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门麒麟子,公子世无双》 第一章 淮阳城内万家灯火 神启皇朝,淮阳城,南方最富庶繁华之地。 天圣二年二月初六,初春。 戌时,人戈会意。 一道瞧着清瘦,穿着灰色棉衣的身影,脚步轻快的从一处逼仄的破落巷子里走出。 他结实有力的臂膀扛着挑担面摊,由南向北,低头看路一步不停的走着。 走出了寂静偏僻、罕有人迹的贫民窟。 走过了灯火阑珊、炊烟袅袅的平民巷。 走到了人声鼎沸、灯火通明的繁华之地。 一连走了两刻钟后。 叶青的棉布鞋踏在了将淮阳城南北分割,丈宽三十的颍水上的东风桥上。 当啷! 挑担面摊落在了青石桥面上,发出低沉的声响。 那温文尔雅如诸位读者老爷一样帅气逼人的俊秀面庞。 随着脖颈抬起,显露在烛火和月光下。 站在桥上,居高临下的叶青,眺望着南城星星点点的灯火,脸上尽是温柔浅笑。 一个背篓里插着数把油纸伞,瞧着和蔼可亲的老妇人,步伐稳健的从北面走来。 她满是褶子的脸,在看到叶青后,笑出了沟壑,关切的提醒道: “青小郎,你停搁在这里作甚?” “再不快些去平乐坊,北城可是马上要宵禁了!” 叶青回头,看向同住贫民窟启丰坊,就在他家附近的卖伞李阿婆,温柔笑道: “再等等!” 李阿婆不解道: “等什么呢?” 叶青看着南城,惬意笑道: “等万家灯火!” 李阿婆顺着叶青观望的方向瞧去,看着那已经看了一辈子的夜色,笑着道: “这灯火不都亮着么,读过书的人,说话真是难让人明白。” “不过,你真的得快些去了,今夜平乐坊醉香阁会对诗对,听说有大官会去。” 叶青一听,惬意消失不见,着急忙慌的重新扛起挑担面摊,大步流星朝北城平乐坊而去。 “李阿婆,你不早说,小子先行一步。” “哈哈哈,对了,你记得明日早些去张先生那里,他有活找你!” 李阿婆笑着,记起了一事,仰头朝那快速消失的背影吆喝起来。 “好嘞,明日忙完,小子帮您制伞骨!” 轻快的声音随夜风消散。 平乐坊,淮阳北城最繁华之地。 乃是淮阳城青楼楚馆、酒肆店铺云集之所。 这里每晚灯火辉煌,彻夜不眠,夜夜笙歌。 有众多不输京都禹阳城,被无数人追捧,堪称才貌双绝的妓女清倌。 众多达官显贵、风流才子在此豪掷千金,纸醉金迷,纵情声色。 也有众多怀才不遇的书生在此一展才华名震神启南方,被寒门才子称作鱼跃龙门的福地。 叶青紧赶慢赶,踩着最后一声暮鼓的余音,挤进了马上关闭的坊门,踏进了平乐坊内。 “青小郎,今个可晚了些,莫不是被哪家小娘子给拦着了?” 掌管坊门开闭的不良人张烁笑着打趣叶青。 叶青抬袖擦了擦满额的汗水,喘着粗气欠身道: “见过张不良,谢张不良方才关门慢了些。” “一会儿若有空闲,去咱的面摊上,咱给您来碗热腾的汤面,暖暖身子。” 张烁想起叶青那碗汤香面劲的热汤面,不由咽了口口水,笑着摆手道: “行嘞,你赶紧去忙吧,我得空就去。” 叶青再次欠身,大步流星的来到了往日摆摊的巷口,同周围熟悉的摊主打了个招呼托他们照看面摊,就兴致冲冲的朝醉香阁跑去。 旁边卖果脯的中年男人,看着叶青消失在人潮中的背影,抓揉着自己粗犷的络腮胡,瓮声瓮气道: “青小郎瞧着是往醉香阁去了,不知道能不能拔得头筹。” “拿到头筹又如何?顶多跟往日一样拿些银子。他同咱们一样,都是贱户,哎...” 紧挨着卖胭脂水粉的妇人,惋惜的叹了口气。 周围一众生意不错,脸上挂着开心笑容的摊贩,全都神情低落了下来。 神启百姓分良贱,七科之谪归为贱,优先征发劳役,不得入仕、购地、当官,世代沿袭。 也就瞧着比那些可怜的奴籍地位高。 但说不定还不如那些高门大户里的奴仆,堪称云泥之别。 叶青即便有才又如何? 顶多挣的钱能多一些,被那些良民高看一眼,但也只是高看一眼罢了。 依旧是这神启皇朝最低等的人。 一身灰色棉衣的叶青,不过半刻,便驻足停步。 他抬头仰望着十步之外,这平乐坊中最负盛名的六座花楼之一的醉香阁,星眸中闪烁着不为人道的光芒。 灯火通明之下,这四层阁楼瞧着是雕梁画栋,飞檐翘角。 更是有丝竹管乐、笑声浪语透过了阁外挂着的七彩霞幔。 让路过之人,望之向往,闻之心荡。 叶青没有进醉香阁,而是站在了醉香阁前面一个小巷子口。 门前正赔笑讨好客人的小厮,时不时的瞥向对面。 当瞧见叶青出现,眼睛立马绽放绿光。 二人一对视,叶青进了昏暗的巷子内,小厮进了阁内。 不多时,醉香阁龟公江楠走了进来,抱怨道: “青小郎,咱盼星星盼月亮,可算把你这位平乐坊最强枪手给盼来了。” “快瞧瞧,这活你能接不?” “若能接,今个你若不来,咱不知道得损失多少银钱。” 叶青笑着拱手欠身致歉道:“江大哥,怪我来晚了。” “听你的意思,今儿这活挺大啊!” 一听这个,江楠瘦到瞧着脱相的猴脸上,堆起了满是菊花一般的灿烂笑容,凑近叶青将一张纸递了过去。 “神启四大书院之一的颍川书院,谢谦谢大儒来了阁里,出了这对子。” “下月初京都就要开始春闱,他可是批卷人之一,进京赶考的豪阀公子今夜可是来了不少。” “淮阳四大才子也来了三位,更别说那些淮阳城内那些有钱却肚里没货的阔绰公子哥了,一个个的都来捧谢大儒的墨香脚,你说这活儿大不大!” “咱现在就期盼你能对上这对子,最好能多来几个,分个上中下三等,这样咱们能狠狠的挣上一笔?” 叶青一听,也笑的灿烂,迫不及待的打开了纸张。 快步走到巷口,借着烛火看清了纸上的五个字后。 叶青浑身一哆嗦,随后,便笑的明媚如春,豪迈道: “江大哥,这活咱接了,上中下三等没问题,你且回去拿纸笔,顺便给金主们说说。” “咱拿性命保证,这三个对子,绝对都能得谢大儒青睐!” 第二章 烟锁池塘柳,桃燃锦江堤 醉香阁三楼最华贵的雅间内。 曲调悦耳,舞姬妖娆,纱幔朦胧,好不惬意。 去而复返的江楠,朝一位身穿藏蓝绣如意长衫,腰缠金丝镶玉带,手拿山水银扇,头戴镶红宝石翠玉冠,怀间坐着美姬,瞧着跋扈的富贵公子点头哈腰,谄媚笑着道: “张公子,那位来了,这活他能接。” “今夜人多,那位能出上中下三对,每对都保证能得谢大儒的青睐。” “另外为了避免几位争抢对子生出间隙,伤了和气。” “今夜咱有了个新玩法,但是最后还是按照规矩一对二百两。” 淮阳城内众多才疏学浅,更甚者胸无点墨的纨绔,对平乐坊这位枪手的本事,每每提及都要竖大拇指,佩服得紧。 模样俊朗的张修然一听,不善诗词之道的他,脸上漏出了喜色。 在淮阳城混迹了快一年,对这平乐坊最强枪手的本事可是有所了解。 既然敢说得谢大儒青睐,必不是无的放矢。 就算拔不得头筹,也必然能让他入了前十,在人前显露一波。 张修然手中银扇虚点江楠,兴致盎然的问道: “哦?何等玩法?” 江楠笑着上前,捧着双手道: “还请张公子亮宝,将您身上带的现银都拿出来,金玉珠宝不算。” “小的点算一番,几位公子之中今夜带现银最多的得上等对子。” 张修然一听,一字眉一挑,玩味儿笑道: “有意思,是个机灵的,如此这般谁都不会得罪,我等输赢全凭运气,确实不会闹出不快来。” “这法子属实妙哉,怪不得那位枪手只同你合作。” 说着,张修然从怀中掏出了一沓银票,顺手拿起一张塞进了美姬雪峰之间,逗弄得美姬面色潮红,并傲然笑道: “且让你瞧瞧咱的实力,另外,一会儿出了结果,且请了其余同本公子相熟的来,本公子有了一个新玩法。” “巧了,另外四位同您都认识。” 江楠惊骇的点查了银票后,叹服道: “张公子真是腰缠万贯,小的看您今个必中头彩!” “哈哈哈哈,会说话,当赏!” 一粒金豆子扔向了江楠,让江楠的猴脸笑成了菊花。 这般场景又出现在了其余四个雅间内。 一刻钟后。 江楠健步如飞的溜到了巷子内,将十八两银子跟纸笔递给叶青的同时,噘嘴抱怨道: “给,老规矩,扣掉楼里的抽成,剩下的你六我四。” “不过青小郎,今个可是挣钱的大好机会,让他们竞价岂不是更好?” “你可知其中一位公子便带了三万七千四百两银票,更别说其余四位外地来的有钱公子哥了。” “咱们真是丢掉了大把大把的银子啊,真是让我心痛!” 叶青淡然笑着,收起银子提笔书写,并提醒他道: “今夜谢大儒在,若竞拍起来,必会起了火气。别忘了这群公子,从不拿咱们这种人当人,平乐坊每日死多少咱们这种人,你比我清楚。” 收笔抖动纸张晾墨的叶青,看江楠不服,叹息劝慰道: “眼下,咱们能心安拿钱,你还得了他们的好,比一切都强。” 神情复杂的江楠,接过了纸张,看着叶青柔和的俊朗面容,抿了一下嘴,感慨道: “咱若有你这一分豁达就好了!” “咦,不是三对么?你怎么写了五对?” 玩味儿的神色浮现在叶青脸上 : “你说他们共五人,这两对是玩闹的,给那几位公子瞧了,他们必然就懂,到时候估摸着会赏赐你一番。” “记得从新抄录,烧了原稿。” 叶青拍了拍怀中的银票,乘着依旧寒冷的夜风,笑带春色走进了灯火通明的巷子里,脚步都是轻快的。 留下了江楠如抓棍子般握着毛笔照葫芦画瓢抄着对子。 废了好大劲抄完之后,江楠一擦额头的汗,难受道: “害,咱没学过写字,每次抄都跟要了我半条命一样。” 他匆忙将原稿同自己抄写的塞进怀中,朝醉香阁奔去。 却没注意到,一张纸掉落在地,随夜风飘向了人声鼎沸的街道上。 醉香阁张修然的雅间内。 五位华贵卓然的公子齐聚一堂,笑谈不断。 江楠一进门,就迎上了五位公子期盼的目光。 他躬身谄媚笑着,先从怀里掏出了三副对子,讨好道: “几位公子,先看看这下等对子。” “诸位瞧瞧可否如意。” 歪曲扭八的难看字迹摆在了五位公子面前的桌案上。 嘶! 当看清上面写的内容,五位公子全都倒抽一口冷气。 全都起身探头挤到了纸张前。 瞧的江楠一阵好笑,他心中腹诽道: “咱知道你们很激动,但大可不必如此激动。” 而五位公子的夸赞之声,已不绝于耳。 “嘶,灯深村寺钟,本公子觉得这个也很好,怎么定了个下等。” “是啊,这已经极为工整,怎么才是个下等,快将其他的拿出来!” 江楠笑着又拿出一对:“诸位公子,此乃中等对子。” 张修然紧抿嘴唇,惊叹道: “怪不得这是中等对子,烽销漠城柳,立意更为深远。” “这是引喻漠南府抵御南蛮,真是高啊!” “快,将上等对子拿出来,让我等瞧瞧是何等绝对!” 江楠喜不自胜,在五人期待的眼光之中,掏出了一张纸。 更为夸张的惊呼声在雅间内响起。 “烟锁池塘柳!!!” “工整,这也太工整了,对谢大儒的桃燃锦江堤,根本就无可匹敌啊!” “这对子一出,绝对是今夜头筹。” “乖乖,这上中下三对,在本公子眼中,全都是上等啊,根本就无法评断!” ....... 众人夸赞不断,江楠的笑容越发浓重,眼神中透露着自豪。 叶青可是他兄弟,叶青的就是他的。 瞧瞧,这些公子哥推崇叶青,那就是在推崇他! 卑躬屈膝的江楠,腰杆都不由挺起来了一些。 张修然手中银扇在掌心敲打,赞叹道:“不愧是他啊,只要他接活,拿出来的东西绝对叫淮阳城...” 说到这,张修然斩钉截铁道:“不,是让整个神启都拍案叫绝。” 另外四人纷纷点头赞同。 江楠原本还想将两个免费的玩闹对子拿出来。 眼下看来,必须转手卖给别人去。 这可都是钱啊! 浑身琳琅满目,如同行走宝库的金陵豪商次子年初熙,迫不及待的拿起那下等的‘灯深村寺钟’,咧嘴朝众人笑道: “诸位,在下就先去也,今日定得了谢大儒好感!” 八字胡,瞧着文质彬彬,江州从六品司马嫡子管梓哉,朝众人一拱手,兴高采烈的离开。 “诸位,在下也先行一步,待得了谢大儒青睐,春闱有望,咱们把酒言欢!” 张修然深吸口气,按耐住心中激动,眼睛中绽放着明亮的光芒,拿起‘烟锁池塘柳’却稳如泰山。 “张兄,你还不去?” “张兄,快去啊,这可是夺取名声的好时候。” 面对另外两人的催促。 张修然眼睛明亮,果断摇头道: “不急,且等等!最要的当然要留在最后面!” 等那两人将场面热起来。 等这楼内满堂喝彩时。 他张修然夺目而出,对压群才,成为最瞩目的那一个! 随后,三人立马凑到了窗幔前,透着薄纱,期待着接下来的场面。 咚! 锣鼓声响。 轻歌曼舞的醉香阁内瞬间寂静下来。 醉香阁小厮传唱道:“年初熙年公子已灯深村寺钟,对桃燃锦江堤,谢大儒评,佳!诸位,当彩!” “什么?年初熙那草包竟然对出了这般好的对子?开玩笑吧?” “灯深村寺钟,好意境,跟桃燃锦江堤相佐相成,怪不得能的佳!” “......” 张修然三人嘴角上扬,听着阁楼内的震惊喝彩,眼中是无法掩饰的得意。 咚! 锣鼓声再响! 醉香阁小厮梗着脖子,脸红脖子粗的喊道: “管梓哉管公子已烽销漠城柳,对桃燃锦江堤,谢大儒评,上佳!当喝彩!” 还在震惊之余的众人,听的是瞠目结舌。 “江州管司马嫡子管梓哉,厉害,真是厉害,家学渊源啊!” “开什么玩笑?我知那管梓哉也就字写的好一些,可断然不会对出这等对子,他必然是找了枪手!” “这对子描绘出了漠南抵御南蛮的奋勇和坚韧,实在是好啊,管公子真是有着一腔报国热血!” “......” 接连两个佳对,让醉香阁内喧闹震天,气氛高涨到了顶峰。 喝彩声和质疑声飘到了醉香阁外,引得无数行人纷纷蜂拥而入。 无数人望着台上笑到合不拢嘴,不停朝台下众人拱手的年初熙和管梓哉,漏出了或崇敬,或羡慕,或嫉妒,或惊艳的眼神。 张修然整理衣衫,再次深吸口气,接下来就要他出场了。 在众人面前露脸,博得满堂喝彩,这可比玩姑娘还要畅快啊! 眼下有了前两对的声势铺垫。 接下来的欢呼称赞,必然能将这醉香阁楼顶给掀飞。 “张兄,看你的了!” “张兄,今夜当不醉不归!” 另外两名公子,恭敬的向张修然拱手。 张修然笑着颔首,转身刚走了两步。 咚! 铜锣声再响! 那醉香阁小厮,满脸红光,声嘶力竭的高喊道: “单丹单公子已烟锁池塘柳,对桃燃锦江堤,谢大儒评,绝佳!” “诸位,烟锁池塘柳,当满堂彩!” 瞬间,足以掀翻醉香阁的满堂喝彩爆发开来。 “绝佳,竟然是绝佳,多少年了,这是谢大儒评出的第一个绝佳!” “厉害,真是厉害,单丹单公子真不愧是咱淮阳四大才子之一啊,不以后就是咱们淮阳四大才子之首了。” “单兄,今夜在下服了,不如也啊!” “此对一出,单公子定能够成为神启四大才子之一啊。” “嘶,真是让人羡慕,凭此一对,说不定可以在文坛青史留名了!” “......” 张修然浑身一颤,定在原地。 原本热血沸腾的身躯,如坠冰窟,眼中满是不敢置信外,还有着恍惚。 窗幔前的两名公子,也是失声惊语。 “烟锁池塘柳,这,这明明是张兄该说的对子啊!” “什么?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张兄,你快瞧!” 张修然阴沉着脸,后槽牙咬的咯吱作响,快步走到了窗幔前。 瞧着那一众恭维之中,得意登台的儒雅公子。 看着舞池中央新挂上的五个大字。 听着阁楼里刺耳的喝彩恭喜。 他花了银子,买的对子白白做了别人的嫁衣。 这些本该属于他的荣光,全都归了别人。 愤怒将张修然的胸腔填满,择人而噬的森寒目光,落在了表情僵硬的江楠身上。 他怒极反笑,笑的邪魅狂狷,合起的银扇朝江楠虚点笑道: “呵呵,有意思,江楠,你竟然戏耍本公子!” 第三章 原帖泄露,遭受牵连 凝如实质的渗人目光,笑呵呵好似和善的模样,吓得江楠浑身一哆嗦。 他想到得罪这些纨绔公子的下场。 运气好,死的痛快,落得全尸。 运气不好,百般折磨,尸骨无存。 江楠瞬间开始两股战战。 原本骄傲而微微挺直的腰杆,再次弯了下来。 忙不迭的从怀里掏叶青的原贴翻查,嘴里呢喃祈求着: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江楠颤颤巍巍翻查之后,失魂落魄的瘫了下去,原贴散落在地。 几息间,江楠晃过神,迅速跪爬到张修然身边,瘦猴脸满是惶恐的祈求道: “张,张公子,小的,小的不是有意的,小的着急将对子送上来,没想到丢了上等对子的原贴。” “定是单公子捡了去,小的恳求张公子宽宏大量,放过小的,留小的一条狗命。” 说完江楠开始跪俯在地,朝着张修然不停的磕头。 头如捣蒜,闷响升腾,只几下,那名贵的地毯便印上了血迹。 张修然见江楠这模样,便断定了其不是无的放矢。 可外面连绵不断的喝彩声。 让他心中杀意越发浓重,恨不得将这办事不力的东西砍死喂狗。 自己掏钱找枪手做了上等对子,自己的机缘没了不说,还白白成了他人嫁衣。 若是传出去,他岂不是让整个淮阳城的人耻笑? 这可不是江楠哭跪求饶就能一概而过的。 张修然坐在了椅子上,笑吟吟的看着江楠朝自己磕头。 嘎吱吱! 攥着银扇的手浮现了青筋,表明他心中的愤怒。 另外两个公子见状,此刻大气不敢喘一下,有些畏惧的看了眼张修然后。 二话没说,照着江楠就踢打开来。 吃痛的江楠惨叫连连,突然看到了散落的原贴,快速跪爬回去。 “嘿,狗东西,竟然躲!” “呵呵,坏了张兄的大事,今夜你就是个死!” 江楠浑身颤栗爬的更快了。 他慌忙扒拉,找到了叶青免费赠送,写在一张纸上玩闹的两对。 宛若救命稻草一般举了起来,放声求饶道: “张公子饶命!” “这,这还有两张对子,乃是那位要送给几位的。” “他说这两个对子是玩闹的,几位公子一看便知。” “请张公子过目!” 张修然一字眉一挑,银扇一甩,其中一人立马将原贴拿过,递到了张修然手中。 张修然注意力瞬间被纸上灵动迅捷,瘦劲有力的笔迹吸引。 见多识广的他,只一眼,就看出了这笔迹的卓然不凡。 张修然倒抽一口冷气,下意识颤声赞叹道: “这,这字好啊,风姿绰约,笔走龙蛇,字虽瘦弱却劲骨有肉,堪称大家手笔啊。” 只顾得保命又出了差错的江楠,浑身猛地一颤,但见张修然惊艳的模样,颤栗的身体也缓和了一些,满是愧疚的暗道: “青小郎,对不起,咱丢了你的原贴不说,还将你的字迹给漏了出来。” “对不住,真的对不住啊,若咱不死,以后这生意咱只占一成。” 另外两名公子好奇的凑到了如痴如醉的张修然身边。 “这什么字体,本公子从未见过,瞧着确实很好,但咱瞧不出哪里好。” “张兄,你说这字有大家手笔?真假的?” 张修然小心翼翼的拿着原贴避免出现褶皱,由衷惊叹道: “刚才说错了,不是堪称,这完全就是书法大家。” “不夸张的说,这字体自成一派,若传出去不知要引多少名流追捧。” “一字千金,这是真正的一字千金!” 另外两名公子顿时倒抽一口冷气。 下一瞬,张修然心中暗自思忖道: “这枪手,诗词无双,不输那所谓的神启四大才子,更是自成一派的书法大家。” “这等人,怎会甘愿当一淮阳城的枪手?自寻乐子么?” 想到这,张修然眼神不停变化,最后阴沉的瞥向了台上满面春光的单丹。 眼下,绝佳对子被这厮占了便宜。 手中帖子上写的玩闹对子。 虽有趣,却登不得大雅之堂。 今夜翻盘,就只能靠这字帖了! 而且,他断然不能让那该死的家伙占了他张修然的便宜。 还有,这能写出一字千金的平乐坊最强枪手... 张修然将字帖放在了桌子上,依旧目不转睛的看着字帖,伸出了右手在江楠的脸上拍打道: “江楠,看在这字帖的份上,别说本公子不给你机会。” “谢大儒还会呆半个时辰左右,这半个时辰内,你想法子给本公子找补回来。” 说到这,张修然看向了江楠那张狂喜的脸,玩味儿道: “要是找补不回来,今夜你让本公子失了面子,坏了本公子的事。” “呵呵,后果你自己清楚!” 侥幸活命的江楠,刚放下的心再次悬起,他朝张修然的背影叩头谢道:“谢张公子宽仁,谢张公子!” 劫后余生的江楠,脸上却没有丝毫庆幸,眼中是更深的恐惧。 迟疑了一会儿,江楠犹豫的眼神,坚定了下来,随即拖着满是伤痕的身体,朝外走去。 额头渗血的江楠,躬身低头,走到了喧闹非凡的一楼。 他贴着墙边,想要避开所有人,却将自己显得格格不入。 舞台上受万人追捧的单丹,一眼就看到了贴墙走的狼狈身影。 顿时判断出这醉香阁内的小厮,定是惹了哪家公子不快,遭了罪。 这时,江楠忍不住看向台上,同单丹对视,他身子一颤,慌忙挤出了谄媚笑容,点头哈腰,然后便赶紧低头移开了视线。 这般卑躬屈膝的模样,让单丹心中一笑。 而江楠低下的眼睛中,怨毒一闪而逝,却被单丹看了个真切。 单丹不由皱起了眉头,还没来得及多想,就再次陷入了络绎不绝的恭维之中。 一刻钟后。 食客流连的挑担面摊前,正在忙活着揉面的叶青。 看到了灯火辉煌下,鼻青脸肿的江楠,正惴惴不安的在三丈外不停徘徊。 忐忑愧疚的眼睛,不停的看向自己。 当跟自己眼神对上时,江楠明显哆嗦了一下。 叶青的眼睛眯了起来,一向和善的面容,冷了下来。 给江楠眼神示意后,便歉意的朝面前等待着吃面的食客道: “客官对不住,人有三急,我去去就来。” “且去,且去,可莫要憋着影响了面的味道,咱就好你这口,等多久都愿意。” “谢谢您捧场,一会儿送您个荷包蛋。” 叶青热络的说完,便装作腹痛难忍,捂着肚子溜了。 不远处偏僻无人的巷子内。 “青,青小郎,我事情办砸了。” 江楠惧怕的站在叶青面前,低头不敢同叶青对视,颤着音,声若蚊蝇的说道。 “江大哥,细细说来。” 叶青声音平淡,听不出语调。 江楠快速将事情复述了一遍后,愧疚懊恼道: “青小郎,我江楠对天发誓,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我也绝对没有泄露你的任何信息。” “希望你看在往日的情分上,你能出手救救我。” “我真的不想死啊,以后这活的钱,我只占一成,不,只拿半成的跑腿钱。” 夜幕之中,叶青的眼睛毫无波澜,身材颀长的他,俯视江楠,眼神透出了冷漠。 江楠见叶青毫无动静,抬头便看到了叶青那双失望的眸子。 心中想着自己这些年为叶青挣了不少钱,肯定能得到叶青宽恕的侥幸,在此刻荡然无存。 他赶忙上前躬身恳求道: “青小郎,求你出手,救救我的命吧。” 叶青叹了口气,抬头看向夜空繁星。 明亮的残月投下荧辉,将俊朗的面容一分为二。 穿越来到这个世界,得了个贱籍身份。 即便写的一手瘦金体的好字,加上深刻脑海的一些绝句,也无法在这个讲究尊卑阶级的世界完成华丽的逆袭。 那些狂拽酷炫吊炸天,把古人的智商踩在脚底下摩擦的穿越者叶青相信是有的,但他叶青不是。 摆个面摊,小心谨慎做个文抄公,当个枪手,用脑子里记得不多的诗句挣些钱过得好一些自在一切。 给江楠说了众多规矩,以免无权无势的自己暴露,被那些豪阀世族圈养,成为仆从。 可现在,原贴泄露,照江楠所说,若处理不当,找补不好。 那突然出现在淮阳一年多,豪掷千金,结交甚广,在淮阳混的风生水起的纨绔张公子,肯定也会记恨上他。 现在,他同江楠可谓是一条绳上的蚂蚱,一个不好,就得命丧黄泉。 叶青苦涩一笑道: “江大哥,你一向机灵,怎滴今夜就如此不小心。” “连带我也被牵连其中。” 身体猛的一哆嗦的江楠,脸上的愧疚自责越发浓重,差点就要再次哭出声来。 “我真不是故意的,青小郎,你就救救我吧!” 叶青再次叹了口气,低下了头看了眼狼狈不堪的江楠。 脸上表情重归温和,转身离去,轻飘的声音落在了江楠耳中。 “江大哥,只这一次,你且在这等着。” 江楠抬起头,感动的看着那黑夜中颀长的身影。 蓦然,他心中有些慌乱,呢喃道:“只这一次……” 第四章 好对,好字,更是好计谋! 没多久,轻快的脚步声在寂静的巷弄里响起。 身体疼痛,靠坐在墙角歇息的江楠,想要连忙站起。 但牵扯到痛楚,疼得他龇牙咧嘴的又坐了回去。 叶青温润的嗓音响起:“江大哥,告诉张公子,将这一副对子交与谢大儒。” 说完,叶青不等江楠站起,便弯腰将对子放在了江楠身上,便转身离去道: “今夜之后,你我就不要再联系了。” “这生意,就此作罢。” 慌忙爬起的江楠,丝毫不顾那能够救他命的对子。 他张开嘴,想要说些什么,可最后,沉默无言。 只是惭愧的看着那少有的对他和善,他觉得算作朋友的一袭灰衣渐行渐远,最后消失在漆黑的巷弄之中。 江楠颤抖着手,将对子拿起,紧抿嘴唇,失魂落魄的离开了。 醉香阁一楼的雅座之中。 同另外两名淮阳才子推杯换盏,时不时跟来敬酒之人谈笑的单丹,又看到了那狼狈的身影从门口进来。 看到了江楠进来后,又看了眼舞台似在探寻什么,单丹眉头一挑,不由又打量了几眼,最后看到这狼狈的身影消失在了三楼。 单丹没有察觉,在舞台旁边的雅座上笑呵呵喝酒的两名公子,同样注意到了江楠进来后,视线便落在了单丹身上,带着玩味儿的神采,赫然是年初熙和管梓哉。 三楼雅间内。 另外两名公子已经离去,留下了衣衫半解的张修然坐在窗幔前,看着楼内的喧嚣。 两名美姬一左一右跪坐在他脚边,帮其捏腿。 一名美姬只着薄纱,坐在张修然怀中,任由大手作怪,脸上尽是旖旎。 “公子,人回来了!” 玄色武服的侍从,打开了屋门,冰冷的眸子扫视了一眼惊若鹌鹑的江楠,示意其进去。 江楠快速上前,见到屋内场景,赶忙低头,跪在了门口,双手举起了两张对子。 “公,公子,这是那人给的找补,” “他说,让公子您把这一副对子交给谢大儒。” 张修然淡笑着一挥手,三女立马退了出去。 “拿过来!” 江楠赶忙跪爬到了其脚边。 张修然拿起对子一看,便瞧见了体瘦骨劲的‘烟锁池塘柳’。 “好字,真是好字,这一次的字写的更为工整。” 张修然便迫不及待的打开了第二张纸。 ‘炮镇淮城楼’五个字依旧是那端正悦目的瘦体字。 这让他嘴角的笑意更胜,同时感叹道: “平乐坊最强枪手,冠以最强,当之无愧啊!” “‘炮镇淮城楼’,铁血之意远超‘烽销漠城柳’,更显霸道!” “两对立意不同,但都是绝对啊!” 下一瞬,他扭头看向舞台上悬挂的‘烟锁池塘柳’五个大字,嘴角玩味儿道: “好对,好字,更是好计谋!” “呵呵,有意思~” 接着,张修然看着满脸低落的江楠,心中一动。 “江楠,那枪手可是同你不再往来?” 闻言,江楠的身子顿时佝偻了下去,印证了张修然的猜想。 这让张修然对这枪手越发的好奇了,他出言道: “此事就算揭过,且下去吧。” “谢谢张公子饶小的一条狗命!” 留下条命的江楠,虽开心但并不兴奋,只是挤出了谄媚的笑容,一拱手就撤出了雅间。 屋门关上。 张修然手中银扇在两个对子上来回轻点,低声道: “一字千金,诗词无双,智谋卓绝,行事更是利落干脆。” “大才,大才之人啊。” “本公子来了淮阳一年之久,没想到竟然碰到这等高人。” 他放下银扇,出声道: “齐衡,将这两副对子送与谢大儒一观,先递上‘炮镇淮城楼’。” “是,公子!” 门口的侍从齐衡进入屋中,恭敬的将这副对子捧起,快步离去。 而张修然又从怀中掏出了之前的玩闹对子,欣赏着悦目的笔锋,却凝眉沉思道: “如此大才,若是收为己用……” 醉香阁二楼名为流波的雅间内。 三丈方圆之地,布置着小桥流水,假山奇石,让人宛若置身苏杭别苑,很是精巧。 用一根桃木簪子束着花白鬓发,一身乳白长衫,腰悬玉珏,看着年迈儒雅的谢谦端坐其中,拿着单丹的绝对,赞叹不已。 “池塘幽静、环绕绿柳、烟雾环绕,好一个春意盎然的意境,五行契合,烟锁池塘柳,好一个烟锁池塘柳啊!” 谢谦捋着花白胡须,满脸的喜悦。 他万万没想到,神启诗词魁首的国子监祭酒都无法对出的绝对,今夜这淮阳城内,竟然有人对出来了。 吱呀! 并无通禀,屋门却被推开。 谢谦面色不悦的望了过去。 只见他的书童满脸激动的捧着一张纸,大步流星的来到了谢谦身前,颤声道: “谢老,张修然张公子派侍从送来了一副对子,请您过目。” 谢谦微微皱眉,凝重道:“张修然?张家那个小子,他竟然跑到了这淮阳城?什么对子,拿来看看!” 书童颔首道:“谢老,您且看。” 一张字帖摆放在了谢谦面前。 只一眼,他便身子一颤,将脸贴在字帖上细细端倪,眉飞色舞的赞叹起来。 “‘炮镇淮城楼’,五行对照,念着就铁血豪迈,是要镇压淮阳诸位才子的意思么?” “对子虽不如‘烟锁池塘柳’,但超过了‘烽销漠城柳’,能评个绝佳,勉强算个绝对。” “嘶,这字瞧着体瘦骨劲,笔锋透着灵动灵韵,可谓自成一派,更是以字见意。” “好字,真是好字啊,非书法大家所不能也!” “有这字在,对子即便差些意思,也让人叹为观止了,好,好啊!” “对子不错,这字更是大家手笔,张氏果然人才辈出,这张修然,大才啊!” “你说不是一副么?怎么只有一对?另一对呢?” 谢谦着急忙慌的询问。 书童笑着道:“另一对在这里,那张公子卖了个关子,说是这一对之后再拿出来。” 当叠起的另一张纸展开摆放在谢谦面前之后。 原本迫切的谢谦,眉头却皱了起来,拿起字帖仔细打量。 书童也看到了不由好奇道: “咦,这对子,怎么跟单公子所作绝对‘烟锁池塘柳’一样?” “谢老,张公子这是何意啊?” 谢谦捋着花白胡须,凝神思索,呢喃道:“是啊,他这是何意?” 颍川书院的大儒,当时世间最聪明的那一流。 谢谦思量片刻,已经明白了张修然送来对子的意思,唏嘘道: “好一个张修然,这字不是他写的,‘烟锁池塘柳’也不是他的,可能也不是单丹的。” 书童眨巴着眼睛,不敢置信的问道: “谢老,这不可能吧?单公子可是淮阳四大才子之一,断不可能窃取他人绝对吧?” 哗啦啦! 谢谦心中微动,一甩宽大袖摆,乳白长衫抖动,拿起‘烟锁池塘柳’仔细鉴赏,并对书童道: “告诉他们,今夜头筹就是这张修然所作‘炮镇淮城楼’,原贴也亮出来给那些人看。” “记住了,把单丹的表情看仔细了,回来禀报。” 单丹不疑有他,恭敬上前,将原贴捧起:“是,谢老!” 片刻后,锣鼓声响。 小厮声嘶力竭的咆哮道: “张修然张公子已炮镇淮城楼,对桃燃锦江堤,谢大儒评,今夜头筹!” “诸位,当为张修然张公子祝贺!” 单丹儒雅的脸上浮现了阴桀,他猛地扭头,眼神凌厉的望向了舞台之上。 第五章 火红大氅,蜂腰悬剑 醉香阁内惊叹之声也瞬间响起。 “好一个‘炮镇淮城楼’,真是大气磅礴,难怪被谢大儒评为今夜头筹啊。” “嘶,我怎么觉得,这‘炮镇淮城楼’虽好,算得上绝对,但不如‘烟锁池塘柳’的意境更为贴合‘桃燃锦江堤’啊?” “不错,我也这么觉得,谢大儒莫不是断错了。” “没有断错,你们快看舞台上的字,这字写的也太好了吧!” “真是好字啊,我懂了,这绝对加上这堪称书法大家的字,这才被谢大儒评为今夜头筹啊!” “张修然张公子真是不显山不漏水啊,没想到还有这样叹为观止的书法造诣。” “炮镇淮城楼,好大的口气,这是要震慑我淮阳众多才子的意思么?” ...... 只见位于舞台正中的‘烟锁池塘柳’已经被移开,取而代之的却是一张尺长纸条。 上面的五个方寸字即便隔得老远,也被单丹看了个真切,文雅俊朗的脸,顿时一白。 那一眼便铭记于心的瘦体劲骨字,宛若五柄锋利的尖刀,扎在了他的心上。 他的丹凤眼中出现了慌乱,下意识的移开了视线低下了头,更是伸手摸向了腹部,随后攥紧了双拳。 败露了。 他窃用他人对子的事情,被谢大儒知晓了...... 他眼中浮现了惭愧,懊恼,后悔。 弄巧成拙了啊,若是用他自己所作对子,怎么着也是个佳对。 但嫉妒让他迷了心智。 偷鸡不成蚀把米啊! 可惜,一切为时晚矣! 这一幕被站在一旁的谢谦书童看了个真切,心中也明白是怎么回事,留下了一个鄙夷的眼神,便回二楼禀报给了谢谦。 听完书童复述之后,谢谦叹息的摇了摇头,惋惜道: “知人知面不知心啊。” “早先听闻张修然纨绔不羁,没承想却是个玲珑剔透、君子坦荡。” “而那单丹四大才子之名誉满淮阳,但却是个心术不正的。” “你且去询问张公子,那书法大家姓甚名谁,老夫改日登门拜访。” “是,谢老!”书童拱手,快步离去。 ...... 三楼雅间的窗幔前,张修然搂着美姬,居高临下的欣赏了一会儿单丹的反应。 便让美姬撩开窗帘,探头出去戏谑道: “单公子,承让,承让!” 单丹猛地抬头,迎上了张修然讥讽的眼神。 这目光,如同一柄柄尖刀扎在了他的心上。 单丹脸色一白,很是心虚的低下了头。 他依然猜到,对方就是自己所捡原贴的主人、 顿时,单丹眼中浮现出了嫉妒和愤怒。 一个纨绔,凭什么能对出这等绝对,还有那么一手自成一派的大家书法。 他憎恶的看着张修然,最后深吸口气,硬生生挤出了笑容,拱手道: “张公子,恭喜你拔得头筹!” “哈哈哈哈,单公子虽未得头筹,但也同是绝对啊!同喜,同喜!” 张修然肆无忌惮的嘲笑,让单丹心在滴血。 这时,单丹想起了之前那个龟公满身是伤的离开时,看向了自己眼神闪过的怨毒...... 平乐坊,食客不断的挑担面摊前。 忙完一阵的叶青,擦了擦额头汗水,靠着墙长出了一口气,心绪不宁的看向漫天繁星。 “青小郎,歇一歇吧,吃几个橘子,这橘子很甜。” 附近水果摊的老汉,拿着面碗过来时,塞给了叶青四个黄澄澄的橘子。 “谢谢孙翁。” 叶青双手接过橘子,也不客气,直接剥了皮,吃了起来。 酸酸甜甜的充盈汁水,让他疲惫的心,缓和了一些。 咚!咚咚! “平安无事!” 听着耳边更夫的吆喝,叶青呢喃道: “已经子时三更了啊,今夜,就这样吧!” 没了心思继续做生意的叶青,低头开始收拾起了摊子。 就在他准备将炉火熄灭时。 一道英姿飒爽的身影出现在面摊前。 “摊主,一碗面,不要香菜,不要葱花,加一个荷包蛋,再拿两瓣生蒜。” 清丽却又铿锵的声音带着疲惫在叶青耳边响起。 同时四文钱放在了挑担上。 叶青漏出歉意的笑容,柔声道: “客官,抱歉,今夜面卖没了。” 温润如水的俊朗面庞显露在女子眼中,让那剪水双瞳中浮现了一丝诧异。 只一瞬,披着火红大氅,梳着马尾,瞧起来英姿飒爽的冷面女子,黛眉皱起,眼中浮现了不满,刚准备说话。 一旁卖果脯的络腮胡大叔赶忙劝道: “青小郎,给这位姑娘做一碗面吧,夜里冷,姑娘家身子单薄。” 叶青诧异的看向从来不爱管闲事的络腮胡大叔,当迎上对方担忧的眼神后,立马点头道: “好,不过姑娘得等一会儿,和面需要些时间。” 这女子颔首,朝络腮胡大叔道了声谢,便一撩大氅,坐在了挑担面摊前。 而叶青也在火红飞舞的瞬间,看到了蜂腰上悬挂着一柄长剑。 他眉头微皱,顿时明了,手上的动作没有停歇。 半刻之后,一碗色香味俱全的热汤面摆放在了冷面女子身前。 “客官,这是您要的两瓣生蒜,面刚出锅,您小心烫。” 同时叶青眼神中带着一丝古怪的将生蒜递了过去。 持剑、在外吃生蒜,真是与众不同的女子...... 一双银质镶碧玺的筷子,被女子从怀中掏出,用蚕丝手帕擦拭了之后,斜插进了热汤面内。 做完这一切,冷面女子没有动筷,清冷的问道: “可听闻一个从京都禹阳而来,名叫张修然的纨绔?” 叶青看着那筷子,脸上的小心更多了一些:“姑娘可否再具体一些。” 冷面女子看了眼没有变化的银筷,拿起筷子,挑了根筋道的面,看着清凉的汤汁顺面滑落,再次开口道: “骄奢淫逸,挥金如土,嚣张跋扈。” 顿了一下,冷面女子补充道:“长得俊朗。” 这么一形容,叶青瞬间想到了今晚招惹到的张公子。 除了长相和来历不知晓,剩下的完全契合。 不过,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他满是歉意道:“对不起姑娘,咱就是个卖汤面的,您说的这位公子,咱没什么印象。” 接着,叶青指着左侧道:“咱这平乐坊最有名的几家花楼就在那边,您可以去那边问问。” 冷面女子看了眼叶青,微微颔首。 吸溜溜~ 豪爽的吃面声响了起来。 第六章 麻绳专挑细处断,厄运专找苦命人 第二天一早。 叶青扛着挑担面摊从平乐坊出来,回到了淮阳城内最为破败的启丰坊。 穿过逼仄的巷弄,叶青来到了启丰坊的私塾前。 “叶大哥,你来了啊。” 虎头虎脑的稚童虎子,用洗到发白的棉衣袖子擦去了鼻涕,咧嘴笑着。 叶青放下面摊,翻出了一颗昨晚没吃的橘子递了过去,并伸手揉了揉虎子乱糟糟的头发,柔声询问道: “昨夜的功课可温习好了?” “谢谢叶大哥,昨夜我背了许久,今日定不会让先生打我掌心。” 虎子兴高采烈的捧着橘子,嘴里吞咽着口水。 叶青笑着同虎子一起走进了私塾内。 一个穿着蓝色棉衣,透着儒雅气息的中年人,端坐在院中的木榻上,手中捧着一本书籍仔细的瞧着。 “见过张先生,不知您叫小子来,所谓何事?” 叶青让虎子进书堂,便走到木榻前笑着拱手询问。 私塾先生张敬笑着放下书籍,抬头看向那少有的俊朗面庞。 “之前同你所说之事,可有再想?可曾改变注意?” 叶青表情顿时一僵,果断拒绝:“先生休要再提。” “小子四肢健全,能自食其力,就算他宋家富甲一方,小子也断然不会做那登门赘婿。” 知道会是这个回答的张敬,惋惜的叹了口气: “宋员外宽厚仁善,膝下无子,你若同那宋家小娘结成连理,当将你视如己出,你也能摆脱贱籍,考取功名。” 贱籍男子同良民女子通婚,以入赘的方式可脱贱变良,子孙冠以母姓,后世子孙可彻底摆脱世袭贱籍的悲惨境遇。 但在这个封建时代,招赘婿的人屈指可数,而且身为赘婿,毫无尊严可言,连贱籍之人都瞧不起。 就算考取了功名,也处处受到排挤,遭人鄙夷,无法晋升。 再者说,‘好看的皮囊三两一宿,有趣的灵魂三百来斤’。 但不好看也不有趣,只会傻笑乐呵流口水,整日把人当马骑的三百来斤,这功名不要也罢。 更何况,叶青堂堂七尺男儿,本就不会为了五斗米折腰。 否则,他早就当了某个纨绔公子的专用枪手,或者是被豢养的幕僚,也不会呆在这平民窟内,求个自由了。 叶青摇了摇头,他从怀中掏出三两银子,恭敬的递给张敬。 “先生,这是阿妹春季的学费,劳烦您多费心了。” 并未接过银子的张敬,眼神复杂的看着叶青,将手中书封面漏了出来,考究的问道: “叶青,这本《狄公探案集》你可翻过?” 叶青颔首道:“先生,小子看过。” “可悟道些什么?”张敬放下书籍,正襟危坐。 叶青沉吟了一下,回答道:“君子不立危墙之下,但君子有所为,有所不为。” “世间最恶非鬼怪,而是人心。” 哎! 满眼赞叹的张敬,嘴中却长叹了一声,惋惜道:“若你非贱籍该多好。” 不知听过多少次的感慨没有给叶青带来丝毫波动。 他只是将银子放在木榻的桌案上,便准备告辞。 张敬在其转身的那一瞬间,沉思了一下,提醒道: “青小郎,齐员外这些时日在给他儿子找童养媳,小心些。” 顿时,叶青的脚步顿住,他一向温柔的眼中,出现了狠戾。 龙有逆鳞,触之必死。 叶青深吸口气,转身朝张敬行礼后,大步流星的离去了。 颀长的背影快速消失在私塾之中。 张敬重新拿起了书籍,可看了许久,却并未看进去一个字。 他抬头望着晴朗的天空,苦涩一笑道: “麻绳专挑细处断,厄运专找苦命人!” …… 叶青沉着脸,回到了狭小但干净又温馨的家中。 他打出井水洗脸,借着冰凉消减了些许疲惫,便快速的砍柴烧火做饭。 简简单单的炒了两个青菜,煮了一大盆汤面后。 叶青端着饭食来到了隔壁破落的院子内,挤出了温和的笑容,朝屋中喊道: “张翁,出来吃饭了。” 咳咳! 虚弱的咳嗽从满是药草味道的屋中传来。 “青小郎,不是说了你忙碌一夜就不要再操心我们,直接休息么?” “你就算年轻,身子骨也经不住这般折腾啊。” 骨瘦如柴,脸色黑青的老人,佝偻着身子,缓步从屋中走出。 昏黄的双眼看着叶青满是疼惜和愧疚。 叶青没有接话,将饭菜放在院中被虫蛀的木桌上,便快速上前搀扶着张翁来到桌前坐下。 “张婆呢?怎么没见她?” 听到这问话,张翁脸上浮现了一抹笑意。 “齐员外那边招杂工,工钱给的不少,她想着能帮你减轻些负担,昨晚就过去了,估计得晌午才能回来。” 齐员外? 叶青顿了一下,面色绷了起来。 枯槁的手握住了叶青粗糙的手,轻轻拍了拍,张翁解释道: “这些年我们着实拖累了你,你张婆闲着也是闲着,那活计也不累,三天一百文钱着实丰厚,你就别担心了。” 叶青点了点头,伺候张翁吃完饭,就去旁边煮药。 张翁晒着暖阳,看着就剩一包的草药,抿了抿嘴,再次提起了叶青不想听的话。 “青小郎,老头子我活了五十七岁已经活够了,你就别在老头子身上花冤枉钱了。” “你都十九了,得存钱娶妻生子,也要为你妹妹筹备嫁妆,好让她嫁个好人家。” “你这些年在咱身上花的钱,不说你娶个怎样的婆娘,可足够你妹妹嫁个良人,脱离咱这苦难了。” 当啷! 叶青从怀中掏出了十五两银锭,面色不悦道: “张翁,这话真的不要再提了。” “小子能挣钱,您就安心吃药治病,咱还等着您看着小子娶妻生子,看着阿妹风光出嫁。” 泪水从张翁的眼中流出,他哽咽道: “青小郎……你让咱老头子该怎么劝才好,难道真要看着老头子自缢在你面前才听劝啊......” 叶青见张翁颤颤巍巍的起身,面色一慌,赶忙上前拉住其枯槁的手,义正词严道: “您跟阿婆拉扯我兄妹二人十三年,养育我们长大。” “要不是你们,我们兄妹俩早就冻死饿死了。” “小子才伺候了您两年,若报恩有个程度,还差十一年恩情没还。” “您就安心受着小子的伺候,把小子当作您亲孙子,咱给你养老送终。” 张翁泪水狂奔,捂着脸弓下了身子,“好,好啊,咱有你这么个亲孙子,老头子我死而无憾啊。” 铛啷啷~ 铃铛声清脆悦耳,由远及近。 一道活泼可爱的声音,传进了二人耳中。 “张翁,张婆,哥哥,你们看我寻到了什么!” 第七章 哥,不好了...... 张翁赶紧收敛神情,用满是补丁的袖子擦去了脸上的泪水,挤出了慈祥的笑容。 而叶青则微微弯腰,张开双臂,笑着将雀跃跳起的小丫头抱了起来。 “什么好东西啊,快拿来给张翁瞧瞧。” 圆脸白皙,可可爱爱,穿着一身干净红色棉衣的叶倩,肉乎乎的双手捧起了一颗半个巴掌大小的三色雨花石,献宝似的探身递向张翁,随着手腕晃动,一串铜铃发出了悦耳的声响。 “张翁快看这石头,黄底,中蓝,上白,像不像天地一石间。” 满脸病色的张翁笑的和蔼可亲,宠溺的揉了揉叶倩的脑袋:“像,真的是太像了,倩倩真厉害,竟然能找到这样好看的石头。” 得到了夸奖,溜圆的眼睛弯成了一座好看的桥,叶倩一溜烟从叶青身上下来,得意洋洋道: “哥哥,这雨花石我卖给齐放最少得五十文钱。” 一听卖给齐放,叶青的心中原本被压制的阴霾,冒了出来。 齐放,齐员外的儿子,比十二岁的叶倩小五岁。 孩子是个好孩子,懂事早慧,惹人喜爱。 但是,他爹…… 叶青忍着心中不适,依旧笑的温暖,亲昵的捏了捏叶倩圆润的脸颊。 “倩倩真厉害,轻轻松松就能赚到五十文钱,哥哥得卖快二十碗面。” “有了这钱,张翁的病肯定能好起来。” “好了,快吃饭吧。” 听到这话,叶倩笑的天真灿烂,蹦跶着到了桌边。 “等张翁好了,我带张翁一起去捡石头。” ...... 回到了干净整洁的家里,叶倩懂事的帮叶青摘洗蔬菜。 一旁的叶青快速的刷洗碗筷,完事后凑到了叶倩身边一起忙活。 一大一小,两个相依为命的身影,看起来温馨无比。 “哥,我看到桌子上摆了十五两银子,你又当枪手了么?” “嗯,别告诉别人。” “知道啦,知道啦, 我可从没告诉过别人,我哥真是厉害。十五两应该能买上一些好药,让张翁的身体好一些吧?” 懂事的叶倩,在帮着洗好最后一点蔬菜后,才问出了心中的疑问,溜圆的眼睛中带着希冀。 带水的大手落在了乌黑浓密的秀发上,疼爱的揉了揉,引得叶倩不开心的撅起了嘴。 “哥,讨厌,弄湿人家的头发了。” 恶作剧一番,避开话题的叶青,嘴角上扬,“我就是故意的。” 叶倩立马十指沾水,朝叶青挥洒,并故作凶狠实则可爱的嚷嚷道:“让你欺负我!看招!” 哈哈哈哈! 兄妹俩玩闹的笑声充斥在这个窄小的院子中。 嬉闹过后,叶倩看着脱去外衫走向屋中准备补觉的叶青,迟疑了一下,还是开口道: “哥,这几天我总是碰到齐员外,他看我的眼神有些怪怪的,看得我心里有些发毛。” 吱呀呀~ 手中棉衣攥的死紧,背对妹妹的叶青,脸上一脸阴霾,他忍着愤怒,脚步不停,语调如常道: “你少去找齐放玩,就可以避开齐员外了。” 顿了一下,叶青终究是忍不住担忧,放下衣衫,转身恢复了温和的表情对叶倩道: “阿妹,以后哥就不去平乐坊摆夜摊了,你明日起就正常上学,下学就跟哥一起摆摊。” 知晓哥哥是想保护自己的叶倩,懂事的点了点头,认真道: “哥,你放心,我会好好帮你的。” 说着,叶倩上前,拉住了叶青粗糙的手,心疼道: “哥,我已经十二岁了,可以去李记布庄做工补贴家里了。” “没事,还是先读书,等十四岁了你再去布庄做工,快去看书吧,哥困的顶不住了,先睡了。” 叶青搪塞过去后,再次笑着捏了捏肉嘟嘟的脸,便躺下睡去。 平稳的鼾声几乎是瞬间响起,听的叶倩灵动的双眼中,流出了心疼的泪水。 她看着自己白嫩没有丝毫茧子的双手,紧抿了嘴唇。 等待了一会儿,听鼾声又大了一些,叶倩便来到挑担面摊前,掏出面粉开始和面。 做这些她看了无数次,也偷摸做了无数次的事情。 一觉睡了三个时辰,睁眼已经到晌午之后的叶青,舒服的伸了个懒腰,没有丝毫拖沓,快速起床走到了院子里。 听着隔壁叶倩叽叽喳喳,宛若百灵鸟般的声音,还有张翁夫妇时不时响起的开怀笑声。 叶青嘴角扬起温暖的笑意,他洗了把脸,换上一身洗到发灰的黑色棉衣,便出门而去。 采买面粉,购买调料,制作木炭,一通忙活之后,天色已经有些暗淡了。 他给妹妹和张翁夫妇做好了饭,有说有笑的一起吃完,天空西边浮现了火烧云。 天空一片橘红,映照的每个人脸上,都蒙上了一层暖意。 “哥,今个你怎么出去这般早?再休息一会儿吧!” 叶倩看到叶青准备出门,不由关切询问。 叶青笑着矮身,扛起了挑担面摊,解释道: “昨夜答应了李阿婆帮她制伞骨,这会儿出去,能帮她忙活一个时辰,你记得帮张翁煮药,哥先走了。” “好吧,那你慢些,省下些力气。” 叶倩上前,帮叶青理好有些凌乱的衣衫,这才让开了路。 叶青微微一笑迈步走了出去,直奔李阿婆家,帮她制作了一会儿伞骨。 轻快的身影便朝平乐坊走去,忙碌的一夜就这么的开始了。 还是固定的地方,叶青摆好摊子后,看着锅里摆放着的面团,温柔一笑。 随后一大堆熟客便蜂拥而至,叶青一直忙活到二更梆响,才有了少许清闲。 他不忙的时候便坐在椅子上,听着周围摊贩说着家长里短,富户趣闻,坊间碎事。 俊朗柔和的脸上一直挂着浅笑,享受着这份烟火气息。 四更天后,平乐坊的喧嚣不再,青楼楚馆也大都关上了大门。 叶青收拾好摊子,便去了平乐坊内为各个青楼楚馆,酒肆饭庄供酒的酒庄帮工,搬运两个时辰酒水,挣得四十文钱。 待辰时开始,这才回到摊子前,结束这忙碌的一夜。 从他十四岁选择供叶倩上学后,五年来即便刮风下雨,也从未停歇。 而五年的苦累,也将在今天结束。 叶青告诉周围相处融洽的几位摊主自己不会再摆夜摊,便在众人或惋惜,或不舍的话语之中,扛着挑担面摊回了启丰坊。 刚走到距家不远的逼仄巷口,叶青便看到那熟悉的红色棉衣,身心的疲累顿时在这一瞬间消减了不少。 轻快的语调从他嘴里发出。 “阿妹,不是让你早些去私塾么?怎么,想等哥哥给你做热汤面吃了再去上学啊?” 红色棉衣听到这熟悉的声音,赶忙抬起了头,梨花带雨的面容,让叶青心肝一颤。 充满惊慌的哭腔从叶倩的嘴中发出。 “哥,不好了……” 第八章 明人不说暗话,这手段,着实卑劣了 叶青神情一紧,皱紧眉头放下挑担面摊,他扶住奔跑过来的叶倩肩头,沉声道: “先不要哭,告诉哥发生什么事了?” 叶倩擦去眼泪,哽咽道: “哥,张,张婆出事了。” “今早齐员外府上的张三张大哥过来说张婆偷,偷了齐夫人的首饰。” “若,若不归还,就要拿,拿她去见官!” “哥,怎,怎么办啊?” 一听这话,他已经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叶青心中的怒火瞬间升腾。 这齐员外,醉翁之意不在酒,这是要用张婆来给他们下套子。 怪不得齐员外府上突然出现那么好的活计,连张婆这等五十多岁,手脚不麻利的老婆婆都会聘用。 叶青深吸口气,粗糙的手划过叶倩眼下,替其擦去泪水,温柔道: “听哥的,张婆会没事的。” “张翁呢?他没有去齐员外府上吧?” 有了主心骨的叶倩快速镇定了下来,赶忙道: “没有,我把张翁劝下了,让他等哥你回来,我出门前还把门锁了,怕张翁偷跑出去。” 妹妹机智的做法,避免了叶青最担忧的事情发生。 他快速扛起挑担面摊,边走边说道: “你先跑回去,把张翁接到咱家,我把院子从外反锁,除了我,谁喊都不要出声。” “是,哥!”叶倩重重点头,快速的跑了。 等回到家中,满脸担忧的张翁不停的咳嗽,原本黑青的脸咳成了酱红,让叶青心疼担忧。 “咳咳,青,咳咳,青……” 叶青快步上前,轻抚张翁后背,安慰道: “张翁不必担心,张婆定是被误会了。” “若真是她偷的,凭齐员外的性子早就把张婆送官,而不是叫人来告诉我们。” “就算是押送官府,咱们知府老爷青天明断,张婆是清白的,也定会安然回来。” “你且安心在家里呆着,我去把张婆带回来。” 最后一句话掷地有声,让张翁安心了不少,咳嗽都减轻了一些,枯槁的手拍了拍叶青的手背,沙哑道:“青小郎,靠你了。” 叶青重重点头,给了叶倩一个‘照顾好张翁’的眼神,锁了院门,就大步流星的离去。 …… 再穷的地方也有富人。 启丰坊这个贫民窟内有员外之称的齐顺,就是这启丰坊内唯一的富人。 坊中十字大街中央,齐顺四进的宅子就坐落在东北角。 白墙灰瓦,朱红大门,门前石板台阶铺了三层,很是气派。 一路狂奔了半刻钟的叶青,气喘吁吁的停在了台阶前。 门口的下人张三见到叶青这张在启丰坊颇有名气的俊朗面容,满是着急的上前道: “青小郎,你可算来了,再晚一会儿我家员外就要将张婆送官了。” “张大哥,还请你向齐员外通报一声,就说我来替张婆求情。” 叶青深吸了几口气,稳住了呼吸,朝张三抱拳。 张三直接拉着叶青就往里进走,“还通禀什么啊,快去随我来。” 剑眉微皱的叶青,顿了一下,看着张三的背影,眼神中浮现了一抹冷意,任由张三拉着自己往里走,并询问道: “张大哥,麻烦你给我说说到底是怎么回事?” 张三快速道: “说是五更天夫人的丫鬟小桃起来去厨房取热水,看到张婆鬼鬼祟祟的跑出了后院。” “她赶紧叫醒夫人,查看下发现夫人的金镯子丢了,那镯子可有二两重,还镶嵌了宝石,是夫人最喜欢的物件。” “有小桃作证,员外和夫人都认定是张婆偷了金镯子,让张婆交出来就算了事不再追究,可张婆说她没拿,员外说给她半个时辰好好想想,不然就送官法办。” 听完之后,叶青的脚步微微停顿了一下,紧了紧拳头追问道: “张大哥,张婆来府上干的是什么活计?” “这,咱也不知道啊,就知道前天晚上张婆去了后院帮工,那里咱进不去。”张三脸上带着些许懊恼,一拍手继续道:“你说这都是什么事啊!” 叶青没有再说话,跟在张三身后快速来到了后院门前。 “青小郎,府里有规矩,我不能贸然进去,只能带你到这里了,对不住。” “张大哥,你能告知并带我进来,我已经很是感谢了。” 叶青一抱拳,大步流星的走了进去。 看着叶青颀长的背影,张三眼中闪烁,最后脸上充斥着愧疚。 青石铺就的后院中,齐顺坐在石椅上。 他穿着青色棉衣,外面套着一件蓝色绣白云锦绸外褂,圆润的脸上满脸冷意。 他身前,张婆跪在冷硬的石板上瑟瑟发抖,披头散发,衣衫有些凌乱,明显遭受了一些欺辱。 “你谁啊,怎敢闯进后院!来人,快来人呐!” 一名穿着粉色棉衣的娇俏丫鬟 ,看到叶青冷着脸进来,立马出声呵斥,并上前阻拦。 齐顺闻声望了过去,见到来人后,眼神中戏谑一闪而逝。 他沉着脸,望着叶青怒斥道: “叶青,你好大的胆子,没有通禀就闯入我家后院,信不信我拿你送官,治你个图谋不轨之罪。” “青小郎,你,你怎么来了?”张婆看到叶青过来,满头华发随身躯而颤抖,满是褶皱的脸上有着一个猩红的手印,神情惊慌的直起腰连忙摆手道:“快,你快走,莫要冲撞了齐员外。” 接着,她又朝齐顺磕头,嘴里恳求道:“齐员外,青小郎不是有意的,他是担心老婆子才失了礼数,您千万别送他见官。” 叶青见救他兄妹性命,还为他磕头求情的恩人这般卑微乞怜,一向温和的脸色变得阴沉如水。 齐顺眼中出现了一抹得意,继续呵斥道: “哼,叶青,且先不说你擅闯我家,就张婆这事,你好好劝劝她把偷我的金镯子交出来,不然,我就拿她见官法办。” 停下了脚步的叶青,隔着丫鬟朝齐顺冷声道: “齐员外,明人不说暗话,这手段,着实卑劣了。” 没想到叶青直接挑明了说,齐顺眼神中慌乱一闪而逝,他猛地站起,指着叶青就喝骂道: “狗东西,你一个贱籍敢污蔑本员外,本来见这老婆子年迈贫苦,生活不易,本员外给她些机会。” “眼下,你们就算磕破了头求我,本员外也要拿你们见官!” 踏踏! 脚步声响起,四名身强体壮的下人手持梢棍,从后院冲了过来,将叶青围了起来。 那通风报信的张三,赫然在其中。 叶青冷眼瞧着这昔年也受过张翁救济的杂碎,攥紧了拳头,冷声道: “张三,狼心狗肺的东西。”张三低下了头,但攥着梢棍的手背,青筋暴露。 “还愣着干什么,把他抓住!”齐顺见下人不动手,立马吆喝起来。 呼! 梢棍划空而过,朝着叶青的头顶砸去。 …… 第九章 叶家幼妹初长成,桃脸笑靥醉春风 叶青镇定自若,向前斜踏一步,躲开张三的梢棍,同时右手探出,在张三惊慌的眼中,握住了对方的手臂,顺势一拽脚一伸。 哎呦~ 被绊到的张三直接撞到了身后冲上来的两名下人,以脸刹住身子,发出了一声惨叫。 叶青大步流星,在最后一个下人追上来再次挥动梢棍时,站在了满脸惊恐的齐顺身后。 “放开我家员外!” 这下人顿时停身,举着棍子不敢落下,怒声呵斥。 满脸血痕的张三也跟另外两人冲了过来,面色不善。 但他们眼中都带着惊疑,没想到叶青竟然有如此好身手。 叶青颀长大手使劲抓住惊恐万分的齐顺肩头,常年劳作捶练出来的力量,让齐顺疼的龇牙咧嘴。 随后用力往下一按,让想要站起的齐顺重新坐了回去。 接着冷眼盯着破相的张三,冷声道: “齐员外,好好聊聊!” 咕咚! 不容置疑的语调,加上叶青展露的身手,让齐顺咽了口口水,忍着惊慌和愤怒,故作镇定道: “好胆,那就聊聊,你们都出去!” 说着,齐顺一挥手,张三四人不甘心的望着叶青,默默退了出去。 叶青走到已经看傻了的张婆身边将其扶起,察觉到年迈身躯不停的颤抖,星眸中满是怒火。 他怒瞪齐顺,厌恶道: “你那特殊癖好,整个启丰坊的街邻都知晓。” 齐顺脸上浮现了一抹尴尬,随后一挑眉,得意洋洋道: “那又如何,本员外有钱,那些人家都是自愿的。” 抿起嘴唇的叶青继续道: “本跟我没关系,不过你那歪心思打到了我阿妹身上,还栽赃张婆,让她受了委屈。” “这笔账,咱得好好算算!” 一听叶青这个无权无势,毫无根底的贱籍敢威胁自己,齐顺一拍桌子站了起来,怒喝道: “本员外何曾栽赃张婆了?我夫人的金镯子定是被张婆偷了,你若不服,咱就去见官。” “我,我没偷,是你们栽赃我这个老婆子!你就是个畜生,祸害了那么多女娃娃不说,还想祸害我们家倩儿。” 此刻已经明白缘由的张婆,原本的胆怯消失,立马愤怒的为自己辩解,更是怒骂齐顺。 听的齐顺脸色一阵红白,攥紧了拳头。 叶青轻轻拍打张婆枯槁的手背安抚,在齐顺开口前,看向那刚才阻拦他的丫鬟道: “这就是说张婆偷窃的小桃吧?” “一个丫鬟,手中拿着锦绸丝绢,头上插着银簪,脚上还穿着蜀绣靴子。” 一旁站着的小桃,随着叶青说话时,视线在身上每一处扫过,不自然的背手、侧头、藏脚。 齐顺没想到叶青观察竟如此细微,虽不知为何叶青会说的这些话,但心中莫名慌乱,赶忙道: “她穿戴如此,乃是本员外有钱赏她的,不光她,家中不少下人本员外都赏的有!本员外就是有钱!” “齐员外,别忘了你这一身家底可是靠齐夫人娘家扶持,若齐夫人知晓你在外胡作非为,更是将伺候她的丫鬟打了牙祭……” 冷漠一笑的叶青,饶有玩味儿的看着脸色有些慌张的齐顺。 他带着张婆往外走去,平淡道: “若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你瞒得了两耳不闻窗外事的齐夫人,仗势欺人吓得住启丰坊那些贫苦的乡邻,但启丰坊这么多人,总会有人敢捅破这层窗户纸。” “你打了张婆,送十两银子过来,这事就算了了,另外,把你对我阿妹的腌臜心思收起来,不然,我不介意当这捅破窗户纸的人!” 看着一老一少离开的身影,齐顺气的全身发抖,咬紧了牙关,森然道: “威胁本员外!我让你走不出这个门!” 叶青脚步不停,风轻云淡道:“我敢单刀赴会,就留了后手,你大可以留我试试。” 一句话说的齐顺眼神闪烁,愤怒化为了忐忑,最后默默的坐回了石椅上。 出了齐府,张婆渐渐恢复了一些平静,但眼中还是担忧不已,当走过一个街口后,这才缓缓开口道: “青小郎,齐员外横行坊里,咱们这次把他得罪惨了,以后该怎么办啊?” “无碍,他不敢对咱动手。”叶青嘴角上扬,眼中流露的自信让张婆心安了一些,想到方才叶青在齐员外府中的表现,更是将她安全带了出来,顿时彻底的放下了心。 在走到家中逼仄的巷口时。 叶青又看到了那个穿着一身藏青锦绸,蹲在地上以树枝为笔练字,瞧着眉清目秀的小公子,眼中漏出了感谢之意。 齐顺之子齐放,见叶青带着张婆安然回来,赶忙起身拱手躬身行大礼,幼年老成道: “吾阿爷之过,日后吾必会代其偿还。” “你阿爷之后自会找补,你以后莫要来了。” 叶青没有停留,扶着满眼疑惑的张婆,走进了坑洼不平的巷子里。 那小小的身影,望着叶青二人进了家中,沉稳自若的小脸蛋,这才有了变化 。 他紧抿嘴唇,眼中出现了泪花,两息后,齐放一边擦泪一边咧着嘴委屈哽咽,漏出了一些属于他这个年纪的稚嫩。 ...... 一进院子里,张婆就加快脚步,踉踉跄跄的跑进了屋中,同张翁抱在一起哭个不停。 “呜呜呜,老婆子回来就好,可叫咱担心死了。” “老头子啊,呜呜,以后我打死都不会相信天上有好事了。” “……” 叶倩则从屋内冲了出来,仔细检查了一下叶青身上并无好歹后,故作镇定的小丫头,这才忍不住哇的一声哭了出来,扑进了叶青的怀中,哭哭啼啼道: “哥,我在家里担心坏了,齐员外府上那么多人,若你出了好歹,我跟张翁该怎么办啊?” 满是老茧的手,落在了叶倩的如瀑长发上轻轻抚动,叶青开玩笑道: “你忘了你哥可是拳打淮阳吊睛虎,脚踢颍川无角龙,十几个人等闲进不了我的身。” 噗嗤! 被逗笑的叶倩,哭笑不得的将埋在怀中的脑袋抬了起来,嗔怒的捶打着叶青胸膛。 “哥,你真坏,阿妹都担心死了,你竟然还夸夸其谈,好不要脸。” 随即叶倩想到了小时候叶青为了保护她不被坊间的熊孩子欺负,每次都是一个人同四五个人打架,从开始的鼻青脸肿,到最后无人敢招惹的孩子头。 叶倩仰起头崇拜道:“哥,你在我心中最厉害了!” 啪! 一道细微的炸裂声出现。 整出鼻涕泡的叶倩,看着其炸裂,脸上的神情顿时呆住了。 当看到叶青古怪的笑看着她,娇俏的脸瞬间变的粉红,双手捂住了脸,嘤嘤的跑向屋中,嘴里娇羞道: “羞死了,羞死了,没脸见人了。” 哭声不断的屋中有了叶倩这个开心果调节气氛,变成了笑声不断的温馨之所。 叶青嘴角扬起,眼神从新变回了温和。 但很快,他想到刚才妹妹刚才娇羞时浮现的桃脸笑靥,便又皱起了眉头,从怀中掏出了齐放给他的便签,担忧道: “叶家幼妹初长成,桃脸笑靥醉春风。” “哎,这才十二岁,这齐家一老一少被咱妹子迷得五迷三道的,等之后阿妹跟我出去摆摊,麻烦肯定少不了。” “贱籍之家出了美人,以后......” 只顾着担心妹子的叶青,全然忘了自己这个哥哥长得也是俊俏非凡。 第十章 好一个贱命不贱骨! 叶青将写着齐家辛秘的便签扔进了炉灶烧掉后,开始起锅做饭。 一顿劫后余生的早饭,相依为命的两家人吃的格外美味。 吃完之后,叶倩将心情大起大落的两位老人送回隔壁休息。 回来后,她看着收拾碗筷的叶青,脸上挂着的天真烂漫消失不见,只剩下担忧。 叶倩轻咬了一下樱唇,上前问道: “哥,刚才我在屋里听张婆说了齐员外家发生的事。” 说到这,叶倩踌躇了一下,看着叶青探寻的目光,认真道:“哥,要不咱们搬家吧?” 话没明说,但叶青知道了叶倩担心的是什么。 同时叶青也发现了,这个被自己保护很好,天真烂漫,瞧着不谙世事的妹妹,心思是一点不少,聪慧的很。 他示意妹妹一起过来收拾碗筷,看着那柔荑放进水中,将妹妹当作大人般第一次袒露心扉。 “阿妹,我知你想说的是哥哥在齐员外府做的莽撞,很可能会刺激到齐员外对吧?” 灵动的大眼睛眨巴了一下,肉嘟嘟的下巴点了点。 叶青温和的笑道:“本来我是想用另外一种法子,但是因为一些事,直接恐吓齐员外效果来的更好,也更省事。” 他顿了一下,看着叶倩探寻的目光,继续道: “齐员外虽然在启丰坊内跋扈嚣张,但他还没到肆无忌惮的地步,更是畏惧其夫人娘家的势力。” “所以,哥这举动看似莽撞,但掐中了齐员外最担忧的地方,让他投鼠忌器。” “原来如此,哥我明白了。”听了解释后,叶倩眼神思索,脸上的担忧褪去。 叶青再次温和的笑了笑,但心底,却一点都不轻松。 平乐坊醉香阁原贴泄露,暂时无法接枪手的活计,没了最大的经济来源。 眼下得罪了启丰坊内最有权势的齐员外,那个老东西虽然投鼠忌器,暂时肯定不会招惹叶青,但之后呢? 搬家的心思从他在齐员外府中的时候就有了。 所以他让齐员外送来十两银子。 有了这钱,可以在这几天外出卖热汤面时四处瞧瞧,看别的坊可否有合适的宅子租赁。 至于再与别处买个便宜宅子…… 启丰坊的空房大把,他们的宅子卖不出去,何来钱买新宅子。 屋漏偏逢连夜雨,船迟又遇打头风啊。 叶青心中叹了口气,有些失神,刷碗的时候力道都不由重了一些,溅起了几滴晶莹的水花。 “哥,你干嘛,又逗弄我!” 娇嗔的不满响起,随后叶青便遭到了阿妹的反击。 兄妹二人就此打闹起来,欢声笑语响彻这方窄小的天地,也暂时冲破了叶青心头的阴霾。 而此时。 昌平坊。 装修雅致的三进宅院内。 绣着精美花纹的地毯铺在刚刚冒出些许嫩芽的草地之上。 单丹坐在其间木榻之上,惬意的享受着背后婢女贴靠时的按抚,品着沁人心脾的普洱陈茶,听着那让他骨子都要酥掉的凄厉呜咽,只感觉这个早晨无比舒爽。 他对面两丈之遥的青石板上,被堵住嘴的江楠,悬挂在一个浸满了血污,黑紫相间的木架之上。 木架旁边摆放着各种刑具。 壮硕如熊的冷面不良尉郑明,正在不停施展酷刑。 不过,两刻之后。 不满出现在单丹的脸上,他看着已经没了人样,衣衫成了破布烂条,满口牙齿和手脚指甲全拔,四肢被打断,到处渗血的江楠,挑了下眉头。 “还挺有骨气。” 听到单丹的说话,郑明放下了手中的烙铁,面无表情的朝其抱拳,瓮声道: “公子,再给我一些时间。” 单丹摇了摇头,站起身走到了江楠身前,拿出手帕挑起江楠满是血水的下巴,看着其迷离的双眼。 “那枪手莫不是你手足兄弟?你这般袒护,竟连贱命都不要了?” 气若游丝的江楠,涣散的瞳孔汇集了一些,他口齿不清的冷笑道: “呵呵,你们这些高高在上的公子,只觉得咳咳...我们这些人贱,那些风骨、义气、忠肝义胆之类的说辞,从来不会出现在我们身上。” “我命是咳咳...是贱,被人瞧不起,但是那又如何?命贱,不代表我骨头贱,今个你就算跪下求咱,咱也不会说出来一个字。” 单丹的脸阴沉如水,拿起了一旁架起的炉炭内烧红的烙铁,重重的按在了江楠无牙的嘴巴上。 滋~ 歇斯底里的呜咽,皮肉的焦臭味,都伴着升腾白烟,随风飘散。 那疯狂抖动的身躯,不一会儿,就停了下来。 单丹脸颊抽动了一下,将烙铁扔在了地上。 郑明上前探了一下鼻息,摸了一下经脉,面无表情道: “公子,死了。” “哼,好一个贱命不贱骨!真是让本公子大开眼界。” 单丹皱起了眉头,对郑明道: “尽快找出那枪手。” “另外,查查这龟公可有家人,处理了。” 郑明一抱拳欠身,在单丹走后,冷漠的面容看着江楠的尸首,嘴角挤出了一丝生硬的笑意。 “挺有骨气,可惜,不值得。” 说着,郑明从怀中掏出了一个册子,打开后看了眼道: “醉香阁龟公江楠同迎客小厮阿武交好,不知道这个叫阿武的,有没有你这般硬气。” …… 咚咚咚! 急促沉闷的敲门声,击碎了叶青平稳的鼾声。 叶青猛地坐起,双手攥拳,脑袋虽然还是一片混沌,但眼神锐利的看向四周。 顿了一下后,叶青这才回过神来,微微皱眉,轻手轻脚快速来到了门前。 他抄起门边的木棍,低声问道:“谁?” “是我,醉香阁的阿武。” 熟悉的声音带着焦急,让叶青心中更为警惕,双手握住了木棍,并没有要开门的意思。 不等他询问,阿武隔着门,低声快速道: “青小郎,半个时辰前,阁里一个跟江大哥住的不远的兄弟,回阁里说江大哥欠了别人赌债今早被绑走了。” “你我都知晓,江大哥从不沾赌,这一段时间只有谢大儒来那夜,江大哥惹了事,我担心跟你有关,跟你说一声。” “若真是那事,我可能也会受到牵连,我出城避避风头,你也小心一些,我先走了。” 这些话如一道惊雷在叶青心头炸响,脸色一阵惨白。 他听着外面的快速消失的脚步声,攥紧了手中的木棍,眼神中闪烁着不安,低声道: “我只想过平凡稳定的生活!” 第十一章 守真志满,逐物意移 叶青刚叹息完,原本的不安,就变为了慌乱。 这醉香阁阿武从不知晓他的住处,却能找到他家,必然是询问了一路,寻了过来。 如果那些公子哥要收拾他,就算江楠不说出来,但真要想找他,也必然轻而易举。 叶青放下木棍,赶忙打开院门,大步流星的来到了隔壁。 他难掩焦急的对二老道:“张翁张婆,你们拿着药,只带几件换洗的衣衫,避开人,赶紧去后街李阿婆家里。” 说着,叶青将齐员外送来的十两银子塞进了张婆手中,顾不得跟模样忐忑不安的两老解释,快速朝私塾狂奔而去。 “仁慈隐恻,造次弗离。 节义廉退,颠沛匪亏。 性静情逸,心动神疲。 守真志满,逐物意移。 ……” 书声琅琅,让叶青狂奔的脚步缓慢了下来。 他透过私塾低矮的青石院墙,看到了书堂内,拿着书本正襟危坐,摇头晃脑读书的孩子们。 特别是其中的叶倩,满脸认真,目光炯炯的盯着书本。 初春和煦的阳光透过木窗,照耀在叶倩光洁莹润的脸上,映照着一种叫做希望的光芒。 这一幕,让叶青心中无比欣慰,但接踵而至的就是忧愁。 他迈步进去,站在了书堂后面,向坐在首位的张敬拱手欠身。 放下书籍起身的张敬,同叶青来到了院中,笑着问道: “青小郎,平日除了我寻你,可从不主动来这儿。” “这次来,是为了你阿妹今晨迟到来告歉的么?” 突然,张敬想到了什么,抬手制止了叶青说话,很是振奋道: “对了,前日颍川书院的谢大儒做了绝对‘桃燃锦江堤’,更是有才子单丹对了‘烟锁池塘柳’,以及一位张公子对了‘炮镇淮城楼’,让人叹为观止啊。” “而且,张公子更是露出了一张书法大家的字帖,说是体瘦骨劲,自成一派,让我心神向往。” “叶青,你常在平乐坊,可曾知晓?” “还有,你诗才卓然,可有对子能对谢大儒的绝对?” 绝对,字帖,让叶青眼神中浮上了一层阴霾。 他摇头,满是歉意的岔开话题道:“张先生,今日来是为了给阿妹告假。” “哦?”张敬皱起了眉头。 平日不管春秋夏冬,雨雪交加,张家翁婆生病抱恙,叶倩就算晚来,也从不会告假。 可今日…… 这般思量,张敬发现叶青温和的脸上,眼中带着忧虑,他面色凝重道:“可是因为齐员外?我……” 时间紧迫,叶青无暇细说,快速道: “不是,不过是家中急事,还请张先生谅解,时间紧迫,请张先生唤舍妹过来。” 顿了一下,叶青看着脸色越发担忧的张敬,挤出笑容玩笑道: “待家中事了,舍妹会来继续上学,毕竟刚掏了学费,断然不能浪费的。” 一听这个,张敬心中忧虑散了一些,他凝视着叶青平淡如水的星眸道: “若真有解决不了的麻烦,可来寻我,说不得能帮衬一二。” 言罢,张敬就大步流星的走到了正在读书的叶倩身边,附耳说了几句。 灵动的双眼惊奇的望向叶青,随后满是喜悦的随主人奔了过去。 而张敬则坐回了首位,朝叶青颔首示意。 “哥,怎么……” 叶青拉住叶倩的手,制止了她询问,直接带其离开。 路上,叶青毫无保留,直接开口道: “阿妹,前些时日哥在平乐坊当枪手,可能惹了一些公子,我让张家翁婆去了李阿婆家,你也过去。” “哥,你呢?还有,咱们是不是出城会比较好?” 雀跃欣喜从娇俏的脸上消失不见,柔荑攥紧了那粗糙的大手,樱唇紧抿。 边走,叶青抬起左手揉了揉叶倩的小脑袋,出言教导。 “出城会留下记录,躲去其他坊会被别人看到。” “后街只有李阿婆一家,你们过去不用担心被发现。” “你聪慧,以后遇事要沉稳,多想一想。” 说到这,叶青看着叶倩担忧的眼神,顿了一下才开口道: “相信你哥,我会没事的。” 莹澈的泪水浮现在叶倩的双眼之中。 叶青挤出了笑容,宽慰道:“小时候那么难咱们都闯过来了,你要相信哥。” “嗯,我相信哥!”叶倩重重的点头。 回到家中,叶青收拾好叶倩,让其离开后,就在叶倩踏出家门的那一刻。 “阿妹,哥给你留了东西,放在了床底石板下。” 叶倩身子猛地一颤,螓首垂下,没有回头,出声道:“我知道了哥。” 看着娇小的身影消失不见,叶青这才拿起木棍在夯土地面上用力写下了一行字,便扛起挑担面摊离去了。 一晌,叶青都行走在各坊的主街之上,沿途叫卖,留下了自己的踪迹。 黄昏时分。 腰挎横刀的雄壮身影出现在了启丰坊叶青那窄小的院子里。 面无表情的不良尉郑明,抬眼打量着小院。 窄小破旧,处处都透露着穷字,但整洁温馨,没有一丝穷困人家有的脏乱,显示着主人家的与众不同,让他铜铃大眼中满是不解。 “大人,隔壁没人。”一名不良人沉着脸朝郑明抱拳欠身。 郑明颔首,最后视线落在了地上,那一行赏心悦目的字,让他嘴角又挤出了一抹生硬的笑意,出声道: “去巷口守着。” “是,大人!” 郑明大马金刀的坐在了院中的木椅之上。 嘭! 木屑四溅,不堪重负的木椅碎落一地。 马步半蹲的郑明,眼神中出现了阴郁,腰部继续发力,站起身看了一眼,便静静的站在地上的字前,垂眸审视。 夕阳西落,天际挂上了一轮弦月,满天星斗洒下荧辉,给破旧小院带来了些许光明。 踏踏! 脚步响起。 闭目养神的郑明睁开了双眼。 不良人刀架在叶青后颈,踏入了院中。 铛! 挑担面摊落在了夯土地上。 叶青面色惶恐的看着郑明,抱拳躬身道:“大,大人,小的从未作奸犯科,为何,要,要拿小的。” 荧辉之下,郑明看着叶青平静无波的双眼,瓮声道: “不用装了,你不害怕。” “小,小的怎么可能不害怕。”叶青说完。 院中只剩下三道平稳的呼吸,有序的撕裂着夜间的宁静。 片刻后,叶青缓缓直起了腰,面无表情的直视郑明。 “大人,还请明说。” 郑明伸手指地:“先说这个。” 第十二章 揽才,自然是要雪中送炭 夯土地上写着的‘无意得罪,还请饶恕,日后必偿’。 叶青抬脚,将地上的字迹抹去,开口道: “这是给那几位公子看的,您来了,这句话也就没用了。” “哦?猜出来了?”郑明眼中惊奇一闪而逝。 叶青只是抱拳欠身的问道: “敢问大人,能否饶小的一命?” 郑明上前两步,高大壮硕的身躯遮挡了那淡薄的荧辉,将叶青笼罩在极致的黑暗之下。 “你的命,在那位手中,跟我走吧。” 说罢,那给叶青带来巨大压迫感的身躯朝着院外走去。 而叶青那张面朝夯土的俊朗面孔,浮现了不甘,随后又变为了哀伤。 叶青直起腰,借着荧辉打量了一下温馨的小院,带着不舍,转身跟了上去。 平乐坊,醉香阁内。 袒胸露怀的张修然,左拥右抱,双手在两个曼妙身姿上肆意探索。 娇声浪语让张修然嘴角挂着浪笑,眼中火热不停积聚。 就在他准备提枪上马之时。 侍从齐衡的声音从外传出。 “公子,有事禀报。” 张修然眼神中浮现了不悦,眼下欲火高涨。 他直接抱起两个佳人,扔到了舒软的床榻上,造出了让人心潮澎湃的吟唱 。 张修然满脸惬意,呼吸粗重道:“进来说!” 门快速被打开又关上。 一身蓝色劲装的齐衡无视了那纱幔之后的纵情声色,低头看地抱拳躬身道: “小三传来了消息,那人被带走了。” 他话一说完,纱幔之后的肉搏声更为炽烈。 将近两刻钟后,张修然发出了一声低吼,浑身是汗的躺在了软香床榻上,酥软在手慵懒道: “那人大才,臭不要脸的不会杀他,想来会强行奴役,并让他吃上不小的苦头。” “你让小三盯着些,若非必要,无须出手。” “是,公子!” 齐衡再次行礼,转身离去。 噔! 听到关门声,张修然惬意的把玩着红顶暖玉,嘴角上扬道: “熬鹰,就是要熬去雄鹰的桀骜不驯,满身傲气。” “揽才,自然是要雪中送炭。” “嘤,奴不懂您说的这些熬鹰之类的话,奴只知道奴还想感受公子的雄鹰。” “嗯~奴也是,公子~” 张修然享受的闭上了眼睛。 ...... 昌平坊。 单丹精致典雅的院子里。 数盏烛火点缀其间,橘黄的火焰随夜风摇曳,将两张俊朗的面容映照的明暗不定。 对月饮酒的儒雅公子,坐在地毯上,脸上带着惬意,嘴里哼着戏曲,饶有兴趣的打量着身前瞧着和煦温柔的俊朗面孔。 片刻后,单丹一甩宽袖,直起了腰问道: “你不害怕?” 又是这四个字。 站在江楠死去石板上的叶青,垂落的手微动,平静出言道: “怕的,但是,怕也没用。” 单丹挑了下眉头,眼中充斥着欣赏。 修长的手一指身前蒲团,叶青稳步上前坐了上去,一言不发的等待着命运降临。 哗啦啦! 澄澈的黄酒落入了墨玉盏中,映照出漫天星辰。 亲自为叶青斟了一杯酒的单丹,不免有些赞叹道: “你的诗才早早就享誉淮阳城,被那些纨绔子弟夸为平乐坊最强枪手,前夜连本公子都自愧不如,忍不住用了捡到的绝对。” “你的字更好,谢大儒评为体瘦骨劲,灵动灵韵,自成一派的书法大家,仅仅两日,便受到了满城追捧。” “如此大才,为何一直藏着,甘愿做一个满身铜臭,辱没圣贤的枪手?” 咕咚! 毫不客气的叶青,痛饮杯中酒,醇香微辣的酒液,让他一直绷着的神经舒缓了一些。 呼! 叶青呼出一口酒气,星眸直视单丹道:“时也命也,一个贱籍怀才便是错。” “不藏着些,恐怕我早就死在平乐坊无人的角落。” “可惜,我再谨慎,也敌不过造化弄人。” 眉头微皱的单丹,很是不悦道:“非也,如此大才,若显露人前,必定一飞冲天,鱼跃龙门,改变命运。” 讥讽出现在叶青嘴角,他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单丹。 “单公子,眼下又如何?” 这句话直接问到了单丹,让其顿了一下后,自嘲一笑道: “是啊,你说得对,是本公子狭隘了。” 随后,单丹脸上便漏出了睥睨的冷笑,他盯着叶青,拿起手中酒杯,宛若拿捏叶青般在手中把玩。 “你让本公子在谢大儒面前失了好感,还成了那些腌臜纨绔的笑柄,你真是不知死活。” “你说,本公子该如何教训你?” “冤有头债有主,虽是我无意冒犯,但终究到了眼下的局面。”叶青紧抿嘴唇,朝单丹抱拳欠身道:“一人做事一人当,要杀要剐悉听尊便,还请单公子莫要牵累我的家人。” 烦躁浮现在单丹的心中,早晨弄死的那个龟公江楠说的那些话浮现在他的耳中。 他沉下了脸,一字一句道: “那个龟公对你只字未提已经死了,就在你刚才站的地方。” “命贱骨硬,你们这些卑贱的人,真是不讨人喜。” 叶青浑身一颤,漏出了兔死狐悲的哀伤。 单丹见叶青终于不再保持冷静,心情顿时愉悦了一些,他抬手虚点叶青,宛若施舍道: “你有才,本公子给你个机会,成为我的狗,我就留你一命,还赐你荣华。” 眼中浮现出悲切之意的叶青,心中叹息道: “终究,还是到了这一步,躲了这么多年,还是躲不过去啊!” “扬州长史之子,淮阳四大才子,是我根本就无法挑战的存在,只希望,应了他的要求……” 不等叶青回答,单丹端起酒盏,一饮而尽后畅快道: “不过,你终归是惹了本公子,就算愿意当狗,也得给你些教训。” 说完,单丹就看向了在远处站着的郑明。 淮阳城唯二的不良尉,快步上前,抱拳欠身道: “公子,您吩咐。” “将这厮送进牢狱,好生伺候,另外,找到他的家人。” “是,公子!” 单丹站起了身,温和儒雅,风度翩翩的朝外走去。 叶青猛地回头,看向单丹低声问道: “你要对我家人做什么?” 郑明望着那双眼睛,从边疆尸海中活过来的他,下意识的握住了腰间横刀,心中浮现了一个词:鹰视狼顾。 第十三章 给你送来了个伴儿,别玩死玩残了 单丹头也不回,脚步不停,玩味儿道: “给本公子当狗,你的家人自然也得以享受荣华。” 嘎吱吱! 攥紧的拳头发出了细微的声响,郑明下意识横跨一步,挡住了叶青满是愤怒的双眼。 两双眼对视,郑明看着那时明时暗的俊朗,一向僵硬的脸颊,不自然的抽动了一下,眉头更是皱成了川。 郑明鬼使神差的出言道:“安心为公子效力,你跟你的家人,都会过上好日子。” 顿了一下,他补充道:“以后即是一起共事,送你一句话,做得好了,说不定可以脱离贱籍。” 视线又碰撞了几息。 叶青垂首,攥紧的拳头伸开放在桌案上,撑着身子站了起来。 温和的嗓音,变成了沙哑:“带我去大牢。” 郑明紧皱的眉头散开,恢复了以往的冷漠,带着叶青往外走去。 两道身影在摇曳的烛火下,越拉越长。 二更过后。 淮阳城大牢。 阴暗潮湿,透着阴冷,更是带着一股腐烂臭味的廊道,让行走其间的叶青眉头微皱。 走了几步之后,粗鄙的闲谈进入了他的耳中。 “...家送钱来了没?” “还没呢,再等两天看看,不送钱咱就有的玩了。” “嘿嘿,这李家小姐真是漂亮啊,瞧的我心痒痒,恨不得现在就玩弄一番。” “嘿嘿,谁说不是呢。不过,她瞧着娇弱,竟然有胆子杀人。” “杀人又如何,在这……哟,郑不良尉来了。” 两个穿着灰色武服,一高一矮的圆润狱卒,一看到壮硕如熊的郑明过来,立马放下酒碗起身,谄媚的朝其抱拳躬身,齐声见礼。 “见过郑不良尉!” 同时二人眼珠在叶青身上快速打量,当发现叶青虽然瞧着俊朗,有股子气质,不过衣着虽然干净,可实在是太过普通,便收回了视线。 咕咚! 郑明上前,拎起酒坛猛灌了一口,滴滴酒液洒落,打湿了胸襟。 他长呼了一口酒气后,这才瓮声开口道: “把这小子关起来,莫要弄死弄残了,过几天我来提人,辛苦了。” 说罢,五两的银锭放在了桌子上。 已经熟门熟路的两个狱卒,立马懂了,看到银子出现,更是笑成了菊花,纷纷迎合。 矮个狱卒张三拍胸膛保证道:“承蒙郑不良尉照顾,这事一定办的妥妥的。” 高个狱卒李四矮身用袖子擦了擦桌前木凳,邀请道:“您坐下喝会儿?好长时间没跟您喝酒了,今个也都是好酒好菜,隔日不如撞日,您看如何?” 面无表情的郑明,看着桌上的泡椒鸡,烤鸭,鸡鸣汤包等等,瞧出来是奇芳阁菜馆的。 他便点了点头,大马金刀的坐在了木凳之上。 两名狱卒立马笑开了花,矮一些的张三二话不说,径直来到了叶青身后,一个擒拿,将叶青右手反扣。 手臂的扭痛,让俊朗的脸展露了狰狞,叶青咬紧牙关,躬身低头看地,一言不发。 张三有些诧异,手中力道又重了些。 关节和肌肉的撕裂感,让叶青额头瞬间冒出了冷汗,他头垂的更低,只是大口呼吸,依旧一言不发。 “啧啧,好小子,够能抗的。”张三狞笑着赞叹了一句。 拿起一根鸭腿的郑明,侧首回望,冷漠道:“别玩残了。” “是,郑不良尉。”张三立马松开了一些力道,押着叶青往牢房走去。 污秽满地,血液深沁的石板上,一只只硕大的老鼠快速窜过。 一间昏暗的牢房前。 张三笑着道:“陈志,给你送来了个伴儿,别玩死玩残了,做好了有赏。” 无神的目光,从黏在一起的披散头发中出现,落在了叶青身上,一抹残忍逐渐浮现。 哗啦啦! 陈志手脚上的铁链同牢房锁链一同响起,沙哑的无情的声音从他的嘴里发出。 “张头,我要吃烤鸭和鸭血粉丝。” “成,明个赏你!” 张三爽利应下,手一用力,将叶青推了进去。 污浊的枯草踩起来松软的很,叶青踉跄两步,扶着湿寒的墙壁站稳。 他活动着胳膊,平静的凝视着披头散发,一身囚服看不出黑白的陈志身上。 锁链从新锁紧了牢笼上,张三满脸喜色的快步离开,想赶紧跟郑不良尉多联系联系。 “呵呵,小子,别怪我下手狠。” 陈志狞笑着,扑向了叶青。 啊~ 凄厉的惨叫响起。 张三浑身打了一个哆嗦,同时朝地上啐了口唾沫,不屑道: “呸,刚才不是挺硬气么?” “呵呵,等明天看你怎么求咱。” 牢笼内。 叶青摆着搏击拳架,右手散开甩动,缓解大力一拳带来的疼痛,并满脸平静的看着面目狰狞贴靠在墙壁上的陈志,淡然出声道: “你不是我对手,以命相搏也不行,你我做个样子相安无事,否则,别怪我收了你的命。” 陈志舌头顶起左边脸颊,吸吮了一下。 呸! 一口血水混合着黑黄的牙齿落在了枯草之中。 “小子,咱只是大意了,爷爷杀人满门本就是死囚,今个就让你跟咱陪葬。” 陈志双眼发红,双手攥着铁链,张牙舞爪的扑了过去。 嘭! 来得有多快,陈志退的就有多快。 只见叶青一脚蹬出,扑过来的陈志弓着身子,干呕着后滚了出去。 侧躺在地的陈志一手捂着肚子,一手撑地试图站起,凝视着叶青的双眼逐渐疯狂。 那杀意肆虐的眼神,让叶青咬紧了牙齿,二话不说冲了上去。 一拳,又一拳。 夹杂着这些天的憋屈和愤怒,陈志在他眼中变成了齐顺,化为了单丹。 凄厉的惨叫此起彼伏,在阴暗的牢狱内响起了回音。 众多囚犯全都蜷缩起了身子,瑟瑟发抖,听着那惨叫从高亢,逐渐变小。 …… “别,别打了,我,我服了。” 气若游丝的求饶,在叶青喘着粗气,疲累停顿的空档,从满脸是血的陈志嘴里发出。 叶青恢复了一些理智,看着铁链遮挡下才没被直接打死的陈志,见他双眼中满是惊恐求饶,这才缓缓起身,将满是鲜血的双拳在自己身上擦拭了起来。 俊俏的脸上沾染了些许血点,让温和的面容瞧着有些森然。 只见叶青面无表情的朝墙角走去,并语调平淡道: “你还有一次机会。” 眼底里埋藏着疯狂的陈志,浑身猛地一颤,身上的铁链叮当作响。 他从叶青的话里,察觉到了一种熟悉感,那是昔日他虐杀别人时的期待。 陈志失声道:“你,你同我是一类人!” 第十四章 问本官要钱?可笑可笑! 亥正时分。 平乐坊内人声鼎沸,灯火通明。 夜风浮动,撩起了佳人的青丝,拨动了痴汉的心弦,带起了贫苦的向往。 张修然手拿银扇,身着天青锦绸,脚踩浮云履,腰间白玉带悬挂着翠玉金丝牌,闲庭信步的走在主街之上。 华贵俊俏的风流潇洒,获得了无数佳人的瞩目。 ‘炮镇淮城楼’和那瘦骨书法,让张修然名声大噪。 沿途,更是有不少书生才子朝张修然拱手致敬。 “见过张公子,公子之才让人心驰神往。” “张公子的绝对,真是大气磅礴啊。” …… 张修然笑着拱手回敬。 春风得意不外如是。 享受着追捧的放荡公子,不知不觉间走到了叶青平日摆摊的位置。 原本的俊俏面摊老板已经不在,取而代之的是一个卖云吞的中年人。 张修然银扇在掌心轻敲,唏嘘道: “没想到啊,本公子最爱的热汤面,竟然是他做的。” “大隐隐于市,这五个字本公子算是真切的领悟到了。” 说完,张修然想到了妙事,嘴角上扬。 啪! 银扇发出脆响,山水扇面显露在烛火之下,熠熠生辉。 突然,一抹火红出现在远处。 通明烛火和拥挤人潮瞬间黯淡失色。 张修然瞳孔猛缩,脸上的笑意顿时僵住。 他二话不说,果断后撤,将身影藏在了齐衡背后,抬手拽着齐衡的后脊衣衫往左使劲,并催促道: “快走,去旁边的巷子。” 纨绔才子变成了藏头露尾的胆怯鼠辈,周围的行人纷纷诧异的打量着这一幕。 齐衡望着那抹火红,只感觉头皮发麻,下意识的咽了口口水,二话不说挡着自家公子,快速躲进了巷子里。 漆黑的巷弄仿佛遮风挡雨的屋檐,给张修然带来了莫大的安全感,他大口的喘着气,并轻抚自己的胸膛,同时不忘抬袖在额头掠过。 仅这短短几息之间,在淮阳城纨绔不羁的有钱公子竟然生出了冷汗。 “公子,墨姑娘竟然追到了这里,您……”齐衡面色担忧的看着狼狈不堪的张修然。 银扇快速扇动,刮起了阵阵春夜冷风,让焦头烂额的张修然冷静了一些。 啪! 银扇合起,张修然眼睛放光,跃跃欲试道: “要不,咱们跑吧?” 看着城府极深的公子竟然失了分寸,更是要落荒而逃,齐衡苦涩笑道: “公子,您再跑,可就要到南蛮之地了。” “而且,叶青那边,您不管了?” 顿时,张修然满脸苦涩,银扇敲点着额头,左手掐腰不停踱步,片刻后,他深吸一口气,一副慷慨赴死的模样。 “不管了,不就被羞辱么?跟叶青相比,不值一提。” 打定主意的张修然,深吸口气,昂首挺胸,迈步朝主街走去。 “咱们走!” 可他抬起的脚即将踏出黑暗之时,又赶紧收了回去,俊朗不羁的面容瞧着那由远及近,冷若冰霜的佳容,再次挂上了畏惧。 张修然猛地扭头转身,结果撞到了紧跟其后的齐衡身上。 面对侍从不解的面容,张修然轻咳一声,迈步绕开齐衡并继续行走在巷弄里。 “那什么,街上太吵了,走巷子里挺好的。” 张修然躲开墨姑娘,回到了醉香阁内。 刚进自己在三楼的长期包间内,一名其貌不扬的汉子就从纱幔后走出,凝重的朝其抱拳躬身道: “公子,二更时分,叶青被押入了淮阳大牢。” …… 正德坊。 淮阳府衙不远处的一座三进宅子外。 一直忙到三更梆响的淮阳知府陈裕明,穿着深绯官服,腰缠金带。 他正值壮年,仪表堂堂,正气凌然,看起来是不怒自威。 不过此刻,他身心俱疲,很是憔悴的朝家中走去。 宅门虚掩,守门的门童见陈裕明归来,赶忙拉开大门,并跑了过去,拱手躬身道: “家主,谢大儒酉初就到了,让公子陪着在院里闲谈,不让我等去府衙通禀,以免打扰到你。” “哦?恩师竟来了!”陈裕明脸上浮现了喜色,冲淡了疲惫,下一瞬便不悦道:“以后告诉府上,恩师来访必须通禀与我。” “是,小的记下了!”门童惶恐的赶紧应下。 而陈裕明喜不自胜的加快了脚步,同时嘴里絮叨着: “我真是该死啊,今夜不知道熬什么熬,竟然让小老头等了我三个时辰,他那身子骨熬得住么?” “话说回来,小老头也真是的,要过来也不提前说一声,我好去多备一些美酒,我就能跟小老头痛饮一番,夫人也说不得什么。” 懊恼浮现在陈裕明的脸上,让他不由停下脚步,看向身后跟着的门童,赶忙道:“你快些,去酒记买两坛,不,三坛上好的金陵醉。” “是!”门童刚应下,就见陈裕明径直归家,立马着急道:“家主,那什么,小的没钱。” 陈裕明停下脚步,昂首挺胸孤傲道:“赊着!” 想笑又不敢笑的门童,赶紧低头拱手躬身,扭头跑了。 一甩深绯官袖的淮阳知府继续往家中走去,同时孤傲不屑的低声道: “那等黄白俗物本官怎可能摸得到,一身家当全在夫人手中,问本官要钱?可笑可笑!” 典雅清净的院子之中。 一方草地,一棵桂树,一张木榻,一座石桥,一条小溪。 谢谦和陈裕明的嫡子陈楚月坐在木榻之上。 不过,此刻谢谦的书童憋笑憋得脸都红了。 无他,年仅十七的陈楚月被谢谦考教了三个时辰,被问的是忐忑不安,正气俊朗的脸急得面红耳赤,不停的喝水,浑身衣衫都被汗水浸湿。 初春寒冷的夜风,都难以消磨他的燥热。 当看到陈裕明走进来,陈楚月如见救星一般,快速起身迎了上去:“阿爷辛苦了,您用饭了么?需不需要孩儿给您去准备些吃食。” 说话间,陈楚月满是祈求的朝陈裕明挤眉弄眼。 看着儿子狼狈的模样,陈裕明哑然失笑,点头道: “有心了,去给阿爷弄些吃的,顺便准备些下酒的小菜。” “是!” 陈楚月如蒙大赦,身心都愉悦了起来,赶忙朝身后瞧着的谢谦行礼后,麻溜的跑了。 见到恩师,陈裕明满脸激动,有满腔的话想要说,最后只是朝谢谦拱手躬身道: “弟子见过恩师。” 枯槁的手捋着花白的胡须,谢谦看着陈裕明疲惫却精神十足的模样,满意的点了点头,左手一挥道:“坐。” 同时笑着点评道:“楚月这孩子比你聪慧,不过跟你年轻时一样,做不到气定自若。” 第十五章 当官讷言敏行,当好官更要严于律己 故人重逢的喜悦,对恩师的思念,在这一刻消散如烟。 在淮阳城百姓面前清正廉明,不苟言笑的青天知府大老爷,瞬间破防了。 他翻了个白眼,撇了撇嘴道:“小老头,你别这么破坏气氛啊。” “本来我还挺想念你的,你提这么一嘴,我就烦了啊。” “哈哈哈哈!”弟子的不尊重,并未让谢谦生气,反倒朗声笑了起来。 原本盘坐的谢谦,翘起了右腿将手臂搭了上去,再没有一丝大儒气质。 “你小子,现在可是一城知府,方才老夫见你老成持重,没想到还是这般混不羁的。” 有样学样,摆出同样姿势的陈裕明,解开了官袍领口,似是解开了某种枷锁,整个人瞧着气质都变了,如谢谦所说,混不羁的。 陈裕明长出了一口气后,撇了撇嘴道: “别提了,都说当官要讷言敏行,当好官更是要严于律己,每天我在外面装的浑身不自在,也就是回了家,也就是您老面前,才能做回自己。” “这破官,真是一天都不想当了!小老头,你说我跟着你当大儒多好!我当时一定是脑子得了顽疾,抽风了才走仕途!” 对于自己这个生性不羁的学生,谢谦是甚为喜欢,看到他在自己面前一如往昔,更是满眼欣慰,至于后面的抱怨,直接被谢谦无视掉了,开口夸赞道: “不错,你能说出这番话,吾心甚微。” 得到恩师的夸赞,陈裕明咧嘴笑了起来,伸手捋动自己两寸长的胡须,很是得意,刚才的牢骚被他抛诸脑后。 接着,他皱眉抱怨道:“小老头,弟子怎么着也算是在淮阳城混出了名堂,您来也不提前说一声,弟子好带您浏览淮阳春光!” “今夜,你来了也不让人去通禀弟子,就你这瘦巴的身子骨,在这黑夜寒风中等了弟子三个时辰,弟子这心里着实难受啊。” 瘦巴的身子骨? 谢谦脸一黑,摆了摆手道:“两日前就到了,本想停留一夜便北上京师,没想到遇到了一位大家,这才逗留至今。” 一听这个,陈裕明面色不悦了起来,小老头来了三天了,这才想起他。 罢了,终究是他错付了,他不再是小老头最喜欢的弟子了。 说起正事,谢谦着急的从怀里掏出了原贴,递向陈裕明询问道: “淮阳城内有一位书法大家,你可知晓?” 原贴在烛火下显露,那骨瘦体劲的绝妙书法,让陈裕明惊叹失声: “妙啊,好字,绝妙的好字啊,足以在历史长河中留下浓墨重彩,想不到我神启竟出了一位可以流芳百世的书法大家啊。” “这‘烟锁池塘柳’更是五行绝对,意境缥缈淡雅,凭此对也足以在诗坛青史留名!咦,小老头,竟真有人对出了你那难倒神启无数诗才的绝对!” “书法大家,诗才无双,这人谁啊,竟如此厉害?” 下一瞬,陈裕明想起了刚才恩师的问题,不由皱紧了眉头: “小老头,我在这淮阳城呆了三年,从未见过这字。莫不是某位隐士大家,恰巧路过所留吧?”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谢谦满脸笃定,说了来龙去脉后,指着原贴道:“那张氏庶子张修然可是明确派人告诉老夫,书写此贴之人就在淮阳城中,说会告诉老夫此人行踪,老夫等了两日却未得答复,这才来寻你。” 凝重之色出现在了陈裕明眼中,他指了指北方,出言问道: “那个张氏?” 得到恩师点头肯定,陈裕明眉头紧皱,想起一些事情,出言道: “那小子不是个省油的灯啊,虽是庶子,能耐可不小,急流勇退,来这淮阳城避祸一年之余,城府颇深。” “不错,当日醉香阁之事,让老夫对他刮目相看。”谢谦也很是认可的捋了下雪白胡须。 下一瞬,谢谦就不满的翻了个白眼,“别打岔,这位大家你赶紧帮老夫打听。” “我最多还能逗留两日,希望能在离别前,同那位大家交流一番。” 看到恩师满眼的期待,陈裕明毫不迟疑的应了下来。 “行,您放心,只要他一直呆在淮阳城内,就算两天内我找不到,也一定在春闱放榜前把消息给您传到京都去。” 得到了确切的保证,谢谦就爽朗而笑。 这时。 才思敏锐的陈裕明,脑海中闪过了一道明光,他一拍大腿,坐直了身体,满脸凝重道: “遭了!” “怎么了?”谢谦看陈裕明凝重严肃的模样,不由皱眉询问。 陈裕明快速的给谢谦解释道:“我扬州单长史那个儿子单丹,表面儒雅和善,可实际上睚眦必报,得那淮阳四大才子之名更是用了一些手段。” “而那江州管司马的儿子管梓哉,虽然写的一手好文章,可却是个诗词草包,不会吟诗作对,断然不可能写出上佳对子。” “张修然就更不用说了,稍微知道张氏内情的都了解。” “按照恩师你所说当夜发生的事情,那位大家想必出身微末,是个替人代笔的枪手。” 谢谦听完,也身躯一震,他不由身子前倾,双手撑案担忧道:“你是说,那大家会遭到单丹的报复?” 陈裕明点了点头,不等谢谦继续说话。 匆匆脚步声传来,陈楚月端着三盘小菜,一碗汤面快步走来。 “谢老,阿爷,您先吃着,后面还有两道菜在准备着。” 两人对视一眼,默契的漏出了相谈甚欢的笑容。 不过,当陈裕明看着汤面上熟悉的三粒香葱后,嘴角抽搐,胡子抖动,颤声道:“你阿娘还未入睡?” 陈楚月看着阿爷这般反应,忍着笑意道:“阿娘说了,你同谢老多年未见,这几日也忙于政务,喝些酒放松放松无碍。” 顿时,陈裕明挺直了腰杆,得意的朝谢谦挤眉弄眼道:“得妻如此,夫复何求啊!” 同样是个惧内的谢谦,脸黑成了锅底灰! …… 翌日清晨。 淮阳城大牢内。 浑身酒气的狱卒李四,打着哈欠,摇摇晃晃的行走在不见天日,只有几盏昏暗油灯的大牢廊道内。 所过之处,牢房内的犯人,全都哆哆嗦嗦的蜷缩起了身子,生怕被李四注意到。 当李四走到陈志的牢房前时,看着牢内的情况,宿醉未醒的他使劲的揉了揉眼。 “好家伙,这俩人打的得有多惨啊!” 第十六章 越狱不只破墙砸牢 借着昏暗的烛火,李四瞧见污浊不堪的牢房内。 叶青鼻青脸肿,身上带血,看不出本色的衣衫破破烂烂。 而那灭人满门的杀人狂魔陈志则是左眉骨高肿,脸上带血,基本看不出本来面容。 不过,衣衫褴褛的叶青蜷缩着躺在角落里,瑟瑟发抖。 模样瞧着更惨的陈志,则惬意的在牢壁前靠坐着。 两人截然不同的姿势,高下立判。 听到李四的声音后,陈志睁开了肿成一条缝的眼睛,笑着露出缺了几颗的大黄牙,抬起被锁链囚禁的手,指着自己凄惨的脸邀功道: “李头,这小子有些难对付,能赏口酒不?” “没残吧?” 李四皱起了眉头,看不真切叶青的状态,有些担忧的询问。 “就因为怕把他打残,咱才成了这模样,您就放心吧,咱留着手呢!” 陈志幽怨的语调,让李四放下了心,他知晓还有用到陈志的地方,一个必死的囚犯,对他好点便是一条随意驱使的恶犬,便爽利应道: “行,事办的漂亮,一会儿给你弄点酒!” “只要不打死打残,你继续玩,吃的喝的少不了你的!” “嘿嘿,那就谢谢李头!” 陈志立马兴奋的站起身,快步来到蜷缩的身子前,开始了拳打脚踢。 见状,李四满意的扭头走了。 过了几息,陈志赶忙后退,不过依旧在挥舞着拳脚,让身上的铁链发出飒飒声响。 同时,陈志畏惧的望着从地上坐起,面无表情朝霉污稻草上吐了口血水的叶青,赶紧低声解释道: “爷,我不是故意的,是这铁链不小心甩到您脸上的。” 没有说话的叶青,靠在阴冷的墙壁上,闭目养神。 独自表演了一会儿的陈志,气喘吁吁的停了下来,忌惮的看了眼叶青,思索了一下,默默的凑了过去,小心翼翼的给叶青轻轻捶腿。 铁链叮当作响,在这寂静的牢房内,竟有些悦耳。 睁开了双眼的叶青,看着陈志这讨好的架势,嘴角微微上扬。 沉默了一会儿后,叶青轻声问道: “被欺辱后怒起杀人?” 刹那间,悦耳的金铁交击声消失不见。 陈志低下了头,良久后,这个昨夜还满脸狰狞要弄死叶青的杀人狂,眼角浮现了荧光。 咸湿的泪水,沁入眼角的伤口,让陈志脸上抽搐了一下,挤出了谄媚的笑容,不过声音却很是沙哑,带着不甘道: “爷您真是厉害,这都能猜出来。” “你不会打架,凶悍是装的,而且,你想活。” 叶青说完,陈志浑身一抖,随即试探问道: “爷,您这般厉害,肯定不是一般人,那狱卒让小的给您教训却不能伤您性命,您肯定能出去吧?” 没有接话的叶青心中一动,又平静道:“害你的人还活着吧。” 牢房内又陷入了死一般的沉寂。 良久后,陈志才开口道: “我就是个种着二十亩薄田的农户,乡绅看上了我家的田,还有我妻子。月前我干完活儿归家,碰到乡绅欺辱我妻,我怒起操刀杀了他两个仆从,追他到他家中,又杀了几人,将杀他时,被恶仆阻拦,而我那妻子……” 话戛然而止,但叶青已经猜到了陈志妻子不甘清白被毁,自尽以证贞洁,也猜到了陈志为何还能活到现在。 想到自己也差不多的境遇,叶青苦涩道: “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荣枯咫尺异,惆怅难再述。” “这世道,不公啊!” 听着这很是悲愤的诗词,陈志虽然听不懂,但胸中不甘更为炽烈。 他攥紧了拳头,咬牙切齿道:“那乡绅就想着我能死在牢里,这样就能坐实我主动杀人的罪名。” “呸,他做梦,我要活下去,就算老死在牢中,那田产也会归于兄长,绝不会让他得逞。” “只要活着,我就有机会面见青天知府,还我一个公道。” 陈志这番话说的毫无逻辑,但叶青也听了个明白,同情浮现在脸上。 面见青天知府何其难,堂堂四品大员日理万机,怎么可能会来这牢狱,又怎么可能恰巧注意到这被栽赃的死囚? 而且,他无权无势,眼下更是深陷牢狱。 此刻没死,都是那乡绅故意为之。 很可能,他的哥哥因为畏惧,已经向狗大户妥协。 叶青叹了口气,念在陈志帮他演戏的份上,同时为了给自己解围,便出言提点道: “杀人可是重案,卷宗必定会被知府大人瞧见。但你进牢月余,却并未被知府大人提审,肯定被那乡绅疏通了关系,乡里不传,府衙压了卷宗,知府大人不得知晓。” 哗啦啦! 铁链剧烈晃动,陈志咬牙切齿,狰狞咆哮道: “怎敢,他们怎敢如此藐视王法。” “这哪里还有王法可讲!” 叶青皱眉呵斥道: “噤声!” 瞬间收声的陈志,立马跪在叶青面前,叩头求道:“爷,您会念诗,肯定是读书人,您懂法,也知道这其中门道。” “求求您给小的指条明路,能让小的为妻子报仇,小的这辈子,不,生生世世都给您当牛做马!” 咚咚咚! 沉闷的声音,让叶青眼神闪动,他出声道: “淮阳陈知府,青天明断,咱整个扬州都家喻户晓,名望远超刺史大人。” “若他知晓你的事,必定能为你翻案,还你清白,将你主动杀人的罪名改成自保杀人。” “你深陷牢狱,想见他,你只能越狱!” 越狱? 陈志呆住了,渗血的额头抬了起来,不敢置信的看着叶青。 “爷,您,您没说笑吧?” “这大牢可是青石堆砌,坚硬无比,牢笼更是碗粗实木,刀砍火烧不断,怎么可能逃得出去。” 眼神闪动的叶青,低声道: “越狱不只破墙砸牢,还有挟持狱卒这一条路。” 咕咚! 咽了口口水的陈志,看着面容俊朗的叶青,在他眼中变换成了一尊恐怖的恶鬼 疯子,彻头彻尾的疯子。 杀人抵命,越狱更是杀头重罪,挟持狱卒也是杀头重罪。 按照叶青的主意,他就算成功面见青天知府,还了自己清白。 最后还是逃不过杀头,横竖都是个死啊! 这主意,出的是个屁! 叶青循循善诱道:“你已经是深陷死境,搏一把,说不定能为你妻子报仇,拉那乡绅与你陪葬。” 报仇! 陪葬! 四个字深深的嵌入了陈志的心里。 目光在闪动,仇恨在积聚,片刻之后。 陈志再次叩首,声音坚定的恳求道: “爷您说,我该怎么做!” 第十七章 生命诚可贵,自由价更高 时间一晃来到了中午。 张三拎着烤鸭、鸭血粉丝和一壶劣酒,慢慢悠悠的朝陈志所在的牢房走来。 低沉的脚步声,让牢房内的二人都打起了精神。 叶青快速扑到角落蜷缩起了身子。 而陈志也顺势倒下,躺在了地上。 披散的头发完美的遮掩了那难以自控的表情和眼神。 但双手的颤抖让铁链发出了细微的声响,在这空旷的牢房内格外明显。 “陈志,给你的吃食!” 听李四说过陈志干得不错,张三扫了一眼蜷缩在角落的叶青,就不再关注,将吃食隔着牢笼递了过去。 就在他转身离去的时候,张三狐疑的停下了身,扭头看向纹丝不动的死囚。 “陈志?!” 提高了嗓音喊了一嗓子,张三见其依旧没有反应,脸上惊疑更甚! “陈志,说话!” 铛铛铛! 刀鞘敲打牢笼,发出巨大的声响。 但牢笼内的两人依旧毫无反应。 张三顿时面色大变,赶忙掏出钥匙打开牢笼,抽出横刀,小心翼翼的慢步走了过去。 锋利的横刀架在了陈志脖颈,试探性的探了一下鼻息,发现气息微弱之后。 半蹲着的张三表情猛地一变,赶忙试探脉搏,发现还有脉搏还算强劲后,这才神情松懈了一些。 他赶忙起身朝外走去,刚走两步,身后传来了叮当脆响,更是有一阵恶臭袭来。 张三惊惧转头,就看到一张狰狞恐怖的脸快速靠近。 啊! 伴随着一声惨叫,牢狱内再次陷入了死寂般的沉静。 一击得手的陈志,浑身颤栗,有兴奋也有恐惧。 他看向坐起来的叶青,询问道: “接,接下来,该如何?” 叶青看着昏死过去的张三,脸上也忍不住露出了激动的笑容,他快速上前,扒去张三的衣服,并开口道: “看有没有钥匙能解开你的锁链,不管能否打开,一会儿你吃了东西,补充体力后叫醒他,再用刀挟持他出去。” 陈志郑重点头,随后看着用酒洗去脸上血污的叶青,不解道: “爷,您这是?” “帮你的酬劳。” 说话间,漏出俊朗面容的叶青,开始不紧不慢的往身外套上狱卒的衣衫。 瞬间明白叶青心思的陈志,表情顿时阴晴不定。 他知晓,若他换上狱卒的衣服,可比挟持狱卒能更好的逃出去,去见到青天知府陈裕明为他翻案报仇。 就在他蠢蠢欲动之际,正在束腰带的叶青,冷漠的看向陈志。 “你心底的念头最好不要有。” 顿时,陈志想起了昨夜他被叶青殴打差点死去时,那平静的目光。 哗啦啦! 脚链发出脆响,陈志快速后撤,跟叶青拉开了距离,并出声道: “爷,我没有那个念头。” 沉默不语的叶青,就一直看着因畏惧而低头的陈志,快速穿好衣服,将自己的头发放下一些,遮掩了大半的面容,拎起刀鞘走出了牢房。 