来有大半都是能够劳作的人丁,哪怕是妇孺,都可干点手艺活儿,不至于无所事事。 其余人,三十万降卒分到军营中,选出精锐进入营地,日夜操练调训,由曹操主领,而剩下的则是归作屯民,以屯田耕地为生。 至于安置,自然可随军而行。 日后每下一城,便需跟随而去,就地耕种劳作,或是筑墙垒寨,为攻城拔寨的兵马修筑稳固后事。 如此他们既是军籍,也非军籍。 既是本民,也非本民。 但一定不是流民。 为了鼓励这些人劳作,曹操还设立了励令,劳作出色、勤恳者,每年选出数百人,得固居之地,钱粮赏赐,赠予田土。 这些政令出来,所有降民别说根本没有选择,就算是有选择,也会立刻归降! 原因无他,他们本来就是农户,当年起事之前,就是因为田土不收,吃不饱饭,故而流离失所。 又因当地官吏横征暴敛居多,弄得民不聊生。 才会积压怨恨而反,那是为了吃饱饭! 现在跟着曹操,不光可以吃饱,在若干年后还可得固居之地,等同于身份由贼寇一下又变回了预备的大汉子民。 有这等机会,谁人又不愿?! 而且曹操用兵,的确也是把他们打服了,自从寿张埋伏鲍信差点得手之后,再也没有占到任何便宜。 青徐黄巾多次被打得抱头鼠窜,进山躲藏。 相比之下,曹操威名不比幽州公孙瓒,也不比冀州袁绍。 但他的能力,却是令人敬佩,和之前的刘岱等非是同等之流,用兵快且狠,其心思更是难以揣测,用奇无穷也。 百万人在兖州归降,四周州郡也都不再太过戒备担忧,但徐州、南阳、扬州等地的诸侯听闻此事,也各自都有新的烦恼。 …… 此时,东郡鄄城之外。 曹操和鲍信引军回来。 进军营后,两人并肩而行,朝宿卫营而行去。 曹纯在前方引路,一行人春风满面,笑意不断。 “允诚,孟誉出自亲卫营,是颍川郭族的旁支。” “在亲卫营中,未见有比其文雅之人,温润如玉,其心赤诚,他担得起这份赞誉。” “且孟誉好学,这几个月来,我听闻他虽未跟随军队出征,但在营中除却每日勤于政务外,晚上回到自己的帐中,还会继续苦读。” “他所藏书籍,都是多年挣取的钱财不断淘买,和来往商贾求购而得,有此向贤之心,年轻人中已经少有了。” 曹操背手而行,边说边流露出自傲的神色,对郭谊的过往事迹和当下品质,更是如数家珍。 鲍信显然也是感受到了他的炫耀之意,面庞上露出一丝欣慰之意,柔声道:“那,孟德你说,我当赠他点什么做礼物好呢?” “唔……” 曹操思索了片刻,道:“在鄄城,他还没有宅院。” “我将内城一处空宅腾出来,以允诚的名义赠予他便是,再予他仆从十人、美人二十、宿卫十六,为其驱策,如此便算是优待了。” “嗯,如此也好,”鲍信安然而笑,点头道:“但仍不能说投其所好,既然此人好学,我赠予书籍,或许他更喜欢。” “言之有理。” “请。” 曹操带鲍信进了营中,铺面而来一股热气。 他举目看去,脸上笑容登时凝固,一句惊呼脱口而出,“恁娘,孟誉?” 只见郭谊在营中空地上摆了铁毡,旁边便是烧得火热的铁炉。 此刻,赤红的火炉上郭谊将上衣褪去,显出精悍而线条棱角分明的身板,他正专心致志的反复锻打。 将一块剑刃状的铁,反复折叠锻造,让这一块精铁的上的花纹越发明显,其上身肌肉隆起,汗流浃背。 沉重的铁锤在他手中似乎也并没有多重。 他反复捶打,竟始终保持匀力,操控自如。 身上都已成了油光,在周身的汗滴湿了一片。 看着这精壮的背影,鲍信站在曹操一旁发出了一道疑问。 “这位就是,温润如玉的文雅儒生?” 曹操咂了咂嘴巴,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说什么好。 郭谊那边听见了动静,忽而停下动作转头看来,见到曹操后放下了铁锤,将额头上绑缚的头戴拆了下来。 松了一口气抱拳道:“主公。” “在下,最近学了些锻造之法,于是想亲手打造一把兵刃。” 曹操嘴角微微抽动了一下,活动嘴唇后好奇的问道:“你一个功曹,学锻铁做什么?” “是这样,在下听闻主公大胜,日后军中自然要增添兵马,那就要多造兵刃,于是为了制定更优渥的锻铁之法,便能事半功倍。” “您肯定明白,手艺若是可精进一小步,那么对于总数来说,便是进一大步!甚至可以减少很多耗损。” “我……” 曹操眼睛虚了一下。 他说的好有道理,我竟无言以对。 为了定策,于是亲自打铁。 你别告诉我,你这一身健壮的勇武之躯,也是为了苦思军资之策? 第七章:怎么不问问我想要什么? “别学了,锻铁技艺真正精湛者,都是家学,乃是代代相传的手艺,否则他们吃什么?” 曹操沉声说教,心里不知为何有种很迫切想让他打消学习锻铁这种念头的想法。 “有志者事竟成,只要愿学,懂得多总是好事,若是什么行当我都能略懂一些,常识即可丰富,对以后进言行策,都大有裨益。” 郭谊只能这样解释了。 毕竟他真正的所得,说出来一般人也是不明白的。 比如现在,打铁一段时日后,对锻铁技艺的熟练度在急速提升,而且臂力和体力都在增强。 同时,对于镔铁打造、精锻刀剑等掌控都在增加,就像那些铸器大师,虽写不出什么心得,但他们就是知道何等程度能生何种铁。 什么时候冷却不会炸,知晓怎样的原矿能烧出好精料。 这一类技艺,没什么正统的书籍记录,唯手熟尔。 即便郭谊看的书,也只是《杂论》和《心得》,这些都不是教学书册,只是将想法和心得记录下来。 就这,还卖得很贵。 因为卖家是当做教人生存的技艺来卖的,贵也有贵的道理。 “啧,孟誉。” 曹操懒得和他继续啰嗦,打算以后再劝。 唤了一声后,旋即侧身让向了鲍信,沉声道:“这是济北相鲍信,之前我已经派人告知过你了,因你进言,所以救了鲍相一命,此番战事已定,济北、济南、任城等地都在复建,他安排妥当后,随我来鄄城特意谢你。” “不必不必,”郭谊微转身向鲍信,微微躬身抱拳,面露谦虚笑意:“这是,份内之事。” “且立功进言,是得功绩之法,我入营为生,自然是要做有用之才,方才能得更多名望、钱财。” 总之,救下来了就好,鲍信是曹操的恩朋义友,早起跟随何进在洛阳举事,声望地位都很高。 当初董贼进军,他在外可以直接拉起一支两万人的兵马,成一方诸侯,可见其名望。 且,曹公倒是也很磊落,将我功绩传扬,致以鲍信承情记恩,而他既然记了这救命之恩。 以后不说荣华富贵,也有个别的去处,学海无涯,保持自身安然无恙,多学多得方是上策。 而要安全,保身之法肯定是多多益善。 “哈哈哈!”鲍信在愣神片刻后,放声而笑,对郭谊已多了些许好感。 这个人真实在。 直言不讳要的就是钱财、名誉。 为人磊落坦荡,不虚言假意而修饰自己,连客套都不会,这是个务实之人。 怪不得他肯亲自来学铁匠的本事,恐怕真是想要了解如何锻铁以减省军中囤资。 这样的人真好。 “孟德,他救了我的命,能否将他的让给我,我想请他到济北为郡丞,如何?” 曹操哼哼一笑,当即拒绝,“那可不行,孟誉可是我军中功曹。” “若是按官职算,你都在我麾下。” “允诚,我带你来见郭孟誉,你可不能夺我所爱呀。” 鲍信早知道曹操不肯,只是苦着脸摇头,笑骂道:“伱呀,现在逐渐变得什么都想占着了。” 不过以两人多次历经生死的关系,不会因此生气,也并未有何猜测。 毕竟,鲍信的兄弟鲍韬,麾下好友卫兹等,当初可都是为救曹操历战而死。 后鲍信又极力推举他为兖州牧,这情谊早已经超越了朋友。 “好,但我还是要感谢孟誉,这样把,除却赏赐给他的宅院之外,我再赠予经学典册,大儒所著之卷。” “那些,不用。” 郭谊神色微动后,十分平淡的拒绝了。 儒学的经典,奖励反而一般,特别是大儒所著,非兵非法,即便是研究极深,郭谊也只会向大儒靠拢。 难不成,以后功成名就了隐居去作著吗? 可以,但是没必要。 “怎么?这些你还不要?” “要知道,治世之学问,可都在这些典籍之册中!难道你还打算继续学打铁吗?” 曹操其实怀疑,郭谊就是没书看了,否则一個有向贤扬名之心、治国安民之志的人,怎么会无聊到去学打铁? 这不就是想上进学而无书籍,唯有杂学以傍身吗。 寒门士子,通常都会面临这样的尴尬,因为真正做著出来的典籍,都在士族层次传播,不会给到寒门手中。 没想到,郭谊还真点了点头,“主公,此法我研究颇深,就快精通了。” “无需儒学典册,还是换成钱赏赐给我吧。” “你!”曹操眉头一皱,头皮发麻! 这是不是执着得有点蠢了? “就这么喜欢钱吗?!” “穷怕……”郭谊察觉到曹操的脸色已经有点挂不住了,暗自叹了口气,决定不如要下来再说了。 实在不行以后再拿去卖钱。 反正都是当世大儒著作,和那些士人换钱财还是很容易的。 但中间手续多有麻烦,还容易被人坑害。 罢了,再试试,不要钱财,也可以要点有用的,总比儒学著论好。 郭谊本身锲而不舍,品质上佳,此刻脑中一动,拱手道:“其实也不用非是钱财,鲍相何不问问在下是否有想要的呢。” “喔?”鲍信和曹操相视一笑,之前倒是忽略了此事。 确实该问问他,是否有渴望之物。 “孟誉你说,想要什么。” “若是直接说,我说不出口,但在下记得曾看过一个故事,在河内有一乐羊子,外出求学,一年而归,其妻子遂大惊,问其缘由,乐羊子曰思念妻甚,回家探望,弗外出也。” 曹操和鲍信都是一愣,这个故事,他们当然知晓,但还是耐着性子听下去。 “于是其妻将织布机上的绢布剪碎,曰茧成蝶而产丝,丝缕成纺,纺线方可做布,而今一剪而下,一年白费也,求学当如此,学海深远,岂能一年思家,心二耶?” “哈哈哈!” 郭谊说这个故事,几乎把两人都逗乐了,竟然是害怕直言开罪他们,反而引经据典,婉转而言。 两人相识笑了好几声,曹操才颇为无奈的道:“你这是,变相告知想要继续学习锻铁之术,对吧?” “那不是,”郭谊面色正经,抱拳道:“在下意思是也想娶个这么贤明的妻子。” 曹操:“???” 鲍信:“???” 两人脸上的笑容,一瞬间僵硬了。 啊? 第八章: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他娘的,他还是个色中君子? 曹操心里笑骂了一句,但是却不知为何,更欣赏了。 “哼哼,不急。” 他本想把手放在郭谊的肩头,但看他赤条汗水刚干,又缩了回来,摆出了颇为高深的姿态。 “娶贤良的妻子,哪里是你当下该考虑的,如今创业之初,仍需壮大。” “等来年秋收,让我兖州得粮草富足、农耕鼎盛后,便有巨富商贾来资,有士人会乐于此境,你可以好好挑选一位人家,正妻之位,岂能早认?” “啧,”郭谊闻言挠了挠头,有些不耐的道:“怎这般麻烦,罢了,鲍相赏赐在下都想要,您随意赠予便是。” “这才对嘛!” 没等鲍信回话,曹操终露出了欣慰的笑,他心里的确欢喜。 郭谊立功不要钱财、不要功绩,想要个家室,再要书籍而做学。 而且他为人坦白、上进,的确是个不错的年轻人。 又这么年轻,才二十三岁。 他若是我曹氏之子,该当多好。 应该让子脩与孟誉多多相伴才好,两人若是相交莫逆,日后也好尽心辅佐吾儿。 子脩,便是曹昂。 也是曹操最为看重的长子,自小聪慧过人,心中仁义,深得曹操喜爱。 这一年,曹操已经将他放入军中,跟随体验行军之苦,不过虽说是要严厉考校,却还是十分照顾的,将他是放在最近身的宿卫营。 也就是曹纯麾下。 “那,主公、鲍相请便,在下要继续打铁了,这剑仍需精锻数日,反复捶打,您看这纹路……” “我不看!”曹操脸一黑,瞪了郭谊一眼。 打!你就打!我看你打出個什么名堂来! 打铁打得好,要饭要到老!冥顽不灵!蠢笨如猪!这时候不换了衣物跟随左右,畅谈远望及方略,吐露心志展露才学,还想着打铁?! 你是看不上鲍信的威望还是看不上我! 叮!叮!当! 曹操略带暴躁的腹诽时,郭谊已经转身去,继续全神贯注于铸剑上。 坚毅的眼神,没有丝毫动摇。 并且时而有得,都会翻书再对照。 这一刻,他和鲍信都确信了。 郭谊真的是在学打铁。 他居然还……看完心得立刻尝试,竟如此乐于求证所学,也是个奇人。 …… 不多时,曹操自营中出来后,和鲍信又一同去主营,商议接下来各地军屯的官吏设置,定官名、职能等事。 一路上,对郭谊还是有些耿耿于怀,所以一言不发,背着手只顾着走。 以前他根本不会在意,毕竟你郭谊不就是个在家里帮人写丧文的,现在可不行。 郭谊刚刚进献了击溃百万贼众的战略妙策!不主张力敌速攻,而是袭扰耗损为主! 不对,他是先以军屯策解决了百万青徐贼安置的难题…… 倒着来的。 他的思绪,如此清奇。 奇人呐。 “哈哈哈,这个孟誉,其习性的确非常人所能及,孟德也无需太过挂怀,万一他真的能有所得,精进军中冶铁锻造之法,不也是一大功劳吗?” “哼,”听得鲍信的话曹操才回过神来,脸色一滞,又满不在意的哂笑了起来,“他?真打铁能深究出什么来?” “这么多年,多少匠人毕生所修,都进步缓慢,就凭他郭孟誉数月,且还是新学者,就可得出新器,有所精进,那匠人世家代代相传的技艺不如废弃算了。”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他若是能搞出新花样,我马上给他娶一位太守嫡女!” 鲍信哈哈而笑,听曹操这话足以听出,他这一遭是被郭谊气得不轻。 主要是后面说的那个故事,原来想要的是妻子,好美人。 以这种方式说出来,简直清奇。 “罢了,不说孟誉了。” 鲍信收起笑容,和曹操同行上马,朝主营而去。 十日后。 郭谊的佩刀才打造完成,因为多次折叠锻打,乌青色渐浓,而且近乎于剔除了所有杂质。 刀刃修长,前段是内弧,偏笔直的刃身,而刀身两侧除却颜色纯净外,还有青云一般的纹路,月光下隐约有光泽流转,质感超前。 这把刀,倾尽了郭谊在当下,与此前认知所学,同时亲自抡锤,通过脑海中所学,再施以心血所铸。 可谓达到了心中的追求,而且折叠锻造数十次后,这把刀也非常锋利,对其他寻常武器,只要厚度和硬度不是精锻太强,可说是削铁如泥。 月光下,郭谊将环首刀提起而观,眼中满是笑意,并且此时脑中也响起了能力发动效果所得。 【伱完成了一次“炉火纯青”的锻造,深度学习了铸铁知识,你渴求知识,不断钻研,你的铸铁技艺获得大幅度提升。】 【十种锻铁设计图纸与思维已领悟,同时你的臂力、气力得到大幅度提升,同时你各项恢复能力小幅度提升。】 能力效果散发出一道道暖流遍及郭谊全身,很快他感觉到身体素质在极速增强。 而脑海中有了许多体悟、理解。 对于铸铁一类,领悟的细节技艺更深更多,得心应手。 片刻后,郭谊将环首刀在手中掂量了一下,发现变轻了许多。 这把刀本有十七斤重,现在挥动自如并无阻碍。 呼! 郭谊猛挥了一下,单手持刀洒出一片流光,且有轻吟。 “好刀,这样一来,就有一把趁手的武器了。” 郭谊将刀收入刀鞘中,因为刀身较长,所以他的刀鞘是在侧翼提起一段便可抽出来,算是颇为别致。 “现在,应该学以致用,可以再立奇功,在曹营先稳固地位。” 他的思路很清晰,曹操在兖州站稳脚跟后,内治、军政都需要大量人手长时间的付出,才可从平衡收支的摊子,变得逐步富强。 也只有那个时候,自己才不会危于局势而疲累。 毕竟又要挣钱殷实自身,又要勤学自强,便只有建功立业最是稳固了。 “继续打铁,等我连夜将铁铸双马镫革新出来,以此建功,就可再问主公要些权力。” 只有权力越大,所得才会越多,日子也就会更安稳。 至于会否被猜忌,其实郭谊并不考虑,毕竟当自己身体各项能力超凡入圣的时候,那就可以奔着祖龙的梦想去了。 …… 主帐。 曹操和众多谋士,正在与鲍信盘算现在各郡的库藏资源,矿山、采石、伐木之地,准备取材于兖州各地山林,以大肆准备军资。 因军中得人太多,没有精良的战甲、兵刃等,他们只能日夜操练,留于境内难以出战。 这时候,一名英气逼人、气宇轩昂的年轻将军抱盔而入,步履微急,但是表情却满是惊喜。 “父亲,父亲!随我去亲卫营一观!” 曹操停了口中话,淡笑看向来人,“子脩何事急急忙忙,不可失了冷静气度。” “孟誉,孟誉铸出一物,足可领我骑兵战力更佳!” “什么?!”曹操眼睛一瞪,噌地起来,满脸惊讶,胡须都在飘动。 而此刻,旁边传来了鲍信的弱弱声音。 “孟德上次说,郭谊真有所得,你打算给他什么?” 曹操:“……” 第九章:你学!加大力度去学! 亲卫营中。 曹纯等人早早到来,连同军中都尉曹休、裨将军等都在观摩。 有一人在战马上,牵着缰绳前后调转,活动自如,俄而还拉缰绳而起,领黑马抬前蹄一扬,而后纵跃落下。 所有动作都轻快了很多,众人可见其人在站马上稳如泰山,用力自如。 当即左右交谈起来。 “的确好多了,铁铸马镫坚硬,便于蹬踏,在马背上用力也就足够了。” 曹纯双手抱于胸前,频频点头,面容严肃认真。 “不错,原本的布镫、藤镫只能用作上下马所用,在马背上稳固之用略显无力,这个看起来就稳固。” “只是,如何打造的?以模具铸就吗?个中可还有什么别的门道?” “依我看,此物若是骑兵普及,我们的军力再增何止数倍,日后在野追逐,与人交战,骑军所向无敌也。” “敌军于马上不稳,而我稳固灵动,别说大数成军,就算是单个的兵,也强了不少。” “孟誉呢!?孟誉!” “孟誉先生何在?” “孟誉呐!” 曹纯此时面色一松,连忙朝着营中武器架旁的青年走去,大步流星到他身前,伸出手抓住郭谊的小臂紧紧握了几下。 “先生呐,以往是我怠慢了。此物要如何铸就?可否告知?我命三军之中匠人来学,还请先生不吝赐教。” “不行。” 郭谊任由他拉着手,但是依旧平淡之中略带认真的回道,“不能教于他人。” “此物,只能让亲卫营知晓,上禀主公,除此之外,不可再广而告之了。” “为什么!?” 曹纯较深的眼眶晃动了一下,胡须都在颤抖,在愣神片刻后,心里顿时猛揪。 他不会是在怪我,这段时日从来不会与他彻夜长谈,也不曾礼贤下士。 故而不愿交这等功绩给我吧? 这时候,马上的人下来了,也一路小跑过来,方才在马上他已经听见了郭谊的话,气喘吁吁拍打着胸口,道:“子和将军,此事不可告知他人。” “卧槽?祭酒?”郭谊脱口而出,方才在马上他还没认出来,这戴盔穿甲的居然是戏志才。 怪不得喘得这么厉害。 “我没有卧槽,只是卧于马上休憩,孟誉休要胡说。你也无需惊讶,我深谙骑术,故而亲自来试骑,”他抬手向郭谊面前摆了摆,一本正经的解释了几句。 虽然喘得已经说话的声音有一种发自内心的虚弱。 而后又看向曹纯,道:“应当立刻告知主公,今日在场之人,不可离去。” “随后将此物呈上,至于如何打造,打造多少,仍需定夺。” “将军且想,孟誉能造出此物,若是为敌军可得,那么他们必会复铸,此物乃是奇思妙想,却不算是独到之物,恐怕不出一月就会被人造出。” 郭谊点头,“不错。” 曹纯左看右看,两人就像是约好一样,说辞出奇的相似。 可戏志才身为军中祭酒,他的话还是要尊奉的,否则会被主公严惩,他不敢不从。 当下让人封了这一营大门,又遣派两队宿卫在门口守备。 然后才又回到帐中,此刻郭谊和戏志才都已相继坐下,正在交谈。 曹纯脚步快,猛地就走了进来,明显是心不在焉,但他进来之后又不知说些什么,只能尴尬的愣住。 好在是戏志才一瞬间心领神会,笑道:“子和将军切莫着急,这定然也有将军功绩,若非是你大方让孟誉随意使用火炉铁毡,调取营中生铁,他也造不出这等新物来。” “对,对对!”曹纯一下回了神,脸上逐渐就展露笑容。 要不说你是祭酒呢。 你天生就是干这個的! “子和将军想要功绩其实不难,只需等待便可,倒是不用这么急。” “哎呀,怎能不急呀。”曹纯见这营帐内也就他们三人,一个是祭酒,地位超然,另一人是自己的功曹,正在逐渐熟稔亲昵,于是也不见外了。 叹了口气道:“子孝兄长、子廉兄长,如今可都是带兵之将,在外征战名扬四海,迟早为人敬仰,同为宗族子弟,我怎能不急。” 郭谊下意识的看向了戏志才,发现他也在看自己,两人竟然是很默契的对视了一眼。 戏志才当即道:“将军,亲卫营中,不也有子脩在吗?难道不知此为历练?” 郭谊则是笑道:“我敢断言,将军很快就要被委以重任了。” “何出此言!?” 曹纯眼眉一挑,面色登时精神了很多,这一看便是郭谊这话引起了他的兴趣。 现在郭谊也不算是小人物了,说出来的话,应该是言之有据。 “现在青徐众得了三十万,虽然只是号称,但选出其精锐后,估计还能得五六万人,这些人都是老奸巨猾的战场老兵,懂得骑术者不下数千,都是新军。” “而兵马重权,嫡系精锐,还是要仰仗曹氏的将军来统帅,你身为亲卫统领,肯定是最受信任之人,接下来肯定会征召去做新军统领。” 哎? 曹纯眉开眼笑。 “有点道理啊。” “嗯,孟誉所言极是,”宗亲将军里面,现在曹纯虽然未委派统帅兵马,但那是因为兵源不够,而不是他没有这个本事。 但现在大胜后,得百万众,已经算是今非昔比了。 说话间,曹操掀开了军帐门帘,在帐内几人都当即起身,迎了出去。 曹操和鲍信、曹昂满面春风,直奔郭谊而来,在外已经听说了。 而在进来之前,他也亲自去营中看了配备铁马镫的马鞍装备。 这时候曹操心中极为欢喜,大步流星走到郭谊面前来,一把抬起了他的手,令其得以起身站直,神态郑重的问道:“孟誉,你告诉我,此双侧铁马镫的铸造,真是伱最近几月,领悟而得?” “奇巧之术,居然真可资军也,孟誉此番可是立了大功!日后,可再多学!好好学!勤于此道!” 此时的曹操,只是表面强自镇定,而实际上内心已经惊骇到无以复加了。 之前,是我没远见了。 我真想不到一个普普通通的铸铁之术,居然能产生这么大的影响! 简直是……郭猛惊我! 眼前这个年轻人,天资竟然这么高?!学打铁不过数月,真的能让他触类旁通! 如果让他再多学一年,那还得了了?! 曹操打算,为郭谊设一个独特的官职,专门让他深究此道。 第十章:我有一个不成熟的想法 “无他,用心专也,自有所得,毕竟天道酬勤而不酬怠惰之人,在下只是将喝酒、闲聊、休息的时间,用于学习,能有所获也是常事。” 郭谊面对曹操的夸赞,倒是也没有自傲,本能的保持了最谦逊的说法,但是在他身侧的戏志才就呆愣住了。 你什么意思?! 刚才我们还一起劝说子和。 为何现在,你能说出如此冰冷的话!我那是饮酒以畅心志、品评而论时事,比学习所获更多! 你懂个毛的饮酒! 戏志才嘴角微颤的看了郭谊侧脸一眼,心里复杂但嘴上却没说什么,曹操和鲍信听闻此言,也都是欣赏不已。 “好,心性上佳,孟誉果真是好学之人。” “求学若渴呀!哈哈哈!!” 曹操畅快大笑,片刻后又看向了曹纯,颇为满意的点头道:“子和,处理也不错,知晓将此营封住,不将此消息泄露出去,若是全军知晓,人多嘴杂,难免为人所知。” “马镫,之前一直用藤与布,不够力度,但懂得制作之人极多,现在换做了铁具,一样容易复刻,故而此物仍需隐藏。” “哈哈……” 曹纯忽然被夸,心虚的笑了两声,然后偷偷的看了戏志才和郭谊一眼。 但是,两人都没有要计较的意思,倒是也逐渐放心。 “令,亲卫先行打造,选上佳工匠为孟誉所遣,以专其学,特设为……墨工校尉,主百工其事,平日可参议。” 曹操走到了郭谊面前,面色沉稳,其眼神几乎是予以重望,微微点头后道:“孟誉,这铸就铁马镫之法,我不会让你全数教由我帐下,这些铁匠,我都交由你来管,在兖州境内,寻勇武壮士,任你差遣。” “有劳了,孟誉。” 这真是,世事难预料,正所谓,让伱不服都不行。 众人听闻此话,也都是情绪各异,这种新设的官吏,权势非以往旧制可比,一般曹操亲自任命之人,地位都不低。 虽然只是兼百工之任,但细细算来,他可以调集军中人力和军资,可得铁资与钱财,功绩隐于众谋之下,但却不可忽视。 而且,他这么好学上进,说不定哪日又可得创革新。 不过,唯有郭谊好似有话要说,却有没有开口,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很勉强的答应了下来。 …… 时年十一月,秋收之后。 今年格外的忙碌,直到快入冬时,才算将粮草分派,各地局势稳固下来。 兖州各地因贼寇作乱,青徐贼众南下时,踩踏了不少田土,以至兖州西北部,特别是济北一带,几乎没有多少收成。 曹操唯有将军粮分出,以安其民。 这一年,过得极为拮据,又得了百万青徐众归降,人口众多都需要粮食以存活,方才能在明年开春,开启军屯。 所以,曹操广邀士族出粮出资,兑换粮草以资民。 所幸是鲍信在兖州西北一片的名望极高,发动了数十巨富商贾、望族豪雄,汇聚粮食以度难关。 从某种角度来说,若没有郭谊的计策救下鲍信,现在西北两郡二十多个县,不会对曹氏如此服帖。 那些名流对曹操的流言与不敬之语,只怕还会更多。 天气渐冷,兖州分粮的消息,不胫而走。 终究还是传到了周边诸侯、贼马的口中,知晓曹操为表其仁德,将己境内的兵粮都分于百姓。 且,威逼境内士族分粮,因此开罪了不少人。 更让他们哭笑不得,且心中不忿的是,导致如此境地的,便是曹操轻信重用所谓“唯才是举”,不尊重士族名流。 其中以兖州最大的名士边让为主,多为不满,认为戏忠之流不配为重任,曹操也无德可居兖州,始终在恶语传言。 这些话,传至曹操耳中时,的确令他恼火,但却又不能直接将边让治罪下狱,如此不免被人说成是气量太小。 真头疼时,还是郭谊给他带来了点好消息。 他将铸造双铁马镫的法子,做成了模具,以分离法可以浇筑,这样只需要铁匠在铸模之后取出,进行打磨就行。 而后,再用白布将其绑缚,垂挂于马鞍两侧。 这样遮挡住马镫的材质,不容易被人看出来,这就要求,曹操使用这些马镫的骑兵,是精锐中的精锐。 此刻,在鄄城一处靠近衙署的宅院内。 两道身影快速接近,刹那间院中刀影闪烁,金铁交鸣。 郭谊脚步极快,身形势如猛虎,手中长刀仿佛轻翼扇动,几次下劈后强势前压,直接将刀格在对面之人的挡势前,开始角力。 “喝啊!” 在郭谊前踏那一脚站稳的瞬间,猛然奋力,将余下的气力全部压上。 对面的年轻人承受不住,一个踉跄摔倒在了地上,手中长刀落在了身旁。 “没事吧,大公子。” 郭谊收刀入鞘,一同放在了武器架上。 然后快走几步到曹昂面前,将他拉起。 此时的曹昂,脸上表情还处在呆滞之中,看着面前郭谊一时间不知该说些什么。 几日前,他还不是这样。 那时候,只空有一身力气罢了,自己还能凭借多年学武的经验,轻松击败,但是今天,他居然被打倒了?! 我,我曹氏长子。 被一儒生在数日内击败。 他之前是装的吧? “孟誉此前,是知晓我身份,故而不肯全力交战,对吧?” 你说是!说!快说!说你本来极其善于与人相斗!! “没有……也是这几日勤于习武,思索了几個招式,今天拿来一用,果然能奏效,”郭谊挠了挠头,很老实耿直的说道。 曹昂:“……” 他的眼睛,忽然失去了神采。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人和人难道真的不可一概而论吗? 他怎么学什么都如此之快?! 勤于习武……就可以提升这么快吗?那我平日里也从未怠惰,为何不能做到这般突飞猛进? 而且,他前段时间还在学铸铁术,现在怎么开始勤习武了。 不会是铸铁之术已经没什么可学的了吧? “孟誉,教我,我也想像你一样……” 曹昂此刻面色一红,这话说来有些不好意思,但的确内心大受震撼,一个人勤奋至此,真的可以得天助之。 以前,他以为只是用来勉力世人的典句罢了。 但是现在不一样了,活生生的例子,就摆在眼前。 “之前主公给我们出了一个难题,”郭谊拆着手腕上的护手,忽然话题一转,说起了近日所言,“让出标准,挑选精锐,来配备马具、精良军备,大公子此言,倒是提醒我了。” “我忽然有了一个不成熟的想法。” 第十一章:一虎一豹,相得益彰呀 “什么想法?” 曹昂好奇的问道。 两人坐在了院子里的台阶上,郭谊道:“还是自曹氏的军中和青徐之中挑选,然后对将士的体能、身手、临变等进行挑选,我们可以设置一条障碍跑道,大概设置,一炷香时间,若是可完成者,便能入选,选入之人可得重利。” “障碍跑道?” 曹昂没听见过这个词汇,但是对郭谊描述的选拔体能、身手、临变三种能力很感兴趣。 特别是临变,这必然是属于精锐的素质,但凡在军中能为校吏、曲军者,都是在战场厮杀上能活下来的人。 这样的人,临变能力必然很强,有此能者,战场上多几分得胜之机。 “这是何意?” “就是,在演练场中,布置一条道路,用于将士奔跑,期间设置许多障碍,再放下活动的陷阱,尽可能设置得困难,在约定的时间内,譬如一炷香,可以完成者,就选入营中。” “我明白了。” 曹昂点了点头,深思其可能,最终赞许的抬起头来,“除却这些障碍之外,还可以设置靶子,在完成途中射箭,若是能射准目标,也可选入。” “对!”郭谊猛一拍手,“就是这样,如此就可以设置两条,一条用于挑选重兵,而另一条用于选择射术精良的兵士。” “再辅以战马,这就是两支劲军!一支如虎奔腾,重甲着身鏖战不退,另一支则如豹般灵动,配以快马轻装,可矫捷追逐,骑射游猎。” “此两支兵马相辅相成,且常以关键时刻以出奇动兵,必能得胜!” “好想法!” 曹昂嚯地站起身来,神情略微激动,这个想法好,一虎一豹,相得益彰。 而且,郭谊这个做法,真正解决了现在军备短缺的问题。 若是让选出来的七万青州兵都有甲胄杀敌,那肯定是不可能的。 不如选出数千好手,组成精锐。 这样,其余的可以继续随军屯田,以攒粮食于仓,继而富民。 多余的通过行商变卖出去,换成钱财军资,又可以扩充军备,收得军资。 而且,这個一虎一豹真的是妙到曹昂想要发笑,两支精锐不光可以相互配合,还能让豹骑省下了打造重骑所需要的大量资源。 毕竟,豹骑装备没有虎骑厉害,但是他们骑射的本领,那是来自于个人。 等同于是没钱的尴尬用兵士个人的技艺来补足了,并且换了个冠冕堂皇的理由。 这理由根本无法反驳,因为相互配合,将会更加多变复杂,利于交战。 “孟誉!你这想法岂能说不成熟,绝妙也!我们这就去和父亲说!” “好,大公子尽快去说,不可迟滞拖延!” “你说得对,事不宜迟应当早得此法方可。” 不是,你再不去说,他可能自己都想到了! 郭谊急的是这个,这也是忽然想到的,但虎豹骑这个配置,来自于曹氏宗亲和曹操自己。 那七万选出来的青州兵,还有余下二十几万屯兵,迟早还是要用上。 这些人都是被曹操亲自领兵,昼夜会战打服的,肯定较为听从安排。 很快,曹操就会想到可以从青州兵里来挑选。 “孟誉,你想要什么赏赐,一旦父亲采纳,我必会为你请功。” “赏赐就不必了,”郭谊抱了抱拳道:“就是请大公子到时候……给个特权,我不去虎豹骑中,但是这个演武场,我可以随时进去训练,行么。” “嗨,那当然可以,只不过你想出如此选拔之略,却只得这个特权——” 说到这,曹昂忽而顿了一下,头皮一阵发麻,而后快速扩散遍及全身,再次双眸无神片刻后,喃喃道:“伱不会是为了这个,才出言献策的吧?” “呃,不是,我也是为了主公大计,当然自己去练练也不错,而且还有一事,最好推荐曹纯将军为统帅。” 曹昂:“……” 不愧是你。 之前就听说过,为了劝诫父亲不去寿张,想出了军屯之策,此时正在沿用。 现在,为了自己得到演武场,享用整个军营的便利特权,居然想出了选兵之法。 他为何要如此!? 哦,没钱。 至于子和叔统帅,倒是没什么可说的,宗亲将军之中,有统兵征战只能者不多了,曹纯乃是其一也。 曹昂转瞬间想明白此节,对郭谊更加敬佩了,这人确实挺狠的。 “好,没问题。” …… 衙署内。 曹操听完之后,大笑三声,想了片刻将面前的饭抬起大吃了几口,当真是心满意足。 又解决了一件大事。 “吾儿子脩聪慧!此法可让我军资省下很多,而且还得精锐之师,一虎一豹,好名字!” “如今,值危急存亡之秋,兖州各地并未完全归附于我,仍旧还需壮大兵马。” “我看宜尽快施行,将孟誉叫来,此事可由他协助你,你们二人可多结情义。” 曹昂展颜一笑,当即拱手而下,柔声道:“此法,就是孟誉兄长告知于儿,才能再在此进言的。” “哦……” “这也是他,他最近不是举为墨工校尉,专司铸铁,我还特意给他买了许多书籍,请了不少能工巧匠,唔……他最近私底下如何?可还在努力钻研此道?” “那没有了,”曹昂当即回忆起来,“这段时日,孟誉兄长都是与我一同习武,练习刀法,倒是没有再继续研习铸铁之事。” 原来是让他学铸铁吗? 我还以为是让他陪我一起学文武,那他这足足一两个月,可都没再去铸铁了呀。 那,孟誉到底算是勤学还是在偷懒呢? 曹昂思索了一下。 “啧,这个孟誉,现在反而又三心二意了,与你习武,莫不成他还要上战场杀敌?” 曹操说完这话,曹昂顿时一愣。 “说不准,父亲您有所不知,现在儿已经打不过他了。” “此前刚开始对练的时候,还可以轻松化解,但现在不光力道不如孟誉,且一招一式也不如他灵活。” “不可能,”曹操冷静的驳斥了他,继而抬头严肃的看了他一眼,“绝对不可能,你自战场厮杀多年,武艺早已比一般将军厉害。” “且有生死搏杀的经历,如何比不过他,不要为了抬举孟誉,而这般虚言。” 曹昂脸一红,很认真的道:“是真的,没妄言,他就练了一个月,从什么都不懂,到现在已经宛若经验丰富的老将了。” “啧,”曹操摸了摸下巴,“立刻准备演武场,命孟誉也参与进来,我看看他的本事……” 曹昂连忙点头,“好好好,我这就去告诉他。” 这不就成了,还需要进什么言,我父亲还主动邀他。 第十二章:按照郭谊为准,能有多难? “昂儿,你立刻去找文若,将此事告知于他,在我曹氏子弟的亲兵,以及青州兵之中,层层挑选勇武之人,不断筛选四千之数,成立新军。” 曹操下令之后,又笑着看向曹昂,问道:“孟誉,真的是最近方才开始习武学刀,勤于此道?” “不错,这是儿亲眼所见。” 曹昂毫不迟疑,这让曹操的脸上表情,变得更加意味深长,轻笑了两声后,又道:“好,我写一封名录与你,带着此令,去找文若。”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你最近忙于军中事务,与他已经久不深谈了,去找他,多说些。” 曹操倒是也没告诉曹昂要聊些什么,只是意有所指,很快写好了一份名录,又下了手令,让曹昂起行去见荀彧。 并且再三嘱咐,若是要设立什么选拔的门槛,就以郭谊为准,定要设足他也不能完成的难关,以此挑选。 虽然曹昂不太明白,但这始终是他第一次主持此大事,须得谨小慎微、尽力而为,他没有拖延,立刻行礼而走去寻荀彧。 这数月以来,荀彧始终在自己府中处理政务,并不出入衙署,这并非是他怠惰,反倒是事务实在太过繁忙。 诸县所储军资米粮,到各地人才搜寻的情报,甚至是各士族递来的举荐信,以及寒门士子、白身士民所送上来求评的策论,他都要一一过目,了然于心。 偏巧,荀彧有近乎于过目不忘的本领,记得越多,就放不下,经常会忙碌到彻夜不眠,不知食寝的地步。 所以,为了方便,索性就暂且在家中处理,若有传召,再去衙署面见曹操。 …… 内城一宅院内。 中年人放下了书简、名录,轻抚胡须而言,面色认真专注。 “此法,虽是耗资劳心,动荡颇大,却也不失为一种权宜之计。” “我境内可用之资,能铸厚甲四千余,骑具数千,此前缴获的战马耕牛,变卖之后,勉强能资重利于精锐。” 曹昂端坐于一案牍前,十分诚恳乖巧,在认真听取对面的人为他盘算此事。 此人头戴进贤冠帽,仪态庄重、正襟危坐,他脸上表情从不会随情绪有所变化,听到了郭谊的选拔之策后,也不觉生奇。 在极短的时间内,他就已经明白了曹昂此策的利弊,故而笑着为他谋算着要出动多少军资,耗损多少,历时多久。 同时,还要告知他此时的情势。 这是曹昂无比尊敬的一人,当做师长对待,和在郭谊面前时完全不是一个模样。 他叫荀彧,字文若。 是颍川荀氏之人,在数十年前,大汉还未曾衰弱的时候,荀氏、郭氏、陈氏各有大儒当世,著作传经,广收门生,桃李遍布天下。 与另一族之长,称为颍川四长。 在到后来,荀氏之中出八兄弟,都是名传于世,得人尊敬,学识渊博,各有经典策论传世,称作荀氏八龙。 这位荀彧,便是八龙之后,荀氏现在家族中最有发言权的人,早年得举孝廉,征为守宫令,后跟随袁绍,发觉袁并非是能平定天下大乱的人。 于是转投到了曹操麾下,他来的时候,曹操很高兴的称之为,“吾之子房”,这一句话广为流传。 其意不小,大部分人都在惊叹曹操对荀彧的评价如此之高。 只有荀彧立马敏锐的察觉到了些许隐晦的意思。 我若为子房,那这个“吾”又是何意? 故而虽有此想,可曹操对他十分信任,携手共事许久,彼此钦佩,也让曹昂时常来荀彧身前受教。 荀彧眼窝较深,胡须整洁得体,双眸有神但皱纹可见其常疲惫。 说到此处,他深看了曹昂一眼,道:“公子可否知晓,现在主公真正掌控的地盘,有多少?” 曹昂立即对答,拱手道:“乃是东郡、陈济北和任城国。” “不错,”荀彧在这里又提醒道:“陈留并非是麾下掌控之地,张邈与主公一样同为太守,在今年年初,将主公推举为兖州牧,属无奈之举。” “乃是任城国、济北、刺史部相继被青徐贼众而破,诸侯商议之下,暂推举主公而起,又在外得袁绍言表支持,方才到如今地位,而现在,乱事平定,收百万贼众于麾下,若能治理得当,在数年之后,便会一跃而升实力激增。” “与此同时,定然也会有无数人不愿看到主公坐大,是以必须要严加防范。” “这等选兵之事,可谓迫在眉睫。” 荀彧想了又想,眉头多次皱起,然后又舒展开来,在面前这份名录上指了指郭谊的名字,轻声道:“这个人,执着而赤诚。” “同时心性不错,勤奋好学。” “主公点他参选其中,并非只是想要让他选入虎豹骑之中,去冲锋陷阵。” “而是要以其品性、名气展露于人前,再任加以任用,方可令人效法,传扬此风。” “勤奋笃学,求进务实,便可得赏赐任用,故而以德行引青州兵所向,如果郭谊真的可以在人前显示,其从不能到能,是如何苦练的,对于青州贼来说,会是极大的激励。” 曹昂登时眼睛微亮,这是他不曾想过的,原本以为只是单纯想要看孟誉兄长的身手,却不曾这里还有如此多的门道。 “受教了。” 曹昂躬身而下,面色诚恳。 果真,最了解父亲的谋臣,一直都是这位颍川荀君。 “那么,就按郭谊为准,尽可能难便是了,”荀彧轻声而笑,“大公子,可尽快布置,就在营外筑演武场,我记得山前有一大片空地,军中需要什么,可随意取之。” “我只是怕……”曹昂沉思了片刻,道:“以孟誉为准,恐会难了点。” “哈哈哈,无妨。” 荀彧满不在意的摆了摆手,淡然道:“郭谊没有征战过,我虽从不夸言,但想来可知,难不到哪里去。” “好……” 曹昂一时间不知怎么回答,那就按先生说的来便是。 …… 内城郭谊的宅院内。 听闻这個消息的郭谊,在凝神思索片刻后,也明白了个中道理。 “行啊,那我就按照我的想法来布置了,”郭谊微笑道。 第十三章:你等会别牵扯到我! “没事,孟誉尽管施为,此事交由你我,子和叔叔一起主持。”曹昂的话里,足见其热情十分昂扬,对于选拔虎豹骑的期待倒是很足。 “好,在下明白。” 郭谊点了点头,两人一拍即合,而后又再商议了一夜,大致写出了需要准备的东西。 …… 很快,告示在军中张贴,军营里识字者,各处传扬朗读。 大致都是在曹操的宗亲子弟营内,以及那些青州兵营之中挑选,消息出来,几乎所有人都明白机会来了。 如果选入精锐营之中,离立功就会更近,青州兵投降之后,虽然得曹操接纳,但是他们本身没有功绩,反而是对兖州有过的。 之前的不少首领心里都很是明白,不能以曹氏之恩情,做悠然自得的理由。 还需立功来稳固地位,更何况在军屯的策令之中,还有奖励,出众者可得分田、住宅,现在能选入这种嫡近的军营之中,日后荣华富贵还能少了吗? “设立选拔条件,若可达成者,则能进营,一共两个演武场,为重骑选拔勇猛壮士,另一处,则是懂得骑射者先行入内。” “骑射?” “那便是可发放战马,这当真是精锐之师!我会弓术!” “我来!” “俺也一样!” “如此盛况,怎能不参与!军侯,让俺也去参与一次!” “入营之人都是各地英豪,勇武过人者,如此豪雄聚集一处,岂能弱了?只怕是以后要立功无数了。” “都去试试!此营乃是新设,调集了军中所有军资,诸位都不必躲藏遮掩,只管去试便是!” “且,诸位须知,此法选拔依照的是一位军中功曹的武勇为准,难道你们还不如一文生吗?” “那是!定去也!” 短短三日之内,演武场设立出来,分为东西两处,壮硕勇猛者可去东营,而善于骑射者可去西营。 到达之后,两处的选拔大致相同,都是环于演武场内的一条道路。 但其中的内容不同。 东营以匍匐、登高、平衡窄木、长达三丈的高低杠为主,设立极其复杂的障碍,几乎是一场折磨。 在中段,还有需要挪开的横木在跑道中间,在狂奔了一段距离后,还需要挪开树干,再挪回原地,而后继续前行。 到达后段,则是一段很长弧度的上坡道路,其上有许多台阶画有点,需要进入其中方可算数。 报名的时候,所有人都想着,以功曹之能为准设立,而非是军中校吏,应当不会很难。 结果第一日下来,几乎都傻眼了。 根本没人能通过。 直呼太难了! 西营那边,更是要求纵马跃坑与横呈的障碍木,而后落地骑射。 光是这一项,就让很多自诩御术与射术不错的兵士望而却步。 因为此时西营的战马马鞍两侧,还是 徒耗了一日。 没等到天黑,曹操闻讯而来,和曹纯一同进入了亲卫营。 从东西两营赶来的曹昂脸上全是汗,刚到马上就到了曹操面前,低下头准备认错。 曹操嘴角撇了一下,深吸一口气缓缓吐出,压住了心中愠怒,耐心的问道:“怎么回事?一日过去,毫无建树?竟无人能达成?” “已经,已经在放宽要求了,”曹昂汗颜而低头,面色颇为难看,“从明日起,将一炷香完成设为两柱香……” “且,孟誉已经在练了,此前说按照他为准……于是,他便设得这么难,但每一项又的确能令将士体能增强,长此以往下去,将士翻越山林,在艰难地势作战也不在话下。” “而且这可是重骑兵的兵士,这样的军士必然对其承重与膂力要求极高,并非是那么容易选出来的。” “嗯……孟誉这么说的?” 曹操当即沉声问道,面色略有不悦。 “是,他说,既为精锐,应该全面严格,才能出奇制胜,一战成名。” “而且,耗费心力与钱财,必须要能达成其用,否则皆白费也,若不能做到千骑逐万军,就应当算是失败。” “兄长还和昂儿说,或许不久之后,就要用到这支兵马。” 曹昂郑重抱拳而下,倒是曹纯有些慌乱,当即赔笑了两声,拉了一把曹昂的衣角,笑道:“这,这不是我们说的,郭孟誉所言,或许只是胡乱言之。” “孟誉为此事前后忙碌数日,恐也是担心徒劳无功被责罚,方才会说出这种话。” 曹纯只是在解释,他当时听闻自己营中,无一人入选时,就对郭谊有些不满,认为他不讲情义。 所以先入为主的认为,这就是托辞,玩砸了,郭谊一向是略为逞能,很多时候都有点装模作样。 刚刚立了大功,就又张罗着操持这等大事,步子迈得大了,自然容易扯着蛋。 但是,曹操不这么想。 此刻他脸色微微一愣,而后变得认真起来,因为郭谊的这句话,和志才前几日所言,简直是如出一辙。 而志才,是因为得到了一道军情,得知了一个诏令,方才有此推测。 那么,郭谊这句话,又是因何而得呢? “他在何处,立刻请来见我!” 曹纯皱着眉头看了曹昂一样。 这侄儿,虽是大公子,可却没留有心眼,郭谊这话,明显乃是托辞。 而他说可以,你说却不行。 因为你是嫡长子。 唉。 不过想归想,曹纯还是去找了郭谊。 此时的郭谊,还在东营尝试,曹纯到达的时候,一群人正站在边缘围观。 不时有人啧啧称奇。 “这才半日,他好似熟练了许多。” “此法倒的确是能让人膂力提升,练下来,全身都难受,还要夜巡。” “但终究是得了个机会,咱们可以改头换面,总比做贼好。” “努力吧!你们看那位身材精悍的兄弟,并不如我等虎背熊腰,但是却胜在灵活!且他气力也不小哇!而且心性笃实、锲而不舍,到此刻都过去几個时辰了!始终在尝试,旁若无人,而且还真有所得,令人敬佩。” “什么精悍兄弟……”这时候,曹纯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几人连忙收声抱拳。 “这人是我帐内功曹,郭孟誉。” 曹纯远远的看了一眼,声有威严的道。 “啊?” 那几人面色一凛,神情古怪的道:“这,这个东营的考验,就是依他为准吧?” “不错。” 曹纯当即点头,眉头紧皱,不满道:“他日后若是愈发矫捷勇猛,那此训兵之法就会越发困难,你们不思苦训,还在旁作观。” “如何能跟得上?” “啊!将军,那您让他别练了呀!” “别练了,拉他回来!让功曹休息下吧……” 卧槽,以他为标准,他还这么猛练! 太卷了吧!? 曹纯看了一眼场中专心致志的郭谊,更加确信他闹这一出,还是为了自己习武方便。 于是心里越发感到不适。 对郭谊的好感不断下降。 “去,请孟誉过来,随我去见主公。” 曹纯向身边的宿卫唤了一声,很快有人去叫停了郭谊。 不多时,郭谊满身湿润,大汗淋漓的跑了过来,到曹纯面前躬身。 此次曹纯就没有上次那么和善了,微微一瞥,带着他便向外走。 两人并肩行了一段后,曹纯才道:“孟誉,选虎豹骑人才,应当尽快从速。” “伱如今劳费钱财之事,主公已经知晓,前次你的功绩很大,方被主公拜为功曹,现在你又习武,是要做统兵的将军吗?” “我看,应该是想趁热打铁,再立一功,如此内治、军备、建军三项功绩,可令你在兖州众臣之中颇有名气,是吧?” 郭谊笑了笑,道:“子和将军,这次真要选,其实并非是未达成者一概不要,而是看十日之内,能坚持者。持之以恒,勤于修习,才能选入营中。” “而一旦入虎豹骑,则必有功绩,功绩又激励兵士,令他们更加奋进;二者乃是相得益彰,长此以往他们就会越发的想要入营,从而让那些居后者奋进,领先者严谨务实。” “这是一项极好的风气,而我——”郭谊顿了一下,道:“是在身先士卒。” “我相信,等真正选出数百人,配备优良的重骑铠与良驹,踩上铁马镫、手持精锻刀的时候,所有人都会感谢这几日的坚持。” “功绩?”曹纯停下脚步,转身面对面的盯着郭谊,二人身高相仿,曹纯人高马大体态结实,军威很重,沉声问道:“你说的功绩,是什么?” “真的有还是胡口乱说?现在主公要问此事,你若是答不上来,恐怕会危及我。” 郭谊一愣,展颜苦笑起来,“依照当下的情势猜测,可得敌军环伺,所以当然有功绩,我这是论断的。” “将军,在下时常夜读春秋,故而有过许多古贤之思,对局势常有揣测,每有所得,便下论断。” 所以叫我一声颍川小韩信,不过分吧? 曹纯心里咯噔一下。 娘的,他是猜的。 还夜读春秋,晚上不睡觉看什么书? 我这不信有这种人! “那你等会别牵扯到我!”曹纯白了他一眼,没好气的说道。 郭谊嘴角微微一撇,想了想点头道:“那行吧,就不牵扯将军了。” 第十四章:我这么真诚,不会怪我吧 亲卫营主帐。 郭谊刚进来,见曹操脸色难看,也不抬头来看他,只是在看案上摆放的手札记录。 这些是功曹、主簿记录的开销,东营不止是入选之后的薪俸极高,光是为通过的勇者准备的奖励,就有二十头彘、三十只羊。 若是入选便能杀猪宰羊,煮酒为饮,花销算是不小,特别是在这刚刚平定乱事,即将入冬的时候。 郭谊就站在曹操面前,躬身执礼,但没有出言打扰他。 同时,戏志才不知何时也叫到了亲卫营来,就站在曹操身侧,也同样面色严肃的看着他,一言不发。 这种场面,就是要率先乱一下郭谊的心,让他心中惴惴不安,思绪混乱,才好接着问话,同样,这也有考校之意。 因为他还不够了解郭谊。 等许久之后,曹操觉得差不多了,放下了书简,开口问道:“选虎骑,以何为主?” “耐性。” 郭谊不假思索的答道,“耐性为上佳,因一重骑,甲重六十斤,武器二十斤,要有过人的耐心与膂力,方可远行出征。” “故而,选虎骑不在谁能过,而在多少人能坚持不懈。” “哼哼,哈哈,倒是有道理,” 曹操轻笑了几声,频频点头看向了曹昂,同时伸手点了郭谊一下,道:“子脩,你就想不出这种理由来。” 曹昂脸色一红,窘迫以笑来缓解,又偷瞄了郭谊的侧脸,心里不是滋味。 这理由,怎么没和我说过。 我一直以为,乃是要挑选精壮之士为主,方才能为真正的杀招重兵。 没想到是耐心。 不过,想来也对,若能成则得才干极高的猛士,若是不成则磨砺其心,选心志坚定之辈。 无论如何都有理由交——不是,都可有所得,方才是双全之法。 下次当多思才是。 这就是孟誉每夜苦读的成果吗? 曹昂不善骗人,不喜说奉承漂亮话,所以每当曹操问及,他都会如实告知。 同时,他每每行事,也都会笃实务真,追求尽力,这也是即便是曹昂犯错,曹操也不会重罚的原因。 “好了,此事倒不重要,孟誉,我再问你……虎豹骑一旦建成,最近便可立功,这是何意?” 曹操话锋一转,直接开门见山,问出心中疑问。 这时候,曹纯、曹昂两人也都将目光看了过来。 喜欢论断? 你回答吧。 曹昂心里还是忐忑的,他不知道郭谊怎么回答,才能不牵扯到自己,同时心里又有点愤恨,有话,又不和我说。 反正不能背上妄议局势以乱军心的罪,这也不算什么罪,但是为主者,不喜他人妄议局势,由此而伤及威信,这确实曹纯深明之理。 故而,今日郭谊说不出个策论来,估计要被重罚。 你当初为了进言想一道方略!我就不信你今日为了随口一句论断,还能说出个战机来!? “主公难道还未曾思索过!?”郭谊登时惊讶,“古语教导,居安思危,思则有备,有备无患也。” 曹纯眼睛一亮,顿时上身微微后仰。 一时间肃然起敬。 我怎么没想到这句话。 这古语说出来,乃是劝其防备,以安军心的!!! 他娘的,现在郭谊说不说得出功绩、战绩,亦或敌人之况、周边大势都无所谓了。 他是为了居安思危。 多读书是厉害! 曹操干笑,很随意的回头和戏志才对视,眼神中已略有失望。 还以为是有什么奇策,看来对郭谊的期望有些过高了。 天天看书,已知晓用古人之智,贤人之语来自省,故而增长个人的修为品性。 倒是也不错。 不过对我扩军征战,倒是没什么好处。 “嗯,不错。” 此时曹操的语气已经变得平淡了许多。 既然都问清楚了,随便勉励几句,回去便是,反正郭谊最终也会选出一支虎骑兵马来。 而豹骑那边,以骑射为主,此二技本就属精通之列,会则可选,无需太过费心。 但曹操夸完,刚要再开口时,郭谊接着道:“就是居安思危后,在下觉得心中反而不安。” “于是读书之余日夜苦思,我兖州得百万青徐众归降,名声大噪暂且不提,这百万人,那可是实打实的人力。” “军屯之法可以让其安置,那么来年便可以得到至少几十万的人力,人力是什么?是生产力。日后……耕地、蚕桑织布、伐木开山、修筑城墙高楼、宅府民居等,都可有大量人手,只需以钱粮做赏,依价支付,他们定然是乐而做工,如此兖州便可昌盛。” “而这点道理,区区在下都可明白,其余诸侯定然也能明白,兖州之间,临近豫州、徐州,袁术拥豫州而坐南阳,徐州则再西,对兖州是合围之势。” “如此,肯定不愿看主公坐大,定会暗中行事,以阻挠安定,甚至会动心思长驱直入,以夺取兖州,今年秋收到来年开春,便是我们最薄弱的时候,现下,秋收粮草,军资足备,正适合交战,所以我可论断,袁术与陶谦,恐会有结盟之意,” 说到这,郭谊眉头紧皱做思索状,然后摇头苦笑,对曹操和戏志才拱手鞠躬,轻声道:“主公、祭酒,在下思绪迟滞,才疏学浅,只能想到这么多了。” “有点片面,请主公、祭酒切莫见怪。” 真诚是第一必杀技。 我已经尽力在分析了,并且我虽然习武、练兵、铸剑,但我只是一名功曹而已。 曹操陷入了沉默之中,戏志才则是在撇嘴咋舌。 这类似的话,他当然也进言过,但只有简单几句,便可描述当下局势。 没有郭谊说得这么完善。 曹操沉默片刻后,对曹昂与曹纯挥了挥手,平静的道:“你们先出去,志才留下,我有些话,要和孟誉说。” 两人对视一眼,虽说不知道要说些什么,但恐怕是郭谊方才所说的话,引起了主公的触动。 他们出去之后。 帐内稍稍安静了下来,曹操看向郭谊,开口道:“长安天子,封金尚为兖州牧,他来带人来犯,我已命子孝、元让带兵而击,已经击溃其兵,驱赶而走。” “现在,据军报,他逃往了袁术处,而志才前段时日又得了一道情报,徐州陶谦,似乎有意与袁术结盟,赠予了不少米粮、钱财到南阳……” “如此,伱说的四面之危,的确是真的,”曹操目不转睛的盯着郭谊的眼睛,沉声问道:“孟誉,你可有什么计策,可以告知于我。” 第十五章:他的看法,与常人不同也! “这就对了!”郭谊登时拍手,“在下曾经思索过,陶谦所在徐州,是四战之地,他肯定是要和周边不断暧昧,来拉拢盟军,以确保自己不会被吞并。” “故而不光和袁术亲近,恐怕还和刘表、袁绍、长安天子那边,都有些暗中联络才对,现在金尚被表为兖州牧,又被驱赶到豫州。” “豫州之地,被袁术占据,我估计,最近他们就会准备来攻。” “不错!” 戏志才当即深深的看了一眼郭谊,至少在这件事的判断上,他们两人是一致的。 原本,他以为郭谊看不出什么来。 但是现在一语中的,足以见得此人不管是假装的,还是真的多思善学,至少有点本事。 “孟誉,我料定袁术会进攻,因为还有一道军报,其余将军并不在意,乃是袁术在南阳,并不能站稳脚跟,多月与刘表交战而不得,因此退败。” “如此,便可思索,我若是袁术,该当如何?” 戏志才看向了曹操,将话语权再次攥回到他的手中,面有傲气,自信满满。 “你说。” 曹操面色严肃,沉静而答,等待戏志才假象推演。 “当然是,另择一路。” “自董卓携天子西走,各地诸侯在关东一带,争夺地盘。” “袁术不敌袁绍之名望,只能得南阳、豫州部分郡县,而他想要荆州,也是看重荆襄重地,奈何,刘表入荆之后,深得民心,又以皇亲身份,得士族支持,其兵力雄厚,城池高深,不是那么容易被攻破的。” 戏志才双眸一虚,登时显出一股锐气,笑道:“若我是袁术,唯有另寻一路,恰巧此时,有我兖州青徐之乱,刚刚收定的百万众。” “百万众,若要安置下来,耗资巨甚,甚至可拖垮主公,更何况兖州情况不明,唯有鲍相的济北、已破的任城,还有东郡以主公为首,其余之地对主公的州牧身份,颇有微词。” “陈留太守张邈,虽与主公自幼交好,但未必肯归附。” “若我用兵,当以兵马虚设于荆州南阳,以拒刘表,而后集结全部兵力,长途以袭兖州,至少陈留郡、济南国皆可下。在此之前,再远交近攻,拉拢徐州而动,分散主公注意,同时以钱财贿赂黑山贼,让他们再次来作乱,这些人定然都肯来犯,为何呢?因为他们缺钱粮,而袁术此时恰巧就有此二物。” “而如今,最好的消息,便是徐州似乎正有乱事,陶谦一支兵马屯于小沛,正要自立叛乱,他需得平叛,刚好我们可趁此时机,布置向南的防线,以备袁术!” 戏志才说到这,已经是慷慨激昂,仿佛挥手便可夺下城池,这一场仗在他的脑海中,已经打了许多次了。 曹操深以为然,缓缓点头,喃喃道:“好一个远交近攻,如此我首尾难顾也。” “此时的袁绍,正在与境内白波作战,无瑕顾及,怕是也爱莫能助。” “即使没有白波,也可发动公孙瓒与其争夺,此二人争抢青州,早已结仇,必也有一战!” 戏志才双手重重抱拳,郑重道:“主公,即便举全境之钱粮,也要打此战。” “因为,一旦兖州有失,我们在各地都无法立足,但击退袁术,却可以声名大噪,那么兖州各郡都会归服,哪怕是张邈这等八厨之名,声誉之下者,不能及也。” “好!” 曹操当即意气风发,被戏志才这一番话说得慷慨激昂,此前,在得知此两道军报之后,加上金尚到来,他就已经有所猜测。 后与戏志才商议,也都各有想法。 但,始终为之掣肘的,也是郭谊之前的军屯之策。 为何呢? 原因无他,以钱粮资活此百万人,那么他们手中现有的钱粮也就不够征战了。 真要与袁术开战,或许会遭到毁灭性的打击。 而郭谊的策论的确是好,得百万人力以军屯,但中间这个时间差,却是避免不了的难关。 如果无人来侵犯,安全度过便可在明年收获颇丰,逐步富足,军资也会慢慢殷实,甚至还可以用收降百万青徐贼这件壮举,吸引更多豪士来投。 那些,都是在真正安稳下来之后。 可现下,四周诸侯,乃至长安李傕郭汜身边的毒士,都非是庸人,决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坐视曹操壮大。 反而一定有乱。 “志才之言,令我心安,有士如此,必不可能败也,君已提前料定袁术会来犯,那么自然就可以防范。” “孟誉,三日之内,要选得猛士出来,将虎豹骑挑选得出,再操练十日,将犒赏发于他们,每人发放三倍安家费。” 郭谊闻言缓缓摸了摸下巴,喃喃道:“祭酒,不愧是当世奇才,不过……有些话,在下倒是苦思冥想,想要问個究竟。” “你说,”戏志才眉头一皱,这时候你跑来问什么,我说得热血沸腾,你还冷静起来了。 “既然是远交近攻,我们同样也可以,联合刘表,待击退袁术进军后,他可出兵切断其粮道,而后前后夹击之下,袁术大军将会全部败退。” 戏志才眉头微皱,叹道:“只怕,我们若是久守,粮草不及,撑不到刘表出兵之时。” “不用守,”郭谊眨了眨眼,“以逸待劳,正合而击,在下觉得,久守不如出击,这也正是兵书上所言,出奇制胜。” “奇,不应该只是伏兵、计策等,也应该是军略才对。” 这句话,深得曹操的心。 他这些年深深理解此道,所以才会更加青睐“虚实”之势来作战。 奇,不是奇兵奇计那么简单。 应该也是军略! “他们认为我们不敢出兵,只能防备,但我们出兵了,就能打他一个措手不及。” “而且,徐州的事,在下也绝对有点蹊跷,并非是在下多疑,而是觉得……若我是陶谦,也不好直接出兵讨伐兖州。” “但小沛有贼人自立,那么我去攻打他,以平乱之名,是否很合理?这样他往兖州一逃,我不就顺理成章进兖州了吗?” 曹操:“啧!” 有道理呀!这都是书上看来的吗! 这小子,有点博学多才、善思奇理的味道了,他的观点,跟常人不同也! 第十六章:你让我别牵扯你的嘛! 你他娘的还真是个天才。 可哪有人用自己的下属,来演这一场戏的,就为了能威胁我兖州? 不对…… 既是贼兵,定然是要作乱的,无论真假,陶谦也可将人往兖州赶,免得徐州治安遭乱,百姓心不定也,定然不会让贼人入徐州。 死道友不死贫道嘛。 曹操面色忽而变得凝重起来。 郭谊的话,真正是说到了点子上,陶谦若是暗中和袁绍联盟,肯定会如此出兵,但片刻后,曹操逐渐笑容遍布,嘿然而笑:“明白了,如此我可将一支兵马,暗中放于任城、济北。” “令允诚统兵,随时监视小沛动向,一旦贼人有动,立刻出兵镇压,而后长驱直入,甚至还可进入徐州。” “嗯,如此甚好。” 戏志才默默点头,有些无奈的看了郭谊一眼,此时再看他,心绪变得有些复杂。 这个人,就很烦。 你说你是不是特意来挑刺,总是喜欢跟我唱点反调,你辩驳就辩驳,为何总是挑我? 你去卷那些武将啊,你和我卷什么?! 我们明明可以互相商议,再一起进言,伱以后若是有计策,完全可以来找我嘛! 难道还等我来找你商议问策吗?! 我堂堂祭酒,我会主动找你?! 此时,郭谊的脑海中,出现了天赋能力的作用效果。 【天道酬勤作用中。】 【你勤于辩驳,口才和思维得到了提升,同时你的魅力也在小幅度获得提升】 通过能力的多倍奖励,郭谊实际上每有提升,都会变成数倍奖励,勤于辩驳,主要对口才和奇思会有提升。 “很好。” 郭谊忽然高兴起来,微微而笑。 戏志才将他的这表情看在眼里,整个人都有点不好了。 当初就不该举荐他上来。 “孟誉无需这般高兴,还是等事成之后,论功行赏,再笑也不迟,若是此节未竟,袁术攻入我兖州境内,损失惨重矣。” 戏志才给郭谊泼了一盆冷水,让他再冷静些。 献策,并非是说出来就可立功的。 而是等其主公采纳,再能奏效,方可显现其能,若是此去小沛布防,不过是扑空一场,那到时郭谊也不过是心思缜密,善于慎重行事而已。 并无什么功绩在身。 郭谊还没说什么,曹操淡然一笑,当即看向戏志才道:“没有志才之略,哪里会有孟誉之言?” “你二人都是我左膀右臂,思绪全面,方才能资万全,且先去吧,孟誉尽快将人选选定,至于带兵之人,你觉得何人最为合适?” 领兵之人,当然是曹氏之中的宗亲最为合适。 不过郭谊想到,此前进来之时,曹纯曾经反复嘱咐,不可牵连到他,不能让人知晓此事跟他有关系。 想了想,拱手道:“在下人微言轻,怎敢妄议,还是主公决断。” “哼哼,不敢说……罢了,去与子脩一同,尽快挑选出来,或许大战在即,要早做准备。” “喏。” 郭谊倒是不在意,这东西两座演武场,即便是选出来了,他以后也可以继续用,只要不被责罚就行了。 想到这,他松了口气。 喃喃道:“总算蹭到了。” “你说什么?”曹操愣了片刻,恍惚间迷茫的问道。 “我说五日刚好。” “嗯,去吧。” …… 出了营帐。 郭谊正要先走。 戏志才在后叫住了他,神色严肃的走到跟前,深深的看了郭谊一眼,片刻后才缓缓开口道:“孟誉,今夜,可否与我把酒而谈,或许你我商谈一番,可得不少方略。” “今天?”郭谊迟疑,然后咋舌道:“祭酒恕罪,在下今夜在与大公子操训完兵马后,要回家夜读。” “最近在看关乎春秋时期的书籍,以增长见识、学习前人之风品气度……” “祭酒,是否有事相商?还是,要吩咐在下些军务?” 戏志才面色一冷,下巴微微而扬,略带傲然的点点头,“当然无事,只是看你多思上进,以为你有进贤之心,如此而已。” “我可并非要与你商议什么,不是。” “别多想。” 郭谊:“在下,在下没多想。” “那就好。” 戏志才撇了撇嘴。 然后嘴里碎念着什么,背着手走了。 郭谊在一侧十分恭敬的拱手送别,礼节恭敬。 …… 亲卫营中,郭谊刚刚回来,曹昂和曹纯就立即到来,曹纯十分关心他在主帐里面被盘问了什么。 脸色显得有些担忧。 “主公责罚你没有?” 郭谊答道:“没有,只是让我与大公子,尽快选出人手,与祭酒商议了些许策略与当下时势,呃,若非要说问的话,就是主公问了我,可否能举荐何人为虎豹骑统领。” 曹纯眼睛顿时一亮,当即展颜而笑。 总归该是我了吧! “你怎么说?” “我本打算说是子和将军的,毕竟论资历与地位,也唯有子和将军有此能了,但一想到来之前,将军曾告知在下,切莫牵扯到您。” “唯有作罢,不敢多言,只说人微言轻不敢妄议。” “我……” 曹纯嘴巴微微张开,一时间合都合不拢。 我,我掐死你算了。 “你是真傻还是假傻!!这时候就该说是我,我曹子和,当仁不让!” “你是故意的吧?!” 曹纯一时着急,差点没忍住真去揪郭谊的衣领,但是想到此人现在颇受倚重,深吸一口气后,只能作罢。 “孟誉,这個我是想做的,我现在所求,便是领军征战,打一场扬名之战,你不该如此……” “若是举荐我,该多好。” “我平日里对你难道还不好吗?” 郭谊忽然笑了一下,“此事我当然不能多言,区区一介功曹,即便是主公相问,也不能言其家事。” “但,选拔之事,不只是我一人。” 说着,他看向了曹昂。 曹纯顿时恍然大悟,脸上又春风满面,哈哈一笑,“明白了!明白了!!哈哈哈……子脩,平日里叔叔对你如何?” 曹昂苦涩摇头,“自然是好的。” “叔叔若是想要,子脩自会举荐,只是这选拔操训之时,你就不可怠惰了,唯有真正身先士卒,方可深得军心。” “父亲因数十日征战,与仁义奇策置民,让这些青州兵归心,而领军者,又岂能随意而为。” “我知道,我明白!” 曹纯握住了曹昂的手,双眸发亮。 …… 一连五日。 有了曹纯亲自调训,郭谊只是在傍晚时分来习武自修,可以不顾他人。 同时,白昼行功曹之职,夜晚回宅苦读。 经常手不释卷,若非必要,从不轻易休息。 短短五日,文武之能又有所得。 身材看上去已经越发的矫捷。 同时,选拔之事也极其顺利,因为有一人时常在夜晚出没,在众将士之中不断传言。 此人从蹒跚难行,到后矫健敏捷,甚至可以徒手搬动巨木。 因此,一传十,十传百,反倒有了不小的名声。 于是其余将士纷纷效仿,也在日夜操练,东西演武场水泄不通。 当然,他们大部分人以为,一旦入选肯定飞黄腾达。 “不然呢?!那功曹难道是疯了吗?日夜不辍,训到精疲力尽,总不能是癖好吧?” 有一青州兵老将如是说道。 第十七章:他不会,还懂掐算观星吧? 五日之内。 虎骑之中,选出六百余人,都是身负武艺、且心志坚韧者,同时敢于冲锋陷阵,舍命为主。 而豹骑,选出八百余人,则是多以身手灵敏之辈为主,而且都善于骑射,接下来,郭谊将这段时日内打造出的马镫,交由了荀彧派来的军需。 装配在了虎豹骑的战马上。 让曹纯再一同操训,从虎豹两支骑军的配合,再到各种地形的冲锋与行军之时的各种事宜,几乎都面面俱到。 这些选出的虎豹骑,同样也深知此二军倾注了主公如今几乎所有财力,都明白迟早必有重任,急需建功扬名。 大汉早已有不少兵马,扬名在外了。 譬如董贼当年的飞熊军,有所向披靡之称,乃是西凉大马,骑射重骑组成,一旦在野外形成冲锋之后,势不可挡。 又如丹阳兵,丹阳山险,民多果劲。山出铜铁,自铸甲兵。俗好武习战,高尚气力,其升山赴险,抵突丛棘,若鱼之走渊,猿狖之腾木也。 这便是形容其交战时好勇斗狠,极其善战。 且单兵颇为狡猾,一般这种兵在战场上,更能发挥强悍凶狠的气势,不易屈于败势。 青州兵,是贼寇出身,但现在既然已经归降兖州曹操,就需要打出功绩,来洗刷当初的低贱身份。 至少,想要活得自在,一定要有无数生死功绩在身才行,此一时彼一时,已经不是聚众为贼、过逍遥日子的时候了。 那种日子,名为逍遥,实际上就是得过且过。 将劫掠而来的钱粮聚于一处,随意取用而食,及时行乐无问明日,那也只是一时逍遥。 很多跟随的流民,虽然今天能吃饱饭,但随时会担忧明日该去何处。 那时候,心都定不下来。 现在既然定下来了,又能得如此精良的装备,日夜操练以待大战立功,送到嘴的机会,不能就这样放过。 同时,几乎所有人都感觉到,自从被那演武场里的各种艰苦难关所折磨后,纵马骑训,哪怕大腿磨伤,也已经不算苦累了。 故而斗志出奇的高昂。 …… 如此日夜操练兵士一月有余,已经卓有成效。 在十一月金秋过去,即将在十二月迎来严寒之时。 各地皆有大事而动,北方战乱不断,袁绍与公孙瓒,交斗不休。 袁绍在界桥大败公孙瓒后,又不久于龙凑大战,公孙瓒被击溃,退兵还幽州,已经逐渐失去胜势。 于是袁绍趁机派崔巨业领兵围攻故安,但是久攻不下。 其撤退时,被公孙瓒派遣三万人追击,在巨马水大破援军,杀七八千人,两败俱伤。 之后,因为粮草殆尽、天子遣使调停而罢兵。 曹操得知消息,还是袁绍亲自派人送来的书信,信上当然是偏向于自己,明言此时已必胜公孙瓒,兖州、冀州正可相互协助,彼此壮大。 于此时来告知曹操,袁术心怀叵测,当初并不支持袁绍奉新帝,公然与之做对,恐会对兖州下手。 要他防范。 此时,衙署之内。 曹操在正堂上扔下了书信。 当即好似若无其事的笑了几声,而后将书信给了荀彧,柔声道:“文若,袁绍果大胜,如此一来,他可帮我抵挡北面之兵。” “这样一来,青州或许就会落入他手。” 荀彧当即拱手,语气平静,在听到袁绍愿意助力后,就明白了他的心思。 “不错。” 曹操此时有些感慨,“青州为贼寇所乱,北海主无能,孔融不善用兵平乱,我闻袁绍、公孙瓒争夺已久。” “他为我抵挡北面之兵,实则是以此取道,东去青州,或又可得一州之地,经营数年,壮大也。” “不过,我即便知晓,也无能为力。” 曹操平淡而笑,看了戏志才一眼。 这方略,当初戏志才来见他的时候,就曾经为曹操谋划过。 青州民生危如累卵,政事难行,贼寇众多,非数年不可恢复。 这不是可取之道。 而兖州临近豫州、徐州。 应该取豫州文汇之地为根据,征士人子弟做兵将文武。 以徐州为屯军之地,依靠北泰山之险,南临长江之支为据,设防囤粮,鼓励民生。 如此便可人才与人口,可占其二也。 是以,曹操深知不可因此而乱了方寸。 “说罢袁绍,既已能为我抵御北面之兵,那必然不会让南匈奴游骑与黑山贼侵犯我境。” “如此,便只剩豫州与南阳之兵了。” 此前查探的探哨告知,在北面,有游骑出现。 恐是那些塞外的南匈奴其中一支,分化而南下,他们是被部族所遗弃,故而有数千众不能归族,只有南下寻求出路。 这是来求财的。 袁术若是许以重利,也许会动兵。 数千游骑,若是在关键时刻忽然出兵来犯,扰乱了曹操后方,那就真的首尾难顾了。 但是现在,袁绍得胜带来的优势,让曹操有了喘息之机。 优势,更是在我! “说说军情。” 曹操深吸一口气,朗声而言。 戏志才立起身来,朝向他微微躬身。 冷声道:“此前,主公命鲍相将兵马放于小沛之外,日夜防范,查探其动乱,果然有所获。” “十六日前,鲍相率任城、济北三万兵马,自沛国而出后,知晓其乱事来源为下邳,正是有所谋,而未曾宣之时,恰巧其举事未果,城防不及,于是又出兵攻下邳,杀阙宣于城内,现已经夺取下邳城。” “而陶谦的书信,估计正在路上。” 戏志才说完这句话,下意识的往左侧位列的末尾看去。 只见郭谊在末尾席位上,盯着地板发呆,似乎在思索什么。 而他一只手撑在桌案上不断活动指节,仿佛很是急躁不安。 只看了一眼,戏志才收回了目光。 心里更为奇异。 面色也颇为古怪。 郭谊就好像,知晓下邳一定叛乱一样。 但当时的军报消息是,小沛将有乱,而源头非是下邳,他却进言进驻小沛,如今刚好可顺理成章夺取下邳。 恰巧,是贼人举事未果的时候。 而军报,兖州之内唯有我与主公,方才知晓如此快速,不可能有第二人,否则这些年早已被人暗中谋算了。 他不会,还懂得什么……观星算命之术吧?! 看他现在这模样,手指敲动,会不会是在掐指而算?! 此时的郭谊。 慢慢的叹了口气。 “怎么还不散会啊……” 第十八章:郭谊,你怕不是个妖人! 再聊下去,耽搁时辰了。 这帮人,没经历过“求真务实”的教学,不知道时间的宝贵,讲的还是才情。 毕竟多年前有抛砖引玉的典故,都愿在商议时循序渐进。 这样的好处是,不断商讨,方可令其法完善。 当然,这和郭谊关系不大,他只想赶紧散会,回去看书。 书籍的种类,决定了提升的方向。 现在他的薄弱点在于,统兵之法和马术。 所以应该结合西营训练加上多观兵书。 不能再读春秋典籍了,况且他手中的书本来就不多,唯一对气质和心性提升极大的,还是当年渭水那半大老头在死前送给他的几卷。 那老头一看就是大儒,但并没有告诉郭谊他的名字,现在书看完了,郭谊还有点发愁。 因为苦读过的,提升就不大了。 这个苦读,指的是读书百遍其义自见的苦读,当百遍之后,就像已经榨干的茄子,挤不出半点汁来。 所以现在,需要去弄点书籍,曹操手底下谁人的书籍、典论最多? 肯定是荀彧了。 荀氏百年积攒了不知多少经学传承,也网罗各家学说,定也有不少人作著成书。 要想办法,去要这些赏赐才行,偏偏这段时日一直没机会和荀彧交谈。 他应该不会认识我,啧,难道要想办法先去送点礼? 想到这,郭谊在暗暗谋划着。 但恰巧此时,耳边就响起了催促的提醒声,“孟誉,孟誉!” “啊?” 郭谊抬起头来,见戏志才正紧皱眉头盯着自己,四周文武也都表情各异的看了过来。 此人,当真太过分了。 如此狂妄,竟在朝议时走神发呆! 我等之前所言,难道一句话都不听吗? 他心中在思索什么?兖州如此大事,竟然不凝神苦思! “你在想什么?为何而走神?” 戏志才不满的问道。 我冰释前嫌,不计较你之前抢攻、辩驳我之事,现在要抬举你。 你给我发呆! “我在想……在何处布兵,最好。”郭谊随意扯了个理由,但是站不住脚。 毕竟戏志才方才聊的是陶谦的书信,该如何回应,你布什么兵!! 我是万万没想到,你真的一句话没听! 难道堂上议言立功,得人尊敬崇配,还比不过伱心里的那点事儿吗! “呼,”他长舒了一口气。 “那结果是——” 戏志才逼自己笑得和善起来,很是耐心的问道。 郭谊想了想,道:“以封丘至匡亭一带最好。” “匡亭?你这话倒是料对了。” 他说完之后,有一将军当即莫名而笑,“此地是陈留境地,不好进驻兵马。” 这话说完不少人都笑了起来,知道郭谊之前功绩很大,所以也不会过多讥讽,只是笑他在商议上走神胡言。 戏志才苦笑摇头,面色略有失望。 果真不该对他太抱有希望,此人不过好学,长久苦思可以得策,但临危求变或许就没有这种本事了。 这也无可厚非,人果真总有长处与短处,应当因才任用,才可任用相合。 也不能期望他为全才。 “罢了,志才继续说便是。” 此情过去,也没有人深究郭谊的事情,也只有在首位的荀彧转头来看了他一眼,那眼神颇为奇异,意味深长。 戏志才点点头收回思绪,接着说道:“陶谦以书信相求,我们可将下邳归还给他,而小沛占之。” “因为,若是占据下邳,则等同于据徐州之屏障,如此陶谦必定倒向袁术一方,不如卖一个恩情给他,归还下邳而占小沛,可隔之相望,同时以助其平乱之名,让他赠予六万石军粮,以及布匹、铁具等物,如此又可解决现今军中物资不可长期作战之难。” “此举两得,得物资在手,又可让陶谦感恩,与我兖州交好,如此一来,袁术的拉拢他也就要掂量一下了。” 此战,看似兵马一动便可遇即交战,实则不然,彼此的政策、外交等,在暗地里已经彼此斗了不知多少次。 众人听闻,也都纷纷点头,面露笑意。 曹操微微后仰,指了指戏志才,笑道:“不错,志才之意深得我心,如今就看那陶谦派何人到我兖州来出使。” “与之再谈便是。” “嗯,”戏志才拱手而下,倒是也没有傲然姿态,平静的起身来,接着说道:“现在,在下再为主公谋袁术之军。” “其人于南阳吃亏,不敌刘表,唯有北上寻其机,主动出击,拓展南阳或者开辟新的战略,故而进军之意早已明朗,无需再有猜测。” “若是进军,南阳郡的西北方向是河南尹,他若是选此处,必然是轻易可得,但此法依旧处于兖州、张扬、凉州兵的包围之内,如何破局?” “而在其东,徐州陶谦与其多有盟约,属同列之盟,虽说不会全力相助,但应当不会成为敌人,若可得兖州,更是能够与徐州相连,彼此互为助力,方为上佳。” 这番大势,听得人频频点头。 如此划分下来,袁术的范围极其明朗,仿佛一张舆图在眼前,虽说不是特别明细,但那些 “在其东南,则是扬州;主公,那袁术早早在扬州布局,陈瑀抢占,此前还赶走了袁遗入主,这袁遗可是他的从兄,不过是与袁绍同列罢了,这足以说明,其心在扬州。” “而扬州却不是最佳之选,因为扬州北上有徐,南下则需经略江东,都颇为困难,此二地都有天险可守。” “故而其兵,应当会从南阳,径直走豫州一带,自鲁阳入兖州,最近之地,应当是陈留。” 戏志才分析前后周围,将袁术的路线早已经摸透,且进势等都已了然于胸,此乃是他花费了十日不休,日夜苦思,对比军情而得。 自鲁阳达豫州,最终进兖州境地,不光大多是他袁术的地盘,借道简单,同时还是曾经孙坚曾走过的行军之路。 留下了不少地图在手,完全无怕迷失方向。 说到这,甚至有将领直接摆出了地图,接豫州与兖州一带。 放在了曹操面前的案牍上,让戏志才更方便说明。 “入兖之后,首当其冲的,当是陈留。” “而依照陈留太守送来的当地各县的细标略图可观,各名山与川流,自不会走,若是走军道而攻,应当是屯军在……” 戏志才顺着地图一指。 当即愣了愣,“嗯?!” 曹操奇怪的看向他,“志才,何事惊奇?” 戏志才茫然一滞,上身微仰,而后不自觉用旁光看了郭谊一眼。 他确信是豫州后,便开始找人拿陈留的地图,依照舆图与行军路线,还有细化的山水,猜测行军取道之地。 但是之前,陈留地图可没那么多地名标注,只大概知晓在何处。 现在于禁拿出来的这一张,表明了此地,恰巧就是“封丘”。 “他应当是取道,封丘至匡亭一带,我等可设军在匡亭击其首,再袭其封丘之兵,只要烧断粮草,便可,便可乘胜而追。” 说完这话,戏志才已经蓦然回首,双眸有神的盯住了正在发呆的郭谊。 你是不是观星了!? 你怕不是個妖人! 第十九章:曹纯激动到热泪盈眶! “还真是此地。” 于禁面容精瘦,但双眸精悍,颇具威仪,只是个头不高,不算是令人生畏的体型。 此时在地图上一观,当即点了点头。 “方才,孟誉先生所言,便是封丘与匡亭一带,此两地山道较为宽阔,且易于屯兵,而封丘更是有平原较多,袁术应当会将兵马囤积于此。” “既是兵马囤积,那么辎重也该是在这里。” “我们只消在匡亭设军,可以逸待劳,迎头痛击也。” 不少将军当即得出了结论,气氛更佳,故而变得跃跃欲试,一战成名,几乎就在今日。 一旦击溃袁术之兵,不光可以扬名立功,意义也极为重大,现兖州境内不过半数在主公之手,此战之后,全境岂有不从。 那些内斗的流言蜚语,也就不战自破了。 名流之士多清高,以出身与品性等,攻击主公多日,以名士边让为首之流,常常教唆民众于此,令境内民心不宁。 但主公常说。 把一切的成王败寇都留在战场之上,像个男人一样承担,无关战场之外。 此战,就是正名之时,我们平定了百万青徐还不可为兖州之主,击退来犯之敌总该够了吧。 能平叛,能守土,方才让百姓得固安归附。 以此屯田之政,壮我境内之实,可让一切流言蜚语戛然而止!名流诉说千百遍都无用,能让百姓吃得饱饭,过得暖冬的,就是好州牧! 曹操当即站起身来,虚着眼看向左手的末位席,远远可见郭谊正在躬身拱手,泰然自若。 心中颇为怀疑。 他甚至向前走出去了几步,等待四周都寂静下来时,已经快到郭谊面前。 正要发问,一侧响起了荀彧的声音,淡淡的道:“诸位,既已得知其进军之道路,仍需估算其兵马多少,粮草之济,兵士强弱,方才是知己知彼。” 这话,打断了曹操的思绪,回头冷静了下来,点头道:“文若说得不错,当打还是不打?此为孤注一掷也。” “我不妨告知诸位,袁术大军估算有两万精兵,五万跟从。” “而先锋军,我估计与志才所言相差无几,应当有三万左右,而我在匡亭能设之兵,不过一万人。” “但精骑,却有两千!” “另外,有虎豹骑一千。” “若是不打,久守于兖州境内,可依靠青州兵七万人,加上子弟兵数万与袁术开战,将会是一场死战。” 曹操最后这番话明显语气低落了些许。 他十分明白,那些青州兵虽然诚心归降,但是他们天性就是狡猾多变,求活图存之人,而自己领青州兵不到半年。 谈何忠诚可言? 即便是有军屯之策可以安置他们,但是第一年都没过,这些人还没有尝到此政的甜头,也不会卖命。 可以预见,打着打着可能就跟着去了。 “诸位,我在此,想问问你们的看法,打,还是守!?” 掷地有声的话落下,却让诸将都犯了难。 他们一不能猜测曹操心思,不知他是否愿赌,二不知何人领兵,可做到数千精骑破三万。 那毕竟是三万先锋军。 哪怕是最羸弱的民兵,人数也足以让几千骑疲累,更何况是袁术的亲兵,定然也有不少精良的甲胄、刀剑。 难。 现在日子好不容易稳固,等着明年一收成,便可得大量的粮食储备,眼看就要不必这般刀尖舔血。 所有将军窃窃私语,但心中都有顾虑,不便在堂上明言,所以都是一副心中戚然之相,踟蹰不前。 此刻,曹操与荀彧对视了一眼。 两人都没说什么,但眼神却已经看出了略有失望。 果然。 军屯之策的弊端来了。 当初,郭谊献策的时候,画下了一张巨大的肉饼,大家都明白在来年都可吃到。 安置百万青徐,可得大量耕地收成,那是富足之相,一个偌大州郡的农耕富足,便可养活数百万人。 但,这都是在明年。 今年怎么办? 刚刚经过了日夜会战数月的将士们,已经疲惫。 恐怕期待的是秋收后,凭借收成发放的俸饷钱粮,和来往的商贾做点囤积,在家中或者军中过個好年关。 现在,已经快疲了。 可袁术却不知何时来。 或许在今年的年尾,或许在明年的开春。 人一旦疲怠,恐怕就没了。 “三万,诸位谁敢领军?” 曹仁见状,冷着脸扫视了众将之面庞,但包括宗亲在内的将军,都彼此相望,虽跃跃欲试,却都不肯干脆开口。 他要驻守中军,不可为冲锋之将。 此时,曹仁龙精虎猛的膀子迅猛张开,在抱拳于前,朝向曹操后鞠躬道:“主公,在下愿领兵前往。” “而请主公坐镇中军,如此既可破敌先锋,又不乱三军方寸。” 曹操眉头一凛,刚要点头。 难道真的只有如此了吗? 若真是这样,人手乏缺,不如紧守,更易于消磨袁军之斗志。 这时候,许久不说话的郭谊忽然站起身来,面色严肃而认真,走出案牍到堂上正中,对曹操执礼,拱手而下,道:“此战,乃是兖州存亡之战。” “诸位将军、先生需知,打得一拳开,免得百拳来的道理。” “若是不打,日后任人可欺,若是一战击退袁术,当可震慑河东,河南,以及江南部分地区。” 部分地区…… 戏志才嘴角猛然抽搐了一下。 “当然,若是诸位将军不领,在下愿去,虽死无憾!!”郭谊当即拱手而下,郑重慷慨。 【你堂议的勤态增加了,心性获得提升,气势获得提升】 嗯!? 郭谊本以为,堂议发言,没有奖励,他前几次发言,这项能力也未曾持续发动过,原来是勤于发言,并且深得其心,被人采纳? “看来,以后要勤于堂议,热情堂议,我爱堂议,天天拉着他们聊才行。” 郭谊想。 而发言的虽只是一介功曹,可这话却十分振奋。 曹操顿时明悟,脸上更为坚定,这句话说得好。 打得一拳开,免得百拳来。 若是袁术来犯,我只能紧守待援,那么四周的强敌都会群起攻之,瓜分我兖州。 此战,必须要打,而且还要赢得漂亮。 “孟誉之言,深得我心。” 曹操长叹一声,蔼然而笑。 此刻,那些原本心中有所猜测的将军才明白,曹操心里是想打的,等的便是一句慷慨激昂的话,来激起斗心。 只恨被郭谊把握住了这个机会。 好在是,郭谊只是功曹,他虽想领兵,却没有这等资格,自不会将兵马交托于他。 但曹操此刻,却将目光看向了曹纯。 意有所指的道:“子和,你帐下这功曹,气魄可比你强多了。” 郭谊当即再拜,道:“都是将军教导!在下乃是依照将军之心!仗义执言!” “郭谊你——”曹纯面色一红,指着郭谊就走了出来,胡须不断颤抖,慢慢的竖了个大拇指,从嘴里咬出了下半句话,“说出了我的壮志!” “末将愿领虎豹骑,定破袁术于匡亭!” 曹纯几乎激动到,双眸热泪盈眶。 第二十章:就,依你的计吧。 从军帐内出来时,曹纯依旧还在时不时的咬牙切齿。 特别是在看到身前郭谊背影的时候。 他现在整个人都是发麻的,特别是头顶。 郭孟誉,你坏事做尽!你恶贯满盈! 我说我想领虎豹骑,但又不是在这种时候!? 郭谊忽然转过身来,看了一眼曹纯脸上表情,展颜一笑,“子和将军,不必如此激动,区区进言,无需言谢。” 我谢你妹! 曹纯嘴角一抽,现在虎豹骑家子弟兵的精骑,不过三千人! 怎么去打三万先锋军。 而且,袁术恐怕还有大军在后,徐徐而进,随时可能支援。 一旦不能破中军,就会反被围困,到时候不是胜负的问题了,人困马乏如何活下来,才是问题! “孟誉,你真是个人才!” 曹纯最终忍不住,还是狠狠地夸赞了一句。 心想着,此战若是我身死,也算留一名于世,但这小子我非给他点战场震撼不可。 郭孟誉你也别想在城中缩着,我定带你为随军军师,跟我一同进军。 “将军谬赞了,在下忽然有个不情之请,”郭谊登时拱手,让曹纯一愣。 “伱说。” “在下,想在军中为军师,跟随左右,于地形勘查、画录地图、因地设谋等事,都可随军而学,这对在下非常重要。” “另外,若是将军答应的话,还请将军与我日日商议、帐议,以反复熟练,共同进步。” “啊?” 曹纯仔细思考了很久。 然后心里猛然一震。 娘的,拿我练手是吧? 从没当过随军军师,准备学习了,一上来就选我刚领的虎豹骑,而且还是选的这一战? “将军。” 郭谊面色认真,目光十分期待,盯着曹纯的面庞,丝毫没有退让。 曹纯本来也打算拉他一起去出生入死,但是现在郭谊主动提出,他反倒觉得有点愧疚。 这么说来,郭谊是真的打算随我一起去,也是满怀热血要守境为民。 如此我还想着拉他送死,是否有些过分了。 “孟誉,你可为我主簿,我带你出征便是,期间不能独自理事,需与同僚商议,日夜与我帐议。” 曹纯冷静了下来,开始重新审视郭谊的做法。 概因之前他认为郭谊是站着说话不腰疼,你一介文臣幕僚,不上战场当然可以说得慷慨激昂。 但是现在不同了,原来孟誉是心存死志,真愿亲身随军,赴死而战。 “即刻动身,前往匡亭设营。” 曹纯腰身一挺,意气风发的走上前去,此时已多了几分豪气在身。 …… 时年冬月,趁着秋后得粮,兵马可以动的时候,袁术抓住了兵士在荆州刚战,还有余力的时机,准备提前北上。 原本,他与谋士所谋,乃是在明年开春,可以准备妥当一些,周边拉拢更多势力。 可就在数日前,传来了下邳被鲍信攻破的消息。 让袁术气急败坏的跳起脚来,原本下邳之乱他和陶谦早已掌握,随时可破城攻阙宣,能得一功绩不说,还可让徐州尽在掌握。 同时,派出兵马进入兖州,谎称叛军奔逃。 可谁知道曹军来得这么快! 早早的攻破了下邳,让一切谋算全部成空。 这下,就不得不急了。 他解决了东面的隐患,自然可以久战,到时候守势就会更加坚固。 而袁术就不同,他在南阳没有了孙坚之后,仿佛老虎拔了爪牙,刘表军则是士气大振,还切断了他的粮道。 现在后方反而不稳,积蓄有待另寻地盘。 扬州,反正是兜底所用。 于是脑子一热,决定在今年秋收攻打兖州,而且聚大军急行,尽快奔袭,打的就是曹操立足未稳。 他那百万人绝对不可能在今年安置下来,若要不产生哗变,那必须倾注大量的粮食消耗。 现在的曹操,应该是捉襟见肘才对。 他守不了这個冬天。 若是攻占不下,我们再撤军回来便是。 十二月,袁术遣刘祥大军从鲁阳出发,集结兵马借道豫州境地,直入陈留,而他本身大军则是准备进军封丘。 陈留太守张邈,兵马本身不够,只能发信向曹操求援,同时撤军退出了两地,不敢与袁术交战。 书信到达时,此时曹操大军才动。 军报出去时,给刘祥松了一口气。 刚进军匡亭,开始安营扎寨,再准备休息三日,预计曹操的兵马到来,按行军日程大致应当是在六日。 匡亭虽已下,但不见太多敌军,终究还是不安。 因此,刘祥还在猜测曹军之行。 匡亭之外主帐内。 各营地还在不断忙碌驻扎之地,取水囤积,同时将粮草搬运在靠山关隘处囤积,可方便取用。 刘祥在休息之余,找人立刻查探附近地图,一日已有成果。 趁着入夜,点灯而观。 “此地前方无路,曹操出兵定是从鄄城而出,沿河而走,按照估算,即便他脚程再快,骑兵日夜兼程,也需两日。” “如此,我们完全可布好防范,做好工事,站稳脚步后,鄄城不可撼动,等待南匈奴与黑山军的援军汇合,如此等待主公到来即可。” 刘祥此刻心思大定,觉得胜券在握。 在他看来,附近地形没有多少伏兵之处,查探之后明显无兵马囤积的痕迹,故而只需防范正路大军。 “无妨,优势在我。” 刘祥长舒一口气,彻底放下心来。 袁术大军兴兵号称十万,实则精兵数万之多,已经是倾其全力而攻,在战前分析全面,知晓曹操境内粮草匮乏,没有久战之粮。 他唯有久守待援,但袁绍此刻一样被缠住。 必死无疑! …… 入夜。 此时郭谊和曹纯深入二十里探营,远远的看见了正在忙碌的刘祥大军,同时附近还有张邈兵马活动的痕迹。 不由得惊叹起来。 此刻,曹纯手中摊着一张地图。 就在封丘附近,上面画着密密麻麻的标注。 已经将整个地区的山林、小路,甚至是水渠、小河走向都已经画好了。 认真坚毅的瞅了片刻,曹纯频频点头,转头对郭谊道:“这个小三角,是什么意思?” 郭谊后仰着看了他一眼,解释道:“这是密林,骑兵不好通行,但下马之后,虎豹骑可以翻越,但需要配备刀盾最好,还是不要入林。” 郭谊认真的回答道:“现在,我们已可猜测其囤积粮草之地,在大陈瑀,当破粮草为主,兵书上说,夜宜举火,焚粮为上。” “如此其营自乱,我观他们已是疲困不已,长驱而至未得消息,让豹骑以火矢射其粮草,其军必来两溪取水救火。” “再骑军全出攻其乱军,使刘祥首尾不能顾,大破其军,夺回匡亭,迎主公兵马。” “在下才疏学浅,只能如此简约行事,此计可行否?子和将军,你平日作战是怎么打的?” 曹纯缄默其口,眼眸左右晃动了几下。 我,我肯定瞎几——我是临战指挥。 “就,依你之计吧。” “我什么?” 郭谊下意识问了一嘴。 “你的计吧。” 第二十一章:子和将军别睡了!起来嗨! 半夜。 在沉沉入睡之时,豹骑之人从山林慢慢摸了过来,观其道路上,军士囤积辎重粮草的路线,可知其在何处。 于是绕道山林之内,从小路而出,艰难摸行,牵马而走,在耗费半个时辰后,举火为号。 刹那间,火矢飞射,笔直的飞进了草料囤积的营寨内,率先引起了战马嘶鸣奔乱,那些马匹不断扯动缰绳,马厩内狂奔扯动。 接着,便是有几十人抱着火油,迅速贴近营前,奋力将之扔入其中,伴随着火矢接连落下,很快大火燃起。 “事成!扯!” 一见火势燃起,豹骑的兵当即上马狂奔,头也不回,虽有一二人被飞矢射中,但却也强忍着伏在马背上,远离此处。 而刘祥军前来追逐时,已经跑远了。 他们还只当这不是来犯,只是袭营粮草。 今夜恐怕要折损许多。 很多将吏连忙呼喝,稳住军心不乱。 “去拉马!去拉马!” “只是敌袭烧毁粮草地,立刻救粮草!” “将战马拉开!” “派先遣营出去追杀此骑,他们走的是封丘,一定跑不远!曹操给俺们送马来了,无需担忧也!” “切莫着急!” 疲惫的兵士刚刚起身,原本慌乱但几声呼喝之下,各自也都有了动向,而后在将军们的命令下,沿河取水,来救援粮草。 但刚到河岸便,上千人持桶排列,准备传桶浇水,尽快扑灭大火的时候,就从河岸两侧的山林内杀出了骑兵。 “杀!破中军斩刘祥!” “你们已经中计了!” “南阳贼寇,败军残勇!也敢入犯兖州!!” “蠢笨腌臜货!你等中了我家将军之计!早被引君入瓮了!” “此地已被我兖州十万大军包围,尔等束手就擒!!” “四面而攻,贼将必不能逃!杀之!” “敌羞!吾去杀之!” 无数人呐喊之下,让取水的将士顿时慌乱,做散而逃。 这骑兵本来没那么多人,只是战马奔腾的声音宛若擂鼓,而火光忽然大亮,令人心中慌乱。 再加之现在粮草被人袭击大燃。 这些远来的南阳兵措手不及。 不是说好的曹军到达最短三日吗?! 怎地今天晚上就到了!? 此时大家都在疲困,就等这一夜行军到达时可以休憩,上半夜已经睡去的人还未精神,而下半夜未换班的兵士甚至还在迷茫。 一时慌乱之下,被骑兵霍地追上,接连斩首。 将士惨叫声不绝于耳,很快大范围传开了去,在中军之前,大营所有将士顾不得粮草,唯有起行来穿衣,披甲上前列阵。 可重骑袭来,哪里还有时间让他们准备。 为首的两人在战马上极其灵活,左砍右劈毫不停歇,且丝毫不受用力影响,仿佛就在平地飞奔,活动自如。 而且力道比一般的骑兵还大。 原本骑兵就已经是势不可挡了,这还是如此凶猛的重骑,只是在一波交锋,就已经冲散了刘祥军的信心。 军阵之内,全是“中计”,“十万”的各种怒吼,就好似这里真的有数万人在各出围攻。 帐内将军纷纷出来时,已经杀进了前营。 刘祥披着战甲,满头大汗的跑出来,双目还在迷离,视线都不明! 这夜里,并非是他贪睡,而是疲惫至今,好不容易布置好了防备,将探哨置出去几十里。 防的就是东郡鄄城的兵。 这些兵,难道不是从东郡出来吗?! 陈留哪里有这等伏兵防备,张邈根本没有一战之力! “何人,何人来犯?!” “曹军十万,夜袭我军营!” “啊?!” “吹牛!” 刘祥当即叫人牵来了战马,高举长刀大喊道:“诸位莫乱,与我且战且退!兖州哪里有十万兵马!” “定是在叫喊祸乱我军心,粮草辎重放弃,所有兵马集结一起,切莫被骑兵冲散!” “与我退回匡亭小城,死守待援!” 接着,带兵后撤之时,派出数十骑兵回去报信,半日路程,等到天亮就可以等来袁术的援军。 这大军得主心骨指挥,在厮杀片刻后又变得井然有序起来,几拨人聚集于一处后,缓缓结阵收残兵,准备后退。 眼看就要结成了阵势。 此时在前营杀出了一片空处的曹纯,此刻双眸都被血染,目光凶狠无比,气喘如牛,喘息时候才猛然想起来。 杀刘祥! 否则这些兵马聚在一处后,一样不容小觑。 此行虽击退,但不算大胜。 唯有大破方可让人胆寒! 于是,曹纯下意识的往左看了一眼,顿时心里一空,当即叫道:“孟誉!孟誉呢!!” 这混账! 哪里去了! 说了不让你上,非要上!! “孟誉呢!!叫孟誉过来!叫孟誉过来!!” 这可把曹纯吓坏了,如果没记错的话,郭谊可是没上过战场的,他此行非要上,说是能自理。 “你跟谁撒娇呢?” 郭谊忽然越骑而出,一脸虚弱的说道。 【天道酬勤开启】 【你战场厮杀,作战英勇,心思坚定,武力获得提升,魅力获得提升,心性正在变得坚韧】 他刚杀了十数人,被血腥刺鼻的气味所扑,有些反胃,不是很舒服,但好在这年头,见过的死人也不少了,恶臭的味道也十分习惯。 只是还不够坚定,下一次就好了。 “我以为你死了!” 曹纯眼皮一翻。 接着向左右两名骑兵道:“护住郭军师!其余人随我破中军!!” 说完直接拍马而走,作战时,这类将军的身影也变得无比高达,此气势凶猛在铁甲之外宛若焰衣而燃,身后虎豹骑与子弟兵的精骑毫不迟疑,当即跟随而动,随着他而去。 只是片刻,洪流汇聚于一处,黑色寒铁的身影聚为一把尖枪,在冲起之后陡然加速,呐喊着撞破了缓缓后撤的军阵。 曹纯一马当先撕开了口子,在先以手持大盾挡住长矛,长枪冲击后,身负几道刀伤。 却也撞入了羸弱不堪的刘祥军阵内,这些抵挡的南阳郡大口吸气却也换不过来,眼睁睁看着敌军屠刀落下。 他们的长枪,比一般的骑兵重! 而且重得太多。 根本无力再抵挡。 郭谊在远处看得真切,曹纯与虎豹骑撕开了亲卫后,和刘祥交锋时,将腰侧的环首刀抽出,轻盈一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割断了他的头颅。 此时,只是一次冲锋。 他们并非有去无回。 “杀,尽量奔杀!” 曹纯得势不停,知晓不能停下来,否则那些将士要为刘祥复仇,极可能再扑杀回来,爆发战力。 于是在斩杀了刘祥后,虎豹骑反而更加凶猛,怪叫猛啸,状若疯狂的扑杀上去,凭借在马镫上的灵敏不断躲闪交战。 一直到一个时辰之后,高举而起的刘祥首级才起到了作用,让其余兵士不敢再逃。 而逃走的,或许早就逃了。 “噗通!” 曹纯翻身下马,几乎是脚触及地面时,就已经仰面倒在了地上。 脸上满是笑容。 “哈哈……哈哈哈!!” “他娘的,居然赢得这么漂亮。” 扬名了。 这时候,闭上的眼睛忽然觉得又黑了些。 他睁开眼,看将郭谊正关心的看着他。 “孟誉。” “子和将军,别睡了,快起来,咱们接着打。” 曹纯:“……” 第二十二章:孟誉他疯了!快去拉着他! “嗯?!还打?!打什么?!” 曹纯一激灵起身,一脸茫然的看着郭谊。 我真累了。 你别这样。 前几夜,你夜夜拉着我和你一起研习地图标注,商讨深思地势之利,结合兵法所言推演计策。 同时对各大战事进行复演复盘。 现在,一战刚歇,却要我别睡!不该是整军等待主公到来吗? 郭谊面色略微激动,他此时已经平复了下来。 拱手道:“现在敌军新溃,逃散兵马定然会回封丘回归袁术,告知其败绩,我们现在换上这些南阳兵的铠甲,再跟随败军之后,一同骗开其门。” “如此,封丘一带的粮草也可焚烧劫掠,将袁术大军先乱。” “无粮之兵绝无惧也。” “噢噢!” 还是你们读书人狠,这难道也是书上看来的? 用兵虚实,乃是常道。 此时袁术未曾收到军报,还以为胜券在握,他断然无法猜到我兖州动兵如此之快。 战败的消息估计还需半日,在天亮时分方才会传到那军中。 等袁术知其前军败退,三万先头精锐全数尽毁,定然是方寸大乱,届时我军精锐伪装成袁术败兵,便可趁势突起,将粮草焚烧殆尽。 他大军失粮草,不能久持。 唯有溃败。 军中无粮草,就不能再聚兵,作鸟兽散也,就算有亲信愿意誓死相随,也难成气候。 此计真可行。 军中有一军师可做谋,当真是太便捷了,一战毕可另生一计,继而便是接连不断的计策穷追猛打。 “你身体怎么样?” 曹纯起身来,露出吃痛的神情,关切的向郭谊问道。 “不碍事了,主要是现在不可放贼人轻易离去,袁术兵马只是疲累,长途跋涉,我们乃是以逸待劳,应当乘胜追击才是。” 曹纯捂着自己的手臂,听闻郭谊的话更是心思一沉,静谧思考。 但现在,自己身上也负伤,军中伤亡却也有数十人,虽说可惜却也是大胜之势,再进军,能否继续可得胜,还未可知也。 若是袁术守住,我等兵马无功而返,到时候反而要被责罚。 守此胜势,还是再进一步? 如何抉择。 嘶…… 曹纯左手有一条刀口最是深刻,即便是捂住也在流血,刚开始战事未竟还没什么感觉。 此刻凉风一吹越发的辣痛。 “子和将军,还考虑什么!” “我痛啊。” 曹纯无奈的苦笑了起来。 郭谊真急,第一次上战场的人,现在应该在不断消化才对,他怎么如此好战。 难道还杀上瘾了? “将军,别考虑了,不如将军在此地等待主公大军,我率军去追袁术。” “嗯……”曹纯思索了片刻,当下鼻息微叹,道:“罢了,立刻发信令给主公,全军休息一炷香,清点所得,将战马收拢。” “然后换上袁军的衣服,发巾,武器!咱们向封丘而去!” “喏!” 包括郭谊在内,四周各级校吏全部抱拳,顿时挪动疲惫之躯又活络起来,待自如之后,血液流动顺畅,也就没那么累了。 一炷香后。 子弟兵里的精骑已经将战马所得清点完毕,得刘祥军一千三百余战马,战俘三千人,辎重粮草不多,仅数百人之量。 已全数在匡亭安置。 曹操大军很快到来,匡亭大胜已经让全军振奋,在得知战报时,曹操特意让人将此报缩为一句话,派遣十余名令旗兵在全营各处不断来回骑巡呐喊。 所有军中兵士尽可得知此战况,群情激奋而聚集,在极短时间之内,整军而进。 急行军兼程赶到匡亭时,先头骑兵才耗费了一日。 刚刚到达,曹操与戏志才、曹仁、于禁等人登阶而上城楼,才听闻留下来传令的曹元连忙赶来。 在曹操面前躬身,跟随着他们的步伐而走,追着禀报:“子和将军和先生,在昨日休憩整军之后,命全军换上了袁军的衣服,扮作败军紧跟去封丘。” “准备趁机乱袁术屯于封丘大军,焚烧其粮草,特意命在下在此,等待主公来。” 