当叶青的背影快速消失在牢房昏暗的火光下后,陈志才长出了一口气。 同时,他这才发现,自己后背已经被冷汗打湿。 咕咚! 陈志哆哆嗦嗦的弯腰拎起酒壶,猛灌了一口劣酒后,畏惧的心这才平缓了一些。 “这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 佝偻着身子,捂着肚子佯装腹痛的叶青,轻而易举的就混出了淮阳大牢。 在踏出大牢的那一刻,沐浴在阳光下的叶青,脚步不停,大口呼吸着新鲜空气,只感觉无比舒畅。 只一夜,他便感觉恍若隔世。 叶青强压着心中的激动,快速的朝启丰坊的方向走去。 就在他即将走出大牢所在的街道时。 一道黑色的身影出现在叶青身前两丈处,让叶青停下了脚步。 熙熙攘攘的人群从二人身边路过,敬畏又厌恶的目光从二人身上一扫而过。 叶青看着壮硕如熊的不良尉郑明走来,和煦的脸上浮现了苦涩的笑容。 “至于么?” “公子要的人,不能有差池。” 郑明瓮声开口,歪头示意了一下,叶青就叹了口气,迈开了脚步,不过他眼神闪动打量四周并倒退着走,同时开口道: “淮阳城陈知府说了算,这里可有不少官员路过,我要是喊一嗓子……” 郑明面无表情,右手握住了悬在左腰的横刀之上:“你阿妹叫叶倩对吧?她的眸子很漂亮。” 听闻阿妹的消息,叶青脚步停顿,拳头捏的嘎吱作响。 他咬紧了牙关,默默转过了身,一言不发的朝大牢走去。 郑明几步跟上,同叶青并肩而行,低沉的声音中带着不解。 “你是个聪明人,自然知晓只要扛过这几日,之后忠心跟随公子定能改变命运,为何还要做这等很可能会葬送性命的无用功?” “改变命运固然好,可生命诚可贵,自由价更高。”叶青叹了口气,侧首抬头看向郑明冷漠的面孔问道:“你就甘心给他当狗?不怕遭到报应?” 粗犷的脸上没有丝毫的神情变化,但叶青敏锐的察觉到了郑明的眼神出现了一闪而逝的悲怆。 就在二人走到淮阳大牢前的那一刻,即将踏入那幽暗阴凉的廊道内时,郑明瓮声开口道: “我能活着,我家人有钱花,有大宅子住,衣食无忧,我的后代可以摆脱这命运黯淡的户籍。” “让当狗又如何?哪怕让我当卑贱的奴仆我也愿意!” 叶青浑身一震,眼神复杂的看向郑明。 迎着叶青的目光,郑明牵强的挤出了堪比恶鬼戾啸的狰狞微笑,指了指自己道: “七科谪之赘婿,妻家以良籍诱骗我阿爷,使我入赘代替妻弟服军役,最后却不给我良籍。” “但是现在,我是从九品不良尉,淮阳城唯二的不良尉。” 如蒲扇般满是老茧和伤痕的大手落在了叶青肩头,轻轻拍了两下后,郑明微微用力一推,将叶青推进了黑暗之中: “生命诚可贵,自由价更高,说的话啊!” “给一个人当狗,让我比这神启多少人都要自由。” “今日之事我不会告诉公子,你是个聪明人,但你们这种人总是聪明反被聪明误!” 说完,郑明看着叶青一动不动的站在距离光明只有半步的黑暗之中,垂落的右手缓缓移动,朝着刀柄而去。 就在他即将握住之时,叶青一言不发的迈开步子,朝黑暗深处走去。 郑明右手重新自然垂落,眼神中透露着满意,随后转身离去。 他没有听见行走在黑暗中那头颅依旧高昂的人,嘴里在低喃着。 “生命诚可贵,自由价更高。” “若为心中念,两者皆可抛。” 第十八章 愣的怕横的,横的怕不要命的 叶青即将踏入大牢正堂时,停下了脚步,等了快一刻,见陈志还没动静,便低头驼背耷拉着肩膀,让自己看着矮一些。 李四看着一冲而过的背影,不解的问道: “三儿,你干嘛去啊?” “给犯人送东西。” 叶青压着嗓子,模仿张三说话。 李四挑了下眉头,只当是张三昨夜喝酒喝多了,嗓子还不舒服,给自己倒了杯热水。 可下一瞬,即将碰到嘴唇的茶杯,悬停在半空中。 皱紧眉头的李四,看向了没了人影的漆黑廊道。 “不对,瞧着个子高了,衣衫不合身,说话的声音还不对……” 猛然间,李四神情惊变,赶忙起身,抽出了横刀往前走了几步后,高大的个子顿时停在了原地。 他表情变换了几下后,立马后撤,锁上了大牢铁门,扭头朝府衙跑去。 一身狱卒衣衫的叶青出现在牢笼前。 把刀架在张三脖子上的陈志,看清来人是叶青后,紧张忐忑的心,顿时放了下来。 他将刀移开,拾起一块烤鸭肉边撕咬边询问道: “爷,您怎么又回来了?” 想起那个壮硕如熊的冷面汉子,叶青脸上浮现了无奈,默不作声的将狱卒衣衫解下,盘腿坐在了地上,拿起一块烤鸭咬了一口,这才含糊不清道: “街上有个人在蹲我,打不过。” 嘶! 陈志倒抽了一口冷气。 有道是冲的怕愣的,愣的怕横的,横的怕不要命的。 叶青这种人都打不过,被逼的老实回到牢狱继续受罪,那人得多厉害啊! 大小眼仔细的打量着叶青,见其毫无伤痕,陈志满脸的疑惑。 不过,他知晓问了也白问,眼热的将狱卒服给换上。 有样学样的用劣酒洗脸,不过脸上的伤口沾染了酒水,疼的他龇牙咧嘴。 叶青好笑的瞧着,直到陈志乐滋滋的整好之后,这才开口道: “你的头发脏到打结,更是满脸的伤,换上狱卒衣服也是一眼就能被瞧出来。” “你还是老实的挟持这狱卒出去为好。” 顿时,陈志的表情僵住了,他没有说话,将酒壶中剩下的劣酒一饮而尽,更是昂头使劲的将酒壶往嘴里倒了倒,啧吧了几下,才意犹未尽道: “我穷了一辈子,这还是第二次喝酒。” 默不作声的叶青,看了眼只剩鸭骨头的荷叶包,又扫了眼被陈志吃了一半的鸭血粉丝,眼神漏出了一抹可惜。 便意犹未尽的缩到之前的墙角躺下,更是摆出了之前那般蜷缩的姿势。 “见到知府,提一下我这个狱友!” “爷?” 陈志满脸疑惑,见叶青没在开口 ,吃饱喝足的他 ,又深深看了眼叶青,便深吸口气,用刀背使劲拍打了几下张三的脸,将其唤醒。 “别动,小心你的刀!” 冰凉冷硬的触感,让刚刚睁眼的张三浑身一颤,立马清醒了过来。 他老老实实的躺着,惊骇的看着面容狰狞,换上自己衣服的陈志,色厉内茬的威胁道: “你,你想干什么?” “陈志,我告诉你,挟持狱卒,意图越狱,这两项可都是死罪。” 陈志狞笑道:“呵呵,张头,你莫要忘了,我本就是死囚。” “你老老实实的起来,陪咱出去,看在你这些天也算照顾我的份上,我就留你一命。” 咕咚! 张三二话不说,头如捣蒜,赶忙应下。 “好说,好说,我绝对配合你,你小心些刀!” 说话间,张三扶着墙缓缓站起,在穷图见匕的陈志威胁下,朝着牢笼外走去。 在离开牢门的那一刻,张三眼睛余光看了眼牢房内,当看见叶青依旧是躺在那个角落里,还是之前所见的卧姿,他便收回了猜忌的眼神。 一路畅通无阻。 就在陈志提心吊胆的挟持张三来到大牢门前时。 泛着黑铁幽光的淮阳城大牢铁门,严丝合缝的挡住了他离去的道路。 陈志傻眼了,随后便如牢笼困兽般面容狰狞,直接一脚踢在了张三的腿上,将其踹了个狗吃屎,并将刀递了上去,歇斯底里的咆哮道: “大门怎么会关闭,李头呢?他人呢?” 张三看着割破了自己脖子,刀锋滑落血珠的横刀,肝胆剧颤,欲哭无泪道: “我,我也不知道啊!” 接着,他生怕死于自己的刀下,赶忙冲到门前,使劲的捶打大门,并声嘶力竭的喝骂道: “李四,李四,你人呢,爷的命都没了,你关门干啥!” “李四,给我出来,快点开门啊!” …… 呼喊了一阵,张三嗓子都哑了。 他绝望的扒着大牢铁门瘫倒在地上,祈求的看着面目狰狞,即将失去理智的陈志求道: “陈志,不,不关我的事,我也没想到这大门会关闭。” “你,你千万不要杀我,不要杀我啊!” 在淮阳城大牢内就是天的狱卒,在这一刻朝往日任他辱打的死囚跪了下去,并不停的磕头。 这一幕,让附近牢笼内的囚犯瞧着无比舒爽,一个个幸灾乐祸的瞧着,恨不得立马冲出去将张三一顿打杀。 不过,他们心中再兴奋,也断然不会开口嘲讽,一个个老老实实的呆着,看着戏。 若这张三不死,他们今日吆喝呐喊,之后定会遭受非人的虐待。 同时怜悯的看着状若疯魔的陈志,又有一丝希冀,希望陈志能逃出去。 不过他们知道这根本就不可能。 淮阳城大牢,岂是那么好逃出去的。 且不说这大牢铁门紧闭,就算敞开,这挟持狱卒的人能走出去,但能走几步? 隔了一条街的地方,就是淮阳府衙,随时就有一大班捕快衙役,还有心狠手辣的不良人冲过来。 再闹大一些,很可能会引来披甲执戈的扬州卫! 越狱逃命? 痴人做梦罢了! 就在陈志双眼通红,拎着刀的手不停颤抖,理智在崩溃边缘,准备杀人泄愤之时。 阵阵脚步声透过铁门传进了大牢内。 磕的头破血流的张三,喜极而涕指着铁门道: “人,有人来了!” 陈志眼中疯狂立马消散,他赶忙提起刀,架在了张三脖子上。 “你快起来,挡在我身前!” “是,是,陈志,你可一定要小心你的刀!” 张三祈求的说着,但起身背对着陈志的他,眼神闪动。 吱呀! 铁门大开,一道道身影出现在陈志眼前。 其中一人见到鼻青脸肿的陈志后,悬着的心放了下来。 第十九章 叶青,你真是个聪明人! 陈志视线落在了为首那身穿七品浅绿官服,不怒自威,一眼瞧着就有些阴沉的黑脸官员身上。 见官三分怯,即便陈志已经豁出去了,胆大包天到挟持狱卒小吏,但真的见到了官员出现,眼神不由闪动,语气更是怯懦了起来。 “你,你是哪位大人?” 下一瞬,陈志便昂头吆喝道: “我要见青天知府!” 淮阳府衙正七品推官马修,上前一步,消瘦的脸上让人对视而心惊的三角眼落在了陈志佯装要用力砍下的刀上。 马修驻足,平静问道: “你所犯何罪?为何要求见知府大人?” 其身后,从九品司狱司司狱刘维康,一身浅青官服,模样瞧着忠厚,在这一刻不由浑身一颤,他想要开口,最后畏惧的看了眼马修的背影,默默的往后退。 此时,陈志赶忙开口道:“小人陈志,被诬蔑杀人满门,蒙冤入狱。” “小的自知挟持狱卒是死罪,但小的不甘心背着这样的罪名死去,这才铤而走险,希望能够面见知府大人!” 话音一落。 马修身后的捕快和衙役,眼神古怪的对视。 狱卒李四,更是浑身发颤,不敢置信的看着陈志。 马修眉头紧皱,神情变得阴桀,让陈志握刀的手不停的哆嗦起来。 锋利的横刀刮掉了张三脖子上一些的皮肉,顿时鲜血淋漓,侵染了脖领。 站在众人身后的郑明,蒲扇大手落在了即将退走的刘维康肩膀上,吓得对方浑身一哆嗦。 刘维康面如纸白,哀求的望着郑明,拱起了手不停的摇晃,低声道:“郑不良尉,放我离去,定有重谢!” 可郑明丝毫不为所动,放在其肩上的手,落在了刘维康的脖子上,宛若捏鸡脖子一般,让刘维康眼神充斥着绝望。 而郑明看着陈志身上的狱卒衣服,又看向前面站着的狱卒李四,心中浮现了一抹愤怒。 前方,马修脑海中思索了一下灭门案的卷宗,并未有陈志这么一号人。 他扭头搜寻刘维康的身影,便看到了怯懦的双眼,还有钳制着刘维康的郑明,他颔首示意后。 马修这才回首看向陈志道:“本官已经知晓,自当满足你的心愿。且放下刀,随本官去府衙。” 眼神中流出了激动眼泪的陈志,感恩戴德道:“谢谢大人,谢谢大人!” 就在他刚把刀移开的瞬间。 便想起叶青说的话,立马眼神一凝,刀重新回到了张三脖颈上。 刚刚松了口气的狱卒张三,还没来得及发出劫后余生的庆幸欢呼,再次陷入了绝望。 只见陈志惊疑不定的摇头道:“我不信尔等,你们官官相护,我必须见到青天知府,才放下刀!” 顿时,一众人等都皱起了眉头。 说着,陈志更是上前,揪住了张三的后领,声嘶力竭的喊道:“你们退后,我要出了这大牢,不然我要这狱卒陪我一起死!” 哗啦啦! 原本一直没动的捕快和衙役,在陈志拒绝马修命令,并挑衅府衙的这一刻,纷纷抽刀上前,将陈志包围了起来。 陈志表情立马大变,刀不由的用了些力。 “马大人,救救我!”张三感受到刀锋微微没入皮肉,些微的疼痛让他忍不住开口告求。 厌恶的瞥了眼没出息的张三,马修抬手一挥,不再说话,朝外走去。 众捕快和衙役立马后撤。 见状,陈志松了口气,揪着张三后领往前走。 马修在经过被钳制的刘维康身边时,冷声道:“希望你只做了这一件糊涂事。” 刘维康顿时面如死灰,绝望的闭上了眼,任由郑明捏着脖子提溜了出去。 人流不断的街道上,百姓纷纷驻足围观。 重见阳光的陈志,留下了激动地泪水。 不多时,深绯官袍的陈裕明便出现在大牢前:“我就是淮阳知府陈裕明,你有何冤情,悉数道来!” 当啷! 陈志手中的横刀掉落在地,朝陈裕明跪拜,悲痛欲绝的哭喊道: “呜呜呜,见过青天知府,请青天大老爷为草民申冤!” …… 两刻钟后。 府衙明堂内。 端坐高位的陈裕明怒不可揭,手中惊堂木重重的拍下。 啪! “将司狱刘维康押入大牢,彻查司狱司。” “另将三郎庙村乡绅李友押上堂来!” “是!”捕快抱拳躬身,领命离去。 感激涕零的陈志,不停的磕着头。 “谢青天知府为草民申冤!” 陈裕明怜悯的看着陈志,不忍的看着陈志道: “陈志,且先不论你灭人满门乃是栽赃嫁祸。你挟持狱卒,意图越狱,罪状确凿,你可认罪?” “草民认罪,草民自知此番行径违反神启律例,甘愿以死谢罪。” 陈志将额头紧贴地面,诚挚的应下了自己的罪名。 律法无情人有情,陈裕明叹息一声,声音平和了一些道: “念在你乃是被逼无奈,并帮本官揪出府衙恶瘤,更是诚恳认罪,若你被栽赃为实。” “本官免你死罪,发配宁古塔,服劳役三年,三年期满可恢复良籍!” 陈志表情大变,面若死灰。 宁古塔位于神启北部,地处边疆,距离淮阳路途遥远,可能前往宁古塔的途中,陈志就埋骨他乡。 若侥幸不死,可到了宁古塔,那里夏炎冬寒,时常遭受北方蛮族肆虐,不是死于劳役,就是死于战火之中。 总而言之,神启发配宁古塔的囚犯,百不存一。 不过,陈志眼中浮现了希冀之色。 百不存一,但终归是有人能活下来。 “谢大人恩典!” 刚感谢完,陈志不由想起了给他出谋划策的叶青,心中一动。 他再次叩首喊道: “草民禀告青天知府,草民所囚牢狱之中,还有一人同草民一般蒙受冤情。” 陈裕明眉头紧皱,不满的看向了推官马修。 后者直接拱手欠身道: “下官失察,愿受责罚。” “责罚之后本官定有论处,现在先将你先将陈志所说蒙冤之人带上堂来。” 陈裕明面对心腹的告罪,打了个哈哈。 心知肚明的马修,再次拱手欠身,转身离去。 而站在明堂角落里的郑明,浑身一颤,眼神浮现了森然。 他在心中暗道:“叶青,你还真是个聪明人!” 第二十章 你不怕鱼死网破? 醉香阁内。 张修然翘着二郎腿,手里拿着最新的话本小说《银龙岂是渊中物》,看的是津津有味。 站在他身后的齐衡,双手大拇指卡在了腰带内,时不时的偷看一眼话本里让人血脉偾张的插图。 这时。 屋门悄无声息的打开了。 齐衡眼神瞬间凌冽,右手瞬间从腰带内抽出了半截软剑。 当看到来人是小三后,这才又将剑收了回去。 其貌不扬的小三朝张修然禀报道: “公子,大牢有人挟持狱卒越狱,闹去了府衙,随后叶青被衙役带走。” 顿时,张修然的眼神从话本里移开,眼睛微眯。 “哦?有人劫持越狱,之后衙役带走了叶青?” 下一瞬,他双眼放光,将话本扔到了身边的茶几上,起身朝着屋外走去,并吩咐道: “齐衡,去叫上管公子,咱们去府衙,希望这份人情送的不算晚。” 两刻钟后。 衣衫污浊的叶青,来到了明堂之上。 他看着一脸正气的陈裕明,心中无奈叹了口气,不习惯的弯下了膝盖跪在了地上,抱拳躬身道: “草民叶青,见过陈知府。” “叶青,这陈志说你也是蒙冤入狱,所受何等冤屈,告诉本官!” 陈裕明看着俊朗温和的叶青,捋动了一下胡须。 佯装出感恩戴德模样的叶青,恭敬道: “禀大人,草民本是启丰坊的一名贱户,平日在淮阳城内贩卖汤面为生。” “前夜不知为何,小的被一名不良人带进了大牢之中。” “狱卒张三将小的带进了陈志牢房中,让其对小的进行一番教训。” “若非陈志照顾,小的断然不可能安然站在这里。” 说话间,叶青感激的瞧向了一旁同样跪着的,鼻青脸肿的陈志。 很是‘照顾’叶青的陈志,眼神不自然的移开,看向了地面。 心中腹诽道:“爷,到底是谁照顾谁啊!咱差点都被你给‘照顾’死了!” 而狱卒李四狐疑的看向了叶青。 明明将叶青押入大牢的是不良尉郑明。 怎么就成了不良人? 能当狱卒这个油水十足的闲散胥吏。 李四不可谓不是个人精,疑惑一闪,便明白了叶青的意思。 他想到同僚之间对郑明这个‘冷面活阎罗’的印象,顿时明白了自己今日必死,但必须要守口如瓶。 明堂之上,陈裕明皱起了眉头,深深的看了眼这瞧着不似普通贱户的叶青。 随后便下意识的扫向了明堂角落。 原本在那里站着异常显眼的郑明,已经不见了踪影。 他正气凌然的眼中,出现了愠怒。 随后看向了瑟瑟发抖的狱卒李四。 啪! 惊堂木重重的落在了桌案上。 陈裕明冷声道:“狱卒李四,可有此事?” “小,小的知罪!” 面如死灰的李四,颓然的跪倒在地。 此时的他心中悔恨万分。 今日发现牢中不对,去府衙禀报司狱刘维康时,不应该当着推官马修的面。 他明知道马推官铁面无私,大牢内腌臜事一堆,怎么就犯了浑。 越想,李四心中越发懊悔。 双手开弓,照着自己的脸就扇了起来。 “小的该死,小的认罪!” 啪! 惊堂木再次落下,震得陈裕明右手发麻。 攥着惊堂木的手上,手背青筋暴露。 陈裕明今日真是怒火中烧。 他上任三年,励精图治,大刀阔斧整治贪官污吏。 本以为淮阳府衙上下皆已清正廉明,没想到代表刑狱之中依旧有这么多腌臜勾当。 三年啊,得有多少无辜百姓在这些贪官污吏的胁迫下,被带入那阴暗潮湿的牢狱之中蒙冤受苦。 得有多少可怜人被这些贪官污吏敲骨吸髓,吃肉喝血,最后惨死狱中。 陈裕明猛然起身,指着李四咆哮道: “大胆李四,身为狱卒小吏,勾结不良人祸害无辜百姓,罪不可恕,其罪当诛。” “来人,将李四押去刑房审问,查出其所有腌臜勾当,再拉去府衙外,斩首示众,以儆效尤,另外,送医救治的张三同罪处置!” 在场所有人都心神一颤,一些人看着李四幸灾乐祸。 更有人惴惴不安,眼神飘忽,佯装镇定,生怕被慧眼如炬的知府大人瞧出端倪。 “大人,大人饶命啊,这不是我的本愿,这些都是刘司狱指使小的做的啊!” 被拖走的李四,大声的求饶。 回答他的只有陈裕明杀气凌然的双眼。 陈裕明重新坐了回去,看着叶青道: “事已查明,你可自行离去,之后会有衙役登门,对你有所补偿。” “草民叶青,谢青天知府还草民公道!” 叶青直接跪地叩首,随后便站了起来,再次抱拳躬身,然后快步退了出去。 乡绅李友押送上堂审问最快也得夕阳西落之时。 马修彻查司狱司也需要时间。 此间之事暂时告一段落。 陈裕明先让一名衙役将陈志带去医馆疗伤。 场间顿时只剩淮阳府衙一众人等。 陈裕明双手撑在桌案上,扫视全场,威严道: “我陈裕明殿前高中,求陛下恩准,从边陲之地一县刑房胥吏做起,为官十四载,做到今天这个位置。” “衙内的腌臜事,本官知晓的一清二楚。” “司狱刘维康,狱卒张三李四绝非个例。” “一会儿陈志之案事了,传告府衙上下,谁要是做了腌臜事,一桩一件的上报本官,轻者既往不咎,重者从轻处罚,若隐瞒不报,被本官查到,罪加一等!” “是,知府大人!” 众人纷纷朝陈裕明抱拳躬身,直到陈裕明愤然离开之后,这才直腰抬头,跟身边的人面面相觑。 只有寥寥几人镇定自若之外,其余人等全都长出了一口气。 同时擦去了短短几息之间出现的冷汗,纷纷各怀鬼胎的快步离去。 府衙之外三十丈远的一个街边茶摊上。 面无表情的郑明淡然的喝着凉茶。 他身边,那夜同其一起拿下叶青的不良人,认命般的坐在其身旁,几息之后,便站起了身,朝郑明抱歉躬身道: “这些年承蒙大人照顾,小的相信大人定不会失言,之后之事请大人放心。” 郑明放下茶碗,抬手拍了拍其拳头,瓮声道: “你知晓我是替谁做事,你担下来,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顿时,心中还有些不甘的不良人,眼中浮现了激动之色,腰弯的更低,诚恳道: “谢大人!” 在他离开后,不过片刻,一直看着府衙方向的郑明,挥手示意。 十丈外,叶青无奈的撇了撇嘴,叹了口气迈步走到了茶摊前毫不客气的落座。 “你不怕鱼死网破?” 第二十一章 这鹰,不好熬啊! 郑明拿起茶碗,喝了一大口后,朝地上吐去茶末,瓮声道: “你是聪明,但在绝对的权势面前,如落进湖水的一粒小石子。” 当! 茶碗放在了陈旧的木桌上。 郑明不屑道:“只能泛起一道可有可无的小浪花。” 清风吹动,带起了叶青有些污浊的长发。 他凝视着郑明,站起了身,眼神坚毅道: “那你且看,我这石子泛起的浪花带起的涟漪,会不会波及整个湖面。” 凌冽浮现在郑明眼中,本就面无表情,让人不寒而栗的粗犷面容,此刻让人望而胆寒。 他冷声道:“公子说了要让你进大牢,你就得进去。” 抬步继续往启丰坊走的叶青,丝毫不慌道:“陈知府说了,我叶青无罪,得以归家,这淮阳城到底还是陈知府说了算。” 吱呀! 木凳在地上摩擦发出刺耳的声响,引起了茶摊上歇脚人的注意。 郑明大步流星的朝叶青走去。 蒲扇大手直扑叶青后颈,并瓮声道: “你不顾你阿妹的死活了?” 早有防备的叶青,直接一个矮身,躲过了这一击,并出声道: “之前我关心则乱,后来细想,你们根本就没有抓到我阿妹!” 郑明瞳孔猛缩,而叶青趁机一个上勾拳,直接打在了郑明的下巴上。 十指连心,疼痛,从指骨传到了心脏上,让叶青抑制不住的漏出了痛苦的神情。 他甩着手,像看怪物一样看着郑明被他打到扬起的头颅,缓缓低下,面无表情的俯视他。 叶青默默的站直了身体,摆出了一副束手就擒的样子。 “嘶,这人竟然敢招惹不良人,真是活腻歪了。” “郑不良尉可是官啊,这人竟然当街袭官,怕不是犯了大罪的贼寇吧?” “小伙子瞧着俊朗,没想到竟然是个作奸犯科的腌臜人,真是该死!” …… 旁边的行人立马退到一旁,生恐被殃及池鱼,同时议论纷纷。 郑明眼中浮现了戏谑之意,纹丝不动道: “当街袭击不良尉,你说你进不进大牢?” 反观叶青,则淡定无比,他出言道: “方才在府衙,我可是说了我是被不良人带走的,没有供出你已经留了面子。” “现在,你把我带回去,你说陈知府会如何想你?” 深深看了眼叶青的郑明,瓮声道:“你确实聪明,不过……” 说着,郑明上前将叶青擒下,使劲的扭动手臂,疼的叶青龇牙咧嘴。 配合上叶青一身污浊的衣衫,让其瞧着真的像藏匿躲藏的贼寇罪犯。 郑明押着叶青向府衙走去,同时压低了声音道:“你袭击官吏在前,其次,这淮阳城终归是扬州辖地。” “即便淮阳乃是神启八大城之一,受陛下直接管辖,但扬州也有监察淮阳之职。” “扬州乃上州,单公子的阿爷虽只是从五品扬州长史,比不了正四品淮阳知府,但正是淮阳监察史,你说陈知府会不会因为你这么颗小石子,得罪监察史?” 叶青抬起因为疼痛而扭曲的面孔,眼中却充斥着戏谑。 让难得说了这么多话的郑明,仿佛一拳打在了棉花上,憋屈的狠。 咔! 一声闷响,郑明使了巧力,直接将叶青的左臂卸了下来。 脱臼的疼痛,让叶青痛到浑身浮现了冷汗,面目无比狰狞,嘴里更是难以控制的发出了低吼。 昨夜到现在,郑明第一次听到叶青发出痛苦的声音,眼睛里闪烁着痛快的光芒。 他没有再说话,直接将叶青押进了府衙。 此刻陈裕明已经回了府衙后院值房办公。 郑明免了口舌,直接将叶青定了罪,押进了大牢。 走在幽暗阴森的大牢廊道内,叶青面容漏出了苦涩的笑容,心中暗自发苦。 “一天之内两进宫,穿越来了这地方,真是一步不慎,便招来横祸。” “贱籍,怎么就得了个贱籍!” “我一定要找机会摆脱这身份,保家人平安!” “希望这一次进来,能够真正的摆脱困境!” 叶青眼神逐渐坚毅起来,更是闪烁出了疯狂的神色。 新安排的狱卒赵五,看着郑明押人进来,顿时面露难色,抱拳躬身道: “见过郑不良尉。” “方才知府大人下了命令,严查大牢。” “您这……” 郑明不慌不忙的从怀里掏出了批文,瓮声道:“大刑伺候。” 赵五接过一看,顿时神情一松,谄媚的笑道:“您放心,绝对让您满意。” 他朝着牢狱内吆喝起来:“老六,出来干活了。” 狱卒王六从幽暗的廊道内快速跑了出来。 当看到郑明那壮硕如熊的身影,隔得老远便弯下了腰。 “见过郑不良尉。” 郑明颔首,手往前一送,让叶青趔趄上前,脱臼的左臂更是晃荡了几下。 疼的叶青面色扭曲,他站定身体,不等两名狱卒上前,单膝跪地,左拳紧握杵在了地上,右手扶着左臂,身子猛地一用力。 咔! 一声脆响,左臂重新接了回去,同时叶青的额头再次冒出了大量的冷汗。 这一幕,看的两名狱卒惊诧的看着叶青。 而郑明则皱起了眉头。 智谋双拳,谨小慎微,更是对自己心狠。 这样的人,即便是个贱籍,接触了这两日,也让郑明心中起了慎重之意。 他心中暗叹:“这鹰,不好熬啊!” 叶青大口的喘着气,小心翼翼的活动着左臂,没有说话,径直的走到了两位狱卒身前。 他哑声道:“小子配合二位,还请莫要再伤我左臂,若左臂废了,身后的郑不良尉恐怕不好交代。” 两名狱卒听着叶青这镇定自若的话,不由的望向了站在大牢铁门旁的郑明。 被叶青掐住软肋的郑明,不情不愿的点了下头,瓮声道: “莫要弄死弄残!” 说完,郑明紧皱眉头,朝大牢外走去。 而察觉到一些不对劲的赵五王六,对视一眼,推搡着叶青,朝就在旁边的大牢刑房走去。 就在之前,郑明前脚拿到批文,押着叶青从府衙出来朝大牢走去时。 管梓哉后脚就进了府衙之内,江州司马嫡子的身份,让他轻而易举的就见到了陈裕明。 知府值房内。 文质彬彬,一身天蓝锦绸的管梓哉,恭敬有礼的朝满脸正气的陈裕明拱手躬身道: “侄儿管梓哉见过陈世叔。” 第二十二章 心结有时候,只是层一戳就破的纸 陈裕明看着这个昔日同僚之子,欣慰的颔首笑道: “不错不错,七年未见,长大了,也沉稳了。” 咧嘴憨笑的管梓哉,谦逊的摆了摆手。 “长大是真,不过,侄儿并未变得多沉稳,不过就是变帅了一些罢了。” “哈哈哈哈!”爽朗的笑声,从陈裕明的嘴里发出,他和蔼道:“你这性子,果真没变,楚玉你俩怪不得能玩到一起去。” 说着,陈裕明站起了身,走到了管梓哉身边,笑着问道:“你小子来了淮阳许久,却从未登门拜访,今日竟直接来了府衙见我,说吧,惹了什么麻烦?” 被误会的管梓哉,连忙解释道: “世叔误会了,今日侄儿来此是有正事。” 他赶忙站直身子,凝重道: “前些时日,有一人对出了谢大儒的绝对,更是写得一手堪称大家的书法,有人拜托侄儿查找此人,侄儿多方打听,得知此人叫叶青。” 说着,管梓哉搓了搓手,有些不好意思道: “这叶青家住启丰坊,是个摆摊卖面的,平日很是安分守己,侄儿今日打听到,他昨夜竟被押入了淮阳大牢,侄儿猜想其中应有蹊跷,所以来拜托世叔好好查一查。” 管梓哉说完,看着陈裕明皱起了眉头,满脸威压之色,有些怯怯的打圆场道: “侄儿知晓世叔刚正不阿,只是让世叔好好查查,若那叶青真的作奸犯科,侄儿定不会让世叔为难。” “你说那启丰坊贱户叶青对的可是‘烟锁池塘柳’?拜托你查找叶青的可是张修然?” 突如其来的焦急询问,让管梓哉大为诧异,不解询问道: “世叔也知道这绝对?拜托侄儿的正是张修然张公子!” 随后他敬佩感慨道:“这人真是大才,不说这绝对,您是没见那字,真是让人叹为观止。” “没想到一个小小贱户,竟然能有一手自成一派,足以名留青史的好字。” 管梓哉刚说完,陈裕明直接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臂,拉着往外走大步走去。 “那叶青已经被放了,且随我来。” “嗯?放了?” 管梓哉呆了一下,随后便赶紧跟陈裕明往外走。 二人大步流星的走出值房,陈裕明来到刑房,对忙的焦头烂额的刑房吏员问道: “今日无辜入狱,被当堂释放的启丰坊贱户叶青家住何处?” 刑房内顿时出现了一瞬间的寂静。 所有人扭头看向门口,当看到陈裕明凝眉严肃的模样,心中一个咯噔,众人纷纷行礼。 “见过知府大人。” 其中一个吏员保持拱手躬身的姿势,上前两步又道: “禀知府,那叶青家住启丰坊撸瑟巷丁字户。” 知道了自己想要的,陈裕明扭头就走。 下一瞬,小吏的声音再次响起。 “知府大人且慢,一刻前,不良尉郑明将叶青缉拿归案,罪名是当街殴打朝廷命官,街上有百姓作证,罪证确凿,被郑明押入大牢。” 陈裕明的脚步立马停下,他身边跟着的管梓哉明确感受到,满脸严肃的陈裕明表情没有什么变化,却升起了让他胆颤的怒意。 一如八年前,陈裕明在扬州因一桩命案处理一干权贵时,那天王老子来了都不好使的怒意一般无二。 管梓哉咽了口口水,鞋底在地面一点点的挪动,想要跟陈裕明拉开距离。 只见淮阳城青天知府咬紧了牙关,背后的双手攥成了拳头。 只听他从牙缝里挤出蕴含滔滔怒意的话语。 “好一个郑明,好一个单丹,我今个非得把你这个淮盐监察史的儿子,打成猪头脸!” “让你阿爷都认不出你是谁来!” 咕咚! 管梓哉如鹌鹑一般,缩起了脖子,脸色发白。 一些事情浮现在心头,让他咬紧了嘴唇。 这个世叔实在是太可怕了,要不然,他阿爷跟陈裕明关系莫逆,他来到淮阳就得登门拜访。 可他一直不去,就是对陈裕明心中有阴影,不敢见啊。 此刻,他见陈裕明发飙,心中幽怨道: “张修然,你坑死咱了,你要是不带咱把淮阳六大花楼给玩过来个遍,我跟你没完!” “还愣着作甚,还不快跟上!” 陈裕明走了两步,见身后没动静,一扭头见到管梓哉缩着脖子低头站着不动,立马吆喝了一声。 浑身一哆嗦的管梓哉,立马挤出了谄媚的笑容: “来了来了,世叔刚才为百姓讨回公道,不惜得罪同僚的刚正不阿,真是让侄儿崇敬无比啊。” “我阿爷跟世叔真是没法比,怪不得我阿爷常常念叨,他要是像您这般,肯定升官了,也不会在司马的那个位置上,一坐就是十五年。” 被拍了马屁的陈裕明,脸色缓和了一些,看了眼管梓哉,眉头皱的更紧,拍了拍其肩膀,沉声道: “你小时候看见的事,还没忘么?” 管梓哉浑身一哆嗦,挤出了比哭还难看的笑容:“世叔说的什么事?” 猜透了这侄儿的心思,陈裕明边走边说道: “有些事情,不是你看到的那样,莫要怪你阿爷和我,我们二人也是身不由己。” “心结有时候,只是一层一戳就破的纸,但却需要很大的勇气去迈出那一步。” “你已成人,当有勇气。” 浑身再次一震的管梓哉,停下了脚步,看着旭日暖阳下,一身深绯官袍闪耀着犹如鲜血光芒般的背影。 眼中闪动着惶恐、惊骇、犹豫,以及茫然。 陈裕明刚走出府衙,就看到远处小老头谢谦正大步流星,焦急担忧的朝府衙奔来。 他身边,一名俊朗非凡,一眼瞧着就放荡不羁,浑身华贵的公子正淡然的跟着。 陈裕明眼神中浮现了些许不满之意。 他低声道:“早找不到,晚找不到,偏偏叶青入了大牢,你小子就找到了。” “张修然,真是好手段。” 下一瞬,陈裕明就闪烁出了不解之意。 “如此城府手段,竟在京都待不下去,要跑到这淮阳躲着么?” 这时。 陈裕明听到了后面传来了脚步声,顿时止住了自言自语,扭头看了眼神色恢复如常的管梓哉,颔首示意后,便迎上了恩师。 “谢老,莫要着急,随我走!” 第二十三章 小兄弟,得罪了! 一行人浩浩荡荡的朝着淮阳大牢跑去。 引起了一众行人驻足观望。 “嘶,这是又出啥事了?” “不知道啊,知府大人这般焦急,肯定是大事,咱们要不要去看看?” “能让青天知府如此,说不定是哪里出了命案,走,必须得看看!” …… 很快,陈裕明等人屁股后面便吊上了一群吃瓜群众。 张修然在奔跑之间,来到了管梓哉身边,还没开口。 管梓哉立马低声将事情原委说了一遍。 听完之后,张修然脚步不由变慢,思量了一番,便挑了下眉头,心中暗道: “好家伙,本以为那单丹是想收拾叶青,给他沉痛的教训以泄愤,现在想来应该是跟我打的一样的心思,想让叶青为自己效力。” “不过……” 张修然想到单丹如此行径,最后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用这等下作法子给他创造了机会。 他的嘴角就挂上了一抹得意的笑容。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咱今个不光做了黄雀,还一石二鸟,真是妙哉。” 想着,张修然眼神看向了前面的淮阳知府和颍川书院大儒,脸上尽是惬意。 淮阳大牢内。 被绑在刑架上的叶青,双臂张开,宛若耶稣一样。 他面色平静的看着准备刑具的两名狱卒,心中却腹诽道: “没几个神父和一群信徒向我祈福祷告,真白瞎了我这造型。” 接着,他粗糙的手摸着黏腻让人只觉恶心的黑褐色木架,又心中叹息道: “这木架都被鲜血浸泡的包浆了,不知道多少人死在这上面。” 这时,赵五拿起蘸水皮鞭,不怀好意的看着那镇定的俊朗面容,缓步走到了叶青面前。 温润的嗓音响起,让赵五准备抬起的手放了下来。 只听叶青带着蛊惑的意味问道: “大哥,有个发财的机会,你要不要?” “哦?” 赵五挑了下眉头,心中有些意动。 他们这些底层胥吏,月钱低的可怜,每月不过二两银子。 在这富庶的淮阳城内,饿是饿不死,但想要吃酒喝肉,让家里过上好日子,根本就不可能。 他们这些狱卒挣得油水,靠的就是被押入大牢的这些囚犯。 囚犯想要在大牢里过得舒坦,不受刑罚,或者减轻刑罚,家里就得送银子。 不把囚犯家里富,就得拿出大笔银子,囚犯家里穷,那得把家底掏空,否则他们不会善罢甘休。 不然,进来的囚犯即便犯得是关上三四日以示惩戒的小罪,出去的时候也得没个人样。 如此,这些囚犯的家里为了囚犯能安然活着,那是想着法地给狱卒送钱。 所以整个府衙,三班六房除了户房和刑房之外,油水最多的就是这整日不见天光的牢狱了。 不知道多少人挤破头想要进大牢当狱卒。 叶青快速道:“平乐坊醉香阁有一阔绰公子,名叫张修然。” “你只要替我带句话,张公子定能赏你十两银子!” 贪婪充斥在赵五的脸上,他舔了一下嘴唇,刚准备开口。 提着一桶阴凉井水的王六,皱眉进来制止道:“老赵,莫要听他的,别忘了他是郑不良尉让咱俩关照的人。” “为了十两银子去报信,若整出了幺蛾子,咱们得罪了郑明得不偿失。” “而且,知府大人要整治府衙之事,莫要在这关头犯错。” 叶青听到这话,心中一动。 而对郑明的畏惧和知府大人的敬畏,也压倒了赵五心中的贪婪。 他不再废话,直接举起了鞭子,迅猛挥下。 “陈知府你也要得罪么!” 如惊雷般的咆哮,让赵五手腕一翻,在空中飞舞的皮鞭,立马划过一个优美的弧线,落在了地上。 啪! 空中炸裂的声响,连带着一连串水珠飞溅到俊秀脸上,打得脸皮生疼。 不用想也知道,这一鞭若落在了身上,必然是皮开肉绽的结果。 叶青忌惮的看了眼那扔进水桶内泡着的皮鞭,看着两名惊疑不定的狱卒,继续道: “我跟郑明不对付,他拿来的批文是不假,但真查起来,知府大人定会追责。” “你们替我传话,由张公子保我出去,二位既得了好处,还不得罪知府和郑明,更不会被知府大人追责,一举三得。” 赵五和王六对视一眼,明显心动了起来。 见状,叶青徐徐善诱道:“而且,眼下正是知府大人严查淮阳大牢的关头。” “你们身为狱卒,最为知晓其中的腌臜事,也可以主动将一些错案上报,定然能得知府大人的青睐。” 这一番话,彻底的压倒了赵五跟王六心中的迟疑。 赵五看着镇定自若的叶青,从怀中掏出了批文,打开细看后,蹙眉凑到了王六耳边道: “你瞧这上面写的,这小子只是个贱籍,却被郑不良尉如此针对。” “而且,这小子进了大牢,却丝毫不慌张,这事不简单啊。” 王六看着赵五指着卷宗上的几行字,心里直突突,他低声道: “这个点去醉香阁传信,那他所说的张修然必然是在里面包了雅间,非富即贵啊!” “怎么瞧,怎么像是神仙打架,凡人遭殃的意思。” “咱们在这牢里吆五喝六的,但在那些人面前,屁都不是。” 两人对视一眼,顿时沉默了下来。 这让叶青心中松了口气,挂着温和的微笑,平静的看着二人。 几息后,赵五上前一步,看着叶青认真道: “你说的有理,替你传话对我们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话可以替你传,不过,进了大牢,过场必须得有,还请见谅。” 王六从新抽出蘸水的皮鞭,带着歉意道: “我们只是小小狱卒胥吏,上官说了话,必须得做,我们下手会轻一些的。” 苦涩一笑的叶青,也知道对方说的不错,只能认命的闭上了眼睛,开口道: “这些小子明白,能替我传话已经万分感谢了。” 见叶青这般上道,两名狱卒心中松了口气,多年以来一起上值,二人配合默契,只一个眼神,便明白对方的意思。 赵五上前,询问了要带的话,便快步离去。 而王六站在了叶青面前,再次举起了鞭子,深吸口气道:“小兄弟,得罪了!” 第二十四章 莫非是贵人面首? 啪! 又是一声清脆的声响在耳边炸裂。 叶青猛地一咬牙,下一瞬,他就睁开了眼睛,疑惑的低头看向身上被抽破的衣衫,以及暴露在空气中,各位读者老爷都有的八块腹肌上浮现的渗血伤痕。 收回鞭子的王六,得意洋洋的解释道: “咱就是靠这门手艺吃饭的。” “咱这狱卒位置是从阿爷手里继承的,刑讯手段从小就练。” “这一鞭下去是打得皮开肉绽,打出内伤,疼的人深入骨髓,还是只打伤皮肉,流些鲜血看着凄惨,疼只像针扎一样,咱已经练的炉火纯青。” 闻言,叶青佩服道: “小子以前只听闻府衙的执杖衙役一棍子下去,能叫人半身瘫痪,也能叫人只是瞧着凄惨,其实只是伤了皮肉,没想到大牢狱吏之中也是如此。真是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状元。” 王六孤傲的扬起了头颅,宛若绝世高手一般洋洋得意。 “哈哈哈,所以外面常传,有人在明堂上抗不过三棍而死 ,而有的人却挨了几十棍养个数月就活蹦乱跳的,就是这个道理。” 随后二话不说再次挥鞭,朝叶青身上打去。 这一次,叶青没有闭眼,仔细的瞧着王六的手。 只见鞭子又一次在空中发出让人毛骨悚然的声响,即将落在他身上时。 王六手腕一翻,鞭子顿时后收,只留鞭子尖端从他身上划过,撕开了衣衫,也划破了他的表层皮肉,打出了一条尺长左右,不停流血的伤口。 亦如王六所说,这伤看着骇人,其实破的只是表层,疼如针扎,不过就是针扎的面积大些,伤口处有些火辣,说是摔倒擦伤来形容更为贴切,不用敷药,自己养个一两天就结痂了。 王六见叶青面色平静的看着自己行刑,不由皱起了眉头。 “小兄弟,你别光看啊,也配合一下,嚎上几嗓子。” 尴尬浮现在叶青脸上,他连忙道: “这点是小子做的不对,您接着来,我绝对配合。” 随后,淮阳大牢之中,便浮现出了惊天地泣鬼神的凄厉惨叫。 十几鞭子过后,王六表情古怪的看着痛苦无比,面目狰狞,摇头晃脑的叶青,忍不住停手。 可眼前的瞧着破衣烂衫,浑身是血的俊秀男子,依旧自顾自的凄厉惨嚎,明显已经沉醉其中。 满脸无语的王六,嘴角抽抽,提醒道: “小兄弟,你多少收着点,你这嚎的比那些死囚都要惨,嚎的我浑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从声情并茂的表演中抽离了感情的叶青,有些尴尬的咧嘴笑了笑。 “咳咳,抱歉,抱歉,我想着叫的真一些,没想到入戏了。” “那什么,接下来我会控制一些的。” 这话听得王六翻了个白眼,随手将沾染了些许鲜血的皮鞭扔进了水桶内,然后就自顾自的走到了刑房里的一张木凳上。 随手拎起木桌上的茶壶,灌了口透凉的凉白开,长出了一口气,才出言道: “打个屁啊,再打你就真的得伤了。” 从小在贫民窟里摸爬滚打的叶青,连脱臼的疼痛都能扛得住。 在王六刻意控制的皮鞭抽打下,真的感觉身上的伤跟平时摔倒擦伤一般,根本就毫不在意。 听到王六这么说,叶青一低头,看着胸前的伤痕,也不由吓了一跳。 胸口和腹部的衣衫完全消失不在,古铜色的皮肤上,布满了密密麻麻的鞭痕,渗出的鲜血都汇集到了腰间,将他的腰带都浸湿了。 只一眼瞧着,就让人头皮发麻。 可这恐怖狰狞的伤痕,却只让叶青感到一些火辣辣的疼而已。 这手艺,真是让人叹为观止。 被绑着的叶青,不由竖起了大拇指,赞叹道: “您这手艺真是绝了,就这伤被人瞧见,肯定以为我命不久矣。” 被夸赞的王六,翘起了二郎腿,嘚瑟的晃悠着:“不错,要的就是这效果,瞧着骇人,实则屁事没有。” “一两天就结痂,你要是用上好一些的伤药,估摸着十来天连疤都没有。” 就在叶青准备继续夸赞的时候。 密集的脚步声在淮阳大牢阴森逼仄的廊道内响起,并传来了阵阵回声。 王六面色一变,赶忙站起,朝刑牢外走去,刚到门口,准备提醒一声叶青。 扭头一看,便瞧见叶青垂下了脑袋,双手都耷拉着,连脚尖都朝向了地面,整个人好似软泥一样绑在刑架上,瞧起来像是受了极刑,扛不住昏死过去的模样。 王六脚步不停,嘴巴啧了啧,低声道: “这小兄弟真是透彻,怪不得能叫郑不良尉那尊煞神给亲自送来,少有的精明人!” 说话间,王六手放在腰间横刀上,戒备的看着幽暗的廊道内。 狱卒陈志被挟持之事就在今日。 更有知府大人下令彻查,他可不敢有丝毫的懈怠。 当昏暗的烛火,照亮了为首那人身上的深绯官袍后。 王六瞳孔猛缩,心中惊叹道:“那小兄弟真乃神人。” 然后,王六赶紧快步上前,站在铁质大门前,抱拳躬身道: “狱卒王六,见过知府大人!” 陈裕明沉声道:“方才不就被押送进来的囚犯叶青在何处?” 这询问让王六浑身一颤,赵五离开不过一刻多钟,这知府就为叶青来了。 平乐坊距离大牢隔了两刻多钟的脚程,就算是赵五跑着去醉香阁传话那张修然张公子,然后再奏请知府大人来大牢,根本就没有这么快。 想来是叶青背后之人,发现叶青出事后,就直接找上门来了。 而他刚刚对叶青用完刑,虽然没伤根骨,可瞧着实在凄惨啊。 想到这,王六顿时忐忑不安道: “禀知府大人,叶青被押进了刑房中,刚刚按照律法,处以鞭刑。” 陈裕明眉头紧皱,管梓哉也瞪大了眼珠子,一脸担忧。 张修然则眼角笑意更深,迫不及待的给跟在身后的齐衡小声吩咐了一句。 而谢谦听闻此言,直接震怒咆哮道:“竟然对叶大家行刑,且看老夫招来三千弟子,砸了你这淮阳大牢。” 当着淮阳知府的面,咆哮着要砸了淮阳大牢? 这瞧着气到花白胡子都哆嗦的儒雅老头,得是何等的大人物啊? 那被绑在刑房刑架上的贱籍叶青,这是找了个怎么样的靠山啊? 想到叶青那俊秀非凡的面容,而那些贵人大多有龙阳之好。 一个词从王六脑海中冒了出来。 面首? 心如死灰的王六,直接跪倒在地,本想求饶,但不知怎的鬼使神差道: “贵人莫要责罚我淮阳大牢,我等都是按照神启律法行刑,我家知府大人并未有错。” “若贵人心中有怒,皆可照小的身上招呼,只求能平息贵人怒火!” 第二十五章 你吼我?你竟然吼我? 陈裕明听着王六这番话,严肃的脸上,浮现了些许的欣慰。 他得意的瞥了眼脸上挂着怒气僵在原地的谢谦,话里带棒道: “怎么着,谢老你要带三千弟子砸了我这淮阳大牢?” “你有三千弟子么?咱这铁门你砸的动么?” 讪讪一笑的谢谦,赶紧转移话题问道:“叶青在何处?” 陈裕明上前将王六扶了起来,脸上带着温和的笑容道:“不用怕,这小老头不用搭理他!带本官去见叶青!” 知府大人亲自撑腰,让王六诚惶诚恐,感激道:“谢知府大人。” 然后他赶忙侧身让开前路道:“叶青就在前面,诸位请随小的来。” 一群人乌泱泱的凑到了大牢刑房前。 旁边牢房中的囚犯,借着昏暗的火光,清晰的看到了那穿着深绯官服,满脸正气,不怒自威的中年人。 即便没见过陈裕明,也能猜到这人必然就是淮阳城的青天知府。 “草民拜见青天知府大老爷,请青天知府为草民申冤啊!” “知府大人,草民是无辜的,草民是被陷害的!” “知府大人,救救小女子吧,小女子是被仇家坑害的!” …… 一声声凄惨的伸冤声,顿时让寂静幽暗的淮阳大牢如同闹市般吵闹。 陈裕明皱起了眉头,不等他说话。 王六立马吆喝起来。 “知府大人已经下达了命令,彻查牢狱冤案,这次来就是为了平怨。” “你们一个个吵吵嚷嚷成何体统,莫要喧哗,都老实一些!” 多日来对狱卒产生的畏惧,让这些囚犯顿时噤若寒蝉,不敢吭声。 大牢内再次恢复了往日的寂静。 一群人这才走进了刑房内。 当看到了被绑在刑架上,胸腹上好似没一块好肉,鲜血淋淋,‘昏死’过去的叶青。 谢谦怒发冲冠,毫无文人雅士的形象,骂骂咧咧道: “他姥姥的,我辈读书人,遇到不公无法讲理挥拳反击多正常,读书人也是人,怎么就不能打架了,老夫还会伏虎拳呢!” “就算当街殴打朝廷命官有罪,也不至于遭受如此酷刑!” “姓陈的你怎么管的?你们淮阳城府衙是干什么吃的?叶青要是打的狗官,被狗官陷害栽赃的呢?” 陈裕明翻了个白眼。 就你这小身板还伏虎拳? 王八拳还差不多! 打了官员,不管什么原因,都是触犯了神启律法,何来狗官栽赃? 陈裕明只感觉快要压制不住自己的洪荒之力了,想跟这个小老头好好的比试比试武力! 张修然跟管梓哉则瞠目结舌的看着吹胡子瞪眼,边吆喝边给叶青松绑的大儒。 这还是那个德高望重,桃李满天下的颍川书院大儒么? 而顺势趴在谢谦肩头,任由其抱着腰扛着自己的叶青,心里不停的突突着,暗道: “这老头谁啊?这么厉害的么?连四品大员的面子都不给,这一番话,可算是骑脸输出了啊!” “时间太短,那狱卒应该还没到平乐坊,不过听这老头话里的意思,是友非敌。” “一会儿得先弄明白这老头是谁,再从新谋划!” 谢谦不顾鲜血沾染自己的锦绸衣衫,用肩膀挤开想要过来帮忙的张修然和管梓哉,他年迈的身躯,小心翼翼的扶着叶青,往门口托,嘴里依然吆喝着。 “老夫年轻时还跟当朝宰相打了一架,打的他满地找牙,也没被关进大牢,你们这些淮阳城是怎么回事?难不成百姓受了欺辱就不能反抗?” 陷入暴怒中的谢谦,完全忘了查询事情原委,一边吹嘘自己的辉煌历史,一边朝着陈裕明不停炮轰。 说的陈裕明脸色越发难看。 他二话不说,直接对王六道:“批文可有?” “回大人,有的有的!” 回答间,王六赶忙掏出了叶青的批文,双手捧着,就要递给陈裕明。 “给这个小老头看看,这叶青你打的有没有错!” 最宠爱的弟子朝他说着饱含怒气的话,让谢谦顿时吹胡子瞪眼。 他一巴掌拍掉递来的批文。 眼神幽怨的看向面色不善的陈裕明,悲痛欲哭的大声质问道: “你吼我?” “你竟然吼我?” “你为什么吼我?” 陈裕明脸彻底黑了下来。 什么话! 这是什么话! 而一旁看热闹的张修然和管梓哉,表情也精彩起来,眼神中迸射出探索的光芒,在知府大人和谢大儒身上来回扫射! 这话,不对劲! 这眼神,更不对劲! 凭借二人纵横花楼多年的经验来看! 这二人有问题,有大大的问题! 这问题还绝对不正经! 而王六,虎躯一震,心中掀起了惊涛骇浪。 “天呐,这可是能难倒情场老手的悲情三问!!!” “原来这身份恐怖的老者不光跟叶青有一腿!!!” “还跟知府大人有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啊!!!” 下一瞬,王六看着脑袋埋在贵人肩头的叶青,怎么瞧,怎么像是小鸟依人的模样。 “难怪这般有恃无恐,这真是有大靠山啊!” “原来,长得俊俏好看,真的可以为所欲为啊!” “难怪那些勾栏里常说,女子卖身不算挣钱,男子只要敢豁出去,屁股一撅,钱财权势滚滚来!” “苍天啊,大地啊,为啥不给我一副俊俏非凡,如同读者老爷们一样的帅气容颜!” 羡慕嫉妒此刻已经不能形容王六此刻的心情了。 而他身边,因为有人在,陈裕明疯狂压制自己的怒火,低声道:“小老头,注意你的言辞!” 吹胡子瞪眼的小老头,哪管那么多,直接单手掐腰,准备继续伤心质问。 装昏厥的叶青,生怕这能救自己的老者再说什么不得了的话。 赶忙哼了一声,装作苏醒。 哼声不大,但在这寂静的大牢内,无比清晰。 顿时吸引了一群人的注意。 谢谦激动的心,颤抖的手,赶忙抓住叶青的双肩往外一推,凝视叶青那俊秀的面容,无比动容道: “你,你醒了?” “没事吧?感觉怎么样啊?” 那含情脉脉的双眼,让叶青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他挤出了虚弱痛快的表情,双眼迷离道: “你,你是何人?我不是在大牢内么?” “老夫乃是颍川书院大儒谢谦,你还在大牢内!”谢谦快速道出自己身份后,一脸担忧道:“你且莫要多说,小心伤势。” 然后他朝着陈裕明吆喝道:“小兔崽子,赶紧过来搭把手,把人抬去送医啊!” 恩师有令,陈裕明即便心中不悦,还是快速上手,帮忙搀扶着叶青往外走。 左大儒,右知府,中间是贱籍的叶青,眼神彻底的迷茫起来。 “我这是,大腿天降,硬塞进怀里了?” 他身后。 管梓哉看着身边的张修然嘴角快咧到后脑勺去了,很是好奇对方乐呵什么呢。 还没来得及开口询问,就见张修然一拳砸掌,低吼道:“稳了!” 这动作,让管梓哉满头雾水。 接着,他就瞥见了身边,狱卒王六,满脸激动和受教的表情,更是低声自语道: “装娇弱,这波操作真是六啊!跟我那鞭子一样,使得出神入化啊!” 管梓哉傻眼了,也不由呢喃道:“这都什么跟什么?你们都说啥呢?” 第二十六章 专治各种疑难杂症的老中医宰总 狱卒王六眉头一皱,低声道:“坏了,还没解释那伤……” 下一瞬,王六看着被搀扶着的叶青,表情顿时古怪了起来,这个时候,可不能打扰啊。 而且,眼下需要按照叶青所说,把大牢内一些被栽赃的囚犯统计一下,好禀报知府。 做好了,这可是大功一件啊! 一旁的张修然,也回过神来,朝一脸苦大仇深的管梓哉道: “管兄,咱们快跟上。” “我的张修然张公子啊,你先给我说说,你刚才笑什么呢?” 满头雾水的管梓哉,一把拉住了张修然的胳膊,一副打破砂锅问到底的架势。 “您就是张修然张公子?!”喜出望外的声音,从二人身后响起。 侧身回望的张修然,斜眼孤傲的看向王六。 一旁的管梓哉插嘴道:“张兄,对出绝对之后,你可是真正的名声大噪,这名声都传到大牢来了。” 顿时,张修然漏出了倨傲的笑容。 见误会了,王六赶忙解释道:“行刑前,叶青让小的同僚给您传话,所以这才知晓了您的名号。” “哦?”张修然挑了下眉头,下一瞬便眼睛放光,他追问道:“他可是让传话找本公子来保他?” “公子真是厉害,这都猜到了。”王六吹捧了一句,接着道:“所以,叶青身上的伤...” 他话没说完,张修然直接打断道:“本公子知晓了,这件事你办的不错!” 一锭银子出现在张修然手中,随手扔给了王六。 随后,他便拉着疑惑更深的管梓哉朝外走去。 “张兄,这到底怎么回事,你一定得给我说说,不说,你就不拿我当兄弟!” “说,我肯定告诉你,不过,这会儿不是说话的时候,等回了醉香阁,我一五一十的告诉你!” …… 拿着银锭的王六,咧嘴笑开了花,将银锭掂量了一下感受到这沉甸甸的重量,便迫不及待的拈起一颗放进嘴里咬了一下,看着上面的牙印,直接笑成了菊花。 “真是峰回路转啊,本以为这传话钱没了,没想到这张公子竟然这么大气,十两银子说扔就扔。” 下一瞬,王六看着那即将隐匿在幽暗廊道内的两道身影,失声道: “他姥姥的,这张修然张公子难不成也跟叶青有一腿?” “这叶青竟然在一个公子,一个知府,一个大儒,三个权势人物之间游刃有余?” “而且,这三个人还全都认识?” 越想,王六越觉得自己脑子不够用,完全成了一团浆糊。 最后,王六默默的将银锭收起,唏嘘感叹道: “乖乖,都说权贵会玩,没想到竟然这么会玩。” “嘶,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状元啊!” “这叶青,真是牛啊!” …… 正德坊。 府衙附近的医馆静室内。 号称淮阳城专治各种疑难杂症的老中医宰总坐在床榻边,为躺在床上的叶青把脉。 几息后又瞧了瞧叶青身上的外伤。 宰总的表情古怪了起来,他低声道: “叶青,你别装了,屋里就咱俩。” 闭眼躺着的叶青,眯眼仰头扫视了一下四周。 这防备警惕的模样,让老中医宰总皱起了眉头,也小心翼翼让声音压的更低: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你怎么整了一身皮外伤,还被知府大人和几位贵人抬进来了?” 苦涩一笑的叶青,叹了口气。 “一言难尽,被人弄进牢里受了刑,狱卒留了手,整了这身瞧着狰狞可怖的皮外伤!” “另外运气是真不错,被知府大人抬到您老这里,一会儿您可得帮小子我撒个谎!” 三言两语的简单解释,让宰总脑补了一出曲折离奇的故事。 他再次压低声音道:“行,一会儿老夫就说你伤及经脉,需要卧床静养月余。” 叶青点了点头,下一瞬,他就皱起了眉头,出言道:“先说我伤的不轻,别的不多说,另外劳烦您一会儿出去时,将张修然张公子唤进屋里来。” “行,这个情你小子得记心里啊,不做几顿好吃的,你休想还完这个人情!”宰总毫不迟疑的应下,然后期待的咽了口口水。 对于这个帮了他许多的吃货老中医,叶青干脆应下。 “放心,不出意外,这一段我应该就呆在你医馆养伤了,没人的时候我就给你露两手。” 闻言,宰总朝叶青竖起了大拇指:“还是你小子合老夫胃口。” “小子我喜欢前凸后翘,玲珑浮凸,肌如凝霜,鹅蛋脸,柳叶眉,琼鼻樱唇,桃脸笑靥的美丽俏佳人,你这一身药味儿的老匹夫,可不合小子我的胃口。” 劫后余生的叶青,想着大腿在外守着,一改往日话少沉稳的性子,妙语连珠说的宰总都傻眼了。 带着几个老人斑的手背,贴在了叶青的额头,他不解道:“这也没生热病啊?怎么就开始说胡话了?莫不是受了惊吓,得了癔症?” 啪! 叶青直接打开了额头的手,无语道: “我好好的,只是这一段时间事情太多,心里憋得慌,看到崽总您老,这才话多了一些。” 放下心来的宰总,拿起金疮药,给叶青胸腹上药,并语重心长道: “话多好,你这小子从来没让自己休息过,有事都自己抗,憋久了容易得心病,既然这样一段儿会在老夫医馆歇息,那就同老夫多聊聊。” “老夫先给你上药,这样看起来装的像一些。” “谢谢崽总。”叶青感受着胸腹前冰冰凉凉的触感,由衷的感激道:“等晚上没人在时,小子我给您做道新菜。” “行,老夫再弄一壶好酒,咱俩好好喝喝。”宰总满脸期待。 下一瞬,反应慢一些的宰总察觉了不对的地方,他出声询问道:“你既然入了大牢,接下来肯定会住在老夫这医馆内,那你阿妹还有张翁张婆可有人照顾?” 叶青紧抿嘴唇,侧首看向了紧闭的屋门,眼神似是要透过去,几息之后,才凝重道:“他们自会有人照顾。” 不多时,宰总为叶青敷完药,按照叶青说的,让张修然单独进入了静室内。 浑身珠光宝气,面容俊朗,但气质桀骜的张修然,饶有兴趣的打量着躺在床上装虚弱的叶青。 而俊朗不凡,温润似玉的叶青也认认真真的打量着这位财大气粗的公子哥。 第二十七章 哼,真是井底之蛙! 屋门外。 谢谦急躁的声音飘进了二人耳中。 “为什么拦着老夫,只让张公子进去?” “老夫凭什么不能进去?” …… 屋中两人相视一笑。 叶青面对这位本身就是大腿,又找来了更大的大腿帮自己解围的张公子,挂着感激的笑容,并率先开口道: “谢谢张公子为我解围。” 面对叶青释放的好意,放下放纵不羁,同样笑容和善的张修然,出声道:“不用谢,举手之劳罢了。” 不再伪装自己伤势的叶青,直接坐了起来,他朝张修然抱拳欠身道: “您的举手之劳,对我来说可是救命之恩。” “我愿为张公子做三件不违背天地良心,不伤天害理的事,当作回报!” “哦?只三件么?”张修然饶有兴趣的看着满脸诚挚的俊朗面容,随即上前坐在了叶青床榻边。 金疮药刺鼻的味道,让张修然微微皱眉,从怀间掏出锦帕,放在鼻尖,嗅着淡雅的香气,表情这才舒缓了一些。 随后他指了指叶青胸腹上的伤痕道:“三件可不够啊!得多!” 从平乐坊跟周围摊贩拜别,决定不再摆夜摊的那夜,叶青已经打听了张修然的为人。 面对这个放纵不羁,桀骜不驯的纨绔公子,叶青知道对方估计想要的跟单丹一样。 叶青微微抿了下嘴唇,敞明了问道: “张公子想我如何报答?” “你知恩图报,更是投桃报李表明了诚意,本公子也就打开天窗说亮话。” 张修然下意识的挺直了腰杆,倨傲的看着叶青道:“两个选择,本公子礼贤下士,缺一个幕僚。” 顿了一下,张修然竖起食指,往上一指,饶有期待道: “或者,你往上爬,能让本公子平视你!” 聪明人说话不需要说太多。 叶青立马就懂得了张修然的意思,他蹙眉凝重道: “其一,公子聪慧过人,怎能确定我有能耐给公子出谋划策?” “其二,公子太看得起我了,我只是个贱籍。” 一问一自嘲,却让张修然知晓,这骨子里孤傲的叶青,是在考教他。 张修然也不愤怒,有本事的人谁没点傲气啊,反而让他越发瞧叶青顺眼。 不过,他终究是受不了叶青浑身刺鼻的药味儿,站起身走到一旁,查看着静室内摆放的长寿竹,平静道: “第一次进入大牢,让那死囚劫持狱卒得见陈知府,是你的手笔吧?” 保持沉默的叶青,让张修然知道自己猜对了。 “这件事,是本公子后来才想明白的,就凭这一点,你就有能力当本公子的幕僚,而不是一个小小代笔。” 他拨动着绿萝翠绿的叶子,侧转身子,眼神锐利的看着叶青,出声道: “第二次进入大牢,让狱卒为你传话于我,并给你留了一身看着恐怖狰狞,实则清浅的伤痕,想来你已经做好为本公子做事的打算。” “之后,本公子先一步找到谢大儒和陈知府去大牢救你,因此,你改了主意,打算奇货可居,以三件事回报本公子,来抬高身价,或者,避免自己成为本公子的一条狗。” “本公子说的可对?” 眼神闪动的叶青,出声道:“公子目光如炬,一切都瞒不过公子。” “公子坦诚相见,想来不会拿我叶青这条贱命当狗,不过,公子说的第二条,我不明白。” 得意一笑的张修然,指着绿萝旁边的一盆兰花道: “兰花精美,花开更美,可惜太过娇气,需要精心培育呵护,才能盛开绽放。” “但是这绿萝却是有水就能活,只要给他一点水,就能蓬勃生长,开枝散叶。” “水你已经自己要来了一些,让你能活着,若本公子再给你浇上一些水,结果如何?” 神情大为动容的叶青,惊讶复杂的看着张修然。 他没想到,眼前的公子哥竟然打的是这个主意。 眼下,他对张修然这个纨绔公子,已是刮目相看。 愿意培养一个贱籍为助力,不是一个只知声色犬马的桀骜纨绔会有的想法和魄力。 并且,谁也不知道叶青到底能不能以一个贱籍之身爬上高位。 谁也不知道叶青爬上高位需要多久。 谁也不能保证叶青真的有权势之后会不会帮助张修然,或者是反咬一口。 这魄力,真是少有人能及啊! 一向沉稳的叶青,也不由神情动容。 他看着孤傲而笑的张修然,看着其眼神中闪烁着的期待和兴奋,还有那浓重的赌意,心中暗叹道: “这样的人,一旦决定做一件事,是可以拿身家性命,拼死一搏的疯子!” 不过,叶青眼中没有鄙夷和忌惮,只有钦佩。 年幼时,也正是因为他拿命去拼,才让阿妹安然活到了现在,让张婆一大把年纪也不用出去劳作,更让张翁有钱买药治病。 他敬佩道:“公子如此看得起我,让我有些惶恐了。” 接着,叶青再次直言不讳的反问道: “不过,公子您就不怕浇在我身上的水浪费了?” “或者,我这颗绿萝长势太慢,根本无法对您有帮助?” “再或者,我长成了,却被别人拿走摆在了别人家中?” 三个问题,并没有让张修然陷入纠结和思索,反倒让张修然眼中的兴奋更胜。 他赞许的看着叶青道:“你这三个问题问得好。” “不过,本公子丝毫不在意你说的这些。” 保养极好,比一些娇柔女子都要细腻的白皙手掌平伸。 张修然看着叶青,随意翻盖了一下手掌,孤傲道: “本公子家大业大,不过是一颗绿萝而已,只要种子好,无论多少种子,本公子都有的是水去浇灌。” “同样,本公子有的是耐心,也同样,不怕这绿萝被别人拿走,更不怕这绿萝长成后用枝蔓绞杀本公子。” 看着那只代表着翻云覆雨的手,叶青保持了沉默。 张修然也不催促叶青下决定,只是百无聊赖的拽着绿萝鲜嫩多汁的叶子。 片刻之后。 叶青深吸口气,目光炯炯的看向张修然问道: “敢问公子的底蕴是何?” 张修然扔掉一片刚拽掉的叶子,双手负后,昂然傲立道: “本公子乃神启张氏庶出,张修然!” 顿时,叶青的眼睛瞪大,沉默不语的看着那张充满桀骜的俊朗面容。 见叶青动容的模样,张修然嘴角上扬,漏出了一抹得意。 几息之后,叶青深吸口气,郑重道: “还请恕我孤陋寡闻,并未听过这神启张氏之名。” 瞬间,张修然孤傲的表情僵住。 两息之后,那面白如玉的脸肉眼可见的变成了通红,恼羞成怒道: “哼,真是井底之蛙!” 第二十八章 三万两拿来,不然本官把你卖了! 张修然黑着个脸,快速给虚心受教的叶青讲解了一下。 待说完之后,他看着瞠目结舌的叶青,方才的憋屈尴尬一扫而空,重新挺直腰杆,昂起了头颅,挂上了倨傲的表情。 叶青起身,朝张修然拱手欠身道:“我还有最后一个条件,公子若做到了,我就选择做公子看好的绿萝。” 表情再次凝固的张修然,他睥睨的看着叶青,冷声道: “本公子已经给了你最大的宽容,你竟然还要跟本公子谈条件!” “叶青,你未免太瞧得起你自己了!” 面对张修然的的敲打,叶青丝毫不惧,坦然道: “趁现在公子对我好感有增无减,不顺杆往上爬,趁机想要些好处,那不就证明公子看错了人么!” 这话一出,张修然挑了下眉头,伸手指着叶青道: “你真是个有趣的家伙。” “说吧,什么条件?” “趁现在本公子心情好,赶紧说!” “保护我家人不受外力威胁!”叶青抬起了头,直视张修然,斩钉截铁道:“如此,我自当无后顾之忧,努力往上爬!” “哦?”情理之中,意料之外的要求,让张修然对叶青的好感再次提升。 这叶青才智双全,短短的接触,必然能察觉若其投靠自己,家人肯定会得到照拂。 应该开口提出让自己帮他解决贱籍,好方便他往上拼搏的条件才更为合理和理智。 可他依旧提出让自己照顾家人。 啧啧! 这是将自己的软肋交了出来。 同样,也让他知道叶青到底有多么的重情重义,让他放心,叶青不会背叛。 啪啪啪! 掌声响起来~ 张修然赞赏的看着叶青那认真的模样。 “好!好!好!” “好一个叶青。” “这件事本公子应了。” “本公子真是期待,你日后会为本公子带来何等的助力。” 心中石头落地的叶青,神情坚毅的笃定道: “我会努力成为让公子能够等同而视的朋友。” 等同而视的朋友? 这七个字深深的扎入了张修然的心脏内。 让神启张氏庶子等同而视,一个贱籍有些痴人说梦了。 不过,朋友…… 张修然敛去了玩世不恭和桀骜纨绔,好似变了一个人一般,浑身散发的气势,让叶青心头一沉。 特别是张修然眼神中的凌冽,更让叶青有些不敢与之对视的感觉。 这一刻的张修然,也深深的扎入了叶青的脑海之中。 随着叶青调整呼吸节奏,几息之后,他便坦然的同张修然对视着,那个温润俊朗,荣辱不惊的贫苦少年郎,映入了张修然的瞳孔之内。 “本公子期待那天的出现。” 张修然郑重其事的说出了这句话后,嘴角上扬,恢复了往日的浪荡桀骜。 倨傲的背影,朝着屋门走去。 叶青默默的躺回了木榻之上,闭眼养神。 吱呀! 屋门打开。 一道矫健的身影朝着屋里窜去。 惊得张修然猛地往右躲闪,他蹙眉扭头,便看到谢谦那花白的头发凑到了叶青床前。 张修然古怪一笑,小声道:“没想到谢老竟然这般矫健,身子骨应该很是硬朗,堪称老而弥坚,想来夜御三女不在话下啊。” “谢老不行!”斩钉截铁的话从身边传来。 再次受惊的张修然有些心虚的摸了摸鼻子,调侃颍川书院大儒被人听到,还是被淮阳知府听到。 他扭头一看,便瞧见正气凌然的陈裕明,正严肃认真的看着自己。 真是尴尬他妈给尴尬开门! 尴尬到家了啊! 嘭! 赶紧关上屋门的张修然无视了一旁幸灾乐祸的眼神,恭敬的朝淮阳知府陈裕明拱手道: “晚辈张修然,见过陈知府。” 不弯腰,不称大人,只以晚辈自称,这堪称不懂礼数的无礼言行,在二人眼中却觉得无比正常。 反倒是一旁的管梓哉,为自己这个一起嫖过花楼美姬的好兄弟紧张起来。 这可是正四品的淮阳知府,独管神启八大城之一,受陛下直接管辖,堪称是陛下最为依仗的臣子之一。 管梓哉担忧的眼神在二人身上不停扫视,发现没有异样,这才松了口气,是着实为张修然捏了把汗。 不过,管梓哉在心中腹诽道:“世叔的脾气没这么好吧?” 下一瞬,他就看见陈裕明给张修然了一个眼神,二人一前一后朝医馆后院走去。 心中存疑的管梓哉,眼中再次绽放了八卦的光芒。 堂堂七尺男儿,弯下了腰,鬼鬼祟祟的往前走去。 这时,一道高大的身影挡在了他的身前,差点让他一脑袋撞上去。 咳咳! 掩饰尴尬的咳嗽响起,管梓哉挺直了腰杆,双手轻抚胸腹,整理一身天青锦绸,恢复了往日风度翩翩的气度。 “那什么,今儿个天不错哈。” “嗯,天气确实不错!” 齐衡很是认可的认真颔首。 让管梓哉越发心虚,毫不迟疑的转身朝医馆外走去,并出声道:“本公子饿了,去买份豌豆糕,齐衡你吃不吃?” “谢谢管公子,豌豆糕算了,烦请帮小的带一份牛肉锅贴。” 大步流星的管梓哉,脚步微微一顿,他嘴角牵强扯动,嘀咕道: “好家伙,还真不客气,有其主必有其仆啊,都是厚脸皮的家伙。” …… 摆放着众多晒药架的院子内,一个个笸萝上摆放着颜色各异的药草,各种刺鼻的药味,随着舒爽春风融合在一起,形成了一股提神醒目的特殊药香。 让今日查出府衙还有腌臜之事的青天知府脑子清明了不少。 他拿起一株晒到半干的蒲公英,将根茎放进嘴里轻轻的抿着,感受着嘴中晕开的微苦,紧绷了一天神经放松了不少。 “陈知府,不知您唤晚辈来此所谓何事?” 山水银扇展开,带起了一阵阵春风,吹散了萦绕在张修然鼻尖让他不适的药香。 陈裕明微微侧身,瞧着在他眼中堪称吊儿郎当的张氏庶子,直接问道:“你要在淮阳城呆多久?” “这个嘛,钱花完,或者呆腻了就走。” 眨巴了一下眼睛的张修然,玩味儿的看着陈裕明,丝毫不在意自己这番话是否会惹怒一位正四品大员。 “行,本官且问你,你还有多少钱?怎样才会呆腻?” 不气恼的知府大人,舌头一卷,将蒲公英吞入嘴中咀嚼,并双手负后,凝视着张修然。 明明比张修然低一些,却让张修然有种被睥睨的感觉,让他扇动银扇的速度快了一丝,依旧保持着玩世不恭的模样,好似炫耀道: “不多,晚辈怀里带着三万多两银票,票号里还有二十万两存银,至于如何呆...” 他话没说完,就被陈裕明打断。 只听陈裕明斩钉截铁道:“三万两掏出来,就当作利用谢老跟本官的赔偿,不然,本官把你卖了!” 张修然:??????知府大人当强盗,拦人打劫? 第二十九章 衡啊, 那个人面兽心的家伙欺负我 张修然后撤一步,紧皱眉头,上下打量着应该维护律法,却知法犯法的淮阳知府。 不等他开口,陈裕明继续道: “墨家那个小姑娘来了淮阳,千里寻夫属实不易,真是可歌可泣,本官深受感动,本官觉得,不应该让墨姑娘饱受相思之苦。” “知府大人治理淮阳劳苦功高,晚辈小小礼物不成敬意。” 张修然满脸诚挚,恭恭敬敬的将三万两银票双手奉上。 “不错不错,孺子可教,看你这么懂事的份上,那就再来三万两,六这个数字,本官很是喜欢!” 陈裕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三万两银票拿进手里,脸上浮现了和蔼的笑容。 张修然咬着牙,挤出了僵硬的微笑:“晚辈稍后就送到府上!” ‘懂事乖巧’的样子,让陈裕明笑容更甚。 他伸手拍了拍陈裕明的肩膀,亲昵道: “好孩子,真是好孩子,以后你我就叔侄相称,今晚你送钱来,叔叔我让你婶婶给你炒几个拿手好菜,咱叔侄俩好好的喝上一杯,对了,叔叔府上没有好酒,你弄一些来。” 满脸都是苦涩的张修然,咬牙切齿道:“行,晚上侄儿一定拎着好酒,登门叨扰。” “行,这里没事了,你回去休息吧。” 官袖一挥,本来也是客人的陈裕明直接下了逐客令。 “叔叔忙着,侄儿告退!” 咬碎牙只能往肚子里吞的张修然,忍气吞声的一拱手,转身离去。 哈哈哈哈哈! 畅快肆意的笑声,让张修然脸变成了锅底。 待他走到静室门前时。 齐衡快速上前,手放在了腰间,出声问道: “公子,那陈知府可是欺负你了?” 黑着脸的张修然,抬头看着齐放,嘴一撇,可怜巴巴的靠在了齐衡壮硕的胸膛,悲痛万分道: “衡啊,那个人面兽心的家伙欺负我,坑了我六万两银子,公子我这心里难受啊。” 说着,张修然举起拳头,捶打着自己胸口。 神情冷峻下来的齐衡,抬起脚步就要找陈裕明给自家公子出气。 一只手迅疾无比的拽住了齐衡的后背衣衫,齐衡一扭头就看到自家公子惊恐摇头。 “别去,他把墨姑娘抬出来了!” 一听这个,齐衡立马站定,无比认真道:“公子,六万银子会不会少了?您要不再添四万两,凑个十全十美?” 张修然:…… 静室内。 满脸担忧冲进来的谢谦,颤抖着抬手,将叶青左手握在手中。 看着涂满金疮药的胸腹,把颍川大儒心疼的几欲落泪。 “天杀的狗官,竟然残害我神启文坛的大家,陈裕明这混蛋老夫指挥不动,待老夫上京之后,找上一众门生,将其罢官免职!” 听着谢谦关怀的话,叶青心中是感动的,随后,便是内心长叹一声。 文人相轻! 更何况是底层官员。 九品不良尉,在大儒口中将其罢官免职如吃饭饮水一般轻松自然。 同样,叶青更加坚定自己要抓住张修然引来的这份浇灌自己的水源。 叶青佯装虚弱,感激谢道:“这次承蒙谢老拯救,晚辈不胜感激。” “待晚辈养好伤势,定然登门拜访。” “不必挂怀,你要谢,就谢张公子,眼下你养好伤才是正事。”谢谦连忙摆手,随后可惜道:“不过老夫不日就将前往京都,想同你把酒言欢,讨论诗词,研学书法可就得延后了。” 不等叶青说话,谢老眼睛放光道:“叶青,不如你随老夫一同前往京都如何?” “你这伤势颇为严重,水路平缓不会影响你的伤情,而且到了京都,老夫同一位御医相熟,可请来为你疗伤。” 前往京都? 叶青毫不犹豫的婉拒道: “谢老好意,晚辈心领了。” “晚辈家中还有需要照拂的幼妹,而且晚辈自幼晕船,无法同谢老北上。” “待晚辈安定之后,再前往京都拜访谢老,以示感谢。” 失落之色毫不遮掩的出现在谢谦脸上,他叹了口气,随后便关心道:“那着实有些可惜。” “不过京都你不必去,老夫此次北上乃是为了春闱,估摸着夏中就能归来。” “到时候……” 正说着,谢谦突然心中一动,看着虚弱的叶青,嘴巴开合又张,脸上满是难以为情。 心思透亮的叶青,善解人意的问道:“谢老,怎么了?” “咳咳,那什么,就是吧。”谢谦扭捏了一下,最后深吸口气,不好意思道:“你现在受伤,字写不了,能不能做一首关于春闱的诗词?” 知道自己这算是不情之请,但谢谦真的很好奇叶青的诗才到底如何。 对出他的绝对是不是灵光乍现,偶然得之。 但不论叶青诗才如何,那体瘦骨劲的字,是断然不会灵光乍现才能写出来的。 就看叶青是万中无一的诗书全才,还是独占一道的书法大家。 不过,谢谦也知晓他此时提出这般要求属实是不妥,赶忙补充道: “那什么,作诗不重要,你现在有伤在身,养伤最重要。” 知道了谢谦的请求,要好好抱大腿的叶青,自然不会拒绝。 参加春闱,为的就是高中状元。 关于科考高中的诗词,叶青脑子里当然有,信手拈来。 倒是现在还受着伤,直接念诗出来,那太过惊世骇俗,就算不受伤,也不能。 他需要谢谦的青睐和重视,但也要表现的正常一些,比其他才子强一些就成。 不然,谢谦到处宣扬他一个贱籍出口成章,碾压群才,独断万古。 得,不知道会有多少个单丹这种小肚鸡肠,会使阴狠手段的才子跳出来看他不顺眼,要灭了他。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 张修然都从京都跑到了淮阳。 更何况他只是一个小小的蝼蚁。 不过么,现在不能立马应下,得欲擒故纵。 按照前世那些渣男海王的招数来说,面对主动的妹子,先晾一晾,让她们期待减少,再给希望,这样能让妹子幸福加倍。 按照前世那些渣女海后的招数来说,面对舔狗,晾上一阵,再回消息的时候,舔狗能开心的蹦起来。 总归,都得晾一晾。 果不其然,谢谦见叶青一直不说话,定时在想诗词,等了片刻后叶青还未开口,眼神多少有些失落,他便开口道: “莫要去想诗词之事,你现在需要静心养神,等你好一些再说。” 话落,谢谦就准备起身,不再打扰叶青休息。 “谢老,您对晚辈如此看好,晚辈状态稍好之后,便细细琢磨一番。” “真的么?不要勉强啊!身体重要!” 惊喜浮现在谢谦眼中,但却皱着眉头出声叮嘱。 不过他忍不住再次抓住了叶青的手,那让叶青嘴角直抽抽的巨大握力,直接暴露了他的内心! 第三十章 叶青,你这般激怒本官,想要为何? 目送依依不舍的谢谦走出门外。 叶青长出了一口气,左手张开又紧握,几次下来,舒缓了被谢谦大力握着带来的不适。 他直勾勾的盯着屋脊,思绪纷飞。 “眼下,我脱离大牢,有陈知府和谢大儒站在台前,单丹暂时不会对我出手,不过他心胸狭窄,要对付我的念头肯定会越发浓重,之后的手段必然会更加狠毒。” “但得了张修然的保证,阿妹和张翁张婆的安全应该是不用操心了。” 思绪停顿了一下,叶青无比感慨道: “投胎真是个技术活,张修然竟然有这等恐怖的身世。” “即便如此,他也面临着巨大的危机,怪不得整日放荡不羁,不光是为了伪装自己,更是潇洒一天是一天啊。” “麻蛋的,若有机会回到前世的世界,哪个傻逼作者再写古代人都是二傻子,好糊弄,我直接化身网络剑仙,喷死他!” “这些人一个个猴精猴精的,稍有不慎就得死无葬身之地。” 吐槽了一番之后,叶青感觉心情舒畅了一些,这才继续安静思索。 “眼下,有谢大儒这条线,可以凭借诗词,积攒名望,之后借着谢大儒的举荐,借机踏上仕途。” “不过,我记忆中的诗词有限,作一首,就少一首,以后若是做不出好的诗词,容易被说江郎才尽,直接塌房,仕途断送。” 想着,叶青脑海中浮现了最难的一条路子。 他紧抿嘴唇,脑海中浮现了陈裕明的身影。 “眼下,能立马改变身份得到些许自保能力,只有底层胥吏了,而且日后能够一步一步扎实向上。” “按照神启律例,我身为贱籍,但只要能够帮官府破大案要案,之后有品级的官员举荐,就可以担任胥吏,若做出政绩,得上官请功至户部,积攒一定的功绩,就可以改变户籍,之后再积攒功绩,能够踏入九品之列。” “有诗词辅助,加上那一手深入骨髓的瘦金体,一旦官居九品,将对我无往不利。” “但这条路,是最难的,且不说破案有多难,就说要在众多胥吏之中脱颖而出踏入九品,自神启建国以来,没几个贱籍之人能够做到,更别说之后再跻身绯红贵紫了!” 疲累占据了叶青的双眼。 就在他闭上眼睛,准备休息一会儿时。 屋门再次打开。 一身深绯官袍,正气凌然的陈裕明,满脸严肃的走了进来。 他身后,齐衡恭敬的将屋门关上后。 陈裕明这才开口,声音平静道:“你伤的不重,不必再装,胆敢欺瞒本官和颍川大儒,叶青,你好大的胆子。” 语调不高,但充满威严,让叶青心头一紧。 他知晓自己再假装,只会给陈裕明增加恶感,不如大方承认,道明原委,想来能获得陈裕明的谅解。 念及至此,叶青撑着床榻直起了腰,麻溜地下床站着,朝陈裕明抱拳躬身道: “草民叶青行此不妥之举,实属无奈,不得已而为之,恳请青天知府能够饶恕草民,听草民阐述其中原委。” “说!”已经猜到一些的陈裕明,走到了静室内摆放在靠窗的椅子前,不苟言笑的注视着叶青。 叶青再次抱拳躬身,开口讲解了起来。 “草民家住启丰坊撸瑟巷丁字户,平日以在平乐坊摆夜摊卖汤面为生,并私下接一些枪手活计,为一些公子做些诗词,当夜……” 一刻钟后。 陈裕明满脸怒意的看着叶青,低声呵斥道: “叶青,好大的胆子,竟然鼓动囚犯挟持狱卒,更是假装重伤蒙骗朝廷命官,即便事出有因,按神启律例,本官也要将你流放千里,服徭役两年!” 一直欠身言说的叶青,在这一刻,直起了身子,脸上的恭敬不存,平静的看着震怒的陈裕明。 “知府大人,您被淮阳百姓称作青天知府,受万民爱戴,皆是因您疾恶如仇,容不得半点沙子存在,为淮阳百姓带来了朗朗乾坤。” “可草民被人坑害,无处申冤,更不敢申冤,只能用些手段,以求活命自保。” “这其中并未对任何人造成伤害,并为被诬陷之人获得了沉冤昭雪的机会,更是给知府大人您创造了一个肃清府衙贪官污吏的机会。” “不求有功,但求无过,如此一来,知府大人还要将草民定罪,草民不服!” 嘭! 陈裕明一拍身边茶几,摆放着的兰花翠绿枝叶不停摇动,好似受惊的美人。 满脸怒意的陈裕明,严肃道:“身为贱民,触犯律法不说,还敢质疑本官反抗本官,叶青,你应该庆幸这不是在明堂之上,否则本官定将你当堂杖毙。” “是,草民乃贱籍贱民,毫无尊严,堪比奴仆牲畜,我这等人,不配表达不公求个公正!”叶青抿着嘴唇,自嘲一笑后,无所顾忌道:“淮阳城内每日不知会枉死多少贱籍无人问津,草民能活到现在,已是上苍眷顾,大人要草民这条命,且拿去!” 说完,叶青就闭上了双眼,脖子往前一伸,一副任由宰割的架势。 无赖的架势,让陈裕明眉头紧皱,有些无奈的摇了摇头。 他心中暗道:“好小子,这是猜出了本官的心思,直接玩滚刀肉这一套,让本官顾忌会惹谢大儒不快,反逼本官给他个台阶,免去这些罪责。不过他就真不怕惹怒四品知府,最后适得其反?” “依照他的才智,不应该会出这等下下计策,他到底想干什么?” 念及至此,陈裕明直接起身,朝着叶青的小腿就踹了过去。 嘭! 一声闷响,叶青一个踉跄,侧坐在地,随后看了眼准备大打出手的陈裕明,直接躺在地上,摆了个大字。 这么一来,陈裕明脸都快黑成锅底灰了,根本就没法再试探了,他看着叶青涂满金疮药的胸腹,没好气道: “行了,你小子别他娘的演戏了,本官踹你一脚,就当作对你欺瞒本官和谢大儒的教训了。” 被陈裕明挑明了之后,叶青也就不再装了,麻溜起身,憨厚笑着朝陈裕明抱拳欠身。 “谢知府大人开恩,您不愧是淮阳城被百姓爱戴的青天知府,真是爱民如子,而且慧眼如炬,草民这点小心思根本就瞒不过您。” 翻了个白眼的陈裕明,没好气道:“别拍马屁,叶青,你这般激怒本官,想要为何?” 第三十一章 好饭不怕晚,好事不怕迟 叶青目光如炬,看着陈裕明无比郑重道:“草民只是想知道,谢老在知府大人心中的分量。” “同样,草民在知府大人心中占了多少。” 眼睛微微眯起的陈裕明,冷峻的盯着眼前这张俊秀温和的面容。 场面顿时冷了下来。 叶青知道陈裕明猜到了他怎么想的,但是眼下不说话,是要自己明确的说出自己的想法。 他深吸口气,抱拳躬身,郑重其事道: “草民招惹了单公子,眼下已身陷囫囵,为了自保,只能依靠谢老这颗参天大树,作出背井离乡的选择。” “但草民不愿离开这从小生长的地方,所以,想跟知府大人讨份差事,这才出此下策。” 闻言,陈裕明的脸色这才缓和了下来,他皱眉道: “你找本官讨份差事,就算本官给你了,也不过区区一介吏员,在这淮阳城,依旧逃不过单丹的手掌。” “以你的诗才和书法,跟谢老去颍川书院,或者北上才是更好的选择,你不愿背井离乡这个理由本官不信!” 摇了摇头满脸认真的叶青,坚毅道: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有道是文人相轻,更何况草民一介贱籍,跟随谢老危机会更大。” “可能一时出名,不日就不知死在了哪里,没留全尸。” “倒是跟随知府大人,因您公正廉明,知人善用,草民不仅能够得到安全的庇佑,更能得到平等的提拔机会。” 听完这一番话,陈裕明神情有些动容,大有深意的盯着叶青坚毅的脸。 之前听完叶青蒙受冤屈的过程,便知晓叶青有勇有谋。 但没想到,叶青的性子竟然如此沉稳,而且城府颇深,短短时间内,便将利弊分析了个透彻。 更是毅然决然的放弃了那条最方便的捷径,选择走一条布满荆棘的险途。 蓦然,陈裕明想到了什么,开口询问道:“这是张修然的意思?” 没有丝毫迟疑,再次摇头的叶青果断答道: “是草民的决定,张公子让草民跟着他,许诺富贵,但草民不想屈居为仆,没了自由和尊严,便婉拒了他。” 觉得合理的陈裕明,颔首示意后,便站起了身,边往外走,边开口道: “你自知本官公正廉明,那便断然不会给你开后门,让你直接成为胥吏。” “想要进府衙,那就得按照神启的规矩,帮助府衙破大案要案。” “之后本官会交给你一个卷宗,莫说本官没有顾忌谢老的面子。” “草民叶青,叩谢知府大人!” 叶青毫不迟疑的双膝一弯,跪在地上,双手叠合放于额前,郑重其事的朝走向门口的背影跪拜。 给了叶青改变命运的机会,恩同再造,这一拜,发自肺腑。 脚步停顿,侧身回望的陈裕明,严肃的嘴角漏出了一抹赞许的微笑。 随后就开门,走了出去。 门口守着的齐衡,看着跪拜在地的叶青,瞳孔猛缩。 …… 昌平坊内。 凝眉深思的单丹,头发披散垂落,手中浸满墨汁的狼毫,悬停在空白一片的宣纸之上。 直到狼毫笔尖一滴浓稠的墨汁汇集滴落,在宣纸上晕开一朵暗梅后。 他长叹一声,懊恼的将狼毫扔进了笔洗里,溅起数滴晶莹的墨珠,洒落在红木桌案上。 丰神如玉的俊秀面容,浮现了烦躁之意。 单丹低声道:“该死,本公子怎么就做不出上佳的对子,更不提那能够流传百世的绝对!” 说着,单丹颓然的瘫坐在椅子上,宽大松散的云衫上沾满了墨迹,随之而展开,如打开了一副百花争艳图。 他脚下,铺满了写满字的宣纸,密密麻麻的斗大黑字,让人望之目眩。 细细望之,那上面的字,全都是瘦体字。 从笔划粗细不同,到笔画粗细相同,却笔锋晦涩,再到笔锋灵转,却不见其骨。 可见单丹认认真真的研学了许久。 不过,跟他桌案上白玉镇纸下压着的叶青原帖相比。 他的临摹徒有其形,不见其魂,没有丝毫灵韵存在。 吱呀! 屋门被推开,婢女端着摆放着饭食的红木托盘站在了门口,小心翼翼的问向单丹道: “公子,您已经一天一夜没进饭食了,要不要吃一些?” “滚!” 胆怯的婢女,听到这烦躁的一个字,顿时浑身一颤,赶忙转身离开。 休息了一会儿的单丹,深吸一口气,重新站了起来,又从笔架上取下一只狼毫笔,刚浸满墨汁。 吱呀! 屋门再次被打开。 “滚!”单丹皱着眉头,再次出声呵斥。 踏踏! 沉稳的脚步由远及近。 单丹抬起头,愠怒的看向来人。 当看到郑明那万古不化的冷漠表情后,将笔放在了砚台上,端起早就凉了的茶水喝了一口问道: “郑不良尉,有何事?” 刚刚站在桌前的郑明,抱拳欠身道: “公子,谢大儒和陈知府在半个时辰前,一起前往大牢,陪同的是张修然和管梓哉。” “我瞧见叶青被谢大儒和陈知府架着出来,胸腹满是血痕,受了严重的鞭刑!” “另外,那醉香阁龟公的家人已经抓到,就在门外!” 哗啦! 满桌文房四宝随着单丹奋力挥扫,掉落在地,砚台摔碎,笔洗四分五裂,宛若墨玉的水将大片宣纸打湿,晕成了浅墨色。 “该死,这狗东西真是好运气,竟然被谢大儒找到,还出手搭救。” “那张修然真是找死,一个不知从哪来的有钱公子,竟然敢跟本公子作对!” 森然的怒斥发出,单丹脸上挂满了狰狞。 下一瞬,单丹只感觉眼前一黑,踉跄后撤两步,瘫坐在了椅子上。 一天一夜未睡未进食的身体,在这情绪剧烈波动后,终归是有些撑不住了。 郑明一言不发,等待着单丹的交代。 大喘息几下,单丹端起没剩多少的茶壶猛灌了几口凉茶,这才舒缓了一些。 咔嚓! 茶壶被他随手扔在地上,碎裂飞溅的瓷片划破了数张宣纸。 他直勾勾的盯着郑明,森然道: “两天了,叶青那个杂碎的家人到底什么时候能找到?” “禀公子,是我无能,并未查到他家人到底去了哪里。” 郑明面无表情,瓮声瓮气的抱拳躬身请罪。 阴桀的双眼扫视桌案,并没发现什么趁手的物件,单丹只能攥紧了拳头,脸皮抽动了几下。 几息后,单丹冷静下来,快速道: “将尾巴处理干净,莫要牵连本公子和你,这些时间,继续盯着叶青,还有他的家人一定要找到!” “另外,一定要尽快查出张修然的家世!” “是,公子!” 郑明应下后,转身离去。 屋门外。 一个模样一般,穿着干净新棉衣,却带着银镯子戴着银簪子的妇人,以及一个穿着同样干净的新棉衣,瞧着虎头虎脑的稚童,都被麻绳捆着,嘴里塞着破布,跪在江楠死去的石板之上。 母子二人见郑明过来,才止住没多久的呜咽,再次发出。 满是泪水的双眼,充斥着恐惧,快速的低下了头。 “江楠就死你们跪着的地方。”郑明低声开口。 妇人的呜咽戛然而止,她不敢置信的抬头,看了几息郑明面无表情堪称冷漠的脸后。 她眼中的恐惧变成了憎恨,猛地扭动腰肢,使劲的用头撞在了郑明腿上。 纹丝未动的郑明,弯下腰,右手抓住麻绳,单手将妇人悬空拎起,随后又如法炮制拎起稚童。 便大步流星的朝外走去,并开口道: “你们两个运气好,不用死在这里,出去后,赶紧离开淮阳城。” …… 酉正刚过。 正德坊。 宰氏中医馆后院。 袒胸露腹的叶青站在厨房内,一手拎锅,一手拎勺,忙的热火朝天。 被剁成半寸长断,油亮的大肠搅动散发着诱人的香味,时不时的伴随着叶青手臂甩动,在锅里翻起,于空中飞舞。 不停吞咽口水的宰总,看着这颠勺绝技,眼神绽放着锃亮的光芒。 “青小郎,你让咱打造的铁锅还真好用,还有你这让菜在锅里翻飞的本事,到底是怎么练的,老夫练了许久,却领悟不到其中技巧,你就告诉老夫呗?” 干锅肥肠随着翻飞,散发出的香味越发诱人。 让叶青不错的心情更加雀跃。 他瞥了眼旁边馋到不行的老中医,笑着道:“行,这些天多有叨扰,这颠锅的本事,就交给你。” “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宰总立马伸出了手,掌心朝向了叶青。 叶青没好气的笑道:“崽总,我这正炒着菜呢,别捣乱。” “哈哈哈哈哈哈,行,老夫不捣乱!” …… 一刻多钟后。 叶青端着一盘炝炒青菜来到了院中的石桌前。 漫天繁星簇拥着明亮半月,往这个闪烁着烛火的院中投下了一层朦胧荧辉。 “可算好了,老夫都快馋死了。” 当青菜放在桌案上,宰总迫不及待凑上去,深吸了口气,脸上露出了陶醉的幸福笑容。 满园浓郁的药香,根本就无法遮盖桌上的三盘菜香,而且更显菜香浓郁,让人食指大动。 “好饭不怕晚,好事不怕迟。快开动吧。” 叶青笑着拍打了一下手上不存在的污物,坐在了椅子上,刚拿起筷子,宰总已经开始大快朵颐。 见状,叶青笑着放下筷子,端起酒壶为二人斟酒。 滋滋! 一口肥肠一口酒,幸福的眼泪从宰总嘴角流了下来。 他再次夹起一根青菜,咬着一端,准备吸溜进嘴里。 下一瞬他便呆住了。 只见叶青并没有饮尽杯中酒,反倒举杯对月,然后洒在了地上,神情肃穆。 第三十二章 老夫给你说啊,寡妇好啊 一连三杯之后,叶青这才给自己添了一杯一饮而尽。 呆住的宰总这才回神,将嘴里的青菜夹进了面前的碗中。 他凝重问道:“可是祭奠故人?” 叶青点头,夹起一根青菜,随口道:“以后你的壮阳药,需要再找人去卖了。” 嘴唇颤动了一下的宰总,放下了筷子,也拿过酒壶,往地上倒了三杯酒。 “可惜了,那人虽然市侩,但却是个难得的酒友。”宰总无比叹息,下一瞬,紧张的问道:“他的家人?” 正在咀嚼青菜的叶青浑身一颤,语调平静道:“自求多福吧。” “哎!”宰总不再说什么,只觉得这顿饭味同嚼蜡。 填饱肚子后,宰总看着叶青,问出了憋了一顿饭的问题。 “你阿妹和张翁张婆……” “还活着,我会安排妥当的,你别问了,知道多了对你不好。” 叶青直接朝静室走去。 收拾碗筷的宰总,担忧的看着叶青离去的背影,叹了口气道: “如果不是贱籍,青小郎身上,必然不会有这些磨难,也定会过上好日子。” 三更梆响。 鼾声有序的叶青,睁开了双眼,满眼警惕,快速的以背贴着墙角。 “是本公子,来找你聊聊。” 张修然的声音,从雅室外传了进来。 让叶青松了口气,平静的走了出去。 初春的夜微寒,叶青却光着膀子,毫不在意,漏出了后背的腱子肉,以及涂满金疮药依旧显现出明显线条的胸腹。 一身玄色锦绸,暗绣劲竹的张修然,满身酒气却不见醉意,眼睛清明的很。 他看着叶青脱衣显肉的身材,啧了啧嘴,下意识摸了摸自己因放纵而化为一块的肚腩,眼神闪过了一丝不爽。 银扇遥指后院,带着叶青走了过去。 药香浓郁的后院石桌前。 张修然率先坐在了石椅上,率先开口道: “陈知府同本公子说了,你选择了那条路。” “本公子再问你最后一次,可是想好了?” 眼神坚毅的叶青点了点头。 张修然惋惜的叹了口气,银扇轻敲自己额头。 “哎,虽然是本公子给了你选择,但还是觉得你若能跟在本公子身边该多好。” 轻轻一笑的叶青,出言道:“按照公子现在的处境,短时间内定不会离开淮阳,若有需要,任凭差遣。” “若公子回归京都,我跟着,只会让公子处境更险不是么?” 理是这么个理,叶青跟着他回去,一旦出现诗会,张修然这好出风头的性子,肯定会得罪更多人。 张修然也知晓这点,只得惋惜的摇了摇头。 相顾无言,片刻后。 张修然才开口道:“江楠的妻儿被郑明放走了,申时就出了城,向南而去,本公子差人送去了百两碎银。” 心中松了口气的叶青,朝张修然拱手欠身:“公子仁厚,心思细腻,我替江楠谢谢您。” 脸上满是抗拒的张修然,赶忙摆手,没好气道:“替一个死人谢本公子,这本公子可嫌晦气。” 毫不遮掩的嫌弃,让叶青心中一叹。 若不是他有前世的诗词和书法,想来,即便他是个在百姓眼中高不可攀的官员,但若没有身披紫绯,也定不会有机会跟张修然这种尊贵无比的公子同席而坐并侃侃而谈。 之前所说让张修然等同而视的话,也着实有些天方夜谭了。 扫了一眼沉默的叶青,张修然便知晓了对方的心思。 他没有在意,也根本就不会在意,继续道: “你要破大案要案立功,必然是人命案,可需要本公子帮扶,给你挑一些好破的案子,并暗中助你?” 主动帮助? 叶青眼神浮现出了诧异。 “你这颗好苗子,本公子真的挺想看你踏入官场后,能够走到哪一步。” “本公子在淮阳城除了喝酒便是玩女人,着实腻歪,你这个乐子,本公子眼下有兴趣的很。” 宛若在进行一场充满乐趣的游戏,让张修然饶有兴许的看着眼前这张俊秀温和,在月辉下更显俊朗的脸。 还有一句话他没说,那就是因为叶青,他被陈裕明这个‘一身正气’的土匪给坑了六万两银子。 豪掷万两给青楼花魁打赏的事他没少干。 但给一个男人花这么多钱,他是真的接受不了。 若叶青没能成长起来,六万两银子打了水漂,他是真的会难受那么几天。 所以,在陈裕明家喝了一顿‘主宾皆欢’的酒后,张修然越想越郁闷,这才来看看自己花了六万两包下扶持的男人。 叶青抿着嘴唇,片刻后,摇了摇头道: “谢过公子好意,不过,我并未接触过刑案,得撞一撞南墙,才好知晓这其中的道道,以免日后公子离去,我碰到案子一筹莫展。” 知道上进,这心性很好,张修然满意颔首。 嗝! 打了个酒嗝后,他倨傲的脸上浮现了困意。 下一瞬,张修然挑了一下眉头问道:“郑明那边找了更多人手在启丰坊搜查你的家人。” “你还不告诉本公子他们到底藏在何处?就不怕他们被郑明先一步找到?” 没有丝毫迟疑犹豫,叶青摇了摇头拒绝道: “谢公子牵挂,不过,一切按照我们二人下午商议的进行就可。” “如果我没有做到,也会被公子放弃,不如让他们继续藏着为好。” 这话,让张修然有些不满,他鄙夷的看了眼叶青,没有说话,起身朝外走去。 叶青有些尴尬的摸了摸鼻子,毕竟人家是好心,自己还质疑人家的人品。 这等公子哥,必然是一个吐沫一个钉。 就算自己被放弃,张修然答应保他家人安危,也会做到。 搁谁谁都会生气。 叶青赶忙跟上,送张修然离去。 医馆大门前。 张修然无视了叶青的恭送,迈步离去。 就在叶青关闭大门的刹那,敏锐察觉到对面的巷子里有一道人影闪过。 他站在紧闭的大门后,毫无动静的站立了几息后,这才回去继续睡觉。 漆黑的巷弄里。 张修然的侍从三儿扣了扣指缝,然后吹去其中的灰渍,饶有兴趣道: “这小子还挺敏锐,公子培养的这个人着实有意思。” …… 第二日午时刚过,吃完饭躺下的叶青,得到了陈裕明府上门童传来的口信,得知谢谦有急事直接北上。 这消息,让叶青顿感不妙,他诗还没给呢,这就走了。 “崽总,笔墨伺候。” 传信的宰总皱着眉头问道:“青小郎,你竟然识字?” “不会识字,我教你的那些处理伤口的手段,真当我是碰到了云游神医告诉我的啊?” 叶青好笑的反问宰总。 这个在叶青年幼时,好心帮其处理了厮打伤势,后来得了叶青好处,得以在淮阳城名声大噪的外伤老中医,有些尴尬的摸了摸鼻子。 宰总二话不说,转身快步离去,去拿纸笔。 不多时。 一首七言跃然纸上。 那抒发着扬眉吐气,自由自在的畅快之意,让宰总打眼一瞧,就感觉到了诗中蕴含的心花怒放,春风得意。 还有那体瘦骨劲,充满灵韵的瘦金体,让宰总叹为观止。 他顾不得墨迹未干,迫不及待的拿起细看。 “好诗,好诗啊,这真是好诗,青小郎,没想到你还有这等本事。” “这字也是极好,老夫写了一辈子的药方,都写不出这等字来。” 面对宰总的夸赞,叶青平淡的很。 他出声道:“崽总,劳烦你跑一趟,寻个靠谱的脚夫,将这诗词送去平乐坊醉香阁,交给张公子,让他即刻转交给谢老。” 宰总颔首,一边往纸上吹气,意图用最简单好用的办法吹干墨迹,一边快速往外走。 就在即将跨出门口的时候。 老中医停了下来,看着诗词上面的空白,不由好奇问道:“青小郎,你这诗不写个名,顺便留下你的名字?” 这问题,让叶青皱起了眉头。 下一瞬,他就表情明媚了起来,本就俊朗温润的模样,散发着让人瞩目的魅力。 宰总羡慕无比道:“老夫当年若有你这俊俏模样,十里八乡的俏寡妇,为了夜里谁能爬上咱的床,恐怕得打上一架。” 古怪的表情浮现在叶青脸上,他好奇问道:“为何你就念叨俏寡妇,那些俏丽好看的姑娘你不想?” 嘿嘿一笑。 脸上浮现淫荡笑容的宰总,眼神中闪着‘你小子不懂’的得意。 “老夫给你说啊,寡妇好啊,守贞洁的寡妇,再漂亮我不霍霍,不守贞洁的寡妇,不用撩拨,就凑过来了,还有情趣。” “但尝过鱼水之欢的女子,有多少能耐得住寂寞?” “至于那些黄花大闺女,要是勾搭了,老夫就得遵守夫德,只能对她一个人好。” “所以啊,只得盯着寡妇就成。” “不黏人,不纠缠,不重样!” 叶青对宰总这番话,那是对其惊为天人,由衷的竖起了大拇指,发自肺腑的赞叹道: “还得是你啊,果然不愧是老中医。” 洋洋得意的宰总,刚刚昂起得意的头颅,就听见叶青吐槽道: “活该你一辈子没媳妇,现在老了都没个人照顾,做饭都得自己动手。” 顿时,宰总耷拉着脸,没好气的瞪着叶青。 接过纸,叶青提笔在诗上写下了几个字。 第三十三章 扑朔迷离的李卓艺弑兄命案 俯身一瞧的宰总,倒抽一口冷气,佩服道: “论阿谀奉承,还得是你啊,老夫跟你相识七年,怎么就学不会你这厚脸皮啊。” 只见叶青题写的诗名赫然是:金榜题名邀谢谦。落笔:无名氏。 叶青放下笔,催促道:“崽总,你就别贫了,赶紧把诗送去。” 翻了个白眼的宰总,没好气道: “七年了,天天直呼老夫名讳,一点都不懂礼貌。” “这不是跟您老关系好么!”叶青漏出了牲畜无害的憨笑,继续埋藏着自己心中的破梗。 平乐坊醉香阁三楼雅间内。 张修然同样双眼惊叹的看着纸上用瘦金体书写的七言。 “好诗,真是好诗啊!这叶青从未去过京都,这诗不仅描绘了高中的场景和心境,更让人感觉,高中者就是自己一样,让人身临其境。” “这等诗才,真是世间少有,让人自愧不如,此诗到了京都,那些才子都得甘拜下风了。” 下一瞬,张修然表情也古怪了起来,好笑道: “这叶青,真是心思透亮,竟然将名留青史的机会送给了谢老。” “饶是谢老这淡泊名利的大儒,恐怕也忍不住这等诱惑啊!” “想来对叶青会更为青睐看重,是件好事。” 张修然将诗折起,交给齐衡:“你亲自快马加鞭追上谢老交给他。” “是,公子!” 待齐衡离去后。 张修然喝了口清茶,低声道: “大胆心细脸皮厚,阿谀奉承又自尊不屈,真是个矛盾的人啊!” 翌日。 前狱卒,现刑房小吏的王六,穿着一身黑色的吏服,捧着一摞卷宗,走进了平日没少打交道的宰氏中医馆。 人逢喜事精神爽,脱离了油水丰厚的牢狱,虽然可惜,不过刑房也不差多少,还入了知府大人和推官大人的眼。 在府衙之中,地位有了明显增长,不用每日面对囚犯的凄嚎喊冤,还有那幽暗难闻的大牢。 让重新生活在阳光下的王六只感觉身心通透。 他面带红光,对趴在药柜上百无聊赖打着哈欠的宰总道: “宰老,我奉知府大人之命,将这些卷宗交给叶青。” “嗯,他在后院,老夫就不亲自带路了。” 宰总随意摆了一下手就继续打着哈欠,眯着眼睛瞧着外面的街道上,寻觅着身材凹凸的美娇娘。 “行嘞,您且歇着。” 对医馆无比熟悉的王六,颔首示意后,就往医馆内走去。 静室中。 五年来从未休息过的叶青,这歇了一夜,就感觉浑身不自在,总想找些事干。 可只有一盆绿萝,一盆兰花,一张床榻,两张椅子的静室别无他物,让叶青坐立不安,只能坐在椅子上,数着旁边绿萝的叶子。 “……” “七十三。” “七十四。” 咚咚! 敲门声打断了专心制止的叶青。 “青小郎可在?” 熟悉的声音,让叶青精神一振,他麻溜过去开门。 看到王六带着感激,更是有一丝讨好的面容。 叶青视线落在了其身上穿着的黑色吏服,还有其怀中抱着的尺高卷宗上。 心跳加快了几分,但依旧挂着温和笑容,侧身让开了路,热络道: “王吏员,您来找我,所谓何事?对了,感谢你当日对我手下留情,瞧我这伤,一日就已经结痂!改日我得请你喝顿好酒。” 王六看着一身浅墨棉衣,梳洗干净,挂着温和笑容,无比俊朗的叶青,心中赞叹道: “昨日在大牢那般狼狈都瞧着俊朗不凡。这梳洗干净后,更是咱见过最俊朗的人,难怪是将知府大人,谢大儒,以及有钱的张公子都斩于马下的男儿啊!” 心里想着,王六腿跟嘴不停,一边迈步前行,一边笑得热络的说着。 “青小郎,知府大人命我将这些卷宗给你拿来。” 走进屋,扫了一眼,王六将卷宗放在了木椅上,然后感激的朝叶青抱拳躬身道: “另外就是我王六,要感谢一番青小郎。” “若非你昨日在大牢内的那番话点醒了我,现在我也换不上这身刑房吏员的皮。” 叶青伸手将王六托起后,笑着道: “这用不着谢我,我只是提了个醒,还是王大哥你自己有意,并用心做那件事,才有了现在的改变。” 听听,谦逊会说话! 瞧瞧,人俊还和善! 而且,叶青改口,表明了要拉近彼此关系的意思。 王六不再废话,指着身边的卷宗道: “青小郎,这一摞卷宗是府衙十年来多次侦查都无法侦破的命案,知府大人让你挑选一宗去查。” 下一瞬,王六用手按住了卷宗,阻止了叶青翻看,迎上其疑惑的眼神,认真道: “我猜到了你的想法,这条路很难,而且你不是三班六房的一员,去查案主家也不会搭理你。” “有道是知恩图报,滴水之恩将涌泉相报,来时,我就向知府大人提出休假,私下配合你查案,知府大人已经应允。” “接下来,你有需要,我随叫随到。” 瞌睡的就有人送枕头。 叶青原本打算用些不正经的手段查案,眼下有王六相助,那可是事半功倍。 而且知府大人在谢老离开后,就叫王六给自己送卷宗,还批了王六的休假,这意思极为明显。 压力落在了叶青的肩头。 他感谢道:“谢谢王大哥了。” 王六动作不改,指着卷宗道: “其实,我不建议你选这五桩案子。” 接替阿爷狱卒的位置,十四岁就当差,干了二十三年狱卒的王六,知道这些案子有多么的难。 而且,最近的案子都要追溯到三年前。 苦主都化为了一副白骨,凶手很可能已经逍遥法外,离开了淮阳城。 就算有线索,查询起来也无比艰难。 他看着等待自己下文的叶青,从怀中又抽出了一份卷宗道: “这五个案子,最近发生的一桩是在三年前。” “我建议你查我手里的这一桩案子,发生在半月前,苦主现在就在大牢内,前任司狱刘维康查不出头绪,而且主家担心名誉受损,就给刘维康塞了银子,草草结案,昨夜我已经上报刑房,推官大人还未审理。” “司狱刘维康虽然贪污受贿,但查案的本事在扬州也是出了名的,不然知府大人对他之前贪污的事,只要不过分,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他查不出的案子,推官大人也一定是毫无头绪,所以……” 说着,王六将卷宗放在了叶青手上。 并没有直接打开卷宗,叶青朝王六郑重抱拳躬身,感激道: “王大哥,谢谢!” “客气客气,咱这都是相互的,文人那个词咋说来着,投桃报李,种善因结善果。” 王六连忙闪身,不停摆手,避开了叶青这一礼。 这可是能将三位对他王六来说遥不可及的贵人,凑在一起和平相处的强悍男人啊。 就算叶青只是个贱籍,但不管叶青是面前还是身后站着那三位,他都不能承受其礼拜。 瞧瞧,今个知府大人,就让他给叶青送来卷宗,意思多明显啊! 估计这陈年旧案就算叶青查不出东西来,也会想个法子让叶青结案,轻松的成为胥吏。 想着,王六的脸上越发的恭敬,把对上官的谄媚,都拿了出来。 第一次感受这种尊崇待遇,叶青有些不适应。 不过,两世为人,这一世更是吃尽了苦头,人情世故已经修炼大成,他笑着寒暄道: “行,那咱们就都不客气。我先看看这卷宗,王大哥你请便。” 王六颔首,麻溜的坐在了旁边空白的椅子上,默默等待。 叶青打开卷宗,揭开了一场扑朔迷离的李卓艺弑兄命案。 天圣二年一月二十三。 淮阳城尔生坊富贵巷甲一户李府。 子时二刻,李府东院李家嫡子李卓然所在的东厢房内发出惨叫。 李卓然婢女秋香赶忙进屋查看,发现屋内庶出小姐李卓艺穿着整齐,却惊恐尖叫着坐于床榻下,空无一物的双手染着血。 床榻之上,李家嫡子李卓然衣衫整齐的躺着,胸口插着一把铜剪,横死当场。 经查验,二人身上并无其他伤痕,东厢房门窗并无损坏的痕迹,屋脊瓦片没有脚印。 而李卓艺住在后院的西厢房,同李卓然所在的东厢房隔了一里之遥。 询问李府下人后得知,李卓艺在酉末时分用完膳后,曾进入李卓然屋中呆了两刻后自行离开,回屋于戌时二刻便灭灯就寝。 李卓艺婢女冬梅说并未见过小姐李卓艺期间有出过门。 这期间,全府上下也并未曾见过有生人出入两个院子。 凶器铜剪经冬梅指正,是李卓艺屋中的。 然后就是一张李卓艺签字画押的口供。 一张尺长宣纸,前半段李卓艺概不认罪。 后半段,李卓艺承认自己杀人,至于为何杀人,说不出一二来。 不过看口供之上,除了一个手印之外,还有血迹,想来是李卓艺受了刑罚,屈打成招。 粗略扫了一眼卷宗后。 叶青挑了下眉头,想起了被郑明第一次押入大牢时,隐约听见张三赵四说‘李家小姐生的漂亮,竟然有胆子杀人’。 想来,二人说的就是这李卓艺了。 叶青扭头看向一旁老神在在的王六问道: “这李家小姐进了牢狱后状态如何?” 王六如实道:“精神恍惚,跟得了癔症一样,嘴里一直念叨着我没有杀人,我没有杀人。” “而且,每次我们这些狱卒去送饭,她都扑到牢笼边,询问李家有没有人来看她。” “问她要不要给李府传话,她却不答话。” “不过,这时候看她的样子,没有丝毫癔症的模样。” “询问李家有没有人来看她?”叶青感觉有点奇怪。 第三十四章 自己这个阿妹,手段比自己还厉害 蒙受了冤屈进了大牢,不申冤只是问有没有人看她。 狱卒给她向李府传话却拒绝? 案子奇怪,这人也奇怪。 再结合案情,还有刘维康收受了贿金快速结案。 不用想,有冤情的成分很大。 叶青扬了扬卷宗,对王六道:“王大哥,烦请你回去禀告知府大人,就说我有意查这个案子,看他是否准允。” “行,不过,我觉得你根本就不用问,知府大人肯定会允许的。”王六笑着说着,心里还补充道:“你都跟知府大人同床共枕,合二为一,问这完全是多余么!” 想是这么想,但王六可是一个字都不敢往外说,要不然,戳破了别人的私密事,他可吃不了兜着走。 王六打了声招呼,抱起其余五桩案子的卷宗就转身离开。 叶青则仔细翻看起李卓艺弑兄案的卷宗。 边看,边呢喃道:“李卓艺酉时吃了饭进了李卓然房间呆了两刻钟,然后就离开,期间有无别人在场?” “子时二刻李卓然死在屋中,被李卓艺用她的铜剪杀死。” “铜剪刺入心口,人不会一击毙命,必然会有挣扎反抗,李卓然浑身并没有其他挣扎的迹象,衣衫整齐,这完全不合理。” 蹙眉深思的叶青,右手敲打着眉心,看着卷宗继续嘀咕道: “李卓艺从后院西厢房悄无声息的躲过了众多下人和府上打更的仆人,潜入东院东厢房杀死兄长,先不说怎么避开耳目过去的,她杀人的理由是什么?” “这卷宗写的含糊不清,兄妹关系没写,李卓艺杀人的动机没有。” “李家着急忙慌结案,担心影响声誉,那李家李员外,听闻不是昏聩的,若真是庶女杀死嫡子,这才影响声誉吧?他急于定案将庶女定罪,啧啧。” 鄙夷的神情,浮现在了叶青脸上。 他将卷宗合起,扔到了椅子上,便走到了床榻前,往后一躺,双手枕在脑后,嘴里嘀咕道: “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成为神启狄仁杰,希望自己从前世看过的那些悬疑探案的影视剧,记得的一些查案知识,能够派上用场。” “也不知道被仵作解剖过的尸体,是不是电视剧里演的那般可怕。” “嘶,不会影响我的食欲吧?” 心大的叶青,想着想着,就陷入了沉睡。 一直到夜幕降临,星河铺满天空,残月散发月辉时。 几年来第一次睡了一个真正安稳觉的叶青,睁开了双眼。 他察觉到自己精神的充盈,浑身舒畅,惬意的张来了双臂,伸了一个懒腰下了床。 走了几步,意识彻底的清醒。 便听到医馆后院传来阵阵吆喝声。 叶青有些唏嘘道: “这一觉睡得真沉,竟然连戒备都没了,看来,是这两日闲散下来,让一直绷着的心弦断了。” 打开屋门。 叶青来到了后院,王六跟宰总两个酒鬼正吆五喝六的划着拳,两个人玩的是热火朝天。 出身市井的赤脚医生可谓是五毒俱全,三教九流的玩意儿全都懂,全都会。 而出身狱卒世家的王六,那在大牢内接触的也都是三教九流的顶尖人物。 一个仗着年龄经年积累,一个从小接受精英教育。 二人杀的是难分难解,势均力敌,划拳划的是脸红脖子粗,双眼充满了战意。 叶青哑然失笑,慢步走到了石桌前,还未落座,就拿起桌上一根烤鸭腿,一口塞进了嘴里,含糊不清道: “二位,好雅兴啊!” 王六跟宰总的划拳声戛然而止。 二人惺惺相惜,英雄惜英雄的端起酒碗碰了一下。 “宰老,晚辈服了,您这拳,真是厉害。” “小王啊,你这拳也极为厉害,老夫走南闯北,你是第一个跟老夫斗上这么久还不落败的。” 二人相视一笑,一饮而尽。 王六放下酒碗,一擦嘴,这才不好意思的从怀里拿出了一份卷宗,交给了叶青。 “青小郎,抱歉抱歉,来时见您还没醒,见宰老这里有好酒,贪酒没忍住。” “无妨,一会儿我也陪你喝几杯,感谢你在牢里对我的照拂!”叶青笑着接过卷宗,刚准备打开。 王六赶忙制止道:“先别看,这里是仵作对李家公子的验尸报告,看了影响食欲。” “知府大人已经准允你彻查这案子,明日你再看也不迟。” 人情达练的叶青,自然不会拒绝王六的好意。 而且,他现在肚子空空,要是卷宗真的恶心,影响胃口,他今晚他得饿的睡不着了。 果断将卷宗放进怀里,叶青扔掉嗦完的鸭腿骨头,笑呵呵的给三人满上美酒。 “来来来,小子我提一碗,敬宰总和王大哥这些天的照顾,以后还会多麻烦二位,感谢的话不多说,一切都在酒里。” 叶青仰头,一大碗三两酒直接进了肚子。 “敞亮!我王六陪一碗!” “嘶,臭小子,你跟我喝酒,可从来都是浅尝而止,今个老夫得灌醉你!” “来来来,今个我叶青陪二位不醉不归!” …… 翌日清晨。 被尿憋醒的叶青,痛苦的晃悠着如同浆糊的脑袋,然后风一样的窜出去上茅房。 一阵迅猛洪水倾泻之后。 叶青舒爽的抖了抖身子,然后踉踉跄跄的朝静室走去。 “老弟,来,把解酒茶喝了!” 面色如常,毫无酗酒难受模样的宰总,好笑的看着叶青。 “老弟?”这称呼让叶青懵逼了。 随后,断断续续的回忆,出现在脑海之中。 下一瞬,叶青咬牙切齿的看向宰总。 “崽总,你竟然拿我教你的劝酒法子来整我!” 得意洋洋的宰总,笑着将醒酒茶递给了叶青。 然后不好意思道:“老弟啊,以后老哥我就靠你养老了。” “你放心,我孤家寡人一个,以后这医馆,就给你和阿妹了。” “看是当你的彩礼,还是阿妹的嫁妆,你随意!” 被宰总坑了,给俺妹跟自己换来个德高望重的老中医老哥,这买卖划算是划算。 但宰总耍手段,着实是让叶青有点不悦啊。 不过想到平日张翁治病用的那么昂贵的药,宰总分毫不挣,有时还自掏腰包。 叶青就不打算跟他计较。 将醒酒茶一饮而尽,感受着温热的茶水从冒火的咽喉进入腹部,叶青浑身顿时舒畅,头脑也瞬间清醒了一些。 他脸上浮现出了些许惬意,看了眼小心翼翼,满怀期待的宰总,出声道: “这事,得我阿妹决定,她认你这个老哥,那就认了。” 喜出望外的宰总,咧嘴憨笑道:“成,那就成,阿妹早就认可了,就等你同意了。” “什么?”叶青凌冽的瞪向宰总,双手握拳道:“你早就坑骗了我阿妹?” “不是我,不是我,这是阿妹的主意,你不信你问她去!”宰总连连摆手,矢口否认。 想到自己妹妹那古灵精怪的模样,还有已经成熟,为家里操心的心性。 用甜言蜜语,鼓动这个老光棍宰总当叶家兄妹的异姓老哥,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了。 叶青暗叹一声:“自己这个阿妹,手段比自己还厉害啊!” 吃了哑巴亏的叶青,不吭声,默默的往静室走去。 宰总搓着手,咧嘴笑个不停。 快走到静室的叶青,无语道:“阿妹也真是的,找老哥也不找个年轻俊朗有钱的。” “找个糟老头子算什么事!” 远处正傻笑的宰总,顿时凝固了笑容,吹胡子瞪眼的朝叶青挥了挥拳头。 回到静室,打开门窗,让空气对流,驱散满屋浓重的酒味。 叶青这才打开王六昨夜给他的仵作验尸卷宗: 正身乃淮阳城尔生坊富贵巷甲一户李府嫡子李卓然。 二十一岁,于子时一刻左右死于坐南朝北的东厢房床榻之上。 着雪白寝衣,衣冠整齐,头东脚西,面目朝上,双拳紧握,身躯自然摆放。 胸膛左侧心口处被半尺长铜剪没入一寸,心脏破损,心脉断结。 面部如常,睁目张口,七窍干净,身无外伤,解剖查验五脏并未中毒。 经过查验,乃铜剪刺入心脏,流血过多而死,但死状与常态有异。 仵作贺文与天圣二年一月二十四辰时三刻书。 叶青看完仵作验尸的验词,眼神落在了‘双拳紧握’、‘七窍干净’、‘子时一刻左右死’、‘死状与常态有异’这四处。 他看向卷宗中,在验词旁边配着的活灵活现的死状插图,啧吧了一下嘴道: “啧啧,这仵作还真是厉害,一句死状与常态有异,就点明了这是个悬案。” “前任司狱刘维康定然也是这般断定,可惜苦无头绪,若不是李府想着早早结案,刘维康将卷宗定案压下。” “这案子,必然在陈知府给我的卷宗之内,而非王六私下给我提醒。” 说完。 叶青放下卷宗,换上一身干净的灰色棉衣,洗漱一番后,酗酒的难受已经完全退去。 神清气爽的他,拿起卷宗,给宰总打了声招呼,就直奔慈恩坊王六家中而去。 破案,需要他这个刑房吏员帮衬,才能安然进入生怕耽误了声誉而草草结案的李家。 第三十五章 接下来,我就按照你说的去做 辰正一刻不到,叶青出现在了慈恩坊内。 被灰色棉衣包裹的颀长身形,一眼瞧去有些清瘦。 再加上灰衣的衬托,将叶青显得格外白净。 本就俊朗不凡的面容,在朝阳的照耀下,熠熠生辉。 再加上温和的笑容,不凡的气质,瞧着就像是个俊俏书生。 所过之处,出门或采买,或忙碌的姑娘和妇人,都忍不住放缓了脚步,只为多瞧了两眼。 更是有一些未出阁的姑娘,一见叶青便红了脸,双眸浮现了水光,羞答答的低下了头。 “小郎君,新鲜的果蔬,口感绝佳,便宜的很,买些回家里吃吧!” “小郎君,来碗馄饨吧!” “小郎君,来瞧瞧我家的脂粉,送心仪的姑娘最好不给过了。” “小郎君,来瞧瞧我家的首饰,雕工精美,质地绝佳,送姑娘最能打动她的心了。” …… 一名名刚刚摆好东西的摊贩,见叶青走过,立马热络的吆喝起来。 街道充斥的烟火气息,是两世为人的叶青,一直追求的心安之源。 看着这人间烟火,叶青嘴角上扬,笑容更加明媚。 引得一众女子怦然心动。 走了两条街,叶青停在了一个卖牛肉锅贴的摊位前。 他从怀里掏出十文钱,柔和的说道: “大叔,来两份锅贴,分开包。” “好嘞,小郎君稍等,马上就好!” 满身油污,瞧着有些发福的中年男子,笑着接过铜钱,然后继续忙碌着。 叶青安静的站着等待,嗅着热油激发出的锅贴肉香,腹中咕咕作响,让他咽了口口水。 不多时。 一道火红的身影出现在不远处,朝着叶青这边快速走来。 “小郎君,您的锅贴。” 老板用干荷叶包起二十个外表金黄的牛肉锅贴,递给叶青。 “谢谢!” 就在叶青接过荷叶包时,火红的身影便出现在叶青身边。 淡雅的清香驱散了肉香,钻入了叶青的鼻尖。 他忍不住扭头望去,熟悉的英姿飒爽,让叶青心中一震。 脑海中瞬间联想到了张修然那张放荡不羁的脸。 叶青默不作声,就准备离开。 清冷的声音响起:“这些日子你为何没去摆摊?” 剪水双眸中充满了不解,凝望着叶青。 歉意一笑的叶青,出言道: “抱歉姑娘,我已经不再出夜摊了,可能以后也不卖了。” “为何?你做的面很好吃,这些天很多食客因未曾见你败兴而归。” 墨婉清忍不住继续追问。 眼前这个俊俏男子所做的热汤面,不是她吃过最好吃的,却是最暖心的,忙碌之后吃上一碗,让人有种扫清疲累的感觉。 拎着荷叶包,叶青朝墨婉清很是歉意的抱拳欠身。 “谢姑娘赞誉,之后若有闲暇,我会再次出摊,届时姑娘若还在淮阳,应该能再尝到。” 黛眉微皱,墨婉清深深的看了眼叶青,见其双眸清澈,这才缓缓点头,不再说话,迈步跃过叶青离去。 几息之后,面容温和的叶青,这才长出了一口气,他朝好奇打量着自己的中年老板回以礼貌微笑,这才转身离去。 同时心中担忧道:“这姑娘长得这般好看,英姿飒爽,透着冷清,张修然爱美却一直躲着,这姑娘肯定不好惹。下次可千万别遇见了。” 这般想着,叶青加快了脚步,拆开一份锅贴,边吃边走,不多时就来到了王六家门前。 青砖灰瓦,院墙半丈多高,依照叶青颀长的个子,无法窥看院内。 抬头看去,四间及尽丈高的砖房在这条街上堪称鹤立鸡群,瓦片都是新的,屋脊上更是雕刻着祥云。 涂满桐油的丈宽院门,嵌着巴掌大小的铜环。 可见王六这个狱卒世家在大牢中捞了不少油水。 咚咚咚~ 门环发出清脆的声响。 “谁啊?” 探寻的妇人声音从院中响起。 叶青温和的答道:“小子叶青,敢问这可是王六王大哥家中?” “老六,有人来寻你。” 妇人不悦的声音,让叶青只觉好笑。 猜到定是王六昨夜归家晚不说,还喝的酩酊大醉,惹了媳妇不满。 吱呀~ 穿着大红棉衣,头插金银两根梅花簪子,体态丰腴,长相一般却面色红润,感觉很有福气的妇人拉开了半扇院门。 “好俊的小郎君!”王六的妻子孙玉涵看到叶青的第一眼,便不假思索的脱口而出。 叶青依旧温和的笑着道:“王家嫂嫂你好。” 说着,叶青举起了剩下的一份锅贴,递了过去。 温热的触感,牛肉锅贴独有的香味,让孙玉涵脸上露出了热络的笑容。 她移步让开道路,一把抓住叶青的臂膀,笑着道:“小兄弟,来都来了,还带什么东西啊。” “我家郎君还睡着,你进来坐下先休息,我去叫他。” “有劳嫂嫂了。” 叶青不留痕迹的抽回了手臂,自顾自的跟在孙玉涵身后,踏进了铺满青石的宽敞院子中。 他自顾自的坐在了一张木椅上。 十几息后。 一边穿刑部吏服,一边打哈欠的王六,走出了寝卧,看到叶青后,便满是歉意道: “昨夜贪杯,没承想竟误了时辰,让青小郎久等了。” 笑着站起身的叶青,摆了下手道:“无妨无妨,我也是喝大了,被宰总拽起来灌了醒酒茶这才缓过来。” “王大哥,我带了牛肉锅贴,你吃完咱们再走。” 满脸不好意思的王六,走到叶青身边时,也穿好了衣服,脚步不停道: “不吃了,路上随便吃些就成,你的事重要。” 然后王六对满脸幽怨的媳妇道:“我先走了,锅贴你都吃了,今个也别等我,我不知道几时才能回来。” 胸中积攒了怨气的孙玉涵单手掐腰,刚准备发飙,视线就落在了叶青那俊朗温和的脸上。 她抿了下嘴,忍着火气,低声道:“记得吃饭,咱晚上等你回来再睡。” 夫妻情分在这一刻彰显无遗。 叶青笑着打圆场,满是羡慕道:“王大哥,嫂嫂真是个通情达理的。” “而且还这般关心你,你真是好福气啊。” 两句话,孙玉涵心中怒气全消,有些娇羞的看向王六。 “哈哈哈!那是自然,能娶到你嫂子,我可不是一般的福气。” 得意大笑的王六,同自己婆娘含情脉脉的对视了一眼,便带着叶青离去。 半个时辰后。 穿过大半个淮阳城的二人,出现在了尔生坊富贵巷甲一户李府门前。 王六擦了擦额头出现的细汗,对一旁神情自若,汗都没出的叶青,投去了敬佩的目光。 同时,他低声道:“青小郎,接下来,我就按照你说的去做,如果有变故,你且给我使眼色。” “有劳王大哥了!” 话落。 二人就朝着宽阔的朱红大门走去。 第三十六章 被压抑了十几年,堪称野心的想法 丈宽丈高的朱红大门上,铜兽门环伴着清风微微晃动,门头上挂着白幡,可见府上有丧事。 王六敲动门环,大门打开了一条缝隙。 穿着蓝色棉服,外套丧服,满脸写着疲惫的中年仆从探出头来。 布满血丝的眼球看到王六一身刑房吏员的黑衣时,浮现了烦躁,并皱起了眉头。 “不是已经结案了么?还来府上作甚?” 李府一个小小的仆从竟然如此轻蔑府衙的吏员,还是‘臭名昭著’的刑房吏员。 瞬间,叶青就知道,这李府底蕴不俗。 王六也不气恼,笑着道:“这不是案子结了么,我过来再问问李员外,还有没有别的吩咐。” 仆从眉头紧皱,刚想说话。 王六上前凑近低声道:“前司狱刘维康进去了,以防有变。” 顿时,仆从的脸色瞬间变了,二话不说,将大门打开了一些。 王六一招手,站在侧面的叶青赶忙跟上。 仆从这才看到叶青的身影,见其穿着灰色棉衣却气质不凡,顿时警惕了起来。 他手刚抬起,准备阻拦。 叶青就恰逢时机的开口道:“王吏,小的没见过世面,一会儿见到李员外说什么?” 俊秀的脸上布满了忐忑,更是局促的搓了搓手。 王六顿了一下,扭头看到叶青的模样,心中顿然明了,立马皱眉呵斥道: “你小子,你就当见到咱一样,对李员外要更加恭敬,莫要多话,小心冲撞李员外。” “咱心善带你来见世面,你别丢了咱的人!” 说着,王六不轻不重的给了叶青小腿一脚。 叶青也顺势踉跄了两步,尴尬的挤出了谄笑道:“是,是,小的记住了。” 站稳后,叶青又赶忙上前站在王六身后,低眉顺眼的做好跟班的角色。 仆从不再阻拦,鄙夷的瞥了眼叶青,在前方带路。 跨过雕刻着福禄、祥云、元宝的巨大影壁之后。 叶青眼前豁然开朗。 走在连廊中,他看着宽敞的院子,不由得放缓了脚步,嘴巴微张,眼睛瞪大,整个一震惊脸。 前面带路的仆从,眼角的余光看到这一幕,心中安定了下来,同时眼中鄙夷之意更重。 他趾高气昂的警告道:“那个小子,别东张西望的,看着点路,莫要走散了,小心被府里的狗给咬了。” 狗? 心中一动的叶青,佯装胆怯,低下了头,开口道:“是,是!” 等仆从冷哼一声转过头去后,叶青加快脚步,紧跟王六,借着其身影遮掩,继续打量着四周。 他心中感慨道:“鹅卵石铺路,点缀着雨花石。园中假山奇石,到处都是奇花异草,前院的小湖中央更是建了个汉白玉砌的凉亭。” “这连廊也是雕梁画栋,精美绝伦。一切都瞧着跟前世的豪华庄园一般。” “李府,真是有钱啊,难怪仆从会这般嚣张,都不拿眼瞧人。” 穿越这个世界,活了十多年的叶青,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个世界有钱人所住的宅子。 一个商贾的宅子尚且如此,那权贵之所该是如何华贵? 那京都禹阳之中的皇宫又是何等存在? 叶青脑海中不由浮现了前世在网上看到的紫禁城建模视频。 那用科技复原宫城原貌,是那般的气势磅礴,美轮美奂。 想来京都禹阳的皇城也是不遑多让吧。 叶青心中不由充满了向往。 这一世,不说他能够进入皇城瞧瞧,说不定努努力之后,会有个比这李府差一些档次的宅子。 他住在里面,悠然自得,颐养天年。 想到这,叶青攥紧了拳头,眼神中出现了坚毅之色。 之前只想多挣些钱,让阿妹过上好生活,为张翁张婆养老送终。 如果可以,娶个贤惠媳妇,生个大胖小子,恬静生活。 不过之前的想法,在这一刻消散如烟。 刚穿越来时,穿越大军的每个人都会萌生的想法,被压抑了十几年,堪称野心的想法,在这一刻破茧而出,一发不可收拾。 叶青心中笃定道:“这个案子,必须要破了。” …… 李府正堂内。 淮阳城内素有李大善人之称的李员外李佳旭,穿着白色锦绸,外套白色丧服,坐在主位上。 黑白交加的头发,清瘦的方正脸,粗眉皱起,鹰钩鼻上满是油光,薄唇紧抿,整个人瞧着憔悴又感伤。 “老爷,已经安排妥当了。” 一名双眼透着精明,留着山羊胡的中年人,神情沉重的对李佳旭拱手欠身。 “嗯,下去吧。” 李佳旭摆了下手,又继续唉声叹气。 管家韩琦没有动,眉头皱的更深,两息后,试探开口问道:“老爷,要不还是赶紧下葬吧,我总担心会出事。” 怒意从李佳旭脸上浮现,本来惨白的脸,浮现了不正常的红。 他抬手指着韩琦,怒斥道:“滚,再说这事,我不介意让你下去给我儿子当管家。” 浑身猛地一哆嗦的韩琦,脸色煞白,慌忙跪俯在地,给李佳旭磕头,求饶道:“老爷,奴错了,求老爷息怒。” “我让你滚!” 李佳旭站起身,直接将韩琦踹倒在地。 不敢在废话的韩琦,连滚带爬的跑出了正堂。 李佳旭一甩袖子,怒气冲冲的坐回椅子上。 端起旁边的茶水,一饮而尽后,脸色这才好了一些。 才过了十几息。 韩琦快步跑了进来,脸上带着担忧。 怒气未消的李佳旭,见其这般模样,瞪着眼睛,低吼道:“你又进来做什么?” “老爷,刑房吏员带着一个跟班来了,说是为了案子的事,还有司狱刘维康因为贪赃枉法,被陈知府贬入大牢。” 一听这话,李佳旭怒气全消,皱紧了眉头,摸了摸自己半百的胡须,思索了几息后,出声道: “将人带进来,另外,那里锁起来,莫要让任何人靠近,告诉全府上下,谁要是敢多嘴,我剁了他喂狗。” 不拿人命当回事的森然话语,从李佳旭这位李大善人的口里传出,让人不寒而栗。 “是,老爷!” 韩琦畏惧的看了眼面无表情的李佳旭,快速后退。 几息后。 开门的仆从领着王六和叶青踏进了装潢华丽的李府正堂内。 叶青踩在松软的绣着元宝和如意的地毯上,细细打量着满脸憔悴的李员外。 “某乃刑房吏员王六,见过李员外。” 王六站定之后,谄笑着朝李佳旭抱拳欠身,姿态放得很低。 叶青也有样学样,朝其行礼。 主位上,李佳旭一摆手,也不让其落座,开口声音沙哑问道: “王六是吧,来找本员外何事?” “此次叨扰实乃无奈之举,还请李员外见谅,知府大人发了话,这案子有问题,让咱来查查!” 王六依旧是谄媚讨好的笑容,不过却直起了腰杆。 一旁的仆从面色大变,慌张畏惧的看了眼老爷,便指着王六哆嗦道:“你,你叫门时,可不是这样说的!” 第三十七章 长得着实不错,人也老实 王六看了眼仆从,没有说话。 只是瞧着一言不发,眼中带着愠怒望着自己,满脸写着憔悴二字的李佳旭。 而同样打量着李佳旭的叶青,明确的发现。 这位李员外,在王六说出知府大人发话让查案的那一瞬间,他平放在扶手上的手,使了些力道,下意识的抓握了一下扶手,随后就快速松开。 如果是真的愠怒,必然是死死抓着扶手不松开。 不过,其神情和呼吸,都算是正常表现,除了手上这一瞬间的异样。 叶青心中感慨道:“不愧是老狐狸啊。” 几息之后。 王六换上了苦涩的笑容,上前一步道:“李员外,我这也是没办法,刘维康栽了,之前他经手的案子全被知府大人翻了一遍。” “您府上这桩,也被知府大人瞧见了,毕竟牵扯了人命,事关重大,我这没办法才来叨扰您,您见谅。” 闻言,李佳旭脸上的愠怒消散,无奈的叹了口气,这才朝仆从开口道:“下去准备些茶水。” “是,是!” 如蒙大赦的仆从,立马抱拳躬身,快速离开。 李佳旭继续道:“王六是吧,坐。” 然后他扫了一眼衣衫普通的叶青,毫不在意,继续看着王六。 “谢李员外。”王六坐下后。 抚摸了一下胡须的李佳旭,憔悴的脸上,眉头微皱出言问道: “说吧,你想怎么查?” 坐在黄花梨椅子上的王六,挪动了一下屁股,谄笑着道: “不是我想怎么查,而是李员外您想让我怎么查。” 说话间,王六的右手抬起,大拇指和食指搓动了一下,满脸的贪恋。 和善的笑容,浮现在了李员外脸上,不过,眼中闪过的一丝鄙夷,被叶青看的真切。 他摆了摆手,客气道:“本员外不是府衙中人,怎能插手查案之事。” “倒是王吏为了我府上之事不辞辛苦跑这一趟,本员外心中是感激的,前些时候进了一些南洋丽珠,很是精美,等王吏忙完走时,可带上一些给家中内人。” 喜出望外的王六,立马起身抱拳躬身道:“哎呦,这多不好意思。” “您放心,这案子我一定好好查,报上府衙后绝对不会再有人来叨扰李员外。” “嗯,如此甚好!”李佳旭满意颔首,随后就哀叹道:“哎,可怜我那儿,对她阿妹万般呵护,没承想那畜生竟然嫉妒她兄长,竟然做出了这种弑兄的恶事,我这心呐……” 砰砰! 痛心疾首的李佳旭,朝着自己心口使劲捶打。 话是说给王六听得,同样,也是让其之后记在卷宗上的所谓‘事实’! 王六赶忙安慰道:“李员外节哀顺变,斯人已逝,生者如斯,您可千万要保护好自己的身体啊。” 不等李佳琪说话,王六朝叶青道:“你且拿着我的腰牌,问询府上仆从,一应口供都记录在册,莫要疏忽,做快一些。” “是,王吏。” 叶青赶忙抱拳躬身,接过王六腰牌后,就欲转身离去。 “对了,李员外,还请找一个您放心的人跟着这小子。” 而李佳旭眼神闪动,赞许的看了眼王六,对叶青道:“还是王吏心思细腻,我这宅子颇大,若没人带着,一不小心迷了路就不好了。” “这位小兄弟,你且出去寻本员外的管家韩琦为你带路。” “是,小的这就去寻韩管家。”叶青谄媚的朝李佳旭抱拳躬身后,快步离去。 李佳旭看着叶青的背影,出言问道:“王吏,这位小兄弟看着器宇不凡,是何人啊?” 打哈哈的王六随口道:“是刑房一个老吏的后辈,那人快退了,想让他接位子。” “这不刘维康栽了,要复查的案子太多,这人命案可是大案,老吏叫他过来帮忙,一是想给他提前捞些功绩,二就是想跟刑房其余吏员打好关系,免得过几年进了刑房被排挤。” 下一瞬,王六咧嘴笑道:“长得着实不错,人也老实,让他干啥他就干啥,倒也算是听话,咱这才放心带他来您府上长长见识。” 老实?听话? 李佳旭放心了不少,然后叹息道: “哎,我那命苦的儿子,就是太老实了,一想起我那可怜的儿,本员外这心里啊……” 悲痛万分的李佳旭,手抓住了胸口的丧服。 闻言,王六再次安慰起了李佳旭,这时,仆从也端着茶上来。 二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 王六主打就是一个劲的阿谀奉承,李佳旭插科打诨的问着府衙发生的事情。 出了正堂的叶青,看到不远处站着,留着山羊胡的中年男子。 身上不同于仆从的黑色锦绸,还有腰上挂着的一个玉佩,异常扎眼。 叶青拿着腰牌,快速上前抱拳欠身,有些怯懦的道: “李员外吩咐,让我去找韩管家,不知您可否有空给咱带个路。” “老夫就是管家韩琦。”韩琦打量了一眼笑容温和,牲畜无害,却透着怯懦的叶青,出言问道:“老爷让你寻我作甚?” 叶青则再次抱拳躬身,亮出了王六的腰牌,很是恭敬道:“见过韩管家,王吏让我询问一下府上案子牵扯到的那些人,将他们的口供再次记录一遍,让您带着我,以免我迷路。” 闻言,韩琦放下了心,不过他没有像仆从那般瞧不起叶青,反倒谦逊的朝叶青拱手道:“那小兄弟随我来。” “谢谢韩管家!” 韩琦的谦逊,让叶青有些慌张的行礼回之。 这初出茅庐,什么都不懂的拘谨怯懦,让韩琦对叶青的警惕放松了一些。 李府真不愧是仆从和李佳旭口中说的大。 六进的宅子,每一进占地都极大,而且都修葺了花园,其中堆砌着假山奇石,种着繁茂的花草树木,让人瞧的是眼花缭乱,更是遮掩了视线。 而且,每一进的院子,连廊都是修了一半,剩下的路,都需要穿过繁茂的花园之中。 一个不好,真的会迷路。 这让叶青不由自嘲道:“好家伙,我之前还想着若自己查案进不来这院子,等晚上偷摸翻墙进来。” “若真那样做了,估摸着走不了两进院子,我就得怀疑人生。” 不过,下一瞬,叶青就皱起了眉头。 他跟在韩琦身后,穿过了三进院子,可沿途竟然没有见到一个仆从。 回想进到李府到现在,他满打满算就见了三个人。 李员外李佳旭,管家韩琦,还有那个开门引路的仆从。 叶青搓了搓手指,思索道:“这是把人都藏起来,以免接触外人,人多口杂说出不该说的话么?” 仿佛是在佐证他的猜想一般。 在踏入一个相对修葺简单的院子后。 十几个婢女,出现在他眼中。 长得娇俏可人的婢女们,穿着统一的桃红棉服,映衬得脸色粉红,更显灵巧。 不过神情惶恐,面色憔悴,看着让人垂怜。 她们坐在绿芽萌生草坪上,看到韩琦出现的那一刻,全都快速站起,忐忑敬畏的朝韩琦行万福礼。 “见过韩管家。” 随后一个个眨动着灵动的双眼,好奇打量着站在韩琦身后,模样俊朗的叶青。 第三十八章 李员外,你为何要包庇凶手? 韩琦侧身看向叶青,刚才故意一路没问叶青姓名。 这时,他出言问道:“对了,还不知道小兄弟你如何称呼?” “哦哦哦,是我疏忽了,还请韩管家见谅。”叶青满脸羞愧,赶忙抱拳欠身道:“好叫韩管家知晓,小子叫叶青。” 嘻嘻~ 轻微的娇笑,从婢女中间传出。 她们看着模样俊朗,瞧着温和的男子,竟然憨笨,傻傻的透着可爱,不要笑出了声。 “青小郎,你且问就成。”韩琦微微一笑,心中对叶青的戒备又放下一些。 叶青快速点头,上前几步,面对着好奇打量他的众多娇俏婢女,有些拘谨的开口问道: “那个,哪位姑娘是李卓然公子的婢女冬梅?哪位是李卓艺小姐的婢女秋香?” “见过叶公子,奴是冬梅,但是奴侍奉的是卓艺小姐。”一名娃娃脸的娇俏婢女,挂着大大咧咧的笑容,走上前来。 “奴是秋香,侍奉的是我家公子!” 秋香性子清冷,看着年纪少长一些,神情忧郁的站在了冬梅身边。 叶青脸一红,尴尬道:“抱歉抱歉,我记错了。” 同时,他很是忐忑的望向韩琦。 得到后者一个示意无碍的微笑后。 叶青这才回过了头。 故意记错两名婢女侍奉的主子,让站在叶青身后的韩琦心中警惕再少了一些。 挨了老爷含怒一脚的他,走了这么远,感觉腰部隐隐作痛,就在院子里的石椅上坐了下去。 随手招来一个婢女,让其为自己揉肩,并平静的注释着叶青。 见两位正主出来,叶青开口问道:“冬梅姑娘,你家小姐是几时用完膳,又是几时回屋休息的?这中间你可曾陪着?” 说话间,叶青拿出了王六专门用于记录的小册子,拿出其间夹着的短小毛笔,直接将毛锋放进嘴里舔舐,湿润了之后,舌苔上留下了一块黑色,提笔悬在册子上,做好了记录的准备。 说起正事,冬梅上扬的嘴角弯了下去,双眼瞬间朦胧,颤声道: “我家小姐酉末时分用完了膳食,说出去走走,让奴为其铺好床榻好就寝,奴就没跟着。” “小姐好像是戌时二刻左右回来的,奴在小姐离去就开始在偏房煮银耳莲子羹,小姐每夜就寝前都会喝,煮好需要两刻左右。” “刚煮好奴就听到了动静,过去敲小姐屋门时,灯就熄灭了,小姐说要休息,奴也就回偏房了。” 叶青心中一动,心中记下了两条。 一,每晚都要喝银耳莲子羹,不喝却直接熄灯休息。 二,冬梅并未见到回房的李卓艺。 同时,之前并未在意的事情浮现在了心头。 压着疑惑,叶青一板一眼的重复着冬梅的话,并记载于小册子上。 远处盯着的韩琦见状,警惕再次减少一些,但依旧认真的盯着。 接着叶青看向秋香,只见其忧郁的眉眼间,在迎上叶青那清澈的目光时,有一丝慌乱。 叶青心中再次一动,随意问道:“秋香姑娘,李小姐是几时进入的你家公子房间?你有没有陪同?知不知道他们聊了什么?然后李小姐是几时离去的?” 一连串的问题,问的秋香眼中浮现了慌乱之色,她赶忙回答: “戌时左右到的吧,具体时辰奴没记清,反正没多久就离开了。” 顿了一下的秋香,思索了一下,抬袖擦拭着眼眶的水雾,又继续哽咽道: “小姐说要跟公子商量一些事情,奴就避嫌离开了房间,提着灯笼在院子里修剪花草。” “之后小姐离开时,奴并未见到,只知道忙完回去时,公子屋中已经熄灯。” 叶青一边点头,一边在心中轻笑道:“不合理的地方实在是太过明显了。” “按照王六所说,刘维康是个查案高手,定然明白。” “想来是刘维康想要继续追查,李员外塞了银钱这才草草结案。” “这人命案倒也简单,难的是查出真正的凶手。” 心里这般想着,叶青一边一板一眼的记载,又继续问道:“你是几时听到尖叫,进屋发现小姐杀害了你家公子的?” 秋香想也不想,直接回答道:“子时二刻公子房间内发出了小姐的尖叫,等奴进房查看时,公子已经殒命。” 心中冷笑的叶青,看着秋香悲戚的神情,边记录,边询问道:“确定是这个时间,没有记错?” 擦泪的秋香,神情出现了一抹慌张,下意识的看向了叶青身后,并开口道:“奴记得清清楚楚。” 没有在开口询问的叶青,将一切都记载在小册子上后,刚准备再问,就察觉了身后出现了一道身影。 韩琦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叶青身后,将其记载的内容瞧的一清二楚。 察觉身后多了个人的叶青,赶忙转身,将小册子奉上,忐忑道:“韩管家,您看我记载的可有问题?” “没有没有,我就是好奇看看。”韩琦摆了摆手,饶有兴趣道:“我就是没见过刑房查案,好奇瞧瞧。” 说是这么说,摆完手的韩琦,自然然的接过了小册子,翻看了起来。 待察觉叶青记载的跟两个婢女说得一模一样后,这才将小册子归还,示意叶青继续。 叶青接下来又询问了别的婢女有没有在这时间内看见过李卓艺,都说没有后。 眼角余光清晰察觉身边韩琦神情放松一些的叶青,出言问道:“府中婢女可都在这里?” 问是问向眼前的所有婢女,但所有人沉默不语,下意识的低下了头。 特别是冬梅,低下头的她,攥紧了拥有老茧的双手。 韩琦皱了下眉头,随后就笑着道:“府中十八名婢女都在这里了。” 闻言,叶青颔首,故作轻松道:“都在这里就好,要不然还得走半天去询问,这宅子真是太大了。” 看着叶青不似作假的模样,韩琦笑容瞬间明媚。 他开口询问道:“青小郎,你看还要问谁?” 叶青思索了一下道:“对了,之前的卷宗除了记载婢女们的口供之外,还有仆从的口供。” “烦劳韩管家带我去见一下仆从们,这事应该就算结束了。” 笑容更甚的韩琦,直接侧身,比了一个请的手势。 “不麻烦,倒是麻烦青小郎你了,这边请。” “谢谢韩管家。” 叶青诚惶诚恐的抱拳躬身,跟着韩琦离开了婢女所在的院子。 半刻不到,二人就出现在了满是老爷们的院子内。 一番询问后,毫无收获的叶青,跟着韩琦回到了正堂内。 王六喝多了茶水,去茅厕解决生理问题。 坐在主位上的李佳旭,视线落在了韩琦身上。 得到其颔首示意后,满脸憔悴的李佳旭寒暄道: “叶青是吧,辛苦你了。” 叶青赶忙摆手后,并将小册子递了过去。 “不辛苦,不辛苦,李员外看看这记得可有问题?” 心中意动,伸了下手的李佳旭,又收手。 他保持端坐的姿态,笑着道: “本员外就不看了,小兄弟一切问清楚记清楚就好。” 温和而笑的叶青,收起册子塞入怀中,挺直了腰杆,淡然道:“问清楚也记清楚了。” “所以,小子斗胆问一句,李员外,你为何要包庇真正凶手,更是陷害自己的亲生骨肉李卓艺李小姐?” 第三十九章 兔崽子,我要打断你的四肢 李佳旭和韩琦的表情瞬间凝固。 身为李府管家的韩琦,本就站在叶青身后,更是上前两步,松软的地毯,将脚步声完全隐匿,站在了离叶青不过一步之遥的后方。 他双手垂放,脚步挪动成八字站立,脸上的和善消失不见。 李佳旭也收敛了笑容,憔悴的脸上带着愠怒。 “小兄弟,你在说什么?” 已经做好拉虎皮扯大旗的叶青,镇定自若的说道: “李员外,明人不说暗话,知府大人已经瞧出了卷宗中的端倪,让我二人来这走一趟,不过是走个过程。” 顿了一下,叶青朝李佳旭抱拳躬身道: “您也知道知府大人眼里容不得沙子,小的方才问您这话,是知府大人念在您在淮阳城做了不少善事的份上,让您自己交代清楚,好酌情处理。” 脸色瞬间煞白的李佳旭,双手死死的攥紧了扶手。 其身后的韩琦,脸上浮现了担忧,忍不住抬脚。 而叶青脑后就像长了眼睛一样,横跨一步侧身玩味儿的看向韩琦。 “练家子!”韩琦从嘴里挤出了这三个字,眉头紧皱。 而李佳旭好似被抽干了气力一样,颓然的靠坐在椅子上。 他痛心疾首的捶打着自己的胸口,悲痛的望着叶青,大声指责道: “本员外死了儿子,还是本员外畜生一般的庶女杀了她的亲哥哥。” “怎么就成了老夫包庇凶手,还栽赃构陷那堪称牲畜的庶女?” “知府大人瞧出了什么你且说出来?若本员外真的有罪,知府大人当亲临府上拿我问罪,而不是你在此污蔑本员外!” “你把话说清楚,不,本员外现在就去面见知府大人,还本员外一个公道!” 说着,李佳旭勉力撑着椅子,站起身,作势往外走去。 不见黄河不死心的态度,让叶青叹了口气,抱拳道: “李小姐酉时末到了东院李公子屋中,戌时二刻就回了自己所在的后院西厢房。” “婢女秋香说二人交谈了两刻钟,而李小姐往返两个院子可不止两刻的时间。” “李员外,您这宅子这么大,这可能么?” “莫不是当刑房吏员都是傻子?还是知府大人是个白痴?” 李佳旭的脚步顿住了。 而一旁的韩琦,也是眼神中浮现了懊恼之意,责怪的扫了眼李佳旭。 叶青则继续道:“婢女秋香说自己在子时二刻,听到李公子屋中传来李小姐的尖叫,进屋查看发现李公子死于非命。” “而仵作验尸发现李公子死于子时一刻,这中间差了一刻钟。” “您说,若真是李小姐杀的李公子,会守着尸体一刻钟的时间之后再尖叫?” “要么当即就尖叫出声,要么就偷摸离开了。” “若她真是凶手,能够避开所有人耳目,潜入李公子行凶的手段,怎么可能让自己被抓到?” 说出这明显的两点错误后,李佳旭脸色惨白,惊怒的瞪着气定神闲的叶青。 一旁的韩琦认命的闭上了眼睛。 不过,下一瞬,韩琦就睁开了双眼,强词夺理道: “你说这些,只能证明是婢女们记错了时间。” “不能证明小姐不是凶手,也不能证明我家老爷包庇凶手,栽赃自己的骨肉。” 接着,韩琦上前,挡在了叶青和李佳旭之间,目光坚定道: “天下间,会有哪个当父亲的,会坑害栽赃自己的骨血?” “所有,青小郎,你猜错了!” 李佳旭脸色稍缓,强装镇定的瞪着叶青,怒斥道: “你栽赃本员外,本员外定不会放过你!” 摊手表示无所谓的叶青,随意道: “那就看李员外如何不放过我了。” “您这府中有知道事情真相的人,等王吏回来,请示知府大人带上三班将您这府上好好的彻查一番,就知道是谁对谁错了。” 李佳旭浑身一颤,眼神中浮现了绝望。 而韩琦则咬紧了牙关,右手成爪,朝叶青喉咙抓去。 早就心中有所防备的叶青快速后退。 紧追不舍的韩琦,嘴中低吼道: “贼子胆敢闯入我李府,意图谋害我家老爷,且看我韩某将你当场斩杀。” “老爷,且去叫人,拿下这凶徒!” 杀人? 吓得浑身一哆嗦的李佳旭,下一瞬便明白过来,顿时恶向胆边生,大声吆喝起来。 “来人啊,有人要杀本员外!” “快来人!” …… 叶青皱起了眉头,面对韩琦再次袭来的一爪,他抬起右臂格挡,左手握拳挥出摆拳。 就在韩琦格挡的瞬间,叶青后仰身子,猛地直踹。 嘭! 常年劳作,这一脚的力道不可谓不大,被踹中腹部的韩琦,弓着身子,捂着腹部踉跄后退。 他只感觉五脏六腑如同被搅动一番,疼得他面色发白,面容扭曲。 叶青站直之后,二话不说朝李佳旭奔去。 “老爷小心!” 赶忙追上去的韩琦,出声示警,但下一瞬,便被叶青杀了个回马枪。 只见叶青扭动腰肢,一个后摆拳,朝着韩琦的太阳穴袭去。 逼得韩琦只能赶忙后仰身子,双手成爪,朝着叶青左臂抓去。 谁料叶青一蹬地,向正堂门口斜着倒飞出去的同时,更是借着甩臂的助力,扭转了身子,以免朝地,伸手矫捷的右手撑地稳住了重心。 四肢着地的叶青,如下山猛虎般,飞奔向李佳旭。 连番被戏耍,韩琦脸色难看无比。 他忙不迭的追上去,并喝骂道:“兔崽子,落在我手上,非打断你的四肢。” 而这时,叶青左手已经抓住了养尊处优,根本就跑不快的李佳旭后颈。 他猛地用力,惊恐不安的李大善人,倒贴进入了叶青怀中。 满是粗糙老茧的右手,也扣在了其喉间。 巨大的力量,让李佳旭呼吸不畅,苍白的脸色肉眼可见的变得酱红。 有了人质在手,胜券在握的叶青,平静的看着追上来不敢动手的韩琦道: “韩管家,眼下,你要怎么打断我的四肢?” 脸皮抖动,神情阴桀的韩琦,青筋暴露的双手不停的颤抖。 “放开我家老爷!不然我将你碎尸万段!” 没有搭理这无能狂怒。 叶青左手拍了拍因为惧怕而浑身颤抖的李佳旭脸庞,平静道: “李员外,最后一次机会,告诉我真凶和事情经过。” “还是那句话,你老实交代,知府大人那里会对你酌情发落。” 惊恐万分的李佳旭,神情顿时黯淡了下来。 踏踏! 急促的脚步声快速靠近。 叶青挟持着李佳旭快速后退,避免被夹击,神情有些冷峻。 而韩琦脸上浮现了喜色,看向来人的方向。 下一瞬,喜色出现在叶青脸上,而韩琦又面如死灰。 只见边跑边系裤腰带的王六,见到眼前的场景,吓了一大跳,担忧的问道: “青小郎,这怎么回事?” 叶青淡然一笑道:“为了避免夜长梦多,我换了个简单粗暴就能知道真相的法子。” 心中对叶青越发佩服的王六。 原本只觉得叶青老成持重,行事沉稳,足智多谋。 现在,又多了一个印象:不择手段! 更是对其的佩服变成了敬畏。 王六快速系好腰带,无语道:“方才我还去茅房背了背你说的计划,早知道这样,我还背个屁啊!” 说着,王六抽出了后腰的梢棍,满脸桀骜的站在了叶青身边,冷冷的盯着韩琦。 “我说,我都说!” 事已至此,小命还在叶青手中,李佳旭彻底认栽。 他老泪纵横,抬头望着蔚蓝的天空,脸上尽是痛苦。 韩琦闻言,痛苦的哀嚎道:“老爷,不能说啊!” 可见李佳旭认命般的闭上了双眼。 身子摇晃的韩琦,捂住了双眼,喃喃道:“早些若听我的,将公子葬了,将那些知情的下人杀了,哪还会担心被府衙的人找上门来!” 叶青冷冷的看了眼韩琦,扣着喉咙的手力道减了三分,淡然道: “李员外,请细细道来!” 第四十章 人是我妻妹杀的,她杀了她亲儿子! 呼吸顺畅一些的李佳旭,大口喘了几口气后,这才缓缓开口道: “人是我妻妹杀的。” 沙沙! 正堂前繁茂的花园中,有清风吹过。 吹动了花草树木的枝叶。 波动了叶青和王六两人的思绪。 叶青僵住了,王六也难以置信的回头看向悲痛万分的李佳旭。 浑身都如抖筛的李佳旭,凄厉痛嚎道: “是我妻妹,杀了她的亲生儿子!!!” “呜呜呜,是我妻妹,杀了她的亲生骨肉啊!!!” 一道晴天霹雳,在叶青和王六脑海中炸响。 两个人都露出了一副瞠目结舌的模样,失神定在原地。 歇斯底里的痛哭,让叶青不由的松开了这个‘可怜人’的喉咙。 妻妹,那就是李佳旭的小姨子。 但也是他嫡长子李卓然的亲生母亲? 那李卓然是李佳旭跟他小姨子生的? 还是李佳旭生不出来,抱养了李卓然自己养? 脑海中瞬间萌生数个猜想的叶青,站在风中凌乱,表情无比古怪。 不过,虎毒尚且不食子。 亲生母亲杀了自己亲生儿子,这得是多大的仇恨啊! 如闻天方夜谭的王六忍不住问道:“这,这,这怎么可能?!” 猛地一擦眼泪的李佳旭,状若疯魔道: “怎么不可能,那小畜生不知妻妹乃是其亲母,生了歹念,行了不轨之事。” “妻妹念其乃是她的亲生骨肉,便忍气吞声数月,最后那畜生更是丧心病狂到要其他人同他一起行那不轨之恶!” “你说,他该不该杀!” 被其模样吓到的王六,下意识的后撤一步,嘴唇哆嗦了一下,颤声道: “确实该杀!” 消化了这巨大信息的叶青,脑海中一些事情便串联了起来。 他开口道:“所以,李小姐进了李公子房间后就被迷晕未曾离去,有婢女乔装李小姐回到了后院西厢房。” “子时一刻之前,您的妻妹行凶,在子时一刻左右见李公子彻底咽气后这才离去,于子时二刻,婢女秋香说听到惨叫,这才惊动全府上下。” “那乔装李小姐的婢女,被您关了起来。” “我说这些,可对?” 绝望的韩琦,听到叶青的分析,猛地抬头死死地盯着他。 而悲痛万分的李佳旭,也是猛地转身,死死地盯着叶青深邃的双眸,抹去了脸颊眼泪,下意识的问道: “可是刘维康告诉你的?” 叶青摇了摇头,淡定道:“我自己推断出来的。” 而一旁的韩琦,见王六也是一脸惊愕佩服的看着叶青,叹了口气,他上前一步。 本就戒备未去的叶青,立马抬手朝李佳旭抓去。 韩琦赶忙定住身形,苦涩道: “老爷,咱们栽的不亏,这位青小郎,断案如神啊。” 已经说出凶手的李佳旭,眼神复杂的看着叶青道: “难怪知府大人会让你这么个小郎君来查案。” “那前司狱刘维康可是盘问我全府上下许久,更是有下人漏了马脚,才做了差不多的推断。” “而你只是看了被修改过后的卷宗,询问了已经串供的婢女,就能推断作案经过。” “后生可畏,真是后生可畏啊!” 面对二人的夸赞,叶青神情平淡,视线在二人身上扫过后,落在李佳旭身上,耿直的说道: “主要是你们为婢女串好的供词漏洞百出,根本就经不起推敲,想来是仓促之举。” “这供词应该是李员外您想的,您的妻妹含怒杀了李公子后,恨意退却,杀人的恐惧慌乱出现,去寻了您,告知您事情原委后。” “你来不及找韩管家商量,就定了调调。” 李佳旭再次高看了叶青一眼,叹息道: “不错,我隐瞒了韩管家,让其报了官,等韩管家知道了本员外的安排,发现破绽想要重新交代仆从时,刘维康已经审问了大半的仆人,本员外只得买通刘维康,以银钱息事宁人。” 接着。 李佳旭问出了最想知道的问题。 “青小郎,本员外已经如实告知与你。” “你将如何禀报?而你觉得知府大人会如何酌情?” 他问完,发现叶青没有说话,凝眉深思,不由得心中慌乱。 就在他准备发问时。 叶青凝视着李佳旭,开口道:“不对,李小姐她.....” “她,她是个庶出女,本员外也是鬼迷心窍,这才按照妻妹的行径,坑害了她,这罪名,本员外一并担之!” 赶忙打断叶青说话的李佳旭,恳求的朝叶青拱手躬身。 更是用眼神瞥了眼旁边的王六。 心中对李卓艺充满同情的叶青,叹了口气,将想要说出的话,憋回了肚子里。 果然,他又猜对了。 这个男尊女卑的世界,李卓艺一个庶出女,更是被哥哥污了清白。 清白被污的未出阁女子,嫁出去,必然遭受流言蜚语,受夫家欺负。 用她的命,来换李佳旭妻妹的命。 不得不说,李佳旭是个合格的商人。 无所不用其极,唯利是图的商人。 狱卒世家出身的王六,人情世故和眼力见儿杠杠的。 他直接转移话题道:“李员外,实情我们已经知晓了,杀人的缘由,我们会私下告诉知府大人,想来以您平日里来为善一方,救济贫苦百姓的善举 ,知府大人定会保存您李府的声望。” “但是,现在还请您将凶手交出来,并陪我们走一趟,这件事,就算了了。” “您看如何?” 早之前,李佳旭以为王六二人是以王六这个刑房吏员为主。 但现在,他视线看向了叶青这个只是瞧着俊朗,不显山不漏水的年轻人。 叶青恭敬有加的朝王六抱拳欠身道:“一切听从王吏的安排。” 闻言。 李佳旭深深的看了眼叶青,随后看向一旁脸色苦楚的韩琦,无奈叹了口气,认命道: “韩管家,一切听王吏的安排。” “是,老爷!” 韩琦行礼后,迈开步子就要离去。 “别忘了把南洋丽珠准备十二颗,分成两份。”李佳旭又补了一句。 “是,老爷!”韩琦再次应下,以后生可畏的眼神佩服的看了眼叶青,迈步快速离去。 满脸惭愧的王六,不好意思道:“李员外,这东西就算了,我这实在是没脸拿。” 脸色更加憔悴,但眼神明亮,好似褪去了枷锁的李佳旭,放下了身段,朝王六拱手欠身和善道: “应该的,本员外毕竟是做了错事,而王吏愿意帮老夫在知府大人面前美言,这情分,本员外必须聊表感谢。” 搓着手,不好意思,又很是心动的王六,视线看向了叶青。 一身灰衣,身姿挺拔的叶青,颔首后,王六立马笑着应下。 而李佳旭转身看向叶青,别一个请的手势,询问道:“青小郎,你我聊聊?” 第四十一章 走啊少年,去见一见命运里的风~ 装潢华贵的正堂内。 李佳旭邀请叶青坐在了副手的位置。 毫不遮掩自己没见过世面的叶青。 这会儿事情已了,不用再伪装,自顾的左瞧右看。 雕工精美的黄花梨太师椅,坐着跟他家那被郑明坐碎的老旧木椅没什么差别。 手边茶几上摆放着的琉璃茶碗,跟前世玻璃茶壶一般透明无杂质,是真的好看,一瞧就很名贵。 雕刻着芙蓉花开,盛着琥珀色的茶汤,看起来精美绝伦。 让叶青不由暗自感叹:“真是狗大户,会享受,不知道我什么时候才能当上有钱人。” 不遮不掩,宠辱不惊的气度,让李佳旭更为赞赏。 他摸了摸自己半百的胡须,看着叶青那张俊俏温和的面容,拱手谢道: “青小郎,谢谢你为本员外遮掩那件事。” 脸色一冷的叶青,凝视着李佳旭憔悴的模样,冷漠道: “感谢就算了,我是真为李小姐有你这样的阿爷而感到心酸。” 神情一滞的李佳旭,两息后,惭愧万分的低下了头。 原本半白的头发,白意更浓,身子佝偻下去,好似衰老了许多岁一般,身上浮现了暮气。 叶青端起琉璃茶盏,喝了口不知是什么茶的茶汤,只感觉入喉醇香,回味发甘。 费了不少口舌而干燥的喉咙,舒服了不少。 不等李佳旭说话,叶青牛角牡丹般,将茶汤一饮而尽。 当! 价值百两的昂贵琉璃盏在茶几上发出悦耳的声响。 “小子这里有句话送给李员外。”叶青正襟危坐。 强打精神的李佳旭,朝叶青拱手欠身道:“青小郎请讲,本员外定牢记于心!” “三春已暮花从风,空留可怜无人同!” 叶青的叹息而言,没入李佳旭耳中,让其幡然悔悟,吟念着这句诗,脸上满是惭愧的泪水。 “空留可怜无人同……悔啊,真是悔不当初啊!” 叶青看着再次掩面痛哭的李佳旭,摇了摇头。 他说的这句诗,在原文中指二八年华的少女并无夫家,无人爱怜的意思。 单拎出来却恰恰符合李佳旭此刻的境遇。 现在已经临近三月,李佳旭已经老了,他如花般的庶女,被他坑入大牢。 而李佳旭守着偌大的家业,成了孤家寡人,没人陪同,可怜至极。 但这些都是他自己作的恶,可怜人必有可恨之处。 他念这首诗,不是为了告诫李佳旭,而是让李佳旭好好的对待他那个可怜的庶女。 否则,李卓艺平冤昭雪,回到这李府,恐怕要不了多久,就会自寻短见。 听着自愧悲痛的哭泣声,叶青自顾自的给自己添茶,然后吃着以前根本不说吃不起,是压根就没见过的点心,并在心中想道: “这些点心着实不错,这个吃着像是绿豆做的,软糯香甜却不腻口,张翁张婆肯定很喜欢。” “这个桃酥,酥脆香醇,有点杏仁碎,酥中带脆,阿妹最是喜欢。” “也不知道他们这几天过得怎么样,有没有好好吃饭。” “阿妹应该人前镇定,私下应该偷偷哭了不少次鼻子吧?” 原本惆怅担忧的心,想到叶倩那个小丫头哭红鼻子,冒鼻涕泡的可爱模样。 叶青嘴角就扬起了温柔的笑容。 “等着,哥马上就安全了,到时候哥给你做你最爱吃的热汤面!” 片刻后。 痛哭一阵抒发了悔恨的李佳旭,擦去眼泪,收敛了悲痛。 他颤颤巍巍的起身,朝叶青拱手躬身道: “青小郎,不,叶公子教导,本...老夫李佳旭必铭记于心。” “待老夫庶女归来后,定百般呵护,当作掌上明珠。” “还请公子告知老夫您的住处,之后定携卓艺登门拜谢!” 叶青上前将李佳旭扶起,诚挚道:“登门拜谢就不必了,好好生活就好。” 接着,叶青为了避免李佳旭坚持,转移话题道: “李员外,案情我推断了一番,但其中还有不解之处,小子斗胆请李员外为小子详细解说。” 提起这个,李佳旭紧抿嘴唇,迟疑了一下后,这才点了点头,开口讲述了事情的经过。 