曹操脚步一顿,背在身后的双手忽然一紧,而后回头转身,连忙又蹬蹬下楼,同时沉声而言,“立刻下楼。” “告知三军,当即行军不可怠惰,子孝,亲自回去催军。” 走到一半,他忽而停下转身,面色好奇的看向了曹元,“谁让郭孟誉上战场的!?” “先生,先生自己定要随军出征!将军都拦不住!” “啧,”曹操重重地叹了口气,满是粗声,“立刻进军,朝封丘去。” 曹操大军在匡亭根本没作多久停留,迅猛行军,后方跟随而至的兵马都是快速而行。 极快进军而下,行军极快去封丘。 …… 一夜去后,等曹操赶到时,袁术兵马已乱,周边难民如潮,且袁术贼军散于各处,破烂铠甲隐藏于林中两侧。 被扫出后当即大呼哭求而祈降,曹操一路收民收降军,急行军追逐去。 越追就越是迷茫,甚至有点心悬高处,难以置信。 心惊在于感叹曹纯和郭谊竟然这么疯,不知杀去了何处,为何还不见虎豹骑和那数千精锐。 这么多兵马,难道还在追逐?! 一直到又过半日,曹仁的骑兵也追将上来,这些骑兵都是兵士在得了战马之后,暂且为骑。 因以追逐而来,正是曹操沿途收骑军,所以曹仁军全力追逐之下,方才能追上来。 两人汇军之后,一同纵马而追,那些在后奔跑的兵士已经疲累,不少人开始掉队。 绑腿紧足的军士们哪里跟得上骑军,军阵早已经散了,若是在两侧还有兵马伏击的话,也许会遭重。 好在是在夕阳时候,曹操终于在行军大道之前,于林间道路之口,见到了曹纯。 曹纯此时脚上有一道醒目伤口,腰间也绑着布匹捂住伤口,虽说虚弱,胸膛依旧还激烈起伏。 他看到曹操的一瞬间,精瘦坚毅的脸上顿时来了精神,挣扎起身大喊:“主公!快,快去接着追郭谊,那小子疯了!他疯了!” “他还在追,一边追杀一边笑!他定是上战场受了刺激,已经失心了!” “谁让你准他上的!”曹操看曹纯也没什么事,当即破口大骂。 郭孟誉,在众谋之中最是年轻,和我儿子脩相仿,若是我亲自带在身边,令其学习。 日后或许能托付后事! 伱让他去领兵冲杀! 他只是个功曹! “你定是报复,是也不是!” “不是!”曹纯快急得哭丧脸来,大声道:“当真不是!郭孟誉越杀越起劲,快把他追回来!别追了!” 曹操深吸一口气,胸膛上下起伏。 头皮发麻。 还有人喜欢上战场? 他平日里文质彬彬的模样,没想到此人战场之上竟如此狂野。 第二十三章:袁公路!你弱爆了! “他要追到哪里去?” 曹操低声思索,眉头紧皱。 郭氏和袁氏,应当在多年前互相联姻,彼此壮大,攀附权贵而上。 总不能,他一个支脉的人和宗室有仇? 难道郭谊不北上投曹而来投我豫州,或许也是为了复仇? 想到这,他稍稍稳了稳思绪,如果真是如此那才说得通。 原本功曹、主簿不必上战场,郭谊明显不对劲。 “袁术的路线必然还是从封丘走陈留,到襄邑回去。” 曹纯快速作答,他现在不敢耽搁,因为穷寇若是猛追,极有可能惨遭埋伏,到时候折损便太大了。 拼命咳嗽几声后,曹纯勉强站起身来,道:“现在,唯有主公能将他追回来,末将已重伤,不可再骑马行军。” “嗯,你回去休息。” “不,孟誉说要我休息片刻,可随大军回去提防黑山贼与于夫罗的南匈奴骑兵,他说此二军乃算是袁术雇佣而来的兵马,不可不防。” “没事,”曹操根本不在意,成竹在胸的摆了摆手,当即对曹纯道:“你也知晓是雇佣而来,不是袁术的本部亲兵,他们对袁术并没有什么感情。” “愿意来攻打,除却想要帮助袁术之外,也只是为了复仇去年我与袁本初联合平贼而攻罢了。” “只要袁术兵败的消息传回去,自然而然就会散去。” 曹纯一急,“不是,孟誉说了,既是雇佣,不可放任离去,黑山军倒是无所谓,那南匈奴的残部,肯定是无处可去的兵马。” “他们的命,我们可以不要,但这支游骑,可是有数千多战骑,塞外的马瘦,咱若是拿下能养肥,能堪大用!” 曹操沉默片刻,回头对于禁说道:“文则,你回去告知鲍相一声,请他从济北出兵,去截断这些游骑的后路,人可以全部斩杀,也可收降,但战马一定要全部拿到。” “喏!” 曹操身侧那将当即抱拳。 面色甚至还有些期待兴奋,马啊。 那可是送到嘴上来的几千匹战马,怎能不要。 而且曹纯方才所言极是,南匈奴本来是结队而行的,当年在边塞做乱被击溃后,只能奔逃,游离在大汉国境之外。 他们这些外族,任何一族若是进犯,都要被追着打。 可以说大汉并非是受外欺辱、羸弱而散,反倒是各州郡自募兵马的政令,方才会如此。 “子和,你成熟了。” 曹操很清楚,如果是原本曹纯的性子,略微急躁,且顾虑不足,但是在这段时日,一战历经生死之后,成长竟然如此之大。 果然,战争,是最令男人成长的经历! 刚有此想,曹纯忽然拨浪鼓一样的摇头,面色发苦,道:“代价太大了!” “多谢主公夸赞!不枉费这段时日,遭受此等折磨!” 曹操狐疑的看了他一眼,乐道:“你怎么折磨了?” “孟誉日夜与我商议,不断讨论军情,他刚开始学谋划军略,反复与我商讨各种消息,现在已经很久没有休息了。” “苦啊!” “苦也!!终有成果,自然值得一泣!” 曹操一愣,百感交集,就这点出息。 我巴不得能有人与我日夜学习,不断商讨,自有所得。 学无止境,能有人反复与你夜读相谈,应当十分难得。 这时候,在曹操带来的兵马之后有人轻声说了句。 “快去救郭先生吧,说不定还能救一下。” 曹操本来打算勉励几句,但是听见这句话后面色一寒,猛催战马向前,当即大喊道:“追,追上郭谊!” “不行就追袁术!” 曹操脸色一黑,回来再好好勉励曹纯。 现在当务之急,是解决了袁术。 都已经到这里了,曹操顿时洞悉了所有战略意图,若是让袁术站稳脚跟,他兵马极多,可以在短时间内建立不弱的城防。 而且曹军只是速战求胜,并没有长期作战的准备,一旦稳下来,或许就会让他的援军全部卷土重来。 到时候徐州的陶谦,也不会顾虑那下邳城内所谓的“恩情”,定然会进入兖州开始袭扰西北部。 瓜分我兖州之地。 现在,不能让袁术停下来。 一番追逐后,在封丘之外二百余里,此时已经快出陈留,曹操终于看到了郭谊。 他已经将袁术逼到了山道口,袁术亲兵在周围不过数百人,曹操大军一来,袁术军奔逃的速度越发的快了。 作鸟兽散,说的便是沿途看到的景象。 曹操原本还担心会遭到伏击。 但是袁术兵马现在显然没有这么本事。 他所谓的数万雄师,早已在与刘表作战,又长驱而进陈留的这一段路途中,耗光了所有的耐性,现在一战崩溃,崩溃的不仅仅是体力而已。 还有心态。 又被郭谊带着虎豹骑这般穷追猛打,岂能还有好。 此刻,郭谊追到襄邑,又挥刀斩杀数人,其军阵慢慢咬住了袁术的后方,但因双方战马都疲惫,所以速度并不是很快。 袁术在前,略瘦削的面庞转头来看,一眼就让他肝胆俱裂,追来那将是浑身浴血,披甲极厚。 那把刀也是削铁如泥,自己亲卫的斧戟挡不住几次砍杀,这人在战马上左摇右晃,身手竟然也十分灵活。 全然是势不可挡的姿态。 但厮杀一阵后,他的护从自两侧也加入了战局,挡住了郭谊先头的进军,让他得以拉开距离脱身。 袁术胡须震颤,双眸恍惚,已经累到口干舌燥了。 此时就想赶紧回到南阳,能喝上一口蜜水。 正当他轻松下来的时候,后方又传来了几声叫喊,袁术心里一惊,连忙回头看去,只见郭谊从人群里又杀了出来,双眼发红,仿佛在盯着猎物。 “他娘的!这人我从没得罪过他呀!” 袁术痛骂了一声。 “主公先走,我去抵挡!” “主公走吧,无需斗气,定是曹操下了命令,以重金来取主公人头。” 这时,郭谊座下的战马,却缓缓停了下来,已经气喘如牛,不能再奔,冲势总算止了。 “停了,这小子马不行了!” 袁术等人大喜,但看后方尘沙漫天,也不敢回头逗留,准备快速离去。 可郭谊却并没有慌乱,只见他勒住缰绳,微微立起上身,当着袁术的面伸出手竖起拇指,而后向下微微摆动。 “四世三公!袁公路!!伱,弱爆了!!” 郭谊奋力大喊,四周皆可听见,甚至不少人停下了战马,慢慢瞠目结舌,因为他们这才反应过来。 不知不觉,已经追出来几百里了……袁术所谓四世三公名门望族,好似也真不怎么样。 弱爆了。 “竖子贱贼!竟敢辱我!!” 袁术的眼眸当场欲裂,几乎要转身去斩杀此贼,但却被身旁的将领死死拉住了缰绳。 “主公,不可因此动怒!” “走!区区毛头小将之言,不足为虑!” “杀他,杀他!!谁杀了那个带青布包头的贼将!我赏他万金!” “走了主公,别赏了!” 旁边将军都急坏了。 别吹了好吗,再不走命都没了。 你铸币是吧?!钱多有命重要? 第二十四章:有能,名将。 “呼。” 心绪逐渐平复后,身上各处疼痛袭来。 郭谊的躯体本身强悍,但是在穷追猛打几日夜后,休息不足,也同样被疲惫包围。 此刻只能坐在马旁,等待援军到来。 这是第四次接近袁术,但还是让他跑了。 他一旦跑到了襄邑,可以稳住脚步,收军待援,接下来要再攻打,只能是下一战。 此刻,他能感受到自己【天道酬勤】的能力,在散发着的火红热意慢慢消退,最终回归冰冷时候。 原本郭谊上战场只是打算勤于征战来刷一刷的。 可当他斩杀了一员袁术军中的校尉之后,能力就开始散发热意。 这意味着,奖励会倍增,同时会得到一些意想不到的绝品。 比如,在连杀三名校官之后,郭谊对武艺的熟练就得到了不小的增强。 这意味着,他杀的人地位越高,奖励越好。 奖励,或许是和战功挂钩的。 在追逐的这段路途中,袁术对他来说并非是一个人,而是行走的宝藏。 只可惜,并未到手! 我不知道这是否是我此生仅有的机会,如果不是,那就下次再杀他。 不多时,曹操领兵奔驰而至,大军前去追逐驱赶,查探附近情况,而他领曹氏子弟亲卫下马,到郭谊面前,面带怒气。 “何须如此追逐?”见郭谊身上伤势也不轻,脸上都有挫伤,曹操也立刻心软了,好歹也是为了战功把命都舍上了。 这郭谊,当真是个狠人,以前只知道他勤奋好学,善思坚韧,谁知道上了战场之后,竟然如此凶狠。 “战机不能失去,”郭谊喘匀了呼吸后,低声回道。 “袁术立足未闻,根本不知陈留境况,是以也很难做到在短时间内反应过来,在两侧山林设伏。” “而且我越是追逐,他就只能寻城而守,可以逼入某城之中,而沿途之地,大军能收起贼兵归降。” “袁术的粮食在封丘城内已经全部尽毁,我等焚烧之后,只能退逃出来。” “他的兵马,是自己退的,太可惜了,只差那么几步,我就可以杀了他了。” 郭谊抬起头来,神情很是认真。 封丘城不算大城,袁术之所以不肯退居城内,一是粮草被焚,二是靠近河渠,且地势不高,他看了地势后,在商议之下决定不守。 所以,袁术后撤一定是为了寻一地安歇驻军,将自己的思绪和兵马工事恢复。 而不是在不熟悉的封丘。 他更愿意退回到熟悉之处。 “那也可以等我兵马到来,不过,所幸是胜了,已将袁术赶出了我兖州境内。” “你与子和,都是功不可没,先行回去等着论功行赏。” 曹操赞许的点头,已经也不再出言斥责郭谊什么,毕竟胜仗的确该高兴。 刚才他那种骑到他脸上讥讽嘲弄,壮声威太甚,这下郭谊可能要在虎豹骑之中大有威名了。 今日战局算是将定,但却没有完全结束,袁术还是有不少威名的,且其在南阳还有孙坚的旧部。 他要回去之后,再不断招兵求士,其实还可以稳守营寨。 所以此战之后,还需要更多的精力,趁着严冬还没有到来,尽量驱赶袁术。 此战事,也许要一直持续到明年春日,方可结束,一劳永逸的办法,就是把袁术赶出去。 当年讨董盟军的名义其实还在的,虽然各诸侯都已经争夺彼此地盘了。 但真要让曹操在这境内将袁术杀了,他自然不愿冒这种风险。 袁术自己还没有失德,杀了他招致其麾下门客的仇恨,没那个必要。 “诶,孟誉,你以前……不认识袁术吧?” “不认识,没见过。” 郭谊也是第一次见他,这位自称的大汉后将军身子不算雄壮,反倒精瘦,且已现老态,胡须不多但面部的皮肤多有褶皱。 一看便是享乐多而务军少。 身体发虚的那种。 “你没见过他,追杀几百里,也是难得。” 曹操嘴角微微一撇,深看了郭谊几眼。 “那不一样,杀他……好处太多了,罢了,日后还有机会的。” …… 很快,曹操大军汇合,沿途收占城池,收归百姓流民,安抚战乱流散的居所。 这一忙碌,光是安抚各地,就花费了数日,而且还要分派兵力镇守许多边地,以及治安不好的偏远城池。 一来二去,陈留就顺势而占了。 为了方便治理,曹操在陈留屯放了不少兵马,自己则是率一同出征的文武暂时在陈留住下。 同时催曹仁率军继续前压,寻袁术所在,又大肆将消息放出去。 各种消息。 大致就是他们在匡亭以数千精骑击溃袁术精锐,打得他溃不成军。 亦或是军中主簿郭某,率军追杀袁术几百里在他眼前大喊弱爆。 同时还得了袁术麾下兵马归降上万人。 顺便再感谢袁术送来几万石粮食和两千多匹战马。 一时间沸沸扬扬的消息四处传扬,极尽人事,以当下最快的手段,如水面涟漪一般扩散开去。 这一来郭谊在陈留养伤的这段时日,那可就太好过了,来往的人也逐渐多了起来。 当地的豪雄,军中的校吏,甚至还有曹氏的些许宗亲,都不想放过这個机会。 能文能武的人才也不少。 可是你见过哪个主簿能追着敌人主君几百里远?这绝对能吹上一年! 而且他此战就算不是首功,以后也有地位了,来结交一番总是好的。 故而他们打着来看当世英雄的名义,上门拜访就多了。 出名的不光是郭谊,还有虎豹骑。 毕竟他一个人干不了这种大事,其中还有一千多虎豹骑的功劳。 当然,也有的人也猜测如果他不去杀得更快。 但这支兵马从破袁术、刘祥两军开始,胜仗后得了辎重钱财无数,那肯定要大赏。 而且,虎豹骑还在招募勇士。 统帅曹纯又是……有能,名将。 于是借着来结交郭谊时,顺便送点礼,能进虎豹骑是最好的。 以后立功或许比别的营容易,同时荣耀之军或许日子也好过些。 “那肯定是锦衣玉食供着啊,如此强悍的兵马,曹公还不当宝贝一样!” 有人宣扬这种观点。 奇怪的是很多人都深以为然。 于是这一日,一个壮汉提了四坛美酒,带了些烤好猪腿,特意来郭谊临时居住的府邸问候。 “俺来看主簿,是,呃,俺是他实在亲戚,麻烦通报一声。” 第二十五章:自己说过的话,得认呐 “我的亲戚?” 在屋内看书的郭谊当即放下了书卷,一脸的奇怪。 这世的亲戚早死光了。 哪里还有什么远方亲戚。 “是又有人要来结交,谎称是我亲戚吧?” 追杀个袁术闹麻了。 郭谊心想。 他还打算找曹纯花几天时日,把这一战再好好复盘一下呢,只可惜最近曹纯似乎很忙碌,一直没空回来。 当然,郭谊也很忙,忙着结交陈留各地的名流。 很多他都叫不出名字,但又没办法驱人而走,偏偏自己的宿卫曹元似乎得了曹操的某些嘱托,来辅助他与这些名士结交。 对以后自有好处。 所以疲惫不堪,连看书的时间都没有。 最近几天,郭谊直接选择了摆烂,不再接见任何人。 于是见不到,那些人也会变着法的想身份、认亲戚,打算和郭谊攀附一番,日后若是家里有人入选到军营里,还能有人照拂。 毕竟现在陈留太守虽说还是张邈,实际上已经姓曹了。 能留给他多少,那都是看曹操顾不顾当年的情谊。 前几日最离谱,有人说和郭谊是当年一起下过勾栏听取,一起睡过勾栏商务姑娘的妙友,被郭谊矢口否认,叫护卫叉了出去。 人怕出名猪怕壮。 现在的郭谊就是太壮了。 想到这里,郭谊摆了摆手,继续看书,轻声道:“请回去吧,我本就没有什么亲戚。” “他叫什么名字,记住此人,以后再来必定驱走。” “他说他叫典韦。” 曹元躬身道。 “哦,”郭谊忽然抬头,“那是我亲戚,请进来吧。” 曹元:“……” …… 屋舍正堂。 典韦自己都不知道竟如此顺利。 居然真的就进来了。 这宅邸虽然不说是什么深宫大院般戒备森严,但郭谊刚刚在匡亭立下大功,一战成名。 现下不知军中多少人在谈他的事迹。 两相对比之下,张邈无力交战,显得就不是那么英勇了,军里的人,谁也不会去看重他那八厨之名。 厨者虽然有急公好义的意思,但却是对士人的,他对士族有贡献,愿意捐献财物给士族研究经学,所以才能得加一个“厨”名,来表示感谢回馈。 这名声,受欢迎也是在士族之中,而军中多是百姓出身,你有没有威名,还是看拳头硬不硬。 一遇到大仗就软了,当然损军心。 这么比下来,曹氏那就是真的声威大振。 面对袁术来势汹汹的大军,不光敢打,而且还打得漂亮。 他袁术败得彻底,我曹军赢得轻松,何等威武。 再抬头一看,面前这郭谊……也不像是能追杀人几百里的那种。 “先生,你现在是在……” “看书。” 郭谊头也不抬,手里捧着一本《杂学工论》,这本书里面记载的是农工的利弊等,介绍各地使用的农具大致做法和畅想日后如何改良。 不算什么值钱的书籍,只是孤本。 著作者连名字都没留下,一般人估计拿了也只会稍加翻动,不会认真读。 不过对于郭谊来说,却是好书。 因为它是新的。 认真读上十遍,总能榨出不少奖励来。 “哦,俺带了酒和彘腿,咱们喝点。” 典韦说话瓮声瓮气,中气十足,隐有刚声回荡,此人传青衣布袍,紧于腰侧束住,头发用一根草绳绑缚在头顶,十足的农家汉的模样。 但比起一般的农家汉,他的体型又大了几圈,好似个坚厚的门板。 “不喝了,喝酒误事。” 郭谊直截了当的和他说道:“你来找我有什么事,直说就行,只要你不像那些当地士人一样,来教导我就行。” 之前来结交求见,知道郭谊出身是郭氏的旁支,那就是不得势的寒门,所以在交谈时候,很自然的就把自己抬得很高。 “呃,我想进虎豹骑。” “为什么呢?” “想立功!然后升官,当将军!” 典韦也咂了咂嘴巴,这话说出口的时候,他的眼神有些恍惚,局促的朝两侧看了几眼。 “俺听说,您和子和将军、曹氏的大公子,关系都不错,把俺带上吧,大丈夫不思立功扬名,这世道空费了一身的武艺!” “好。” 郭谊点头道:“你不用去虎豹骑,就在我身边宿卫吧。” “现在的形势,去虎豹骑未必能有大功可立,但在我身边,我可以保证你不出一年,就能得功绩,扬名于曹氏。” “然后领军做将军,闻名己吾。” 一听到这话,典韦脸色也没有太过变化,主要是他还是比较相信郭谊的话,也没想到居然能这么顺利。 “闻名己吾么……”他只是迟疑了片刻,当即抱拳道:“行!俺以后就跟着先生!” “先生日常要做些什么,都可以吩咐俺!” 郭谊看了他手中的那些吃食一眼,道:“不用,自己的事,我还是习惯自己做。” “没什么事,伱就先在宅里找一间房,暂且住下。” “哎!” 典韦把东西放在了一侧,准备离去。 这时候,郭谊的心绪之中,【天道酬勤】居然已开始作用了起来。 【你勤于接见历史名将的投奔拜访,你的魅力开始增加,持续熟络后,你会从中获得更多好处。】 【天道酬勤】 “等等。”郭谊忽然放下了书籍,抬头来很认真的看着典韦。 “回来坐下。” “怎么?” 典韦双目微圆,一脸茫然,不知又发生了什么。 “你再说一遍,你入虎豹骑是为了什么?” “为了,为了……扬名。” “真的吗?我不信,”郭谊把书籍放在了一边,坐正了身子,道:“典韦,我听说过你。” “当年在己吾杀人而逃,将乡里故吏李永夫妻当街刺杀,奔逃时被其门客追逐,并杀其门客,然后脱身而走,故而被通缉。” “现在朝廷的威信已然崩乱,我兖州收贼众多,你如果得选入虎豹骑,展示其能,以后,别人就只记得你是,卓越的典韦。” “而不是,拙劣的典韦。” 典韦嘴角一抽,整個人都麻了。 “先生,您……听说过俺的事迹?” “那是有缘由的!” …… 半个时辰后。 “俺一身蛮勇,为还恩情!能不动手吗!只怪这世道,酷吏当道哇!汉廷也管不住!” “那厮欺压蛮横,不顾俺恩友生死,恩友求到眼前来,我怎忍心不管,哪怕俺明知是被人当刀使。” “先生,您教教我!若无情无义,俺自可不管,但偏巧俺典韦重的就是一个义字,此恩若还了,舍命也无妨!” 他说到这,咕咚咕咚喝下了一大口酒。 “高义啊!” 郭谊当即举杯,“你来找我就太对了!那天我追杀袁术的时候,如果有你在,我能失手!?” “下一次,我们一定斩他!立功扬名!” 典韦眼睛一亮,“好!好!先生不弃,那就太好了!” 好人呐,他接受了俺的过往! 又过了半个时辰。 “扬名不重要!重要的是能吃饱饭,穿得暖,有钱财在身,能娶七八个媳妇。” 郭谊:“……” 这大实话…… “俺本在张邈麾下!张邈竟怯战!胆小鼠辈,袁术军一来,他便跑了,军中早有人打算另投曹公麾下了。” “但是俺想了想,直接去找曹公,可能还不被重用,来投先生您就不一样。” 典韦脸红红的,双眸迷离微虚,伸手指了指他,接着道:“您敢冲锋陷阵,就有机会,以后迟早能一起扬名,这次追袁术就是最好的证明。” “若是俺在,他跑不出三十里!” “先生放心便是,哪怕只是短暂缘分,俺也肯定还你的举荐之恩,再有功绩,俺去斩敌立功,你只管举荐,等俺得了大将,又召您来做军师。” “啧,你醉了。” 郭谊淡淡的说道,这些话太走心了,一句我爱听的都没有。 当然,这也显得典韦对自己的武艺自信。 可能也是羡慕,羡慕我能有机会追杀袁术,虽然没能得成。 不过,真杀了袁术,也不一定是什么好事。 如果杀了,未必会有赏赐,还可能被找个理由拿出去顶罪。 因为那是袁术,是四世三公,门生故吏遍天下的高士,在现在这个年代,他还没有错到让天下民心离丧,所以杀了他,会有更多的麻烦。 曹操那日追来,其实心里也是矛盾的,如果郭谊把人杀了,不光仁名丧失,遭致他袁氏故吏的仇恨。 同样也给了袁绍理由。 若是袁绍在站稳脚跟之后,以为弟复仇之名,和兖州开战,又该如何呢? 哪怕是斩杀了袁术,他的地盘和兵马,曹操也根本吃不下来。 会养出又一个庞然大物,或许是荆州,或许是扬州,或许是江东。 所以,让他苟延残喘的活着,反而更好。 “俺杀李永,名震乡里,那一日之后,虽说背上人命官司而逃,但是日子好过!” “在乡里各处都无人敢随意与俺说话,到庄里去投奔,都有好食好喝,那时候俺就明白了,这一身的武艺,天赐的勇武,刚好给人当刀使。” “既然是当刀子,持刀的人俺就要选一选了,谁能让俺一辈子吃饱饭,就给谁!” “你这人,适合上梁山。” 郭谊冷不丁的说道。 “梁山是何地?” “不在这,你去哪里肯定受欢迎……” 典韦说着说着,觉得喝了酒说话还是好,头晕脑胀,不自觉就大声了些。 也好久没这么喝过了,今日和往常一样,来找郭谊是找对了。 不然去找别的豪雄,不一定能见得到面,这人脾气好,说话又好听。 而且还能文能武,以后地位肯定不会差,跟了他把俺举荐上去,那就不会成了当年那先生说的“大材小用”。 俺就该当将军,冲锋陷阵,凶威赫赫。 俺天生就是干这个的! “嘿嘿,”典韦一迷糊,摇摇晃晃的看着郭谊,道:“先生,你又开始看书了。” “你人还怪好的嘞。” …… 第二天。 郭谊早早起来,在中庭锻炼,以一种很奇怪的姿势,不断模仿鹤、虎、熊等动物,舒展筋骨。 伴随着均匀的呼吸吐纳,缓慢动作。 典韦从内屋出来,眼睛都快睁不开了,头上绑着的头发散落了些许,靠在庭柱上看郭谊动作。 虽然不明白,可能看得出来,他的身手应该也不错,而且气息绵长,估计能打很久才会力竭。 而且这位先生,习惯好。 如果没记错的话,昨夜他也喝了不少酒,却还是尽早起来。 甚至,典韦记忆之中,在他开始喋喋不休的时候,郭谊就已经在继续看书了。 期间偶尔也回他几句话,并没有什么不耐烦的神色。 “先生,昨天我们……为什么喝的酒?” 典韦揉着脑袋,感觉有点迷茫。 怎么喝起来的呢? 第一次见面,就算是再互相钦佩,也不至于直接大喝到现在吧? 好像是他说起了,要给俺几个大功劳,然后就暗示敬他酒。 你把俺灌醉,却什么都不做。 还好,还好没什么损失,以后可不能再贪杯了。 “说起让你做我的宿卫,官职先不论,我让你吃饱饭,以后再立功。” “你说恩情重如山,绝不负先生期盼。” 不可能啊! 典韦愣住了,俺怎么可能说得出这么顺滑的话? 【你勤于锻炼五禽戏,身体的柔韧性小幅度增加,你的气血增加,武勇增加。】 郭谊收了动作,闭目站定。 “说了的话,得认呐。” 郭谊语气平静的说道。 典韦当场愣住,期期艾艾的道:“我,我……我真的说过吗?” 这不是欺负老实人吗? 我记不住了呀。 “啧,”郭谊面色一变,“那不行你回陈留去吧,回到张邈的怀抱,就当我们从没认识过。” 典韦:“……” 还怀抱。 可他说得也有道理,总不能再回陈留去,典韦之所以来送礼,求见郭谊。 实际上是说法的,他在张邈军中有职位,虽说不是校吏,但是也不能随便跑。 需要其他将军把他要过去。 如果有大人物亲自说就更好了。 所以他才找到这一次声名大振的郭谊,毕竟是在战场杀疯的人。 太守怎么会和一个疯子计较呢。 现在听他这意思,好像是答应了,会帮忙要过来,后面的是也不用他自己去求人帮忙。 这的确是恩情,那也得还呀。 嗨呀!俺昨天喝酒干什么?! 还是俺自己带的酒。 他脑子里不由浮现出了郭谊之前说过的话,喝酒误事呀。 “诶,俺以后就宿卫先生,定不负,不负先生所望。” 第二十六章:他带着我去的!天地良心呐! 转眼冬至。 兖州城内虽未曾落雪,但在山间地势高的地方,还是结冰难行。 于是曹操兵马停滞不前,不能再进。 袁术在襄邑落脚,终于和南阳来的兵马汇合,所以他也得到了一个稍微宁静的冬日。 但是对于袁术来说,必须要思考开春之后的战略,北有曹操南有刘表。 现在没有战事并非是这两人怕他的威名,只是道路难行,没必要冬日行军。 到开春之后,他们还是有精力来攻的,原因无他,又不在我境内打仗,农田肯定完好无损。 在你的境地打,打坏了田地跟我有什么关系。 无论怎么说,袁术这一个冬天,必然过得不痛快。 相比之下,曹操就痛快多了。 匡亭、封丘一战,退外敌号称十万,实际上他们还是高估了袁术。 在击溃之后,袁术兵马的阵脚乱了,就再也没有聚集起来抵抗的能力。 他的将领缺乏威信,他的谋士缺乏应变之谋、而他本人,缺乏了向死而生的魄力。 名门望族出身的光耀之士,就是不一样,哪里打得了逆风仗。 但他送来号称十万的大战功来,曹操还是要感谢他,现在陈留、济阴、山阳也逐渐收归于他手。 等明年驱赶袁术远走,又秋日得兵粮囤积在下,还可以想办法把淮汝一带也占据,进驻豫州。 豫州原本是黄琬所有,而黄琬随董卓去长安后,董卓死后,长安现已经被李傕郭汜控制,命不久矣。 袁术又被赶出豫州,境地内不可相连,是到嘴的肥肉,要想办法吃下。 彼时的曹操,已经率先回到了东郡鄄城,在此等待冬至过去。 同时收归所得,上表长安天子,对下则是论功行赏,特别是对郭谊。 结果刚到十二月,就收到了曹元的消息。 郭谊和戏志才,在此战之后多次彻夜饮酒,彼此交谈,来往数次,已成了好友。 戏志才身为祭酒,多次放下军务到郭谊宅邸中拜会。 本来是好事,麾下谋士交情加深,日后更可以尽心为他出谋,曹操初听觉得很是欣慰。 至少不像此前,总有些剑拔弩张的味道。 但后面就不对劲了。 曹元送来的消息慢慢让曹操心惊胆战。 最近居然去找营妓,还打算建一座“青楼营楼”,用于让那些有才能、不愿卖身的女子所住,其中可饮酒赋诗、观舞听曲。 说是效法古贤,郭谊还自比于管仲,当年管仲在齐国开了七家妓院,每家有一百多人,用以创收军资,同时可以安置许多无处可去的女子,还能改善治安…… …… “胡闹!!” 鄄城衙署之内,曹操勃然大怒之下,猛捶在案牍之上,此时戏志才就站在他的面前,也难免有点懵乱。 他还来不及说话,曹操就几乎是大步流星走到了他面前,紧盯着他的面庞,胸膛上下起伏,很多话又不好开口。 这两人,都是功勋之臣,戏志才还为他谋划了接下来的方略,至少十年之内,一旦沿用戏志才之法,可以逐步达成的话,再过数年便可真正的富足。 这是呕心沥血,多年所思,察左右局势所得,而且戏志才为祭酒以来,除了私底下酗酒好色,其余并无劣迹。 甚至,几乎会熬夜苦思,彻夜不眠,为曹操稳固军中事务。 实在不忍心痛骂,不过却也要提醒几句,脸上表情古怪了许久,而后曹操才恨铁不成钢的指了指他。 “你,你怎么能,带孟誉去这些地方呢!!他年纪不大,难以抵抗蛊惑!日后定意志消沉!一蹶不振!” “自古,美色都为销魂窟!迟早要惹大祸!!成大事者,岂能因此所累!!” 戏志才当即后仰了一下,意味深长的看了一眼曹操,然后大呼冤枉。 “真不是我带去的!是他带我!” “郭孟誉,绝对是此道个中妙手!!他初去时,还十分腼腆,后面几日竟还能提出各种要求,他,他要让女子提高什么……妆容之术、饱读诗书、以舞艺、身段来取悦,说什么提高本业才能!方才可视听得享!!” 戏志才说到这简直愤世嫉俗了起来,郭谊简直不是人!人家无奈到此,以卖笑为生,本就已经够苦了! 你还让她们提高自己本业才能! “妙啊。” 曹操此刻心想。 若是艺伎有此心,何须去卖笑,同样以能可存活,也免去了红颜薄命之苦。 先生真是奇才,连这個都想到了。 他连这个,都要学习深思,为业谋划吗? 曹操眉头忽然一皱,反应过来后又对戏志才严厉道:“不可能!孟誉岂是这种人?” “他日夜苦读,手不释卷,如此品性乃是出了名的,境内文武不说皆知,至少我东郡官吏都素闻其名。” “志才你说实话,是不是你自己去花光了钱,知晓孟誉新立大功有赏赐,故而刻意拉着他去?!” “天地良心!”戏志才当即赌咒发誓,“我戏忠,绝不是这种人。” “那就奇怪了。” 曹操眉头紧皱,背手苦思,“他怎么,会变成这样呢?” “志才,如今战事将歇,在年关稍作休憩,倒是也无妨,平日里我也未曾管过伱,只当你素来如此,有狂士浪客之风范,不过,来年袁术依旧还在,我们仍需将其驱赶得更远,还是不可忘却当年立志为天地立心的初衷。” 戏志才:“……” 就这一番语重心长的话,戏忠过了几个呼吸都接受不了。 啧。 真是他拉着我去的! 怎么现在,我风评更坏了呢?他一点事没有! “主公,在下初心不变,还请您放心。” …… 次日,曹操一夜没睡。 趁着年关时,鲍信等从济北一同而来共聚今年晚宴,顺带将他拉到了家里,说起了这段时日的事情。 郭谊,算是一名他较为看重的谋臣。 因为他还很年轻。 这个年岁,就已经功勋卓著,以后可以想象,前途将是不可限量的。 但若是流连于烟花巷柳之地,日后可就麻烦了。 说完之后,鲍信很是意外的看了他一眼,奇怪道:“孟德,你当年亲自说的,给他迎娶一位太守嫡女,怎么还没娶?” “他若是有个贤妻管着,岂能流连那等地方?” 曹操亦是当场愣住,十分意外的看了回去,“我,我什么时候说过?” “你说的,他若是能锻铁有所得,便为他娶一人,现在马镫都用上战场了,怎地还耽搁。” 曹操:“……” 现在,上哪给他找太守之女。 “孟德不是有女吗?” 鲍信冷不丁的说道。 曹操:“……” 第二十七章:先生!您真有内涵! “那不行,”曹操当即摇头,这时候心里万分舍不得,“我曹孟德的女儿,岂能赠予下臣,必是海内名族,以此联姻。” 鲍信笑了,“可惜我没有适龄的女儿。” “兖州境内,也无太守有此等女儿,而此婚若是促成,则是为了让郭谊得一太守为后盾,日后能互相提携。” 他说着,连带走了几步,思索抚须,不断沉思附近还有何人,但算来算去,都不知哪家的女子合适。 当然,以前也有随意找个府中婢女,姿色不错,教导一番,便当做女儿嫁给豪士的。 那些出身不高的豪士,本来也无用去分辨,不过是当做联姻罢了,他们要的也不是一个贴心的妻子。 要的是在妻子背后的家族。 不过郭谊,明显还是要照顾的,此人因为年岁小,在众谋之中最有潜力,而且上进肯学,恨不得推以成风,让每个人都来学他。 定然不能随意了事。 “豫州、徐州、兖州,实在不行便去冀州找。” 鲍信笑起来道:“顺便也让我还了他的人情,那可是救命的恩情。” “是该还!” 曹操一听鲍信肯伤脑筋,一本正经的走了过来,面色极其严肃,一只手抓住了鲍信的手背,伸手啪啪拍了两下,语重心长的道:“允诚,你这话,就足以说明你心中,恩义无双呀。” “他郭孟誉也就是救了你的命,若是救了我,我这条命都可以给他,奈何他救的是你!” “啧。” 鲍信哪里听不出这话的意思,两人彼此意会的对视一眼,鲍信连连点头,道:“我去寻,我来办,放心了吧。” 他当初跟随何进麾下,与之共谋诛宦大事,那时候连袁绍、袁术都在何进处做谋,每日得见的海内名士不知多少。 找個良配并不难,主要是郭谊自己,倒是也颇为上进,不算什么难说的媒。 …… 在当天宴会之余,鲍信就派人回了济北,在当地寻找,同时以他的名义,向各地商寻。 同样,也发了不少书信给私交不错的友人。 往颍阴、徐州、冀州各地去,相信在一两个月之内,就能得到回应。 实际上,他肯这么做,那是必有回应的。 因为这是鲍信的名义,同时他将此事看得重,若是嫁女,则等同于与他鲍信联姻,而他济北相虽然是董卓当初刚刚拥立天子时,为了稳住各方将兵的豪首而给。 但鲍信性子豁达,仁义且慷慨,名声可一点都不小。 然而,此时在宅邸内的郭谊还并不知情。 今日他在家中用花朵磨成了粉末,用粟米在研磨,期间还有些许珍贵的香料、香药撒入其中,好似在调配。 郭谊穿着一件短衫,也无惧冬雪,在屋内揉压盆里的糊状物,两只袖子卷起,站在门口的典韦实在是看不下去了。 “先生,要不您还是读书吧?”典韦闻到了药香,虽然对郭谊还有所希冀,可双目所及告诉他,这分明就是女子用的东西。 “啊?”郭谊抬起头来,“这就是书上学来的,春秋时期的研磨花粉,用于敷面,可让女子面部白嫩。” 典韦:“……” “大丈——” 算了,俺也说不出什么来。 自上次明言跟随先生之后,到现在一点功没立,连找人打个架都找不到,简直快憋坏了。 别的不说,在匡亭之后,曹仁和于禁两将又再次进军数十里,建了不少的战功,将工事营房修到了陈国境内,即将攻下汝南。 而听闻刘表军,也在不断侵扰袁术的兵马,让他主力军苦不堪言,粮道不得供给,开春必败。 也就是这一场冬雪救了他的性命,否则若是心狠一些,两军夹击之下,定让袁术过不得荆州。 如果去投军,斩杀个十几人混个战功比现在强多了。 只恨呐! 俺典韦一失足成千古恨,早知道那日就不饮酒了。 “先生!您这样也不是个事,日夜往那营妓处跑,还要为其挑选魁者,施以粉黛,用意何在呢?” “当然是为了远行军,”郭谊擦了一把汗。 同时【天道酬勤】的作用给出了反馈。 【你潜心研究粉黛之术,勤于女子仪容,你的魅力在增强,伱获得了“巧手”能力,继续研究,会让这项能力持续蜕变】 【天道酬勤】 郭谊顿了一下,接着兴高采烈起来,“你想啊!如果每一位女子,都可用舞姿、容颜激励三军,令其在百般折磨的行军旅途中得以慰藉,日后上了战场,他们还不奋勇杀敌?!” 并不会。 典韦感觉脑子嗡嗡的,双眸失去了神采。 俺就没什么兴趣。 总感觉,上了贼船了。 “唉,说了你也不懂,艺伎用于娱民,等待安定富足之后,她们若能训练有素,还可用于赏赐将校,以此安身,虽说无奈,但此举再好不过了,我不是拉祭酒一同去消磨心志。” “是我们心善,见不得贫苦无力的女子,你没见她们面黄肌瘦,都快饿死了吗?即便这样,还要为求生存!但这种渴求,是没有灵魂的!” 典韦:“……” “您就直说吧,俺到底能不能立功扬名了?!” 沉默片刻后,典韦实在是忍不住了,对郭谊面色凶狠了起来,瞪着眼睛一副蛮不服气的模样,仔细看又像是被人诓骗到了几百里外的良家小女子。 这种门板一样的大汉忽而有这等委屈模样,也实在挺为难他的。 郭谊咋舌了一声,放下手里的活,想和典韦说几句,又觉得惊世骇俗,想要鞭辟入里的为他诉说一下当下的景况,但又感觉没必要。 最终千言万语,化作一句,“你这意思,是当初自己的诺言,要废弃呗?” “不废,不废!俺护您周全还不行嘛!”典韦拳头都捏紧了,“俺就是想知道,您最近老是干这些女儿家的事情,为了什么呢?” “你不懂,学有所得,就像是拉裤兜,那一份沉甸甸的暖意,只有你自己知道。”郭谊又开始忙于他的香料制作。 典韦:“噫!您真有内涵……” 俺为何总是有幸能听到这样的话。 这么看来,当初来投先生当真是错了。 要不然,我又腆着脸回去?? 话音刚落,门外传来脚步声,曹元一路疾走过来,在庭院口对郭谊顿时抱拳,面色略微严肃,道:“先生,子和将军来了。” “在门外说,有要事与先生相商。” 典韦当即来了兴致,猛地看向郭谊。 有仗打了是吧! 第二十八章:我的快乐,你想象不到! “孟誉!” 曹纯自门外进来,提了些好酒好肉,交由庖厨去煮肉烹酒。 他和郭谊含蓄了几句,然后到正堂坐下,在等待之时,郭谊找了一本书在认真看。 曹纯想开口,但是又不好打断。 典韦一听,好像也不是什么急事,一时间又垂头丧气起来。 他还是很急的,虽然也不知道急什么。 但他总觉得,功绩加身,封赏不及,这样的节奏恐怕要稍微好过些,总比什么都干不了的好。 等庖厨将彘腿、鹿肉送上来,把酒也煮好,去除其上的绿藻,让婢女给几人斟满后,郭谊才放下书来。 酒过三巡。 郭谊道:“休息得也差不多了,子和将军请开始。” “哦,哦……” 曹纯这才意识道,哦对,郭谊一向是公私分明,休息的时候都是想方设法的享受的。 “我来之前,在军中收到了命令,边地、军营、荒郊村落,都开始逐步发生了灾乱,军中将士要派出不少人,在各地赈灾。” “此番去,定然会染疫不少,这些年世道艰难,到冬日极易生病,天下医者无法根治,唯有防范。” “虎豹骑之中,同样也需出数百人,听候调遣。” “不知孟誉,对此有何看法?我怀疑,是那些宗亲的兄弟,想让我们去蹚浑水,但不好说,没有证据,不过最近,子孝兄长、元让兄长对我越发敬而远之,颇为严格。” “其余宗亲兄弟,亦是话中有话,唉……” 郭谊叹了口气,道:“早知道了。” 人怕出名猪怕壮,你就是这一战之后,太壮了。 “将军进来的时候,我正在门口蹲着揉花粉、药材等物,你可见着了?” “嗯,看见了……” 你那不是最近逛营妓处,准备给人的礼物吗?这早就传开了。 “这就是防范法之一,”郭谊喝了一口酒,面色逐步变得凝重,看向远方,感慨道:“我去营坊时,观女子之相,皮肤皲裂,面色黝黑干燥,定是气候所致,她们在营中得饱腹,尚且如此,在外的百姓又会如何?” “于是乎,在下心中又想,为何那些士族子弟,却少有疫病者?此病总是自百姓家中起?概因无药、无洁、无温饱也。” “如今,我们在境内安置百姓,本就要以劳作发放钱财,无论工、农都如此,新近时日,大战袁术又得了不少战利,把布匹制成香囊佩戴,香囊内,就佩我今日捣碎的那些花料、药材等。” “大致是,佩兰、苍术、石菖蒲等,这三味药材,这些,我在与那些营中女子畅饮时发现,闻到此香,体内自会神清气爽,血液流通畅快,将军可知为啥?” 郭谊感慨无比的说到这里,实际上曹纯已经懵逼了。 这就是先生吗? 逛窑子还能逛出学问来。 不愧是你。 他木然的摇了摇头,“我,不知……” “实际,便是令气血畅通,多生御血,可抵抗严寒,这些是我在一本不起眼的医术上看来的。” 说到这,郭谊还特意看了典韦一眼,意欲说些什么,但最终并没有开口。 不过这眼神分明是在点他,他哪里能不知道。 虽然典韦是个鲁莽粗人,但也不至于蠢笨不明,当即挠了挠头说道:“原来,原来先生您研究这些,是为了防范灾疫啊……” “最近还看医书……” “那不然呢!?”郭谊眼皮一抬,没好气的说道:“你知道我换了你过来做我的宿卫,付出了什么吗?!” 典韦嘴巴一撇,嘟囔着摇头:“不知道。” 俺就知道,伱是在等着数落俺,就该不接话,装没看懂那眼神多好。 “我将匡亭功绩不要,只从陈留太守处换了你,外加一百本非经学的书籍,全是医书、杂学、花卉、药物等书,你以为我得到了什么!” 郭谊忽然厉声起来。 我得到了什么!?我的快乐,你根本想象不到! 典韦面色一怔,“哎呀……” 他下意识的惊呼出声,从坐榻上连忙起来,一脸茫然的走到郭谊面前单膝跪地,双手抱拳。 满脸的惭愧。 “整个,整个匡亭大捷的功绩,您就换了这個?!” 其余的尽皆不要?! 那,这恩情简直重如山呐。 那一百本杂学的书籍有什么用呀,在寻常寒门之中怕是都无人翻动,只是兴趣而学罢了。 在士族之中……那就更不算什么了,当垫脚的垫子都还嫌软乎,这些典韦还是有分辨能力的。 如果真说是什么宝物,那得是名家大作,类似什么郑玄、蔡邕或者颍川四长那一类人所攥写,或者是批注。 他为我,付出太多了。 这是连自己升迁的机会都错过不要,也暗中满足他的请求,而且他一直没说过,从来没说过。 直到今日才说。 今日说,也是因为方才俺出言不逊。 先生!! 典韦心里一热,百感交集,一时间肚子里的酒又重新滚烫起来。 这份沉甸甸的暖意,当真只有俺自己知道。 “先生,俺错了!” “罢了,你没错。” 郭谊当即摆手,见好就收。 说到这的时候又意有所指的用余光看了一眼曹纯,道:“为麾下属臣者,时值乱世,谁人不愿建功立业,扬名海内。” “同样,自乡里出来,归乡时同样是荣归故里、万人空巷,这等名望气度,又如何能不渴望?” “我自然理解你,可须知,木秀于林风必摧之,行高于人,众必非之,堤高于岸,浪必摧之。何苦去做那浪催的呢?” 曹纯:“……” “言之有理,孟誉认为应当如何?” “他们力推虎豹骑应当出此任,也无可厚非,因为我们在战前,就已经聚得了全军,乃至全境的精良资源,连同马镫、锻打炼刀、箭矢等,都是精中精选。” “而在下方才所言,香囊佩戴只是猜测之法,未经医者确定,只有子和将军相信我便能行,倒是不必再上报,直接调动军中资源便可。” “相信啊,我绝对相信你!”曹纯连忙点头,你都帮我当上虎豹骑统帅了,我还有什么不能相信的? 而且,言之有理! 好一句堤高于岸浪必摧之! 我现在就是被那浪摧的! 已经不得不卖力了。 想到这,曹纯连忙趁郭谊现在时间足够,乐于商议,问道:“孟誉,这香囊佩戴,定然让每个军中将士都配备,而后尽可能发放物资于民,除此之外,还有什么可嘱托的?” “建立临时营地,为那些已经染上疫病之民建立居住之所。” “准备面粉,肉糜,做成肉汤,以驱寒……同时,发动壮丁乡民,发放药囊,还有些准备,唔……将军且等我,最近这段时日,我与志才兄长约好了,再去勤一些,应该还能有所得。” 曹纯:“……” “等等!”典韦听到这句话实在是没忍住,立即起身来打断了郭谊,“先生,您意思是去那地方,真能学到东西啊?不是,俺的问题是,这里面学问这么大吗?” 郭谊面部很是正经的点了点头,对典韦说道:“功绩就在其中。” 而后又看向了曹纯,道:“女子对香料、草药等要稍敏锐些,用药也容易,等我去几趟,不光是这香囊,连同消杀的药,我也能做出来,便是时常消杀,可让疫病减少。” 曹纯现在一听见郭谊说“杀”字,不自觉的后背就会凉一下。 上一次追杀袁术时,他是真怕郭谊杀得兴起,回头连他一起杀了来助兴了。 “那你为什么不去医馆呢,和医者一同钻研此道?” 曹纯问了一个郭谊不想回答的问题。 最后思索了很久,才道:“祭酒肯定愿意去那些营房妙馆啊。” “有道理,妙馆这个名字,取得好。” 曹纯深以为然的点了点头,戏志才好此道,已经不是什么秘密了,主公都不管他,虽说如此,他还是以饮酒居多。 据说,在那里,他更能纵情放肆,从而思绪通达。 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习惯,狂士恣意者,当然是越离经叛道,反而有越多奇思妙想,就怕身体受不住。 “罢了,孟誉你去吧,军务这边我帮你先办着,但时日可不多,再过半月,就要到深冬了,在年关前,我们可不能让灾疫影响了明年开春。” 郭谊当即立起身来,双手张开又在身前相叠,拱手而下,郑重道:“将军放心便是,此次虽说重任难关,但我定让虎豹骑度过,让境内文武再无非议!” “让将军你,再也不是浪摧的!” “孟誉!高义!” “趁热!” 郭谊端起了烫好的热酒,邀典韦和曹纯同饮。 …… 晚上。 鲍信来府上看望了郭谊一眼,恰巧撞上曹纯刚走,于是知晓他也饮了不少,现在恐怕正是准备休息的时候。 所以,只是送了些棉服、氅子等衣物,还有一些不常见的点心、茶盒放于屋中,又告知了他正在为他寻一良配的事情。 就回去了。 到数日后,曹操和鲍信将各地送来的奏札都清理了一遍,根据荀彧的意见,着重关注当下民众的处境。 一切都是为了保证明年开春后的春耕。 毕竟,郭谊之前献上来的军屯之策,属于一种美好的畅想,但并没有奏效,若是一两年不得收成,到时候这百万青徐会不会哗变,还不好说。 需要以仁德来拉拢,让他们信任,日后即便是稍有欠收,也兴不起全部做乱的心思,那就好镇压。 而察情之后,兖州境内的确令人堪忧。 各地官吏虽说都是得人举荐,同时也有曹氏、夏侯氏亲率兵马奔赴郡县镇守,可一到冬日,还是不少地界有灾疫。 这不是兖州如此,实际上在大汉各地,都是如此,每一年根本根除不了,在南方荆州一带,还有太守因此辞去官职,怒而专研医道,写下《伤寒杂病论》,且至今仍在不断修写补全中。 为的就是与这伤寒、外伤、外感病症相斗。 据说,他便是因为家中之人,因各类疫病去世过多,怒而究此道。 最终,一番商议之后,还是决定以开仓放粮为主,将现在所有再紧贴些许,而后把米粮面做成热汤,在各地发放。 尽可能保证由鄄城开始,推及向外,而后分派亲信到各处监察,于是今年送去长安的朝贡,就没有了。 提起这句话,曹操不由得笑了。 “关中无粮,今年不知又要死去多少,疫病成灾,直至开春,朝贡即便送过去,也会被李傕郭汜、杨奉张济等人吞没。” “且,如今新定,我在兖州刚驱赶袁术、斩杀金尚,与长安以为仇,与其将钱财赠予他们,不如稳住民心,待来年开春再得粮食。” 曹操背着手走到窗前,原本沉闷的头疾经窗户的新风一吹,眉头一松自觉爽快了不少,同样思绪也通达了起来。 他敏捷的转过身来,认真的看向了堂内的诸人,道:“我曹孟德,并非为了仁义之名。” “只是,百姓若念我州牧部署的好,知我曹操爱民,终究才会听从调遣为人力,来年定可多得良田百万亩,个中好坏,我还是分得清的。” 那就好。 荀彧深深地舒了一口气。 军中用度极多,需囤钱犒军,因为这数年之间,周边都必然不平稳,日后肯定会继续交战。 一旦交战,无法修生养息,那么境内所得的钱粮就会越发的少,若是不能忍当下之难,或许日后就会长时间捉襟见肘。 除非,你能每仗必胜,不断侵占别的土地,扩大百姓人力与田土。 方可如此。 荀彧深知,现在兖州并不富足,百姓依旧会惶恐,唯有等粮食足够,农耕足以负担整个境内的人户,才能进一步谈及“商”道。 否则,现在行商也只是倒卖粮食罢了。 想要减轻负担,那就只有不断征战来锐减人口,可这绝不是可行之道。 “文若,我曹氏的内诫令,已经抄录了多少份了?” 荀彧拱手道:“三千份,还在加紧抄录。” “先行发下去,”曹操叹了口气,“让兖州官吏,效法此家令,从我曹氏宗亲做起,任何人必须严守内诫令,不可铺张浪费,当节俭以为民。” “现在还不是我们享受的时候。” 此时,曹操忽然眉头一挑。 对了,父亲在徐州琅琊避难,似乎还有当年变卖的家资,若是没猜错的话,至少有数万金。 不然,明年若是适时,请他老人家自琅琊来,将家资用以扩军充资,以度过难关…… 否则,蜜水都喝不起了。 “对了,孟誉得知允诚为他寻女求娶,反应如何?” 曹操忽然问道。 旁边鲍信神色一滞,颇为古怪的道:“听闻,最近去那所谓妙馆,更勤了。” 曹操:“……” 听闻这话,本来就站得稍远的戏志才,慢慢的转身朝门外走去。 “志才!” 曹操在后厉声喝道。 第二十九章:什么妙馆!我亲自去戳穿他! “真不是我叫他去的,是郭谊要去研习香料,说入馆更有灵感,定有所得,他带着医书去读的。” 戏志才冷静下来,当即解释,绝不能让郭谊把自己的风评给弄坏了。 “且,那些女子也不是病累疾多之人,经郭谊调训后,已能歌善舞。” “我们去的时候,她们还叫我喝糖水呢。” 曹操脸色依旧是阴沉着,思绪疯狂运转,但却怎么都想不通,医术和这个妙馆又有什么分别。 但郭谊应该不可能有这么多时间去才对。 虽说自己不该过于过问下属的私下行径,可是若影响到了军务,这便是郭谊渎职。 那就要惩处了。 “子和呢?将子和叫来。” 曹操面色一黑,对戏志才说道。 谁也看不出他是真怒还是有所安排,心里都悬了些。 但想来也是,像曹操这样的人物,手下幕僚行径不端,他也不会失态。 对郭谊这样,已经是寄予厚望了。 戏志才知道个中利害,也没有停留,很快就出帐去将曹纯叫来,他来的时候,脸上眼袋略微严重。 双目有些散漫,似乎是昨夜被什么掏空了身子,精神都全然集中不了了。 “子和,最近身体可不好?” 曹操狐疑的问道,他同样也是一眼就看出曹纯不对劲。 曹纯叹了口气,因为他并不知道今日在堂上说了什么,此时刚从军营赶来,最近又要出行去平兖州东郡、东阳和大泽一带的冬灾。 所以,直截了当的抱拳道:“最近几日,孟誉在研习防疫之法,在研制草药配方。” “他在哪里研习?” 曹操满脸不耐的问道。 “应当是在妙馆,他在那里获益良多,”曹纯则是毫不在意。 这几日的确得了不少配方来,经医者看了之后,都说可一试,在找病人尝试服下之后,也都慢慢的有所好转。 当然,对于疫病依旧还是没有太大的作用,主要是为了防止传播。 但郭谊提出了很多分治的办法,可以将已经有病疫的地区分隔出来,拿出了井然有序的办法。 曹操一听这话就满脸难受,甚至还闭上了眼睛,“他这么说,你也信……” 他都开始撒谎了! 刚来时,孟誉可不是这样的! 曹操微微叹息,痛心疾首。 “信啊,他已经有六种药方了,”曹纯面色依旧十分坚定,在片刻后反应了过来,茫然瞪目左右看了一眼,“你们,都觉得我受骗了?” “这可当真冤枉!自领虎豹骑以来,无论寻常操练,还是军务严治,不敢有半点懈怠!匡亭一战,我与孟誉以命破军,无顾生死。” “反倒遭人非议!” 再者说了,都打了这么大胜仗了,他去享受享受怎么了!? 当然,这句话曹纯根本不敢说出来,郭谊教他的话就是在这点到为止最好了。 “嗯?” 曹操眉头一皱,看向了右侧一列站立的武将,这一眼扫过去,不少人都面色犯难,下意识的躲避。 唯有曹仁依旧如故,面不改色。 这就能看出端倪了,曹操心里还是明白这些宗亲族兄弟的,早年在外游侠时候得子弟亲族帮助较多,有能者曹氏与夏侯氏都不少。 这世道,真正有能者哪里会没心气,或许大多人认为,虎豹骑只是占得了太多的精良军备,且得到了良机罢了。 不过,这也只是一时负气罢了,迟早他们也会想明白的。 曹操微微舒了一口气,脸色略微恢复,淡笑了起来,走到曹纯面前与他对视。 这一刻,曹纯刚大声说完就有点心虚了。 很想道歉,不过尽可能的往委屈了想,心里又慢慢平衡下来。 过了片刻,曹操开口道:“兹事体大,非同小可,既有军令下发,虎豹骑当先,你就不可有所掉以轻心。” “子和,你确信,孟誉已有良策?不会折损过多?” 每一年,在抵抗灾疫,平定乱局这件事上,各地官吏麾下的兵马都会折损不少。 甚至有的人连文士、将校都因此染病而死,这是避免不了的,许多医官对此都是束手无策。 “那能怎么办,用孟誉的话,不忍见病疫横行,影响来年春耕,他所写的策论,仍需明年收成来证明,名气、预测、夸赞,都只是他人对我们的期许,而真正能够让人叹服的,为有实绩。” 曹纯此时来了些许精神,对曹操当即抱拳表态,这番话让大堂内几乎是窃窃私语。 “吹牛!” “哼,漂亮话谁不会说。” “我等不也要派兵出去,难道就不是实绩了?” 当然,这些话也只是敢在嘴里小声而言,不敢大声说出来。 毕竟现在也是在议事之中。 曹操伸出手在曹纯肩头上重重一拍,沉声叹了口气,道:“好,有此心便是好的,但愿结果能如人意。” “今年能否有一个好的年关,就且看诸位了。” 曹纯领命转身出去,实际上今天也差不多该是出发的日子,到大野泽附近,收治难民。 曹操看着他离去的背影,心里一阵怀疑,但此刻去惩处郭谊,明显不是时候,他虽行径有问题,但才能还在便可任用。 而德行,在乱世并非首要看重,只要郭谊没有犯下大错。 迟早可用重法、规典来约束他。 若是郭谊一直好学上进,我可以树为表率,引其求学刻苦之风气,令境内儒生效仿。 若是郭谊从此一蹶不振,可立为典型,用其树法典之威信,以儆效尤。 无论如何,都可堪大用,如此松紧自如,尽可拿捏。 唔,不愧是我。 …… 十二月初。 郭谊随曹纯一同出发,随军准备了足够多的米面、布匹和药材香囊,一路辎重倒不是太过名贵,但是也掏了不少药材储备。 到了大野泽之后,以搭建营地供难民居住,将有病症者全数放置,将已因病死去者,将其所有之物,与死去之人择地焚烧。 以此来短暂杜绝。 同时发放施粥。 让饿殍得以饱腹,集聚者能生火取暖。 此过程中,虎豹骑将士都无需过于尽力接触,他们按照郭谊的命令,将各地壮丁聚集起来,再每日施以药汤。 晚上吃食则为类似于耳朵的娇耳。 被郭谊称为饺子,也叫交子。 这东西寻常人家当然不吃,但是里面包裹了彘肉和些许草药,喝下面汤之后,都会感觉身体发暖。 由此越发的有劲。 这接连数日之后,原本已经死气沉沉的难民潮中,慢慢的有了生气。 而加入壮丁之列的人也越来越多,并非是郭谊要抓,而是曹纯设立了一条军令,凡是在就近村落内有能者,加入于此,可得一借名记录。 即是,若是来年境内粮食无收或者欠收,可以此证,在衙署借粮多少,按照功绩数量不等,等待劳作之后再归还。 这是在后世,灾疫多了之后的朝代,逐渐兴起的一种补偿之法,特别是在明朝时,洪灾与旱灾交替,永乐年间更是灾害频繁,最是沿用的熟悉。 熟悉得令人心疼。 称之为,赈灾借贷制。 郭谊觉得,刚好可以适用于现在。 这是他在思索之中得到的办法,毕竟现在军屯也只是预期,还没有收成,但在收成之后一定能够负担民生。 这道政令用于现在,或许可以调动起百姓的积极性。 果然,一开此令,加上曹纯这段时日如日中天的名声,还有曹氏在兖州为政以来的仁善之绩,再加上郭谊经过几個医者都认可的药方。 周边壮丁来了几乎两千余人,为的便是这借记上的名录,多达百斛,少则十斛的米粮之利,虽说只是一份借据保证。 但在饱受饥荒之苦的百姓看来,这或许是救命的路。 他们不相信汉廷,但现在不得不相信兖州的曹氏官吏。 以他们的名义发出来,肯定是要作数的。 于是人手越多,事情也就越轻松。 在香囊佩戴之后,每日还有面粉包着的娇耳吃,还有药汤以暖身,日夜砍伐树木,配以炭火得取暖。 直到冬日。 曹纯已经收治了三万余难民,并且将疫情全部压下,因焚烧之事被人诟病,也都强硬镇压,以刀为理说之。 在此中,折损了赶来的壮丁数十人,签署了差不多十万斛的借记,让大野泽一带全部得以安宁。 就此,度过了一个较为忙碌的年关。 曹纯、郭谊、典韦等人,几乎保证了兖州东、北部一带,经由青徐众南下而造成的难民,全部得以安置。 并且焚烧隔绝之后,断绝了继续迁移蔓延。 最有人情味的是,未曾使得枕籍于路途,有处可安住。 其三人之名,被广为流传。 直至有乡民开始祭神,以求渡五鬼之中的冬鬼,甚至以位求三人平安为终,方表结束。 在虎豹骑班师时,沿途几乎是万人空巷来送,以表其心,赠予的万民表,以几位百岁长者送到了曹操面前。 此情,其余将军负责之地皆为有。 而且,他们折损的兵马,在百数之上,唯有虎豹骑无一染病,据说有几人的确因处置不当,出现了病症,但再休息数日后,连续喝下药汤,也差不多就恢复了。 郭谊可谓功不可没。 …… 开春。 气候逐渐转暖。 曹操在家中与曹昂看着大野泽附近乡民,以及济北、济南送来的万民表,多是夸赞郭谊与曹纯的。 还送来了百年陈酿的老旧,尘封于地方见其明。 一般这种酒,算是当地象征着“拨云见日”般的功绩。 一时间,两人都陷入了迷茫之中。 曹操喃喃道:“此功,令我曹氏声名大振。” “同样也令虎豹骑更得敬佩爱戴。” “难道说,于妙馆之中,享美乐妙舞,当真可令人心思澄明,而得思无量也?!” 他轻抚杂乱浓密的胡须,眯着双目沉沉思索,想的便是其中的可能性,在一旁的长子曹昂也是目光呆滞,走神思索。 而后轻声道:“以往,孟誉兄长都不让我去。” “不如,亲自去见识一番,方可知晓个中奥妙。” 曹操脸色一板,呵斥道:“胡言乱语!” 这一声吓得曹昂连忙拱手鞠躬,不敢反驳,乖巧得无比熟练。 “你怎能有这等思想,你以仁德笃学而立身,行则端正,日后方可服众,此事切不可再提!此想也不可再有!况且,人子各不同也,人家能行未必适用于伱。” “我亲自去一观便是。” 曹操说着,郑重地点了点头。 曹昂的双眸一下子失去了神采。 就是,不带我呗? “您不是说,未必适用——” “那是自然,同样也未必不适用于我!” 曹操骄傲的挺起了胸膛。 饮酒赋诗,畅谈山水。 如此恣意如何不适宜我曹孟德。 论才情,舍我其谁?! 而且,来年我父也要自徐州而来,到时候可就不好去了。 “况且!”曹操严肃的看了曹昂一眼,严厉沉声道:“你以为,为父是去贪图享乐?” 曹昂一愣,不知为何。 “那父亲是……” 曹操长舒一口气,终于不再严厉,而是略带深邃,道:“郭谊在那里能有所得,我断然是不信的。” “他能放肆如此,无非是仗着已十拿九稳,能再建功罢了。” 他负手走至一处,深远而望向远处,仿佛洞悉了事情前后,接着道:“他早知如何行策,可以收治难民,于是便能安然享受,等待此时建功,我必不会怪他,反而会赏他。” “因此,日后也会因为这些所谓妙馆得计的之语,让我无法再约束其取乐,一举数得也,记不记得,我当年给你说的一些童年趣事?” 他话锋一转,转身对曹昂展颜一笑。 曹昂同样也笑着拱手道:“父亲虽说过许多,但儿知晓是哪一件。” “定是当年父亲少时顽皮,为叔公不喜,于是一日假装癫痫引来叔公,让他去告知翁翁,待翁翁来后,又恢复正常,于是便说是叔公不喜,常恶言之,此后叔公便不再管父亲之事。” “哼哼,”曹操满意的笑了起来,“不错,郭谊此举,倒是颇像当年。他知晓此前上进颇无乐趣,以此法逃脱我与鲍相之责。” “故而如此,此人或心思长远,且心中对民生所谋,很是丰沛,故而我要再去亲自问计。” “以往数次,似乎都不够礼贤下士,我需将他看作志才、文若等儒礼遇,再亲近一番,同时,戳穿他!否则,你认为我会去那等地方吗?” 会。 曹昂面带微笑,心里想道。 但这并不影响,曹操在他心中依旧是奇才雄主的形象。 第三十章:这亦是,王佐之谋也! 开春后,在年关前后,各地的战事都逐步暂歇。 在收治灾民的事情成了之后,因为得了一段较长的空闲时期,郭谊长此在他所说的妙馆居住读书。 深居简出,手不释卷。 当然这是出自戏志才的介绍,曹操并不相信。 此刻,在妙馆院落外,三进宅院内有二三层的宽阔阁楼,门口悬挂粉饰雕木,颇有诗意。 曹操站在门口负手而立,对身侧的戏志才道:“就是这里?” “你与他,寻常便是相约来此?” 戏志才面色一红,拱手道:“不错,就是此处。” “已经救了不少人命了,此处女子多是流民出身,孤苦无依,家中亲属早已在逃荒时死光,肩不能挑,手也难提。” “但若是真叫她们去营中……难免过于残酷,故而孟誉将她们安置在此,教他们谈曲音律、编排舞蹈、酿酒厨艺、识字学文明理。” “用孟誉的话来说,便是日后能去别人家宅之中,做个受喜的婢女,也好过随军献身呐。” 曹操此时一听,心里顿时就迷茫了。 “噢,你们,未曾对她们做过……” “那真没有!”戏志才再次解释,“在下一早就说过,此地宁静,赏心悦目尔,非是那等污秽之地。” 之前都是在堂上被问及,这话不好解释出口,现在刚好曹操来找郭谊,在此把话说清是最好的。 而且,很快他进去就可以亲眼看见了。 “嗯……” 曹操不置可否的点了点头,迈步进了其中。 冷淡的道:“我倒要看看,是什么能将你俩如此着迷。” …… 傍晚,酒过三巡。 妙龄点朱唇粉面,身姿随红裙以舞。 耳边缓缓得古琴之韵,鼻尖有香醇美酒之味。 “这地方,是好哈。” 曹操喝着酒,又闻得香薰之味,一时神清气爽,连同之前一直隐隐作痛的头疾,都好了许多。 他此时稍稍自然的放下了原本雄主姿态,稍微狂放的坐在主位上,一只手肘向后撑住了身子,对郭谊淡淡笑着。 而郭谊,的确还是在看书。 并且很认真。 他拿着的一本,似乎是医书。 想到医书,曹操猛然惊醒。 轻轻拍打了自己的脚背一下。 然后坐正了身体。 我来不是享受的,我是有要事相问。 此时,他稍稍凑近了郭谊,挥手示意这些舞女退下。 片刻后,女子们相继而出,又有女子面带含笑的趋步进来,将一壶煮好的酒、一篮果子放在了桌案上,才徐徐退去。 曹操盯着郭谊,道:“孟誉,且先别看了。” 郭谊放下书。 【你勤于读书,你的学识得到了增长,许多医理你已经通明,并且伱的体质在不断勤学中,得到了提升,不易生病】 “好,”郭谊这时候,明显开心不少,果断放下了医书,并且很敏捷的将它扔到了一角。 曹操见状心里就明白了。 他果然是在等我来问。 君不见,孟誉得我一唤,竟开心至此。 不过想来也是,我是谁? 兖州之内,寒士莫不敬仰憧憬之人。 “孟誉,我听闻,你在大野泽、济北、济南收治难民时,谏曹纯以借记之法,鼓动百姓为壮丁,由此多得人手,省却军中人力,是否真是这样?” 郭谊沉默了片刻,略有回忆,微微躬身道:“不错。” “那,此法可否用于兖州全境?” 曹操在深思之中,眼神眯了起来。 这个法子,他当时听到的时候觉得有些胡闹,毕竟区区数千人,就要签出去十几二十万斛的粮食。 可后来转念一想,这是借据的一份资格。 而并非是一定要给出。 若是日后欠收了,我军粮尚且没有,没有就是没有,你拿来借也没用,而若是丰收,他也没必要来借。 所以这法,乃是百利无害也,至少数年内,百姓可以因此调动热忱,随行调遣,定然也是好事。 且传出去,还是一项惠政。 但问题就在于,能否可行。 曹操仔细想了数日,觉得此法日后必遭反噬,但他内心深处又希望自己是错的,郭谊有办法解决,所以必要来问个究竟。 “这不可能。” 郭谊想到了日后建安十二年的一场大灾,几乎让整個大汉锐减大半人口,心中不免担忧,毕竟他现在虽说刚刚通过努力,得到了不易生病的能力。 这不代表不会染疫。 那一次大疫中也死去了很多名人,死伤半数兵士。 于是他说完这话后,又深深地叹了口气,“主公应当提早准备建一道医疫官吏,由上至下的设立各级官吏。” “此次在大野泽收治难民,最大的感触便是,百姓并不信任官吏军民,我们要焚烧尸首以及病人所触及之物的时候,他们只觉得是图方便,其实不然。” 郭谊面色凝重,顿了顿道:“乃是以大火焚烧焚灭此病,方可隔治,这两月余,最大的难处就在说动百姓。” “成立医官后,可以逐步改善,让各方名医有所居,用以传医理,再日夜防治,或许便可除防五灾,即便不行,百姓也会信任,知晓我兖州乃是重视疾疫之地。” “在乱世,百姓最惧怕的是什么?无非是饥饿、疾病、战乱。” “主公在明年以军屯可解决粮食短缺之难,再以设立医官署,严密防治五灾可解疾病,此后,自然人口众多,不断有士人来投,在那之后便是什么?” 郭谊适时的留了一些话给曹操来说。 此时若有所思的曹操当即笃定的道:“是兵强马壮。” 兵强马壮后,自然无战事之虑,百姓会更为信任。 “志才兄长,在此期间曾与我多次提及了方略,我们由此方略多次商讨,彻夜不眠……最终都觉得……”说罢郭谊看了戏志才一眼,接着道:“不光是要得地盘扩张,一样要得人心在握,人心固则山河稳固,民心齐则名山可移。” “有了信任,这所谓的灾制借记之法,才能让百姓为兖州所想,不会在无法兑现的时候哗变。” “否则,没有信任,此法就如纸一般,一碰就碎,大野泽那些难民,以及济北、济南附近的乡民是为什么能信呢?是因为我、子和将军,日夜巡视,抚慰乡民,深入灾疫之地而不避讳,因此感动。” “身先士卒,方才能得人所敬。” 曹操感慨的叹了口气,“是,子和现在还病着呢。” 诶!? 你这么就一点事没有呢? “方才你说到了方略,以人丁兴旺,百姓信任为主,接下来,又该是如何呢?” 当初,戏志才在谋划方略时,做了豫、徐、兖的地利之谋划,倚靠三地的关隘、山川、河流等,可拒四方之敌,自得固守之领地。 而今日,郭谊说道的人心,加固了这领地的统御,民心在则更胜山川之利,可曹操总觉,还差一事。 郭谊看了一眼戏志才,而后看向曹操,笃定的说道:“天子。” “若能迎天子而归,我们所谋便是真正归心之地,于是,大业便可初步得成!” 郭谊喝了一口酒,面色逐步变得热络起来,满脸期待的看着曹操。 仿佛准备好了数篇腹稿在心,随时准备彻夜不眠的进言。 他太明显了,我遭不住。 曹操心里一抖,感觉背脊发凉。 孟誉是不是还有好多话说?夜太深了,夫人应当在等我。 此前志才方略我称为王佐之谋,如今郭谊的天子、地利、民心之拥,也可称为王佐之谋。 唯才是举是好。 如此人才而聚麾下,这是那些名门望族,根本体会不到的快乐。 第三十一章:叫我东汉小颜回,不过分吧? 现在回家重要吗?或许并不重要了。 曹操思索了片刻,心中已有决断。 在志才得荀彧推荐而来时,我曾礼贤下士,与其三夜相眠,彻谈理想,大业抱负尽可言之。 郭谊来此,不可因年岁小而怠慢,他虽是后生,但所学广博,且为人上进,在妙馆亦可学,一本书、一壶酒,便可得学一日。 此人性情也是妙哉,可为当世之奇士也。 岂能因家之故,不听其言? 曹操微虚双眸,微微晃动。思考许久,而后双手相合,拱手道:“先生尽情所言,我悉尽听之。” 郭谊郑重还礼,同样也是鞠躬而下,道:“天子西迁时,并非是他所愿,而是董卓劫驾而走,如今听闻消息,董卓诛灭而李傕郭汜再次乱朝。” “此时应当广接自西来的余臣家眷,择地安置,同时占据豫州,豫州颍川一带,当初举官吏在长安者不少,应当和家中还有通信。” “信件相连,便可达长安之听,主公可知晓天子之动向,在下看来,天子迟早会东归,而我等应当稳住兖州局势后,等待迎接。” “天子为天时;豫、兖、徐三州山川之固为地利;民心所依、将士用命,则为人和。” “三才所聚则为上策。” 郭谊接着道:“来年待秋收之后,当等丰收以惠民,趁群情高昂时,择其时机,可占徐州,如此一旦得占,徐州可为粮仓囤积之地。” 曹操若有所思之后,眼神逐渐清澄,心中对兖州这一片的蓝图也慢慢清晰。 天子,山川之固,民心所依。 三者在手,便代表着牢不可破,数年累积可得无数钱财米粮,而有天子之命在手,奉令以伐不臣之人。 如此,才是上佳之选。 “这数年间,当以此为准,努力达成矣。” 曹操最终感慨的点了点头,这一番策论,为他打开的当世所望,更多! 戏志才或许当初已经呕心沥血了,但看似完美的方略,只是顾及了地利之固,可以紧守领土,不断壮大。 但郭谊则是更注重民望!道义所在! 而且,天子极其重要。 “这都是,你在这妙馆之中想出来的?” 你们山野出来的谋士,和望族出身的的确不太一样…… “啊,”郭谊忽然一滞,“对对对。” 您说是就是吧,这样的名声传出去,好似也不差。 一本书,一杆笔,在妙馆,戏沉迷其乐,而郭也不改其心。 日后传出去,叫我一声,东汉小颜回……不过分吧? “哼哼,”曹操坦然一笑,刺此刻也接受了郭谊的这些乐趣。 谁人都会如此,无需要求一个人尽善尽美,人总归还是要有点缺点好。 郭谊,说来说去,还是喜欢美的东西,或者是女子。 “哼哼哼,哈哈哈……” 想到这,曹操忽而大笑了起来,酣畅淋漓,一直以来的疑团,今日在心中全数解开。 无需郭谊再多解释,他一样可以明白今后十几年都可沿用此法。 就能够稳住一片山河,至于如何联合在外诸侯,远交近攻之策,那便是属于外政了。 打仗,从来都不是一战而就。 在大战背后,比拼的东西还很多。 …… 这一夜,曹操又和郭谊、戏志才商谈许久,就方略上很多细节进行商议,而这妙馆的灯也直到早上才逐渐熄灭。 在早晨出来后,曹操意气风发,隐隐有雄主霸主的自信面容,负手而上战马,再回衙署。 至此,郭谊荣升为东郡郡丞,又将夏侯惇定为东郡太守,虽是搭档辅佐,但郭谊可跟随曹操左右。 “行谏宪之事”。 这是曹操对郭谊的勉励,同样也是郭谊自己本人强烈要求。 当时决定赏赐擢升之后,郭谊就力求此位,而在东郡,乃至整个兖州也确实缺少谏言官吏,很少有人去做监察之事。 因为太得罪人了,士族多是彼此联姻,互有举荐之恩,很难有人会站出来指出不明之罪。 而且,就算是寒门和白身,一般人也得罪不起,不敢随意进言。 郭谊非要选个言官…… 曹操虽没明白为什么,但还是用一個郡臣的官位来保护他。 若是日后元让尊重的话,也能压住不少宗亲。 同时,屯田令在准备了一年后,于今年开春的春耕时期,井然有序的进行。 青徐百姓百万众,没有任何怨言,依照去年秋、冬两季的安排部署,在各地择田开垦、耕种,配以桑陌等事,一派祥和。 主要是这百万人得了曹操的粮食,又听闻各地官吏在今年冬天不断收治难民,已经确信曹操的确是良主、明吏。 或许听从他的政令,以后真的可以收获富足。 自此,郭谊的名字,不光在数万百姓的口中流传,也逐步传到了兖州各地官吏的口中。 许多人虽未谋面,可知晓开春的军屯、虎豹骑大功,都是出自这个人之口。 陈留郡。 治所衙署之内,张邈在得知此消息时,沉默了很久,几乎不愿和周遭的人说话。 来往进出的谋臣将士,他都是魂不守舍,主要是这消息也并非是来自于流传的风评,而是曹操写给他的一封书信。 一直到晚上,才真正接受了这个消息。 此时屋舍内,大腹便便的张邈身穿褐色的袍服,在火坑前取暖。 在外有不少人侍卫正宿卫,一名身披战甲的虬髯莽汉,将房门合上后,走到了他面前来,两人相对而坐。 “兄长,此事已经不容犹豫了。” 此时坐在张邈身前六尺余的壮汉将军,是他的弟弟张超。 满脸的急迫,见张邈并没有反应,立马又急切的劝说道:“兄长,不可犹豫了。” “曹孟德若是今年秋收之后,或许就真正得我兖州民心所向,我们就只有称臣了。” “他写来的书信里,袁绍对你根本不念当年情谊,只想借他只手将你斩杀,这次书信来,又有催促。” “一次两次曹孟德可能愿意,但若是日后久了,已心中烦躁,又或者是曹操他要兄长腾出陈留太守之位,又该如何?” “就算他不会如此,我们也不可将性命,交托到他人的手中,任人宰割。” “弟听闻,前番冬灾之时,曹操一边仁义收治难民,彰显其仁德,但暗中,已经将边让、王禹等人暗中下狱,早已死去多时。” “说不定,迟早就到我们头上了。” 张邈听闻此话,总算有些动容,茫然的目光陡然一收,回过神来盯着他看。 喃喃道:“曹孟德,任用白身寒门,对士人并不崇敬,此是离经叛道,但也是无奈之举,接下来,兖州任用皆为他的人。” “所谓唯才是举,是否是他说谁人有才,便是有才?如此这些人追随了他,现下当然不会追逐于官吏职位。” “可日后富足了,一定会逐步升任,到时像戏忠、郭谊等人,便会出任各地为政。” “我,我危矣,危矣,我不光声名不复,且还要为孟德所吞没,他迟早会以我之首,献于袁绍啊!” 张邈此时越想越是如此,曹操写给他的书信里多是勉励、安抚之语,以定他之心。 可每每想到曹操虚实无度,奸诈狡猾,便觉得这是缓兵之计,乃是在为今年秋收而缓。 等待其实力雄厚之后,岂不是一样要用对待边让等名士之法,来对待我? 张邈想到这,闭目仰天,脸色满是愤懑之色,结局定会如此。 自讨董后,我与袁绍背道而驰,几番阻挠他大计,又率众儒不尊他想另立天子的想法。 袁绍果然想杀我之心甚矣,现在孟德和袁绍一人在兖,一人在冀,同气连枝,中间相隔不过一条黄河。 他岂能没有杀心? “公台那边,怎么说?” “早已多次来使,静待时机,可邀在外诸侯进兖,与曹操相对,或许能得兖州,我们只要以曹操得此官位不正,驱逐金尚为名,再占据局势,便可得成。” 张超当即起身,面露凶狠。 第三十二章:他?!我必不和他结交! “公台的书信,务必隐秘送来,曹孟德现在以怀柔之态,要取我陈留。” 张邈说这话的时候,手都在发抖,实际上这代表了他现在心里已经到了一个极其复杂的境况,用一句天人交战来形容也不为过。 若说情谊,他和曹操自小认识;若说恩情,曹操此次若是不来,陈留应该会落入袁术之手。 袁术和张邈不算盟友,彼此关系亲近暧昧,有一段时间倒的确是一同行事,可两人本身理念不和,只是在反对袁绍上一致罢了。 这陈留,袁术肯定还是要占的,当然,张邈心中还是有些承认,当时有赌的成分,赌的是让出陈留,让袁术和曹操彼此征战相斗。 他,或许可以坐收渔翁之利,可结果,实在是让人心中一紧。 因为张邈若是助曹力战袁术,那么他将得到重用,至少现在每日在曹操身边共事的人就不是鲍信,而是他张邈! “曹操,逐步壮大,欺人太甚了。” 实际上,张邈为陈留太守、张超为广陵太守,两人经营了兖州这块地盘多年。 就因为曹操入主东郡,拉拢了鲍信,之后只能不了了之。 而表面上,曹操对张邈一直很好,颇为尊敬,注重少时的情谊。 可越是这样,张邈还就越惧怕。 这兖州,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简单,各方势力其实十分复杂。 既然和自家兄弟聊到了此处,张邈也就不再藏着话了,索性心一横把这段时日的火气和委屈全都说出来。 “你且说,我有八厨之名,得士族青睐,得百姓敬仰!可他弄出个什么军屯之略,现在春耕如火如荼!之前又平定了青徐乱贼,百姓只念他曹孟德!谁还记得我张邈!我也是治郡能臣啊!” 这一声吼,张超都有点沉默了,以往兄长也是雄主,喜怒不形于色,现在被逼成这样。 也是这一年来,形势压倒所致,的确大势已去,有点难以挽回。 现在要么就想办法扭转局势,要么就真的完全归附曹操麾下。 “你说啊!我屯粮在陈留,以图仁义之名,结果曹操开仓放粮收治流民!” “我经营数年,与兖州诸贤关系匪浅,彼此利益纠葛极深!可任用之人无数!他却主张什么唯才是举!推举寒门白身!倒行逆施!” “现在,我麾下猛士多有投他处者!有人调任去还用州牧之令,知晓要我首肯。” “有的人走了都不说一声!那郭孟誉!用匡亭之功换了一个帐下憨吃狠胀的执戟郎,还有一百本书,还特意到我面前来要!这不是羞辱是什么!这是羞辱!羞辱!我还要笑着恭贺他所立之功!因为是曹纯带着虎豹骑陪他来的!!” 别说了。 张超捂住了额头,代入了。 “还好没来找我,”他轻声的嘀咕道。 “你说什么!?”张邈瞪大了眼睛,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恍惚中仿佛听到了一句足以在他心上扎一刀的话。 “我说,此事必不可再拖延,否则兖州皆入曹操之手也。” “你刚才说了这么多吗?” “我……” 两人面面相觑。 张邈圆润肥胖的脸抖动了几下。 最终没说什么。 “写书信,告知公台来一叙,再寻良机。” …… 东郡,鄄城。 郭谊的府邸。 “孟誉,你又花钱了?” 戏志才身着黑色广绣长袍,在正堂一脸茫然的盯着他,一只手抬在半空,动作略微僵直。 “什么意思?” 郭谊俊脸微红。 “我来时,听探报说你风评不错,传言有复圣之风!无论于何地,皆悠然自得,笃心求学,乃吾辈楷模!!” “伱是不是花钱了?” 这年头,虽说也会对贤人有所敬佩风评,但这种事一般不会穿得这么快。 而以往,为了能够达到快速得些许名声的目的,儒生们或多或少会暗示友人、随从等,将一些事迹传出,慢慢积累名气。 实在不行,就花点,哪怕是请人传呢,也花不了多少。 传就算了,还拿我来对比,说什么与祭酒狂放豪迈不同,实乃是静文之学,当学其心。 “真没有,我岂是那等自欺欺人者,这等事若真做了,岂不是说我不要脸?” 郭谊微微后仰了一下,脸色有淡淡的红晕,但牙齿还是咬得很紧。 【你勤于宣扬声名,引导笃志学风,已经初见成效,你得到了一些声望,同时心志变得坚韧。】 【你获得了一些新的知识,包括但不限于奇巧、机扩制造。】 【天道酬勤】 感受到能力的作用,郭谊在和戏志才对视的时候,脸更红了。 “没有,我真的没有。” “罢了,”戏志才摆了摆手,走到一侧客位上坐下,懒散的道:“我不过提醒你,此法不可久用,迟早为人所戳穿,到时候难免不好过。” “而且,木秀于林,风必摧之。” “人人都夸赞你,你自然危险,你自己还去要了個等同言官的职责,若非是有东郡郡臣这个位置保你,你恐怕难以服众。” 郭谊眉头紧锁,思考了许久,大致感受到戏志才这一趟的意思。 走到他面前来微微鞠躬,问道:“那,兄长觉得如何呢?此来不会是就专门跟我提醒这一句吧?” “那自然不是,我是来告诉你,夏侯元让是刚直之辈,性子刚烈,眼睛里揉不得沙子,治军极其严格,对自己本身的要求极高。” “这些年,为主公守东郡,带兵无数,在军中非常有威望,他的地位是与子孝将军相差无几的。” “你若是与他多见,不可任性妄为。” 戏志才坐起身来,神情郑重的道。 这算是勉励教导,他本身比郭谊年长很多,在刚开始见面的时候,的确对郭谊不是很喜欢。 不过,毕竟此一时彼一时,两人早已不是当初冷淡的关系。 戏志才说到此处顿了片刻,又道:“你在东郡与他共事,应当以纠察官吏治下是否严明、军中将校是否贪墨、各级小吏可否中饱私囊为主。” “至于私底下行径,切莫去管,否则惹人非议。” 郭谊微微一愣,下意识的问道:“就是私底下酗酒作乐,多逛妙馆酒肆,这些就无需察了是吧?” 戏志才老脸一红,默默点头。 “嗯。” 啧,你来此就是为了说这个…… “除此之外,我还有一人要告知于你,兖州别驾,同样在元让麾下,此人名为陈宫,字公明。” “他?不过尔尔,我必不与他结交!”郭谊忽而大手一挥,颇为狂放的说道。 第三十三章:和你聊天,还有意外之喜?! 这话,说得倒是有些托大。 戏志才稍微愣了片刻,接着提醒道:“陈宫,是当年早早结识主公的重臣,追随许久。” “其人,也颇有才能,对于内治之策有独到的看法,且深得兖州众谋臣所青睐。” “当年在主公为兖州牧时,曾极力推荐,因此得赏识,据说,早年他们已经相识,后来又在一同谋事,应当比我来得还早。” “我知道,”郭谊当即点头,对戏志才微微鞠躬,道:“我在东郡的事务,大致是理郡内内政,再报之与元让将军。” “他陈宫为东郡驻地的行军司马,平日交集肯定不少,定是要与他打交道的。” “但我查其与陈留张邈、广陵张超关系不错,早年已结交,而且和兖州名士都有往来,兄长可知前段时日,边让死于狱中的消息?” 戏志才听见这句话后,原本有些疑惑的眸子忽然就清朗了起来,再看郭谊时眼神都不一样了。 这的确是个不常有人注意的隐秘之事,戏志才本身不止为军师祭酒,还掌握曹操麾下大部分暗探明探。 常年和许多军情打交道,也是要大胆假设,猜测其人用心,方才能有意识防范的。 现在郭谊这么一说,他马上就觉得不对劲了。 陈宫,早年和主公相视,其人求学宦游时,有数年都在东郡,和儒生关系较好,暗中拜访名士。 因此在兖州有一定的威望,当初对主公有恩,所以得重用,但是后来又不知为何,逐步沉寂下去,不再活跃于当政商议。 现在细细想来,许是唯才是举之后。 此法,是主公知晓士人不喜,没必要去倚仗他们来治各郡,一来过于倚仗日后可能会受制于人;二来也不愿去和士族附庸风雅,虚与委蛇。 至于边让,那是陈宫等人信奉的兖州名士之首,他之死戏志才是知晓的,这些士人并不支持主公为兖州牧。 而当时,青徐众已如蝗虫灾乱一般,进入兖州,杀死了刺史和太多官员,各地豪强一推举,主公自然就可以自封此位。 陈宫,可能也是无奈推举,因为他们即便是不喜,也不可让兖州真的全部沦为贼寇之手。 那么他现在……就是阳奉阴违的在混日子了? 不对。 戏志才眼睛锐利一眯,沉声喃喃道:“或许更糟糕。” “没想到,来与你商议几句,还可得如此惊人之秘,陈宫、张邈等人,若是深查的话,说不定还真能查到点什么,边让在兖州士人之中可是很有威望,而他们彼此间的所谓举荐之恩,也超乎于主臣之上。” 他坐起身来,面色略有笑意,且眸子晃动,不断在思索,越想越觉得可能极大,由此又看向了郭谊,“你是怎么发现的?” 郭谊轻声道:“当时,我去调任典韦时,张邈给得不干不脆,我发现其帐下诸多将校都在等着奔逃,而顺着此情去找,便容易看出端倪。” “现在,主公已经将名声、民心、人才都掌控其中,这些士族本来也应该防范,为何呢?因为我们所用不是士族之人,此乃是犯其利益。” “譬如兄长,与我。” “都出自宗族的其中一支,身份不显,可说为白身也不为过,只是挂了一个宗族的名头,而荀军师虽说是望族,但他来自颍川,非是兖州,如果我们无法治理兖州,令民不聊生,或许他们还不着急。” “但现在,眼看春耕过去,百万良田郁郁葱葱,当然惧怕,一旦到了秋收,百姓殷实富足,那么收获甚巨,不止是钱粮而已。” “嗯!” 戏志才深以为然,就是这个道理。 他寻常不愿在这种事情上思考这么精细,也就是郭谊才会这样,总是喜欢深究某個异常之处,简直是相得益彰。 没等郭谊再说话,戏志才直接站起身来,面色凝重的朝外走去,走了几步又敏捷的转过身来,眉头紧皱的问道:“此事,还是不要告知主公。” “孟誉,你若是还有什么发现,尽管告诉我。” “陈宫那边,以往少有人注意,这一两年来,除贼平乱战事居多,至于察明官吏之清廉,倒是有些懈怠了,你既然得主公亲自任以察言诸事,那么行事此责就是分内。” “那……”戏志才稍有犹豫,咬着牙颇为坚定的道:“你就从察明官吏之风入手,肃清境内官吏清廉,饮酒等行,也可查,从我查起,让他们掉以轻心。” “喏!” 郭谊深感其意,拱手送别。 一番商议后,戏志才当即转身出门,神态已经轻松坚毅了不少。 …… 戏志才倒真是个狠人。 接下来的一连七日内,在军营处理军务,期间不饮酒、不放纵,闲时在帐内看书,郭谊根本没有机会去谏言。 由此只能整肃军纪,让军中将士遵守一天三次的班巡,同时定时派出四支骑兵,到各地画录地图。 并且勤于巡视附近耕地之事。 逐步过了一段平稳的日子。 郭谊,以勤谏言、勤军务、勤于商讨方略计策,同时在夜间勤于修习刀法,而获得了巨大变化。 此时思绪睿智,身手不凡,行则有风,静带气度,逐渐在众年轻谋者之中,又再次变得鹤立鸡群。 而且,戏志才和曹纯暗中布置的哨骑,还抓到了点东西…… 转眼,春耕早过,夏至后十数日,各地的情况都得刺探,袁绍稳固冀州不断壮大,夺得青州后,地盘军资等更加雄厚。 袁术则是夺得扬州盘踞,在此处收无数贼寇归降为兵,逐渐聚众,并且以孙坚旧部为主,虎视江东,与刘表隔岸相望。 而徐州在失了一块地盘给曹操后,发生了几次骚乱,陶谦率自己丹阳本部兵平贼除乱,也算是稳住了徐州,并且收得了贼兵到麾下。 半年来,几乎所有诸侯都在修生养息,壮大兵马。 以待秋收。 同样,鲍信也有斩获。 他当初追逐南匈奴和黑山的兵马,此二支军队被袁术邀请来当做援军,但见袁术一败涂地后,作鸟兽散。 鲍信追逐南匈奴,到太行山一带,靠着山地地形围堵,同时不断发出招降书信。 南匈奴在万般无奈之下,归降曹操,甘为战俘。 曹操因此得引一千余精骑在军中,战马再次得到充实。 同时在秋收之前,田土内长势已然极好,境内到处可见肥沃良田,这一年旱灾、涝灾并没有太过严重,严防死守之下,田土损伤不多。 各地的粮食预估收成极好,肉眼可见的便是一场大丰收,故而,此时虽说还没有开始收成,但军屯之策,已经令人心安定了。 在这等情况下,曹操收到了一封家书,乃是来自于自家父亲。 曹嵩,要从徐州琅琊,举全部家资到兖州来,全数赠予曹操,用以成事。 第三十四章:匹夫无罪,怀璧其罪 东郡大营。 郭谊安排好了巡守,将东郡濮阳的巡防再做了数次排布,并且于濮阳至鄄城一带,每隔五十里,寻一处山地靠水源近处,建立粮仓。 在三个月内,打造了五处粮仓,可以通行粮道,不断运送至濮阳。 而濮阳,为现在东郡北面之屏障。 平日里如此安排,明面上可以说用来防范黑山、白波等贼寇的侵伐。 实际上,此举可以用来防范袁绍兵马抢占河岸。 他们和冀州魏郡,隔着一条大河,乃是黄河支流,颇为湍急,渡口十分重要,一旦让袁绍渡河,那么濮阳就会暴露在前。 所以现阶段提前抢占渡口,是较为重要的事。 对此,郭谊一连和夏侯惇聊了数次,每一次都是直到深夜,其赤诚与执着,让夏侯惇不得不重视,接受了之后一定会和袁绍大战的事实。 现在虽说还是友军,互为臂膀,彼此攻伐北与南,但终究刀剑相向的那一日的确也不会太远。 夏侯惇,本身领了东郡重责,对于此地的防范和战略,他都有过十分深刻的了解,知晓不容有失。 东郡有失,那么曹氏之根据,将会全部丧失,因此这些年带兵越发严明,持重老成,不轻易犯险,和袁绍那边的将领,也是彼此秋毫无犯,只在渡口之后建立工事。 此刻,郭谊忙碌奔波了一月后,终于才复命回来。 和夏侯惇在军营主帐一叙,将这段时日的在外军情汇报于他。 “将军,此次粮道在岷峪之中,附近村民有三处,人数最多的有八百余户,名为赵村。” “驻军可在一千人,班巡一日两班便可,粮食用度可在粮仓自取,今年秋收之后,按照分配,将五处粮仓全部囤积满仓,日后便可沿用。” “如此,大军在行进之时,可不断取粮,无需有粮草之虑。” 郭谊拱手而下,态度十分诚恳,平静的说完了这些,仿佛他也松了口气,这份态度实际上令夏侯惇很是欣赏。 此刻,在主位上,体魄龙精虎猛的夏侯惇胡须微动,坚毅面庞展露了些许笑意,将写着军令的一卷书简放到了一侧,抬起头来对郭谊笑道:“辛苦了。” “孟誉此行,在军中已经颇得人心,许多将士都欣赏你的作风,雷厉风行不说,执着恳切,且亲力亲为。” “相比于许多谋士,你都要更为令人安心。” 他站起身来朝郭谊缓慢走去,其人身躯高大,颇有体魄雄壮,双眸有神,胡须浓密短列,一举一动,都有雄武之风。 和陈宫相比,郭谊很多时候都让夏侯惇更加省心,因为他执着的事情一般都有其道理,且不会和夏侯惇吵起来。 陈宫当初来的时候可不是,两人经常因为理念不和而争辩,但夏侯惇哪里辩得过陈宫一个儒生。 故而经常处于弱势,辩驳不了时,就会以军令将他请出去。 郭谊不会,若是夏侯惇不愿图变,只想要紧守,那么郭谊会一次又一次的来进言,想方设法的说动他。 在此过程中,郭谊甚至每次都还是心平气和,乃至是笑着的。 这让夏侯元让这个急脾气,在郭谊面前丝毫起不了作用。 “接下来,先生就在濮阳休息数日,稍作等待便是。” “秋收之后,还有许多事情要忙,军中粮草也会更加充沛,到时候可在秋后募兵,准备扩充领地。” “唔,还有一事,忘记告知先生了。” 夏侯惇话锋一转,笑着说道:“曹氏太爷,也就是孟德的父亲,将会从徐州琅琊携家资而来,到时候虎豹骑会去小沛之外迎接。” “孟德让我告知你,休息数日后,可回鄄城去,与他们同行,一同去迎接老太爷,到时候要引见一番。” “或许,想为你迎接一为我曹氏之女。” 郭谊忽然神色一滞,眼神顿时呆愣了片刻,猛地一拍手,道:“老太爷,老太爷……是曹嵩吧?举家资而来?曹氏之家资,怕是估有数万金之多。” “不错。” 夏侯惇忽然疑惑,怎么这般惊异?难道孟德没有和你提及过?再者说了,这也没什么好奇怪的,老太爷家资还雄厚,迟早会到我兖州来投,将家资充入兖州,刚刚好在这数月之内。 “呵呵,孟誉,可是听闻我曹氏之女要嫁与你,有些受宠若惊?无需如此妄自菲薄,伱的品性,日后定然为国之栋梁。” “那個不重要!” 郭谊当即面色一凛,抱拳道:“将军可听闻一言,叫匹夫无罪,怀璧其罪?老太爷举家资而来,沿途要经过徐州小沛,或许便会有歹人起意,这一路来何等的危险?” “需知,徐州在阙宣叛乱后,陶谦收容了不知多少亡命之徒,他麾下贼兵居多,并非是肯听从军令的精兵良将。” “若是他动了心思劫掠钱财,该当如何?毕竟家资雄厚,一入兖州必然是为了渡过秋来的这一月之余,此为最关键的时候,应当许多诸侯都在盯着。” 夏侯惇听闻,若有所思,片刻后忽然轻松一笑,抬手而言:“孟誉太过谨慎了,陶谦在一年前还有求于我们,如何会这般行事?” “老太爷路过徐州,他一路护送还来不及,怎会允许境内贼人劫掠?” 郭谊听完这话,忽然脸色一黑,沉声道:“将军,若是现在有数万家资从东郡过,而你即便不想取,但也不愿交给他人以扩充军备,且你麾下有无数贼寇出身,本就有乱之人,你会如何?” “我,自然是以麾下贼寇为首,以此劫掠,我再出兵将之镇压,将财产据为己有,如此即便有人追责起来,可以人抵罪。” 说到这,他还是顿了一下,叹了口气道:“但,陶谦真会如此吗?这些只是你的假设,若是没有岂不是我等庸人自扰?” “这不是庸人自扰!”郭谊登时抱拳鞠躬,颇为恭敬的道:“将军可分派一支兵马出去,探入沿途道路,先行迎接。” “这是以策万全,人无远虑必有近忧,当有此担忧,并力行补之,防范此事,无论他人是否有贼心,我们防范了也是好事。” 这件事,的确是不知道怎么规劝。 因为郭谊是明确记得,这一次曹嵩过来,好似是被陶谦麾下一名贼将而杀人夺财,最终导致了和徐州开战,曹军求速战而屠城! 曹操甚至有以此泄愤的成分在里面,徐州屠城,成为了他抹不去的污点,将会为士人、世人诟病、唾骂,乃至恐惧一辈子。 郭谊要的是盛平富足之世,来努力达成自己的博学提升,寻求超凡长生,探寻这能力的更多。 所以,这件事一定要避免。 不知怎么说,只能尽力去劝。 夏侯惇在思索了许久后,还是对郭谊苦笑道:“先生,这,是否真的有些过于猜疑了?” “若是此去,为人发现,当做探子,难免要被徐州当做把柄防范。” 郭谊愣了愣,道:“这,这……” 他眼睛眨了眨,忽然态度一松,笑道:“好,将军所言极是,若是不去,也是有一桩大好处,几乎是可将徐州都收入囊中。” “真的?!” 夏侯惇忽然听闻郭谊这么说,眼眉一挑,精神一下就来了。 那肯定不去了呀。 这还去 第三十五章:你这劝诫,可真到位! 郭谊上身微微后仰,笑着凑近了些,低声道:“将军且想。” “若是老太爷在途中真的被劫掠,无论陶谦如何补偿,终究无法偿还性命,那么,这便是父仇!父仇不保,何以为人?!当为攻伐徐州最好之理由,且三军悲痛用命,加上这些年经营的仁德之名,那等力量可为一战可消耗!” 现在的仁义,可以全部为出战买单,包括青州兵在内的全境兵马,一定能够被曹操调动起来。 那时,光是战前动员,都可以让三军满腔怒火。 如此情绪再加上一句,“攻下一城,可劫掠一日!”,这就意味着他们会毫无顾忌的拼杀。 但,这样一来,现在积攒的仁义就全部变成了笑话,那就是功亏一篑。 “将军,你说,这是不是极大的好处?!” 郭谊笑着的说起来,但他方才说的这些话,已经让夏侯惇从面带期许,变得略有呆滞。 并且陷入了沉思之中,哪里还有心思来回他下一句。 如今经营内治,那是稳扎稳打。 而且徐州也可以徐徐图之不留下暴戾之名,原因无他,便是当初平乱阙宣的时候,已经治了一段时间下邳。 后来紧守小沛,并且还收治附近的流民,早就有明吏之名在传,而陶谦老迈,他要交托后事的。 若是没有了争雄的可能,迟早会交好于近邻,到时候自然有机会徐徐图之,而非是牺牲极大的大战。 “孟誉,你这话……” 夏侯惇深吸一口气,忽然觉得拿郭谊是一点办法都没有,到现在肯定听得出来,郭谊说的就是反话。 什么取徐州的绝好时机,肯定不是这个。 大汉以孝治国,如何能靠自家父亲的大仇去攻城略地,这即便是没人知道,就算是日后自己想起来,也自然会觉得心中愧疚,彻夜难眠。 而且,孟德与其父,关系极好,其亲情血浓于水,怎忍心看他遭受亲属离丧之痛楚。 想到这,夏侯惇再次深深的叹了口气,仿佛是被郭谊打败了一般,他那话说得实在是有些吓人。 “罢了,孟誉,我遣韩浩,率军自濮阳而出东去,自小沛出翻山越境,寻机到泰山,从泰山进入徐州境内,再寻老太爷之处迎接,你看如何?” “我去吧,”郭谊抱拳道:“此事本来就是我提起的,韩浩将军,自有军屯要职,不便离去。” “我带典韦去便是。” 这话郭谊说得十分诚恳,倒是也让夏侯惇略感心安。 方才说让韩浩去,如果军令下发,韩浩不得不从,可他心里不一定乐意。 毕竟所谓劫掠之事,只是郭谊的猜测。 甚至夏侯惇都不好和曹操说起此事,若是说了难免会被认为心疑太甚,胆略不足。 而且,如果过去安然无恙的接到了老太爷,什么都没发生,陶谦也不敢再有所动,那就意味着只是迎接而已。 劳军伤财,草木皆兵,也许连功绩都不会有,与其劳累前行,不如就在境内准备军屯秋收,割草收麦打谷,继而盘算所得。 郭谊这么说,已经很懂事了。 “那行,就是怕累着孟誉,但既然你愿去,那亲写一封手书,禀告于他,在何处会面便是。” 夏侯惇乐呵呵的笑了笑。 早说你自己带人去,我连愁容都不用显,你直接去便是了。 啧。 郭谊偷偷白了夏侯惇一眼,也不必去争辩,领了信令,从主帐内出来,去亲兵营调集兵马。 典韦为亲卫,是一直跟在郭谊身后,但脸色并没有太过期待,只是略显平淡。 “唉,”他偷偷叹了口气,“俺说俺这段时日眼皮跳呢,就跳出个这!!” 他颇为不耐烦的看了一眼郭谊的背影,伱追杀袁术几百里,在横刀立马,扬威沙场的时候不叫俺。 现在去接人就叫俺了。 此功就算是去了,也得不到什么功绩,徒劳无功而已,这段时日东奔西走,刚想回来休息几日。 “啰嗦什么?” 郭谊眼皮一抬,回头盯了他一眼,“你如果不去,就去帮我请子和将军来,我带上虎豹骑去。” “诶!” 典韦十分老实的点了点头,“那俺就不去了,这就快马到鄄城外去,给先生叫子和将军来,虎豹骑定然愿意去。” 郭谊:“……” 你这也太实诚了吧? “行吧。” 郭谊看着他平淡的说道。 …… 典韦到鄄城把郭谊的书信送给了曹纯。 书信一共三百多字,其中恳切说明了此行的重要性,并且以当初匡亭之战两人共事为保证,让曹纯相信他。 可以说,郭谊是会劝诫的,真诚不说,表达更是抓住最为关键之处,曹纯在看完书信后,原本以为只是郭谊太多心了。 但是一提及当年,那等所谓“打得一拳开,免得百拳来”的豪言,以及破军数万,攻下袁术大军的壮举,都的确是令曹纯惊异不已。 这还不是什么奇迹。 “我与孟誉共事过,自然明白,他这并非是一时的运气!” 曹纯最听曹操的话,很快将书信告知了曹操,并且真切恳求,让曹操准许他带兵而去。 “主公,那时郭谊每日与我商议附近地形,寻找屯军小道,实地查探,亲自走行军之路,其勤奋非人也,若是一开始他并不懂得如何行军布阵,只是凭借学识在进言,但到后来,郭谊已经可以料敌于先。” “可以说,匡亭之战看似一蹴而就,实际上是他在大半月之内,日夜不免的勤勉专研而得,现在这件事,他既然如此郑重,说明是有道理的。” 曹操在衙署正堂内看着书信,略显惊讶的抬头来,道:“那他为何不亲自与我说?” “这事,如何能与主公说?奇必生疑,此情他定然难以解释,大兄,子和认为,应当听从郭谊此话,让弟带兵前去迎接,等安全回来之后,再去问孟誉到底为何,你觉得呢?” 曹操沉思了许久,知晓曹纯也很是重视郭谊的话,这不多见。 曹氏宗亲之中,曹纯应该是与郭谊关系最好之人,其余人尽皆无感,不会对郭谊这般尊重。 若是,劳废些许军资,可换得郭谊之心,何乐而不为。 “好,你去便是。” “诶!”曹纯面色一喜,深深参拜而下,同时笑着走近了曹操些,轻声道:“孟誉信上说,假如,我若是不得已要告知主公,需将一句话,说与您听。” “说吧!” 曹操深吸一口气,悠然自得。 这个郭孟誉,看样子拿捏曹纯还是准,知道他不会做出格之事,定然会禀报于我。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 这话一落地,曹操脸上的笑容忽然凝固。 而后猛然捏碎了手中的毛笔,面色沉凝的来回走了几步,眉头紧皱不已,神情几次变幻,道:“好,我知道了。” “你且先去,无比入徐州迎接,跨泰山郡而进徐州,不可过多停留,我将沿途派兵来迎。” 第三十六章:太好了,还好他不认识我 “主公,怎么?” 曹纯一愣,心里虽然没有感觉到多少震动,但是看曹操的面庞,明显事情并没有那么简单。 难道,是这话里面有许多玄机? “哼,郭谊不愧是勤勉之人,定然所思良多,子和日后当向他学习,你先去便是,将我父接回来,之后我会再教你。” 曹操在一番心绪变化后,也逐步冷静了下来,他虽说没有泰山崩于前面不改色的伟大心态,但内心也极其强悍,不会轻易的崩塌。 他明白郭谊这句话的意思,父亲携带家资从徐州而来,必然招摇,因为家资真的很多,光是车马估计都要几十辆,若是还有其余辎重珍宝,甚至上百辆。 这都是这些年变卖家产,不断累积而来,在琅琊时,估计已经巨富傍身,还有十几名小妾、数十人家丁,亲属上百。 加上用于运送的战马也有上百,光是这些不算货物家资,就已经是一笔不菲的价值了,这完全便是他所言的,怀璧其罪! 父亲本身没有得罪过人,在徐州没有仇家。 我与陶谦,虽说各为其政,但彼此不曾有过仇怨,绝不会是因为寻仇其心,如果要有祸事,那么一定就是为财了。 “徐州,贼寇多矣,陶谦始收为兵,难以服众,恐怕还真的会有动心者,父亲这一趟,倒是比想象中的要凶险许多。” 曹操不觉得陶谦敢暗中下手,他认为还是麾下贼将居多,当初阙宣称天子,被自己派遣鲍信急攻得手,那时得知,徐州各大山林之中,还聚集了大量的贼寇。 平乱后,贼寇反而更盛。 “立刻出兵!不可延迟。” 曹操下定决心,朝外走去,立刻将命令下发出去,告知戏志才。 …… 一日夜后。 兖州忽然动兵,但虎豹骑已经星夜赶往了濮阳一带,和郭谊汇合后,共一千余精骑,入泰山郡。 时年泰山还属较为混乱之地,各方势力都盘踞在内,真正霸占此处的,还是一名名为臧霸的豪强,但实际上泰山的太守,是应劭。 臧霸聚众上万人以自重,将兵马囤积于偏向徐州境内。 投靠的目前应当是陶谦为主,虎豹骑过泰山境内,他必不敢来招惹,但再往徐州境地走,陶谦就会发觉。 泰山在大汉历史上,有一段时期甚至还是兖州的刺史部,当然,此一时彼一时,现在州牧的兵马本营在何处,那么核心治所就在何处。 于是,郭谊走山道小路,快速穿行,与曹纯抢在消息传回,陶谦做出反应时,沿着家书告知的路线去迎。 争取尽快迎到。 这时,一支宛若长蛇的车队行走在泰山道路上,为首的老者在马车内,周围有数骑护卫。 