又过了半刻。 韩琦带着两个精美木盒,走到了叶青二人身边。 叶青跟王六没有客气,接过了李佳旭的好意。 王六忍不住就翻看了起来,有大拇指大小,通体圆润,在阳光下熠熠生辉的洁白丽珠,一看就是价值不菲。 乐的王六合不拢嘴,一个一个拿在手中查看。 而叶青则随意将盒子放进怀中,仔细的打量着韩琦身后跟着的人。 只见一个瞧着好似三十来岁,身穿桃粉蜀锦,体态丰腴的美妇人走了过来。 美妇人模样秀美的脸上,惨白无血色,双目失神,宛若行尸走肉一般站着。 不用想这人就是李佳旭的妻妹了。 “颖儿,老爷我,对不住你啊!” 李佳旭上前,怜惜不舍的抱着曲颖。 爱人的怀抱,让曲颖的眼中出现了些许神光,她温柔的抱住李佳旭,琼首埋进李佳旭的怀中微微蹭了蹭,嘴角挂着恬静的笑容,柔声道: “老爷,无碍的,是妾身自己做了恶事,这些天妾身夜不能寐,想了许多,也想明白了。” “今日就算府衙不来人,妾身也准备去府衙自首认罪。” “就是可惜了卓艺那孩子,咱们对她亏欠太多,希望她在牢里没有受苦。” “回来后老爷得好好的对待她,莫要轻慢了她。” 李佳旭将曲颖抱得更紧,只是哭泣,没有再说话。 王六凑到了站在台阶上负手而立的叶青身边,叹息道: “哎,这李员外被淮阳百姓称作李大善人,做了那么多善事,结果,却养出了一个劣子,这算什么事啊!” “子不教父之过,自食其果罢了!”叶青没有丝毫可怜,平静而言。 “嗯?青小郎,您这是好文采,这子不教父之过,说的真是对极了!” 王六钦佩不已的朝叶青抱了下拳。 不多时,两个婢女在两个仆从的带领下,战战兢兢的走入了叶青眼中。 在来到李佳旭身边后,便跪俯在地,一言不发。 韩琦见状,看了眼叶青然后朝王六抱拳欠身道:“王吏,人齐了。” “成,咱们走吧。” 王六赶忙将丽珠放回盒子里,塞进怀中收好,同叶青对视一眼,就迈步往府外走去。 穿过修葺华美的院子后,行走在人声鼎沸的道路上。 叶青只感觉心情舒畅。 脚下仿佛不是踩在了尔生坊的街道上,而是踏上了一条通往无限可能的庄康大道上。 一句话,浮现在叶青脑海心头。 “走啊,少年,去见一见命运里的风~” 这时,不合时宜的声音钻进了叶青耳中。 只见王六凑到了他身边,满是好奇的问道: “青小郎,之前说好的计划,你为何变了?还选了你说的这么个简单粗暴的法子,我从茅房跑出来见你挟持着李员外,可把我吓的后脊生汗!” “你得给我说说,这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第四十二章 咱没别的本事,就是听话也听劝 叶青看了眼好奇到抓耳挠腮的王六,嘴角浅笑,正准备开口。 有些功夫在身的韩琦,耳力不弱,也凑了过来,抱拳欠身,一副求教的模样。 眼下事情已成定局,李佳旭也释放了善意。 自当毫无保留的叶青,开口解释道:“咱们这次来,已经是打草惊蛇,我去询问婢女口供,她们的说辞跟之前的一样。” “查案需要的是人证和物证,物证肯定被处理了,那么就只剩下人证。” 王六颔首表示认可。 而韩琦立马就想到了叶青在婢女呆的院子里临走时问的那句还有没有别的婢女。 和煦的暖春微风,吹动了叶青束起的头发,落在了叶青脸颊,让其感觉微微瘙痒。 他将头发撩到脸后,侧首看了眼若有所思的韩琦,继续解释道: “李府太大了,不是熟悉李府的人,进李府溜达一圈就得迷路。” “咱们若今日查不出个水落石出,那人证肯定会被抹去。” 对于高门大户来说,下人的命,宛若随意宰割的牲畜。 这些人基本都是奴籍,就算被打杀了,官府也无法追责。 脸上浮现出惭愧的韩琦,叹息道:“青小郎说的不错,若非老爷心善,那两个婢女,早就被我处理了。” “今日你们出现,就算老爷万般不愿,这两个婢女一定会被我埋进土里,滋养花草!” 视人命如草芥的话,在三人觉得无比正常。 已经在这个世界闯荡了十几年的叶青,早已无感。 只要不牵扯阿妹和张翁张婆,那些人随便怎么死去。 小心谨慎,绝不圣母,出手果决,这十二个字他时刻谨记。 不然,他早就抱着还是襁褓的阿妹被流民分食,根本活不到现在。 忍不住多嘴的王六,不解道:“送出城,随便找个庄子安置不好么?” “人活着,就有泄密的可能,秘密,只有死人才能守好。”叶青说出了这句话,同时满是诧异的看着王六。 韩琦认可的点了点头,附和道:“不错,毕竟事关老爷,还有李家声誉,老爷不愿意杀,送出城不保险,那只有关在府中才最安稳。” 想起叶青说的这个道理的王六,坦荡道: “青小郎,你别这样瞧着我,咱虽说出身狱卒世家,但也有底线,拿钱办事可以,但是不沾染人命,这是我家祖上就传下来的规矩。” 闻言,叶青佩服道:“难怪王大哥您家中世代狱卒,守好了这规矩,万般之下难犯大错,这位置自然是安然传承。” “不错!”王六得意昂头,自夸道:“咱没别的本事,就是听话也听劝,听守祖宗的规矩,听青小郎您的劝解。” 而一旁的韩琦,诧异的看着王六身上的刑房吏员黑衣,联想二人的话,顿时明了,随即敬佩的看着叶青。 接着,他继续道:“青小郎,您接着说。” 叶青话都说的那般明显了,这韩琦还没想明白。 不由感叹还是跟张修然、陈裕明这等聪明人说话轻松啊。 温和俊朗的脸上,无语一闪而逝。 这韩管家,是瞧着聪明,可惜还是没聪明到哪去。 看在怀中丽珠的份上,叶青只得继续道: “所以,咱们若是离府,最后的人证也没了,就算这卷宗之中口供漏洞百出,到时候上堂审案时,婢女再将韩管家安排好的缜密口供复述一遍。” “那这案子就成了铁案,李卓艺小姐只能含冤而死,下去找阎王爷诉苦去了。” “要想破案,我只能铤而走险,趁着府上的下人都被关起来,没有人保护李员外,我出手钳制住他,以威逼利诱,引导他说出实情。” “若不然,那李员外在我手中,王大哥你也可以跑去通知知府大人,率三班来搜索李府,找出人证。” 恍然大悟的韩琦,对眼前这个俊朗温和的少年郎,更为敬佩。 王六也是竖起了大拇指,赞叹道:“青小郎,真有你的,还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破案的。” “胆大心细,出手果断,以后,你来了府衙,得给知府大人说说来刑房,我就靠你罩着了。” 叶青谦逊的抱拳道:“王大哥,您这话就折煞小子了,不说我这以后进了府衙,是不是进了刑房,您都是老人,得是您照顾我才对。” “互相照顾,互相照顾!” 不骄不躁的性子,让王六心里暖和和的,咧嘴笑着抱拳回礼。 当讲完案子之后。 叶青顿时察觉了周围行人皆是以好奇古怪的眼神打量着自己。 一瞧三人的站位还有模样,叶青顿时明白过来,不动声色的退到了二人身后。 但是,刚走了没几步,本就对叶青极为佩服的二人,哪能走叶青前面,又不留痕迹的落在了叶青后面。 这一举动,让叶青很是无语,只能挑明道: “王大哥,您是刑房吏员,韩管家,您是李员外府上的管家,你们二人站在小子身后,这算怎么回事。” “瞧瞧路人看过来的眼神,我这实在是扛不住啊。” 人怕出名猪怕壮! 只是贱籍的叶青,现在依然是能苟着,就苟着。 暗里可还有个扬州长史之子,淮阳四大才子的单丹一直盯着他。 是万般不能松懈。 早就对叶青言听计从的王六,立马走到了叶青前面。 而韩琦也和善的笑了一下,退到了后面拥着妻妹的李佳旭旁边。 见叶青没有关注后面,韩琦快速对李佳旭耳语了一番。 方才在府中没有问出叶青底细的李佳旭,神色大惊,不敢置信的低声道: “当真?” “当真!老爷,这叶青,真是不简单啊!” 韩琦无比感慨的叹了口气。 眼神闪动的李佳旭,紧抿嘴唇,边走边想。 最后看了眼身边的妻妹曲颖,咬紧牙关作出了重大的决定。 他立马对韩琦耳语一番,交代完毕后。 他快速道:“一定要办好这件事。” 韩琦郑重抱拳躬身道:“老爷放心,事关李府,定不会出岔子。” 然后,韩琦快步来到王六身边,装出作难的神情道: “这里离府衙还有不小一段距离,老爷这段时间悲伤过度,身子骨撑不住。” “王吏,青小郎,能否让我去雇个马车?” 王六转身看了眼神情憔悴的李佳旭,一拍脑袋,歉意道:“抱歉,抱歉,光想淮阳城内走路比马车快,着急去府衙,忘了照顾李员外的身体了。” “韩管家且去,我们找个茶摊歇息着。” “谢过王吏。” 韩琦感激的抱拳躬身,一溜烟跑了。 于此同时,一直吊在叶青一行人后面的一道身影,也悄然离去。 叶青看着韩琦离开的方向,又看了眼身后好像松了口气的李佳旭,眉头顿时一皱。 他快步来到了李佳旭身边,凝视着那躲闪自己的双眼,追问道: “你交代了韩管家什么事?” 第四十三章 可算是追上了,我终于可以睡觉了 李佳旭没想到叶青竟然这般敏锐,不过,他没有说出来,只是充满善意的朝叶青拱手道: “青小郎,还请莫要着急,本员外只是让他去件事情,对你绝对百利而无一害。” “哦?” 叶青挑了下眉头,见李佳旭神情诚恳,也就不再多问。 快两刻钟后。 “让让,都让让!” 韩琦驾驶着一辆由两匹高头大马拉着的华丽马车,行驶在道路上。 马蹄踏在夯土地上,声音清脆。 车轮滚动,带起一阵浮尘。 沿途的行人纷纷避开,脸上都带着怒意,但当看到马车上坐着的韩琦,还有悬挂的李府旗帜。 纷纷皱起了眉头,唉声叹气起来。 “哎,李府这是又发生什么大事了?” “李大善人做了那么多的好事,结果,哎……” “世事无常,好人,没好报啊!” “不对不对,你们瞧,那李府的韩管家,脸上带着的可是笑意。” “嘶,难不成李员外的公子没死?” “咋可能没死,府衙都出告示了。” “我猜啊,八成是李员外年轻时候外面风流,有了流落在外的私生子,这是被找到了!” “有道理,有道理!” …… 大声的吆喝还有马车的声响,吸引了坐在一个茶摊上歇脚的叶青众人。 他们抬眼看去,便瞧见了面带喜色的韩琦,驾着一辆装潢华丽的马车快速而来。 李佳旭见状,脸上浮现了同样的喜色。 而叶青锐利的眼神,落在了韩琦鼓起明显的腹部。 “老爷,上车吧!”韩琦一勒缰绳,矫捷跃下马车,然后将马车上的上马凳拿下摆放好,朝李佳旭使了个眼色,抱拳躬身行礼。 笑容更胜的李佳旭,搀扶着曲颖上了马车。 上前走到叶青身边的韩琦,恭敬道:“青小郎,还请上车。” “不必了,我脚力可以。”叶青行礼婉拒,然后给王六使了个眼色便往前走去。 面露难色的韩琦,刚准备继续挽留。 大大咧咧的王六,直接拉着韩琦往马车上走去,并开口道:“我上去,让那两个婢女也上来,时间不早了,韩管家咱们快点走。” 不得已的韩琦,只得叹了口气道:“一切都听王吏的吩咐。” 马蹄声再次响起,车轮在夯土地上碾压出两道浅显的车辙印,朝着府衙而去。 褐色绣着菱花暗纹的马车窗帘被撩起。 漏出的一双眼睛,看着那跟随马车而快步行走的清瘦身影,充满了可惜。 叶青眼睛余光看到了李佳旭的注目,心中猜测道: “对我百利无一害?这李员外又打什么主意呢?” 时间一呼一吸间过去了。 跟随马车,片刻不停的疾走了小半个时辰的叶青,脸上浮现了晕红,额头满是汗水。 当马车停下的那一刻,叶青这才深深喘了口气,抬袖擦汗。 原本平静的脸色,在他抬头看着眼前庄严肃穆的淮阳府衙时,露出了难以抑制的激动。 新的征程,不久后将在这里开启。 与此同时。 换马人不休,策马狂奔了两日,一直未睡的齐衡,双眼布满血丝,熬出了黑眼袋,终于是在一处渡口停了下来。 只见齐衡潇洒的翻身下马,在双脚接触到地面的那一刻,却双腿一软,差点跪下。 还好他快速抓住缰绳,这才免去了狼狈。 齐衡缓了缓神,适应了之后,拍了拍身上的浮土,缓步踏上了渡口的码头,凝视着南方波涛汹涌的河面。 半个时辰之后。 一艘二层画舫从南方破浪而来,上面悬挂的谢字旗猎猎作响。 面无表情,堪称冷酷的齐衡,抿了抿嘴,声音颤抖,竟有些委屈道:“他姥姥的,可算是追上了,我终于可以睡觉了。” 就在画舫距离码头还有十丈之时。 齐衡深吸一口气,气沉丹田,放声喊道: “谢老,叶青有诗赠!” 甲板上,正在晾晒衣物的谢谦书童,闻言一怔,立马跑到护栏前探头观望。 当看到齐衡那熟悉的面孔后,书童立马吆喝道:“船家,快靠岸!” “好嘞!” 乘风破浪的画舫,肉眼可见的慢了下来,船东眼疾手快,在画舫距离码头还有两丈之遥时,一声低吼,扔出了粗韧的麻绳,精准的套住了深入水底,一人合抱粗的带绳桩。 在船上其他船工的合力拉扯下,画舫快速靠岸。 齐衡瞅准时机,双膝一弯,蹬壁而上。 将近一丈高的画舫,在他面前好似矮小土丘一般,随意攀登。 “好,好俊的身手。” “这人在码头一动不动站了那么久,我还以为是个憨傻的,没想到是个高手。” “真厉害啊,快一丈的画舫,借了一下力道就上去了,江湖高手说的就是这种人吧!” …… 下面的阵阵惊呼,让落在甲板上的齐衡,微微仰头。 “你是张公子的侍从吧,风尘仆仆一路辛苦了。”一身雪白丝绸,瞧起来出尘儒雅的谢谦,压着心头的迫切,客气了一句。 齐衡从怀中掏出那叠起透着墨迹的纸张,恭敬的递向谢谦。 “我家公子命小的将叶青新作奉上,请谢老过目。” 早就迫不及待的谢谦,不等齐衡上前,就一把将纸张拿到了手中,快速打开。 当看到诗名的那一刻。 在外人面前,沉稳持重的谢谦,直接裂开了嘴角,脸上是抑制不住的傻笑。 “金榜题名邀谢谦,这诗名字真是好啊,哈哈哈哈,青小郎这是个好孩子啊,哈哈哈哈哈。” 这笑声太吵了,吵到了齐衡和书童的耳朵。 齐衡默默的翻了个白眼,早就困得不行的他,行礼道: “谢老,诗已经送到,小的就先告退了。” “行,行,你走吧!” 头都不抬,眼也不移的谢谦,随意敷衍。 饶是一向镇定的齐衡,也控制不了脸上的表情,嘴角抽抽了一下,转身走到木栏边,纵身一跃,潇洒离开。 书童忍不住提醒道:“谢老,张公子的侍从瞧着眼中布满血丝,憔悴无比,衣衫上都是尘土,想来是连夜兼程送来的诗,您这就将他打发走了?” “什么?你说什么?”谢谦心不在焉的一歪头,但是视线还是落在叶青的诗上。 这模样,让书童无语的捂住了额头,低声道:“没救了!” 第四十四章 昔日龌龊不足夸,今朝放荡思无涯 沉醉于叶青绝句之中的谢谦,完全无视了周围的一切。 等他回过神来之后,二层画舫已经继续破浪而行。 轻柔的风,将他手中的墨宝吹动如同舞动的美姬。 谢谦赶忙收起,小心翼翼的放进怀中。 颍川书院大儒,春闱出题官之一的谢谦,看着碧水蓝天,感慨万分道: “叶青,凭借此诗,可名垂千古,无数读书人将以此诗为愿!” “我有预感,这首诗将成为登科诗中的魁首!” “恐怕将在无诗能出其左右!” 一旁瞧了几眼,知道这诗写的很好的书童。 听到谢谦的这番评价,不由倒抽一口冷气,他有些结巴的问道: “谢老,您,您这评价太高了吧?” 不满的眼神落在了书童身上,谢谦给了书童一个脑瓜嘣。 疼的书童龇牙咧嘴的后撤一步,捂住了脑门。 “这么多年你的书都读哪里去了?不求你出口成章,不求你有叶青一成的文采,你起码得有一些鉴赏的本事吧?” 恨铁不成钢的谢谦,越瞧越觉得自己这个书童愚笨的很。 平日确实有些偷懒的书童,赶忙拱手躬身,主动认错道:“谢老息怒,我以后一定好好读书做文章。” 见状,谢谦这才脸色好了一些。 他又负手看着那让人心情舒畅的碧水蓝天,看着两侧快速倒退的翠林繁华,朗声道: “金榜题名邀谢谦,无名氏。” “昔日龌龊不足夸,今朝放荡思无涯……” 慷慨激昂的声音,随风飘荡。 淮阳城府衙后院。 往日少有人踏足的陈裕明的值房内。 此刻乌泱泱站了七八个人。 陈裕明听完王六修改过的陈述后,眼神凌冽的望向了憔悴无比的李佳旭。 “将案犯曲颖,帮凶婢女暂押府衙刑房之内,录入口供。” “是!”王六立马应下,带着三女朝着不远处的刑房走去。 而未被点名的李佳旭,原本紧张的心,安稳了一些。 不等他开口请求酌情宽恕。 陈裕明就站起了身,凝重的看着李佳旭道: “李员外,你往日对我淮阳城贡献颇巨,此案更可以说是你的家事,你更是白发人送黑发人。” “本官今日,念在你往日善举的份上,对你既往不咎。” “不过,需要你拿出来十万雪花银,用来修缮河堤,你可愿意?” 十万雪花银,虽然多,但对李佳旭来说,算不得多少,不过也是会肉疼一番。 不过,这一刻,他没有丝毫犹豫,更是面带喜色,一招手。 一旁早有准备的管家韩琦,赶忙从怀中掏出了一个小木盒。 李佳旭接过后打开,恭敬无比的朝陈裕明递了过去。 “知府大人,这里有票号存银二十万的凭据,老夫愿意捐给府衙,交由知府大人处置。” 要十万。 给二十万! 这可不是简单的一顿饭变两顿饭的事情。 而是整整多了十万两银子,翻了一倍。 陈裕明一向沉稳的心,也不由加快了跳动的速度。 看着李佳旭脸上的喜色,他不由想到了李佳旭的家世。 陈裕明捋动着油亮的胡须,沉声道: “李员外,本官这些年在淮阳行善举,皆有你照拂,这里无外人,有什么话你就敞开了说吧。” 在门口站着的叶青,心里直突突。 之前李佳旭可是说了,韩琦拿的东西,对他百利无一害。 眼下,这二十万两银子,牵扯到的事情,可不是他叶青能够想象的了。 他一个即将成为胥吏的贱籍,怎么可能扯到他啊! 要是为叶青‘花了’六万两的张修然知道了有人愿意花二十万两给叶青,还都是把钱花给了陈裕明。 那张修然一定会一改郁闷,洋洋得意道:“本公子还是厉害的,在陈裕明这个黑心狐狸手中才花了六万两!” 李佳旭直起了腰,转身看着叶青,感激道: “此前青小郎的一番话,让老夫幡然悔悟。” “三春已暮花从风,空留可怜无人同!这诗,真是好啊!说到了老夫的心坎里了。” “老夫拿出来二十万两银子捐给府衙,是想感谢青小郎,也要感谢知府大人知人善用。” “若不是青小郎接手这案子,恐怕,老夫一辈子就将活在悔恨之中,孤寡离世。” 叶青人麻了。 彻底的麻了。 压根没想到,李佳旭竟然送出了这么大的一份礼物。 这是百利无一害么? 这明明是百害无一利。 事情若传出去,那他在府衙还怎么混? 一个个胥吏和官员不得把他当成眼中钉肉中刺? 还没当上胥吏,就给府衙挣来了二十万两银子。 这不是招人嫉恨么! 就显得你小子有本事,他们都是酒囊饭袋是吧? 他们肯定担心自己以后的晋升之道被叶青给挤掉。 必然会表面和气,暗地里想尽法子给叶青使绊子。 至于说二十万两银子的巨大威慑力,他们根本就不在乎。 一个商贾当叶青的靠山,对于这些世代胥吏,或者靠着某个官员成为胥吏的人来看。 根本不足为惧。 商贾! 有钱无权,那就是他们的钱袋子。 有钱有权,不是他们惹得起的。 同样的,有钱有权的商贾,也不会拿出二十万两在知府大人这买人情给一个小小胥吏。 随便用家里的权势,就给叶青铺路当胥吏了。 而且他们也知晓,李佳旭这位淮阳大善人送这钱,主要还是给陈裕明的。 用二十万雪花银,让这位青天知府,在案子上网开一面,顺带送叶青一个人情。 陈裕明审视的视线,也落在了神情僵住的叶青身上。 他从底层胥吏坐起,当然知晓这其中门道。 本想敲打叶青一番。 但看叶青的反应,便知晓其已经想通了其中利害。 下一瞬,陈裕明转念一想,眼中玩味儿之色一闪而逝。 他直接将木盒拿在了手中,露出了和善的笑容。 “李员外的感谢,本官就收下了。” “叶青这桩案子办的确实不错,能让李员外心结解开,更是锦上添花。” “之后,本官会在府衙为叶青进行表彰,让淮扬府所有官员胥吏,都向叶青学习。” 轰! 宛若被五雷轰顶一般,叶青浑身冰凉,呼吸都凝滞了。 他不敢置信的看着陈裕明,一颗心拔凉拔凉的。 而不懂其中门道的李佳旭,心愿达成,脸上满是感谢的笑容。 “如此甚好,如此甚好!” 将木盒放在桌案上的陈裕明,抬起手,深绯官袍在空中荡漾,比了一个请的手势。 “李员外,本官替淮阳府的百姓,谢谢你的慷慨解囊,另外,这案子本官会给你一个满意的答复。” “举手之劳,不足挂齿,知府大人事务繁忙,老夫就不打扰您了。” 知府大人都抬手送客了,也说出了他想要的话,李佳旭立马告辞,在走到门口时,看着还没缓过神来的叶青,他笑容慈祥和蔼道: “青小郎,待本员外府上之事处理稳妥后,定会邀请青小郎登门一叙,还请青小郎莫要推托。” 闻言,叶青瞬间回神。 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而且,人家是好意,好心办坏事罢了。 叶青只能压着委屈,挤出笑容,抱拳躬身道: “之后小子定会登门叨扰!” “哈哈,如此甚好,甚好!” 李佳旭笑声爽朗,迈步带着韩琦离开。 屋里顿时就剩下陈裕明和叶青两人。 一大一小两只狐狸,互相瞧着对方。 两息后。 叶青眨巴着眼睛,谄媚笑着抱拳躬身道: “知府大人,小子能破这案子,全靠知府大人您知人善用,还有刑房吏员王六的帮助。” “小子其实没有多大功劳,这在府衙上下通告嘉奖就算了吧,实在是没这个必要。” “您说是吧?” 第四十五章 叶青啊,你多大了?可有婚配? 陈裕明绷着脸,严肃认真的摇了下头道: “不,本官赏罚分明,你破了这人命案,挽回了一条无辜的人命,更是因为你,李员外送了府衙二十万两白银,得以修缮河堤,更是挽救了淮阳众多百姓。” “这是你的功劳,大功劳,本官必须要进行表彰!” 心头越发发憷的叶青,一道灵光闪过,赶忙道:“知府大人,能不能把表彰折换一下。” “嗯?”陈裕明双手负后,身居高位的威严扩散开来,凌冽的凝视着叶青。 这目光看的叶青收敛了神情,无比恭敬道: “小子破了这案子,不日将进入府衙为大人效力,小的想有个挑选进入府衙六房哪一房的机会。” “请大人准允!” 说着,叶青抱拳躬身。 按照临行前恩师谢谦对陈裕明的嘱托,叶青的要求只要不过分,陈裕明都会爽快答应。 不过现在吗,有心捉弄叶青的陈裕明,声音微提,冷漠道: “你是在教本官做事?!” 后脊生出冷汗的叶青,忙行礼道: “小子不敢,言语若有不妥之处,请知府大人海涵。” 瞧见叶青额头浮现了细汗,陈裕明这才心满意足的微微颔首,迈步回到了位子上坐下。 他双臂摊开,放在扶手之上,庄重威严道: “叶青,本官之前许你破获命案就可入府衙为胥吏。” “这李府杀人案虽然简单,但确实是本官准允的案子,而且念在你帮府衙赚取二十万两白银,说吧,你想去哪一房?” 早就等待了许久的叶青,终于等到了陈裕明开口应下这事。 他毫不犹豫道:“谢知府大人栽培,小子愿进入刑房。” “哦?” 陈裕明本想让叶青去六房之外,负责分发文案的承发房。 这承发房承上接下,收集分发各部文书,能最好的接触淮阳府衙各级官员胥吏,包括扬州的官员,还能快速的学到为官之道,特别是承发房之中,设典吏有二。 毕竟叶青写的一手好字,更是出口成章,当这承发房书吏,不仅能够专门供他驱使,还能为他代笔写折子往京都递。 这般一来,他那手叹为观止的书法,将极快的进入陛下眼中,加上他的特意栽培。 陈裕明保证叶青最快半年,最迟一年就能升任典吏,之后进入九品之道,那就轻松无比,堪称事半功倍。 他挑了下眉头,知晓叶青心思沉稳,想进刑房,必然是经过了深思熟虑,有他自己的理由。 而且,这一次叶青破获李府命案,表现出来的细腻心思,果决手段,沉稳表现,倒也是个刑房的好苗子。 想到这一点,陈裕明也就不再多说。 不过,实际上跟他恩师谢谦一样,内里是个放荡不羁的淮阳知府,想到之前叶青说的那句让李佳旭幡然悔悟的诗词,顿时玩味儿道: “想去刑房可以,想不让本官为你在府衙上下表彰也行,你作诗一首称赞本官,这两件事本官就悉数应允。” 听到这话,如梦初醒的叶青,抬头看到了陈裕明脸上不再有一丝威严,反倒是充满玩味儿的神情。 他知道自己又被这位青天知府摆了一道。 刚才的那一番威逼利诱,都在这等着他呢! 恨不得给陈裕明一套闪电五连鞭的叶青,此刻只能忍着幽怨,紧抿着嘴,声音平稳道: “谢知府大人给小子这个机会,且容小子想上一想。” 很是满意叶青表现的陈裕明,抚摸着自己的胡须,满脸的惬意。 “孺子可教!” 孺你大爷的可教啊! 心里骂骂咧咧的叶青,深吸口气,脑海中思索着前世的诗词。 片刻后,一首诗浮现在叶青脑海,他不由皱起了眉头,暗道: “这诗,送给陈裕明,是不是有点太看得起他了?” 想着,叶青盯上了身穿深绯官袍,满脸庄重严肃的陈裕明。 脑海中浮现了陈裕明来到淮阳城后,面对众多贪官污吏,权贵世族的威逼利诱。 依旧大刀阔斧,得罪了无数人,还淮阳一个朗朗乾坤。 更是励精图治,让淮阳城繁荣富庶,百姓安居乐业,让街上几无乞儿,夜不闭户。 如此为民做事的好官,担得起这首诗! 敬佩出现在了叶青眼中,他崇敬的朝陈裕明抱拳躬身道:“知府大人,小子献丑了。” 眼睛顿时明亮的陈裕明,立马正襟危坐,出言道:“念!” 叶青直起腰,依旧是崇敬的神情,瞧着陈裕明,朗声道: “千锤万凿出深山,烈火焚烧若等闲。” 轰隆! 如雷灌顶的陈裕明,浑身一颤,眼神复杂的看着叶青。 脑海中浮现了为官数十载,遭受的同僚迫害,上官打压,属下背叛,还有那些权势之人的威逼利诱。 从边陲小县的底层胥吏,一步步爬到现在神启八大城,陛下亲管的正四品淮阳知府。 那些不为人道的辛酸苦楚,万般磨难,竟让陈裕明眼中浮现了泪光。 这时,停了一口气的叶青,第一次朝陈裕明执儒家礼,拱手欠身道: “粉骨碎身浑不怕,要留清白在人间!” 脑海中被这最后一句诗词占据的陈裕明,潸然泪下,却全然无知。 嘴中低声重复道:“粉骨碎身浑不怕,要留,青白,在人间!!!” “要留,清白在人间啊!!!” 念完诗的叶青,看着大佬落泪,眼睛一亮。 再听到陈裕明低声复诵,情绪越发不稳。 叶青心中念道:“稳了稳了,这一波绝壁稳了,把知府大人都给整哭了,以后这府衙最大的大腿,就被我彻底的抱稳了。” “只要我不主动作死,就绝对死不了了。” 这般想着,叶青装模作样,继续拍马屁道: “知府大人,这首诗既然赠与您的,诗名唤作‘赠青天知府陈裕明’,您觉得如何?” 被叶青这首诗整破防,正在追忆过往,发泄情绪落泪的陈裕明,一听这诗名,再次破防了。 原本的悲伤和感慨,在这一刻烟消云散。 咧嘴漏出的大牙,让叶青知晓,古代人是有白牙的。 陈裕明的嘴角使劲往耳根处凑,笑的像个得到蔗糖的稚童。 他赶忙擦去脸上的泪水,并收拢笑容,想展现出青天知府的威严。 可那根本就控制不了的嘴角,让他正气凌然的表情,看起来极为好笑。 叶青立马回想郑明那张冷漠无情的脸,还有单丹那欠揍的表情。 瞬间稳住心神的叶青,拱手欠身道: “知府大人,要是不满意,您觉得‘赠淮阳青天知府’,如何?” 眼睛再次一亮的陈裕明,是彻底的控制不住笑容了。 青天好啊,淮阳青天更好啊! 比直接提名有他含蓄一些。 符合他低调做人的性子! 不错,不错! 咳咳! 带着颤音的咳嗽声,难掩其心中的激动。 陈裕明看着叶青越发的满意,脑海中顿时想到了族中是否有适龄并且还未婚配的女子。 现在叶青一穷二白,名声不显,却彰显了本领。 若此刻招叶青当上门女婿,那陈氏可就有了神启数百年难遇的书法大家,还是流传千古的诗词大家。 而且,叶青当了陈氏的上门女婿,就可以改变户籍,有他这位正四品的淮阳知府庇佑,加上恩师谢大儒的加持。 陈裕明看着叶青的双眼,放出了让叶青汗毛倒竖的光芒。 心中警惕大起的叶青,余光下意识的看向了敞开的大门。 “两个诗名都很好,本官斟酌一番。” 陈裕明压着激动,强装镇定,恢复了平时的庄重神色。 不等叶青开口,陈裕明随意道: “叶青啊,你多大了?可有婚配?” 叶青:嗯??? 第四十六章 心凉好个秋,冻裂入寒冬 你退半步的动作是认真的吗? 叶青:是认真的。 脑海中浮现出有趣灵魂三百来斤的宋家小娘,叶青浑身汗毛倒竖,如遇恶鬼。 他嘴角扯动,满脸惊惧道:“未有婚配,并无心上人,谢过知府大人好意,小子并未立业,暂时不想成家。” 后半句被陈裕明自动忽视,他眼中光亮越发明亮。 “如此,甚好,甚好!” 松了口气的叶青,以为陈裕明放弃了那个恐怖的想法。 谁知陈裕明捋动胡须,开口道:“本官族中若有待闺阁中的女子,届时介绍你们认识,若情投意合,本官为你做媒。” 咔嚓! 心凉好个秋,冻裂入寒冬。 整个人彻底麻了的叶青,站在原地不知如何回话。 这时。 将曲颖和婢女押入刑房的王六,如救星一般踏入了值房内。 “禀知府大人,人犯已经押入刑房,在记录口供。” 正事,让陈裕明恢复了往日的威严。 他庄重颔首道:“办的不错,案子一天就办完了,明日若无事,你可来上值。” 明日若无事? 这句话让王六眼睛一亮,知晓自己已经得了陈裕明的好感。 才让陈裕明说出了这句客套话。 “是,知府大人,小的明日就上职,好为知府大人效力。” 正是表现的时候,王六怎么会厚着脸皮去休息,立马表现了自己满满的干劲。 微微颔首的陈裕明,很是满意,手微摆,让王六退下。 叶青赶忙道:“知府大人,既然案子已破,小的就告退了。另外烦请知府大人恩准,让王吏带小的熟悉一下府衙。” “嗯,去吧!”陈裕明应下后。 叶青麻溜抬脚,边走边说:“谢知府大人!” 想再说几句话的王六,刚准备抱拳,一只无情铁手直接拽住了他的臂膀。 身子猛一踉跄的王六,一脸懵逼的被拽出了值房。 临近午时。 春日温暖的阳光,直射而下,落在了府衙后院的二人身上。 王六看着将自己衣服都拽乱了的叶青,好奇不解道: “青小郎,你这是怎么了?” 叶青急于逃离那‘人面兽心’的知府,此刻站在阳光下,感受着和煦的风,这才心神一松,松开了王六,随口道: “没什么,就是饿了,咱们找个地方吃些东西去。” 咕噜噜! 早上随意垫吧了一下肚子,又奔波了一上午,王六的腹中发出了认可的鸣叫。 他果断应下,并大方笑着道:“青小郎,走,今个我请你。” “要不是你,咱也得不到李员外送的六颗丽珠,更别说连番获得了知府大人的赏识。” 而同样满脸笑容的叶青,摸了摸怀中的木盒,跟王六漏出了默契的笑容。 他抢着请客道:“别介,这两日多亏王大哥你的照拂,不然我也拿不到这简单好破的案子。” “以后我进了刑房,还得劳烦你多照顾,今个必须得我请你才是。” “咦,你进了刑房?哈哈哈,好好好,以后咱哥俩搭帮干活,共同富贵。” 王六满眼放光,想到以后跟着叶青这个有三个富贵男人相助的强悍男子,就乐的合不拢嘴。 想起接下来将开启别样的生活,叶青嘴角笑容温和,眼睛中闪烁着憧憬的光芒。 “是的,刚才在值房内,知府大人允了我进入刑房。” 咧嘴笑着的王六,拍了拍叶青的后背,催促道:“走着,喜上加喜,今个中午得好好喝一杯。” “走走走!” 两人勾肩搭背的朝府衙外走去。 府衙不远处,一个简陋的凉茶摊上。 穿着洗到浆白麻衣,皮肤黝黑,瞧起来像是农户模样的人,见二人出来。 端起面前的茶碗,将浮着茶末的凉茶一饮而尽。 等二人走出一段距离后,这才起身默默跟上。 正德坊主街,店面不大的孙记面馆内。 叶青跟王六刚坐下,熟悉这里的王六朝柜台吆喝起来。 “掌柜的,老规矩,再来两壶酒。” 三十左右,穿着朴素梅红棉衣,容貌一般,身材一般,眼睛透着股子精明的女掌柜孙二娘,笑容热络的走了过来打招呼。 “王...咦,恭喜恭喜,以后得叫您王吏了。” “今个这饭本妇请了,就当是为王吏庆贺。” 孙二娘看着王六身上的吏员黑衣,笑容更加热络。 相熟许久,王六也不客气,直接爽利应下。 “哈哈哈,成,今个我就占孙掌柜你一次便宜。” 加重了语调的‘便宜’二字,让孙二娘直接翻了个白眼,带着些许风情,让王六脸上的笑容越发得意。 然后她才将注意力放在了早就用余光瞥了半天的俊朗少年身上,眼神闪烁着波光,声音更是媚了几分,问向王吏。 “这位小郎君真是俊朗,王吏,您有这样的朋友怎么不早早带来让本妇瞧瞧,不说照顾本妇这生意,来本妇这店里坐坐,聊聊天也是好的。” 带着些许别样意味的话,听的王六朝叶青挤眉弄眼,并提醒孙二娘道: “这位是叶青,刚来府衙,你这面馆味道好得很,以后我同他会常来的,你可得控制点自己,别青小郎吃面没吃到,反被你吃了。” 顿时,孙二娘眼中的波光和口中的媚意烟消云散,眼神带着恭敬,郑重朝叶青做富道: “民妇孙二娘见过叶吏,以后本妇这小店承蒙您多多照顾。” 叶青温和的笑着,朝孙二娘拱手道: “照顾说不上,王哥能带我来孙娘子这里,肯定是因为这里味道极好,以后还得是我叨扰才对。” 拱手礼,谦逊有礼,长相俊朗,气度不凡。 店里的众多食客都听到了三人的对话,都偷摸的用好奇和敬畏的眼神打量叶青。 而孙二娘神情越发恭敬,她直起身时,眼神余光看到了店对面有个人影,她不动声色道: “叶吏真是折煞本妇了,你们先坐着,本妇先给两位拿酒。” 半刻钟后。 在柜台里磨蹭了一会儿的孙二娘,这才端着一个摆放了两壶酒的木盘过来。 当! 木盘放在厚实的木桌上,发出了些许声响,打断了二人的低语。 孙二娘将木盘推到了叶青面前。 笑着指了指木盘道:“叶吏,您第一次来,本妇这店里,最出名的就是这桂花酿了,您尝尝如何。” 闻声拿酒的叶青,修长的手在空中顿了一下,星眸中瞳孔猛缩。 表情不变,依旧淡定的拿住了酒壶,手腕一动,酒壶底部在木盘上划拉了一下,擦去了那用酒水写下的字迹。 温和的笑着朝孙二娘感谢道: “谢谢孙二娘,这酒不用尝肯定极好。” 第四十七章 春光无限好,不如鱼水欢 孙二娘笑着做了个富,退回了柜台处。 哗啦啦! 黄澄的桂花酿,随着酒壶倾倒,散发出淡雅的桂花甜香,让人口中生津。 叶青给二人添上酒后,低声道: “王大哥,看着我,莫要乱瞧,有人盯着咱们。” 心思透亮的王六,立马稳住心态,端起酒杯给叶青碰了杯酒,依旧是面带笑容,低声道: “你说,怎么办?” “该吃吃,酒少喝一些。” 说完,叶青仰头饮下了这确实不错的桂花酿。 对叶青无比相信的王六,神态自然的给叶青讲着刑房的一些规矩。 说了几句后,王六插话道:“青小郎,你能猜出来是谁盯着你不?” “送我进牢房的那些人。”叶青淡定回答。 而王六浑身一颤,眼神出现了些许的畏惧。 人的名树的影。 郑明这个冷面不良尉,在府衙的凶名,实在是太过响亮。 虽然只是个从九品不良尉。 但府衙上下,除了那几位大老爷,就算是能使唤不良人的前任司狱刘维康,看到郑明也得说好话。 无他,郑明手段太过狠厉,手下管着的不良人,可是知晓淮阳城内的达官显贵,三教九流的各种腌臜事,要想弄谁,轻而易举,而且背靠大树,实在是惹不起。 王六这时才想起第一次见到叶青,可是被郑明押进的大牢。 下一瞬,王六笑着给叶青倒了一碗酒,随意道: “那人,在淮阳城确实厉害,背后的靠山也更是高高在上。” “不过青小郎你这里完全不带怕的。” 知道王六想多了的叶青,没去解释。 他现在需要用沉默,来让王六保持那个想法,最好是王六之后在府衙里透露一番。 如此一来,郑明要是想找府衙内的人给他使绊子,得仔细斟酌斟酌。 让他在府衙内少些针对。 酒饱饭足后。 想归家的王六献宝,拍了拍腹部凸起的木盒,迫不及待道:“青小郎,你同我一起归家,我那家中还有一间空着的偏房,你且休息一番,我让你嫂子看看这宝贝。” “王大哥且慢,我这还有点事,眼下我自己一人行走不便,还得劳烦你同我一起走一趟。” 叶青不好意思的拱手欠身。 王六皱了下眉头,但还是爽利应下道:“成,咱们走着,晚些回去再见你嫂子给她看宝贝。” 不是不识好歹那种人的叶青,为了避免王六心中不快,笑着解释道:“咱去的是醉香阁,去见那日劳烦你带话的张修然张公子。” 王六瞪大了眼珠子。 去醉香阁? 晚些回家给娘子看宝贝? 不可能! 他王六一家之主,回家是不可能回家的,至少今晚是不会回家的! 王六二话不说,直接拽着叶青离开。 看着神色急切的王六,叶青神情莫名。 还没有吏员黑衣和腰牌的他,这个时候是断然不会轻易离开王六。 他现在可是叶青能够抵挡来自胥吏和三教九流麻烦的护身符。 在踏出孙记面馆时。 被拽着的叶青,不着痕迹的扫了眼周围。 午时热络喧闹的街道上,那孤零零无人陪伴,更是身前什么都没有,瞧着像农户般的身影,就那么蹲靠在街边,是那么的突兀。 叶青收回了眼神,同猴急的王六,大步流星的朝平乐坊走去。 昌平坊。 精致典雅的三进小院内。 过了几日,院中的草坪已经被长起的碧草铺满。 草坪上的木榻上,摆放着四份色香味俱全的精美佳肴。 单丹一身藏蓝儒衫,一根白玉簪将那如瀑长发盘起,手执玉筷,夹起了一块口水鸡。 壮硕高大的身影,走到了草坪前的石板上。 郑明下意识的看了眼脚下那早已不见丝毫血污的石板,抱拳欠身,瓮声道: “公子,叶青破了尔生坊李员外府上的命案,真凶已经被带到了府衙内。” “那张修然已经打听到是从京都来的,很是有钱,金陵豪商次子年初熙所带银钱都没他多,具体身份还在查。” “哦?”单丹顿了下,便继续吃鸡,待一块咸香的鸡肉进入肚子后。 他头微侧,守在一旁的婢女为其擦拭嘴唇。 单丹这才放下玉筷,看着那张冷漠无情的粗犷脸庞,开口道: “张修然的具体身份你继续查。” “叶青破了命案,这是要进府衙,你如何处理?” 听着是询问郑明,可语气却是不容置疑。 郑明瓮声道:“公子放心,只要不是进的承发房,在下有的是手段。” 微微颔首的单丹,浅笑道:“他的家人可曾找到?” 咚! 承受郑明单膝下跪的石板,发出了闷响。 “请公子赐罪,那叶青的家人实在是毫无踪影,在下将启丰坊查了个底朝天,并翻查了各坊和城门的进出记录,也没查出个头绪。” 单丹的眼神冷了下来,不过他并未责罚郑明,开口道:“起来吧。” “谢公子!”郑明起身,却依旧是躬着腰。 单丹拿起玉筷,夹起一块鱼肉道:“这枪手,着实有些本事,不过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 “本公子要收拾的是他,之前想着将他收服当条狗。” “现在,呵呵...” 冷笑着,那晶莹无刺的鱼肉,进入了单丹嘴中,被他使劲的咀嚼着。 平静瞧着石板的郑明,视线也冷冽了起来。 他出声道:“公子,直接弄死岂不省事?” 单丹看了眼郑明,鄙夷道:“蠢货,那叶青不是个傻子,反而很是机灵,你也说了他有些身手。” “现在更是进了府衙,你能保证处理的万无一失?” “你那些下属,若失手必然牵连到你,这淮阳不良尉的位置不一定能保住。” “而你若出手有失,陈裕明那个油盐不进的,本公子可保不了你这条狗命。” “你这条忠犬,可不是叶青那条贱命能比的!” 被训斥的郑明,声音毫无波动,瓮声道: “公子教训的是,谢公子赏识在下。” “行了,他家人那边不用刻意搜查,盯着他就成,等他进了府衙后,过些时日再发难,一定要天衣无缝。”慢条斯理的单丹,再次夹起了一块鱼肉,放在嘴中慢慢咀嚼:“另外,新的司狱上任后,你记得通知他来拜见本公子。下去吧。” “是,公子!”郑明再次抱拳躬身,然后大步流星的走了出去。 这时,一旁的婢女才开口道:“公子,若新任司狱不听您的,家主那边定然又少不了责难。” “您不如趁着这个时候春闱在即,北上访友,也能散散心。” 啪! 清脆的耳光声在这个院中响起。 婢女梨花带雨,惊惧的捂着脸,看着陡然发怒的公子,顿了一下后,赶忙跪俯在地,颤声求饶道: “公子赎罪,是奴多嘴,请公……” 一只保养极好的手,落在了婢女红肿起来的侧脸,轻轻的揉搓着。 单丹将婢女拉进怀中,责怪的刮了下琼鼻,柔声教训道: “本公子在吃饭,怎么说这些倒胃口的话。” 婢女立马软下身子,脸带媚态,眼神流波的望着单丹丰神如玉的面庞,娇羞道: “奴知错了,奴就是太过关心公子,奴想让公子开心起来。” 话音落下。 婢女就主动将头埋进了儒衫下。 单丹分开腿,眯眼漏出了陶醉的表情,一手控制着婢女头颅起伏的速度,低声道: “害本公子插在司狱位置上的刘维康栽了,受了阿爷的责骂,这又是两笔账。” “眼下,更是进入了府衙,你这个贱籍还真是让本公子刮目相看!” 春光无限好,不如鱼水欢。 饭都不吃的单丹,褪去衣衫,用婢女使劲的发泄着这些时日来的憋闷。 平乐坊,醉香阁外。 距离醉香阁二十丈之遥的叶青,大老远就瞧见了那熟悉的身影。 他浑身一僵,一把拉住了满脸坏笑的王六,赶忙道: “等等,咱们找个地方躲一下!” 第四十八章 我男儿身,喜欢美女佳人 美好就在不远处,现在却要拉着我远离? 脸上写满抗拒的王六,一扭头就瞧见了叶青惊慌失措的模样。 从认识叶青以来,王六可没见过这个镇定自若的俊朗少年郎这样过。 之前淮阳大牢里,他手持沾水皮鞭,准备给叶青用刑。 这个少年郎也没怕过,反倒一番有理有据的话,将他给说通了。 叶青被三个贵人捞出去后,回来的同僚赵五说过,叶青被郑明押进淮阳大牢时,左臂脱臼,那可是自己咬着牙给接上了。 如此坚韧不拔,遇事不惊的性子,在这一刻竟然成了这个鬼样子。 王六心中也吓了一跳,他赶忙拉着叶青躲到一旁,忍不住问道: “青小郎,你看到了谁啊,竟然慌成这样?” 不等叶青说话,王六想起叶青可是连背靠大山的郑明都不惧的主。 眼下,能让他害怕,那得是什么人啊? 猛地一哆嗦的王六,脸色也慌张了起来:“你不会有比知府大人还要厉害的仇家吧?” 瞧见他这般反应,叶青有些尴尬道:“不是,不是,那什么,有句话不知道王大哥你听过没有。” “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 眼珠一转,王六立马坏笑着往醉香阁那边伸头,并开口问道: “青小郎,还有你搞不定的男人?” 叶青:??? 一把抓住王六后颈衣衫,叶青看着坏笑的王六,凝眉冷视道: “什么搞不定的男人?” 嘭! 拳头轻轻落在了叶青的胸口。 王六一副‘老弟我都懂’的表情:“没事,每个人喜好不同,我不歧视你。” 接着,王六庆幸道:“还好咱就喜欢盘亮腰细胸脯大的姑娘,不然你这张脸,咱还真不敢多瞧。” “长的是真俊啊,咱就没见过比你还好看的男人。” 轰隆! 如雷轰顶的叶青,脑子里嗡嗡的。 他不敢置信的看着碎碎念的王六,拳头下意识的攥紧。 温和的脸开始阴沉下来,片刻间,如同乌云遮日。 “我不喜欢男人,谁跟你说我喜欢男人的,小爷我打死他!” 如地狱恶鬼发出的愤怒咆哮,吓得王六身子一矮,满脸惊慌,双手握拳凑到了胸前,小声怯懦道: “那什么,你,你别激动!” “我怎么能不激动,你竟然说我喜欢男人。”叶青上前,双手抓住了王六的衣领,猛地一提,凑近了王六的脸,咬牙切齿道:“我男儿身,喜欢美女佳人,王大哥,记住了没有!” 头如捣蒜的王六,看着叶青似是要吃人的凶狠表情,快速答道: “记住了,记住了,青小郎你男儿身,喜欢美女佳人,不喜欢男人!” 哼! 叶青冷哼一声,这才满意的松开了手。 擦了擦额头冷汗的王六,惊疑不定的看着如此生气的叶青,嘴里小声嘀咕道: “不可能啊,要是不喜欢男人,怎么可能会得到三位贵人的相助?” 转念一想,他又嘀咕道: “难不成是叶青真的不喜欢男人,拒绝了他们,但他们一直没有放弃?” 重新又脑补了一个可能的王六,越想越觉得这一次自己肯定不会猜错了。 这时。 一道苍老带着嫌弃的声音,从二人耳旁响起。 “哎,世风日下,真是世风日下啊,朗朗乾坤,竟然就如此不顾风化,做碍眼之行啊。” 满脸诧异的王六跟叶青,闻声忘了过去。 只见一位杵着拐棍的老者,佝偻着身子,颤颤巍巍的朝远处走去。 那浑黄的双眼,还时不时的嫌弃的瞥他们一眼。 叶青跟王六的脸绿了。 不只是因为这位老者。 而是不知何时起,二人不远处围了一圈人。 好奇、嫌弃、揶揄、可惜的目光,落在了二人身上。 有几位小娘子,不敢置信的捂住了樱唇,眼中透露着心碎,死死的盯着叶青。 更是有几个衣着华丽,涂抹了胭脂水粉的阴柔公子和中年人,烟波流光的打量着叶青。 瞧那意思,若不是现在人多,这些喜好不正常的家伙,一准上前询问叶青姓甚名谁,家住何处,可愿共饮美酒,同床共枕了! 满脸悲戚的叶青,狠狠的剐了眼不知如何解释的王六。 他大步流星的朝外走去,突然,他脑子一动,立马义正词严的开口道: “某陈裕明,并无龙阳之好,只想遇到一位情投意合的女子携手余生,方才只是某的同伴玩笑直言,当不得真!” “诸位请让让,莫要挡着某陈裕明去醉香阁寻花问柳。” 围观人群中的小娘子,眼睛陡然放光,笑颜绽放,下一瞬,听到叶青要去寻花问柳,立马漏出了或鄙夷,或神伤的遗憾。 那些有断袖龙阳之好的男子,一个个无比可惜的看着叶青颀长的背影快速离去。 而王六,傻眼的站在原地,不敢置信的低声呢喃道: “他,他莫不是疯了?竟然假借知府大人的名号?” “市井流言最为恐怖,恐怕用不了多久,知府大人的名声,就毁了啊!” 坑了陈裕明一把的叶青,洋洋得意的钻进了小巷子。 他走在逼仄的巷弄里,只感觉心神舒畅。 “知府大人,因果循环,你坑我吓我那么多次,来而不往非礼也,还请你接受我送你的又一份小小礼物!” 至于担忧会得罪陈裕明,惹怒陈裕明,从而责罚与他。 有那首《赠淮阳青天知府》的诗撑腰,叶青是丝毫不怕。 要是陈裕明真生气了,大不了再来一首诗。 此时此刻。 叶青丝毫没有发现,他的心性和行事作风,出现了一些变化。 醉香阁后门。 报上张修然的名号,加上叶青之前一直在平乐坊摆夜摊。 小厮直接放行,连路都不用带,丝毫不担心叶青会在阁内偷鸡摸狗,当那腌臜蟊贼。 走进后院的叶青,看着眼前随风飘动的七彩肚兜,嗅着那各有千秋的香味。 俊秀温和的脸,直接通红无比,害羞的低下了头。 这时,一声尖叫打破了后院的宁静,也让叶青浑身一颤。 “呀,有男人闯进后院了,快来人呐!” “哟,这不是青小郎么?姐姐这几天可没见你啊,你是特意来看姐姐的么?” “嘻嘻嘻,青小郎脸红了,姐妹们快来看啊!” “青小郎莫要害羞么!快让妹妹看看你的俊俏脸蛋。” “哎呦,青小郎身材不错嘛!” “青小郎,今夜来找我啊,我给你留门,不要钱哟。” 瞬间被一群莺莺燕燕包围的叶青,一言不发,红着脸,艰难的穿行在软玉酥香之中。 等他到了醉香阁三楼,进了张修然的雅间内时,这才长长得出了一口气,劫后余生般,抬袖擦了擦额头出现的汗水。 而主位上坐着的张修然正满脸惶恐,一见衣衫凌乱,满脸红唇,狼狈不堪的叶青进来,损失哄然大笑。 “哈哈哈哈,青小郎,你莫不是遭受了美人劫?瞧这一脸的胭脂唇印,你比本公子会玩,真是羡煞本公子啊!” “羡煞本公子?”冷清的声音,从雅间内传出。 张修然顿时噤若寒蝉,立马低头缩肩,窝进椅子里,继续当不敢吭声的鹌鹑。 第四十九章 我的衣服,婉清,你不要这样子 叶青僵硬的扭动脖子,尴尬的视线落在了张修然旁边,双臂抱怀的火红身影,倚靠在被粉色纱幔包裹的柱子旁。 英眉之下,冷漠的眸子,带着三分鄙夷,七分嫌弃扫了叶青一眼,便继续盯着缩成鹌鹑的张修然。 从来未有过这么尴尬境况的叶青,脚趾头能扣出一栋山水别苑出来。 但混迹市井十几年,练出来的厚脸皮,让他快速镇定下来,平静走向屋中盛着清水的铜盆,随口解释道: “张公子,醉香阁的姑娘们基本都吃过我做的热汤面,我第一次进阁里,她们难免热情了一些。” “哦。”张修然保持缩头的姿势,说了一个字。 雅间内再次陷入了沉默。 哗啦啦! 清凉的水被捧起,落下时夹带着脂粉。 不多时,叶青看着粉红一片的铜盆,拿起架子上挂着的白色棉布,擦去了脸上的水渍。 他整理了一下灰色的棉衣,恢复了往日的温和模样。 叶青走到张修然面前,恭敬的拱手欠身道: “张公子,答应您的事,已经迈出了一小步,还请您施以援手,将我的家人安置在一个安全的地方。” 说起正事,张修然挺起了腰杆,但放荡不羁的气质全然不见,只有沉稳认真。 摆出这番姿态时,张修然还偷偷的瞧了眼冷冷盯着他的墨婉清,然后才开口道: “这是自然,接下来你将进入府衙,本公子建议你进入承发房,有谢老的这层关系在,陈知府定会应允。” 谢老? 墨婉清扭动修长玉颈,有些诧异的看了眼叶青。 叶青直起了腰,摇了摇头道: “我已经向知府大人奏请进入刑房,已经获得了他的准允。” “刑房?” 张修然皱起了眉头,看着叶青镇定自若的模样。 几息后,这才颔首道:“既然你已经做了选择,那本公子就不再干预。” “按照之前所说,水本公子已经浇下,长成什么样子,那就看你自己的本事了。” 面色感激的叶青没有多说,再次朝张修然拱手欠身。 看着叶青用了文人礼,张修然满脸欣慰。 这时。 墨婉清开口道:“张修然,你就是为了他不回京都?” 麻了! 叶青拱起的手,差点没控制住攥成拳头。 他姥姥的,怎么一个两个的都说着大有歧意的话。 反观张修然,一脸慌张的站起身,走向墨婉清着急解释道: “不是因为他,婉清,你听我解释。” “我现在真的不适合回京都,那...” 原本抱臂的墨婉清,右手撩动,腰间悬挂的长剑显露在外。 立马变成乖巧模样的张修然,后退两步,柔声细语道: “那边局势不稳,你也知道我现在的处境,若没有安排好一些,仓促回去,不好的。” 墨婉清大拇指一推。 锵! 寸长剑锋出鞘,寒芒在雅间内闪烁。 “谁若敢欺你,本姑娘斩了他!” 掷地有声的霸气话语。 让叶青挑了下眉头,心中也知晓了为何张修然会躲着墨婉清。 张修然惹不起的人,这姑娘敢惹! 张修然不敢杀的人,这姑娘敢杀! 而且,这姑娘的家世,可见一斑! 神仙打架,凡人遭殃。 眼前的局面,不遑多让,深知这个道理的叶青,默默的往后退。 而张修然则满脸的尴尬,连忙道:“刀剑无眼,你先把剑收起来。” 当! 利剑归鞘,墨婉清上前一步,揪起张修然的衣领,剪水眸子盯着张修然慌乱的双眸,质问道: “说到底,你嫌弃本姑娘,觉得本姑娘舞刀弄枪,练剑耍棍,丢人是吧?!” “没有,没有,我张修然对天发誓,我从未嫌弃过墨婉清,若有虚假,我张修然必遭天打五雷轰。” 说着,张修然满脸真挚的竖起了右手三指。 被当作空气的叶青,看着这一幕,不由的撇过了头去,心中腹诽道: “渣男可千万不要随意发誓,特别是如此认真诚挚,万一感动了上苍,老天爷念在你浪子回头,一不小心感动哭了,你就玩完儿了!” 墨婉清松开了手,冷清的脸上,浮现了一抹动容,剪水双眸出现了慌乱,移开了对张修然的凝视。 她后撤一步,同张修然拉开距离,视线不自然的望向了别处。 就在张修然心中一喜,准备乘胜追击,加强攻势时。 咚咚! “淮阳府衙刑房吏员王六,求见张公子。” 张修然神情顿时一僵,皱起了眉头,不悦的看向门口。 墨婉清也眼神不善的看向了门口。 挪到门口避祸的叶青,不着痕迹的打开屋门。 “青...呜呜呜!” 叶青一把捂住想说话的王六,低声道:“张公子眼下有要事。” 接着,叶青走出雅间,朝屋中的两人漏出了一个温和识趣的笑容。 随后,便关上了雅室的屋门。 没了外人打扰。 