他们来的方向已经略微偏离了之前的路线,在其车队前方,还有一队黑色铠甲的骑兵在护卫,随时为其引路,将他们往靠近泰山郡的山道走去。 在其后,有货车拉着无数箱子、锦袋等物,足足数十车,延绵的车队几乎有几十丈长,就像一条游龙在道路上而行。 此时,马车内一苍髯老者掀开门帘探头出来,对在马车一侧的中年袍服者笑道:“德儿,这徐州牧,看起来倒是个实在人,许是阿瞒曾在下邳帮过他,所以很是客气。” “他还请我们,吃了酒呢。” “呵呵呵,”络腮胡的中年人在旁躬身而笑,他腰上的布袋还是略有宽松,这是刚刚从郯县吃了席出来。 “父亲,那可是帮忙平定了境内造反祸乱呀,兄长现在在兖州,势力正大,此时大恩,这州牧也想要结交,以后徐州和兖州结为联盟,那不就可以保两境百姓了吗?” “我看,席上那些官吏文武,也都颇有此意,咱们是承了大兄的光了。” “哼哼哼,哈哈,是是,德儿所言极是,”老者意犹未尽,笑意不减,脸上也是颇有得意之色,“阿瞒,现在可是出息了。” “如此功绩,可令曹氏仰于世也,无愧世食汉禄。” “哈哈,父亲,这比当年您可要威风!” 曹德在乡里,未曾出仕,是曹操的胞弟。 常年在家中侍奉曹嵩,算是免除了曹操的后顾之忧,所以父子两的关系要相近一些,偶尔有些玩笑也无虞。 这说得曹嵩面色微微一板,不高兴的道:“那时和现在能一样吗!此时已经是大世了!早已不再是羸弱混乱,万民哭嚎的旧日!” “好好好,父亲别骂了,别被那徐州的将军们听见。” “哼!” 曹嵩嘴角微撇,稍显严厉。 但说到这话来,他倒是也不得不再夸赞感慨几句,“你说这徐州陶谦,也算是仁至义尽,甚至姿态放得极低,倒是结交之意甚笃,我们应该告知阿瞒。” “你看,他还请麾下将军,护送我们一路去兖州,此情当铭记于心呐,你拿出些许钱财,适宜便可,去犒赏这支护卫的兵马,差不多可以请他们回去了。” “是。” 曹德收起表情,认真受教般的在马上低首,朝前而去。 不多时,从自家运送的钱财中,拿出了不少粮食与金银,夹杂着布匹一同装了两辆马车,赠予张闿。 而后辞别告谢,走上了原本去往泰山的道路。 …… 曹氏的车队走了不久,在返程的途中。 张闿满脸横肉之下,满是迟疑顾虑,故而显得十分凝重,他和左右副手一路都在商议,到现在才有个结果。 “兄弟们归附徐州,但陶谦其实也没有争雄的本事,他年事已高,估计只能守成了,到时候徐州不还是要为人所占?” “俺们若是一直在此,等到日后开战,只怕是要沦为人家的刀下鬼,这老者当年乃是三公,这些家资怕是搜刮而来,难道又是什么义财?你且看他那身材,已肥胖到行动不便了。” “将军说得是,俺也觉得,不如再做一单。” “怎么说?兄弟们,都有决断了吗?若是肯做,俺们去抢了这百车金银,到山中去寻一处,过神仙日子,等乱世后再来出来,到时候若是兄弟越来越多,反而能得一个招安的官位!” “说得对!” 周围几個骑在马上披坚执锐的近卫全都举起了长枪,以此表示亢奋。 这张闿,本来就是贼寇出身,心底里的歹性重得化不了,根本不会安分于徐州,他们一见曹嵩能随意拿出这么多钱时,早就忍不住了。 “那就干!咱们回去!” …… 与此同时,在曹氏车队的道路上,遇到了前来迎接的曹纯。 说明来意之后,曹嵩顿时就不高兴了。 停下车队,自马车内出来,拄着拐杖走到曹纯面前,在族内的那种威严顿时溢于言表,杵了几下地面后,颇为严厉的道:“小人之心也!” “子和,怎能妄自揣度,州牧以君子之礼相待,礼遇有加,伱等却率众到其境内!若是被人当暗中刺探军情,该当如何?!” “这不是胡闹吗!” 陶谦,多好的人呐。 你们还这么欺负他! 曹嵩板着脸,不断的以杵地的动作,来发泄其心中不满。 曹纯和郭谊偷偷对视了一眼。 在这老太爷面前,他是真的一点还嘴的胆子都没有,这是从小就尊重的人,那份敬重几乎是在骨子里。 此刻,郭谊偷偷嘀咕道:“太好了,还好他不认识我。” 第三十七章:他恨不得说当时就在场! “你现在,也已经是一军统帅,应当是要独挡一面的时候了,怎能还犯这等错误呢?” “头脑不清,自乱阵脚。” 曹嵩背着手嘴角下撇,鹰一般锐利的目光直摄曹纯之眸,让他几次抬头来的目光一触及,马上就低下头去。 想要郭谊帮忙的时候,发现他已经慢慢磨到自己后面去了。 “若是阿瞒知晓,定要责怪于你,为将者岂能如此慌乱而丧失理智!” 就是他同意我来的。 军令都是他亲自下的。 曹纯满头大汗,感觉胡须都粘下巴了,当然这话他也只是敢在自己内心想想而已,并不敢真的说出口来。 “唉,父亲,无论如何,子和都来迎接了,也是护您心切,怎能这般教训,况且将士都还在看着呢。” 曹德在实在是看不下去了,在一旁小声的劝诫,子和现在也不是当年的小子了,若是当着众将士的面这般教训,岂不是杀了他的威信。 日后还要在军中立威的。 “毕竟,兄长的信中还提到,子和现在可是功臣之将,领军数千,乃称虎豹也。” 总算是有人出来帮忙说句话了! 曹纯暗暗松了口气,曹德出来帮忙说话,应该能拉得住,老爷子说几句得了,好歹我也是担忧你的安危来迎接的。 若是再骂下去就不礼貌了。 “嗯……” 曹嵩眼神略有不耐的看了几眼,感觉像是在看不成器的宗族后代子弟,但最终还是面色一松,道:“罢了,先行回去吧。” 这时候,在后方忽然传来了骚乱。 车马原本在山道上,后段部分几乎是隐没在拐角里,有人快马奔来,脸上满是血迹,身上衣袍被泥土沾湿,狼狈不堪。 一路奔逃到前,让在前列的曹氏诸多亲属全都吓了一跳,不少人当场懵乱。 那些马车里的夫人、妇孺纷纷下车来询问,满脸都是惊讶之色。 “可是遇到了山贼?” “咱们不是已经快到泰山郡内了吗!阿瞒没有兵马来接吗?” “那些徐州的兵马呢?陶谦不是说准备了兵马护送我们去到兖州吗?怎地就驱走了?后面是在乱什么,赶紧去看呀!这要是路上有些什么差池,咱们也就亏大了!” “别说了!要真是遇到山贼,命都要没了!还管得了家产!” 一番吵杂后,曹嵩的脸色也变了,连忙告知仆从去外查看,可谁也不敢,但短暂的慌乱后他猛然想起来,对,曹纯带了兵马来! “子和,子和!” 曹嵩连忙几步并着过来,面带歉意的看了他一眼,朝后方滚滚尘沙上一指,支支吾吾的道:“那,那这……” “老太爷放心,子和这就去看看!” 曹纯伸出手拍了拍他的手背,以示安心,片刻后翻身上马,与郭谊带着豹骑持弓箭快奔而去,不多时拐入了拐角处。 不多时,立即传来了叫喊、喊杀之声,兵士交锋的碰撞逐步荡漾,让这些车马队上的随从全都陷入了恐慌。 “啊?!这,这是真的打起来了。” 曹嵩哪里不明白当下局势,当即心中任何猜测都没了,只想要快些远离这是非之地,于是拉了一把在身侧六神无主的曹德,道:“快!快叫安民去拉马,把这些钱财都先赶上前去,我们离开这里。” “哎呀!” 曹德面色大变,连忙劝诫道:“父亲,都现在了还要什么钱财,全都不要了,保命要紧!” “父亲先行上马,我派安民和您共骑,先往泰山郡去,再晚恐怕就要被贼人追上了,也不知是多少人来,我与其余的宗亲,将马车尽量多赶往其后,如何?” “诶,好!就这么办!” 危急时刻,曹嵩哪里还能有时间来自己慢慢思索,只能如此答应下来,很快,从拐角处跑出来大批的人,都是赶马的随从、曹氏的奴仆,一路上面容恐惧,动作踉跄,不少人都跌倒在地。 有的跑到了曹嵩面前,大声喊道:“老主公!那,那贼将居然杀过来了!” “就是之前护送我们的张闿!” “俺,俺认得那盔甲上的缨绥!一定是他们!这些人还故意蒙面!” “啊!?” 曹嵩仰天一恍,差点没在大脑空白之际摔倒在地上,居然真的是他们! 若是没有蒙面还不可猜测,毕竟他们也不认识军中将士,只是和张闿谋面一二次罢了。 但若是蒙面那肯定是故弄玄虚,那就更说明,定是张闿那伙人。 这下,护送之军,反倒是成了贼寇,而我方才还痛骂了子和。 他的考虑是对的,若是没有子和,今日在此恐怕我全家老小的性命都要交代了。 “但是,老主公莫慌!子和将军带来的骑兵,作战勇猛,已经击退了,正在追杀余众!” “很快就会回来!” “好!” 曹嵩和曹德此刻一听,两人都松了口气,但一颗心还是微微高悬,不断等待战事结束,曹纯回来。 不知过了多久,在山林内的追逐声似乎小了很多,逐渐归于平静,有几骑先行出来,赫然便是曹纯和他身旁的那名儒生。 两人身上都是十分狼狈,衣袍浴血,铠甲染红,大口喘息着逐步加快了战马的步伐而来。 路途上,曹纯看向郭谊的眼神满是奇异,钢针一般密布的胡须几次耸动,但是都没能开口。 最终还是忍不住问道:“孟誉,你,你是怎么知道这里有贼寇来袭??” “不是,贼寇!”郭谊喘了口气,平静的说道:“这些,是陶谦的兵,他们假扮贼寇,是贪图曹氏的家资钱财,谋财害命,这是陶谦的命令,将军知道吗?” “啊??这……”曹纯懵乱了一下,眼眸顿时晃动,同时心中百般思绪复杂,下意识的问道:“孟誉在陶谦处是有探子吗?为何能如此肯定?可有证据?!” “没有证据!我猜的,”郭谊又笑了笑,很是真诚的看向曹纯,接着道:“我的意思是,一定要这么说,明白吗?” “这些战俘抓回去,特别是张闿的亲卫,无论是威逼利诱,都要他们亲口说出这样的话,这,就是陶谦亲口指使,为何呢?” “只因!在去年下邳平乱时,陶谦损失了过多的钱粮用于补偿兖州出兵帮忙平贼,所以他必然是要将亏空谋夺回来。” 曹纯的眼睛顿时大亮,对郭谊竖起了大拇指,同时暗暗倒吸一口凉气。 我懂了,你是真狠! “对!就是如此!这就是陶谦的命令!” 曹纯重重地点头。 他恨不得补上一句“我当时在场”来证明此话。 第三十八章:郭谊呢?!让郭谊和我同车! 【你勤于作战,厮杀勇猛,你伤口的愈合能力提升,你的皮肤变得更坚韧了。】 郭谊:“???” 这是什么奖励? 怎么累积多了之后,还真的出现了一些超越常理的奖励,伤口愈合能力还算不错。 “皮肤坚韧,应该是不易受皮外伤,在不断累积后,交战时可以更加占据优势。” 郭谊想道。 这一趟,解决了曹嵩的危机,立下了大功不说,同时还得到了两项新的能力。 这些新的能力,足以在今后不断提升中,让郭谊的身躯变得强大。 “孟誉,先别高兴了,现在不是笑的时候,即便是大功,也要安全回到兖州才行。” 曹纯看郭谊在笑,当即打断了他的思绪,冷静的提醒道。 现在还在徐州境内,而他们兵马越境到此,绕过了数个城池外郊,那些城池的纵向大道里,一定建有通行陶谦兵马的驰道。 所以徐州丹阳兵很快就到来,如果陶谦心狠,坚决一些,可以很快将他们围堵在境内。 “子和将军说得对。” 郭谊躬身行礼。 两人一同到了曹嵩面前,说明了现在状况,曹嵩十分感慨,一把抓住了曹纯的手背。 一时激动,竟然没说出话来,直到嘴唇颤动了许久后,两行清泪夺眶而出,几乎是嚎啕而哭,“子和!今日险些,险些遭人毒手也!!” “多亏了你呀!!否则今日岂有活路!还是阿瞒他料事如神,派遣你来寻我!否则半途必遭其害!” “唉唉,老太爷,不至于此。” 曹纯反手扶住了他,面带宽慰笑容,尽可能轻声柔和,不想让他再受惊吓。 “现在,我们不能在此停留,这些钱财能拿则拿,若是不能拿就扔与路侧。” “诶,好,好……”曹嵩现在肯定是百依百顺,听从安排,当下叫来了家中宗族的一些总管,将命令分派了下去。 让他们各自负责一处,将值钱的金银辎重先赶在马车上运送回去。 曹纯很快又带着郭谊到曹嵩面前,此时不过过去了半刻,引荐道:“老太爷,这位是东郡的郡丞郭谊,字孟誉。” “此次来迎接,乃是他力排众议,东西奔走,才说动了主公,否则连我们都不会出现在这里,可以说,是他救了您的性命。” “现在,我将您交托给他,先行从此地离去,去寻应邵,一旦进入泰山郡,几乎就算是安全了,再往南走就可以迎到主公。” “我等在后吸引陶谦大军,且战且退,尽量将家资保出来,唯有您安全回到兖州我们才能放心。” 曹嵩听完,更是惊异,他怎么都想不到真正来救了他性命的居然是这位素未谋面的后生。 他讶异的盯着郭谊一直看,上下打量了很久,深深点头,道:“好个俊朗的后生。” “力排众议来接我,定是敢于论断此间必有祸事,如此胆略与见识,乃是当世奇才。” “老太爷别夸了,先上马吧。” 郭谊懒得继续寒暄,曹纯这么引荐,其实已经算是投桃报李了,曹老太爷的恩情,自然是落到郭谊的头上。 而虎豹骑,则是救驾之功,现在就努力自徐州境内撤回去,将张闿等部亲卫一同拉回去受审。 …… 半日过去,即将傍晚时候。 兖州,泰山边境,东郡到此的兵马足有一万余人,曹操中军坐镇等待,而曹仁和夏侯惇则是各自带兵沿途走关隘探路。 这是曹操一贯用兵的风格,在大军行进之前,要以一两支骑军探路,若能有所建树,则大军进发顺遂无阻。 若是遭到伏击,或者前路有何麻烦,都可应对自如,无需自乱阵脚。 一路行来,在前方便看到了有骑兵出现,乃是一匹高头黑马,一共两人骑乘。 曹操派遣前方宿卫去迎,他知晓或许是虎豹骑的将士来禀报。 也因此,一颗心不由自主的悬了起来,片刻后,那战马根本不停,快速冲上山丘来,自一侧入阵,同时高举了长刀表明身份。 郭谊的战刀是自己亲手锻造,成后还多次锻打许多次,刀面上的乌青的水纹一般无人复刻。 此时在光照下微微反出粼粼之光,加上他在马上立起身来,已经足以说明是用的铁镫,而且战马冲坡,轻松写意。 这是虎豹骑里的良驹,且是轻骑。 曹操一眼就认出来是郭谊,立即拍马向前,他一动,周遭所有的将士文武不自觉的都跟着而动。 整个阵势都在前倾,马蹄滚滚往前迎去,等到近了之后看了一眼果然是郭谊。 “孟誉!” 曹操高喝了一声,郭谊则是勒住了缰绳翻身下马,同时将曹嵩迎了下来。 “阿瞒!阿瞒!”曹嵩咳嗽了几声之后,连忙到处去寻。 “父亲!” 曹操大喊了一声,大步奔来。 父子俩抱在一起,曹嵩面无血色,嘴唇发紫,胡须都少去了几缕,道:“陶谦,陶谦派兵截杀,差点我就见不到你了!” “子和与德儿还在后面,孟誉送我先来,虎豹骑抓住了匪首,可证明此事。” “阿瞒,阿瞒……” 这七旬老汉不断喘息,一路上已经吓得六神无主了,若不是郭谊武艺过人,在沿途斩杀了数名来犯的贼寇,差半分也没了。 曹操面色一凛,身后文武不少人围了上来,他左右看了一眼,道:“先回去。” “子孝去迎接子和,将贼匪全部抓回来,言行拷问,我要知晓前因后果。” “命,各地加紧收割麦子、逐仓堆粮,务成秋收,我要尽快点出军粮。” “孟誉,跟我一同去泰山郡暂歇。” 曹操虎目凝视,面容冷肃,不高的個头却有l一丈的气势,威严扫视众人,没有任何谋臣敢劝一句从长计议。 此事危及其父,便不存在什么从长考量的余地。 郭谊躬身行礼,听从安排。 此刻,戏志才、陈宫、曹洪、韩浩等人,都不由自主的偷瞄郭谊一眼。 所有人心中都明白,这小子……当真是捡了个大功劳,这可不仅仅是功绩,还是曹操之父的救命恩情。 “父亲,我准备了车驾,您先上马车。” 曹操拉着曹嵩的手,准备向后走,谁知后者竟然颤抖了一下,反拉住了郭谊的衣摆,声音支吾的道:“让,让孟誉与为父同车,可好?” 曹操:“……” 啧。 “孟誉,去吧。” 他微笑着说道。 郭谊脸色依旧平静,点头答应,“喏。” 第三十九章:噢?父亲,你脸红啦? 马车上。 曹嵩依旧心有余悸,但郭谊还在车内陪同,他就能稍稍安心。 这个年轻人,勇猛矫捷、才思敏捷,而且十分好学,对任何事都保持勤奋态度,问他的话,都会尽量认真圆满作答。 相比于曹氏后代那些年轻人,堪称楷模典范,越看就越是喜欢。 “孟誉呀,”曹嵩浑浊的眼睛微微睁大,轻声唤了一声,“此次,可多亏了你了。” 郭谊此时,是将一张羊皮卷画着的地图摊开在桌案上,从怀中摸出了半支笔来,在地图上增添了几笔。 头也不抬的道:“老主公过誉了,如果只有我一人,也并不能救下您。” “好在上天保佑,努力终有回报,若是一开始被驳斥时,我便放弃,虎豹骑也就不会出现在这里了。” “故而,日后凡事还是谋定后动,多思多虑,才能不被人觊觎蒙骗,您应当是被陶谦骗了,他大张旗鼓迎接,再暗中遣人截杀,日后提及,境内百姓都知道不是他干的。” 曹嵩老脸一红,支吾不言,已经不好意思回话了,细细想来的确是如此。 怪不得,他来迎接自己去郯县做客的时候,闹得如此重大,几乎是百姓皆来相迎,人尽皆知。 都是为了后面暗中截杀,杀人夺才。 可这些,我哪里能想得到嘛。 我只是个七旬老人。 “你现在,在看的是什么?” 曹嵩想要多了解一些,和郭谊说几句话,但是发现对方热情并不是很高,故而索性直接开问。 郭谊同样是一副忙碌模样,未曾抬头起来,趁着这个时间,多看些地图上的标注,听闻询问,轻声道:“回老太爷,今次接您回来,主公已经下令要集结兵力,加快秋收。” “待秋收后,粮食充沛,安置好境内百姓,一定会兴兵攻伐,这是最好踏入徐州的机会,也可让此仇得报。” “故而,我们在自泰山郡进入徐州后,在沿途察明地形,进行了刻画,我现在是在增添些许水流和山川的标记。” “在以后行军,会有极大的便利。” “哦,哦……” 曹嵩一听,在旁就不敢说话了,静静的看着郭谊不断添注标记,但他画的和寻常的军图、舆图、地图都不同,很多标注曹嵩并不能看懂。 譬如一些歪曲的符号,还有三角、波浪等符号,都只能大致猜测那是河流与山川,还有森林。 但是那些符号就不知道了,用途应该是方便认知。 车马摇晃,不知过了多久,曹嵩已经开始昏昏欲睡了,几次睁开眼,看郭谊还在勤于标注,想要开口但是又不忍心打扰。 只能欣慰的默默点头。 “真是好孩子……” 好孩子呀。 这样的年轻人,已经不多了。 若是大汉都是这等刻苦之人,何故至此境地。 孟德能得这孩子任为麾下军师,也是幸事。 …… 晚上,快到泰山郡。 曹操改后军为前军,护送曹嵩回到东郡境内,在一处城中暂歇,下车之时,郭谊将地图收好,放在了怀中。 【你勤于学习地图知识,刻画行军地图,你得到了知识反馈,你的视野提升了。】 【天道酬勤】 片刻后,郭谊感受到身体内发生变化,而后对于行军、图纸等原理的知识提升了,甚至还提升了画图能力。 同时,双眸看得更加清晰了些。 “很好,又有所得。” “这一次,收获颇丰。” 郭谊面色一喜,收起了地图在衣袍内,抬头来时,笑容也变得轻松了许多。 曹嵩此时睡了一路,清醒来时见郭谊还在标注,所以没打扰,现在郭谊若有所得,心里也没来由有些高兴。 “孟誉,心中有军略了吗?” “嗯……”郭谊很有礼貌的躬身行礼,“回老主公,略有心得,但是之前未曾领军,还在学习,仍旧需要继续研习。” “唉,也是,毕竟你还很年轻,”曹嵩满意的勉励了起来,伸出手在郭谊的肩膀上拍了拍。 “自古名将、名臣,都是在不断治理中成长,无数人大儒都曾证明,无论军政亦或是内政,经验都极为重要。” 曹嵩笑着拉起了郭谊的手,现在的他气度也恢复到了一位德高望重的长者,带他一同下马车去。 下来后,曹嵩依然慈祥的笑着,趁曹操还没到近前,和郭谊轻声道:“孟誉,如今伱救了我,此乃是恩情,也是功绩。” “就算没有内治、军政之功,我也会让阿瞒给你机会。” “定然不会亏待了你,若是不嫌弃的话,你可以叫我一声翁翁。” 他估算郭谊的年岁和曹昂也差不多,已经动了爱才之心了。 郭谊听闻微微点头,笑道:“多谢翁翁。” “诶,好,不用如此急切,有我在,你一定有大展拳脚的机会。” “好。” 郭谊点头,此刻曹操已经到了面前,疲惫面容上略有笑意。 背着手走了过来,对曹嵩微微躬身后,笑道:“父亲,在此休息一段时日,而后再徐徐回东郡,趁此时机,我在此巡查督秋收适宜,今年的兖州,恐怕能丰收过百万斛,需得紧密照看。” “一年之收成,全赖这段时期。” “嗯!”曹嵩听闻,顿时面露喜色,甚至还颇为得意。 我家阿瞒,当初少时便有凌云志,这些年几起几落,如今终在乱世得大业在身,自当为雄主也。 “好,好啊,阿瞒你能有这般功绩,为父实在是为你高兴,这一趟没白来。” 曹嵩将手重重地落在他的肩膀,面色十分欣慰,同时也微微用余光看了一眼在侧的郭谊。 有这样的主君,想必这也是郭谊这等年轻人肯尽力跟随的原由。 “父亲有所不知呀!”曹操悠然自得的起身来背着手,笑了笑直接伸手一直郭谊,“此,为孟誉之功劳。” “治郡军屯,收容百万青徐众,且还可全部安置下来,让我得了这百万人力,都是郭谊之策,如今境内百姓,对他也颇为感激。” “否则,一年前的兖州,还在贼寇横行,哗变不断,能有此时安宁,都是郭孟誉之功劳。” “啊?” 曹嵩轻巧干脆的啊了一声。 然后老脸登时通红。 他的功劳?! 我刚才还叭叭在那勉励……啧,你怎么不早说呢! 曹操见状微微后仰,稍有愣神。 嗯?父亲脸红啦。 这是何意。 第四十章:先生,以前是俺声音大了 “孟誉,还有这种功绩呀?” 曹嵩支吾的道,双手稍稍有些颤抖了起来。 “嗯,”曹操轻描淡写的回应了一声,“您别看他现在年轻,除却此功绩之外,之前在匡亭一战成名,令袁术闻风丧胆,其人作战也是颇为勇猛。” 勇猛归勇猛,但曹操还是觉得这种行径太冒险了,郭谊的脑子明显可以用作大事,不光是方略献策,还可以内治山河。 若是哪天再上战场被人杀了,当真该是遗憾痛苦。 不过,曹操自己本身都极其喜欢冲锋陷阵,倒是也没什么立场来拉住郭谊。 曹嵩:“……” 啧,还有军功?! 这年轻人,不是才二十出头么,这在乡里应当还在宦游或者寻师访友时,等待人引见,才能慢慢有功绩。 他这才多大,已经是治郡之功、军功战功、还有救主之功?! 啊?! 他是这样的吗? 那为何,在马车上他还说什么“才疏学浅”,“仍需研习”之类的话? 并且,看他这一路来无比认真的画下各种标注,好似真的是在认真研习,心思没有分毫动摇,甚至是带着饥渴。 他甚至有种想在这地图刻画之中学得什么超凡之术一样,人都恨不得塞进图里去。 “孟誉,这么刻苦吗?” 曹嵩有点头皮发麻,一时间竟然不知说什么好,这么看来,好似不需要我多说了…… 哪个诸侯得了这等人才,不是尽全力培养起来,百般拉拢,待日后可以交托后事。 郭谊如此年轻,曹氏可以重用数代,说不定他以后还是大汉重臣,可以名垂千古。 “是,”曹操满意的点了点头,再次随意的一扬手指了郭谊一下,“此次来救父亲,实际上也是郭谊力排众议,不断进言,方才能促成此事。” “我还想问,你是如何敢断定的?” 郭谊当即躬身拱手,平静而认真的回答道:“其实,我只是猜测,但此行并不亏,若是陶谦不动,一路安全,早些接到老主公也是确保万无一失。” “而且,此行我还稍稍得探了些许徐州的地形,特别是在泰山至琅琊一带,总归是不虚此行的。” 曹操一愣,眯起了眼来,心中不免想起了郭谊一直以来很多离谱行径。 比如,为了进言勿去寿张,于是想出了军屯之策迂回献计。 又比如,为了学会制作香囊和药袋之法,在妙馆苦学。 那么,这一次会不会也是为了徐州实地的地图,方才进入到此,从而误打误撞的立了大功? “原来如此,有心了,孟誉小心谨慎,料敌周全,此次大功定要赏赐,我会铭记于心。” 罢了。 曹操心中一松,懒得去追问什么,郭谊心里是怎么想的只有他自己知道,但他这么做,肯定有自己的道理。 料事如此周全,哪怕是赚取功绩,郭谊都是环环相扣的,这等大才,值得重用。 “不过,有一事我颇为不满。” 曹操深吸一口气,故作威严的挺起了胸膛,对郭谊沉声道:“你那个宿卫,领着五十将士,却不曾与你一同来。” “贪生怕死,擅离职守,定要斥责一番,你日后不可再独自出战,军师就要有个军师的样子,明白吗?” 郭谊嘴角微微一撇,躬身笑道:“在下明白。” …… 东郡,鄄城。 郭谊的府邸之内。 此刻刚从军营领了一顿斥责回来的典韦大步奔进宅内,径直跑向郭谊,同时面色急切,口中大喊着什么。 一直到快达近前,那声音才显得清晰了些。 “先生!你太过分了!” 典韦满头大汗,双眸圆瞪,铜铃一般不断晃荡,胸膛因为呼吸急促而剧烈起伏。 他前几天在军营内勤加巡逻,察军屯之事,本觉得可得些苦劳,没想到曹操大军忽然调集。 那时候就觉得不对劲了。 果然,他们一回来,直接就有将军去把他们骂了一顿。 身为郡丞宿卫,居然不与郡丞一同出军,反而让他亲自深入战场,陪同身边的居然是和他根本没有什么上下关系的虎豹骑。 郭谊站定身姿,上身微微向后仰着,眼前的典韦可谓是龇牙咧嘴。 这一脸的横肉恨不得直接甩他脸上来。 “你自己不去的。” 郭谊撇嘴耸肩,一副爱莫能助的模样。 “俺!” 典韦一时语塞,登时猛拍了一把大腿,“哎呀,伱就不能拖着俺去吗?!您直接下令呀!” “俺,俺说去帮您告知子和将军,但是没说不去啊!您没叫俺!” 典韦悔啊。 “苦哇!” 愤恨之下,他实在是没忍住嚎了出来,“俺这段时日还去帮忙割麦!满身泥泞啊!” “早知道,就和您一起去了,这刻是救驾之功!那是咱主公的父亲呀!” “唉!” 典韦现在虽说只是宿卫,但是郭谊以前答应过他,要让他立功,只不过是自己急躁了而已。 现在仔细想来,若是一直深信不疑就好了,跟着先生迟早也有功绩。 “好了好了,不要再垂头丧气的了,有这個时间,不如去做点有意义的事情,我去看书了。” “先生,诶!先生!” 郭谊转身就走,典韦连忙也追在身后进去,脸色早已经满脸堆笑了,他现在算是明白了,和郭谊玩脑筋可不行。 人还是得真诚一点,免得下次若是有什么功绩,又没他的份。 “先生,”典韦追到了郭谊的身侧,贴近他的耳朵,小声道:“之前,是俺声音有点大了,俺在这给您赔个不是。” “俺是真想去上阵杀敌,您看我这武艺也不差,是吧……真的当个宿卫,岂不是大材小用了?” “下次要是再有这些孤军深入的事,你只管交给俺!俺保证不会输!” 郭谊脚步一顿,回头看他,“真的?” “真,真的……”典韦一咬牙,忽然又心虚了。 啥意思,不会真的有吧? “你放心,我又不会让你领三个步兵,兵分四路去打长安。” 典韦:“……” “真的,有功绩?” “嗯,而且又是那种,我料定断言,但并没有证据的事,你敢不敢去?” 郭谊高深莫测的看了他一眼,又补了一句,“没事,你不敢也没事,我可以请子和将军去。” “诶,别别别!” 典韦一把拉住了郭谊的臂膀,铜铃般的大眼睛盯了几下,又反复看向别处,思考了很久。 粗声粗气的猛点头,“行!俺答应就是!您说吧,是什么事,给俺说个明白,俺保证办好。” 第四十一章:我要是早认识郭谊就好了! 屋舍内,郭谊和典韦相对而坐,同时令其余宿卫在门外守卫。 命婢女、奴仆都不可轻易进来。 “你知道,张邈吧?” 郭谊开门见山的问道。 这话把典韦问得一懵。 俺能不知道么,俺不就是从张邈那过来的?! “他怎么了?” “此人,必反!”郭谊面色严肃,语气沉重,一句话让典韦又愣住了。 “关您什么事?” 他很真诚的说道。 郭谊:“……” “啧,张邈势弱,陈留兵马所剩无几,不过数千人而已,我们现在假定他一定会反,那么该如何夺下兖州诸郡呢?” “主公重兵驻扎之地,有东郡、济北、济南以及泰山诸地。” “其余东平国等地,已经逐步归附,秋收之后,应该会先行稳固内患,然后再去攻伐徐州。” “张邈在陈留、张超在广陵。” “此二地,都不足以吞下我们四郡之地,即便是出兵伐徐,也不可能,所以还有外援才对,这张邈、张超兄弟,需引一只虎狼进来,已威慑各地,才能令其惧怕归服。” 郭谊说到这,稍稍停顿了一下,典韦表面凶恶蛮横,心中忠厚坚毅,但是他一点也不愚笨。 完全能听明白郭谊的意思,这就是说陈宫要勾结外人,来图谋徐州。 然后马上就想到了什么,脸色一变,稍稍凑近压低了声音问道:“咱们,咱们之前跑了这么多人,都是自张邈麾下,到东郡曹军中的,不会有暗探吧?” 郭谊眉头一挑,颇为意外的伸出了一根大拇指,“对,典韦将军深谙此道,文武双全呐。” “那是那是,”典韦嘿然一笑,“先生的意思是,俺的功绩,恐怕要来源于这里,只要去把张邈杀了,便可以永绝后患。” “不是不是!” 郭谊嘴角一抽,连忙拉了一把,生怕典韦真把这事儿往心里去了,“不是这个意思,你去杀了,又能如何,一来我们没有证据,二来张邈还没有反,他只是不甘投诚于主公麾下。” “先生你去和主公说啊,凭借你的三寸不烂之舌。” 郭谊:“……” 我拿我五寸的去说都没用的,你在说些什么。 “不行,”郭谊摇了摇头,接着道:“现在要等,等他露出端倪,再一并拿下,此节我们反倒不能慌乱,也不可让主公知晓。” “毕竟此事,属于多疑猜忌,反而会被责罚,所以,你要暗中注意,现在,再没有人比伱更具优势。” “俺有什么优势?” 典韦好奇的问道,双眸已经逐步放大,似乎是非常期待,眨巴眨盯住了郭谊。 “你今天刚挨骂,”郭谊笃定的点头,典韦这边刚泄气准备白他一眼,又马上道:“正因如此,反倒没有人会注意你们,反而方便行事。” “我早就与子和说过,到时候他也会派遣不少虎豹骑中的精锐一同行事。” 典韦一听,顿时心中大为放心,若是子和将军也知晓此事,那就正经多了,肯定是有所排布,或许也有功绩。 “那,你们呢?” “我们当会随主公,一同攻伐徐州才是,此次陶谦暗中截杀老主公,已然是触怒了兖州诸将,曹氏宗亲必定会愤怒不已,故而麾下兵马皆为怒兵,此时攻伐,必定可让徐州胆战心惊。” 典韦在茫然之中,脸色忽然一变。 不对! 听着听着就觉得不对劲了,这,这不对劲! 愤怒之兵,那定然是悍勇果敢,说不定可以攻城拔寨,不断立功。 你们都去建功了,让俺留在鄄城?! “不对,这肯定不对!” 典韦仿佛触电一样立马起身,猛地站起来瞪着郭谊,“先生,你是不是又坑俺呐!?” “啧,”郭谊无奈的咋舌道:“我还是那句话,你自己选择,这权力在你自己手中,我可没有逼迫你。” “否则,我直接下令就是了,还和你商量什么。” 这话倒也是真的,不都是让俺自己选么。 典韦若有所思的又重新坐下来,总觉得在鄄城待着没着没落的,不如在郭谊身边,战场瞬息万变,肯定也是有上阵杀敌的机会的。 还是跟着先生比较好,这样一旦有什么机会,他也拉不住俺,俺定然能打出声名来,反正在哪儿都是立功。 在主公面前立功,那肯定是最好的! 我在鄄城就算是立功了他也看不到,没意思! “那,那俺还是不留了,跟着先生比什么都好,”典韦摸着脑袋笑了几声,假装得很憨厚,其实心眼子已经都算计清楚了。 郭谊撇了撇嘴,道:“那行吧。” 老倒霉蛋了。 …… 夜晚,鄄城衙署之内。 从濮阳赶来的夏侯惇已经来到了衙署,探望刚刚到家的老太爷,曹氏和夏侯氏的几名宗亲将军也都在场。 此时说起了当时郭谊反复劝诫之事,夏侯惇还将他那一番反着劝诫的话也都告诉了曹操。 引起了一片哗然。 “孟德,孟誉绝不是知晓内情,这一点我可以确信,他应当就是分析出了局势,极有可能对老太爷不利,于是才大胆设想如此。” 夏侯惇笃定的道:“此人,敢于论断,并且心志坚定,颇有胆魄,用兵之道逐步成长,日后能任要职,或许可独当一面。” “应当封赏、重用,且听之、信之,善纳其言,孟德方可视听左右,掌控兖州之稳固。” 现在曹嵩已经去休息了,几个兄弟如同少时一起商谈的光景,聚在一同饮酒,夏侯惇再次对郭谊赞不绝口,让曹仁、曹洪和曹纯等人都面露笑容。 唯有他的族弟夏侯渊不以为意,在一旁未曾附和,只是在喝闷酒。 都是弟弟,曹纯现在已经功绩极多,而他却还只有屯田之功,令人烦躁,若是当初力求跟随主公来鄄城,出征行军就好了。 现在人在濮阳驻守,日夜操练弓马兵士,实在是枯燥。 他并非是一直都这么着急,但前些年,曹纯也只是个亲卫统帅,可现在已经是虎豹骑的统领了。 随着虎豹骑不断扬名,待到名震淮汝、山东一带的时候,曹纯必将成为历史铭记的名将! 我也想要! 要是我早些认识郭孟誉就好了,你曹纯与我之间,也就差了一個孟誉而已。 第四十二章:去找他吧,可能真有好事。 曹操乐呵的笑了笑,将碗中的酒一饮而尽,舒适的擦了一把嘴唇,道:“我正有此意。” “诸多谋臣之中,孟誉的年纪最小,才能却不下于志才、公台、文若等人,我当将其当做学生培养,不光要带他在身边为我出谋划策,也要随时考校,授其兵法,日后可见其大才。” “今夜之后,即将攻徐,就在数个时辰前,我已经让文若,将此事发放了出去,再以此事为例,传遍全军,以彰显我怒火。” “诸位!”曹操向前前倾了片刻,悠然自得的笑道:“你们可知,我现在在兖州之声望。” “不亚于,当初洛中百姓对皇甫将军之念!那时候,有民谣赠皇甫将军,曰:天下大乱兮市为墟,母不保子兮妻失夫,赖得皇甫兮复安居。如今,我亦有此民心。” “兖州军民闻此,如何不怒?故而出兵得顺应之名,便是正义之师,徐州反倒不义!我意大肆急攻,在今年秋收后立刻攻伐,让徐州胆战心惊,震慑于我之威势!” 曹操此时不算盛怒,倒是也不至于说出“屠城”二字,无形之中,郭谊的这些举动,让曹操只存下了劫掠以养战之意。 已经没有了生死无度的那种恨意怒火。 此言一出,不少人将军都相对而视,那等笑容不断宛若水面涟漪般晕开来,还有激奋握拳者,均是暗中跃跃欲试。 建功方可立业,此时便是最好的时机。 “如此,徐州可攻克也。” “徐州一下,来年耕种将会更多粮食可屯于徐州之内,此四战之地平原居多,跑马布防、水道交错,便是天然的粮仓。” “不,不不……”曹仁摇了摇头,当即打断了夏侯惇的话,然后平静的看向他,“徐州平原居多,虽说跑马便捷,运输通达,可却也无险可守,以此为粮仓反倒要小心,不如豫州颍水一带,土地肥沃不说,山可为险,水能扼守。” “子孝,我这话是和孟誉一同探讨过的,当初我也这么认为,不过孟誉却引用孟子之语,域民不以封疆之界,固国不以山溪之险,威天下不以兵革之利,进而说,兖州若是强盛,则可互为犄角,徐州可安也。” “嗯,”曹操赞许点头,“说得好。” “仁义,才是此时之道,”说完,曹操略有深意的看了夏侯惇一眼,笑道:“元让从不会与我说起他人之语,如今趁机刻意提及,是否是有话要说?” 曹操说这番话时,双眸直接盯着夏侯惇而分毫不移,这份洞察之情,让夏侯惇先是愣住。 而后苦笑了起来,“孟德,什么都瞒不过你。” 他笑了一会儿,然后收起笑意面露严肃,叹了口气道:“我在进衙署之前,孟誉就先行来见过我了。” “他与我说,此战不宜速攻,应当抓住徐州张闿等余孽的说辞,不断以此游说,利用小沛一城打压徐州内治,上一次我等入下邳为其平乱,反而招致了陶谦之觊觎。” “陶谦匹夫,匡亭时曾与袁术密谋,暗中妄图动兵入侵我兖州;会盟时出兵无力,驻军酸枣不发,致以联军追逐董贼而败;争徐州时,以讨好贿赂之行,蔽天子视听而求得李、郭之诏,实为宵小之辈,若要使其悔,则要毁其名也。” “徐州得位不正,阙宣方才反;治理无能,而境内才有饿殍;用兵不守正道,于是众叛而亲离,为自古之道也,主公当广播仁义于徐州,不可以威势欺压,如此,不出一年,徐州之内必有清形势,无需死战而吞没徐州。” 夏侯惇说完看了曹仁一眼,又笑道:“方才,我与子孝也争论徐州是否可用以大肆囤粮,建取内治,无论谁对谁错,但从此时开始,我等都应该将徐州,当做自己的领地。” “既然,是孟德你的囊中之物,如何不能对它好一些呢?” 曹操若有所思,眼色不断变化。 这一番话,肯定不是元让所想,应该是郭谊已经和他说过了。 但,孟誉怎么不自己来和我说呢? 他和元让的关系已经这么好了吗?! 孟誉刚刚回来,还在家中休息,应该是不知晓元让回来的消息,那么定不是他主动去见。 恐怕是元让,先行去拜会了郭谊。 两人一文一武,是东郡官职所任之肱骨,看来现在彼此之间的配合,早已是亲密无间了。 可喜,也可赞。 “我想想。” 曹操挥了挥手,这番话他的确是往心里去了,既然现在只是家中死去了些许族人、奴籍等,损失数十车财物,那实际上愤怒的确没到那么大。 但以仁义不断压境。 是否可行。 毕竟,徐州若是不速攻,恐怕周围诸侯都会来助,有的人当然见不得曹操拿徐州而壮大,譬如袁术、公孙瓒等一派的诸侯。 甚至,袁绍或许也不想看到曹操太过壮大。 吾与袁绍,的确暗中为盟,彼此倚靠。 他见不得我不好,但却一定也见不得我比他好。 这是人之常情。 “好,”夏侯惇抱拳鞠躬,与在座之人继续饮酒,这里都是曹氏的宗亲,自小就跟随曹操相混。 少时一同游侠,彼此都很是敬佩曹操,于是举家跟随其起兵,在乱世便求大业。 所以许多话,在外是不可能这么说的,但偶尔一同相聚时,若是刚好适宜,说出来反而更好。 这时候说,也恰是时机,若是等大家都功成名就,身居高位了,很多话反倒不敢再说了。 夏侯惇明白,这些话说出来了,曹操一定会去考虑,至于结果是如何,那么就等待他的决断了。 …… 深夜,宗亲自衙署出来。 夏侯惇兄弟走在一齐时,身材瘦高、面容忠毅的夏侯渊快走几步靠近了,到近前认真的问道:“兄长,今日你所言,都是孟誉所教的吗?” “是,我刚到时,就去他的宅院见过他了,期间聊及了徐州之事,我也曾认为该强攻,以绝诸侯支援之事,但他思考后,与我商讨时,就这般告知。” “实际上,仁义之名在手,不可轻易丢失,他的法子最是谨慎,不丢仁义而屈人之兵,但是兵贵神速,又以此不符,如何抉择,还是交由主公去决断。” “他怎么不自己来进言?”夏侯渊疑惑不解,这若是采纳了,又是进言之功,日后功绩加身,不是更受重用? “也许,是要给我一桩人情,也许,是因为此事他不便去说,毕竟要驳论主公,终究是讨人不喜之事,但孟德开明,肯定不会怪罪。” “但,无论是什么,对我们好就行。”夏侯惇站得笔直,面色平静,颇有刚正之风,微笑而言。 “那我,我也想去见孟誉,此战或许是我成名之机,或许他能给一些建议。” 夏侯渊不好意思的说道,话语里有浓浓的羡慕之意。 “嗯,你是东郡校骑,早就该去和他见一面了,说不定他还真有什么话,可告知于你。” 第四十三章:将军留守吧,俺要去立功了。 “诶,那我,那我就去见他一面。” 夏侯渊乐呵的笑了起来,实际上他早就已经准备好了礼物。 就等着找机会去见一眼郭谊,不过现在在他看来,最好的机会就是现在了。 晚上,刚好郭谊也在宅内,夏侯渊乘一架马车到了门前,亲自提了礼物去通报。 告知了自己的来意。 很快曹元就引了郭谊出来。 此时郭谊正大汗淋漓,身着武袍,双手皆是带着护手,喘了口气抱拳道:“将军,在下正在练武习艺,未能远迎。” “先生,真是好学。” 夏侯渊面色一凛,颇为欣赏,暗自点了点头。 大功在身,于曹氏有恩,即便如此还是不卑不亢,修习不辍。 这可并非是每个人都能做到,若是郭谊就此享受,也无可厚非。 他已经有别于其他谋臣了。 “不敢当,”郭谊面色平静的点了点头,做了个“请”的姿势。 两人快速过庭院,到正堂坐下,曹元叫庖厨送来了吃食,上了酒菜。 郭谊也善谈,聊起了眼下的军屯秋收之事,一时间打开了话匣子,夏侯渊逐渐健谈,将很多事都告知了郭谊。 酒过三巡,于是气氛越发的融洽,不断传来了长吁短叹,都是感慨。 “你不知道,”夏侯渊猛地喝了一口酒,瘦削面容上皮肤颤动了片刻,如鹰勾微耸的鼻梁一皱,捶打了一下桌案。 “孟誉此次军屯之策,解了多少燃眉之急。” “当年我等兵败徐荣时,回到盟军后被讥讽嘲弄,大笑而驱赶,眼看无处可去,唯有借住兖州,占据东郡。” “可,东郡粮荒极重,我有一弟,在此间亡故,留下一双儿女,兖、豫粮灾,我为保全他之托付,唯有将粮食给了他们,幼子……却因此饿死。” 夏侯渊说到这,脸色更加悲怆,但是却有一股坚毅在其中,这是负重久了,历经磨砺后的成熟。 郭谊看得微微一愣,仿佛了解过此事,不知是听谁说过,总觉得这话中所说的一双儿女,他冥冥之中似乎应当是知晓的。 “将军,唉,都过去了,倒是也没有将军说得那么伟大,在下也只是为了自己吃饱罢了,将士们作战皆需饱腹,行军仍要干粮,有的人甚至一个要吃五個人的饭量,吃不饱不行。” “哼……”在郭谊身旁的典韦悄悄的哼了一声,偷偷白郭谊一眼。 俺吃五个人的量,但俺能干十个人也干不了的事!你自己大材小用,让俺守院子! 郭谊倒是没发觉,继续说道:“军屯后,开垦耕田桑陌无数,即便某一年天公不作美而欠收,也可有所收成。” “如此一来,境内不多饿殍,百姓自有人力,数年之内就可繁盛。” “农足而可言商,富足的根基应当是吃饱饭。” “说得不错,”夏侯渊微微点头,收起了方才的情绪,但这时候又犹豫了起来,好似有些话在嘴边难以出口。 郭谊看了一会儿也看出来,立马关切的问道:“妙才将军可是有什么话要说?” “唔……”夏侯渊沉默了片刻,而后苦笑了一声,看向远处感慨道:“习武学文许久,唯有久守之功,未能得寸尺扬名之功,故而来此,是为了听先生一言。” “实际上,此话其实不该来问先生,直接与主公请战最好,不过思来想去,还是来拜会,毕竟先生可是亲领过虎豹骑,现在与我曹氏又多亲密了些,自当是……随性而问,先生切莫要见怪。” 他还是很不好意思。 一来郭谊比他小了快十岁,已经算是隔辈了,他和侄儿曹昂乃是一辈的人。 却要来求学下问,有些羞于启齿。 二来是有曹纯起于虎豹骑的先例,他这时候来一问,就好像是眼馋别人的功绩一样。 其实眼馋只有一点点,大多还是羡慕的,好歹是一种比较善意的心迹。 提及了虎豹骑,郭谊也就明白了他来此的目的,当然也不会拒绝。 前夜和夏侯惇聊过后,深刻与他分析了整个徐州的局势,因为勤于接见拜访,武力和武理得到了大量奖励。 这也是郭谊近日勤于习武的原因,他要消化得到的知识,熟稔掌控身手武力。 现在接见夏侯渊,应该还可以得到奖励。 每个人都有不同,恐怕与其擅长之艺有关。 郭谊当然愿意聊,这就像是在给迷途的将军们做人生咨询一样,也能称之为心理理疗。 这若是个活路工作,则比起之前给人写丧文赚一碗饭要好多了。 那年代,谁不是差点饿死呢。 郭谊可是花了数年,才静下心来找到路,等待时机走到今天的,若不是定下了明确的目标,现在可能早就心态崩溃暴尸荒野了。 “呃,将军是要功绩。” “别的话可以以后再说,若是功绩的话,其实并不难,我这里刚好有一桩猜测,想与将军说。” 夏侯渊脸色一喜,本来只是打算来碰碰运气,结交一下这个被兄长夏侯惇赞不绝口的年轻人。 却没想到,真的如兄长所言,居然能真的有所获,郭谊确实有攻徐之谋。 此刻夏侯渊登时感觉心里一暖,微微立起身来问道:“请说!” “先生若是相助,在下感激不尽。” “严重了严重了,”郭谊立马抬起手来,谦虚的摆了摆,“妙才将军不必这般客套,本身在下为主而谋,就是要竭尽全力,此乃是为人臣之根本。” “将军,和张邈关系如何?” 夏侯渊眉头紧皱,回忆了片刻,点头道:“还算不错,算不上好,只是彼此知晓而已。” “将军且看此书信,”郭谊从怀中摸出了一个书简,放在了桌案上,推到夏侯渊的面前。 夏侯渊依言翻开来看了一遍,并没有发现什么奇怪之处,只是陈宫和张邈互相问候的一封书信罢了。 但不用郭谊多说,夏侯渊还是再多看几遍,这书信定然是有问题的,否则郭谊不会让他多看几眼。 看了数次之后,夏侯渊忽然抬头起来盯着郭谊,“此番提及了有亲属近日来兖,引荐于张邈,这里恐怕有问题吧。” “我们可是今日要攻伐徐州,这封书信是何时得来的?” 郭谊道:“就在这几日。” “我们此前发现了陈宫有信使往来陈留与东郡,本身这并不惹人注目,但我与志才兄长盯了很久,总算等到了。” 夏侯渊眼睛一眯。 登时心中凛然,对此已然是颇为郑重,心中逐步认定,这人恐怕真的不对劲。 旁边的典韦听完后默不作声偷偷站定。 反正不关他的事,他不肯接总有人接,这位夏侯家的将军,就留守兖州吧,俺去徐州立功了。 第四十四章:这一年的曹操,意气风发! “这件事,还有多少人知晓?” “你,我,志才兄长。”郭谊回头看了一眼典韦,“还有他,不过他是我的宿卫,不必担心。” “孟誉是觉得,此事乃子虚乌有,并不能作为证据弹劾,是吧?” “不错,”郭谊点头称是,“志才兄长截获此书信时,并不觉得能借此抓捕陈宫。” “但,我仍旧坚持认为有异样。” 这件事,郭谊的确还是占据了先知之优,早早的知晓了事情的结果。 但是这里面也很讲学问。 他和戏志才都不属士族青睐的一类人,反倒十分痛恨,可以等同于政敌,那么这些书信就有捏造的嫌疑。 贸然行事反而可能会被人诟病为朋党之事,遭到打击也不一定。 所以宁可不当回事,也不能贸然告知主公,毕竟曹操生性多疑,就算有再大的功绩,一旦让他觉得底下的谋臣有结党营私,搬弄是非的行径,说不定会给以后带来麻烦。 郭谊要的不光是平步青云,还要一个自带安乐,现在救下曹嵩算是达成了一半。 仍旧还需努力。 “嗯,真要以此断定陈宫和张邈互通有无,的确还不够。” 郭谊笑道:“正因为如此,面对这等状况,最好的便是将计就计。” “自古以来皆是如此,若是他们未曾有反叛之心,则相安无事,可若是他们一旦反叛,则能一举拿下。” “不过,将军一旦没有在此时建功,恐怕就会更被人诟病平庸。” 夏侯渊苦笑了一声,喃喃道:“可若是建功了,则是何等风光,挽兖州于水火,料敌于先。” “不错,一切还看将军抉择。” “好一个将计就计,我们本就是东郡的守军,徐州之功并不在我等范畴,就算是不能建功我也要守东郡不失,先生且为我谋划便是,无需多言。” 典韦一听,这就放心了。 有这位夏侯妙才将军在,何愁兖州不安呐,他肯如此救下亡弟之子女,而舍却自己的幼儿,光是这等恩义情怀,就足以令人敬佩。 这样,俺就可以跟随大军去建功了。 “好,好!”郭谊面露微笑,拉了一把夏侯渊的手腕,轻声道:“具体如何,等在下回濮阳时,再与将军细说,现在倒是不必了。” “将军若是还想聊,孟誉愿陪你促膝长谈。” 夏侯渊当然不好意思一直叨扰,况且他随夏侯惇到此来,长途跋涉有些疲惫,还想着回府邸去好好睡一觉。 “不了,怎敢再打扰先生休息。” “不不不,我不休息,”郭谊拉住了他,真诚的笑着,“妙才将军难得来拜会在下,心中有话那就说完再走。” “兖州诸多局势,我都要一一告知将军才行。” “兹事体大,事关将军未来的功业与声名,还是留下吧。” “这……”夏侯渊登时就感觉心里揉了一下,这年轻人好生真诚。 我不过是提了点礼物来看他,没想到却这般诚意相待,为我谋划诸多事宜。 这等恩情,以后可怎么还呐。 “先生,在下就叨扰了,还请与我彻夜长谈!” “好,好好……典韦,再拿点酒来,”郭谊笑着说道,“今日你也可以喝。” “诶!!好!” 典韦这段时日遭责罚,可是被禁着酒的,此时不喝更待何时。 …… 这一夜过去。 夏侯渊在清晨时分从郭谊的府邸出来,这一夜,他们真的谈论了一宿未眠,也煮了至少十坛酒。 期间聊及了当年汴水之战,说到了马镫运用和铸器之术,也说得了不少方略。 让夏侯渊清楚了自己在军中的定位,唯一令他觉得奇怪的是,本来一个时辰就说完的,郭谊却偏偏谈起了自己某些趣事。 譬如他以前有個箱子,里面装着类似于琉璃等舶来品,十分珍贵,后来带到颖水的时候丢了,他去找了几次都只是问到了端倪,但是并没有找到。 最终快说到结局时,天亮了,郭谊居然不说了! 这先生可真是言出必行,说一宿就一宿,一刻钟都不带多说的! 他娘的还真是绝了。 “箱子到底去哪了?” 夏侯渊出来时,脑子里还是这个问题,困扰了一夜,终究麻了。 啧,以后再找机会再问问吧。 …… 夏侯兄弟返回东郡待命,听从军令驻守官渡、延津度一带,防止有贼人越境,守濮阳而稳固东郡。 也就是负责兖州北面之屏障。 不到半月,在曹操的不断巡视之下,整个兖州境内加速收割、运送粮食,将借牛时候的税收清算。 最终得到了百二十万斛,乃是近数十年来,丰收之最,一时百姓俱是欢颜。 兖州军粮可立刻拨出三十万囤积运送,按照郭谊之前的谋划,先行在靠近濮阳的多个点运送粮食到仓中充盈。 如此一来,东郡濮阳、东郡到小沛,足有八个粮仓点,最短的运送时间不过一日半夜。 可以源源不断的补给。 当然,这是在境内不乱的状况下,此等弊端便是,后方若是产生叛乱,粮道会被马上切断。 不过,曹操当然不会认为此刻兖州会乱,各郡百姓拥护还来不及,治安又怎会出现乱象。 甚至因为此番丰收,军屯之策得以证明,还让境内空前的团结,曹氏为主的文武得到了不知多少声名。 东阿名流程昱、名士毛玠,都有治州之大才,纷纷来投。 所以曹操结合那一夜夏侯惇的话,再次与戏志才、荀彧商议了许久。 在秋收得百二十万斛心中大定之后,终于有了决断。 “急攻!还是急攻!我意在三十日内,攻下下邳,而后徐州郯县便是囊中之物,整个州郡,不过下邳为重镇尔。” “其余,可皆为坦途。” 军营之内,郭谊在末位听闻了这个决断,一时间心中一凛,顿时失望。 还是失败了吗? 急攻代表着劫掠,否则无法做到以战养战,孤军深入的兵马没有粮食,难以支绌。 这类劫掠的打法,适合打外族。 但徐州若是用此法,一定会毁损声名,到时候得了徐州也要不知多少时日来修复。 唯一的好处,便是能以决心震慑周围诸侯,让他们不会刻意来援。 果然,众将士一听此话,便已经是大为振奋,恨不得立刻就上战场。 郭谊暗暗叹了口气,并没有再多言。 也是他自己的选择。 郭谊心道。 这模样却刚好被曹操看在眼里,他忽而嘴角一扬,略带宠溺的淡笑了起来。 话锋一转,又道:“不过,众将士入徐州后,虽攻打城池,却不可动百姓之物!入城要与当地百姓秋毫无犯!” “我曹氏,乃是正义之师!只报陶谦宵小之辈谋害我父之仇!不与百姓结怨!” “投诚归附者,一样可享惠政,来年和兖州一样丰收。” “在此战之前,请诸位务必将我兖州大丰收之事,兖州安置青徐贼百万之事,全数放出去!这便是攻徐的第一战啦!” 说完,曹操余光看向郭谊。 此时的郭谊已经微微点头,并且看着案牍面带微笑了起来。 于是,曹操又补了一句,“乱世之中,我曹孟德威及海内,仁德行事。” “世间已无我这般人了!以此例,令那些想投而不敢投的贼人,来投便是!” 这一年的曹操,有人、有粮、有钱!有仁德之名,还有赫赫战威! 意气风发! 第四十五章:你问我怎么办,我不到啊! “孟誉!” 议会散去之后,各部将军回军营准备集结兵力。 戏志才叫住了郭谊。 战前的动员训话,就在今夜。而攻徐第一战的确还是要用急攻,将檄文发出去后,再星夜行军攻下下邳之外的诸多关口。 戏志才面带微笑的走了上来,到郭谊的面前来同行,郭谊自然是拱手等待。 “走吧,”戏志才随意的挥了挥手,带着下阶梯,而出衙署福府邸。 “孟誉好论断,仁义不可舍弃,威势不可凌人,王霸之道皆行。” “以此攻占徐州,陶谦老儿无法应对,在外诸侯也不好来帮,即便是他们强行而来,我们只要占下了下邳,也就没意思了。” “徐州诸城,下邳为重,一旦得到下邳城,郯县也唾手可得,徐州诸郡不过是一片坦途,我与主公商议许久,得地图而观,大致可明白你所求。” “乃是两全之法,唯一的隐患便是,此战如是对峙良久,那么后方陈留、广陵两郡,以及在江南的袁术,都极有可能暗中作祟。” 戏志才站定脚步,此时两人已经走到了府邸门前,他对郭谊拱手而下,道:“东郡,就交给你了。” “文若坐镇鄄城,为后方内治,而我随主公同征徐州。” 郭谊眼眉微微挑动,微笑拱手道:“放心吧,都已安排好了。” “祭酒尽管放心的去吧。” 戏志才:“……” 什么玩意就放心的去…… 你这么温热的嘴是怎么说出如此冰冷的话的! …… 十月,檄文广发。 伴随着檄文发出送到徐州,曹操的先头重兵早早在当天夜里到了沛国集结。 先以开仓放粮的方式稳住百姓,以巡视犒赏之名,稳住各方势力。 而徐州虽然也知晓些端倪,调集了不少兵马驻扎在下邳守备。 但在鲍信、曹操两军合攻之下,下邳遭到夜袭。 在外的关口与建造的岗哨营寨全部丧失,损失粮草辎重无数,死伤数千人,俘虏数千人。 而后曹操以雷霆之势,连续强攻下邳两日夜,终于攻破城门,将城内守军收降,又得六千余人,其余忠诚陶谦者,曹操也未曾斩杀,只是遣散驱赶,收容为民,只是不允许去再投陶谦。 等檄文广散后,在各处都有告示贴满,百姓们才明白为何会遭此大祸。 兵祸虽无情,可你是去杀人家的父亲,劫掠别人的家产,这完全是自己找的事儿! “陶谦,陶谦!我还以为他是明主!没想到却是劫掠家产之辈!” “俺在家里吃着晚饭,唱着歌,忽然就起兵祸了!跑都来不及跑!” “害父之仇,不共戴天!这可是咱们徐州自己的将军所招供的事,应该不会有假!” “相比之下曹公多仁义,如此仇恨,他攻下了下邳后,还对徐州百姓开仓放粮,就凭这个,高下立判!” “不错!依我看,咱们不如拥护了曹公!他在兖州治理之中,今年还得了百万斛粮草!其才能还用说吗?!” “诶,这位壮士,之前怎么没见过你?” “我最近刚流亡至此,但我真心觉得,曹公比起陶谦,更适合徐州!没想到,我们刚流亡到此,便可有这等明主治理!不如参军去更待何时!” “不去。” …… 一日夜内,在下邳新进的曹军努力之下,刚刚经历了突袭战乱的下邳各地慢慢的安定下来,应招去修建河沟、吊桥、城墙等。 牢固打造城防工事,不少百姓虽然没有马上就投诚曹操,但是也保持了沉默。 这边的沉默,在郯县简直是震耳欲聋。 陶谦看到檄文之后,本来打算和曹操多解释一番,没想到紧接而来的就是下邳告急的军报。 然后又过了一夜,下邳几乎已经告破,陶谦的兵马在刚刚出了郯县不久,去给臧霸的信使还在半路,他就已经返回了郯县安住。 下邳被破,整个徐州最大的重镇城池已经没了,曹操还是当年阙宣反叛时,领下邳后,定然是早早的弄清楚了各处城防,知晓薄弱在何处。 知己知彼,自然力战得胜。 所以陶谦回到郯县之后就毫无意外的病倒了,只是派出曹豹等丹阳嫡系的兵马,去驻守郯县前的诸城。 但是他估计,曹操行军如此之快,肯定是后勤补给不足的,若是要完全攻下徐州,至少需要在各地劫掠,补充粮草。 如此一来,想要攻下我徐州,至少还要数月,我可以调遣兵力依山设防,阻隔曹操进军。 郯县衙署,内院之中。 木质地板铺就的屋檐内,陶谦身穿白色素袍躺于卧榻上,双手十分安详的放在肚皮上,眼神满是空洞。 只能无力的看着天花板,长长的叹了口气。 在他身侧,是一个头戴发箍的年轻人,躬身行礼而等待命令,表情略有慌乱。 在这年轻人的身侧,则是一青袍男子,束带于腰,身姿挺拔如松,腮帮偶尔鼓起但又不会毁其面色。 同样也是轻声呼吸,根本不敢多言,直到脑海中出现某些不为人知的情绪时,才会慢慢的长舒一口气来缓解。 那戴发箍的,是陶谦的儿子陶商,他还未曾入仕,只是在家学中修习文武,以待接取徐州,不过现在的他还不够格。 徐州之主接不上,若是他上来的话,难以服众,故而陶谦还在逐步等待机会,让自己的陶氏可以稳稳地占住徐州这块地盘。 但现在这個谋划已经完全被曹操打破了,不会再给他这个时间了。 “元龙啊……”陶谦的手忽然动了一下。 在半空中微微招手,让陶商身旁这儒生靠近些,略微冷面的陈登脸色微微动容,走到了面前来躬身行礼。 “主公。” “诶,现下,你觉得应当如何?是战是和,可还有计策?我徐州境内之粮,可供大战几时?” 陈登沉默了一会儿,认真的道:“鏖战可至少六月,粮食足备无惧曹操。” “只是,下邳如今已经失了,曹操抢占先机奇袭我下邳,乃是当初割让小沛之祸。” “沛国地貌虽小,但却是徐州一道屏障,如若不失,那么下邳与小沛当互为掎角之势,彼此可驰援,稳固不破。” “然,一处破则腹背受敌,加上曹操来势汹汹,星夜疾驰,难以防备,现在他以张闿等人为质,言主公暗中害其父,又占据了人之常情的出师之理。” “反而难了。” 陈登这话里,多有怨怼之意。 现在伱知道来问了!以前和袁术结盟勾结时,从来也没问过我们徐州诸儒。 若是商议一番,何至于此! 这败势又不是今日才显,而是从袁术兵败、于夫罗归附鲍信、割让小沛及大量军粮军备铁矿时,就早已经燃起了火种。 现在危如累卵,岌岌可危! 你问我怎么办!? 我不到啊! 第四十六章:烂摊子,这就是个烂摊子! “唔……元龙的意思是,已经很难了吗?” 陶谦重重地叹了口气,一只手垂在了床榻上,心里倍感绝望。 绝望的并非是曹军之来势,而是现在境内士族的心绪。 他们已经乱了。 陈登这样的人物,都说不出什么计策来,估计是已经有些放弃了。 “元龙啊,那我徐州,只能坐以待毙了吗?我已经派兵去求援了,袁术、袁绍、公孙瓒,或可帮我。” 陈登心里一凛,他知道自家主公虽然也是极力治理的官吏,但是奈何他的才能并非那么出众。 加上早年为士族不喜,在有所成就时是年事已高,现在想要再争夺什么已经实属不可能。 这话的意思,其实个中含义也是想要再挽回一番,陈登听得懂。 “元龙,你让你的父亲出来,暂且稳住徐州内治,接下来等待数月,或许有援军到来。” “而且,曹操如此急攻,定然会劫掠百姓,若是如此我们还有机会,你知道的,他所谓的什么……我谋害其父,那只是猜测,我徐州百姓乃是明眼人,看得出来谁是奸猾暴徒,谁才是仁义之君。” 陈登:“……” “在下,自当与诸贤稳住内治,秋收以盘粮,不让百姓有怨。” “主公之言,但愿如此!如若曹氏真的是这样,我们便可反击,揭露其以父仇为名,实则要图谋我徐州之意。” “拜托了,元龙。” 陶谦脸上总算有了些喜色,勉强的笑了笑。 他这一番劝说,实际上已是用了许多好处来拉拢了陈登,一是先说了曹操后方不稳之事。 二是名言去拉了援军,总有一人肯来相助。 三则是以此告诉陈登,若是徐州乱了反而更容易被攻破,可若是一起口诛笔伐曹操图谋徐州,或许还有机会让百姓齐心而抵抗。 这些都足以说明当下局势不算太过难堪。 陈登一定听得懂,只要守下来这段时日,曹操的后方必然会有乱事。 再者说了,他这般攻伐,定然为百姓所不喜,迟早也风评反转,又何须担忧。 …… 当天,陈登与诸多徐州重臣发下了不少信令,稳住秋收收成,以资军等等。 并且让商贾资助钱财,以守住徐州不失,让曹操图谋不可得逞。 期间,散布了许多言论,告知民众与商贾、士族等所谓实情,否认绝无半点谋害之意,还宴请过曹氏老太爷。 可是,收效甚微。 还是有不少商贾拒绝了此事,并且往外逃离,陈登原本心中有计策,可接连施为,以此来遏制事态。 可没想到,百姓并不踊跃。 按道理,有敌军入侵,应当是颇为愤恨,再加上曹操强攻毁民舍,那是人神共愤才是。 境内百姓怎么会如此羸弱,不敢吱声? 陈登派出去查探的人很快回来,将现在下邳、小沛附近状况全数告知。 …… “善待惠政?聚而不攻?” 在衙署左堂内,代为理政的陈登在得知消息时,将手上的书简放下,眉头一下紧皱。 这才是真正的麻烦。 曹军来势汹汹如此愤怒,为何反而会惠政待民,开仓放粮,他根本不像是来寻仇的。 这么打,倒显得像我们的不是了。 陈登神情忧郁的坐下,看完了前方的探报后,在细微之处察觉到了曹操的几个做法。 宣扬复仇,但是行径仁义,善待当地百姓。 以及当初鲍信曾治理过下邳一段时日,当初是先行平定了阙宣叛乱,深得民众感激,还有不少村中长者为曹氏送去了感恩书。 “曹军怎么会这样呢?” 陈登挠了挠头,将原本一丝不苟束于头顶的发髻碰歪,散落了几缕发丝下来。 百思不得其解。 “据说,已经有不少商贾准备投去下邳了,而我们还不能关城门。” “为何不能关?” 陈登下意识问出口来,马上就明悟的点了点头,“哦,是了,若如此百姓反而会心生疑虑。” “那就以战时护民之法,将郯县附近封住,关口不得放行,待战事结束方可离去。” 一旦听闻下邳那边收治各郡百姓,望风之人还不纷纷去投?到那时候连百姓这种根基都可算没了。 又还有什么抵御可言。 “将此事告知主公吧,已经不是我们可以决断的了……” 陈登下了命令之后,忽然发现若是要继续决策,需要考虑的因素实在是太多了。 曹氏兵马多少,兵锋如何,粮草辎重在何处,粮道又是如何排布。 这些都是蒙的,只怪他们来得实在是太快了,数日之间就攻下了下邳。 “喏。” 内事官吏刚走,马上陶商匆匆走进来,陈登立马起身参拜。 “公子。” “先生,我收到消息,曹操在下邳屯军相望,而后自两翼扩张建立岗哨,收附近百姓于内,施行军屯放粮,且兵马入城之后秋毫无犯,对百姓极好。” “这,这可如何是好!?附近百姓已经有说他是仁义之师的了!” “如此,显得我徐州陶氏,真的是贪图其家财,收治无数贼匪的奸猾之徒!” 陈登仰天微叹,一时间内心百感交集、头皮发麻。 烂摊子,烂摊子! 这绝对是个烂摊子。 当初真不该收留张闿、王治等人,都是阙宣叛乱时、黄巾余孽盘踞时留下的贼患。 这些人为百姓所恨,平日在军中倒是没什么,可现在一旦惹来了曹军这种麻烦,自然是一触即发、口诛笔伐,什么旧账都能全翻出来! “曹营……不对,兖州后方,真的没什么事吗?公子你可知晓些许内情?” “我,我即刻要出发去向袁绍、公孙瓒请援,先生若是有疑问,可以去问我父亲。” “徐州此刻真的只能仰赖先生了。” “不必不必,”陈登连连摇头,根本不敢接这番话,主要是当初张闿的事情他并没有参与。 意味着,无论谋夺是真是假,他都被排除在外,现在却让他来想办法挽救大局,说实话……其位不正。 他一個典农的官吏,不配。 “还是,请别驾来吧。” “徐州别驾不是深得倚重么,我看孙公祐一直善于外政,口才上佳且相貌儒雅英俊,其人本为徐州巨富,交友极广,请他去做说客,探探曹操口风如何?” 孙公祐…… 陶商思索了片刻,一个俊朗大气的面容映入眼帘,此人貌俊声洪,乡里闻名。 谈吐得体学识渊博,而且家业虽变卖不少,但大多还在徐州。 “嗯!”陶商眼睛一瞪,连忙拱手道:“我,我这就去请孙乾来见!” 第四十七章:拖延?你在等什么呢?(求推荐票求点数据呀) 孙乾,曾从学于郑玄,得大儒郑玄推荐给州里。 陶谦任用后,以为别驾。 实际上,也是孙乾将家中的家资投于陶谦,故而以赏赐为主的封任,实际上并不算是重用,只是因为他对境内以及士族做出的贡献,给了一点提携。 陈登从衙署里到正院去时,刚好碰到了陶商请来孙乾。 两人从中庭入后堂,准备先去拜见陶谦,彼时的陶谦病症好了许多,但依旧还是最好在床榻上静养。 孙乾略显高壮,身穿锦袍,头戴冠帽,胡须自嘴角两侧垂下,下巴则是山羊胡须一般,短且整洁。 他到陈登面前微微躬身,面色不变的拱手,“先生,可否一同去见主公,有些话还是要先生一同前去方可说。” 陈登点了点头,转身和他们并排而去,本来不打算掺和,毕竟孙乾、糜竺等人,是属于庶人之中任用起来的人。 和他们士族推举而上的有不少区别,彼此之间虽说不到内斗的地步,但是相互制衡的。 陶谦本人则有丹阳兵各大将领做保证,可以随意的权衡此两派的谋臣,所以实际上徐州内文武分为三派。 就是他们士人一派、以及商贾巨富与寒门出身的庶人一派,还有就是曹豹为首的丹阳派。 这三派人士在无外人入侵徐州的时候,当然是相互竞争,彼此争权夺位,能够稳住己派的人手,推举合适的人才到官位上,治理得政绩名望。 不过现在有了曹军的兵马在外,自然不能再内斗,必然要同仇敌忾,应当先行解决外患。 陈登当年也是游方过数州的狠人,心思通达且成熟,明白这时候不能和孙乾意气用事,甚至要合作,方可度过难关。 于是,三人一同来见了陶谦,将此时情况告知。 而陶商则已经起行,南下去寻袁术,之前派去北方的两支骑兵,恐怕都已经到半路了,再过数日就能得到消息。 听完了军报,陶谦的脸色反而又好了些。 他咳嗽了几声,勉强起来靠在了床榻靠背上,惨白的脸色显得很劳累疲惫,光是起来这个动作,就已经令他感觉十分辛苦。 喘了几口气后,陶谦缓缓的说道:“曹孟德若是不进攻,便是放任后方,缓攻我徐州。” “那么,他的目的很可能就不是一口气吞下徐州了,或许和当初阙宣之事一样,只是要我赔偿,要我将下邳让与他。” “否则,其境本就不算安稳,豫州、荆州甚至袁术随时都可入侵,继而丢失太领土,所以别看他这般气定神闲,步步为营,实际上内心很是慌乱,这是在跟我赌呢。” 孙乾和陈登两人拱手而下,默不作声,静静地听陶谦把话说完。 “他赌的是,徐州、兖州,谁更能稳住局势,所以咱们还可以再拖沓,既然他不愿丢了仁义,只是将我谋害其父之事挂在嘴边,那么正该就此事与之周旋,为我赢得时间。” “我儿,今日去请袁术相助,而此前有两军去了公孙瓒、袁绍处。” “总会有人来援的,毕竟大家都还顾念当年讨董之盟,不会在中原大乱,也不愿……看曹操在兖州如此坐大。” “那就,请公祐,为我去做个说客,如何?我将重兵驻扎彭城国、郯县两地,为君策应。” 彭城,已经陷于下邳和兖州之间,其南部随时有被攻之嫌,一旦曹军在下邳站稳了脚跟,开始向两翼收治百姓,他们就会得此地而足。 想要驱逐出去是万万不能。 孙乾之前是个商贾,但也是极早时就开始研习经学,寻师访友,自由所得,此刻稍稍暗算,心里已经明白不大可能凭借此举让曹操退军。 “主公,愿意付出多少?” “若是要谈的话,目的为何,如何举事,应当从长计议,不是一句话便能谈成,否则在下此去不是自取其辱吗?” 孙乾冷静的板着脸,严肃刚直,并没有立刻答应下来,而是恳切的再问些许条件。 陶谦叹了口气,道:“曹操善待百姓,其意在治徐,他要的是政令传播,如此百姓不得已会认他之政,我也就理亏为人诟病。” “若是谈,不可承认谋害其父之事,应当以交还张闿为主。” “彭城,可以给他,但他要交还张闿,同时今年退军不再入侵,我自屯军武原以守郯县,这是底线。” “君当为我谋,不让土地城池,只赔三万金。” 孙乾虚了虚眼,心里是五味陈杂,现在也只有如此了,只是不知,拖这时间来做什么。 “主公,在下想提醒一句,彭城与下邳,其北皆临东海郡,若是都给了他,那郯县要经受南面两郡之攻,日后更难守外围。” “我明白,”陶谦虚弱的点头,摆了摆手道:“这是,无奈之举,但我也只有如此了,再等些时日,肯定是有援军的。” “诸君且放心便是,至不济,诸位也还能奔個前程,那曹操不过是要我陶谦的命罢了,定然会善待徐州官吏。” 孙乾和陈登对视了一眼,两人同时躬身而下,几乎是异口同声道:“在下忠于主公,岂敢背弃。” “去吧,公祐。” …… 孙乾和陈登自衙署出来,两人稍稍聊了几句,提及了此刻曹操在下邳之政已经十分稳固,若是不出兵加战以扰乱,再过数月,就真的不会再有乱事了。 “当时守将王祯将军败退时,走得也较急,故而并没有在城中留下多少暗探,否则曹操如此善待,还是可以打探不少消息的。” “现在我们能知晓的,便是他在大力惠政待民,其意图十分明显,他真正想要的不仅仅是徐州这片地盘而已,乃是文武及百姓之心归附,才会奉仁义德行为珠玉,捧而入下邳。” 陈登这番话若是陶谦听了,估计能再气晕过去,这已经等同于在夸赞了。 孙乾仿佛没明白这话的意思,表情平淡的问道:“先生的意思是什么呢,此次为使去谈,我应当以此为夸赞,从而为曹氏说明如何治郡之法吗?” “曹氏越仁义,就显得主公越发阴险,”陈登没有理会孙乾这番话,继续顺着方才的意思说下去,“如是长此以往,百姓已经认定的话,取回失地就难了。” “我们既不能攻,又不能守,进退两难。我等内治之臣唯有保证民生而已,至于该如何和谈,还是公祐先生去思索才对。” 这话里有话啊。 孙乾眉头微皱,然后马上又笑了起来,拱手道:“多谢元龙提醒,在下也有一个问题。” “请说。” “主公,一直说拖延,那么他在等什么呢?我观曹军,本来就没有要急攻的意思。” “先生有疑问,岂不刚好去亲眼一看,皆可明了。” 第四十八章:攻心?那可太拿手了。 下邳。 曹操亲在城门楼上,查阅修补的城防后,于门楼大堂查看地形,顺带将今日的所有公务也都放在了这里一并处理。 临时造下的衙署,其实并没有那么严格的官吏配置,许多事情都是脑子记住之后,口头下令,能够勉强稳住就不错了。 下邳里,祭酒自然从军营来暂且为郡丞,忙得不亦乐乎。 戏志才更喜军务、计策等,现在不光要看各类军情、探哨所报,还要管辖内治政策,盘算城内所得。 他是真思念在鄄城的日子,这些柴米油盐的内存储备之数、各方官员的人尽其用,为何荀彧总能得心应手,而他就做得颇为艰难,殚精竭虑方可保证不出差错。 只能说,各有所长吧。 “遭了什么孽了。” 戏志才放下书札,活动了一下脖子,哀叹了这句话,让主位上的曹操冷不丁的笑了起来。 “我就说,还是急攻好。” “此时已经在郯县接收徐州各郡了,现在倒好,仁义为双刃剑!一旦拿在手中便不能放下!否则便是虚伪!” “唯有一直奉行,直到我可不再考量仁义是否对我有用的时候,”说到这他自己都笑了,“至少现在是已经不可弃之不顾,劳累些许,倒是也无妨。” “缓缓而攻,步步为营,未尝不是好事。” 曹操劝诫着,将士们一战之后,得胜占据下邳,已经将怒火发泄得差不多了。 如今就需要激励。 稳住此地。 一直等到今年的冬日到达,战事将歇时,才是真正显露政策的时候。 “现在按照孟誉的军略,该是稳而不进,收治为主,拖过一年,陶谦无计可施。” “就是,太慢了。” 戏志才苦涩的摇了摇头,人有多少年头可以耗费在这些事儿上,徐徐推进固然稳如泰山,要治安、内政、城防等全部稳步提升,再进行下一步。 太慢了! 戏志才想到这,轻轻地咳了一声,然后忍住胸口一股灼热,没有继续咳出声来。 时间不多了呀。 “哼哼,”曹操嘿然而笑,抬头看向戏志才,道:“志才若是累了,就调任孟誉过来。” “不,”戏志才摆了摆手,“路途遥远,无需如此。” “这里有我足矣,只是少些休息而已,无妨,现在重要的是稳住局势,并且孟誉答应过我,会与文若,将兖州稳下来。” “我始终觉得,张邈会趁此时机,乱我兖州。” “嗯,”曹操微笑不语,低头看书简,看似漫不经心的回应了一声。 这件事,郭谊一直还觉得不敢告诉他,可实际上,戏志才当日一得到消息,马上就告知了曹操。 之后郭谊为此做出的些许安排,曹操也早已从各种渠道知晓。 并且深深感觉安心,因为郭谊是努力赤诚的在做谋划,特别是那句“若敌无心算计,则一切无忧,若敌起害人之心,则将计就计”。 如此不辞辛苦,又肯忠诚为责之人,令人感动。 其实,曹操一直主张强攻徐州,即便是夏侯惇说了那些话后仍然没有改变。 真正做改变的,是他暗中见到郭谊在如此奔波谋划,才会重新考虑仁义之利。 若始终身负仁义威德,日后归附自己的人中,是否郭谊这样德才兼备、品行兼有之人也会源源不断。 “那就先如此,优势在我,何须烦扰,耐心便是。” 曹操气定神闲的说道,此时的心绪还是非常安宁。 刚巧这时候,在外进来一小吏,趋步向前到戏志才面前鞠躬,又对向曹操匍匐在地,道:“主公,有来使求见。” “乃是徐州别驾孙乾,携州牧的手信,来与主公商议和谈之事,他说,其主陶谦如今已经病重在床无法起行,待数日后稍稍恢复,立刻来面见主公。” 曹操眼眉一挑,起身走出来和戏志才相视一笑,畅快大笑起来,“志才,你看,时机这不就来了吗!” “主公,孙乾此人之前我们有所了解,容貌才干都颇为出众,善于交际。” “此来不是为了和谈,应该更多的是以打探为主,咱们可以让他看到一些可以看到的,再将一些不可让他看到的,透露于他。” “真正不可令其知晓的,内藏城中不露。” “我也这么觉得,”曹操胸有成竹的笑了起来,“我还怕陶谦亲自来,若是派遣麾下谋士先来打探,反倒是机会。” “请进来吧。” 话音一落,曹操脸上的笑容顿时消失,且趁着小吏出去的工夫,曹操将头发稍稍拨乱,而后大马金刀一般坐在主位的台阶上。 等待孙乾进来。 好在曹操在城门楼中,孙乾下了马车,一路跟随军士上城楼,进了楼中,快速入正堂。 光线颇暗的堂内,孙乾用余光可见到在主位上的人,沉闷不语、气息凝滞,令他整个人的脚步都变慢了。 这,这怕是有杀心。 孙乾快步走到后,看左侧首位上还有一名青衣朴素,头发糟乱,略微疲惫的谋臣,这谋臣只是抬头看了他一眼,便不再说话了。 此刻气氛一下变得凝重起来,曹操也不主动说话,这谋臣也没有要与他引荐的意思。 孙乾只有自己行礼,深鞠一躬之后,轻声的问道:“曹公,在下孙乾,字公祐,我主陶谦命我来请见,想请曹公……曹公给个机会,可以解释此事。” “曹公,仁爱待人,以惠政待民,相信应当会为百姓考量,为心中仁义考虑,能息事宁人,况且在下得知,曹老君侯,似乎并没有生命之危。” “呵呵……”曹操听完都笑了,将手中的书简重重地砸在了案牍上。 当即对外喊道:“将此人拉出去绞死!” “曹公!曹公!!!” 孙乾顿时头皮发麻,身后甲胄声音顿时如同潮水般涌来,连忙匍匐在地上,朗声喊道:“曹公不可如此!公祐为来使!交战之前当有礼节,曹公若杀则失礼!当失人心呐!” 曹操怒视孙乾,下颌微沉,冷笑道:“我岂会惧怕人言?你方才之言,难道不是失礼?” “汝可有父,有妻子,有亲属?可否,送来下邳让我一害,你且去想法营救,如何?” “我……” 孙乾感觉受辱,但是抬头来又不知道怎么回这番话。 他说得好有道理,我竟然无言以对。 “主公,若杀来使,的确为人忌惮,日后恐也不能引来归降,得不偿失。” “此人虽话有失得体,可好歹是客。” “哼……”曹操深深地出了口气。 又盯了孙乾一眼,淡淡的道:“罢了,今日不便应答,也不愿商议,你且去驿馆休息,明日再说。” “你在下邳,可有宅院?” 孙乾一愣,本来打算赶紧走了,没想到又有此一问,虽然不知曹操是什么意思,但他不打算隐瞒。 当即返身来拱手道:“有的,就在内城中,离衙署不算太远。” 曹操点点头,缓了口气道:“你住回去吧,我派人去为伱收拾出来,今日我伤心欲绝,休息好了,有什么话明日再说。” “曹,曹公……”孙乾当下愣住。 他还在愤怒时,却还为我安排住所。 方才他说,伤心欲绝?发生什么了?为何伤心…… 曹操好像,的确是个仁义之人。 “多谢曹公!” 孙乾鞠躬参拜时,明显声音都洪亮了很多。 …… 孙乾走后,曹操几次抬头看他离去的影子,确定真的走了,眯着眼微微笑了笑。 “志才,晚上去拜会一下,这些公务暂且放下。” “明白。” 戏志才当即点头,悠然自得而笑。 “依孟誉之计,从庶人一派下手。” 曹操成竹在胸的道。 徐州之内的派系状况,他现在可早早略有了解,并且和郭谊商议过此事。 孙乾,曹氏兖州文武的情报早已刻意收集过,戏志才已经对他颇为了解,知晓此人风评爱好,过往族亲等,想必机会或许可从他处入手。 攻心收心,太拿手了,这些年练的就是这個。 第四十九章:先生,我都偷看好几个月了 孙乾在原本自己的下邳府院内休憩到深夜,但无论如何是睡不着的。 故而后院的灯火一直点燃,环顾四周之后,看得周遭家具似乎都未曾动过,很多书架之处还有蒙尘。 心里也信了曹军放出的流言,与百姓秋毫无犯。 个中缘由,他却怎么都想不明白。 徐、兖本不远,彼此通达往来多年,孙乾曾了解过这位新近在兖州崛起的新贵州牧。 曹操暂且没有爵位,其父的侯爵在罢免的时候也一并免除,甚至算不得“诸侯”之称,而曹操起势的本领,在于其用兵与为人大气霸道,敢争敢夺。 如此之人,居然会肯用最为繁杂冗长的仁攻之法,以人心为主,再去攻破徐州。 其真正大肆攻城,不计白骨的霸道,只在攻打下邳之后,就全部收殓。 一位枭雄,却懂得行英雄之道,秉承霸道之人,懂得以王道做刀剑。 何等可怕。 回想曹操见到自己时,那如虎狼的一眼,在阴影光线之下显得极为慑人。 他一定不是天生仁义者,却用仁义为武器,实则暗藏利爪尖牙。 好可怕的一位雄主。 “临行前,元龙让我自己亲眼来看,我能看什么呢?” 孙乾心里一悬,思绪莫名顺着今日所见而去,他看到了曹操的才能。 一攻一收,以军力震慑,再以仁政收心,百姓几乎不会再话变,本来想抵抗的人也都放弃了抵抗。 而陶谦,失仁名,不得民心,麾下收容贼将诸多,相比之下多是贼将治军,高下立判了。 “不会是让我亲眼看这位曹氏雄主吧?” 孙乾摸了摸下巴上的胡须,思路慢慢的开始通达了起来。 但在他思索些许头绪,想法逐渐夯实的时候,忽然传来了随从宿卫的脚步声,很快到了屋舍庭院前,朗声道:“先生,曹军的军师祭酒戏志才,前来拜会。” “军师祭酒……” 孙乾稍稍思索了片刻,马上起身随意披了一件衣袍相迎。 很快和戏志才在前堂会面,让宿卫上了点酒和点心,刚喝了几杯,戏志才就道明了来意,“全赖先生到来,能让我稍稍休息一夜。” “至少,今夜在你处与你躲躲,能轻松不少,至明日再去处理政务军务,也算是偷了点闲。” 孙乾一听这话,嘴角微微撇动几下,不知如何回应。 好家伙,这话说得,把我这里还当成休息之处了,攻下了下邳,公务确实多,但是你和我这么说,是不是有点不礼貌了。 和士族那群礼节有度的人相处多了,孙乾忽然碰见戏志才这款,一时间竟然没习惯过来。 这人说话好直接好亲和,我甚至不知怎么回答,“祭酒日理万机,休憩些许时日,也正好。” 我还劝上他了。 戏志才笑而不语,甚至有些摇头晃脑的靠了下去,十分舒适的一只手撑住了身子,盯着孙乾表情古怪,似笑非笑。 过了许久,才开口说道:“先生可知,今日惹怒了我家主公?差一点就没命了。” “陶谦为人奸诈狡猾,几次觊觎我兖州不说,还曾和阙宣一同起兵,入侵我兖州,此举宵小耳,岂能为人主,且他现在年事已高,不事政事,外交境内都是一派颓唐,你今日还为他如此进言,说什么亏得老太爷未死。” “这话,可不是这么说的呀……” 孙乾默默点头,他早明白是这句话出了问题,“明日见曹公,定不会再说此事。” “只且看曹氏到底要如何才能退兵,不致两境交战。” “这话又不对,若是我主听见,还得斩你,”戏志才当即打断了孙乾。 孙乾虽然善于交际,但人还是耿直秉忠,一时间又没明白,“怎么会……这又有哪里不对?” “怎么说得像是我曹军刻意入侵你徐州,不讲当初讨董之盟的盟约似的,”戏志才笑而朗声,仿佛和一友人在说些笑话一样,“这不是,伱主陶谦自己做的孽吗?” “他若是没有刻意授意,那就说明蠢笨如主,识人不明,当初阙宣是如此,现在张闿也是如此,他若是参与其中,那就更不该来和谈了,自己策略所谋被识破,继而损失惨重,来祈想干什么呢?舔着脸死战就是了。” 有点道理啊…… 孙乾一时红了脸,不知道怎么回应,而且觉得戏志才这番话极其有侮辱性,不好辩驳。 自己主公这些决策,的确是有些……难以启齿。 叛乱,谋夺。 “祭酒,为何跟在下说这些……” “嗯,就是奇怪,不明白为何要来和谈,想拖延时间,还是请有外援,可是——”戏志才舒适的伸了个懒腰,百无聊赖的接着道:“袁绍与公孙瓒大战界桥,各有胜负,难以支援。” “袁术在江南自扩张不及,怎么可能来援助徐州,而且他之前在匡亭大败,哪里还敢。” “如果是拖延,那就是等兖州后方大乱,又或者是粮草殆尽。” “可我们以军屯制,携军民到下邳屯田,可资来年收成,重兵把守收治流民,怎会缺粮,至于后方会乱……倒是可以一听,不如公祐在下邳多住一段时日,让我们款待你一番,再回郯城。” 孙乾当场愣住,莫名其妙的看着面前的祭酒,这些话……好似专门来告诉他一样。 又像是已经完全洞悉了他的目的。 现在反而被动了。 这个人怎么回事…… “祭酒。” 孙乾想到自己家小都在郯城,也不能久留,想等自然是等不了的,只能致歉道:“明日,与曹公商议之后,就要至彭城了。” “希望,可以促成曹、陶两家和谈,若是谈的话,应当也是在彭城。” “没事,”戏志才笑着摆了摆手,“你迟早能听到这些消息。” 想留下他也不是很难,以刺探之罪将孙乾扣在下邳就是了。 现在戏志才懒得为难他,随便说几句话顺着便是了。 “嗯,” 孙乾和善的笑着,叫人上酒来,再和戏志才多喝些,不时问一些曹操的個性喜好等,为明日做准备。 …… 此时,在兖州东郡濮阳大营。 夏侯惇唯有八千兵马还在镇守城内,按照郭谊的吩咐,将城池内的粮草全部送了出去,百姓大半调集迁徙到后方重城腹地,以帮忙养田为名,并未引起什么注意。 这一夜,陈宫在濮阳之外,送了书信至河岸之外,同时也收了一封书信。 带着回应,他带人回濮阳,刚刚到城内,就被夏侯惇果断派人抓捕起来。 而后在他的身上搜到了书信,来自……在张扬处暂且留驻的吕布。 濮阳衙署正堂上。 “吕布……” 夏侯惇看到书信时,脸色顿时冷若冰霜。 此事郭谊从后方自暗处而出,对陈宫微微躬身,“公台先生,我已暗中偷看你们写信往来,数月之久了。” 陈宫:“???” 你有病吧?你当个郡丞这么闲吗? 卧槽,偷看了几个月了! 第五十章:从未有过如此美妙的开端! “将军,这,这事儿,可并非你看到的这 样!” “吕布与我本是旧交,我与之有书信往来那是自然,这一封书信你大可去看,怎有问题。” 陈宫义正言辞,双眉紧蹙,一脸愤恨的说道,同时也瞪了郭谊一眼。 “此年轻人,居功自傲,多次轻慢于我,这些日子来我何曾与他结交深谈,不过以此想要结党营私,除掉我罢了。” “将军若是听信小儿之言,反倒让境内士人心寒。” 陈宫说完,背手向外,一副慷慨就义的模样,如此说法若是一般人恐怕真的会被唬住。 夏侯惇面色一寒,正待想着要说点什么的时候,郭谊先行道:“你与吕布商议,献出濮阳让与他进军,到时开城门迎其进营,再与张邈商议从陈留而出,合攻东郡。” “吕布兵马,大致有一万人,其中骑兵至少三千,都是其麾下并州虎狼。” “阁下之谋固然精妙,抓准主公攻徐之时机,但若是我已濮阳空城请吕布,伏兵袭杀,再在鄄城之外埋伏兵马以等待张邈,阁下如何应对?” 陈宫面色一抖,嘴角猛然抽搐。 下意识的攥紧了拳头,而且额头还有汗珠落下,他们几人密谋商议,很少用书信。 只是一二次而已,都是确保万无一失之后,才会派亲信去送。 其余的都是见面方才会交谈,而且每一次都是小心谨慎,绝没有旁人在侧。 怎么被这郭谊知晓得一清二楚,暗中早已盯上了我等之谋? “你,你……” 陈宫心中已经断定,郭谊知晓得如此清晰,一定是身边亲信有人反叛,泄露了消息。 “你如何得知?是何人如此愚蠢,竟走漏了消息!” “真是啊?”郭谊眼睛一瞪,“我猜的呀,真是这样,这么说来,近日伱与张邈,就该到约定之日了吧?” “你!” 陈宫面色一寒,双手捏紧朝着郭谊就冲了过来,愤怒的颤抖着,但还是奋力朝他面门打出了一拳。 嘭! 却不料,被夏侯惇一脚踹翻在地,随后在外的宿卫涌来,将他翻身按在了地上,拖了出去。 远处传来陈宫撕心裂肺的大喊声:“竖子小儿!若非是夏侯惇在此,今日我必要杀你!黄口小儿竟敢戏我!” 郭谊和夏侯惇对视一眼,后者在沉默片刻后,向他躬身行礼,颇为尊敬。 这一下,已经坐实了陈宫会反叛,实为危险之极,若不是郭谊和戏志才提前布局洞察,恐怕濮阳危矣。 “先生,当真是料事如神,夏侯惇佩服。” “将军不必如此,”郭谊笑着摆了摆手,“猜的,真是猜的,只是有了猜测之后,稍加努力的去探查,最终有所结果罢了。” “现在,可以去抄陈宫的宅邸了,记得将他的书籍留给在下,在下可藏于家中书阁内,日夜苦学。” “好。” 夏侯惇答应过他,但当时还以为是郭谊戏言笑称,就像是谦虚的说“不必言谢,分内之事”等话一样。 结果现在郭谊郑重一提,让夏侯惇心里猛然一惊。 忽而想起了过往郭谊的许多事迹。 心中不免暗道:“他不会是为了这个,刻意去查陈宫吧?” 旋即立马打消了念头。 唔,不可能。 自然不可能,世上岂有人如此无聊。 …… 不日,郭谊自东郡濮阳而出,返回鄄城。 在路途之中时,张邈就已率众到了鄄城之外,此时留守在鄄城内的正是曹氏大公子曹昂。 虎豹骑、虎贲军等精锐,都已跟随大军去往了徐州,鄄城内只有数千老弱残兵,剩余的都算是各官吏家中所豢养的家奴。 算下来不足数千人。 城中衙署之内。 荀彧和曹昂本在正堂整理军务,盘算秋收粮食供给。 忽然来了宿卫在门外禀报。 “大公子、先生,城外有军士来报,张邈率众运粮而来,共上百车,用于供给主公东讨陶谦之事。” “知道了!”曹昂此时当即起身,向外走了几步,等侍卫走远后,回头来和荀彧拱手道:“先生,正是时机了,当紧闭城门,擂鼓为号。” “将张邈拿下再说。” 荀彧微微思索片刻,后微微点头,道:“唉,如此一来,则必须要行事干净,不可让张邈察觉,大公子若是要信郭谊之言,则在下也不可阻拦,但……你不可守城。” “郭谊之计,我大致知晓,在下虽不知兵,但倒是也通晓些许作战之法,张邈若是真的叛变,那么定然有党羽,非是一人起意也。” “公子,应当自南门而出,在自鄄城去广陵的道路上设伏,等待张邈而来,嗯……我还有一人可荐,公子可写一封手书,令他动兵去取陈留诸地,如此方可建功。” 荀彧本来觉得这是郭谊在胡闹。 而曹氏诸多将军也被他懵逼,可现在张邈忽然到来,说要送粮食。 说不得有些反常。 而事出反常,当是有妖,这张邈十有八九是真的已生了叛心。 主公和他的关系虽好,但出征之前曾经问他要过粮食和兵士,但那时候张邈却推脱境内百姓无粮过冬,要储蓄为由,拒绝了此事。 此刻又未经先行交涉,来送粮求见。 说白了,主公在的时候怎么不来,大军驻守鄄城的时候怎么不来? 这时候来,任谁都会觉得有问题,或许他早也是打算好了,若是骗不开岗哨就直接出兵强攻,并没有将城内的残兵放在眼里罢了。 “先生!” 曹昂的眼睛一亮,顿时眉开眼笑。 一直以来,对于此事荀彧都是闭口不谈,因为不想被人当做士人内斗,只是理内治之事,不与他们去谋谈所谓其余士人的品行问题。 谁知。 原来先生也早有谋划,有良策在心。 曹昂略微一想,就知道荀彧这话更加在理,不该和张邈在此处力战,当是驱赶他到南方,而自己张开一张布袋,等他钻进来便是了。 广陵乃是他的胞弟张超所治,两人若是早有勾连,肯定是想过逃亡之路。 “先生请说,是何人?” “东阿人程昱,他在当地还有两千人,数百匹战马可行军,而张邈一旦出来,定然是带足兵力孤注一掷,”荀彧面色严肃郑重,而且不动声色的就已经将境内大势如数家珍的盘算了出来。 “先前,他已投了主公,但此次出征未曾重用,但今次之事,反倒可以让他一试,虽是儒者,但征伐无虑也。” “我与残军,依托城池之便,可守鄄城不失,等待夏侯将军破其后方便是。” “明白!” 曹昂虎躯一震,眉清目秀的脸上满是豪情,“我这就去布兵!” …… 城外,张邈在马上捏着缰绳,双目狐疑的看着城门,自他领兵到后,城门的士卒多了不少。 而片刻后,更是将在城外的民众与商马都催促进城。 在他目瞪口呆之中,城门忽然关闭,甚至还有兵马来拉起了护城河沟侧的吊桥。 然后城门楼上,密密麻麻的弓手排列其上严阵以待,张弓搭箭的对准了前方。 “这,这是干什么?” 张邈左右看了看。 副将也是有些奇怪,不知鄄城里那些人是何意,总该有个人出来说几句话才对,怎么忽然就……剑拔弩张了呢? “太守,那现在,该如何?” “这,这我……” 张邈既到这来了,反而已经有些不知该怎么决策了。 “攻城!” 片刻后,他一咬牙,想起了与诸多盟友的约定,就算是遇到些许差池,也不可退缩,否则会全盘皆输。 “攻城!鄄城内没有多少守军,咱们直接强攻鄄城!” …… 濮阳外。 一支精悍的铁甲骑军渡河而过,一路坦途未曾遭到阻击,一直到了濮阳城下。 城门前,有人早早在等待,大开城门放下吊桥,迎吕布进城。 赤红战马上,一膀大腰圆的猛士策马催向前几步,在山丘上眺望此城,濮阳正面在平原上,两侧无山险,而东侧远处有林。 此城属易攻难守,不过因将士之利,已经高筑城墙,防备得当。 是做不错的大城,远远看去道路宛若云纹错落,城外的田地阡陌也隐约可见。 “哼,哼哼!”此人铠甲鳞纹,威势显贵,英气逼人,右手持方天画戟,头戴冠盔,双眸凌厉的看向了此地,傲然一笑,“公台果不骗我,今日入濮阳,则东郡尽在我手,等张孟卓来汇军,何愁兖州不下。” “从未有过如此美妙的开端,自袁绍处奔逃,到张扬处落脚,终究又有我吕布容身之地!” 第五十一章:厄运总找我们五原人! “君侯,不可冒进,末将先为将军一探此城,若是有异样君侯可再催军来救。” 吕布身侧,一名铁铠着身,手持长刀的将军沉声说道。 “文远,不必如此。” “我与诸公已经商议好了,若是如此行事难免会被人诟病胆略不足,不如一同入城,你领后军以等。” “还是,我领前军吧。” 身旁将领,名为张辽,字文远。 当年在丁原帐下,丁原死后就归属了吕布,他虽忠诚善战,但其实内心还是不满当初吕布之为人。 不过,这些年吕布倒是对他很不错,非常倚重,此恩情可还一命也。 这次进濮阳他倒是觉得不算危险,毕竟陈宫、张邈反叛本就是意料之中。 他们在兖州逐渐不受重用,士人也遭打压,这些人迟早也会损于所谓“唯才是举”,且士人之中的名士在曹操上任兖州牧后,暗中抓捕处决了不少人。 其人反曹那也是迟早之事。 当初听闻相邀到商议,那也是彼此顺意而为,双向奔赴了。 吕布这么说了,张辽自然不再坚持去为他赴命。 自长安逃出来,还剩几百骑在身边,所幸将领还在,之后辗转多处,积攒了不少军粮钱财,劫掠许多豪强,也聚起了几千人在麾下。 只要占据了濮阳,以后就会逐步壮大。 此时的吕布胡须上略有残渣,略显沧桑,一夹马背提缰而下,直走濮阳而去。 同时侧脸洋溢起自信风采,嘴角一扬头也不回的说道:“文远。” “这数年来我等足够悲惨了。” “麻绳虽只挑细处断,但我吕布就不信,厄运还真能只找我们五原人?!!” 就在今天! 吕布策马扬鞭,疾驰奔腾,在濮阳前的平原上掀起了一阵尘沙,率众入到城前,意气风发的穿过了大开的城门和吊桥。 紧接着便是城门上忽然站起了密密麻麻的弓箭手,早已张弓搭箭朝下放去,有将领一声令下,当即是箭如雨下,扑簌簌的绷弦之声不绝于耳。 “你娘!!遭了呀!!” 吕布大惊失色,勒住缰绳拉拽马头,转身就向后走,此时才看到城门上站着一将,正端正肃穆,威风凛凛向下睥睨。 “吕布,你们的密谋早已泄露,你今日当命丧于此!”夏侯惇沉声爆喝,箭雨更为猛烈。 所幸是吕布麾下先头骑兵装备都较为精良,这一波箭雨并非制作也非是那么精细,只是乱了战马的阵脚,射杀了小半军士落马。 随后吕布只能转身而走,不敢有半点逗留,走之前狠狠地回头来盯了夏侯惇一眼,感觉此城极深,不可冒进。 一时间心里竟然有些绝望,原本说好的献城而入,让他们得以安置在此,却没想到其中变故这么大。 吕布刚走,紧接着城内就传来了骑兵的喝骂追逐之声,脚步如同擂鼓一般。 他们进城不得,现在军阵也乱了,而夏侯惇的兵马早就是严阵以待,等的就是他来,如何不慌? 吕布左右下令,不断叫喊,稳住身边将士,终究也还是混乱不堪,不可全数整军,如此下去,等夏侯惇追兵一贴近,定然要被围杀。 “君侯先走,我来殿后!”危机时刻,张辽到了他身侧推了一把肩膀,让吕布心神稳固下来。 “文远!你!”吕布大为感动,神情动容,脸色几次变化一时难以抉择。 “君侯走就是了,文远可斩杀追兵来将,你且带兵去安全处,寻找粮草再做打算。” “好!我们在十里外汇合。” 吕布回头看了一眼在箭雨中不断倒下的部将,一时间心乱如麻,拳头都捏紧了。 但是没办法,还是赶紧跑吧。 “撤!” “草!” “啜!!” 吕布大喝一声,焦急的骑兵早早催马爆喝,顿时响起“操”声一片,喝马狂奔。 夏侯惇遣韩浩带兵追击,追至渡河附近,吕布钻入了山林逃命,步卒几乎尽失,只剩下了当初那些跟随身边的旧部。 他本来也想去追,可是郭谊的话还历历在目,当时郭孟誉可是千叮咛万嘱咐,“千万不可去追,当心被人调虎离山,君当在濮阳,一目了然。” “一目了然,果然该如此。” 夏侯惇沉吟片刻,此刻坐镇城门之上,敌军之势放眼望去便可得见。 只要濮阳不失,任何敌军都不可得寸进。 不过他不知道,郭谊说的当心“一目”了然不是这个意思。 当然,还是不知道的好…… …… 山林之内,吕布奔逃至此,好不容易靠林间的地形斩杀了几名追兵,震慑之后甩开了追兵。 此刻身心俱疲。 真正的心累,逃了这么久,好不容易以为有了去处,没想到居然还是被人继续追杀! 从袁绍处到张杨处,再到这曹操的兖州,都是如此。 “难道我吕布,一生就该弱于人!?” 他洗了把脸,愤恨的问自己,时也命也!当初斩董时,何其意气风发,汉室支柱之将,挽救朝堂的关键一手。 各方诸侯应该尊重我,奉我为上宾才对!怎么都想杀我,要么便是利用…… 好不容易到了这羸弱混乱的兖州,还被人算计,敞开的城门也是暗藏杀机。 “不,应当不会!”吕布脸色一凛,心绪坚定之后已经再生热血,捏紧了拳头之后沉声冷喝:“应当还没有就此结束。” “张邈身为太守,若有谋算总不能毫无准备,曹操不在兖州,他们谋事若得当,夏侯惇濮阳内数千兵马也不可阻挡。” “张孟卓,全靠他了!” 吕布和左右忠心耿耿的部将说道。 …… 鄄城外。 张邈中军已经被攻破,而鄄城的城门依旧还在稳固,城门上的将士以落石、滚水、箭矢挡住了好几次冲登,又把城门不断以铁柱加固,不让撞开。 长达两个时辰的冲锋之后,张邈的后方终于被夏侯渊袭击了,数千兵马直接大乱,宛若割草一般来回冲锋。 且夏侯渊的骑兵极其善于骑射,张邈发现时连跑都跑不掉。 他带着部将亲信一走,其余的陈留兵马上就投降了,根本无法抵挡多久,此战大获全胜。 等张邈去往陈留时,又发现已经有兵马在陈留动兵,根本回不去。 只能向南往广陵而逃,逃到了小河边。 张邈略微肥硕的身躯哪里受过这等苦累,于是停下来休息。 想到被夏侯渊追杀,其主要原因便是后军根本无法抵挡,陈留兵不敢久战,甚至没怎么抵抗就归降了。 “娘的……我们刚跑他们就给人跪了,真没骨气!” 张邈灰头土脸,浑身带伤,猛捶地面愤恨的骂道。 “不怕,濮阳还有陈公台迎吕布入濮阳,咱们还有机会!” 张邈长舒了一口气,慢慢稳住了心神道。 第五十二章:陈留有高氏,难以攻克!! “府君!追兵可能随时会来,咱们休憩片刻,就该南下而走了!” “先到广陵和将军汇合,一切还有机会。” “好,走走!” 张邈得了左右两人说了几句,脸色稍有恢复,强自镇定起身,左右牵来了战马,给他骑上,再护卫南去。 没想到根本未曾走多远,就再次遭到了伏击,从小道山坡上忽然窜出来数百曹军,先以箭矢喝住战马,再从两侧全数包围。 张邈满头大汗,吓得心悬而起,一时拉住缰绳已经不知该进还是退了,退是追兵,进有伏击。 今日,只怕是要交代在这里了。 “莫非苍天!真要绝我?!” 张邈眼眶一红,朝前方战阵看了一眼,只见一骑越众而出,他一眼就认出来,这是曹操的长子曹昂。 此时当即立起身来,“贤侄何故动兵!我不过是为你父攻徐送粮而已,如此做派岂非是令人心寒!” “伯父不必再欺瞒!”曹昂大声回应,“汝等谋划,早已被人识破,君不见东郡郡丞,我军师祭酒,派出探哨数月之久,如今刚好将计就计!” “此时濮阳,也该生擒吕布残军,你也无需抵抗,等待我父自徐州回来吧!” “谁人!?郡丞祭酒……二人迫害尔!贤侄你为何也信?!” 啧!!吕布也没了! 他娘的,我到底在期待什么?! 张邈还打算负隅顽抗,再诡辩几句,不过曹昂显然和他没那么好的交情,当即下令冲杀,生擒张邈。 四面八方原本设伏的将士在全数冲锋,骑兵自山丘上策马而下,直取张邈。 本就是败军的陈留军此时也只有几百人,忠诚死战的,也就几十人而已,张邈大势已去,麾下将士很多人根本就将兵离心,交战在一合之内直接结束。 …… 濮阳之外,张辽突围而来,到山林内见到了吕布。 此时身边不过三骑,精骑已经全部丢在了殿后的路上,张辽也险些被射杀,此刻背后中箭,好在甲胄足够厚,未曾深入太多。 到了林中汇合之后,吕布立马来迎,将张辽扶了过来,派人出去拒追兵。 “文远,回来就好。” “君侯,交战之时,末将未曾见到夏侯惇出城,只是他的部将掩杀追来。” “足以说明,此刻濮阳之内定然是做足了准备,夏侯惇此人冷静,保濮阳不失,不贪功冒进,故而咱们难有建树,末将估计,应该是事情早已败露,而张邈等人正在被擒。” “我们不能再等了。” 张辽提着一口气说了这么多话,一时间后背伤口裂出鲜血,吃痛咧嘴,颇为真诚的看着吕布。 “唉呀!”吕布悔恨的捶打了一下大腿,咬牙沉声道:“若夏侯惇出来拼杀,虽死也要将其斩于马下。” “我等在这山林上盘踞,可拒数千追兵,依山而战,不过终究非长久之计!” “张邈等人,行事不密而为人所制,方才功亏一篑,不该信他们!” 吕布左右看了几眼,脸色十分纠结愤恨,“不知我在期待什么。” “君侯,眼下该寻去处,否则这些兄弟都会饿死。” 张辽轻声而言,长舒一口气后看了看左右,这些跟随而来的并州狼骑,哪里还有当年精锐之备威风凛凛的模样。 已经是疲惫不堪,难以支绌了。 身上干粮也要分而食之,否则不用太久就会发生兵变。 吕布思绪一沉,简直头皮发麻。 片刻后,多年在外奔波求生的经验忽然化作灵光一闪,吕布双眸一虚,忽而抬头对张辽说道:“曹操现在正在举兵攻徐,对吧?” “我们现在沿河而走,可至徐州境内,沿途的民家都可取食,徐州陶谦本羸弱,我等都是善战之人,且在长安时都有扶天子之功绩。” “或许是一条生路!” 吕布目光炯炯,若是此刻要他去拼命,倒是浪费了,好不容易求得功名富贵,拼得名扬天下,难道乱世刚起就要埋入黄土? 张辽若有所思,背后疼得他呲牙咧嘴,却也很快缓过神来,点头道:“是条出路。” “好!诸位还肯跟着我,那就一同去徐州,再寻时机!若是不愿,也可现在留于此处,降曹求生!” 这话说来根本没有人接话,四周将士都是面面相觑,彼此对视,但眼神依旧很坚定。 跟随吕布以来,其人豪气自不必说,武勇在天下少有敌手,无论弓马近骑都是如此。 片刻后,没有人发言,吕布扫视众人,面色稍稍郑重,朗声道:“既没有叛我求荣者,那就一同去徐州,终究能求得一条出路!” “喏!” “谨遵君侯之命!” “君侯吩咐便是!末将舍生忘死以从!” 这一年的吕布,虽没了在长安的繁华富贵,正值一派涂地的末路穷途,但依旧还有极高的威望,为众豪雄所追随。 …… 此刻,兖州内部的战事已歇,张邈贪生而不敢死,在曹昂兵马冲锋之下已降。 并且抓捕押送回了鄄城,郭谊也带着宿卫兵马到了鄄城之外,与夏侯渊汇合。 此时的夏侯渊已经派部众去襄助程昱接取陈留,并且将荀彧的些许谋划又告知了郭谊,赢得了一片称赞。 “军师不愧是荀氏八龙之后,被评有王佐之才,稍加改动就可让张邈插翅难逃,佩服。” 而且郭谊还是早早知晓了张邈和陈宫要反叛,迎吕布入兖州。 