张修然眼神一亮,再次摆出了深情款款的模样,眼神柔和似水,上前一步轻声道: “婉清,我真的没有嫌弃你。” 墨婉清的脸,肉眼可见的浮现了粉红色。 趁热打铁的张修然,柔声道:“婉清,我的性子你是知道的,如果真的嫌弃你,我早就同你解除婚约了。” “方才我已经发下毒誓,你要相信我!” 墨婉清被击破了脸上的冷漠,状若桃花,羞答答的低下了头,樱唇刚刚微张,想要说话。 轰隆! 震耳欲聋的雷声,如上苍的怒吼。 一下子击碎了张修然的深情,英俊的脸刹那间无比煞白。 而墨婉清的娇羞,也荡然无存,娇颜上重新挂起了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冰冷。 “那什么,婉清,你听我狡辩,不,你听我解释。” 嘭! “嗷,疼,疼.....” 咚! “婉清,你……哎呦呦,我的腰。” 刺啦! “我的衣服,婉清,你不要这样子……” 屋门外。 王六表情古怪,啧了啧嘴道: “啧啧,这确实是无比重要的事情。” “青小郎,没想到张公子喜欢这种调调!” 为张修然默哀三息的叶青,认可的点了点头道: “张公子的喜好,确实是与众不同。” …… 一刻钟后。 墨婉清拉开屋门,冷冷的瞥了一眼门口老实站着的二人,大步流星的离去。 等英姿飒爽的身影消失在三楼之后。 叶青这才赶忙冲进屋中,在狼藉的雅间内一阵搜寻,才从坍塌的床榻下找到了鼻青脸肿的张修然。 脸肿成猪头的张修然,默默的流着悲痛的眼泪,他艰难推开叶青伸过来的援助之手。 过了一会儿后,才声音沙哑道:“叶,叶青,我毁容了么?” 与众不同的关注点,让叶青默默的扭过去了头。 他耸动的肩膀,让张修然悲伤逆流成河,流下了更多的清泪,悲痛道: “完了,一切都完了!” 第五十章 百思不得骑姐 鼻青脸肿四肢疼,腰麻心碎脑子懵。 张修然扶着伤势最轻的腰,在叶青的搀扶下坐在了唯一完整的椅子上。 他口花花道:“还好本公子平日腰马功夫没少练,不然就得废了。” 看透了他的倔强,叶青没有说话。 跟进来的王六,阿谀奉承道:“张公子真是好功夫,小的真是佩服。” 满脸受用的张修然,赞赏的看了眼王六。 若是以往,这模样看起来肯定是纨绔不羁。 不过现在。 那肿起只留一条缝的右眼,满脸的鲜红巴掌印,鼻梁下挂着的两行红色。 让叶青默默的移开了视线。 片刻后,张修然舒缓了一下后,看叶青一直不走,开口问道: “你今日来找本公子,除了告诉本公子你进入府衙之事,让本公子庇佑你家人之外,还有什么事?” 说起正事,叶青瞬间无视了眼前滑稽可笑的脸,认真道: “还请公子您找些好手,陪我走一遭,我怕带家人出来时,会被单丹的人拦截。” 单丹? 扬州长史之子! 淮阳四大才子! 郑明的背后靠山! 王六脑海中浮现了这三条让他仰视的名号,心中顿时一惊。 随后,眼神在面前两人身上流转了一下,便继续保持淡定的模样。 叶青确保家人万无一失的缜密心思,获得了张修然的认可。 他想了一下,出言道:“今夜亥时左右,你来寻本公子。” “谢公子!” 叶青再次行礼,然后给老神在在,一言不发的王六使了个眼色。 王六也赶忙抱拳躬身,退了出去。 走在醉香阁三楼的走廊中。 一直想着莺莺燕燕的王六,见叶青步伐稳定,眼神坚毅。 忍不住拽了一把叶青道: “青小郎,咱们真的要走啊?” 知道其心思的叶青,解释道: “张公子若一切安好,那咱们可以呆在他的雅间内,全场消费他买单。” “但现在,咱们得自己掏钱,这三楼的规格,我记得是十两银子打底,酒水和姑娘另算。” “所以,还是去一楼找个雅座就好。” 心中松了一口气的王六,顿时眉飞色舞起来。 他用胳膊肘顶了下叶青,看着对方疑惑的模样,豪迈道: “今个我请,李员外的丽珠,一颗价值三十两,够咱在三楼玩的了,我请你。” 要给阿妹积攒嫁妆,还要给张翁买药治病,完全舍不得这笔钱的叶青,毫不客气道: “王大哥,麻烦你把请我的钱折现吧,我自己找个地方呆着去。” 看着不解风情的叶青,王六翻了个大白眼,直接无视了这番扫兴的话。 他叫来小厮,拉着叶青在三楼开了个雅间玩了起来。 拒绝了姑娘软磨软泡,脸色绯红的叶青,端着两盘点心,拎着一壶茶,坐在了可以俯视醉香阁内的窗幔前,想着接下来该如何作为,慢慢的发起了呆。 时间一呼一吸间过去了。 七彩华灯照亮了整座醉香阁。 莺声燕语,浪语荡言,充斥在叶青耳边。 纸醉金迷的生活就在眼前。 这跟往日在平乐坊摆夜摊,看着街对面各个花楼酒肆内那些人一掷千金的感觉,堪称云泥。 让第一次亲身感受到这一切的叶青,有种恍然如梦的错觉。 几天内发生的事情,让他从阁楼外,踏进了阁楼内,更是登上了这醉香阁三楼。 亥时一到。 叶青走到雅间正厅,听到了隔壁寝卧内传来的荡声壮语,无奈的摇了摇头。 他出声道:“王大哥,你忙着,我先走了。” “行,行,你,你先走,我这,正激烈!”气喘吁吁的话语,从寝卧里传出。 有些尴尬的叶青,摸了摸鼻子,迈步朝外走去。 几个时辰之间。 那被张修然包下的雅间,已经从狼藉一片,恢复了往日的富丽堂皇。 “见过张公子。”叶青恭敬拱手欠身,视线落在了不知何时回来的墨婉清身上,还有那其貌不扬,却总觉得眼熟的中年男子身上。 头上戴着白纱帷帽,遮掩了容颜的张修然,看到叶青进来。 便出言道:“今夜你好运气,有婉清陪同,必然无碍。” 心中一惊的叶青,看向了冷若冰霜的墨婉清。 纵有万般抗拒,眼下也只能化作一句话。 “叶青,谢过婉清姑...” 话没说完,张修然着急忙慌的打断道: “你叫墨姑娘就行。” 原本感官很是敏锐的叶青,这时候才察觉到一股若有若无的杀意,消散不见。 这一刻,叶青无比笃定,将张修然打成猪头的冰山,是个少有的功夫高手。 叶青赶忙道:“叶青谢过墨姑娘。” 雷厉风行的墨婉清,大步流星的朝外走去,在路过叶青身边时,才从嘴中发出了两个字。 “带路!” “是!” 即便叶青性子沉稳,从来都是温和示人,面对这座冰山释放出来的寒意,也觉得自己的表情有些僵硬。 他转身准备跟上墨婉清时,明确的看到那其貌不扬的中年人,脸上漏出了如释重负和幸灾乐祸。 就在叶青关门的那一刻。 他清晰的听到了张修然庆幸乐哉的话:“吓死我了,可算是走了。” 叶青嘴角抽抽,快速的跟上墨婉清。 在醉香阁一众姑娘和小厮畏惧的眼神下,在一众恩客贪恋垂涎的神色中。 二人行走在人声鼎沸的平乐坊内,所过之处,行人自动避开,并惊奇的注视着。 让向来喜欢将自己藏起来的叶青,感觉浑身不自在。 他微微侧首,眼神余光瞥了眼无视这一切,跟在自己身后两步之遥的火红身影。 心中感慨万分道:“真是为奇女子啊!” 有墨婉清在,封闭的平乐坊大门畅通无阻,城内主街上巡查的不良人和扬州卫悉数无视了叶青二人。 这一幕,让叶青大为震惊。 想着墨婉清一路上并未拿出腰牌,身上的衣服也没有花纹,而这些人好似全都认识墨婉清一般。 百思不得骑姐的叶青,只能将这一切归咎于其身上那跟性子完全不一样的火红大氅。 半个时辰后。 数日未曾踏足的启丰坊里,不见丝毫光亮,瞧着荒凉落魄。 若不是走在坊里主街上,时不时的能听到两侧屋舍内有人声传出。 号称淮阳平民窟的启丰坊,在夜里更像是一个被遗弃深山中,毫无人迹的荒凉孤村。 一路未说话的墨婉清,借着月华星辉,打量着周围的一切,想起叶青那充满温暖的热汤面,开口出声问道: “这就是你生活的地方?” 冷清的声音问出的问题,让叶青感受到了诧异和不解。 他温和的笑着,双手缩进了袖子内,自在道: “对,瞧着破落,但充满人情和烟火味儿。” 墨婉清皱起了眉头,视线落在了主街两侧,并未清理的夜香和污物,正散发着让她直欲作呕的气味。 她不再问话,加快了步伐。 叶青看着突然超过自己的火红身影,疑惑不解道:“墨姑娘,不是那边,咱们该往东拐了。” 火红身影顿时僵在了原地。 这时,墨婉清猛地后跃,在月下划出一道优美的火红弧线,落在了叶青身前。 “出来!” 第五十一章 阿妹,哥回来了! 前方,一道黑影,在夜幕下,缓缓出现。 轻微的脚步声,在这寂静的启丰坊内,如平地惊雷,很是炸耳。 叶青下意识的攥紧了拳头,身子微弯,摆出了防御的架势。 锵! 利剑出鞘,三尺青锋被墨婉清握在手中。 她手腕转动,剑身将明亮的月辉变成了凌冽的剑芒照耀在了来人的脸上。 那黑影顿时止住身影,侧首避开了那晃眼的剑芒。 熟悉的声音,进入了叶青的耳中。 “青小郎,那日说好的我得空去吃你的热汤面,这几日怎么不见你人影呢?” 平日掌管平乐坊坊门开闭的不良人张烁,脸上满是戏谑的笑容。 叶青皱起了眉头,出言道:“张不良,您自然知晓为何。” “莫要多废口舌,要动手,让你的同僚出来一起上。” 看着一改往日温和讨巧模样的叶青,张烁唏嘘不已道: “青小郎,几日未见,怎么就好似完全变了个人一样。” “还是往日那个讨巧的,卖热汤面的少年郎招人喜欢。” 在他说这些话的时候。 叶青猛然发现,张烁的视线一直盯着墨婉清的火红大氅,更是站在五丈之外,不敢靠近丝毫。 他心中一动,出声道:“墨姑娘,咱们走吧,他们不敢动手。” 远处的张烁闻言,脸色有些难看,但依旧站在原地,保持沉默。 可墨婉清无动于衷,剪水双眸依旧充满警惕的看向周遭的黑暗中。 张烁见状,只得无奈的吆喝道:“哥几个出来吧。” 四道身影,从周围逼仄阴暗的巷弄里显露了身影,走到了主街两侧。 叶青记得清楚,这四人中,有两人是他今夜见到的巡街不良人。 心中顿时明了,原来他们早就被跟上了,却毫无察觉。 不良人难怪被称作神启明面上,刺探情报最厉害的存在。 人都出来了,墨婉清平举利剑,火红大氅顿时张开,配合着她高挑的身子,将叶青的身影完全遮挡。 其中一人恭敬的朝墨婉清抱拳躬身道: “姑娘,无意冒犯,还请您行个方便,将您身后的人让给我们,我家主子定有厚礼送上。” 墨婉清没有搭理这人,只是冷清道:“滚。” 五名不良人的表情,顿时阴沉如水,却不敢有丝毫的动作。 下一瞬,火红大氅下,被青衣包裹的修长美腿迈出一步。 五名不良人立马后撤两步,更是掏出了腰间梢棍,忌惮的防备着墨婉清袭来。 而迎接他们的是剪水双眸中不屑和嘲讽。 咕咚! 这霸气侧漏的一幕,看的叶青直吞口水,暗自乍舌。 “带路!” 墨婉清又是简短的两个字。 麻溜迈腿的叶青,赶忙在前面带路。 挡在其前行方向的不良人,看到火红身影走来,立马让开,更是继续保持着最少五丈的距离。 见二人消失在巷弄之中,隐去了身影。 张烁五人凑到了一起,面露难色。 “这事要不要告诉校尉大人?” “咱们是擅自行动,要是告诉校尉大人,免不了一顿责罚。” “眼下该怎么办?” “如实说吧,以免后面会发生什么对校尉不利的情况。” 五人对视一眼,齐齐叹了口气。 下一瞬,张烁皱起了眉头问道: “这女子到底什么来头?” 其余人也纷纷开口道: “不知,府衙这边是知府大人下的命令,扬州卫那边我打听到说是振威将军下的命令。” “嘶,振威将军下的命令?这女子来头真是恐怖,不是咱们主子能惹的。” “对了,方才我听到叶青称呼那女子为墨姑娘。” “姓墨?” 有两人浑身齐齐一颤,眼中只有无边的恐惧。 其中一人赶忙道:“按照之前说的,你们二人留下继续盯着,千万不要被发现。” “咱们三个赶紧通禀校尉大人。” 张硕三人也发现了同僚的不对劲,不再废话,快速离去。 这边。 叶青二人行走在逼仄无光的巷弄里。 墨婉清手持利剑,一直皱着的眉头,这时才舒展开来,有些意外的道:“这里倒挺干净。” “这儿离我家近,我平时都会洒扫,若有人倒了污物,也会及时清理。”叶青温和的看向墨婉清,眼神中带上了感激道:“淮阳湿气大,这些东西需要及时处理,就能够减少许多的疫病发生。” 对这个说法,有些好奇的墨婉清,开口询问道: “减少许多的疫病?” 知无不言的叶青,想了一下,用这个世界能接受的话语来解释道: “对,就比如大牢之中,牢房内阴暗潮湿,污物许久才会清理一次,这期间污物会腐烂,生出了一些不好的东西,大牢也没什么风将这些东西带走。” “人就很容易吸入体内,或者沾染在伤口上,就会生病。” “所以很多身强体壮的人进入牢房后,就算没有受刑,用不了多久,就会生出病来,还有可能死在牢中,就是这个原因。” 凝眉沉思的墨婉清,想了几息后,开口道: “那是不是可以看作南疆那边的瘴气?那瘴气据说是尸体和枯木腐烂出现的,人吸入身体或者沾染在皮肤上,就很容易生病死掉。” 不是理科学霸,也不是学医的叶青,想了想好像原理差不多,便认可道: “瘴气我不知道,但听墨姑娘这么说,好像是差不多的东西。” 点了点头的墨婉清,剪水双眸看着黑暗之中,只能看到朦胧一团的清瘦身影。 “你是怎么知道这些的?” 早就想好对策的叶青,毫不迟疑的开口道: “正德坊离府衙附近不远有个宰氏中医馆,里面的老中医崽总,治疗外伤很是厉害。” “我家中有老者身带顽疾,崽老中医告诉我除了喝药以外,平日要让家中和周围都保持干净,这是他告诉我的。” 正德坊宰氏中医馆宰总? 默默记下地方和名字的墨婉清,不再询问。 跟着叶青又走了一段距离后。 叶青停在了一处院墙坍塌,墙皮剥落,茅屋破漏的院子前。 若非院子里干净整洁,有人迹的模样。 墨婉清都以为叶青带她来了个无人居住的荒凉地。 几天了,终于可以见到阿妹的叶青,眼眶中不免有些湿润。 吱呀! 残破的栅栏门,被他随手推开,在寂静无声的黑夜里,无比刺耳。 墨婉清敏锐的察觉到屋中出现了一些响动。 只见叶青走到院中停下,颤声喊道:“阿妹,哥回来了!” 第五十二章 回眸一笑百媚生,六宫粉黛无颜色 “哥!” 饱含着众多情绪的一个字,从屋内传了出来。 破旧的屋门,几乎是瞬间就被打开。 一身粉红棉衣的叶倩,鞋都没穿,风一样的扑进了叶青的怀中。 噙满泪水的双眼,凝望着叶青。 眼中的欣喜、庆幸,让叶青心头一酸,眼眶里的泪水流了下来。 他轻柔的抚顺着乌黑的长发,柔声道: “没事了,没事了。” “呜呜呜!” 情绪绷着的叶倩,再也压抑不住,放声哭了起来。 这时。 黑暗无光的两间草屋内,浮现了橘黄的烛火,照亮了这个破落的院子,透出了些许温馨。 吱呀! 又是屋门推开的声音。 张婆搀扶着张翁慢步走了出来。 二老老泪纵横,看着相拥在一起的兄妹俩,欣喜无比。 “好,回来就好!” “没事就好,老婆子这心,可算是放下了。” 接着。 李阿婆佝偻着身子,从叶倩呆的房间里走了出来,脸上满是庆幸,乐呵呵道: “青小郎,你可算是回来了,再不回来,你家阿妹就要瘦的不好看喽。” “李阿婆哪有,我瘦了更好看!” 圆嘟嘟的脸蛋,樱唇撅了起来,很是可爱。 打趣的话语,缓和了众人的情绪。 叶青笑呵呵的后仰身子,左瞧右看打量着叶倩,啧吧了一下嘴道: “啧啧,瞧着真没瘦啊。” “你个没心没肺的,哥消失的这几天,看来你一点都不担心,饭照样也没少吃。” 叶倩刚刚撅起的嘴巴,瞬间就弯了下去。 委屈巴巴的望着哥哥,眼眶再次汇集了泪水。 叶青赶忙从怀里掏出了木盒,递给叶倩道:“小哭包,别哭了,看哥给你带什么东西了。” 一听礼物。 叶倩眼中迸发出了明亮的光芒,在黑夜中无比闪耀,她连忙擦去眼眶的泪水,迫不及待的接过木盒,边开边雀跃道: “哥,你真好,嘻嘻嘻!” 站在院门外的墨婉清,看着天真可爱的叶倩,嘴角不再冰冷,浮现了一抹温柔,眼中更是透露出了一股羡慕之意。 “这位姑娘,您是青小郎的朋友吧?” 张翁看到了衣着华贵,气质卓然的墨婉清,示意张婆带他上前,走近后很是恭敬的朝墨婉清抱拳躬身。 墨婉清摇了摇头,面对老者,她很是礼待的朝张翁抱拳欠身,并柔声道:“非他之友,本姑娘受人之托,帮叶青带你们去安全的地方。” 一听这话,张翁脸上的恭敬越发浓重,再次抱拳躬身道: “劳烦姑娘了,给您添麻烦了。” “不麻烦,夜长梦多,还请老人家现在就收拾一下细软,咱们即刻就走。” 墨婉清抬步上前,一副要帮忙收拾的架势。 叶青看着懂礼知节,对老者态度柔和的墨婉清,眼中敬佩之意更浓。 他上前一步,挡住了墨婉清的去路,拱手躬身道: “不敢劳烦墨姑娘,这等小事我们做就好了。” 顾不得欣赏丽珠的叶倩,也赶忙朝墨婉清笑着道: “漂亮姐姐您歇着,不劳烦您。” 说完,她就拉着叶青跑进了屋中,兄妹二人手脚麻利的收拾了起来。 漂亮姐姐? 心中一甜的墨婉清,嘴角笑意更浓。 不过片刻,本就没带多少东西的三人就收拾好了,二老就在兄妹二人的搀扶下朝外走去,并同李阿婆道别。 叶青在送二老走出院外后,来到墨婉清身边,小声嘀咕一番后,拱手躬身。 一锭十两的银子被墨婉清甩给了叶青。 他转身回到了李阿婆身边,将刚刚拿到的银锭交给了李阿婆。 “李阿婆,多谢您这些时日的照顾。”不给对方拒绝的机会,叶青转身就跑,并提醒道:“这银子您收好了,剪碎了用。” 李阿婆拿着沉甸甸的银子,看着叶青离去的背影,欣慰又担忧道: “这孩子,懂事的让人心疼。” 没走远的墨婉清,将二人的对话纳入耳中,看着奔跑过来,满脸温和笑意的叶青,眼神不再那般冷漠。 “谢过墨姑娘!”跑过来的叶青,再次恭敬行礼。 沉默不语的墨婉清,继续前行。 叶倩见哥哥回来了,蹦蹦跳跳的跑到了墨婉清身边。 天真可爱的她学模学样的做了个万福礼,满眼都是星星的看着墨婉清那张冷若冰山的娇颜。 “漂亮姐姐,我叫叶倩,倩影的倩,您能告诉我您的名字么?” 魅力全开,笑容纯真的叶倩,散发的可爱没有多少人能拒绝。 冰山被融化,墨婉清温柔笑着道: “我叫墨婉清,小妹妹,你也很漂亮。” 噘起嘴的叶倩,很是认真道:“我顶多算是好看,不能说是漂亮,您漂亮的像是画里出来的一样。” 然后她一板一眼的念道:“回眸一笑百媚生,六宫粉黛无颜色。这诗说的就是漂亮姐姐您。” 被夸的玉肌生粉的墨婉清,眼睛明亮道:“小妹妹,你还会作诗啊,这诗真好,不过,姐姐可没有诗里说的那般漂亮。” “倒是你,长大后,肯定有‘回眸一笑百媚生’的倾城之姿!” 说着,玉润的手指,刮了一下叶倩翘起的琼鼻。 咧嘴笑着的叶倩,得意洋洋道:“这诗是我哥哥做的,我哥哥是不是很厉害。” 已经知道叶青诗词无双的墨婉清,听闻此言,依旧忍不住用惊艳的眼神,看向前方那颀长的背影。 下一瞬,叶倩便紧抿嘴唇,认真道: “我不想有漂亮姐姐那么好看的模样,长得普普通通就好。” 顿时,墨婉清看着叶倩那佳人初显的娇俏模样,心中猛的一痛。 怜惜之感油然而生,下意识的伸出了带有薄茧的手掌,放在叶倩的脑袋上轻轻揉了揉。 感受到安慰的叶倩,眼神闪动,似是做出了极大的决定,她使劲的踮起脚,想要凑近墨婉清的耳边。 喜欢叶倩这个可可爱爱的小丫头的墨婉清,顺势俯首。 只听古灵精怪的叶倩做出偷偷摸摸的模样,小声道: “漂亮的墨姐姐,偷偷告诉你一个秘密,我哥哥不光会写很厉害的诗词,还有一手私塾先生都想要当他弟子的书法。” “私塾张先生说过,若是我哥哥的字流露出去,一定能成为一代书法大家。” 眼中一亮的墨婉清,下一瞬就黛眉微皱,不过看着叶倩天真的模样,只是一瞬,她便恢复了温柔大姐姐的笑脸,同样小声道: “那姐姐以后得找机会瞧瞧你哥哥的字到底写的有多好。” “不过,你偷偷告诉姐姐这个秘密,肯定是你哥哥不让你说吧,你不怕你哥哥教训你啊?” 心虚的叶倩,缩了下脑袋,贼头贼脑的瞥了眼毫无察觉的叶青,然后挺起了胸膛,装作无所畏惧的义气模样,拍了拍含苞待放的胸脯道: “没事,哥哥疼我,顶多敲我一下脑袋。” “告诉墨姐姐,是因为我想跟您做朋友,朋友肯定要分享秘密的对不?” 猜到了叶倩心思的墨婉清,宛然一笑,她给了叶倩一个轻轻的脑瓜嘣,直言不讳道: “小丫头,姐姐有未婚夫了,真是人小鬼大。” 吐露了一下舌头,缓解了尴尬的叶倩,贼心不死道: “那墨姐姐若是有像您一样漂亮,喜欢诗词和书法的闺中密友,可以给我哥哥说说。” 生怕墨婉清不同意,叶倩无比认真道:“墨姐姐,虽然我哥哥现在很平凡,但以后一定会很厉害,配得上您的闺中密友。” 墨婉清再次一笑,没有说话。 但是心中对叶倩的喜欢,已经淡薄了一些。 第五十三章 淮阳不安全,你不能呆了 自幼见惯了人情冷暖的叶倩,对人的态度变化很是敏锐。 立马察觉到墨婉清对她的态度有了变化,生疏了一些。 本就聪慧的她,瞬间就明白了怎么回事。 水汪汪的大眼睛,流露出了懊悔和失落。 她愧疚的看向前面搀扶着张翁的叶青,嘴巴弯下去了一些。 下一瞬,叶倩笑容依旧,对墨婉清灿烂一笑,就走到了张婆身边扶着她前行。 二老二小相依为命的背影,让墨婉清心头有些复杂,她知晓为什么叶倩刚才会有那样的表现,方才的厌烦减少了一些。 她心中感慨道:“想要改变卑微的命运,无所不用其极,可敬,但更可悲。” 就在四人走出启丰坊,即将踏上三十长长,五丈宽的东风桥时。 叶青遥遥看着幽暗无光,更是没有人迹的桥身,皱起了眉头,警觉道:“不对劲,桥上没有烛火,也没了巡逻的!” 墨婉清原本归鞘的利剑再次抽了出来。 没有选择后退,更不知晓何为后退的墨婉清,火红大氅飘动,一往无前的朝东风桥而去,并开口道: “保持距离,你们小心!” 闻言,叶青立马转身,看守身后,并出声道: “阿妹,带着张翁张婆往前走,跟墨姑娘保持五丈距离,有情况叫我!” “哥!” 叶倩惊惧的抓住了叶青的衣角,双眸担忧的望着那严肃的脸。 扭头看着阿妹和二老的叶青,淡定道:“相信墨姑娘。” 三人看着叶青镇定的样子,担忧的心也放下不少,缓慢的朝桥上走去。 哗啦啦! 颍河卷起的浪花,拍打在河堤上。 明亮璀璨的月华星辉不知何时消失不见,抬眼瞧去头顶只有一片深邃的黑。 墨婉清踏上了幽暗不可视物的东风桥,只有远处那灯火通明的平乐坊,照亮了一方天空,为她指引着方向。 耳朵微动,屏息凝神的墨婉清,剪水双眸中凝重之意越来越深,前行的脚步也越来越慢。 滴答! 突如其来的滴水声,让墨婉清猛地侧身,右脚踏地,手中长剑朝左侧斜撩。 当啷! 金铁交击之声,在寂静无声的桥上宛若惊雷。 刀剑相碰,带起了星星火光。 一双冷漠无情的双眼,在墨婉清眼前一闪而逝。 知道了敌人位置,弓步站立的墨婉清,收剑后仰躲开对方一刀,起身就是直刺。 这一刺,迅猛无匹。 撕拉! 衣物破碎的声音出现。 得势不饶人的墨婉清,手腕一震,刺剑变挑。 剑尖没入血肉的感觉,让墨婉清踏步上前,并扭腰旋转,并未收回的利剑,如陀螺般朝前猛刺。 下一瞬。 旧力略过,新力未发,来不及变招的墨婉清,猛地下坠。 呼啸的风声,从她头顶飞过。 还未落下的秀发,被那横批的横刀斩落几缕。 避开这神出鬼没一斩的墨婉清,以手撑地,毫不犹豫就是一个驴打滚。 干净整洁的火红大氅,沾染了不少尘土和污水。 起身半蹲的墨婉清,面无表情的看着眼前,耳朵微微的动着。 踏踏! 清晰的脚步声,在她前方两丈处出现,并快速远离。 几息之后。 墨婉清这才站起了身。 而这时。 被藏匿起来的皎洁残月,才从厚厚的乌云中探出了头。 青砖铺就,毫无人影的东风桥,显现在众人眼前。 墨婉清这才低头,看向手中的利剑。 剑尖上涂染了半寸殷红。 唰! 一个漂亮的剑花,带起了一片夺目的剑芒,在桥上一闪而过。 殷红的血珠落在了桥面上,浸润进石缝中间的尘土里。 “第四次了。” 很是厌烦的说出这句话后,墨婉清冰冷的脸上,带着浓重的杀意。 她深吸一口气,敛去杀意后,侧身看向惶恐不安的叶倩和二老,开口道:“走吧。” 防备后方的叶青,第一个反应过来,快速转身跑到了二老身边,二话不说,背起张翁,示意叶倩拉着张婆。 一行人快速的来到了墨婉清身边。 叶青深深的看了眼墨婉清,出声道:“墨姑娘,让您涉险了。” 察觉叶青眼中意思的墨婉清,眼神里出现了惭愧。 五人快速朝平乐坊而去。 这一次,总算是没有再出现任何意外。 平乐坊后院对面的素雅院子里。 戴着帷帽的张修然,翘着二郎腿坐在椅子上。 被他称作小三的中年人,双手揣在怀里,百无聊赖的坐在屋檐下的连廊上。 这时。 他耳朵一动,起身走到了院门旁边。 “开门!” 不容置疑的清冷声音。 使小三放下了防备,赶忙抬起门栓,打开了院门。 当墨婉清走过他身边时,嗅到了一丝血腥味。 小三的眉头紧皱,询问道:“对方是谁?” 没搭理小三的墨婉清,走到张修然身边,出声道:“淮阳不安全,你不能呆了。” 听出墨婉清言语之中的担忧,张修然猛然站了起来,伸手撩起火红大氅,左瞧右看,并无比关切道:“你有没有受伤?” 眼神温柔了一些的墨婉清,并没有制止张修然的动作,只是微微摇头。 小三也在二人说话之间,宛若猿猴般,矫捷无声的上屋顶,消失不见。 检查了一番确定对方没事,张修然这才松了口气。 他森然道:“对我出手也就罢了,敢朝你动刀子,他是真的不想活了。” 霸气凛然的话语,让墨婉清心中一暖,但刀子嘴的她,下意识道:“你现在动不了他,莫说大话。” 吃瘪的张修然,颓然的耷拉下肩膀,沉默不语。 叶青沉默的看着这一切,拍了拍神情惶恐的叶倩肩膀,用眼神示意其莫要开口。 张翁张婆更是识趣的保持沉默,只是眼中的害怕不安,同叶倩不遑多让。 片刻后。 小三折返而归,对张修然道:“公子,没有人跟来。” 张修然这才走到叶青四人身边。 隔着白纱帷帽,瞧了眼叶青身边的老幼病残。 他风轻云淡道:“这里你们可以安全住下,之后每日会有信得过的人送吃的过来。” 满脸感激的叶青,拱手躬身道: “谢公子。” 然后他示意叶倩带张翁张婆去后院。 等三人身影消失在眼前后,叶青不容拒绝道:“张公子请说,我不会推辞。” “你真是个少有的聪明啊。”张修然双臂抱怀,唏嘘道:“没想到,本公子这么快就会用上你。” 说完,他迈开了步子朝院外走去,在路过叶青时,伸手拍了拍其肩膀。 “府衙附近给你安排了一个宅子,明天之后,若无要事就在宅子里等候。” 墨婉清跟小三随即跟上。 就在墨婉清走到叶青身边时。 叶青拱手欠身道:“今夜谢过墨姑娘,还请墨姑娘留步,在下有事相告。” 第五十四章 刑房新来的小兄弟,名唤叶青! 墨婉清停下了脚步,转身看向叶青。 “我替我阿妹向您道歉。”拱手躬身的叶青,神情无比诚挚。 明白怎么回事,而且本就不怎么在意的墨婉清,眼神冷淡了下来,顺势就要离去。 上前两步的叶青,目光直勾勾的盯着墨婉清,继续道: “她在启丰坊说的那些话,只是单纯的想帮我。她年纪尚幼,不谙世事,言语多有冒犯,但她是真的喜欢您。” 最后那句话,让墨婉清眼神柔和了一些,她没有说话,转身就走。 这一次,叶青没有阻拦,依旧诚挚道: “我知道您不会在意这些,我说这些话不是为了解释,也可能会让您更厌烦。” “但这些话,不能不说,叶青再次谢过墨姑娘今晚仗义出手,护我家人安全来到这里。” 颀长身影,朝门口那火红身影躬了下去。 脚步停顿了一下的墨婉清,冷清开口道:“你阿妹很可爱,很聪慧,你好好教导。” “叶青谨记于心!” 心中松了口气的叶青,脸上露出了释怀的微笑。 在门外候着的小三朝叶青一笑,便快步离去。 几息之后。 叶青关上院门,看向通往后院的月洞门道:“出来吧。” 可爱娇俏的圆脸,从门边漏了出来,挂满了愧疚。 “哥哥,我做错事了!” 叶倩怯怯的说完,见叶青朝她招了招手,立马飞奔跑进了哥哥怀中。 轻柔抚摸着阿妹脑袋的叶青,心疼又自责道: “是哥哥做的不够好,让你操心了。” “你相信哥哥,以后会让你过上好日子的。” “不过,你以后可不能做这种事情了。” 噙着泪水的叶倩,没有说话,依靠在叶青宽阔的胸膛里,点了点头。 下一瞬。 叶青将阿妹从怀里拉开,弯下腰,为叶倩擦去泪水,漏出了赞扬的笑容道: “阿妹真是招人喜欢,那墨姑娘可高冷了,对我爱答不理的,却跟阿妹说了那么多,还对阿妹笑。” “嘻嘻,那是,也不看看我是谁的阿妹!” 臭屁的叶倩,破涕为笑,很是得意的扬起了头。 给了阿妹一记摸头杀的叶青,笑着道: “是是是,是我叶青的阿妹,好了,天色不早了,担惊受怕了一整晚,要早些休息。” “嗯,哥哥你也早些休息。” 兄妹俩朝后院走去。 雀跃的声音传荡在整个院子里。 “哥哥,这大宅子真的好大好漂亮,没想到我以后可以住在这种大宅子里。” “哥哥,咱们终于住上大宅子了,我也有自己的房间了,今晚你先住我的房间!” “呜呼,哥哥,咱们的日子越来越好了。” …… 将宽大的东厢房让给了张翁张婆,拗不过叶倩,同意叶倩今晚暂住东厢房旁边的小屋子。 安置好一切,叶青走进了本该由叶倩住下的西厢房内。 他看着书桌上摆放的钥匙和纸条,嘴角微微一笑。 “张公子看人真准啊,知道我不会住东厢房。” 叶青扫了一眼纸条,收起了钥匙,并未褪去衣衫,就躺在了床上睡去,不多时,沉稳的鼾声响了起来。 而暂时住进小屋子的叶倩,躺在对她来说依旧是宽大松软的床榻上。 灵动的大眼中闪烁着复杂的神光。 不多时,叶倩的眼中只剩下坚定。 她侧首看向了西边,目光似乎透过屋门,看到了西厢房内沉睡的叶青。 她轻声道:“哥哥,以后我一定不会让你这般操劳,我也一定不会让你对别人低三下四。” …… 翌日辰初。 叶青来到了距离府衙两条街,步行不过一刻多钟,面积不大,却干净整洁的一进院子里。 屋舍内家具齐全,寝卧的柜子里备好了换洗衣衫,床榻上还放着三十两碎银,好让叶青日用。 这份细心安排,让叶青感慨道: “就算这是场交易,但这份人情债,难还啊。” 想着,叶青褪去衣衫,赤身裸体的走到了院子中的水井旁。 他抬头眯眼看着东升的骄阳,闭上了眼,张开了双臂。 温暖的阳光,洒落在叶青的脸上,身上。 几息后,他深吸一口气,这才打捞起一桶冰凉的井水。 晶莹剔透的井水从精壮的身躯上滚落,只留下了一些映射出阳光的水珠。 同时让有些刺骨的冰凉,让叶青倒抽一口冷气,身体忍不住颤抖了起来。 他长出一口气,拿起汗巾,浸满井水,擦拭着身躯。 棉白的汗巾,从身上那一条条老旧的伤疤拂过。 当汗巾擦过腹部一条三寸多长的伤疤时。 叶青停了下来,满是老茧的指腹,揉搓着那狰狞宛若蜈蚣的凸起。 昔日惊险的一幕,浮现在脑海中。 温和的脸色,瞬间阴沉如冰。 叶青低声道:“再也不会让那样的事情发生了。” 说完。 他快速的擦洗身子,换上一身干净的衣服,朝府衙走去。 早早就在府衙门口等着,左右徘徊的王六。 当瞧见远处穿着青色棉衣,头发用白色束带缠起,脸上挂着温和笑容,瞧起来温润如玉的叶青。 他眼睛一亮,笑着跑了过去道: “青小郎,我还担心今个你不会来了呢。” 叶青看着脚步虚浮,眼眶下挂着两个黑眼袋的王六,忍不住笑道: “王大哥,要懂节制啊,否则,嫂子那里你可不好交差。” 得意洋洋的王六,扶着腰,一副天下无敌的模样,炫耀道: “那没事,咱这身子好着呢,你是不知道,昨日我一龙战二凤,那是一夜未睡啊!” 说完,王六一脸荡笑,砸吧着嘴,满脸的回味。 咧嘴一笑的叶青,好笑的摇了摇头。 “王大哥,咱们走吧,今日我上值第一天,您得护着我些。” “那是自然,咱以前是狱卒,刑房那些吏员咱都混熟了,放心,有我在,他们不会给你来下马威的。” 拍着胸脯保证的王六,带着叶青往府衙内走。 在王六的带领下,叶青没有受一点刁难,轻松无比的在户房领了腰牌和吏员黑服。 换好衣服后,叶青跟着王六来到了刑房门前。 他不由的停住了脚步,王六看着满脸期待的叶青,也不催促,只是咧嘴笑着。 叶青打量着占地足有四间的刑房,深吸口气,暗道:“开始了。” 随后,就朝王六点了下头道:“王大哥,咱们进去吧。” “放轻松,青小郎你与人为善,大家定都会好相处的。” 边走,王六拍了拍叶青的后背,给其鼓劲。 吱呀! 刑房的屋门被打开。 一个跟叶青想象中截然不同的场面,出现在他的眼前。 屋中紧凑摆放着众多木架,上面堆满了案牍卷宗。 挂着灯罩,光亮充足的油灯悬挂在木架上,给昏暗的刑房内带来了光明。 七个眼睛充满血丝,黑眼袋浓重,脸上写满憔悴,有种生无可恋意味的脑袋,从堆积颇高的案牍里抬了起来。 无神的眼睛落在了叶青这个生面孔上。 “诸位同僚,这位是咱们刑房新来的小兄弟,名唤叶青!”早就习惯这般场景的王六,笑着给大家介绍。 一听这话,七双眼睛全都亮了起来,仿佛看到了丝缕不挂的绝世美女。 让叶青心中发毛,下意识的后撤两步,直到脚后跟碰到门槛,这才停下。 退无可退的叶青稳住身形,面对放着笑容灿烂的七张憔悴的脸,他强挤出笑容,朝众人拱手欠身道:“在下叶青,乃是新来的刑房吏员,见过诸位前辈!” 第五十五章 就他姥姥的你叫叶青啊! 脸型清瘦,眯眯眼,山羊胡,肤色白皙,瞧着三十来岁的脑袋,快速升起。 被桌案上如山高的卷宗遮掩着的壮硕身躯,显露在幽暗的刑房内。 有些尖锐的嗓音,从这人嘴里发出。 刑房刀笔吏齐党楼,欢欣鼓舞道:“来新人了,来新人了,快,小兄弟快进来坐。” 另外六人也纷纷从座椅上站起。 身形是高矮胖瘦,面相是和善冷漠、孤傲阴冷,各有不同。 不过此刻,他们脸上都是欣喜热络的笑容,快速朝叶青走来。 “好啊,小兄弟真是器宇不凡,咱们刑房来了个门面啊。” “欢迎欢迎,快进来坐。” “王六,你别在门口杵着了,赶紧邀请小兄弟进来啊。” …… 王六也被这一幕给整不会了,也下意识的往后退了一步,呢喃道: “几个意思?这群人平日里好相处是好相处,可也没见笑的这么开心过。” “难不成?” 突然,王六侧首,看着叶青那张俊朗温和,男女都难抵挡的俊朗面容,表情逐渐古怪了起来。 说话间。 叶青就被几只无情铁手给拽进了昏暗的刑房内。 饶是他心性沉稳,可此时,脸上的笑容,也极为牵强,堪称僵硬。 待他被按到了一张空着的椅子上后。 叶青警惕的看着将自己围成一圈的七名刑房胥吏。 面对他们绽放着莫名光芒审视着自己的双眼。 不知怎的,叶青默默的将双手护在自己胸前。 被挤在人后面的王六,心里直发憷,脑海中浮现了一幕实在是太过扎眼。 但好奇,让他伸长脖子将脑袋往里伸。 刚挤进去,看到叶青那如同被几名壮汉包围的无助小寡妇的可怜模样。 王六的眼中漏出了果然如此的意思 还没来得及说话,一只无情铁手盖在了他的脸上,猛地一推,将他脑袋又推了出去。 “不是,几位兄弟,你们这是做什么?” “可别乱来啊,叶青还小,可经不起你们这般闹腾。” 为叶青默哀的王六,想到自己说过要护叶青周全,便伸着脖子,嚎了一嗓子。 这时。 七人看着叶青护着胸膛的模样,也缓过神来,发现他们热情过头了。 脸上的热情笑容,变成了尴尬微笑。 齐党楼轻咳一声,赶忙解释道: “咳咳,那什么,小兄弟别害怕。” “就是这一段刑房卷宗案牍比较多,我们忙的脚不沾地,几天没合眼了。” “有你这新人过来,能分担些,早日完成这该死的梳理活计。” “咱们这心里实在是太开心了,这才失礼了。” 其余六人也赶忙附和道: “对对对,就是这个意思。” “小兄弟别怕,晚上俺们给你接风,给你赔罪。” “嗨,瞧咱这热情的,把小兄弟吓到了,那什么,抱歉抱歉,你别往心里去。” …… 一群人七嘴八舌的又解释,又道歉。 叶青跟王六的紧张的心,都放了下来。 叶青哑然失笑,他起身,朝众人拱手笑着道: “没问题,小子年轻一些,诸位瞧着比我年长,我就斗胆喊各位兄长了。” 七人看着叶青俊朗温和的面孔,越发的顺眼。 活络,会说话,是个懂人情世故的,不管活办的怎么样,起码以后明面上不会找他们这些老人厌烦。 要是手脚还麻利,那就更好了!!! 不等他们应下。 也想早早就熟悉刑房事务的叶青,继续道: “既然活多,几位兄长说说,小子初来能做些什么?早点完事,咱们好把酒言欢。” “另外,不知几位兄长如何称呼?” 一听这话,齐党楼七人脸上笑意更甚,看叶青跟最为疼爱的家中幼弟一般。 谁不喜欢,长得帅,好相处,还懂事的后辈新人啊。 明显是这群人头头的齐党楼,出言道: “那什么,我叫齐党楼,你叫我齐大哥就成,刚才没注意小兄弟你怎么称呼,能否再说一遍?” 说着,齐党楼尴尬的挠了挠头。 沾满墨汁的蒲扇大手,摸了摸鼻尖,留下了一道黑色的墨迹。 另外六人也都是尴尬的模样瞧着叶青。 明显也是在刚才叶青自报家门的时候,没注意听。 叶青笑着道:“小子名叫叶青,几位兄长叫我青弟,青小郎都成。” 七人快速点头。 其中一人瞧着圆脸,面相年轻,却有着半百头发,笑着介绍自己道:“我叫封不休,他们叫我封老头,你随意称呼就成。” “见过封哥。”叶青笑着拱手见礼。 就在下一个人准备介绍自己时。 蒲扇大手猛地揪住叶青的衣领,猛地将叶青拉到了面前。 齐党国本就小的眯眯眼,成了一条缝,死死的盯着叶青,清瘦的脸上写满了狰狞。 本就有些尖锐的嗓音,变成了公鸭嗓一样刺耳,他咆哮道: “就他姥姥的你叫叶青啊!” 封不休赶忙抓住齐党国粗壮的手臂,满脸惊慌道: “老齐,你冷静,别冲动啊。” 王六也从后面抱住了齐党国的腰,不解劝阻道: “齐大哥,你这是怎么了?叶青之前招惹过你?” 其余人也满脸不解,很是疑惑的看着无比愤怒的齐党国。 不过,这牵扯到了二人的恩怨,除了老好人封不休以外,另外五人都没有动,打着先观望的意思。 只听齐党国嘴里发出悲愤的怒吼道: “他姥姥的,就是这瘪犊子玩意儿,害的咱们这几天通宵达旦,吃不没吃的,喝没喝的,窝在刑房里整理卷宗案牍。” 封不休等人顿时呆住了,眼神闪动,脸上笑意逐渐收敛,缓缓扭头盯着叶青,眼神逐渐不善。 叶青跟王六心里猛地一咯噔。 特别是王六,默默的松开了抱着齐党国的手,脚底抹油,蹑手蹑脚的往外走,准备溜走。 而心虚的叶青,则立马摆出了一副疑惑的模样,不解道: “齐大哥,这梳理卷宗案牍,不是每年都有的事么?” “怎么扯上我了?我也没那么大的本事吧?” 封不休六人又看向了齐党国。 其中一人名唤何宝,个子不低,腆着大肚子,肥头大耳,皱了下眉头道: “齐头,这整理卷宗,审查可能存在的冤案错案,是前司狱刘维康贪赃枉法,整了不少假案,知府大人下的命令要彻查,怎么可能跟叶青扯上关系?” “是啊老齐,不能够吧?这叶青也没那么大的本事,让知府大人下命令审查吧?” 又有一位身姿颀长,瞧着有些俊朗的男子,名唤白淮滨,也觉得不可能,开口质疑。 齐党国眼神也出现了一丝犹豫,他凝眉看着叶青俊朗非凡的脸,迟疑了一下道: “青小郎,还请见谅,得罪了。” 说着,齐党国朝叶青拱手,接着就对封不休道:“老封,跑一趟吏房,问一下青小郎的户籍。” “好嘞!”封不休转身就走。 一听查户籍,叶青脸顿时绿了。 好家伙,齐党国明显知道内幕,这才记住了他。 刚才他还想推辞一番,蒙混过去。 这要是查了户籍,那不是完犊子了么? 叶青:怎么办,在线等,挺急的!救救我!救救我! 第五十六章 诸位,莫要再打了,推官大人来了 靠山山会倒,靠人人会跑,只有自己最可靠。 而且,说出了一个谎言,需要更多的谎言来遮掩,最后还是遮掩不了真相。 到时候谎言被揭破,带来的后果,是无法形容的。 叶青眼下就处在了这个境况。 他深吸口气,直接站起了身,朝众人拱手欠身道: “封大哥不用去了,齐大哥,我就你想的那个叶青。” 自爆身份。 刑房内瞬间落针可闻。 封不休脚步停了下来,眼神复杂的看着叶青。 何宝倒是深深的看着面色淡定的俊朗面容。 齐党国死死地盯着叶青,咬牙切齿道: “好小子,有胆承认,还算是个爷们。” “你害的我们没日没夜的忙活,还想跟我们称兄道弟,进刑房跟我们当同僚?” “做你的春秋大梦去吧,我今儿个要不教训你一顿,我齐字倒过来写。” 说着,齐党国就摩拳擦掌,一副要教训叶青的模样。 可谁知。 叶青直接闭上了眼睛,上前一步,一副任君收拾的架势。 这坦荡的模样,倒是让齐党国不好意思动手了。 何宝挑了下眉头,拦住了齐党国道: “老齐,先别动手,你先说说,这事情到底是怎么回事?” “明明是前司狱惹的祸,怎么扯到叶青身上了?” 闻言,知道内幕的齐党国,看着周围同僚探寻的目光,压着怒火,将事情原委说了一遍。 最后,他咬牙切齿的死盯着叶青道: “要不是这小子,撺掇那姓陈的越狱,惊动了知府大人,哪来这么多事情!” 这完全不管他人是否蒙冤受辱,只管自己是否过得逍遥快活的自私心思。 是府衙众多胥吏一并贯彻的理念。 死道友不死贫道。 他们往日就是自扫门前雪,只管自己的一亩三分地,谁要是想弄些腌臜事,随便,不要牵扯到他们就成。 就陈裕明下令彻查刑房卷宗案牍,找出冤假错案之事。 本来应该算在前司狱刘维康头上。 可归根结底,源头也确实是在叶青这里。 而且,刘维康已经押入大牢,不日问斩,他们这些遭受牵连,忙的头不沾床,脚不沾地的刑房胥吏,根本就没地方撒气。 将气记在了叶青头上实属正常。 这正主出现了,齐党国积压已久的怨气,怎么可能会不爆发。 其余胥吏,知道了事情原委,看叶青的眼神,也顿时不爽了起来。 封不休眼神闪动,最后,叹了口气。 他上前劝说道:“这事吧,虽然是因为叶青而起,但归根结底,还是因为刘维康贪赃枉法,藐视人命,判了冤假错案。” “而叶青也是为了自保自救,他做的没错。” “老齐啊,以后叶青就是咱们的同僚,以后一起共事,不能因为这事,闹的不愉快。” 众人想到这一点,原本的怨气,怒气,隐匿了起来。 看了眼叶青,心头都打起了小心思。 能当胥吏的,没几个傻子,基本都是心思活络的。 瞬间就想到叶青能从一个贱籍,成了他们的同僚,必然是有真本事,而且得到了某位大人的青睐。 否则不可能出现在这里,穿上这身胥吏黑衣。 封不休说的也不错,想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便有四人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 而何宝跟封不休,看着叶青的眼神,依旧复杂。 徒留齐党国自己一个人站在原地,看着叶青依旧是满脸的不爽。 叶青也知道这些胥吏的行事作风。 行事圆滑的他,朝着封不休拱手道:“谢封大哥为小子说话。” 然后看着齐党国坦诚道: “齐大哥说的也不错,虽然是刘维康贪赃枉法,但事情的缘由,也确实是因小子而起。” “给诸位带来了不便,还请诸位给小子一个机会。” “等事情忙完,小子请诸位去醉香阁把酒言欢,当作赔罪。” 说着,叶青给朝着众人拱手躬身。 醉香阁? 一听这个,除了齐党国,其余六人脸色顿时阴转晴,咧嘴笑了起来。 “行,青小郎有心了。” “青小郎敞亮人啊,既然以后咱们是同僚,之前的事就不说了。” “哈哈哈哈,那就得让青小郎破费了。” “好说好说,哥几个,咱们加把劲,赶紧把手头的东西给解决了,好去醉香阁耍一耍!” …… 别人都对叶青从新漏出了笑颜,要是自己在针对叶青,就显得小肚鸡肠,咄咄逼人。 先到这一点的齐党国,神情纠结的很,他紧抿嘴唇,有些骑虎难下。 叶青上前,温和笑着,主动给台阶的小声道: “齐大哥,你这身子这么壮实,在那事上一定是龙精虎猛,倒时候我给你叫两个,你看怎么样?” 眼睛瞬间绽放出明光的齐党国,不好意思的笑了起来,他又摸了摸自己的鼻尖,再次给自己鼻子上覆盖了一层墨迹。 尖锐的嗓音压低了道:“青小郎,方才失了理智,对你多有冒犯,你别往心里去。” “实在是哥几个忙惨了,五天了,整整五天没回家,没睡好觉了。” “这火气,憋得有点多,一点就着了。” 爽朗一笑,脸上根本就无所谓的叶青,拱手道: “小子理解,不过齐大哥你这火还得再憋回去,等忙完手上的活计,才能泻火。” 说到最后,叶青挂上了男人都懂的笑容,朝齐党国眨了眨眼。 哈哈哈! 忍不住爽朗大笑的齐党国,蒲扇大的手掌落在了叶青肩头。 他边拍边道:“你小子,我喜欢,我老齐向来心直口快,不喜欢是真的不喜欢,但是觉得你可以,那就是把你当兄弟处。” “废话不多说,我给你说些活计,咱们这就开干,整完好去醉香阁潇洒。” 最难攻克的人,已经被叶青拿下。 心里轻松下来的叶青,笑着道:“成,就有劳齐大哥,有劳各位哥哥以后多带带我。” “没问题!” “好说好说,兄弟们,忙起来。” “哥几个,加把劲,忙完醉香阁。” …… 几人看着叶青朝他们拱手躬身,摆足了晚辈的架势,脸上是瞧着没有一丝的隔阂,再次恢复了之前叶青刚来时的热络笑容。 封不休主动上前道:“青小郎,你刚来,我手上的活最适合你做,先跟我来吧。” “有劳封大哥了。”叶青笑着朝封不休拱手。 便跟着封不休来到了他的桌案前,按照封不休所说的,开始按照卷宗内容,将山高的卷宗,分门别类,然后分发给其胥吏仔细审查是否有冤假错案。 刚干了半刻多钟。 急促的脚步声从外传来。 醉心事务的八人,完全没有注意。 当啷! 刑房大门被打开。 王六扯着嗓子吆喝道:“诸位,莫要再打了,推官大人来了。” 八人立马抬头,表情古怪的看向了门口满脸紧张的王六。 第五十七章 奉推官大人之令,领十梢棍 提心吊胆,担心叶青被刑房胥吏给揍死的王六,站在刑房门口。 看着屋内一片繁忙无声的景象,傻眼了。 他茫然的扫视了一圈,视线落在了拿着卷宗,明显在干活的叶青身上。 眼睛眨动了几下。 模样俊朗,神情温和的叶青,也眨巴了几下眼睛,同时将手中的卷宗晃悠了一下。 咕咚! 王六的脸绿了,‘吾命休矣’的念头充斥在他的脑海。 他僵硬的转动身子,想要看身后的正七品推官马修是何脸色。 不等他完全转过去。 黑脸三角眼,浑身散发着阴沉气息的正七品推官马修。 一把推出,不敢有丝毫反抗的王六,直接被推到了门上。 身穿浅绿官服的马修,走进了值房内,眼神不善的看向屋中所有人。 瞬间,齐党国等人立马低下了头,将脸埋在了案牍上,当起了缩头乌龟,生怕被马修给盯上。 凌冽的视线落在了屋中唯一抬着头的叶青身上,沉声开口道: “叶青,你上值第一天,就闹出了乱子,你说,本官该如何罚你?” 看到身边封不休的反应,叶青心中叹了口气:“这算什么事,第一天上值,就惹了一圈人,还闹到了推官大人那里。” 心中感慨着,叶青麻溜起身,朝马修拱手躬身道: “小的知错,任凭推官大人处罚。” 光棍坦然的认了错。 让马修三角眼里的凌冽,消散了一些。 他一甩袖袍,转身朝外走去道:“出来!” 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 “是,推官大人。” 分辨不出马修的喜怒,叶青只得打起十二分的精神,迈步往外走。 齐党国等人听到脚步声渐行渐远,这才抬起了头,看向叶青的背影,眼神中都是怜悯。 路过门口的叶青,看着王六自责的模样,温和一笑,眼神示意了一下,便迈步走了出去。 这一幕,让王六愣了一下,顿时想起,叶青可是淮阳府衙权力最高的那位‘追求而不得’的男人。 马修是那位的左膀右臂,肯定不会责罚叶青。 顿时,王六放下心来,脸上的自责换成了得意,心里嘀咕道: “找不到典吏,当时不敢找推官大人,还好咱没有多犹豫啊。” “推官来了为青小郎撑个腰,刑房同僚们以后肯定不敢对叶青使绊子。” “啧啧,咱这也算是歪打正着了。” 想到以后自己抱紧叶青这根大腿,也就变相抱住了府衙内各位大佬的大腿,王六乐的一阵龇牙咧嘴。 刑房之外。 府衙的后院内。 双手负后的马修背对刑房,锐利的眼神,看着后院内矗立半丈多高通体青墨色的巨大泰山石。 院中捧着卷宗,来往匆匆的吏员们,敬畏的从马修身边低头而过,连招呼都不敢打。 叶青来到其身后,拱手躬身道: “属下叶青,见过推官大人。” 马修转身,看着脸上满是认真的叶青,瞧着其身上的刑房吏员黑衣,觉得眼前的俊俏少年郎,少了三分稚气,三分温和,多了六分威势。 阴沉的脸色温和了一些。 他出声道:“找齐党楼领十梢棍,让陈燕给你十桩冤案,你独自审理。” “查不明白,本官让你这身黑衣,怎么穿上,怎么脱了。” 十桩冤案,独自审理。 这难度可不是一般的大。 浑身一颤的叶青,眼神中尽是惊骇。 刚想说些什么,马修已经转身离去。 徒留叶青在风中凌乱,最后,只能咬着牙对麦马修的背影道:“是,推官大人。” 想不明白自己是怎么惹了马修,叶青叹了口气,自认倒霉道: “估计是我撺掇陈志挟持狱卒的事,让推官受了知府的责罚,这才将气撒在我身上了。” “哎,这才来第一天,就祸不单行,倒霉啊。” 摇头晃脑,垂头丧气的叶青,回到了值房内。 他看着一群人好奇的目光,满脸苦涩的走到了齐党国身边,拱手欠身道: “奉推官大人之令,找齐大哥领十梢棍。” 一听这话,本来沾沾自喜的王六,顿时傻眼了。 其余人也倒抽了一口冷气。 无他。 齐党国那身子骨,壮的跟头牛一样。 刑房胥吏审讯案犯,下手最狠的就是他了。 推官马修知道齐党国下手狠,还让齐党国动手。 齐党国的十梢棍下去,估计叶青得躺床上十天半个月。 这是摆明了要收拾叶青啊。 顿时,有一个算一个,眼神都越发怜悯的看着叶青。 下一瞬,便立马埋头干活,一副跟他们无关的架势。 刚才还称兄道弟,去醉香阁把酒言欢的热络,消失不见。 抽出梢棍的齐党国,皱着眉头,满是歉意道: “青小郎,上官有令,而且还是推官大人的命令,我不能留手,你多担待。” 心直口快,性子豪爽的齐党国,认可了叶青后,便有一说一的告诉了叶青。 “无妨,齐大哥你尽管招呼就是。” 认命的叶青,说着就撅起了屁股。 呼! 梢棍在空中挥出了呼啸之声。 嗷吼! 凄厉的惨叫,瞬间响起,从刑房内传到了府衙后院。 声音之凄惨,让闻者毛骨悚然。 左臂被郑明整脱臼都没吭一声的叶青。 在这一棍之下,失声嚎叫,浑身冷汗直冒,整个人捂着屁股蹿出好几步,满脸惊恐的看向齐党国。 俊朗温和的面容,在疼痛之下,扭曲到变形。 面对叶青惊恐的模样,齐党国出言宽慰道: “青小郎,我下手有轻重,只疼皮肉不伤骨头,还有九棍,忍忍就过去了。” 说着,齐党国就往叶青走去。 忍忍就过去了? 这他姥姥的根本就忍不了啊! 脸上冷汗直冒的叶青,哆哆嗦嗦的后退道:“不是,齐大哥你稍等,敢问这九棍下去,我今个还能审案子么?” “审案子?审什么案子?”齐党国大为不解。 其余的人也都好奇的看向了叶青。 满脸通红,龇牙咧嘴的叶青,一边揉屁股,一边苦恼道: “推官大人让我找你领十梢棍,然后再找陈燕陈大哥拿十桩冤案独自审理。” 周围人的表情顿时古怪了起来。 眨巴了一下眼的齐党国,顿时无语的捂住了额头。 “青小郎,不是我说你,推官大人还要让你审案子,你早说啊。” “早知道这样,我直接在你身上随便敲几下就成了。” 瞬间明白了怎么回事的叶青,看着周围人幸灾乐祸的表情,欲哭无泪道: “推官大人让我找你领了梢棍,再去找陈大哥,这是两件事,我想着得分来做。” 咳咳! 一名留着八字胡,不高不矮,不胖不瘦,一眼瞧过去就透着精明的男子,正是陈燕。 