但荀彧可不知道,他只是凭借当下的局势立马做出的谋划,足以说明其奇智谋略,以及对兖州各地人才任用的熟知。 这些老逼登,果然没有一个是省油的灯。 “哈哈,不过还是孟誉提前料知,否则兖州如今危矣。” 夏侯渊全部接收了张邈的降兵,并且夺得了无数辎重与粮草,大获全胜,现在心情正好。 而且解决了陈留兵反叛攻鄄城的内患之虑,最重要的是,解决得够快。 将计就计后,提前动兵,不到一日全部镇压下来,战事就几乎结束,完全无需让身在徐州下邳的曹操担忧。 两人乐呵呵的互相吹捧着,欢声笑语走向了衙署。 却刚巧在门口遇到了回来禀报的哨骑,那将士下了马快步直奔夏侯渊而来。 “将军!陈留各地都已攻克归附,但唯有一城久攻不下!” “嗯?!哪里?” 夏侯渊和郭谊同时停住了脚步,目光颇为意外,他们还以为陈留之地几乎都要被掏空了呢。 “是,是高氏所在的一座古城,本没有防备,但现在却筑起了高墙以据守。” “高氏啊?”郭谊和夏侯渊对视了一眼,顿时来了兴趣,“走!带我去看看!” “诶!孟誉,荀军师还等着呢。” “没事,他不在意!” 郭谊拉上了夏侯渊,两人上马带所部随行赶往陈留。 …… 这一走,便缓缓过了数个时辰,当日下午。 空空如也的鄄城衙署内。 荀彧端坐于左首蒲团上,双手放于膝上,双目微虚,看着眼前案牍,仿佛在发呆。 “好冷清啊……” 人呢? 不是说要来庆功排布,致信主公吗!? 怎么大公子不回来就算了,郭谊和夏侯妙才也没回来? 我还等着郭谊新月臣服的来夸我几句呢! 啧,我还成留守的了。 第五十三章:你们,老卑鄙了呀!(跪求追读呀) “军师,还没休息吗?他们已经去陈留了,早上有探马来报,乃是陈留有一城仍在顽抗,但久攻不下。” “许是高氏之人,那些兵马可能是高氏聚起的私兵,将军和先生都赶去陈留军营了。” “嗯,”荀彧在愣神片刻之后马上恢复了自然,淡淡一笑道:“无妨。” “今日诸事繁杂,境内突发叛乱,本来就有很多要务,我也不是在等他们。” “噢,原来如此!”门外侍卫面色一喜,顿时轻松,他本来还怕自己忘了通报此事而遭到责罚,听荀先生这么一说。 他人还怪好的嘞。 …… “砰!” 荀彧在侍卫出去之后,猛敲了一下桌子,然后板着脸将灰尘扫到了地上,很是自然的拿出了奏札在观阅。 不多时,曹昂已经回来了。 行走如风满面笑容,还没走到面前就张开双臂准备抱拳而拜,同时朗声道:“先生!妙计啊!” “我在城外大野泽的北麓伏击,刚好等到了精疲力尽的张邈,将士用命掩杀而出,已抓获了张邈!” “此时,叛军唯有广陵张超了!” 荀彧长舒一口气,立刻起身也是满脸笑容,“大公子用兵笃行遵法,自然有善果。” “哈哈哈!!”曹昂心情明显很好,年轻人能有功绩,且还是生擒叛军主将这样的关键之功,不光是可得赏赐那么简单。 传出去,名声也自然更响亮,对曹昂来说极其重要。 “现在,就等父亲回来了,先生和妙才叔叔呢?为何不在此处?” 荀彧眼眉一颤,冷淡轻声道:“去了陈留,说是高氏仍在顽抗,集结私兵不肯降。” “高氏?”曹昂微微一愣,若有所思道:“高干、高柔两人不是早就去了并州,为何现在陈留高氏还能在境内支起兵马?” “这就不得而知了,”荀彧微微摇头,“士族百足之虫死而不僵,虽说大势在外,但仍还有余势在本境之内,拉起防备不在话下,现在问题就在于,这人是属于张邈等人叛变的同党,还是担忧境内族人百姓安危故而自发防备。” “大公子,最好带兵再去陈留,以曹氏之名招降此人,在下认为,此人能在乱局之中守住程昱所率兵马,必定也是个将才。” 此言有理。 曹昂原本已经很劳累了,但听闻荀彧的话,刚坐下又立即起身来,准备向外而去,走时对荀彧笑道:“多谢先生指点。” “不敢,公子且去,我在鄄城坐镇,已派遣去问濮阳的军报,或许不久之后就会有探报传来。” “若是北地有失,我等也不容乐观。” “现在,我要写一封书信给主公,告知他境内情势,再做打算,”荀彧微微点头,拱手而下。 曹昂愣神片刻,俊朗堂正的面容上出现意思疑惑,问道:“先生,为何现在才写?” “之前需观察局势。” 荀彧咬着牙说道。 …… 徐州,下邳。 一连十一日,孙乾依旧还留在自己的府邸之内,这些时日多次面见曹操,中途都以愤怒过度而离去。 几次商谈都失败告终,同时戏志才时常来拜会,与他彻夜相商。 在数日之前,孙乾其实就已经明白了,这是曹氏在假意议和,真实的意图是留他下来。 至于留下来的目的,孙乾想不明白。 但至少,徐州现在的情况,还算稳固。 拖时间,对于双方都有利。 曹操的有利之处孙乾并不知晓,但是徐州可以趁此时机,不断向外送去求援书,祈求周边的诸侯有人能够进入境内来共同抗曹。 也可以让陶谦准备好军粮兵力,囤积于战略之地,占据关口要道,总之,孙乾也乐得让人拖延。 不过今日,戏志才并未如约来见他,而是早了一个时辰左右,并且是满面春风。 孙乾早习惯了他到来,两人在正堂屋内相对而坐,彼此对视了许久。 他发现戏忠一直在淡笑,但又不好开口问他笑个什么。 过了不久,戏志才开口道:“今日,从兖州传来了消息,足下应当想知道。” “吕布突袭我兖州后方,意图入濮阳,而兖州境内陈留、广陵两郡叛乱,已经全部被镇压。” “我主曹操,在后方留有兵力,以强征徐州引蛇出洞,后又等待其叛乱而出,立即镇压,此刻陈留已平定,张邈收俘,如此一来广陵自不在话下。” 你和我说这些干什么?! 孙乾瞬间头皮发麻,能不能当我没听过? 这些军报,我现在听了是不是以后再也回不去了? 娘的。 我一点都不想听。 “先生,你且说此战如何?” “曹公料敌于先,深谙兵法,出征之余还可解决兖州内乱,以战驱境内于平和,高招妙计,世间少有之雄才。” 孙乾深深地叹了口气,由衷地夸赞了一句。 而后又道:“如此一来,下邳会因曹公内乱平定而更加稳固,恐怕更不可能有援军了。” “先生此言,算是明了!”戏志才傲然抬头,随意的靠向后去,双手撑住了自己的身体,轻松笑道:“此一棋,乃有三贤于其中设计,主公加以决断布谋,自平定青徐黄巾起,军屯得粮无数,就已注定能达成。” “粮草决定我等可缓慢攻徐,步步为营;则能引出兖州内乱谋逆者,如此自然不会进入首尾难顾的窘境;继而,以稳固姿态站稳下邳,再攻彭城。我等施以仁义对徐,百姓终究会选择,士族亦然。” “先生,戏某有一言,不知当讲不当讲。” 不当讲! 孙乾的内心在疯狂的咆哮。 “军师请说。” 他躬身谦听,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样。 “你主陶谦,乃是外来之人,需权衡境内士人,倚仗各族,唯有以兵戈可解,你徐州之内现状,无非是丹阳派坐镇,扶持庶人一派,以制约士族派。” “那,我主曹操,同样也是外来之人,又唯才是举,不认出身,不以士族出身论地位,难道不是更适于足下栖息?” “尔等孙氏、糜氏、甘氏等,皆是商贾,图以乱世求名,升任要职为士族青睐,若在壮志君主之下,倒是可行,可陶谦如今病入膏肓,又身败名裂,晚节不保矣,如此大势,他如何抵挡得了。” 孙乾心神震动,颓然的跪坐下来,双眉紧皱,满是思索之色,他知道这一日迟早会来,但来得确实震撼,仿佛一瞬间徐州所有的期盼全部打消。 砸在了头上。 而后戏志才投来了橄榄枝。 这就是,要让他背主而投。 “在下,在下……嘶……” 孙乾支绌难言,几次想要开口,但是又忍了下来。 戏志才看他这样,斜靠着的身子笑颤,一声短促的哂笑出声,“嘿,君本是巨富豪雄,怎得如此蠢笨。” “你在下邳待了十一日,得自己原本宅院所居,又得曹营祭酒日夜陪同招待,还得了不少财物金箔做礼,你怎么回得去呀?” 孙乾眼睛陡然瞪大,不可思议的死盯着戏志才,实在没忍住伸手一指:“伱,你们……” 老卑鄙了! 第五十四章:玄德公,情况不对啊! “你看,我只是为你辨清当下状况,本身足下在士人之中,就只是以庶人身份被看待,自然是有嫌隙,日后也难得青睐,”戏志才悠然自得,脸色非常得意傲然。 “祭酒此言,大可不必说得这么直白,在下虽为庶人出身,但也深明大义,知晓背主求荣是何等令人唾弃,即便徐州要亡,也不敢有叛心。” “在下,承蒙我主不弃,身负和谈重任,为的是徐州百姓不受战乱之苦,非是己身能有功绩,祭酒……切莫再说了。” “若是,逗留在下十几日,只为此事的话,那今夜在下当起行回郯县,至于主公如何责罚,皆由他去。” 孙乾义正言辞,在想明白之后心绪很是复杂,满面胀红而气息短促,但还是凭着一腔赤诚说出了这番话。 若是看利益,自然归降最好,可归降不只是人留在此处那么简单,还需以功绩立身,那便是背主之行,一旦如此,自己日后怎么立足? 曹操又如何会真心信任? 这和陶谦带他们归降不同,那是其主带头,和背主求荣这种名声不沾边,但是自己带头那就不对了。 这年头,带投大哥去哪里都不好混,随时可能被人弃置不用,早那几年有功肯定荣华富贵,但是晚年和任何爵位荣誉赏赐,都不可能沾边。 不死就是胜利了。 孙乾不傻,不想用自己全家性命、以及祖上声名做赌注,在这青史上留下这么一笔污名。 谁知,他说完这话之后,戏志才反而笑得更加灿烂,乃至仰身而下几乎是以手肘靠在了地上,更为洒脱狂傲。 盯着孙乾的眼神就好像是在看一个老实诚恳的庄稼汉被人蒙骗卖了身一样,骤然开口道:“老兄啊,你以商身投于乱世,当着眼于长远,如何只看当下之名呀。” “你可还记得,当初鲍相归还下邳,受你主感谢之礼时,是何人为使?” “陈元龙……” 孙乾当即明白了什么,略有恍然。 怪不得! 他让我自己亲眼来看…… 这一瞬间,当初陈登在他临走时说的那句话忽然映入脑中,亲眼来看…… 他早明白陶公等的是兖州内乱,以此为根本拖延,因为内乱之后曹操左右为难,进退维谷。 那么在外的诸侯肯定会寻此时机,进军以攻。 可曹操没乱,且还有大量军粮以守,在境内还有民心所依,如此兖州难以攻下,且彭城必定会动荡。 消息传回去之后,回天乏术,无人来援。 最重要的是,戏志才方才有一句话说得很好。 我家主公,本来就年事已高,重病不断,谁知道还能撑住几年,或许要不了多久就会病逝。 陈登难道是在提醒我,要早做打算,再奔前程,否则迟早一切成空。 不对,他也可能是在害我! 孙乾忽然感受到了一股冷意,觉得背脊发凉,陈登简单一句话,看似漫不经心实则是暗藏杀机,若是自己因此而投曹,便是背主。 他陈氏再戳破此事而投,则可留下一个美名,不负主公之重托。 好伎俩。 孙乾恍然大悟,反而明白了其中奥妙之处,于是更为着急,现在应该快速赶回,且不能有异样。 否则,必为士人一派以后诟病,在徐州必须谨小慎微以图活。 “糟了……” 此时孙乾暗暗捏拳。 我孙某人出使一趟下邳,没想到在徐州连容身之地都没了。 难道,真要归降于曹操治下。 前后,都需要抉择。 “祭酒,在下此行已经拖延太久,该回去了。” 最终,孙乾还是没有说出任何有决议的话,准备将这个抉择再拖一拖,先设法从下邳脱身才行。 而且在他看来,下邳现在恐怕已经成了牢笼,戏志才肯和自己说这么多秘辛,只怕不愿让他如此简单无恙的回去。 谁知戏志才直接拱手笑道:“好,公祐既要回去,我主要让我带一句话,和谈自然可行,就在彭城之前。” “若是和谈不成,便也在彭城开战,这是我家主公的意思。” 说到这的时候,戏志才的表情已经十分郑重,不带半点笑意。 果然,早已有了决议,这段时日就是在拖着我将消息带回去而已。 此事却又不可隐瞒,必须要告知主公,兖州内部之乱,虽说肯定不像戏志才说得那么轻描淡写,但现在定是已经解决,否则岂能如此大方告诉他。 必须要说,而说了之后徐州文武自然会乱,毕竟这时候的曹军,可是已经没有后顾之忧,且在下邳已经立足稳固、步步为营。 这一刻,孙乾深深地感觉到,曹氏这些谋臣将军,的确深不可测,几乎是面面俱到,内外盘算皆稳固。 能有这些人在曹操麾下,他可尽其所能领兵作战,兖州曹操,绝不是泛泛之辈! …… 右北平公孙瓒屯军之地。 刘备跟随陶商到此,一同来见其兄长公孙瓒,借了其麾下部将赵云南下相助徐州。 一番交涉后,陶商成功请到了援军一千余骑,还有二千步卒。 大部分是平原相刘备的兵马,只有少数骑兵乃是从属公孙瓒,借出的还有赵云一将。 此时,行在原野驰道上的刘备和赵云并行,赵云这时候才得出空档,与刘备高声交谈,“使君在青州已有除贼之功!为何定要相助徐州,北地距离徐州路途遥远,至少四日方可到达。” “如此岂非是弃功业不顾,再者说,我等助力不多,恐怕难敌曹军!”赵云在问的时候,余光还是盯着身侧的人,他的表情还在期待。 刘备中气平和的笑了起来,衣袍随须发一同飘飞,目光悠远平视前方,朗声回答道:“子龙!世间正道,唯在人心!” “陶恭祖素有贤名,自然不会做那等谋财害命之事,曹操以此为名,攻伐徐州,定然是暴行!百姓生灵涂炭,社稷混乱难行。” “他因贪图一己私利,就让万民遭罪,便是不平事!我刘备早已立誓,世有不平处,便有我刘备!此生当以仁义立本,令百姓重得盛世安宁,此乃我之志也!” “此去,即便是身死疆场,也当明志留名!也不虚此行!” “玄德公之志在于山海!子龙敬佩!” 赵云在一侧欣赏而笑。 世有这等仁德大志者,才当是自己追随的明主,只可惜自己还在公孙将军麾下,不可背主,此战后仍需回去。 只待日后再寻缘分了。 刘使君,当世之豪杰也! …… 数日后。 徐州边境,刘备趁陶商休息,寻到了一位避战而北逃的儒者,问询了现在的状况。 “曹公仁也!仁政待民,秋毫无犯,此事为陶公起,贪图其人家资!否则岂能至此!使君切莫助贼!” “啊?” 刘备眼神一颤,仿佛失去了神采。 旁边的赵云在后愣了愣,喃喃道:“玄德公,与你所言好像,不符啊……” 第五十五章:还没出山,你玩什么命呀!(跪求追读!) “玄德公,现在该当如何?” 陶商在简易的帐中安睡,他们此刻已经到了徐州境内,还在赶路是以不在城中休息。 也是今日,干粮吃光后,在边境补给了粮草,才在途中扎营。 此时在营火围处,几人坐在此地商议。 趁着陶商不在,正是要再商量一番去留的时候。 赵云这么一问,让刘备的脸色更加凝重。 “唉。” 刘备叹了口气,从地上拿起酒壶喝了一口,粗而浓密的嘴边胡须微微一动,对赵云勉强笑道:“子龙,今日这一问,令我心中不安,陶恭祖麾下贼众极多,定是被人迫害至此。” “他即便境内再难,也不会去贪恋他人家财以害其父性命,或许,只是麾下贼将如此行事,栽赃于陶恭祖。” 刘备话音刚落,旁边一个几乎看不见的黑脸汉子莽声道:“兄长此言差矣,陶谦麾下那将领自己招供,如此便落人口实,无论是不是,那百姓只要都传说是,事实那就是如此了。” 刘备:“……” 这汉子膀大腰圆,黑衣黑裤,束灰色腰带,双数粗糙且身板十分硬朗结实,大手宛若蒲扇,眼睛瞪大时凶狠如虎豹,络腮胡遍布下巴浓密非凡。 乃是追随刘备多年,一同从苦难贫穷时起家的张飞,字翼德。 也是刘备的三弟。 而他二弟关羽,还在中军主帐布置巡防,且趁此时间可夜读些许兵书以充实,并未在此。 张飞平日里被人看为粗野,其实也通理,他只是没有读过太多经学典册,没有老师教导而已。 这话有道理得让人想哭。 不管陶谦是不是这么谋算的,现在境内儒者多认为如此,恐怕就真的是了。 因为他逐步会众叛亲离,为人所背弃。 “玄德公,翼德此言极有道理,如今徐州恐怕已有内乱,再强去相助,反倒成了不义之师,为名有损呐。” 胜了,岂非为百姓所厌也? “啧,”刘备咋舌了一声,并没有说话,但是内心在疯狂的呐喊着。 这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曹操怎么会,如此行事呢? 他兖州乱局自顾不暇,粮草不济且人脉不达,还能斗胜了张邈等人! 就算是有鲍信相助也不该如此轻松,毕竟鲍信虽有何进旧部,有兵马威望,但他不可能变出粮食来。 他兖州到底是这一年丰收了多少斛?!既可安民还能资军,甚至可以攻下下邳之后,再善待当地百姓。 这绝不是我认识的曹孟德。 可是,依照军报传闻,他在秋收后一夜之间奇袭下邳,檄文与战事同时而至。 用兵神速不给陶谦足够的反应时机,不惜一切强攻下邳之举,又像极了刘备印象中的曹孟德。 “还是要去徐州,方可了却此行,却不知,陶恭祖会作何谋算,又如何辩解,其中是否还有隐情呐……” 刘备说到这,展颜笑了笑,抬头来看向了赵云,又颇为真诚的道:“子龙不急于回去,既相助,不可半道而退,仍要助其退曹才是。” “任凭玄德公吩咐。” 赵云抱拳而笑。 他虽听刘备命令,但却已经隐隐有了些别的感受。 知晓这位德才兼备、文武双全的玄德公,应该是不会回去了。 毕竟,自公孙瓒一意孤行与刘虞相斗,且将他囚为傀儡,后杀害之后,两人就已经背道而驰了。 所以,兖、徐之争,无论谁人占理,他都一定会寻机而来。 “或许,有此原由。” 赵云自顾自的低下头看着簇火内噼啪作响,心中自有思量。 …… 陈留,高庄。 “此军军备精良,训练有素,进退皆有度,妙才将军可记得今日城上那一将,每走过处,士兵无不振奋,争先守城。”郭谊在主帐之前,与夏侯渊复盘今日一战。 他们到来之后,增添的大多是骑兵,所以对攻城并没有多大帮助,是以今晨强攻又毫无意外的失败了。 “不错,”夏侯渊顿时点头,“此人将才,带兵有方,若是能够招降到麾下,以后必能大放异彩。” “一定可以,高庄这地形不算易守,不过是他率兵马在此,方才守住数日不破。” 郭谊拱手笑道:“我听士兵来报,说这人叫高顺,自孝父。高干、高柔同族而不同宗,应当是有私兵集训于家族,以待时机,为当地豪杰。” “嗯……陈留高氏,其后嗣也都是人才,这些人若是能到我麾下来,该当多好。” 夏侯渊捶打了一下桌案,显得有些懊恼,又有点愤恨,接着叹道:“这人却也可恶,张邈等人都已降了,为何还要反抗,平白耽搁了我数日之久。” 郭谊听完就笑了,道:“我看,幸好张邈未能任用他,不然可能就归了张邈了,若是吕布能得进兖州,也许也会跟了吕布。” “当然,高顺属是外人,而吕布身边全是并州根基,真跟了他可说上一句明珠暗投也不为过。” “我看他这般死守,也是为了守家业,展威风,待价而沽。” 仔细想来,吕布在并州集团时,并没有出现高顺的身影,历史上高顺的陷阵营,军备与作风都和并州虎狼格格不入。 而高氏在陈留本就不是小族寒门,家中子弟众多,有高干、高柔在先,留下私军不算什么。 “哼,接下来便围而不攻,待其归降了。” 夏侯渊冷哼一声,依旧成竹在胸。 许久前还是急切要收下陈留诸地,那是因为此地起了战乱,需要尽快镇压下来。 而现在陈留各地都已拿下,只剩这一个小小的高庄,其实已经不着急了。 郭谊甚至还得了空闲,在地图上补齐了此庄。 他此刻微微点头,道:“他们储备的粮食应该不多,再过数日就要想办法了。” “养一支精锐步卒何其不易,他总不能为了个陈留乱事,就要全军赴死冲杀吧?” 这时候,有人将士大步而至匆匆进帐来,一路跑道郭谊、夏侯渊之前,抱拳道:“将军!先生!城中将士弃城而出,准备朝南破关!” “应当是要殊死一搏了!” 郭谊:“……” 两人听闻相视无言,一时竟然不知如何评价。 这么,刚烈吗? 你连主公都还没有,玩儿什么命呀?? 第五十六章:怎么感觉,他盯上我了呢? 高庄土墙外,趁着曹昂兵马也到来,骑兵众多,在正面的南部关口抵挡住了高顺去处后。 两翼的骑兵逐步逼近,不遗余力将弓矢射出,射杀了不少前部抵挡的步卒,但这数百兵甲精良的人依然是井然有序,并不慌乱。 聚堆在前,后有长矛伸出,彼此进退相齐,绝无踩踏。 以此退了战马齐奔,又稳住了局势向山林退去。 郭谊和夏侯渊、曹昂在山坡视野不错的地方观望,又见这些步卒在退时举盾,进时挥刀猛砍,无论进退都是同样的灵敏快捷。 “是真的好,” 夏侯渊看得实在是喜欢,“没想到陈留之内还有如此有能之将,他能以私军带出这么多兵马,英雄也!” “且其军刚烈秉忠,这等人一旦得以归降,一定死忠此生,得此随者夫复何求!” 这等作风彪悍,又不轻易投降的兵将,曹昂自然也是喜欢,现在两人仿佛还暗暗争夺了起来。 都想要拿下这位名不见经传的将军,和这数百悍不畏死的勇士。 “我还感受到,这高顺为人清白耿直,不好饮酒,不受馈遗,性格也很不错呀……”郭谊深深一叹,下马缓缓向前行去。 “啧。” “啧……” 曹昂和夏侯渊几乎同时发出咋舌之声,一脸奇怪的看向了郭谊的背影。 你这就离谱了。 看个军阵还能看出人家性格来?又不是叫你和他相亲说媒,还性格,他娘的不好饮酒都出来了。 净吹牛。 “呵呵,”夏侯渊轻笑了一声,朝着前方战局努了努嘴,“子脩你看,高顺已经被逼退了。” 众人看去,此刻高顺军已经被逼到了山脚处,准备躲进山里以隐藏身形,意图再退,保存实力。 期间战阵中,骑红棕大马的将领将头上盔帽取下,直接夹在了腋下,时而立起身来高声大喝。 不多时指挥麾下兵马且战且退,直至慢慢上了上坡。 然后派遣坚实的盾兵顶在前方,再将少数骑兵安置在山腰上,形成俯冲之路,随时可以突围。 不过他这一退,暂时虽说安全,但四周的道理不出意外的也被围住了。 此刻曹昂正是时机,率先纵马下去,至兵阵前列叫话。 夏侯渊看这状况,倒是也不加阻拦。 身为长辈,又是曹氏宗亲,他当然知晓曹昂的地位,日后乃是继承曹氏大业之人。 这等人才当然要先行让与他,再想要也不行,虽然也心痒难耐。 曹昂带郭谊一同向前,两人都穿着简单的背心甲胄,头上戴略有外沿的铁盔,郭谊持盾在前,夏侯渊在后掠阵。 “兄长,我第一次招降,是否需要厉声爆喝,以震慑其心,让他们迫于威慑而归降。” “大公子不必担心,既然是招降,当然是好言相劝,震慑大可不必,”郭谊抓住缰绳,立于马上,但是神情还是颇为悠然自得。 “等会让在下去说便是了,你只需保持曹氏大公子的风范,其余的交给我。” 毕竟我也是第一次,有些兴奋和紧张。 “那,那兄长所言稍稍缓和些,不要激怒。” “哈哈哈,”郭谊乐而笑道:“公子说笑了,在下儒生,世修经学,我是斯文人,早已打了腹稿了。” “那就好。”曹昂满意的点了点头,和善俊朗的脸上略带笑意。 不多时,两人让哨骑叫话,请高顺出来一见。 不多时,一人自山坡上纵马而下,满脸疲惫,鬓角发丝散落,双眸依旧炯炯有神,其人不算凶恶,面容肃穆,身高臂长,加以虬髯之相,显得威势十足。 “将军,请出来一叙!” 曹昂面带微笑,当即朗声而言,“在下曹昂,兖州牧曹操之长子,陈留境内张邈叛变,早已被平定,你也无需再担忧!” “我身旁这位,是东郡郡丞,在匡亭一战曾立功绩,对陈留士人多有了解!可肯出来一叙!?” 隐约模糊的视线之中,高顺在军阵后稍稍思索,还是越众而出到了人前,将手中长刀交给了副将,一只手搭在左侧的环首刀柄上,大步流星的走出至山坡下。 “两位,在下高顺,因乡里忽逢大乱,故而固守于此,奈何先前兵马也将我当做叛党,一定要攻克此城,我不敢开城门。” “如今逼迫至山头,若是还要再攻,非灭不可,只有顽抗到底了。” 高顺嘴唇附近胡渣唏嘘,下巴则略微浓密,一双虎目在话音落下后,却盯向了郭谊,让郭谊稍微意外的歪了歪脑袋。 看我做什么? “壮士此言差矣,之前是东阿程昱领军,他自做不得决定,我下的军令是让其收取陈留诸地。” “如今张邈已经为我俘,押于鄄城之中,叛乱也早已平息,现在我到此,便是要请壮士归附于兖州,日后定然可有一席之地。” “既如此,为何刀兵如此锋锐!?” 高顺脸色一寒,满腔怒火似乎并没有消散,颇有怨气的质问道。 “此乃是攻不下,方才招降!君非诚心也!” 曹昂一愣,一时不知怎么回答,说白了就是派兵越来越多,把人又围了起来,这时候想着招降,似乎就有点强人所难了。 “你身旁这位先生,名叫郭谊是吧?东郡郡丞,在匡亭一战成名,逐袁术数百里远。” “在下想领教一番!” “不了不了,”郭谊当即摆手,笑着说道:“我不喜欢打打杀杀,我倒想和伱聊一聊人情世故。” “高氏多在并州、冀州,日后跟随也是袁氏之后,而你若是投奔,只怕会因丢了宗族基宅之地而受罚,因叛乱之事被责怪。” “现在你归降,可以保全麾下七百人之性命,保全其未来,我主攻徐,乃是以正义之名,张邈、吕布叛乱,乃是不义之举,人人得而诛之。” “你若降了,不算降兵,而是与虎豹骑等同的精锐之兵,予你将军官位,日后成就一番功业,即便你不肯,也可问问你身后那些兄弟,是否愿意为了你成就你清白名声而死,他们苦练多年,追随于你,将性命交托给你,你连出山都还没出,你就要带他们赴死,我若是你的兄弟,日后死了也要化作厉鬼缠着你!” “你还跟我领教一番,我哪里打得过阁下,你可是背着七百余人命在身,我动不起这个手!” “今日你若是诚心投奔了,我天天拉着你领教都无妨!” 曹昂:“……” 这么生猛?!这就是你说的万全腹稿,你刚才在悠然自得什么? 高顺:“……” 两人的脸色一滞,而高顺则是在思索片刻之后,长叹了一口气,虽然郭谊的语气很奇怪,但却的确是此理。 自己这数百人,也都是义气相随的兄弟,但是 “投奔自然也可,不过先生可要记得你说过的话。” “在下定找你日夜领教,以学兵法军略,武艺经学。” 郭谊脸一黑,感觉好像,被盯上了呢? 不会是我无形之中,伤害过他吧? “没问题,平日里,我不看书研习的空闲时,可以陪同壮士。” 郭谊依旧笑着说道。 第五十七章:先生,你咋又立功了呢? 高顺归降,实际上陈留早就已经降了,所以他是否肯来投奔,也起不到关键作用。 他跟随曹昂,回到了鄄城安住,赐宅院、百金、千匹布与一百匹战马。 并且任用为帐下虎卫营统领骑之一。 高顺在得到赏赐的当日,将所得赠予了帐下将士,自己没有看重分毫,只留下平日用度的钱财。 陈留回归兖州曹氏的麾下,已经势不可挡,而且这一次再没有当地士人暗中作祟,分化势力。 曹操的确是外来者,但有当地大豪雄鲍信支持,能取得兖州的政权,历经了两年多的浴血奋战,多次与族亲一同解难,到今日算是人望同归。 陈留一降,唯一的广陵便不算什么了,张超根本不敢阻挡,唯有疯狂寻找外援,将求援的书信一直送到袁术所在的寿春。 而此时,在彭城和谈失败后,曹操和陶谦一场大战,正面击溃了曹豹领军的丹阳兵,将陶谦打回了郯县。 死伤数千人,城墙耗损严重,百姓也是流离失所,但最终在刘备等人赶到之后,以曹操占据彭城作罢。 至此,彭城、下邳都归曹操所有,将徐州南北隔断,随时南取,陶谦一战而败之后只能缩居郯县。 并且他已经病入膏肓,不可再上马督战,徐州全体文武都清楚,真正改换门庭的时候到了。 恰巧此时,因为此前曹操也做了大量的安排,将掀起此战的由头指向陶谦,发放的檄文到处都有,且他本人一直以仁义待民。 在此战后,这种仁攻的做法,终究还是给出了反馈。 百姓的怨气,几乎都是冲着陶谦去的,以至于郯县境内都有不少指责之声。 对曹操来说,形势一片大好。 也因此,天气逐渐转冷之后,战事暂且停歇,曹操以曹仁、曹休、李典等将驻守下邳、彭城两地,留下六万大军在徐州境内,防备陶谦反攻。 同时戏志才留于下邳统筹,命程昱代理陈留为太守,同时命曹休至南部防备广陵。 大军班师。 在班师之前,还给几乎没有什么隐瞒的给刘备送去了一封书信,叙旧、问候,外加告知刘备与徐州文武,此次退兵是看在他的面子上。 刘备在曹操这里,当然没有这么大面子,这是一个顺水人情,顺便再离间一下他们之间的关系。 曹操当年讨董之前,在洛阳就知刘备之名,而在讨董之后,两人关系匪浅。 实际上,在起兵初期,刘备投奔公孙瓒之前,几乎要成为曹操的部下。 不过都为人雄,不甘于人下久居,故而离去,兖、徐之战,以曹操完胜而暂歇。 “他得了彭城、下邳,接下来还要回兖州去收取陈留、广陵。” 陶谦在病床上,听见曹军暂撤的消息后绝望的说道。 等来年,徐州动荡将会百姓不安,君臣离心,而境内兵马也会士气低落。 情势,必然更加危险。 …… 冬雪一下,各地都趋于寒冷,当地百姓也都随着气候开始准备过冬。 鄄城扩建了衙署,现在于正堂外还有一块大校场,正堂前有数十层阶梯而上,大门开三处,入则为平坦的木质地板。 在攻徐之战后,曹氏又添了陈留之财,各地百姓归附为人力,故而农耕饱满,来年即便气候不好,一样可以预见的收成数百万斛不在话下。 堂上,曹操正在案牍后跪坐批阅公务奏札,身上披了一件毛绒大氅。 左侧放着箸与碗碟,还有正在小火而烹的鹿肉,曹操观阅之余,随意的吃了一口。 顿时眼睛一亮,不自禁的轻“嗯”了一声,对左首同样在学习政务的曹昂道:“此肉鲜美无比,真是人间美味。” “这是,在下邳时,一位长者所赠的美味佳肴,如此美味岂能独享,”曹操嘿嘿一笑,将箸碗放下,朝着鹿肉一指,“子脩,派人给孟誉送去。” “还有这坛美酒,是我谯国的百年佳酿,也一并给孟誉送去。” 曹昂当即起身,从外叫来了侍从,将鹿肉和美酒接连端起,全数给郭谊走送去。 此时的郭谊正在家中告假,不算公务繁忙,估计正在家中。 “主公赏郡丞郭谊鹿肉!!!” “主公赏赐百年佳酿!!” 侍卫走送而去,大声呼喊之下,整个衙署之内听见的人无不是心生羡慕。 行走于校场上的将军、文臣更是注视这些人小跑的身影,心中思绪万千。 任谁都知晓,现在的郭谊已然成了曹操身边的宠臣。 自匡亭一战成名后,屯田之策大为丰收,治百万青徐安定,还兖州安宁。 后,又救了曹氏太爷,成了曹操一家的恩人,光是救父这个功绩,就能给郭谊保下一条命,这是他的保命符。 不光如此,又在徐州之战中,料定陈留、广陵与濮阳的内乱,提前防治,一举反攻而下两地,将内部不和全数镇压。 令曹操在徐州稳稳地拿下了下邳和彭城。 这些脍炙人口的功绩,令人嫉妒却也让人不得不服,可以说郭谊只要不自己作死,那么以后他的未来将会不可限量。 但此事,却是一瞬间伤到了一個人的心。 典韦。 自军营而来的典韦在路上就听见了这等赏赐呐喊,还有无数人的窃窃私语,无不是仰慕敬佩。 “唉呀!烦死了!” 典韦挠了挠头,快步朝郭谊的府邸而去,刚进去就看到有数名装备精良,持盾与精锻长矛的士兵站在门外等候,且在宅院的墙壁一侧,还有马车停靠。 他当即大步走进府邸之内,倒是也没什么人拦着他,在徐州之战中,典韦一直跟随曹纯,在虎豹骑中效力。 但很遗憾,徐州没什么战事,即便是彭城与下邳两战,也是攻坚战,和虎豹骑本身并没有太大关系。 此时,典韦还没进正堂,在前院里就听见了里面传来阵阵笑声,当即一愣,朗声喊道:“先生!先生!!” 他铁塔一般的身体宛若一阵风冲到了郭谊面前,满脸委屈道:“先生,你太过分了!!!” “你在兖州,又立功了啊?” “你为什么不拦着俺啊,当时我俺的时候,你为什么不提醒!” “诶?!”郭谊眼睛一亮,登时笑了起来,“你来得正好,我刚好有个功劳,你选一选。” 典韦:“……” “俺不想选了,您直接下令吧,好不好。” 典韦现在一听见这句话,简直头皮发麻。 第五十八章:你这,搞得情深义重的 “我觉得还是尊重你的选择比较好,你确定不选?” 郭谊似笑非笑的看着他。 典韦愣神片刻,还没来得及说话,郭谊旁边客位上就有笑声传来,“这就是孟誉所说的,那位力大无穷,武艺超凡的猛人吧?” 典韦转头看去,是个面容坚毅,颇为堂正的中年人,他也一眼能认出来这是济北相鲍信。 今年冬日,当被曹操请功表侯爵。 趁着年关无事,鲍信这段时日来见郭谊,两人的关系也是颇为亲密,不光是郭谊功绩、名望如日中天,而且还是当初在寿张一略,郭谊救了鲍信的命。 若是鲍信死了,曹操更是会少却一肢极其重要的臂膀,这个人典韦认识,知晓他在兖州的名声。 即使是放在盛世时,也是非常炸裂的存在。 豪雄也。 和典韦这样被人当做刀斧的市井乡勇是截然不同的,鲍信振臂一呼,就可得无数乡勇跟随。 故而,他也稍稍站定,和鲍信抱拳打了个招呼。 “就是他,”郭谊笑了笑,指了一下典韦,“如果不是他自己非要去徐州,恐怕兖州平叛之中,立功的便是他了。” “典韦的文治虽只懂得巡视治安,不通内政,但是他的武功定可冠绝三军,冲锋勇猛也。” “只可惜,真的很可惜。” 典韦听了这话,直接在郭谊面前坐下了,不说还好,一说起来他心里又是一痛。 你为何老是说如此冰冷的话。 “俺不管!你当初可是说要给俺功绩,带俺扬名的!怎生现在又多次反悔,俺选错了,却又不肯劝说!” “这是何道理!?先生这不是欺负老实人吗?” “嗯,你老实,”郭谊哑然失笑,顺着典韦的话阴阳了一句,“这不都是你自己选的吗?” “现在还有何差事,您直接派吧,俺是您的宿卫,不能再借给他人了。” “那真有事,并不是军务,而是我個人有些请求,典将军伱看,能不能帮在下排忧解难……”郭谊稍稍凑近了些,面带微笑。 典韦一听,顿时心里轻松了不少,虽然不是军务上的差事,没有功绩也能得先生人情,倒是也不错啊。 以后再有什么事,他能帮我说几句话,或者为我谋划几句那也是极好的,说不定扬名立万就在一战而已。 总比老是暗中被他算计的好。 不,也不是算计,他只是不提醒我而已。 “答应,绝对答应!您说吧,俺绝对不推脱!” 典韦拍了拍胸脯,跃跃欲试起来。 郭谊点头道:“最近有个人缠着我,非要领教我武艺,我实在是没空,于是和他说,只要他能打过我的宿卫,我再跟他切磋,继而谈用兵之道。” “哦,这么点事。” 典韦瓮声瓮气的点了点头,这话虽然没说明白,但也立刻清楚了,这就是让自己帮他去打个人。 “谁啊?” “一个叫高顺的陈留人,刚投奔大公子,但是一直盯着我,总觉得好像跟我有点怨一般,去帮我问问?” “俺这就去,有功劳想着俺些!”典韦立马起身,他是个行动派,基本上不会等,问了高顺现在营地,当即带人出门去。 宿卫营现在有八十几人,都是武斗的好手,而且善于骑射,这都是郭谊从虎豹骑里面挑出来的人,而且经过了东营与西营两座营地的苦训。 连典韦的骑术现在都好了很多。 几句话骗走典韦之后,郭谊顺带也解决了高顺的问题,他和鲍信也继续了之前的话题。 鲍信脸上的笑容慢慢的收了起来,对郭谊举了举碗,沉声道:“孟誉啊,是我无能了,此事大致便是如此。” 说罢,略带歉意的将碗中酒一饮而尽。 郭谊苦笑着摇了摇头,道:“当时婚配的事,其实就是一句笑话,在下也只是随口一说。” “没想到,鲍相竟然如此上心,还真的去河北为我寻了。” 鲍信此次来,给郭谊带了很多礼物。 包括书籍、金银玉器等。 刚开始令他很是意外,毕竟两人关系虽然亲密,但是却没到这种嘘寒问暖,金银赠予的地步。 他又不是鲍信的上司,只是一个曾经间接救过他命的谋臣而已。 曹老太爷,还只是叫郭谊去家里吃饭,也未曾送出什么重金礼物。 结果后面一说起来,郭谊才明白,原来是鲍信心中有愧,当初承诺郭谊的事并没有办好。 他发信向当初的旧友问询,的确有很多人有意如此,其中冀州无极县的甄氏,因早年家中顶梁柱般的甄逸故去,已有中落的迹象。 家里五姐妹中年纪长者,也相继嫁出去维持联姻局势,只有小妹还在闺中,此家有意联姻,并且几乎已经愿意送至兖州来。 没想到被袁绍阻止了此事,并且对郭谊多有冷嘲热讽。 概因他并非海内名士耳。 甚至,还让其麾下谋臣郭图,写了一封书信告知了颍川郭族之中的长辈,寻郭谊此人,予以呵斥教训。 真实的缘由,是袁绍的二子,想要求娶,但一直未得。 今日说了这事之后,让郭谊登时有些哭笑不得。 这本来不是什么值得放在心上的事,但鲍信觉得心里受挫。 又和郭谊聊起了当初何进还在时,共谋诸宦的过往,他对袁绍最大的怨恨便是,董卓进京的那一夜,他就带了三千人赶往洛阳,若是奇袭的话,一定能够击溃董卓,立下大功。 没想到,袁绍不敢,于是就此作罢,方才有了这数年的纷争苦难。 在外人看来,这和鲍信并没有什么关系,但在鲍信的眼里,那就是个遗憾,若是那一夜让他去拼一拼就好了。 如此哪怕死了,也不负当初共谋之情。 “孟誉啊,虽说没有名门之女,但我在兖州、徐州还有不少势力人脉,一定能寻得良配。” “你放心吧,以你现在的功绩,何愁无人相识,再过不久,或许一定会有士族青睐,前来拜会。” 说到这,郭谊眨了眨眼,也喝了一口酒,然后平静的说道:“话也不能这么说。” “既然袁绍这般霸道,且中伤于我,那么定是我还有所不足,不能入河北众贤的言,不被士人所喜。” 郭谊这么一说,虽然平静,却让鲍信的心里一紧,感觉更加心疼了。 “孟誉……” 他唤了一声,终究是劝不出来,有些后悔告知郭谊这些话。 孟誉不会因此而……颓唐吧? “所以还要加倍努力,再立功勋,助主公日后将河北打下来。” “且,鲍相可回信友人,此婚还是可成,有志者事竟成,努力就有结果,勤于劝诫,定能成行。” “接下来,我当以功绩换此事。” 郭谊十分认真的说道。 良不良配的不重要,主要是郭谊也不想顺袁绍的意。 鲍信的嘴角猛然一抽,看来他一点也没收影响。 “孟誉,没必要吧?” 这,这还,搞得情深义重的……你都没见过人家。 第五十九章:都位居州牧了,要点脸 “袁绍,的确显赫之辈,非名士难入其法眼。” 想到这,鲍信却也叹了口气,而后感慨道:“如今我也才算明白,袁绍并不把我当做同袍。” “袁氏取冀州,也得益于麾下诸谋士之功,冀州沃野千里,地大物丰,乃是中兴之地。” “他又聚勇者名士数千,可为战将者数百员,名士百人之数,天下士族莫不敬仰,携滔天大势而居北方,如今已稳固也。” “我们在攻取徐州时,他亦是加紧固安境内,取青、幽为重,眼及并州。” “想必不出数年,就可携横扫之势而南下,我敢肯定,现在的他,早已不将其余诸侯放在眼里。” “这是好事啊,”郭谊起身来给鲍信倒酒,同时开口说道:“袁绍如此,虽是大势所趋,但也会逐步令其蔑视天下豪雄。” “如此骄兵则必败,冀州有五条河以运量,我兖州亦有大河水道通达,顺水建营粮草都无不济,唯比底蕴尔。” “胜负如何,打过才知道!” 滴。 小坛酒尽了,鹿肉也吃去了小半,鲍信听见此话后,面色愣神,没想到,就此事一聊便已经到了夜晚。 他很快就笑了起来,略微激动点头道:“不错,胜负之数,打过才知道。” “此战不可避免,占优则可胜,日后北境双雄唯孟德与袁本初也,此一战定会青史留名。” 鲍信虚着眼,以他的眼光,此刻早已能窥未来局势,所以更加庆幸当时没有死在寿春,生而为丈夫,若无亲自参此雄壮大战,何等的遗憾。 “孟誉啊,若是兖州多几个如你这般的谋臣,那该多好,”他由衷的看向郭谊,“如此,士人畏惧之心,便可消退也。” “会有的,”郭谊仔细想了想。 颍川郭奉孝、荀文若,都是自袁绍处来投曹,甚至郭嘉还在临走时对袁绍及其麾下谋士极尽嘲讽之能事。 这并非是没有原由的,只因投奔袁绍的人实在是太多了,各地名士数不胜数,一般名士根本排不上号。 所以才有了非海内名士不得相见的门槛,郭谊这样的,连门都进不去。 而这些弃袁绍而走的人,都会奋力战胜他,以表明当初选择并没有错。 这样的人,现在又多了一个郭谊。 本来就要官渡谋胜,但现在不光要胜,还得在此之前,做好谋划。 实际上,在平日里除却军务、政务外,郭谊修习地图知识的时候,就已经在做准备了。 不过,现在想要达成,还需要一些条件。 但这并不妨碍他给鲍信进言某些事。 “鲍相,既然提及了日后迟早与袁绍交战之事,有些策略,我得先告知你。” “嗯?” 鲍信眼眉一挑,一时间竟很有兴趣的立起身来,“你说。” 他的表情,期待又惊喜,好像已经快按捺不住了,喃喃道:“难道说,与你相商还真有好事接连而至?” “你说什么?”郭谊歪了歪脑袋,仿佛没听明白这话的意思。 鲍信很坦诚的道:“你不知道吗?” “现在兖州的文武将军,不少人都在传,只要来与伱问计,总能有所获。” “譬如子和、妙才等,皆有大功,最早举荐你上任的戏志才,现在更是屡立奇功,已无法封赏,唯待来日。” “我今日虽来探望,与你谈论家国大事,却也期待着能得你一句荐言,没想到还真有。” 郭谊:“……” 我是锦鲤呗。 没想到居然能传成这样,就不能认为是我有经天纬地的才能和眼光,足以策算未来吗? “孟誉,快说快说!” 搞快点! 鲍信催促了起来。 郭谊沉吟片刻,道:“鲍相在东平、泰山、济北三地极其有人望,当初也是何进大将军心腹之人,与王匡等共为太守。” “能得如今地位,可见在当地受好汉敬仰到何等地步。” “而徐州境内,有当初泰山贼众不少,首为臧霸,声名渐起。” “自琅琊至泰山一带,均有不少人投奔,主公如今素有贤明,取徐当以琅琊为重。” 鲍信听闻后,眉头微锁,细细思考郭谊这番话的用意。 不多时,心里仿佛被一点通透。 泰山为险可防北地而攻,同时可出关口入青州,青徐相隔除却黄河支脉的数条河流之外,便是这一条连绵起伏的大山脉了。 若是可得泰山,方才能有另一处可入青州。 “也就是说,现在解决徐州战事,同时也可提前谋划日后与袁绍之争,力图青州。” 鲍相心中明镜,知道了此地的重要,而这个地方,刚好就像是量身为他定做的功绩一样。 自己的人望和麾下诸将,去收服泰山众还是有几分把握的,或许还真可以一试。 “说得好!”鲍信当即握住了郭谊的手,一时间目光明亮,颇为通达,“孟誉这些时日果没有闲着。” “我麾下泰山众,与臧霸交情匪浅者不少,且我有一将名为于禁,你可知晓?” “是,这個我知道,同归于禁的那位于文则。” 鲍信白了他一眼,“啧。” 好个同归于禁。 旋即正色道:“他和臧霸麾下副将昌豨,乃是旧交,或许可以此为拉拢,让他们归附。” “泰山贼,屡禁而不止,皆因此地背山面海,易于隐居,山林之中多有猛士,民风彪悍,一般人可驾驭不了。” “臧霸这一伙人,定不会真心投于陶谦。” 泰山人不骗泰山人。 鲍信对他们实在是太了解了,而且当初鲍信能在何进死后,回乡里一口气募集两万余人,说他是臧霸之前的泰山一霸也不为过。 “我这就去和孟德商议!孟誉,当真眼观六路尔!” “你随我,一同去!” 鲍信拉住了郭谊的手,表情很是关切,此事如果商议下来,将会成为接下来冬日,最大的军策!当为重点谋划。 “我就不去了,晚上要去西营练马术、骑射,而后精锻我的铠甲,顺便再研习一些木工机巧之术。” “学海无涯,不能荒废,今日陪同鲍相消磨半日,已经损失太多了,我心中不安。” 郭谊面不改色的拱手而下。 【你勤于会见名士,与鲍信深谈,并为他拨开云雾,明日后路途,你的魅力得到了提升。】 【你从鲍信身上,获得了“坚毅不倒”的能力(心态、体魄、精神力都得到了一定程度上的提升,且不易力竭、疲惫、体虚等负面状态)。】 【天道酬勤】 此刻,郭谊的脸微微红了一下。 这能力,是当真不错,而且郭谊感觉很描述,曾在别的故事里看见过,别名应该叫金枪不倒。 “孟誉真是……勤学如此,定得天助,世间少有的奇人也!既是这样,那我自己去见孟德,明日再来拜访。” 两人相对拱手,而后郭谊送鲍信出了宅院。 …… 衙署内。 曹操听完鲍信的话,顿时惊异转头,一只手轻抚胡须,逐渐露出笑容。 得意洋洋的朗声道:“哈哈!孟誉贤哉,此谋在还我赠予鹿肉、美酒之情也!投之以桃报之以李,此乃丈夫情怀!不愧是我!” 鲍信尴尬又不失附和的点点头。 其实心里麻了。 啧,你都位居州牧了,要点脸嘛…… 他明明是为了我而谋。 第六十章:没得赏?没道理的,把我女儿给他! “此谋,善。” 曹操深思了很久,坐回到了主位上,频频点头。 “允诚,你可收服臧霸,为我稳固徐州之北,来年开春后,再以流言乱徐州内政,让文武离心。” “我还听说,吕布已经向徐州而行,我们应该早些再攻。” “就请允诚,早做准备,让于禁引见一番,去与臧霸相商,若是顺利取下徐州,我可允诺让他享誉泰山、琅琊一带。” 鲍信点点头,感慨道:“如此,也是厚恩,岂能不归降,只是泰山贼众多年蛮横粗野,要收心还需日后经营,孟德可要记得恩威并施,方才能长久稳固。” “好。” 曹操将这话记在了心里。 允诚是泰山豪雄,他说的话终是有道理的。 此山贼众屡禁不止,多年盘踞,自然有其独到之处,若能将他们收至帐下,将又得虎狼之众。 不亚于丹阳兵。 如今大汉各处,泰山众出虎狼贼兵,西凉多边塞狼骑,丹阳兵狡猾且善于应变,江东子弟则是才俊居多,而将,多出于泰山以西,黄河以东。 “孟誉此计,便请允诚多费心了。” “至于与袁绍之战,倒是无需此时担忧,我与他之间,仍旧还要保持表面盟约,日后再行争夺。” 曹操的脸色冷了下来,听闻了鲍信被拒,且郭谊被羞辱之事,他并不意外,虽说轻描淡写的说了过去,可终究还是觉得担忧。 “只是,孟誉似乎略有过激,说要勤于研习,以提升自我,待之后与袁绍决战,还让我千万稳住甄家,别给袁绍占了便宜。” 曹操苦笑摇头,道:“哈哈,区区一女子而已,难道还能为了一个妇人,乱了自己阵脚不成?” “这孟誉,唉,囿于此等情事,终究不像你我这般成熟。” “是啊,我便是怕他思绪太重,影响了心绪,继而日夜不免,孟誉所立的功绩,已经足够再擢升了,实在不行,要不孟德将宁儿,嫁与孟誉。” 曹操陷入了沉默之中,鲍信的话倒也是个道理,现在他的位置只是州牧,若是要擢升只能将某个郡交由郭谊治理,来积攒他的政绩。 但是这么做的话,曹操舍不得。 他很想郭谊留在身边。 实在不行,唯有给他挂太守之名,但郭谊并没有这么多人脉与势力,他无法靠自己稳住一郡之地。 “嗯……允诚言之有理。” 曹操仔细想了想,倒也是個办法,自己短时间内想要为郭谊请爵位,恐怕不太可能。 “毕竟我自己都还没爵位。” 曹操心想道。 这么一看,想要完全笼络住郭谊的心,还得是靠联姻最为稳固。 况且,女儿嫁与他人,还不如给郭谊。 比其余所谓名门望族可香多了。 “不错,允诚此言当真是提醒我了,何须让孟誉去攀附什么所谓名流豪门,我曹操就是豪门。” 说起这个,他嘴角都忍不住上扬起来,主要是郭谊的平日做派,实在是让他感动。 最近大势变化太快,从丰收到徐州半数到手,以及除却了兖州的内乱,得成一统。 看似事情很多,可实际上也只是过了数月而已,募兵训兵,筹措军资,稳定内政等,无一不是紧赶慢赶在商议排布,政令不断发下修正,且各地不断有人才推举。 这数月之间,曹操在忙碌里度过,满头大汗,哪里还有时机来担心郭谊的事,“这件事,我回去与我父亲商议一番,而后再做决断,允诚也不必如此费心了,至于孟誉所说的话,倒是不必在意。” “他也只是少年意气罢了,我都没办法插手袁本初的事,至少现在不可能,他又怎么能做到,若他真能做到,我把十万大军给他领。” 鲍信本来坐着好好的,还在面带微笑的与曹操商议此事呢,一听这话马上上身微微后仰,满脸无奈,略带嫌弃。 “孟德,慎言呐。” 上次你还说郭谊研究冶铁之道,绝无所获呢,当初承诺的妻子兑现了吗?就又开始了? “咳……” 曹操撇了撇嘴。 …… 晚上。 夜深人静的时候,曹操回到了府中后院,见父亲曹嵩的院落内,依旧有油灯的影子,于是差人通报,进入探望。 父子两人在庭院内坐下,此刻逐渐转冷,气候颇为湿润,但曹嵩也并不觉得冷,他的身体状况比起一般的老者要好许多。 一番嘘寒问暖之后,曹操谈及了郭谊的事,当初从徐州将曹老太爷救回来之后,还一直没来得及感谢,就进入了秋收,再之后便是徐州之战。 现在想要封赏郭谊,但是却没有合适的位置,毕竟他的年岁与资历都还不够,功绩名声极大,可还没到能举为太守的年纪。 曹嵩一听,顿时脸上满是和善的笑容,“阿瞒,你这话当真是说到我心头了。” 他乐呵呵的抓住了曹操的手背,“孟誉,当初救下我的性命,且他为人谦和、待人诚恳,十分上进。” “可说,境内同龄人,乃至是山、河两地的同龄士人,求学之心我也未见有能出孟誉之右者。” “这等赤诚之人,唯有在寒门方可出现,世家大族养尊处优,反倒知文武天理,却无此刻苦耐劳。” “这孩子,我实在是喜欢。” 曹操一听这话,登时也就放下心来了。 父亲与我一样,都对孟誉颇为看重,不光是要拉拢,应当也动了心思,以联姻来拉拢,彻底将郭谊看做家人。 曹操自起兵以来,被人托付的家小很多,譬如当年为他而死的一友人,便也将子嗣交托于他家中,名为曹真。 郭谊虽说不是要认为义子,但招为乘龙快婿,似乎并不为过。 曹嵩说到这,长舒口气接着说道:“故而,我想收孟誉为义子,让他与你做兄弟,日后你可照拂,且他也能襄助于伱。” 曹操:“……” 啧。 “父亲,你这就离谱了,我缺兄弟吗?孟誉和子脩的关系也极好,两人时常成对进出衙署,偶尔一同研学,”曹操满脸无奈的解释起来,“若是让他当了您的义子,以后子脩怎么唤他?” “我意思是,将宁儿嫁与郭谊,以收其心,如此也是我一番心意。” “哦,”曹嵩老脸一红,仔细想想他的年岁的确不合适,尴尬的抓了抓胡须后,笑道:“那让孟誉自己到家中来,再说。” “这小子难请。” 曹操当即摇头,“我几次请他来家里,都不曾答应,以在家中读书拒绝。” “我再去试试吧。” 曹操略感麻烦的叹道。 第六十一章:好吃不如饺子,那我去呗 翌日。 趁着昨日给郭谊送去了鹿肉和美酒之事,曹操在晨议后将他留了下来。 问询一番是否可口。 但一开始留他在家中设宴这种事总是难问出口的。 毕竟之前已经拒绝过几次了,要是再被拒绝,就很不礼貌了,好歹自己还是他的主公,这小子多次以在家苦读为由。 可偏偏,曹操心中很信任郭谊,他的确是在家里苦读,不会是扯故不去。 “孟誉,昨日的鹿肉好吃吧?” “不错,十分鲜美,”郭谊趁机拱手,正色道:“这便是,仁政所带来的鲜美,不光是美食珍馐,还有那份沉甸甸的暖意。” “这种暖意,就好像——” “诶诶诶!!!” 郭谊话还没说完,典韦在他后面连忙拉了一把,打断了郭谊的话。 好家伙,这句话要是说出来不怎么卫生吧? 曹操奇怪的看了典韦一眼,看他好像很害怕这句话。 “啧,就好像数九寒天的一碗鸡汤。” 郭谊看着典韦,喃喃道。 曹操奇怪的也看向典韦,“这句话有什么问题吗?” “对啊,这有什么问题?” 典韦:“……” “俺的问题。” 他眸子一颤,仿佛有些失去了神采。 曹操倒是也不怎么在意,再看向郭谊,微笑起来,沉声说道:“先前几次,都叫你去家中设宴,你都以夜读为由拒绝,今次你总不能拒绝了。” 郭谊一听这话嘴角都抖了一下,当即双手执礼而下,轻声道:“主公,最近正在研习木工和一本《礼书百记》,实在是腾不出身来,唯有加紧求学,方才能助主公赢得袁氏。” 唉,再多说几句算了。 不然主公还是会一直想着让我去家中入席,这一去,估计一夜要喝不少酒,而后畅谈人生,估计到深夜才肯回。 如此,当是酒醉微醺,难以做事,得到明天中午,方可苏醒。 那我不成卧聋了?卧到中午起,惺忪眼迷离,别人说什么也听不清。 “主公,时下袁军之中,有才之士众多,就我所知,辛评兄弟、沮授、郭图、许攸等,皆是经国名士,身负才学归于麾下。” “颜良、文丑、鞠义等将,在与公孙瓒交战之中,多有战功,勇猛难敌,这些人本就是劲敌,他们日夜高歌、饮酒庆功,而我愈勤求学,得真益才,如此方可迎头赶上。” 曹操咂了咂嘴,心里暗暗可惜。 这孩子人是真好,总是如此谦虚勤奋,我儿曹昂本已经是足够令人欣慰了,但若是能有孟誉这般赤诚执着,那就更好了。 想到这,曹操不由得拜了拜手,懒散的道:“不来罢了,今日卞夫人还特意准备了饺子,且自家中拿了鹿肉、彘腿,叫庖厨杀了三只鸡来熬汤。” “那我去,”郭谊忽然抬起头来,一脸正色,“正所谓,好吃不如饺子,舒服不如倒着。” 曹操:“……” …… 晚上,酒过三巡。 曹嵩陪同郭谊喝了几杯,然后早早的去睡了,主要是第一次如此诚恳的表达了上次救命之恩的谢意。 于是只剩下曹操和郭谊在赏舞,客位上还有鲍信在,曹操身侧有肤如凝脂,月下美人的卞玉儿。 她比曹操小十岁,现在不过二十七八,比郭谊大三岁,因雍容华贵,看起来更是有气度。 她很喜欢郭谊,主要是恩情功劳很多,而且为人也真诚低调,挑不出什么毛病来。 家里的女儿,最大的便是曹宁,若是可以托付给郭谊倒是非常不错。 所以这一夜也是笑吟吟的饮了几杯酒,破天荒问了不少郭谊家中的问题。 对于她来说,郭谊的出身倒是无所谓,反正日后跟随阿瞒,大业有成一样能够功成名就,加官进爵。 到时候郭谊自己就是士族,只是丁夫人嘱托,还是让大女去联姻,让二女曹宪嫁给郭谊,如此安排才算妥当。 毕竟长女,地位还是稍有不同。 只是这话一时半会不知怎么开口,毕竟刚才老太爷已经提过了一嘴,让郭谊有了准备。 而曹操也不反对曹宁嫁给郭谊。 她们这些夫人又没有什么说话的权力。 说出来是次女,或者郭谊心里会有些失落?也可能会觉得,我们不够重视这个重臣? 他一个人努力活着,至今未曾有家室温暖,现在好不容易能娶妻了,却还是次女,非是嫡女,会不会心中略有遗憾? “唉,这孩子挺可怜的,但好在他很上进。” 卞玉儿眼如月牙,心里感慨了一声。 此刻,郭谊忽然放下了酒觥,在微醺迷离之际,双眸一眯,看向曹操一处,拱手道:“主公,鲍相。” “今日商谈至此,酒足饭饱,是时候商议些许大事了。” 让我刷点再回去。 勤于劝诫,勤于献策,保底是有智力提升的,我来一趟总不能啥也没落到。 “你,你说。” 曹操和鲍信对视一样,刚准备说谈及婚事,这样一听来,又觉得得忙起来了。 郭谊是……又有什么计策了? 此刻,听闻了这话,卞玉儿马上起身,对曹操微微躬身,笑道:“那,妾身先行回去。” “好。” 曹操笑着点头。 卞夫人微微走向了郭谊,走了几步颔首点头,盈盈含笑,道:“孟誉,今日本生有要事要告知于你。” “既然现在伱们有国事要谈,那便之后再说便是。” 郭谊连忙站起身来,仿佛有些惶恐的执礼而拜,朗声道:“恭送卞夫人。” “嘻嘻。” 卞玉儿又和曹操打了个招呼,于是退出了正堂上,此时曹操又喝退了左右,只剩他们三人。 郭谊回到右侧蒲团上跪坐而下,向曹操道:“此宴,冗长彻夜,一时难毕,故而我在来之前,便想着趁此时机,进言于主公和鲍相,便是来年开春后,取徐州之事。” 果然,真有意外之喜。 曹操顿时高兴,这真没白请。 孟誉真是奇人也,不愿浪费时日,每逢议会依旧在学,以往有人传他宛若复圣颜回,如此看来倒是说小了。 郭孟誉这等性情,古往今来也找不出几人,只是他的成就未及先人尔。 “孟誉,你说。” 以往几次,曹操多是不以为意,但是这一次却很是郑重。 “攻徐,”郭谊郑重的道:“无需刀兵,自有人献上。” 第六十二章:他画了一张,繁盛安宁的大饼 “徐州,麾下众谋并非忠诚于陶谦,其实应当是他们受恩于陶谦,故而此时不肯背弃,那是为了境内名士的百年清誉,此为内因。” 郭谊顺带着说道。 这番话,让曹操与鲍信都深以为然,大汉以孝治国,且重忠义。 郭谊这话,是在分析以及猜测徐州重文武,这可不是简单的事,并非上下嘴唇一张一合便能信口开河。 这是要了解,并且知徐州之政,方可能考证断言,议官多是于此,要参考众多情报的。 不过曹操心里明白,戏志才手中掌握了海量的徐州情报,明探暗探几乎每日都会送来消息,无论是有用还是无用。 这些消息整合下来,都可转成蛛丝马迹,而后利于谋臣们设定计策,虽说大战是一仗一计打出来的。 但在此之前,已经做好了十足的准备,无论是人文地利,还是舆情军备,都是日夜准备,不可有半点差池。 郭谊接着道:“此时,陶谦失势且遭逢大败,境内惶惶不安,文武自危,故而我们可以运作的余地就有极多。” “主公,此时刘备在徐州,吕布逃往徐州,都为能有立足之地。” “徐州之争仍旧在继续,然陶谦病入膏肓,其麾下庶人、士族两派仍会另寻他处,但又不可背上一个背弃恩主的名头。” “此前我们已经与陈元龙、孙公祐见过面,再稍加设计,更有好处。” “当时孙乾在下邳驻留十一日,光是此事就足以拉拢,若是我没记错的话,巨富商贾之中,除却孙氏还有一个糜氏,在小沛还有甘氏与之通商往来。” “送一封书信,与过冬的重礼,差人暗中送去郯县孙乾府上,谎称是甘氏所赠,如此甘氏有功,孙氏为人嫌隙,糜氏则自然跟随。” “这样,庶人一派必会遭受嫌隙,而士人见不到主公示好,反而着急。 我猜测陈氏等士族一派,必会先行归附吕布,吕布为人直率些,若是陶谦让徐州与他,他一定会接受。” “一旦接受,就是死局。” “徐州是烂摊子,他接了之后,治下文武再降主公,那就不是背弃恩主了。” 曹操听闻此话,当即思索片刻,而后便笑了起来,此理倒是易于想通。 一封书信与孙乾,重礼拉拢。 如此还可以害士人、丹阳两派,打破他们的互相制衡。 鲍信撇嘴一笑,自顾自倒了一碗酒喝,频频点头,“此计颇为精妙,隔岸观火也。” 曹操得意一笑,但口中话却并非是在夸赞,而是指了指郭谊笑骂道:“精妙什么,阴谋诡计。” “你倒是了解吕布、刘备,”曹操抬眼看了郭谊一眼,“此二人我都曾共事,刘备善藏心,奉行仁义为本,肯定不敢受;但吕布不一样,他有威名,有功绩,有除董平乱的憾人之绩,定然会受。” “但来年开春,我大军压境之后,一样可下徐州,且威势浩大,同样可得。” “令他文武慑服,何需诡计。” 曹操虽也是乐而笑谈,但却无形之中驳回了郭谊的计策,这不符合他的作风。 曹操用兵喜雷厉风行,酣畅淋漓的毕功一胜,喜快意斩敌于疆场,以兵法玩弄敌于故障之中。 这是他的浪漫情怀,郭谊之计可用,不过也要辅以兵马压境,方可奏效。 但是此刻,郭谊却低下头,在暗暗思索着什么,曹操本来还以为是几句话把郭谊打击到了,不过很快郭谊就抬起头来,认真的说道:“动兵固然好,但军粮仍需囤积。” “来年不知是丰收还是欠收,要准备粮食以备不时之需,否则辜负境内百姓一番信任,而若是在灾时有储备之粮,可使民心数倍于现在,那该是何等光景。” 郭谊也不是不敢打仗,但是他在思索今夜进言的时候,想起了此前知晓的一件事。 东汉的末年,灾难实多。 甚至有一年的冻灾让整个大汉疆域锐减千万人,许多地方十户不足一户,遍地都是冻骨与饿殍。 虽说记不清是何年,但郭谊仍明白要趁着军屯之便,储备粮食,用以日后平灾。 境内安定,则可守固,也能吸引更多百姓迁徙至兖州境内,同样也足以让徐州真心归附。 徐州本有陶谦做主,但他老迈病重后,随时可能交托后事而撒手人寰。 那之后的徐州就可能成为无主之地。 百姓无依靠的时候,想起的应当是仁义之地,义士要追随的,也应当是仁义之地。 无论什么时候,步步为营而守住此时的优势,再逐步夯实民心,一定是能扩张的。 郭谊在出言时,真诚恳切,平静之中有睿智先见,让曹操和鲍信也不得不正视这番话。 因为他说得好像,明年真的会欠收一样。 “有如此军屯之策,又新得下邳、彭城二地屯田,难道还需担忧粮食不够用吗?” 曹操狐疑的看向郭谊,“你是如何得知,明年有可能欠收的!?” 郭谊笑道:“农耕饱和,方可言商,言商则能富民,当循其法。” “主公,在下所言乃是提前防备此灾,同时早些储备足够粮食,以积蓄军资,顺便早些令农耕不再是生存之难,便可发展商业。” “提升商贾的地位,商贾流通往来,各地物产都可丰沛,马商、粮商也可以活跃,这不是更好吗?” 不经意间,郭谊给曹操画了一個饼,一个海内升平,繁盛热闹的境内大饼。 此中道理令曹操不得不思量起来。 片刻后,他面容逐渐严肃,沉声道:“此事,交由孟誉与志才去办。” “多谢主公。” 郭谊当即起身拱手,随后快速出门去,留下鲍信与曹操两人再继续商议。 等又喝了几碗酒后,鲍信忽然再提及了今夜之事,“孟德不是要将女儿嫁给孟誉吗?” 曹操面色一滞,苦笑道:“实在没机会开口,若是此时说,仿佛我为了郭谊办好此事,方才开口一样,下次再告知他便是了,家中都已知晓,此事并不着急。” “今夜孟誉所言,深得我心。” 鲍信当即感慨,“繁盛之境,言商通物,这可是当年我大汉之盛景呐。” “也唯有在那些传记、地志之中方可一窥,现在,孟誉却在致力于此事,个中风流,远超你我。” 这一刻,郭谊所说的话,与其隐约透露出来的志向,无不令鲍信神往。 在他看来,这才是一位国柱栋梁的浪漫情怀,郭谊虽年轻,但已能窥见其日后光景。 “哼哼,不错。” 曹操言简意赅的夸赞了一番。 可不知为何,他却隐隐觉得,郭谊这种休战养民,乱徐州文武,以等待时机的做法,在不久之后就会大放异彩。 这种感觉没来由,但就是隐隐有所觉。 “许是……孟誉最近立功太多了,总觉得他又能立奇功。” 曹操暗暗苦笑着想道。 …… 十日之后,书信与准备的金银,用小沛商贾的车马,送入了徐州郯县。 至内城到了孙乾家中,三家马车一同并入,车上载美酒、金器、玉石还有锦缎布帛,都是价值不菲的宝物。 两地本不通行,而车马上也没有违禁之物,并无什么暗藏的玄机,就是送与别驾孙乾。 所以,城门外的士兵也不好阻拦,但将此事告知了陶谦。 陶谦听闻之后,一夜未曾睡去,以至于病情更加严重了。 第二日,便将文武叫来,请刘备为上宾,在衙署相见。 第六十三章:也接受得……太快了吧? 文武齐聚,赵昱、陈登在首位,其父陈圭也被请来,武将以曹豹为首。 庶人一派则有糜竺、孙乾等人。 一众心腹之臣足二十余人,刘备站在末位人后,并不随意出声。 陶谦醒来之后交代了一番,和陈圭嘱托了几句,又请孙观、尹礼带话给屯军于开阳的臧霸。 从陈登、到曹豹,皆有嘱咐交托之事,唯独没有提及孙乾,仿佛并不把他放在眼里。 这等场面,让孙乾暗暗感慨,心中微叹,他已经隐约明白……恐怕就是昨日那些事,已经传到了主公的耳中。 从小沛而来的重礼有三架马车,张扬进城,一点没有避讳。 孙乾本以为陈登等人也有,但看来并非如此,他们可能没有。 应该是酸了。 那我现在怎么办?主公这般态度,绝对是已经怀疑我了,此前就传说,他的性情早已不如当年宽仁。 想来,是这些时日举步维艰,境内不和所致。 徐州,实际上并不平静,各地豪强都还没有完全归附主公,如今息战后所在身旁者,少之又少。 若是没记错,笮融已经准备奔逃了,赵昱、薛礼等也在准备,陶谦麾下也不过是陈登等士人还在出谋划策。 难道说,我也该另寻去处,不能在此徒耗年华。 孙乾在心中合计的时候,那边陶谦也交代完了一些巡防城池的要务,交托了准备兵粮的筹措之事。 然后向人堆里看了一眼,目光越过了孙乾看向他的身后处,轻声唤道:“敢问,玄德可曾到此?” 数人回头看去,自然的让开一条道来。 身穿粗布长袍、头戴方巾的刘备越众而出,面色如常的走到了陶谦的面前,拱手而下,道:“玄德在此,陶公有何事吩咐。” “哎呀,玄德。” 陶谦面色一松,对刘备勉强挤出笑容来,招手让他到自己床榻前,一只手拉住了刘备,道:“君仁厚。” “在北地颇有威名,当年讨董时,更是奋力于联军之中,扶汉拼杀,世间难有能这等英雄气概者,我陶恭祖,已是老迈昏聩,惹了曹操这尊煞星,连累了追随我的众多文武。” “现在,虽说冬日休战,但来年他还会再来,其人打着杀父之仇来报,又岂能轻而易举的弃置。” “徐州四战之地,曹操势在必得也……” “我已无力再治郡相抗,但我知贤弟你宽厚仁义,善战懂兵,请为了我徐州万民着想,接取徐州。” “玄德,你切莫拒绝,现如今的当初诸侯,唯有你刘玄德,还是真正为汉室奔走,真正不以利欲而动者,请定要为我徐州臣民考量,接下徐州。” “而后,善待我的后嗣族人,我即便是死,也无憾了……” 陶谦一只手缓缓拍打着刘备的手背,言辞恳切郑重,已然是在托付后事了。 但是这些话说出来,刘备却觉得后怕,没来由的后背一凉,下意识就要抽手拒绝。 什么意思?! 现在的徐州,无非是烂摊子一堆,我若是接取过来,难道就可以敌过曹操了?况且当初曹操在临走之前,可是毫无顾忌的写了一封书信,明言是因我劝言而退。 他真的是吗? 显然不可能,曹操定是因为粮草告急,或者是急于回到兖州去收取陈留等郡,方才趁势撤军,而他走之前,甚至还大张旗鼓的写了一封书信,来离间刘备和陶谦之间的关系。 书信,刘备是没有私藏的,陶谦虽没有要看的意思,但当时还是很大方坦然的拿出来一同而观。 其中就提及了一句话,乃是“贤弟于徐州有恩,当得容身之处”,说得就好像是等着刘备占据徐州,然后去投奔曹操一同行事一样。 这话,陶谦当时不在意,现在就不一定了。 他难道,是在试探我?! 刘备忽然心里一惊,当即后退两步,拱手正色道:“陶公,万万不可!” “徐州牧乃是陶公所治,在下岂能窃之?!玄德到此,实乃是因陶公求援,知晓兖、徐即将大乱,方才带麾下兄弟来劝诫。” “玄德万万不能受!陶公若是再言,那就是逼在下远走了,虽说无处可去,难以安身,但备万万不敢接受陶公好意。” 中气平和的话出口,让陶谦也愣神了片刻。 你不是冲着我徐州来的吗?! 我徐州,虽说临战,但以你之能可治理半年,稳住后便可得数千兵马,如此大的一笔财富,也算是我陶谦留给你的谢礼了。 若是现在开口问我要驰援之礼,我可真拿不出来。 徐州,粮草短缺呀…… 他居然不要。 “玄德……” 陶谦见他目光坚定,眼神很是稳固不避,已明白刘备的心志,再劝或许也没有用处。 “这……这,玄德当真是仁厚义士,是我陶恭祖冒失了,那我……那我将徐州一城划出来,让玄德先行安置,如何?” “此城靠近小沛,可防范曹军突袭,且可严查往来车马互通有无,请君为我防止兖州来的探骑,如此,便算为我徐州,保境安民了……” 嗯?伱这是在说谁?! 孙乾在旁听得心里一惊,暗暗有些失落感,这话里分明是在暗指我,你再骂我,我也走了信不信!? 曹操那边重金允诺,我定然有一席之地! 刘备听完了这话,当即长舒了一口气,面色稍稍缓和了下来,不再如方才那般言辞激烈,避讳不及。 “多谢陶公成全。” …… 同样的一次议会,在数日之后一样在衙署后堂而设。 但这一次,请来了原本和臧霸一同驻军屯于开阳的吕布。 吕布虽为客卿,但他到来之后,徐州文武也的确振奋了一下。 然后在知晓他只有一百骑,于兖州后方濮阳兵败来投后,又很敏捷的陷入了极其惶恐的状态。 堂上,陶谦在听完了各地汇报的状况,以及文武内务之况后,将吕布请到了自己的面前,同样拉着他的手,说出了那句话。 “请定要为我徐州臣民考量,接任徐州牧。” “定不负,陶公所托!” 吕布颇为激动的反握住了陶谦的手。 此刻,陶谦苍老而枯廋的面容狠狠地颤栗了一下,而嘴角也因某种缘由,不自觉微微抽动着。 也,也答应得太快了吧…… 吕布又拍了他手背两下,郑重感慨道:“公且放心,奉先定会率军死守徐州,不令曹操那贼人越境半步。” “这,好……好,那就,那就全交托给君侯了……” 第六十四章:我们都有光明的未来 郯县。 在返回开阳催军的路上,头戴铁盔的张辽知晓了此事,与吕布并骑而走,两人一路都在聊及让徐州之事。 而且看这说话的兴致,似乎吕布十分高昂,一路欣喜而言,张辽好几次想要开口打断,但是都不想打扰了吕布的兴致。 “文远,如此一来,我等在徐州可以大肆募兵,加固城防,至少得琅琊、东海两郡,下有广陵支持,不久之后,就可以反攻彭城,夺回下邳,文远,你可知晓,那彭城是无险可守的。” 张辽听到这句话,实在是忍不住了,当即打断了吕布,“君侯!彭城的确无险可守,但若是拼死拿下彭城后,我等一样无险可守,到时候只能以人命守住,徐州没那么容易守。” “君侯,你现在应当冷静些。” 张辽由衷的叹了口气,钢针一般的浓密胡须微微耸动,面色依旧十分沉稳,平静的道:“徐州士人若是不接受,百姓若是不遵奉,日后又该如何自处?此徐州受领如何能治理。” “君侯恐怕,要得士人青睐才行。” 张辽虽然也没有治地政绩,也不懂得内治之法,但是却听闻过很多事迹,都是如此。 领一县之地尚且很难,要权衡各方势力,还要和豪雄打好关系,更何况是一州之地,徐州内的势力错综复杂,士族林立,商贾众多。 这些都不是好相与之人,吕布初来乍到,只是外乡人,如何能够服众?在早些年代,出郡便如同出国一般。 各地都是推举本地的名士与豪士而举,哪里会容纳外乡人,除非真的是在本地能有足够的威望,可以震慑四方,得众相助。 不过,吕布显然认为张辽也不懂个中缘由,当即笑道:“文远,此言差矣。” “现在已经不是当初,经乱世之后,大汉各地分崩离析,百姓已经不是那么信任士族了,而名士也自顾不暇。” “我手中有屠刀,如何不能让人信服?” “在开阳屯兵的臧霸,是在黄巾时候追随陶谦骑兵,而陶谦将州牧位置交给了我,那么曹豹的丹阳兵肯定也会给我,臧霸因陶谦的恩情,也会跟随于我,故而我手下可聚数万兵。” “有这些兵,我就能守住徐州疆域,曹操断然进不来,守住今年,再与袁术联姻,有两家守地,岂能夺不回彭城和下邳?” “在绝对的利益面前,当初虽然是敌军,但我相信袁术也定然不会拒绝,因为他在匡亭败于曹操之后,现在有我在徐州,不用他出兵,我去出兵和曹军交战,让他出粮草与军资,他定然愿意。” 吕布在多日之前思考未来去路的时候,曾经就相过如果能够在徐州占据一地容身,定要联合袁术,与之一同抗曹。 但是他没想到的是,陶谦居然会直接将州牧的位置让出来。 张辽没想到吕布在答应之前,居然已经思考了这么多,如此看来他的确也有自己的想法,未必是贸然贪念富贵。 “君侯之虑,的确有可取之处,是文远唐突了。” “诶!”吕布爽朗一笑,“文远不必如此,身边能有人秉直而言,我自然是欣慰的。” “只是我等五原来的粗野武夫,凭借一腔热血余勇,能走到此处早已不可倚靠附于士族而活。” 他表情一滞,稍有正色,接着叹道:“我这一生都在奔波于士族之间,企图得人青睐,因而重用扬名。” “但是,改头换面的本领其实就在自己手中,现在我有武勇、有一条丈夫命,为何不去拼一拼?这徐州当仁不让,只要能守下来,百姓有安居之地不必流亡奔波,终究是好的。” “说得对。” 张辽点点头,他也看不到太远处,但吕布这话出自肺腑,没什么不对的,老百姓无非是种地饱腹,能活着、能养家糊口,已经是万幸了。 “君侯如此,末将就放心了。” …… 小沛东侧有一县,名为戚县,刘备暂驻于此,将自己的两千余兵马安置下来,取县内之财粮为己用。 此刻在县外军营主帐内,张飞鼓着双眸,怒火冲冲如一头黑豹般疾走而进,挥手甩起了帐帘。 人还没走到面前,雷声般的吼声就已传来,“兄长汉皇贵胄,为何要在此受苦,而那三姓家奴,却得了徐州。” “难道日后,俺还要听他的调遣吗?兄长为何不要了徐州,本就是仁义之人,当得起治郡之责,且兄长在高塘、平原,都曾有赫赫功绩,无不得百姓传颂,徐州虽说被曹操觊觎,但只要稳住一年,自然有仁义之名!” “三弟,无需愤怒。” 刘备面容堂正,平静的伸出手来示意他安静,略微宠溺的笑了一下,放下手中的书札,道:“此事,颇为复杂。” “我虽是汉室宗亲,但这并不代表陶谦就一定要将徐州让给我,而且徐州士族还必须全都支持我。” “翼德你还不明白吗?这些年我们得士族相助难道很多?” 不光是不多,乃至于很少。 刘备当初乃是豪杰,虽说起事之后对士人十分尊敬,但也不至于到无条件相随的地步。 听闻此话,张飞也是悻悻的泄了气,没有继续和刘备驳斥,但终究还是有些不甘心,仿佛是到手的猎物被鹰叼走一样。 几次想抬头,都又没有开口。 看他这样,刘备笑道:“好在现在有容身之地,不是么?” “而且,吕布若是上任,我若是弃他而去,那就不算是违背来相助徐州的初衷了,如此也了却了我的心事。” 刘备喃喃而语,又叹道:“可惜,子龙回去了,若是仍旧在此,定然也会随我一同而行。” 张飞眨巴眨眼睛,愣神片刻后忽然笑了起来,“诶,对啊!咱们和曹操可没有仇,兄长,要不我们投奔曹操去算了。” “这,拿了徐州去投奔,好似不太仁道,但是现在俺们什么都没有,总没人说什么吧?况且这徐州是吕布篡了,俺们不服他,又有何错?!” “对吧?这总没错了吧?!” 张飞还记着曹操的一点情呢,若是没记错的话,那联盟军讨董的时候,别人不让刘备进去,还是曹操领着他们进去。 袁术不给兵粮,连公孙瓒的面子也不给,还是曹操送了八百斤粮食,二百斤熟肉过来,外加五十坛美酒。 投奔曹操有个安身之处,总比去找袁术强啊,总不能去求袁术吧? 张飞瞪着眼睛,左右看了好几个人,都在似笑非笑的看着他,而刘备则是笑而不语,瞥了他几眼。 刘备与帐下谋臣旧友简雍,早早商议过此事,到现在方才有定论,得出的结果和张飞所说的话并无二致。 “翼德,你这话算是说对了,曹操施行仁义,连攻徐时所谓的害父之仇都可以放下,对百姓也要秋毫无犯,我等起兵之时,就说过要寻仁义之地栖身。” 刘备看向他,笑道:“此时岂不是刚好?” “哎呀,”张飞直接甩了甩手,豪迈的道:“去留如何,还不都是听兄长的,俺定然追随!” “呵呵呵……” 如此甚好,吕布有他的徐州,而我可无损仁德投奔兖州,我们都有光明的未来。 刘备伸手打了他肩膀一下,笑吟吟的背手走了出去,简雍将一封书信写好,装入书简之内,也和张飞打了個招呼,而后跟随刘备而去。 …… 数日后。 刘备的书信,先到小沛,而后又到了鄄城。 送入了治所衙署之中,曹操得一观之后,大为欣喜。 他早年就想收刘备为麾下,只是一番共事之后,刘备还是弃他而去,投奔其师兄公孙瓒。 现在公孙瓒丧失仁义,斩杀刘虞而犯众怒,无奈之下刘备唯有喟然远走,终于又将来到他的麾下。 “仁名自有善果,”曹操将书信放下时双眸一虚,笑着转头向戏志才,道:“孟誉此言,果然非虚!” “起兵驻于小沛,叫孟誉来,我带他一同去迎刘玄德。” 第六十五章:此人,我真要好好看一看 小沛。 郭谊一路而来,都在马车上看书,徐州之事他大致已经清楚。 走向与他之前所料相差无几。 刘备和吕布两人进入徐州,都不能接手这个烂摊子,但是两个人的选择都各有不同。 吕布是武夫出身,愿意勇于抓住机遇,以此为栖身之机。 而刘备倾向于自保为主,而且他不认为自己的时机就在徐州之地。 若曹操不仁,则为他的时机。 奈何事实并非如此,曹操非但善待百姓,还将仁义之举带到了复仇之事上。 这就是大气仁君了。 所以二人不可相容,加上徐州内派系本来就多,诸如臧霸等豪雄并不会真的尊奉陶谦的命令。 更何况,陶谦现在已经没有了势力。 这时候让出徐州,根本是准备告老还乡,携财富以保全自己的家人族亲。 这是无奈之举了。 听到刘备来投的消息,郭谊就已经确信,徐州已下了。 曹操在下邳与彭城的惠民之政,虽然耗资巨大且十分艰难,但却一定能与吕布之政,形成鲜明的对比。 于是当地百姓必然思政而心向曹氏。 吕布想要募兵则会损伤民心,若是不强军准备,那就会没有战力。 两难之境,困于此也。 或许,一举拿下徐州的机会,就在今年的夏秋两季了。 【你勤于思考,智力得到了微小提升,同时因为长期保持思考习惯,获得了“善思者”的特性,你思考时所得会加快。】 【天道酬勤】 “想东西也能提升,奖励越来越丰厚了,经常触发能力,奖励应该会变得更离谱。” 郭谊满意的点头。 而后出了马车门,下来后与典韦一同而行,追上主车驾上的曹操,一并入小沛等待。 刘备弃戚县不入,带兵来投于沛县。 早一日时,信骑就已经到达,并且将命令告知了当前驻守小沛的将军曹休。 让他先行安顿刘备,没有立刻收编他的兵马,同样驻扎在此。 “孟誉,”曹操张开手,让郭谊到身边来,顺势揽住了他的肩头。 面含笑意的说道:“此时来看,你当时所说的缓攻之策,其实也在逐步奏效。” “我在徐州也播撒了仁义之名。” “播撒这个词……” 郭谊眉头皱了一下。 “怎么?” 曹操则是神情略微奇怪,播撒种子嘛。 “没事。” “刘备此人,当年我就曾相识,在洛阳时他就已活动于士人上下,数次大事,刘玄德都有参与,当时我便心中留意,知晓此人性情、志向。” 曹操拉着郭谊在路上随意走着,反正往衙署的方向还有一段路程,两人也好说些心里话。 不然每日郭谊都在勤学苦读,一时是没时间和曹操夜间相聚。 当然,曹操并不是很屑每日去找郭谊聊,和年轻人没太多可聊的,偶尔去几次罢了。 “后来,他还是追随其兄长公孙瓒而去,于是才与我分道。” “现在,徐州之战陶谦请援,到公孙瓒处请其相助,没想到却请来了刘备调停,我估计这個玄德老弟,恐怕是因为北地无法容身,方才离公孙瓒而去。” 曹操笑了笑,“幽州是何人之地?那可是刘虞的。” “刘虞是真正的仁义之君,大汉宗正,深得各郡太守敬仰依附,宛若青天一般,奈何,这等人却不善用兵,因而兵败,但公孙瓒杀了他,比我杀边让可更为遭致仇恨。” 郭谊当即点头,杀边让这个事,估计才是引起陈宫等党反叛的真正缘由,边让不光是兖州名士首席,同样也是陈宫的好友。 “故而,此次刘玄德是真正无处可去,我愿以仁义招揽之。” 郭谊当即叹道:“只怕他心怀大志,并不会安心留在主公麾下,他是汉室宗亲,这年头宗亲虽然到处都是,可还能打着旗号一直立足的,却少之又少。” “哼,那又有什么,他若是到了我麾下,自然要听从我的命令,若是不给他机会离去,他岂能背主?背主之行天下共逐。” 曹操哼哼笑了几声,显然并不在意。 仁义这把剑,让他用得十分顺手,曹操何尝不明白,只要自己不犯错误,就不会丢掉仁义,也自然不可能到众叛亲离的地步。 那么刘备一旦进了自己麾下,他就很难再出去了。 原因无他。 只因刘备也是以仁义为本。 “若天下人信我曹操仁德,奉我为刘虞、皇甫将军等贤,那么刘备背弃,便宛如公孙叛刘虞,是吧?” 郭谊听闻这话,若有所思。 这么说,倒是也不错,如此一旦刘备离去,那么便等同于自己脱一层皮,而他现在到曹氏容身,又是无奈之举。 只是,乱世雄主,青史留名者,肯定不会那么简单,他一样也明白自己的处境,日后定可想办法离去。 毕竟刘备也是胸怀大志之人。 郭谊叹了口气,微微点头道:“主公自有思量的话,那在下也就不必赘述隐患了。” 片刻后,在小沛的衙署门口,刘备早已在躬身等待,见曹操过来,数步向前而迎,朗声道:“刘玄德,见过曹公。” “玄德老弟,来了便好。” 曹操平淡的拍了拍他的肩膀,一同走进衙署大门,同时直接聊起了郯县现在的状况,“此时陶谦,恐怕已知晓你奔投我处的消息。” “曹公,”刘备笑道:“在下并非是弃陶公而走,而是他将徐州牧,让与了吕布。” “哦?” 曹操知晓这个消息,但并不是确信,探报也只是猜测而已,现在刘备亲口说出来,方才敢真的相信。 “吕布。” 他长舒了一口气,“此人可恨呐,偷袭我兖州不成,却又去了徐州安歇,而他不通治理,只怕会大肆搜刮百姓,以扩充军资。” “不过,他这个人倒是的确骁勇。” 刘备含笑,跟随走了几步后,接着道:“吕布不仁,故而在下弃之,曹公仁义待民,令人神往。” “想必备不是第一人,也绝不是唯一一人,众不服吕布,而唯服曹公,徐州之内已经满是仁公之名了。” “备,敬佩。” 曹操看他说得也是非常无奈,原本就带笑的脸变得更加灿烂,一把揽住了他的肩膀,爽朗的笑了起来。 “呵呵呵……” “玄德这话,当真深得我心!来!我给你引见一个年轻人,如何使用仁义,便是他为我谋划之略,你可真要好好见见。” 刘备肩膀微微一僵。 心中暗道:我可真要,好好看看,到底是何人。 第六十六章:仁义你把握不住,我来好不好?!(跪求追读!) “玄德公。”郭谊前踏一步,到刘备面前深鞠一躬,礼节备至,面含笑意。 刘备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同样还以一礼。 但是在内心深处,还是略微惊讶的,这个人竟然如此年轻,看年岁不过二十三、四的年纪,穿着也较为朴素,想来不是世家子弟。 甚至,从双手的粗麻绑手来看,可能还是个武夫。 这样的人,进言曹操使用仁义攻徐。 令人敬佩。 “这是,郭谊,字孟誉。” “来自颍川郭氏,但是旁支,家族分化极远,已经算不上郭氏的族亲了,徐州的军略,就是他为我谋划的。” 曹操神情得意,就好像在向人介绍自己珍藏多年,价值连城的和氏璧,言语之中不乏喜色。 “少年英雄,孟誉若是早生数年,大汉又多一明吏。” “嗯,你这话说得不错,”曹操挺了挺腰,大步走在前方,而两人也随即跟了上去,“能以仁义缓慢攻徐,可重伤陶谦之名,揭露其豪匪之面目,如此方才是真正大胜。” “然其关键处,在于粮草。” 粮草,才是此战最大的关键。 若是没有粮草,那就意味着必须要急攻,而且根本无力去养民,还谈什么开仓放粮,收治战时流民。 不做这些事,那就不能将祸名引到陶谦身上。 是以,本钱的确是最重要的。 刘备深以为然的点头,“我听闻,曹公运数十万斛至徐州,以致境内储粮不力,如此方才退军不攻,再待明年。” “应该是如此吧?并非全因备至徐州规劝而退军。” “哼哼哼……”曹操乐呵的拉了一把刘备的手,抓住了他的手腕,沉声道:“玄德与我多年前早早相识,自然明白我的心意。” “如此家资,是谁给我谋来的?除却颍川、兖州内士族豪雄之外,便是孟誉在前一年安置青徐黄巾时的屯田之策,不光安置流民,甚至还得逾百万斛。” “原来如此。” 刘备心里一惊,当即暗暗舒了一口气,简直头皮发麻。 这计策,当真可与现下之事环环相扣,这郭谊实在是运气好,又或者说是命好,听来恐怕本是内政之臣。 懂得农耕之理,于是开办屯田策令,所得粮草囤积刚巧又可用来攻徐,因而可步步为营,缓慢推及,同时处理内患。 这计策,倒像是用攻徐之事,来引出兖州内乱,继而先行统一兖州,再取徐州两郡,同时又让陶谦抱头鼠窜,声名扫地。 当真是绝妙。 这人的命,真好。 当然,也可能并非是命好,而是心中所谋长远宽大,才有了这一连串的功绩,所以他这么年轻,就已经是曹操身边的倚仗之臣。 我二十四、五的时候,在做什么? 在小商做贩,不可比拟。 “得屯田策如此,曹公日后粮草可源源不断也,来年再攻徐州,吕布自也不可阻挡。” “不攻。” 曹操干脆利落的驳了刘备的这番本是拍马屁的话,同样也让他愣神片刻,连忙好奇的问道:“为何?” 乘胜追击,才是你曹孟德的性格,当初讨董时,你可是一人独追董卓西凉军,都毫无半点迟疑之人。 现在还不打了? “听孟誉之计,守彭城、下邳两城,坐望郯县即可,他吕布无险可守,有何惧哉?玄德心中亦有仁义,兴兵伤民,我既已有收获,何苦再动兵马,我且守此二地,养民安境耳。” 曹操背着手,悠然自得的笑了起来,“为民计,故而不攻呀。” 刘备面皮一抽,当即嘴角微微颤抖,几不可查。 曹孟德变了,他已经不是他了。 为民计?!你不是这种人呐。 一时间刘备竟没什么话好再说出口。 他来之前,认为曹操兵伐威势极盛,故而动兵时候定会劳民伤财,而自己仁厚待民,养民清净。 如此两人刚好可相互而补,如此在曹操治下,一样能够大有作为,真正为百姓做下惠政。 现在好了,沿袭曹操的政令去做就可以了。 做得出色,郡中长者每每提及,都会夸赞他曹操惠政爱民,其麾下文武等廉洁奉公。 他就变成了这个等。 那我等什么?不然走算了? 刘备心一悬,发现好像自己变得很是无力,就仿佛这些年行走各处,总有双股长剑在身,一把为仁,一把唤义。 而现在,这两把剑反倒被曹操握在手中。 “我却,无力可施展也。” 刘备心叹道。 “玄德……”曹操到正堂门前,负手抬头看着门后正对的主位案牍,伸手一指道:“此处便咱归你所有。” “我先表你为沛国相,令伱兵马驻扎此地,你沿袭我兖州屯田之政,加以改良,而后随行我左右,与我至鄄城。” “此后,在思迎归天子,奉于圣位,如何?” “全凭曹公吩咐。” 曹操是個厚道人。 刘备承认,在结识曹操后,他一向对自己不错,以至于当初他起兵时也追随其至乡里。 慷慨大气,奉行霸道,这才是曹操。 刘备松了口气。 看来曹操还是保留了几分霸气的味道,好让他还认识这位曹孟德,虽说人的性情虽经历而变,但本性不变。 “他依旧还是那个,诡诈善攻的曹孟德,不过此时善用仁义为锋刃罢了。” 刘备暗暗断定。 但旋即又自顾自愣了一下。 诶?这岂不是更加可怕? 罢了,刘备心里一横。 至少可在治下为官时,为百姓所记住,我刘备勤于政务,勤于亲民,光凭此二点,做到曹氏麾下无人能出我右,同样乃是大绩名望。 …… 曹操表刘备为沛国相。 将上表于长安天子。 当然,只是走个流程,天子知不知道并不重要。 重要的是,要让吕布知道。 让徐州境内的文武知晓,然后便可无需再攻。 这一夜刘备和曹操又聊及了许多事。 譬如徐州陶谦是如何起势,他本质乃是豪绅,靠其岳父甘公而起,譬如其如何制衡境内势力,靠丹阳狡兵震慑,以庶人权衡士人等。 又比如,陈登的爷爷陈球,其实是卢植的老师。 而卢植,又是刘备的老师,故而刘备和陈登之间,也能靠这个关系再攀上几句,同时也说道了陈登心思阴翳,难堪忠义二字。 这一聊,曹操才深刻了解到,其实徐州内部的派系,比他的兖州乱太多了,他们这等人要真正得到全境支持,仁义这把剑怕是要坚持不知多少年方可达成。 “故而,仁可治善民,难以明叵测,明公若是要知任徐州,仍要坚持数年、乃至十年之久,以仁善之策不断惠及,方可拉拢境内士族相助,这可是陶恭祖这么多年,都未曾做到之事。” 刘备分析下来,觉得陶谦也只是陈氏等真正大族所推举而上,便于壮大家族,暗中掌控的一位州牧罢了。 但因他手下丹阳兵多,是以逐渐失衡,让陶谦差一点收服了徐州,若是再给他年轻个十岁、二十岁,恐怕真有希望。 不过人生,没有如果。 仁义,太难了!! 刘备面色郑重诚恳,目光含雾般真挚的盯着曹操。 你把握不住的,还是我来吧。 曹操若有所思,虎目圆瞪,当时激昂大笑了两声,“既如此,更要奉行仁义,令徐州诸贤归附!仁为天阔、义似地厚,吾之威势,岂非如那雷霆雨露乎?如此,方才是贤明不愚之道!” “玄德所言,深得我心!!” 曹操拍了拍他的肩膀。 我,我不是这个意思! 刘备一下有点急了。 你这人怎么,不听劝呢!?你玩你的霸道、兵法、征伐去,我他娘的靠仁义立本的呀?! 你来卷我干什么!? 第六十七章:唉!郭谊这个败家玩意儿! “不是,明公——”刘备刚想要劝,但曹操根本不给他机会,直接抬手问道:“罢了,聊了一夜国事,问点私事,云长何在?” 刘备:“……” 怎么又提云长?! 以前你就老爱提云长,现在又开始了是吗?他是我的二弟! “呃,云长他在军营操练兵马,明日定带他来拜会明公。” 刘备也没办法,曹操老爱问。 以往见面、商谈,也多是喜欢叫上关羽,刘备感觉简直防不胜防,迟早有一天会被曹操谋了去。 “好!明日云长来,我在家中准备鸡鸭、猪羊,开美酒以款待。” 曹操说完这话,起身离开衙署,将此地让与了刘备安歇,而自己则是去城中更大的府宅。 郭谊早已起来,在偏院读书,捧着一本书籍在看,增长见识与认知。 曹操畅谈甚笃,此时天明后,也不舍得休息,直接进了院落内房内,打着呵欠就看见郭谊蹲伏在蒲团上蜷缩看书。 当即愣了愣神,道:“你这是什么姿势?” 郭谊抬头来,呆愣道:“腿跪坐麻了,蹲会儿。” “啧。” 不修边幅。 曹操旋即较为随意的坐在了郭谊的对面,沉声问道:“我与刘备谈了一夜,他为我介绍了徐州各势,如此我才明白,徐州更加混乱,仍需长时间不断拉拢收服。” “非是一朝一夕。” “直至此刻,我才明白孟誉让我开春融雪后,加紧屯田,切莫动兵的道理。” “时下,令吕布去整治徐州士人,而我在兖州军屯富民强军,待到秋收后,士人百姓苦于军马劳役,便会更思我兖州之政,吕布不攻自破也。” “是也不是?” 郭谊眼眉一挑,当即点头:“是。” 虽然我并没有想这么多,只是单纯的担心蝗灾与旱灾。 毕竟今年攻徐,已经将屯田所得百万斛,都快耗空了,仁义攻战那真不是贫苦诸侯打得起的。 他现在才明白,若是没有军屯在前,无法安置这么多人的话,用仁义来攻徐是绝对不可能的,毕竟养不起这么多人。 “你觉得,陈元龙此人如何?”曹操狐疑的盯着郭谊,在此前听刘备说的时候,他就已经开始习惯性的怀疑了。 因为刘备并不夸赞陈登,只是用稀松平常的几句话带过。 郭谊放下了书籍,认真的思考了片刻,拱手道:“陈登,素有内治之才,不在我之下。” “若是军屯之后由他在徐州推及,那么可将兖州青徐分数十万于徐州境内,减轻不少负担,且兖州为徐州之屏障,就可将徐州设为囤粮州郡,早早通商,或许最先富足起来的反而是徐州。” “徐州,还有鱼市、江河通流、地势平缓易于耕地,但淮扬一带的河流,经徐州居多,在下最近在学习如何治理黄河。” 曹操:“……” 曹操愣了愣,但很快就觉得正常了,他不研习才是奇怪,况且还是治理黄河这种大学,一般人谁会去挑战这种事情。 他也只是心中暗暗期待,郭谊是否有所得。 “黄河一条大河干流,经淮河入海,在徐州内将会产生巨大影响,一旦形成了黄泛区,整个徐州就危险了。” “故而,重用陈登,以治理此事乃是上佳,因为如果失败了,那锅……那唯有请陈氏担当。” “啧。” 特娘的我在期待什么。 你研究这么久,就研究怎么把责任甩给别人是吧?! 曹操斜着眼睛看了郭谊一眼,“你这话说得,仿佛我没度量一样,如今我也是仁义雄主。” 郭谊登时拱手,认真的道:“主公,这话您自己可别信呐,这是表于百姓、士人相看,让他人敬佩所用。” “而主公当得雄才伟略为主,古语曾说,腹有万千谋,但行仁厚事。” “你是说,陈登有内治大才……懂水利农耕之法,所以应当拉拢任用,不可轻慢?”曹操若有所思,细细去思考郭谊这话的可能性,不过真的如何,还是要见到人才能知晓。 “嗯,孟誉所言有理,我且去想想。” …… 曹操这一觉睡到了晚上,同时在此地静待局势发展。 数日接连宴请了关羽、刘备后,让关张二人将兵马屯于小沛,三兄弟则随曹操一同回鄄城去。 而这段时日,徐州已经隐而不发许久的内患终于爆发了。 臧霸领兵回占琅琊,击败了琅琊相萧建,将兵马屯于莒城,并且表明暂且支持吕布。 同时笮融投奔广陵赵昱,并且将其杀害。 后又投薛礼,再次将其杀害,再投朱皓,有人料定他还要反叛,但朱皓来不及准备,同样也被杀害。 笮融就宛若蝗虫一般,把徐州南部整个态势全部搅浑。 如此一来,横在整个徐州中间的下邳、彭城两郡,就成了百姓不得不奔赴之处,不光是百姓奔赴,还有不少商贾巨富、士族举家迁徙,为了避开战乱。 在徐州动乱,各贼无首而争相残杀的时候,曹操的仁治就变成了显眼包。 让其余势力的将军恨之入骨,但是无可奈何。 但是,曹操养民而不动,只是数月就已经让百姓信服,如何不是一种固安之地? 远走荆州路途遥远,南下江淮不知生死。 那不如就投境内的仁政寻求庇护。 这一来,孙氏和糜氏直接举家资投了曹,再也没有任何犹豫,唯有士人一派与丹阳兵统帅曹豹,仍旧还在吕布麾下。 泰山人鲍信的书信,也终于在今年夏日,得到了臧霸的回复。 …… “孟德!” 鲍信亲自从济北赶来,数日到了东郡来见曹操,将书信与之共享。 曹操自到城门来接,下了车马后,又共乘一车去内城,鲍信刚上来,马上就将书信放在了桌案上,并且和曹操促膝靠近,低声道:“臧霸肯降。” “但却不想背了叛主的名义,故而仍在观望。” “他有一言最能明其心迹,”鲍信在此顿了一下,“孟德猜猜,他顾虑是什么?” “啧,快说。” 曹操脸色一鼓嫌弃,都什么时候了还在这卖关子。 “哈哈,莫急莫急,”鲍信脸色重新转缓,咂了咂嘴巴接着道:“粮食、封赏,以及他那一帮兄弟的安置。” “这要什么安置?”曹操脸色顿时一寒,颇有不满起来,“若是没有仁兄出来,岂能容他臧霸在泰山聚众?” “话虽如此,但我终究是出来了。” 鲍信感慨的说道,“若是要安置,那又是一笔不菲的耗损,不知现在能支多少钱粮。” “哪里还有!”曹操双眸一虚,凝目远望,威势如虎,感慨道:“为今之计,只有再拖,我打徐州,开仓放粮,早耗光了。” 郭孟誉这個败家玩意儿。 早知道还不如急攻!何至于如今的处境!? 第六十八章:来得正好!大事不妙了! “这就,较为艰难了。”鲍信也无能为力,若是说到内治的钱财,他治下的济北、济南、任城三地,也在攻徐一战之中被掏空了军粮。 现在唯有治理所用的粮食,发放的钱财都不够了。 说白了兖州目前的状况就是,底蕴不足。 原本在去年丰收后,已经十分富足,足以资三年作战,甚至还可大肆募兵,无论生火做饭的粮食,还是行军的干粮都是完美足够。 现在一战就打没了,还要留粮食来储备防范,若是此时有兵马来犯,就必须要向百姓和大户征粮。 征粮,是一定能征到的,凭借现在的声望和名声,又有何难? 可是此后就会耗损民心,之后想要再征粮,或者征父,都会让百姓产生恐惧,这就是郭谊那一计的弊端。 “可惜,取徐州两地,却自缚于此,我已无法立刻答应臧霸的请求,所幸的是,今年其余诸侯也仍在忙碌,我们还有机会。” 曹操这是在为郭谊说话,也是排解自己内心深处的不甘。 毕竟人无完人,郭谊还是立功的。 彭城、下邳为徐州郯县之屏障,一旦取下便可高枕无忧,静待时机,若是让吕布得了此二城,再攻徐州反倒死伤会更多。 “罢了,允诚既然来了,那就多留几日。” “河东卫氏来书信,资助我兖州,结交于我,同时请我自陈留过豫州,到关外去帮忙迎蔡氏家小。” “蔡邕,是我老师,此事责无旁贷,我去送奏表的哨骑,早早在寻找他们,近日快到了。” “噢,那甚好,”鲍信这才笑了起来,“这不是有好消息吗?孟德能接纳大儒家女,也是一桩美谈。” “河东卫氏也是大族,都可增孟德之威德名望,日后会越来越好的。” “还得是你说的那句话,”曹操指了指他,“莫急。” “慢慢等待时机吧,”说到这,曹操吸了一口气,“嘶,我现在才发觉,孟誉用计行略,偏向于稳,而不重神速奇计,并非是好事,太稳了,若有一节不接,便遭掣肘,如现在这般。” “也不是坏事。” 鲍信笑了笑,规劝了几句,都是知心老友了,他当然明白现在曹操虽说口中大气不提,但心里肯定还是可惜的。 现在鲍信就是担忧,曹操如此,那军中半年不可行军,唯能屯田,宗亲们日夜操练军士颇为辛苦。 一战徐州又未得财物建树,会否枯燥后,再归罪于郭谊,以此刁难。 这,的确也是孟誉之失呀…… …… “这个郭孟誉,这个计策孤注一掷也,咱们现在看似得了战利,实际上却是动弹不得。” “要我看,现在就该征粮,储备军资,等待来年再征吕布,也别在说什么秋毫无犯了,应当收钱财于军中,用以犒赏将士!” “这些兵,跟着咱们,是为了什么?!” “那不就是为了钱财吗!你不喂饱他们,以后谁替你卖命!” 军帐内,身板壮硕宽厚的曹洪在主位之前,面色略微发红,双眸瞪如铜铃般,双手挥动与曹仁直言。 丝毫没有压制自己的脾气。 他麾下的兵马,现在已经颇有怨言了。 曹军进了徐州后,接连卖命攻城,但是在夺城后却被军令束缚秋毫无犯,那平白可就少了不知多少发财的机会。 参军入营的,大多数是吃不饱饭,图个去处来立功,但还是有不少人是为了拿命去搏一条出路。 现在不光没能得到卖命财,今年还不可再战。 曹洪面庞宽正,气势粗野,但人却也狡黠,虽然在怒气冲冲的抱怨,却还是偷偷观察着曹仁的反应。 看他端坐主位,表情也并没有什么变化,但脸色已经隐隐黑了下来,于是自己也稍有缓和。 “子孝,你说说看,这事的确是郭谊的错吧?现在这军中将士怨声不断,我需得如何才能压下去?” 问完,他也就不说话了,等曹仁的态度。 现在宗亲之中,隐隐是以曹仁为首的,诸将里就数他的地位最高,功绩最多。 曹纯和夏侯渊两人,都是新近立功方才逐步提起来的,元让兄长则是已经为东郡太守了,带兵守疆居多,亲自冲杀也不多了。 那是苦劳,仍需尊重。 唯独曹洪是一直就带兵,不过他为人不是那么坦荡,匪气要稍重一点。 而且他以往并不约束下属,也不会和其余将军一般慷慨,有所赏时常下发,因而他镇压不住麾下兵士。 但却也不能怪他,将军多是如此,要饱腹则参军,但若是要兵士为你卖命,除却個人魅力之外,那就要靠重赏了。 毕竟谁人都信一句富贵险中求。 半晌后,曹仁沉吟许久,抬头来看了曹洪一眼,叹了口气道:“子廉所言不无道理,孟誉此举虽说立功,但现在却也掏空了境内军粮。” “但这并得是过,而是功绩,只是未曾料到这等结果罢了,”曹仁看了他一眼,也明白曹洪的苦衷,他麾下将士一直以来的作风便是以拼杀为战,再分所得。 因此作战方才勇猛。 这样一来等同于是削减其斗志,无人再为他卖命了。 其余的营地倒是还好,毕竟大部分将军治军都很严格,之前也不会纵兵劫掠。 故而没有这等担忧,军令一下,再动员数次,基本上可以压制下来,若是军中有怨言,再以犒赏慰之便可。 可犒赏之钱、行军之粮,现在的确已经没有多少了,来年开春夏至时,仍需等待。 “子廉,我会与大兄说明此事,从我的赏赐、家资中为你拨来钱财,让伱犒赏军士。” 曹仁想了想,还是很艰难的做了这个决定,他一向舍不得钱财,也时常为麾下争夺分派的粮草军备。 但这件事,他不想和曹洪再多啰嗦,直接压下来最好。 “诶!那,那这岂不是让兄长破费了……哈哈!” 曹洪当即讪笑了起来,那表情也并没有说拒绝,对他来说,能压下去就是好事。 “但是子孝,有句话还是要告诉你。” “郭谊用计优柔寡断,不善用兵马士气,拖沓延误战机,此事还是要和大兄说明,否则日后将士不服如何是好?” 曹仁点点头,挥手道:“放心吧,我自有决断。” …… 鄄城衙署内。 从军营来的曹仁与鲍信恰好一同而入,两人同行一路,也提及了郭谊此计现在带来的阵痛,但鲍信显然并不在意。 “子孝,有军屯之策,有青州兵跟随,百姓为人力,那怎么会亏损呢?日后只会越来越富足。” “只是些微掣肘,算不得什么,今年秋收后,照样能够出征徐州,那时不就可以立功了吗?” “话虽如此,眼下要想办法提振军心才是,此前不知这等后果,当然是大功一件,现在既然发生了,便需补救,否则日后还是思量周全再献策。” 曹仁冷淡的说道。 他今日来也是为了和曹操说及此事,然后让他将给自己的犒赏转为子廉营中,暂且压下怨言。 毕竟如果一直放任不管,对郭谊的名声也极为不好。 不过,他们两人刚准备跨入正堂,戏志才一手捻须,另一手背在身后,急匆匆跨步而来。 目光凝重,眉头紧锁,若有所思,一抬头看见两人,更是连招呼也没来得及打,快速道:“二位在此正好,随我一同进去面见主公,大事不妙了。” “啊?” 鲍信和曹仁顿时一惊,两人对视愣住,心里登时一悬。 何事如此凝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