他咳嗽了两声,好笑的看着叶青道: “青小郎,以后啊,上官的话你得好好想想。” “再或者,你想不明白,先说给我们听。” “瞧你这乌龙闹的,白白挨了齐头一棍子,哭都没地儿哭去。” 哈哈哈哈! 幸灾乐祸的笑声,从每个人的嘴里发出。 臊的叶青恨不得找个地方钻进去。 过了几息。 笑意退散了一些的陈燕,轻笑着道:“你这一棍得歇息一会儿才能缓过来,我先给你找十桩简单的冤案,你先瞧着。” 疼到不敢走路的叶青,咬着牙悲惨道:“谢陈大哥。” 第五十八章 这一桩案子,有些费力啊 两刻多钟后。 叶青趴在了并在一起的两张长凳上。 他不敢有丝毫动弹,微微一动,就不由得倒抽一口冷气。 哗啦! 伴随着倒抽冷气的是卷宗翻动的声音。 十桩冤案叶青大致的翻看了一遍。 原本悬着的心,最后放下来了一些。 有醉香阁请客开道,陈燕挑出来的十桩冤案,大都是鸡毛蒜皮的小案子。 不是张家李家因为一只鸡是谁的,就是赵家王家因为几两银子归谁而争执不休。 叶青心中想道:“这些案子,都是小案子,算不上冤案,只不过需要废些心思。” “看日期,都是这几日发生的,想来是因为陈知府下令彻查刑房卷宗,没空审理,这才闲置下来。” “陈燕敢将这些案子给我,想来要么是他不怕马推官责难,就是猜到这是马推官的意思才这么做。” “不过,这一桩案子,有些费力啊。” 想着,叶青从地上放着的卷宗中挑出了一份,再次翻看了一遍,还没有头绪,便暂时放下。 屁股上的疼痛,还没缓解,叶青也就不想,直接闭眼打起了盹。 踏踏! 安静的刑房内,突然出现了脚步声。 叶青警觉的睁开了眼,手攥成了拳头,扭身看去。 只见沾染了不少墨迹的一张脸出现在叶青面前,仔细一瞧,赫然是王六。 “那什么,青小郎,午时了,咱们该去吃饭了。”挤出灿烂笑脸的王六,尴尬的搓了搓手道:“你要是行动不便,想吃什么,我吃完回来给你带。” 知道王六是想弥补缓和关系。 叶青也就没拒绝,温和笑着道:“那就谢谢王大哥了,我没忌口,随便带什么就成。” “对了,麻烦王大哥你去崽总那里,给我拿份消肿的外伤药。” 心中松了口气的王六,立马应下。 “成,没问题,去去就来。” 说完,王六立马就跑了。 这时,叶青发现屋里齐党国他们全都坐在椅子上没动屁股,依旧在认真干活。 他朝离他最近的封不休小声道:“封大哥,你们不去吃饭么?” 头都没抬的封不休,一边看卷宗,一边回道: “王六这瘪犊子,知道自己办错了事,主动掏腰包请咱们吃饭。” “你看你的卷宗,我继续忙着。” 明了怎么回事的叶青,不再开口打扰,眼下没了困意,便继续看那九桩鸡毛蒜皮的小案子。 吃了午饭。 找了个没人的地方,自己给自己上了药。 又休息了一会儿的叶青,感觉自己终于能够安稳走路了。 他嘀咕道:“崽总这外伤药,是越来越好了。” “认他当老哥倒也不亏,就凭这些药方给阿妹当嫁妆,也能给阿妹寻个不错的医药世家了。” 深吸了一口气的叶青,拿起了十份卷宗,走到了梳理卷宗的王六身边,低声道: “王大哥,我要审案子,该走怎么个章程?” 眼神麻木的王六,脸上瞬间浮现了惊喜,他贼头贼脑的看了眼没有注意这边的其他人。 王六立马起身,故意声音大了一些道: “你要审案子啊?成,我带着你,跟我走吧。” 不容叶青多说,就拽着叶青朝外走去。 后知后觉的齐党国等人见状,眼神流露出了艳羡的眼神。 何宝嘟囔道:“该死的,他跑的真是快。” 痛心疾首的陈燕,捂着心口,悲伤道: “别说了,我更难受,我忘了给叶青交代,要审案找我了。” 顿时。 齐党国等人幸灾乐祸的看向了陈燕。 封不休更是好笑道: “哈哈哈哈,陈燕,亏大发了你,不然你就能出去溜达溜达,偷个懒了。” “去你大爷的,别笑了,赶紧干活,争取明天整完,咱们明晚就去醉香阁潇洒。” 陈燕化悲愤为力量,埋头苦干。 另外几人也都如此。 拉着叶青走出刑房的王六,得意洋洋的看了眼身后的刑房,哼哼了两声后。 看到叶青玩味儿的眼神,立马憨笑道: “嘿嘿,青小郎勿怪,咱这前半辈子当得都是狱卒,这当了刑房胥吏,猛地一看那么多卷宗,实在是头大,正好跟您出来喘口气。” 不等叶青说什么,王六抬头看了眼天色,出言道: “现在未时刚过去没多久,您那案子老陈给我说了,都不是啥大案子,今个整快些,估摸下值前,能处理一大半。” “咱们先去三班房,让捕班的几位捕快,找几个白役将那些涉案的苦主和疑犯都叫来。” “成,我不懂这些,都听王大哥的,不过,你还是先洗把脸吧。”叶青笑着应下。 属实是王六满脸的墨迹,没脸见人啊。 在王六的带领下,叶青认识了一个叫燕三的捕快。 络腮胡,黑皮肤,铜铃大眼,虎背熊腰,端的是凶悍粗鲁。 让叶青见到对方,就想起了前世在电视剧里看见的一个人物。 天杀星黑旋风李逵! 特别是对方一开口,那‘黑旋风’味儿太足了。 只听燕三咧嘴憨笑着朝王六抱拳道: “王家哥哥,这白面小生是谁?” 王六嘴角抽抽道:“燕三,怎地如此粗鲁?” 燕三眼睛一瞪,很是不满道:“我问哥哥,怎地是粗鲁?” 一旁的叶青,差点没憋住笑,他见王六无语的撸起了袖子。 上前一步拱手,并自我介绍道:“见过燕捕快,在下叶青,新来的刑房书吏。” 注意力被吸引的燕三,听到叶青这话,脸上带着恭敬,赶忙抱拳欠身道: “捕班快手燕三,见过叶书吏。” 捕快也是胥吏,二人地位相同,而且叶青还比燕三年轻,更是新人,按理说燕三抱拳就成,他这般恭敬欠身。 让叶青眼神中浮现了诧异。 精明的王六,笑着解释道:“燕三最佩服读书人,可惜不是个读书种子,一看书就困。” 叶青了然一笑。 被人揭了短,燕三也不气恼,憨憨一笑,抓了抓络腮胡,他看着叶青捧着的卷宗,询问道: “你们来这是为了审案吧,叶书吏你把卷宗给我,我这就安排人去叫苦主和疑犯。” 将卷宗递过去的叶青,拱手道:“有劳了。” “无碍,你们且去明堂等着。” 燕三拿起卷宗,对一旁候着的四名白役道:“哥几个,走着。” …… 悬挂着正大光明的明堂侧边,被称作小明堂,刑房胥吏用来审案屋子里。 叶青跟王六坐在了椅子上,等待着苦主和疑犯到来。 王六翘着二郎腿,一脸的悠哉。 叶青则拿出了那卷有难度的卷宗,再次翻看起来。 天圣二年二月九日。 淮阳城轩然坊大海巷甲一户周家。 申时三刻左右,农户周什亏归家,发现妻子与邻居王大头通奸…… 第五十九章 我次奥,这才是真正的穿越者模板 天圣二年二月九日。 淮阳城轩然坊大海巷甲一户周家。 申时三刻左右,农户周什亏归家,发现妻子与邻居王大头通奸。 周什亏暴怒之下,同王大头大打出手。 妻子周杨氏劝阻之时,身中数拳,摔倒时头磕床脚,颅裂身亡。 看口供,周什亏同王大头各执一词,矢口否认失手杀害周氏。 周什亏道:“小人的妻子同王大头通奸,但小人妻子同小人夫妻感情还在,当时小人同那王大头厮打,小人妻子可是一直护着小人。” “是那王大头,见我夫妻二人联手打他,暴怒之下猛拽我妻子,捶她几拳,我抱着王大头不让其再对妻子动手时,王大头将小人妻子推倒,同我扭打一起,过了会儿,小人才发现小人的妻子方才头撞床榻,惨死当场,求大人替小的主持公道!” 王大头道:“周什亏上来就打小人和周杨氏,更是死命往周杨氏身上拳打脚踢,小人担心周杨氏出事,一直护着,可周什亏盛怒之下,将小人拽到一旁,然后朝周杨氏捶打几拳,打了周杨氏一个趔趄,摔倒时头撞床榻,死于非命。” “小人自知同有妇之夫偷奸乃是大罪,断然不可能再杀人,还是杀的情妇,小人这不是自寻死路么,请大人明鉴!” 叶青看了遍这毫无线索的口供记录,又翻开一页,上面描绘着周杨氏身亡时的屋内场景图。 房屋两丈方圆,屋门南开,床榻于屋中东北角摆放,床头北而尾南。 周杨氏尸体挨着床榻西南角,尸体头东北,脚西南,靠坐于床榻尾部。 叶青视线又落在了图册一边,上面记录着仵作验词: 正身乃淮阳城轩然坊大海巷甲一户周家周什亏之妻周杨氏杨蓉蓉。 二十八岁,于申正左右死于坐南朝北的寝卧床榻床尾处。 衣不蔽体,头发凌乱。 尸体靠坐于床榻西南角,面目平视西南,头顶朝上,而脚心朝西南。 双手摊开,双腿摊开,身躯自然靠坐。 面部狰狞,睁目张口,七窍干净。 后颅正中右斜下一寸,颅骨破裂,伤口长一寸半,深半寸,上宽下窄,属正常撞击伤。 伤口同床榻西南角尖端处吻合。 胸膛左心口有拳印淤痕,似是两拳捶击叠加所致。 双臂有抓握淤痕,左大腿外侧中部有瘀青。 解剖查验五脏并未中毒。 经查验,死者周杨氏乃后颅撞击床脚,颅骨破裂,伤及大脑而死,死状无异。 仵作贺文与天圣二年二月九日亥时二刻书。 翻看一遍之后。 叶青视线落在了‘贺文’这个名字之上。 之前李员外庶女杀人案,就是这个仵作贺文验尸,并记录的验词。 他开口问向王六道: “王大哥,咱们府衙,仵作有几人啊?” 说着,他扬了扬手中的卷宗,又继续道: “之前李府的案子,还有这桩案子,我看验尸仵作都是这位贺文贺仵作。” 提起贺文。 王六腿也不抖了,也不跷二郎腿了,身子坐的笔挺,满脸佩服道: “咱们府衙仵作有三,但是你说的这位贺仵作,当真是位奇人,他现年十六,当了两年仵作,便在咱淮阳府衙名声赫赫。” “他六岁时,便跟着上任老仵作跟着看尸体学验尸的手段,十四岁进府衙时,便展现了高明的验尸手段,之后更是显露了高超的查案断案的手段。” “扬州之内但凡有查不明白的尸体,破不了的悬案凶案,便会找咱们淮阳府衙,借调贺仵作去查案,他经手的悬案,十桩能破九桩,属实是厉害。” “咱们知府大人看他是个人才,想升他官,可他却说年纪尚小,暂不能担负重任,要再多学多看,很是沉稳。” “而且,扬州刺史要他去扬州任职,被他直言拒绝了,摆明了说要跟着咱们知府大人,可把咱知府大人高兴坏了,拉着贺文喝了个酩酊大醉。” “醒后更是在咱府衙内放下狠话,谁要是找贺仵作不痛快,知府大人就直接收拾谁!” 看王六这敬佩的模样,叶青也不由赞赏道: “照你这么说,确实是位奇人啊。” 扬州乃上州,刺史从三品,辖地辽阔,职权巨大,远不是淮阳知府能比的。 这贺文小小年纪,竟然直言拒绝对方的招揽,这可是有打对方脸的意思。 也怪不得陈裕明会那般高兴,还那般袒护。 想到这。 叶青点了点卷宗上的刑房典吏书写的审案决断道: “咱们典吏断的这凶手是王大头。” “若这案子有蹊跷,是冤案,那反着来判周什亏是凶手不就成了?” 说话间,王六接过了卷宗,看着上面的记录。 同时,叶青继续道: “这案子,贺仵作做了点评,死状无异,按你说的他断案高明,应该能看出来凶手是谁了吧?” “为何不直接点名凶手?王大哥,这其中道道你能给我说说不?” 正在看卷宗的王六,知晓叶青不懂这其中规矩,见他直接明着问,便有一说一的耐心解释道: “牵扯到人命的案子,不管苦主和疑犯尊卑贵贱,必然会惊动知府大人,若影响不大,知道的人少,则先由咱们刑房审案,之后交由知府大人复审。” “反之若影响较大,则由知府大人先开堂审案,以安抚百姓为重,之后再交由刑房复审。” “等查出个水落石出,最后知府大人都会大开明堂,传召淮阳百姓在旁听审,下最后决断。” “如此一来,可大大的减少冤假错案的几率,也可安抚人心,震慑宵小。” 叶青点了点头,王六又翻动一页卷宗,继续道: “这桩案子的疑犯王大头,经过了刑房初审,是暂时押入大牢收监,王大头在狱中一直喊冤,因为你的提点,我便上报了知府大人。” “所以,暂时按照冤案算,让你查这案子,想来是让你再审一遍后,再交由知府大人最后堂审决断。” 知道了事情原委的叶青,再次颔首道:“原来是这样,我还以为命案由刑房或者是知府大人审查一次就结束了。” 王六合上了卷宗,笑着道:“人命关天,别说咱们知府大人眼里容不得沙子,就算是神启各州府,对人命案也都是慎之又慎。” “至于你说的贺仵作是否瞧出这案子真凶是谁。” “这等小案子,他可不会上心,按照府衙章程,验了尸,就不管了。” “对了,这贺仵作可是个秀才,这一阵他正忙着温习功课,准备秋闱考举人,更是不可能管这些小案子。” 听到最后。 叶青眼中浮现了羡慕之色。 仵作大多都是贱籍,少有平民之身,这一行一脉相承,因为其同死人打交道,堪称人厌狗嫌。 就算是成为官府仵作,是个胥吏,但也比平常贱籍更受人鄙夷。 这贺文身为仵作,竟然可以参加科考,不知道是不是同他走的一条路。 他出口感慨道: “仵作出身,年仅十六就是秀才,真是位奇人啊。” 王六很是认可的颔首道: “这还不是最奇的,方才忘了说了,最奇的,是贺仵作还是位孤儿,自幼被府衙上任仵作萧望萧老爷子收养长大。” “萧老爷子当年那可是神启有名的仵作,得圣人召见,差点进大理寺任职。” “萧老爷子凭借着一生的功绩,将改变户籍成为平民的机会给了贺仵作。” “这才换来了他能够参加科举的机会。” 曲折离奇的故事,听的叶青瞠目结舌。 他心中暗道:“我次奥,这才是真正的穿越者模板吧。” “孤儿,颇有来历的老爷爷,逆天改命的机会,麻蛋的,为啥我没有啊!!!” 踏踏! 密集又匆忙的脚步声,从远处传来。 王六抬眼往屋外一瞧,笑着道: “青小郎,人来了不少,接下来就看你如何审案了。” 第六十章 王家哥哥,这叶书吏,真是厉害啊! 在燕三的带领下,乌泱泱一群人站在了小明堂之外。 面相凶恶瞧着粗鲁的燕三,额头带着汗水,走进了小明堂内。 他咧嘴笑着,朝叶青抱拳欠身道:“叶书吏,九桩案子的苦主和疑犯都带来了。” 早已起身候着的叶青,谦逊有礼的拱手道: “有劳燕捕快了,你跟兄弟们歇一歇,喝口水,等会还得烦请你带两个兄弟,在我审案的时候于旁候着。” “好说!歇就不用了,直接开始吧,早审完,早歇息!” 燕三憨笑着应下。 随后就叫进来两个白役,拿起屋里的杀威棒,站在了桌案下方。 见状。 叶青也不再推辞,随手抽出一桩案子,把苦主和疑犯叫了进来。 魏大跟陶二是邻居,昨日早上,魏大说陶二偷了他的鸡,陶二不认,二人因为一只下蛋母鸡归谁而争论不休,大打出手,最后闹到了府衙里。 叶青看着身穿整洁棉衣,很是富态的魏大,又瞅了眼衣衫洗的浆白,有些瘦弱的陶二。 最后视线落在了魏大怀里抱着的母鸡上。 他出言问道:“魏大,你说这鸡是你的,可有证据?” 魏大恭敬笑着道:“大人,小的家中有六只鸡,三公三母,昨天早上一数少了一只母鸡。” “而陶二家里从来没有鸡,可他家里又多了这只母鸡,不是小人的,还能是谁的?” 不等叶青问话。 陶二就急头白脸的反驳道:“你胡说,明明是我的鸡,我刚买的两岁半老母鸡,留着下蛋给我阿娘补身子用的,凭什么说是你的?” 说着,他就要夺魏大怀中的母鸡。 叶青皱起眉头,拿起惊堂木,重重拍在桌案上。 “肃静!” 吓得准备反驳的魏大立马缩了缩脖子。 而陶二也停下了手,直接跪俯在地,朝叶青磕头道: “大人,求您为小的主持公道!” 叶青没有搭理陶二,继续问向魏大道:“你说这鸡是你养的,你平日给鸡喂什么?” “喂得是麸皮!”魏大果断回答后,又补充道:“大人,这陶二整日游手好闲,还好赌钱,根本就不可能有钱买鸡,而且,他赌钱把家产败的差不多,还把他阿娘的过冬棉衣都卖了,你说这么个败类,怎么可能会买鸡,跟别说买来是为了下蛋给阿娘补身子。” 鄙夷的视线,从屋内外众人眼中落在了陶二身上。 不孝有三,这陶二不光烂赌败家,还不赡养阿娘,属实是个人渣败类。 陶二满脸慌张辩解道: “大人,小的之前是烂赌成性,可已经改了,这挣了些钱,赶紧买了只鸡,想给阿娘补补身子。” 叶青表情严肃,出言道:“我问什么,你们二人答什么,再多嘴,各打十杀威棒!” “是,是!” 二人原本见叶青瞧着年轻,问的都是些不关紧的问题,心中有些轻慢。 这时都立马老实下来,连声应下。 叶青继续问道:“陶二,你说母鸡是你买的,从何处买的?价格几许?喂得是什么?” 陶二立马道:“一钱银子买的两岁半老母鸡,在小的家东边街口买的,卖者是个贩夫,小的平日没见过。” “小的刚抱回家,还没来得及喂东西,就被魏大说是他养的母鸡被小的偷了。” 满脸不屑的魏大,刚想反驳。 叶青站起了身,走到了魏大身边,接过了母鸡道: “一钱银子,买贵了,八十铜板差不多,不过,你没人证,那就不好说了啊。” 燕三和王六都眉头微皱,有些担心的看向叶青。 魏大满脸的喜色。 陶二面色不甘,张嘴想要辩驳时。 叶青拎着鸡子,出言道: “这母鸡,你们二人这两天喂了没有?” 魏大摇了摇头道:“没有,来府衙报官后,就没再喂。” 陶二也回道:“没有,这母鸡昨个就留在了府衙里。” 叶青闻言,颔首道: “如此甚好,我这案子多,就不废话了。” “魏大你说母鸡吃的麸皮,这东西不好消化,就算过两天,这鸡肠子里也留的有。” “我将这鸡子破腹,看看它肚子里吃的什么,届时,是谁说谎立马就可知晓。” 屋内的燕三和王六,顿了一下后,都佩服的看向叶青。 这法子,属实是简单快捷,立马能断明母鸡的归属。 至于母鸡死了,不能下蛋只能吃了的问题,二人全都没在意。 一只母鸡而已,跟他们这些胥吏没一点关系。 魏大表情立马一变,犹豫道:“大人,您说的有理,可是,这母鸡若是宰了,那就没法下蛋了啊。” 陶二也不忍的劝阻道: “是啊大人,小的留这母鸡,就是为了下蛋给阿娘补身体的,若这母鸡宰了,就算证明是小的刚买的,也没用了。” 叶青面无表情道:“好说,这只死了的拿回去煲汤吃肉,说谎的那人还得再赔苦主一只活的就好。” “如此一来,对苦主也是件好事。” 魏大表情立马就难看了起来。 反倒是陶二,迫不及待赶忙道:“大人,您快动手!” 这等情况之下。 母鸡到底是谁的,一目了然。 叶青冷着脸,将母鸡扔给陶二,转身怒斥魏大道: “好一个魏大,心怀不轨,意图霸占陶二的两岁半老母鸡,闹上公堂还信口雌黄。” “来人,重重打十杀威棒,罚你再赔陶二一只母鸡。” 十杀威棒下去,不是皮开肉绽,也得十天半月下不来床。 何况叶青说的是重重打。 这要是十棍下去,估计一个月难好。 见事情败露,还有杀威棒的震慑在,魏大忙不迭的叩头求饶道: “大人,饶了小的吧,小的就是鬼迷心窍,以后再也不敢了。” “莫要打小的,小的愿意赔陶二两只母鸡。” 叶青没有搭理魏大,视线看向小明堂门口挤着的众苦主和疑犯。 朗声道:“作奸犯科之徒,今日被我查出后,不光要赔偿苦主,还得重重责打十杀威棒。” 下一瞬。 被按在地上的魏大,就发出了凄厉的惨叫。 “啊,大人,饶命啊,小的错了,小的再也不敢了。” “啊,别打了,小的愿意赔偿陶二三只母鸡!” …… 魏大痛苦的模样,让屋外的众人,全都面露惊恐,缩了缩脖子,更是低下了头,不敢看魏大那凄惨的模样。 一声声凄厉求饶的惨嚎,却根本无法隔绝,钻进了众人耳中,让他们身子随声而颤。 不少人,眼神都开始飘忽起来。 这一幕,让叶青皱着的眉头稍松。 审案查出罪犯,是为震慑。 重重打十棍,是为立威。 让外面那些还心存侥幸的真凶,要好好的思量一下,为了那么点小东西,至不至于挨上十棍。 如此一来,接下的案子就好办了。 当最后一棍落下后。 魏大已经浑身是汗,面色惨白,屁股上被打的皮开肉绽,满脸的悔不当初。 叶青指着模样凄惨的魏大,开口道: “接下来,谁要是主动认罪,我可免他棍刑,只罚银钱。” “十息之后,我将随机抽案审理!” 话落。 叶青一甩手,昂首挺胸的走回了桌案前,一撩吏员黑衣的裙摆,端坐在了椅子上,满脸严肃的看向门口众人。 凌冽的星眸扫过,没有一人敢同他对视。 这一刻。 在墙边站着的王六,看着审案高明,又恩威并施的叶青,那是佩服的五体投地。 一旁的燕三,铜铃大眼中也充满了钦佩之意,他朝身边的王六,压着嗓子道: “王家哥哥,这叶书吏,真是厉害啊!” 第六十一章 让叶青配合贺文,查一查这案子? 三息一过。 立马就有四人慌张的跑进了小明堂内。 二话不说就跪倒在地,朝叶青求饶道: “大人,小人知错,是小的坑害了邻居。” “大人,小的以后再也不敢了。” “大人,小的愿意罚钱。千万不要打小的。” “大人,是小人偷了张寡妇衣物,小人认罪。” 叶青看着屋外还剩下的四对苦主,宽宏大量道: “我说到做到,既然尔等主动认罪,十棍可免,下去罚钱就可离去。” 一听这话。 四人满脸喜悦,还没来得及感谢。 屋外又冲出来四人,惶恐不安的跪倒在地,齐声道: “小人认罪,求大人原谅。” ……. 两刻钟不到。 熙熙攘攘的人群消失不见。 王六看着空荡荡的小明堂,嘴巴长得能塞进去他的拳头。 啪啪啪! 掌声响起来。 王六一边鼓掌,一边赞叹道: “青小郎,真有你的,第一桩案子你破的就够快了,手段高明的让咱佩服。” “没想到你这恩威并施,杀鸡儆猴的法子一出,剩下的八桩案子根本就不用审,那些人就直接认罪了。” “按照以往,这种鸡毛蒜皮的小案子,不难审,但是费时费心。” “今儿你露这一手,真是叹为观止啊。” 叶青方才的审案时的严肃无情,此刻消散不见,恢复了以往的温和。 听到王六夸他,叶青更是谦逊道: “哪里哪里,当不得这么夸,我就是个市井小民,知道这些案子里的罪犯,都是些贪小便宜的主。” “了解他们的性格,知道他们大都是吃软怕硬,所以一吓唬他们,肯定会有人招认。” “但没想到,另外八桩案子的凶手全都认罪了,我还以为会有一两个存着侥幸心理,硬抗到底呢。” 哈哈哈哈哈哈! 爽朗的笑声,从小明堂里传出。 笑着,叶青朝两个白役拱手感谢道: “还得谢谢两位兄弟,那棍子打的是真吓人,我都吓得差点没绷住脸上的严肃。” “那些案犯果断认罪,你们二位居功甚伟。” 一名白役边笑,边挥了挥手中的杀威棒,更是谦逊笑道: “叶书吏你说的重重打,就咱这棍子下去那必然是一点都不能留情,打的那案犯叫的那声音,谁也不敢心存侥幸。” 另外一名白役,也谦逊道: “这都是叶书吏您的主意,我们就是听话干活,没那么大功劳。” 知道叶青与人为善的性子,王六插嘴道: “行了,你们两个就别谦虚了。” “案子忙完了,你们也就赶紧去休息去。” “改名我们刑房事情忙完了,哥几个一起去孙记面馆喝酒去。” 这撵人的意思无比明显。 燕三等人也知道刑房这一段忙的脚不沾地,立马应下。 “成,那我们就等着了。” “哈哈哈,叶书吏断案厉害,不知道酒量如何,到时候可得试一试。” “叶书吏,你们忙着,我们就先撤了。” …… 叶青朝众人拱手后,温和笑着送他们离开。 等人都走了后。 王六认真道:“叶老弟,你温和良善,待人有礼,但这是府衙。” “你是胥吏,那些白役说不好听的就是打杂的下人。” “你再温和待人,也得有一个尺度。” 叶青顿住了。 十几年来一直都处于这个世界最底层的他。 即便眼下成为了胥吏,有了高人一等的心理准备。 可他对于低一等的存在接触,终归缺少经验。 王六继续道:“还有,咱们虽然是胥吏,没有品级,但在白役和平民百姓面前,在没有上官在的时候,是可以用本官来自称。” “就像我之前当狱卒,虽然不是牢头,但任何囚犯和平民称呼我时,都叫我王头。” “而且,咱们刑房是最特别的,在审案的时候,咱们刑房胥吏无论谁,只要坐在这小明堂的位子上,一律以本官自称,不是自抬身份,而是为了维持府衙的威严。” 叶青明白过来,朝王六郑重拱手道: “叶青,谨受教。” 王六脸上重新恢复了平时的随意笑脸,摆手道: “无碍。” 接着,他指着叶青鼓囊囊的怀里,开口道: “接下来,就是这最后一桩杀人案了,今天还有时间,你准备现在去查,还是等明天?” 沉思了一下的叶青,出声道:“劳烦王大哥,带我去一趟大牢,见见那王大头。” “这案子,不管是否为冤案,落在我手上,一定要查出个水落石出。” “就算这王大头是真凶,我也要查的他不会在大牢内喊冤,让他彻底的认罪服法,老实的等着秋后问斩。” 这正气凌然,要还世道一个朗朗乾坤的模样。 让王六由衷的佩服。 他竖起了大拇指,敬佩道: “青小郎,不说你断案的本事,就你这性子,咱是真的佩服。” “咱们知府大人来了三年,大家伙一改以往的散漫,但实则还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希望你能保持初心,保持着还世间公道的一腔正义。” 想起自己遭受的那些不公,叶青紧抿嘴唇,严肃笃定定道:“我会的!” …… 淮阳府衙知府值房内。 满脸络腮胡,瞧着凶悍粗鲁的燕三,此刻笑的如三岁稚童般人畜无害。 雄壮的身子躬着,抱着拳,朝主位上的陈裕明点头哈腰。 听完燕三转述完,陈裕明眼中精光一闪。 他表情不变,颔首道: “下去吧。” “是,知府大人!” 燕三点头哈腰的抱拳躬身,然后麻溜的离开了值房内。 过了几息后,满脸严肃的陈裕明,才显露了欣慰的笑容。 他抚摸着自己油亮的胡须,感慨道: “不错,不错,办案手段别具一格。” “真是让我眼前一亮。” “怪不得他毛遂自荐,申请去刑房。” “为人处世不用教,断案本事眼下可见一斑。” “如此一来,我就不用担心他积攒功绩升官了。” 说着。 陈裕明将桌案边上放着的一幅字打开。 上面赫然是叶青为他写的诗。 他的视线落在了上阕,低声道:“千锤万凿出深山,烈火焚烧若等闲。” 几息之后。 陈裕明脸色变得严肃起来,缓缓起身,从身后书架上抽出了一份卷宗。 不用打开,就可以看见叠起的卷宗边缘处皆是毛边。 近两年来,时不时就翻阅一遍的陈裕明,看着卷宗封面标注的字,眼神里充满了复杂。 片刻后,他低声道: “若不然,让叶青配合贺文,查一查这案子?” 第六十二章 人长得不算帅,充满所谓的男人味 幽暗森然的淮阳大牢廊道内。 叶青漫步而行,旧地重游,让他眼中充满了唏嘘。 前些时日,他还是这里的一个阶下囚。 现在。 穿着刑房胥吏黑衣的叶青,脚步轻快。 大牢铁门后。 形单影只的身影,坐在四方桌前,缓慢得剥着花生壳。 然后将一粒一粒脆响的花生米往嘴里扔,十数年的抛练,让每一粒花生米都准确的落入口中。 咔咔! 清脆的咀嚼声,遮掩了廊道内快速靠近的脚步声。 “老赵,今个你上值啊。”王六热络的打着招呼。 几日不见,同为狱卒世家出身的二人,可谓是分道扬镳。 脸上带着酒酣红晕的赵五,眼神复杂的看着王六身上的黑衣。 随后,视线落在了同样是一身黑衣的叶青身上,眼神更是莫名。 啪啪! 拍去了手掌上的浮屑,赵五抬起右脚,踩在了屁股下的板凳上。 让准备坐下的王六,有些尴尬的重新站起身子。 赵五迷醉的双眼瞥了眼王六,右臂也搭在了翘起的右腿上,带着三分嘲讽,三分疏离,四分落寞道: “呵,淮阳狱卒就十位,关进去了五个,没有新人来,你也升官了,可不就我自己守着么。” “牢里你熟悉,想审谁,你自己捞人。” 说罢,赵五给自己倒了一碗酒,一饮而尽。 澄黄的酒液从嘴角洒落,沁入了脚下被血迹和淤泥覆盖的石板。 王六的手,放在了赵五背后,轻轻拍了拍,唏嘘道: “老赵,你这是不满我闪人了啊。” “哪敢啊,您现在是刑房胥吏,我就是个小小的狱卒,您要是这般想小的,小的得起来给您磕一个以证心意。” 满脸嘲讽的赵五,顺势就踉跄起身,抱拳躬身行礼后,更是要朝王六跪下去。 这举动,瞬间点燃了王六的怒火。 不等对方跪下,他没好气的给了赵五一脚,将其踹倒。 俯身揪起对方满是酒渍的衣领,盯着对方醉酒迷离的双眼,低吼道: “你个混蛋喝酒喝迷糊了是吧?” “我是王六,你兄弟,你跟我甩什么脸子。” “怎么着,我从这暗无天日的大牢里熬出去了,你见不得我好?” 一言不发的赵六,只是鄙夷的撇了一下嘴,拍开王六的手,脑袋枕在了污浊不堪的石板上。 意志消沉的颓废,让王六给了对方一巴掌,低骂道: “烂泥扶不上墙的玩意儿!” “亏我还托关系想让你当牢头!” 见对方打起了鼾声醉睡了过去,心中愠怒的王六,又给了对方一巴掌,这才取下了赵五腰上的钥匙,站起了身,看着一旁眼观鼻,鼻观心的叶青,歉意道: “让你看笑话了。” 这时,叶青才微微摇头,出言道: “无妨,王大哥,要不先让他醒个酒?这样你才好跟他说那些事情。” 说着,叶青指向了一旁行刑牢房内,盛着水的木桶。 “等下再说,我先带你去见王大头。” 脸色阴沉的王六,又给了地上如同一滩烂泥的赵五一脚,就朝大牢深处走去。 叶青看了眼一滩烂泥的赵五,叹了口气,便快步跟上。 幽暗的牢房前。 带完路的王六,快速折返回去。 拿着钥匙的叶青,借着廊道上悬挂着的豆大油灯散发着的微弱黄光,看到了牢房内,蜷缩在污浊草席上的狼狈身影。 “王大头?” 试探的询问,让那好似熟睡的身影,瞬间动了起来。 叮当作响的铁链,快速来到了牢笼前。 “大人,我是被冤枉的,求您为小的申冤啊,小的是无辜的,小人并没有杀人啊。” 王大头粗大的黑眼袋上,是一双布满血丝的双眸,眼神中写满了不甘和乞求。 当看到叫他名字的人,模样如此年轻俊朗,王大头神情一顿。 又瞧见叶青一身刑房黑衣,手中拿着一长串牢房钥匙,盯着他的星眸,更是凌厉。 他膝盖一弯,跪了下去,叩首道: “求大人为小的申冤平反。” 这期间,叶青仔细的打量了王大头。 浓眉大眼,国字脸,即便现在面容污浊,也依旧给人一种硬气健硕的感觉。 松散敞怀的囚服,显露了王大头精壮的身材。 难怪,周什亏的妻子周杨氏会同王大头通奸。 按照前世的话来说,这人长得不算帅,但是充满了所谓的男人味。 叶青出声道:“本官来此,就是为了审案,你往后退。” “谢大人,谢大人,小的这就后撤,不敢脏了大人。” 喜难自胜的王大头,赶忙跪着快速往后挪动。 哗啦啦! 叶青打开铜锁,撤去牢门铁链,一脚踏进牢房内,就感觉鞋底踩爆了数只蛆虫。 更为浓郁的腥臊臭味扑鼻而来,比之前他呆的那间牢房还要脏污不堪。 不过,这一切并没有使叶青皱眉嫌弃。 他站在王大头身前半丈处,从怀中掏出卷宗,神情严肃的出言问道: “抬起头来直视本官,记住,本官问什么,你就答什么。” “是,大人。” “本官且问你,你同周什亏厮打之时,周杨氏是护着你,还是护着周什亏?” 满脸诚挚的王大头,不假思索的回答道: “启禀大人,周杨氏谁都没护,就站在小的身后。” 借着昏暗光线,勉强看清卷宗所记二人口供的叶青,眉头微皱,又继续问道: “你同周什亏谁更壮实?” “小的比周什亏壮实,他人如其名,是个肾亏体虚的,小的是个屠户,否则小的也难勾搭上周杨氏。” “你同周什亏厮打时,可曾殃及周杨氏?” “殃及到了,那周什亏捶打小的时,见周杨氏并未帮他,怒急之下,硬抗了小的几拳,冲到了周杨氏身边,对其进行了殴打。” 问到这。 叶青用食指指甲,在卷宗供词上,已经划了三处。 他收起卷宗,看着王大头没有丝毫异样的神情,最后问道: “你起身给本官比划比划,周杨氏是如何被推倒的?” 叮当当! 王大头快速起身,先是朝叶青抱拳躬身,忐忑的征询道: “大人赎罪,小的斗胆,想借大人站位来比划,您看成么?” 叶青颔首后。 “得罪了大人,麻烦您站门口的位置。”王大头松了口气。 以牢房比作案发的卧室。 回到牢房门口的叶青,目光快速落在了东北角。 王大头低头找了一下,站在了牢房中间靠近西南角的位置。 手挥动之间,铁链发出了清脆的声响。 王大头开口道:“大人,这间牢房的牢门朝北,同案发卧室朝向一致。” “您站的地方就是周什亏最开始同小的动手的地儿,小的站的这里,就是床榻的西南角,周杨氏最后死的地儿。” 说完,王大头上前两步,距离叶青三步之遥,然后继续比划道: “周杨氏死之前,小的同周什亏厮打到了这里,而周杨氏就在小的身后。” 接着,王大头朝他的左侧,也就是东南的方向跨出两步道: “周什亏硬抗小的两拳,推了小的一把,小的一个踉跄站在了这里。” “然后周什亏就冲上去捶打周杨氏,小的上前拉周什亏时,他又奋力推了一把周杨氏,导致其往后仰倒,后颅磕在了床榻西南角,死于非命。” 心中模拟出了大致场景的叶青,沉思了几息后,颔首后道: “行了,本官已经知晓,你且呆着,明日本官带你去现场同周什亏再佐证一番。” 说完,叶青就转身朝牢房外走去。 在他给牢房大门上锁时。 咚咚咚! 沉闷的声音,从牢房内响起。 王大头一边磕头,一边感激又诚恳道: “谢大人愿意为小的平冤,您就是小的再生父母,小的谢过大人!” 而回答他的是,叶青默不作声,转身离去的颀长身影。 第六十三章 王大哥,事情不对 叶青行走在幽暗的大牢内,看着两侧牢房内姿态各异,宛若行尸走肉般的囚犯。 他心中波澜不惊,前世和现在,都是这样,人心之恶,不值得怜悯。 要说那些倒霉的可怜人,被栽赃陷害的多,那也是世道决定的。 就在叶青即将走出这条廊道时。 铁链晃动的声音出现。 叶青扭头看去。 只见一个披头散发,面目狰狞的人扑到了身边的牢笼上。 “叶青,你是叶青!” 停下脚步的叶青,看着这个认识自己的囚犯,皱起了眉头,仔细打量了几眼,也没能认出是谁。 这囚犯使劲的晃荡着牢笼木柱,却只晃下来了一些灰尘。 他疯狂的喊道:“我要杀了你,我要杀了你!” 叶青皱起了眉头,没有说一句话,看了眼牢笼旁边标记的字号,就快步离去。 “你别走,叶青,你回来让我杀了你!” …… 大牢正堂。 浑身湿漉漉的赵五坐在长凳上,羞愧的低着头。 王六皱着眉头,紧抿嘴唇,一言不发。 当二人听到脚步声时,齐齐望向了牢房深处。 叶青颀长的身影映入二人眼眶之后。 赵五麻溜的起身,朝叶青抱拳欠身道: “叶书吏,方才是我吃醉了,若有得罪之处还请看在老王的面子上,不要与我计较。” 进来时,没有被二人冲突牵扯的叶青,听到这话,瞬间明白了怎么回事。 他心中有些不悦,但这一段时间,虽然有王六巴结他的意思,可王六也确实帮了他许多。 一息百念,叶青连忙摆手,避开了赵五的行礼,温和笑道: “赵大哥,你这说哪的话,那日要不是你跟王大哥信了我叶青,愿意替我传信。” “现在我都不一定能站在这里,更别说换上这身衣服了。” 听叶青这么说。 赵五脸上一喜,王六也松了口气。 就在王六准备趁热打铁,让赵五跟叶青关系更好一些时,瞥到了叶青的眼神。 王六心里一咯噔,立马哈哈笑道: “成,老赵,青小郎没在意就成,今现就这么着,青小郎还要审案子,忙完咱再叙。” 说着,他拍了拍赵五的肩膀。 原本见王六说的跟之前交代的不一样,赵五心里还没底。 等这王六的手落在他肩头上后,立马领会,热络笑着道: “成,你们先忙着,等你们忙完了,咱们吃酒去。” “叶书吏,钥匙给我就好。” 话音一落,赵五就笑着朝叶青走去,双手伸出接过了钥匙,并比了个请的手势。 而叶青却纹丝不动,出言问道:“敢问赵大哥,那丁三字牢房内关的是谁?” 被问到的赵五,凝思想了一下道:“那牢房里关的是个采花贼,好像叫孙千,昨个刚送进来的。” 接着,他试探的问道:“这孙千要不要特别关照一番?” 话说的模棱两可,将大力用刑,还是善待的抉择交给了叶青。 思索了一下的叶青,脑海中并未对这采花贼孙千有丝毫的印象。 他摇了摇头道:“我并不认识此人,不过,他却识得我,还说要我的命。” “若赵大哥方便,能否替我问上一问?” 顿时。 赵五跟王六的眉头都皱了起来。 赵五点头道:“放心,交给我了!” 叶青拱手谢过后。 就同王六朝外走去。 不多时。 还没走出大牢通往外部的廊道,就听到了阵阵凄厉的惨叫,从大牢内传进了耳中。 一直憋着话的王六,出声示警道: “青小郎,这事有蹊跷啊。” “怎么说?”叶青停下了脚步。 也顿住脚的王六,给叶青盘算道: “这大牢内关着三教九流的杂碎,是淮阳城最能展现公道的地方。” “同样,也最使手段,栽赃陷害坑人的地方!” 话说到这。 叶青就明白了王六的意思,脑海中瞬间浮现了单丹那丰神如玉,好似翩翩佳公子的单丹。 他深吸口气,朝王六拱手欠身道: “谢王大哥警醒,我这段时间会小心的。” “嗯,一定要小心,毕竟,你惹得人确实厉害。”王六也想到了叶青惹到了谁,即便叶青说自己会注意,还是忍不住点明了又提醒一遍。 原本对于王大头的案子有些眉目,心中轻松不少的叶青,此刻又觉得心头压上了一块大石。 二人一路无话,来到了轩然坊大海巷甲一户周家门口。 颇有年岁的木门,低矮的院墙,普通的瓦房,瓦顶上好似有着厚厚的一层泥垢。 一眼就可看到院中简单的陈设。 得以断定这周家日子过的贫寒。 院门上挂着白幡,让街坊四邻知晓这周家出了丧事。 没有劳烦王六,叶青上前敲动木门。 随着木门震颤发出的吱呀声响。 叶青朗声喊道:“周什亏可在家中?” 院中寂静无声。 “周什亏可在家中,府衙刑房来人,快出来一见!” 又喊了一嗓子的叶青,眉头皱了起来。 他身后,王六出声道:“青小郎,你闪开点。” 不明所以的叶青斜撤一步。 就见王六猛地前冲,一脚踹在了年久失修的门扉上。 咔嚓! 嘭! 半丈多宽的木门,连着门框,带起一捧烟尘,落在了地上。 这暴力叫门的行为,让叶青瞧的是目瞪口呆。 同时,这巨大的声响,也引来了周围邻里的注意。 一个个脑袋,从周围不算高的院子里探出。 当看到叶青二人身上的刑房吏员黑衣后,如见恶鬼,立马将脑袋缩了回去。 阵阵低语从周围传了出来。 “乖乖,是刑房那些凶恶的大人来了。” “嘶,这周老实真是倒霉,死了媳妇,门还府衙的大人给拆了。” “老伴,你说府衙的大人直接踹门,是不是周老实才是杀人犯,要被抓走了啊?” “谁知道呢?跟咱们没关系,别想那么多了,免得惹祸上身。” …… 叶青有些尴尬的摸了摸鼻子,心中感慨道: “府衙刑房的凶名,果然赫赫啊!” 这般想着。 他同王六走进了院子里。 好似数日未曾有人居住一般,二人行走在院中,竟然在夯土地上,留下了淡淡的脚印。 叶青看了眼脚印,又看了看院子里摆放的木椅和木桌,眉头顿时皱了起来。 他快步跑进屋中瞧了瞧,然后对走到门口的王六道: “王大哥,事情不对,这宅子应该多日未曾有人住过。” 第六十四章 难不成又是王大头的一个情妇? 王六神情一沉,快速将厨房和杂房搜寻了一遍。 走出杂房的他,朝站在院子中央的叶青摇了摇头,严肃道: “厨房也是一层灰,杂房里的柴火返潮了,这宅子确实几天没住人。” “青小郎,这周什亏消失不见,莫不是他是真凶,畏罪潜逃了?” 摩挲着下巴沉思的叶青,分析道: “王大哥,周什亏消失不见,有三种可能。” “一、要么是他受不了妻子与人通奸,并惨死当场的打击,于他处自尽或者远走他乡,离开这伤心之地。” “二、像王大哥你说的,真凶就是周什亏,他害怕事情败露,畏罪潜逃。” “三、凶手还是王大头,有人替王大头将周什亏弄死,王大头趁机喊冤,好死无对证,让他只留一个罪不至死的通奸之罪。” 听完叶青有理有据的推断。 王六佩服之余,询问道:“青小郎,你觉得哪个最有可能?” “王大哥你觉得呢?” 被反问到的王六,视线锐利的打量着周围的院子,出声道: “咱没查过案子,不过当了这么多年狱卒,耳濡目染了不少查案的手段,见了那么多的凶徒案犯,对人心也有一定的了解。” “这周什亏家境贫苦,他能娶到妻子,不管是什么法子,不管这周杨氏对他如何,周什亏一定将周杨氏视若珍宝。” “若王大头是凶手,那周什亏无论如何现在也不会离开,一定会看着王大头人头滚落。” “届时才会选择自尽或者远走他乡。” “王大头身形壮硕,周什亏听闻瘦弱,二人厮打一团,王大头肯定是占据上风。” “所以,我觉得周什亏遇害的可能性比较大,他是凶手的可能性很小。” 啪啪啪! 鼓着掌的叶青,眼中尽是佩服。 “王大哥,你分析的不错,跟我想到一块去了。” 有些不好意思的王六,挠了挠头道: “要不是你说,我也不会想到这些。” 下一瞬,王六就脸色一变,有些懊恼道: “若是这般猜想,咱们典吏断的没错,现在咱查这案子,岂不是白白忙活么?” 叶青摇了摇头道:“不是白忙活,那王大头若真是凶手却在牢中喊冤,咱们查到他闭嘴。若真是有误会,也不能白白让他背了人命案。” 说到这,叶青顿了一下,神情凝重道:“而且,若非咱们来查,也不会知晓周什亏多日未曾归家,可能遭遇不测。” 重新振作起来的王六,眼神坚毅的看向叶青问道: “青小郎,你说接下来咱们如何去做?” 叶青眼神闪动,出言道: “王大头是周什亏的邻居,可去其家里瞧瞧,说不定周什亏归家后,去王大头家中打砸发泄愤怒。” “另外,咱们跟周围的街坊打听一下,这几日可见过周什亏,还有他们二人平日的关系如何。” “成,你心细,王大头他家就在左侧,若院中无人,你从这里翻墙过去瞧瞧。” 王六指了下左边高出周什亏家院墙许多,大概六尺多高的青砖院墙。 随后他便迈步往外走去,继续道:“我审问有一套,我去问问街邻你说的那些。” “行,那咱俩分开行动。” 叶青颔首,躬身助跑下,轻而易举的翻上了院墙,纵身一跃,消失不见。 脚踏在被他踹倒的木门上的王六,没听到身后有动静,扭头一瞧,身后已空无一人。 他视线落在了左边墙上那清晰无比的新鲜脚印,不由咧嘴摇头道: “嘿,青小郎这身手真是好啊,咱要有这么一手功夫,早就不是狱卒了。” 感慨完。 王六踏在了空无一人的大海巷半丈多宽的巷道上。 从他们出现在大海巷后,巷子里便没有了人。 从他们踹倒周什亏家的屋门后,巷子里连狗吠都没有。 王六低喃道:“府衙刑房的名声,真是不好啊。” 下一瞬,他又自嘲道:“呵,不过也比我之前当狱卒的时候,招待见多了。” 王大头的院子里。 牲畜鲜血滋润了的夯土地,瞧起来一片紫黑。 现在不过是二月中旬,还是风凉气爽的时候。 院子里竟然有些许蚊蝇飞舞。 叶青看着院中摆放的宽大木桌,上面布满了刀斧劈砍的痕迹。 一把剔骨刀,一把剁骨头的斧子,摆放在满是鲜血的木墩上,带着凝固的红紫血污,锋刃在夕阳下闪烁着橙芒。 微风吹动,浓重的腥臭味扑鼻而来。 桌案上摆着几大块没有分割完的猪肉和羊肉,已经腐烂生蛆,让人望而作呕。 叶青皱起了眉头,忍着不适,搜查起来。 院子紫黑的地上,也是覆盖了一层土褐色的浮尘,因为地面颜色的衬托,异常明显。 叶青走到桌案边,还没等查看刀斧,就看到桌案左侧的地上,王大头另一个邻居的方向,有着一条清晰的脚印,吸引了他的注意。 叶青走过去,蹲下比划了一下脚印的大小,蹙眉道: “长半尺两寸多一些,前掌宽两寸半,这是个女子的脚。” 他又看向了隔壁的院子,诧异道: “难不成又是王大头的一个情妇?” 之前叶青心中揣测周杨氏可能会被王大头逼迫的想法,有些动摇起来。 他深吸口气,隐去这些杂念,起身朝屋子里走去。 三间新翻修了一遍,用料讲究的青砖瓦房,彰显了王大头殷实的家底。 叶青低声道:“有男人味儿,身体健硕,屠户有肉,还有家底。” “在这都是普通老百姓的巷子里,王大头堪称前世的钻石王老五了。” 一个念头浮现在叶青脑海。 他皱着眉,星眸越发锐利,伸手推开了中间瓦房的屋门。 可下一瞬,叶青就愣住了。 按照正常的屋舍布局。 一进的普通宅子,坐北的房屋必是院子主屋。 若坐北房屋有二,以东为主,坐北房屋有三,以中为主。 这王大头坐北的三间瓦房,中间的房屋打开,竟然空无一物? 叶青没有擅自踏入,将东侧的屋门推开一看,里面堆积了一堆粮食,又猜错一次,让他扯动嘴角。 “我不信邪了!” 嘟囔着,叶青将西侧的最后一间瓦房屋门打开,看着屋里的床榻和桌椅,他先松了口气,随后眉头皱的更深。 “就一张床,一张桌子,两张板凳,没有柜子之类的东西?” 大长腿弯曲,叶青半蹲在门槛前,伸手在石板铺就的地面上拂过,看着指腹几乎不见的灰尘,又看了看屋里北墙上靠近屋檐,一尺方圆大小的天窗。 “天窗是开的,必然会有灰尘进入,一天不洒扫,屋里就得落灰尘。” “院中的脚印只有一行,还是朝向院中宰牲的木桌。” “这屋子是谁洒扫,又是从什么地方来的?” 叶青惊疑不定的看着屋中的陈设。 突然,他猛地转身,快速的进了屋中,躲在了开启的门口,透过门缝,看向了院子左侧的院墙。 第六十五章 没见过我,否则,你死 一道矫健的身影,从墙上一跃而下。 穿着黑色的武服,五尺身材,瘦小如猴。 脸被黑巾遮掩,只看到一双平静如水的双眸。 这种眼神,叶青这一段没少看到,心中猛地一惊,暗道: “张修然身边的两个侍从,都是这样的眼神。” 下一瞬,叶青毛骨悚然,大气不敢喘一下,更是攥紧了拳头,收回了目光,缓缓的挪动身体,让自己紧贴墙壁,不让外面的蒙面人能够通过门缝,看到自己。 这蒙面人看了眼院中的场景,他视线瞬间落在了被打开的三间屋子。 后腰插着的匕首,缓缓的出鞘。 森然的匕身在火烧云的映衬下,闪耀着赤红的光芒。 蒙面人身形一动,无声无息间落地,缓缓的朝离他最近的,也是叶青所在的西边屋子而去。 鞋底在布满了一层灰尘的地上,留下了一个个脚印。 屋中的叶青,心脏狂跳,面色发白,视线在屋中搜寻,希望有趁手的东西,可以用作武器。 可屋中陈设实在是太过简单。 除了床,桌子,椅子,没有别的东西。 而且,椅子距离自己也有三步之遥。 叶青眼中浮现了悲观,最后,眼中只有坚毅,他深吸口气,缓缓站起了身体,攥紧了拳头。 沙沙! 鞋底与地面摩擦发出的轻微声响,因为靠近,已经清晰的落入了叶青的耳中。 叶青浑身紧绷,咬紧了牙,身子微弯,眼角余光,死盯着投进屋门口的红光。 就在影子没入门槛,叶青准备发动之际。 “青小郎,查的如何了?” 王六巨大的嗓门,从院外响起。 那门口的影子快速消失不见。 让叶青心中一喜,劫后余生的喜悦,浮现于脸。 他快速的深吸几口气,放松下来。 这时才察觉,自己浑身都在颤栗,后背已经被冷汗打湿。 几息之后。 “青小郎,人呢?” 王六吆喝的声音再次响起。 外面一直没有动静,叶青想要离开这里,身子还未动,头刚扭了一下,他浑身一颤,死亡的阴影将他全身笼罩。 一双无情的眸子,正透过门缝,死死的盯着叶青那双星眸。 听不出男女的声音,从黑色面巾下传出。 “没见过我,否则,你死。” 叶青脸色瞬间一白,眼神里尽是惶恐不安。 蒙面人迎着叶青的双眼,快步后撤。 就在他快要走到墙边之时。 叶青眼神中浮现了赌博的意思。 他走出了房间,双手摊开,凝视着蒙面人道: “我叫叶青,府衙刑房胥吏,能不能告诉我,这里的主人,王大头到底是不是杀人犯?” 蒙面人立马停身,饶有兴趣的打量着叶青,两息后,再次开口道: “你很聪明,王大头确实是凶手,给你个机会,今夜,杀了王大头,你就可以活。” 赌赢了的叶青,没有多废话,拱手欠身道: “是!” 等他直起身的时候,那蒙面人已经消失不见。 这时。 王六的声音充斥着担忧,再次响起。 “青小郎,在不在院子里?你有事没有?” “没事!” 仿佛是用尽了全身最后一点力气,充斥着庆幸的回应,从叶青嘴里传出。 站在周什亏家的院子里。 王六诧异的看着后背被汗水浸湿到即便是晚霞在天边悬挂,天色开始暗淡都能瞧得一清二楚的叶青。 “青小郎,你这是干什么了?” “怎么出这么多汗?” 下一瞬,他看着叶青原本古铜色的脸,有些发白,擦额头冷汗时,漏出的掌心更是有明显的指甲印痕。 第六十六章 这牢房里可有解决三急的地方? 叶青瞬间顿住了。 若是今日没有那蒙面人出现。 他初入府衙,只会当作这卷宗记录有误。 可现在。 蒙面人让他杀王大头,王六这个府衙老人,神秘兮兮的说卷宗不合理。 那这其中的道道,就有的说法了。 王六见叶青皱眉不语,开口解释道: “府衙的卷宗,根本不可能出现这种明显的瑕疵。” “通奸和强奸,一个是流放,一个是斩首,意义可太不一样了。” “而且,这案子本身就牵扯到了人命。” “最后可是要交到知府大人手中的,堂上知府大人一审,苦主和疑犯随便一句就会说漏了。” “这可不是闹着玩的,卷宗记录必然是谨慎斟酌着来。” 思绪纷飞的叶青,眼神闪动,凝重道: “这是典吏大人审的案子,咱们是不是得去询问一下典吏大人为何如此记录?” 见叶青如此‘会来事’,王六咧嘴笑了起来。 他朝叶青竖起了大拇指,叹服道: “青小郎,你说你年岁也不大,但这些做人为官的道理,比咱都熟络。” “如果你是大户人家出身的,我还能理解。” “可你这贱籍出身,混迹于市井,有这些谨慎心思,让咱想起了一句话。” 被夸赞的叶青,不骄不躁,很是配合的笑着问向明显让他开口询问的王六道: “什么话?” “人比人得死,货比货可扔啊!” 满脸唏嘘的王六,摇头晃脑的说出了这句话。 随后,他看了眼天色,出言道: “现在也晚了,典吏大人这些时日奉推官大人之令查别的案子,现在也晚了,回府衙肯定寻不得他人。” “今儿要不就查到这里得了。咱们各回各家,明早府衙见。” 刚想应下的叶青,想到了蒙面人不杀他而提出的条件,开口道: “王大哥,我还是回府衙吧,那几位同僚这些时日因为我通宵达旦的。” “我这刚来,得表现表现。” 王六想了想也是,颔首道: “成,那我就不管你了。” “今晚子时老刘下值换班,我去跟他喝两杯。” 说着,王六给了叶青你懂的眼神。 一听这个,叶青心中一动,笑容温和道: “行,我要是在府衙待不住,就去寻你喝酒去。” “好说,咱们走着。” 爽朗应下的王六,跟叶青一起往正德坊走去。 在孙记面馆随便吃了点,二人便分道扬镳。 灯火通明的府衙刑房内。 叶青的到来,获得了众人的称赞和好感。 依旧是跟着封不休将卷宗分门别类。 忙碌了快两个时辰,卷宗终于分完。 十几年来,第一次一天看这么多字,还是蝇头小字,光线昏暗。 叶青的眼睛酸涩无比,他抬起了有些僵硬的脖子,朝着憔悴疲累的封不休道: “封大哥,这活不难,就是太熬人啊。” 无比认同的封不休,边捶打着自己的肩膀,边叹气道: “谁说不是啊,咱本来也就三十多不到四十岁,你瞧我现在这般老态,都是这活儿给熬出来的。” “辛苦了!”叶青很是认真的说了一句,然后又问道:“接下来我做什么?” 封不休摆了摆手道:“今个你刚来,又是查案,又是梳理卷宗,忙到现在已经很不错了。” “别的活计你还不懂,让你现在做,可能会添倒忙。” “天色也不早了,回家休息去吧,要是不想回去,府衙里也有休息的地方。” “成!谢谢封大哥提醒。”叶青心中一动,朝认真干活的众人问道:“我有点饿了要去弄点东西吃,你们需要不?” 一听吃的。 何宝和齐党国等人全都抬起了头,布满血丝的无神双眼,浮现了叫做感激的光芒。 “孙记面馆这个点儿还开着,给孙二娘说一声,她知道给我们送什么,到时候会记府衙的账。” 陈燕揉了揉自己的脸,让本就黢黑一片的脸,沾染了新的墨迹,又黑了几分。 叶青眨巴了一下眼睛。 封不休解释道: “咱们知府大人来了后,虽然严查贪污,但对吏员的很多方面都做了贴补。” “咱们这通宵达旦的干活,去知府大人选定的饭馆里订饭,选的只要不太过分,都能挂账,直接送来府衙。” 明了的叶青,朝众人打了声招呼,就离开了刑房。 当刑房的屋门被叶青关上后。 齐党国率先放下了手中的卷宗。 他站起了身,活动筋骨道: “你们觉得,这青小郎如何?” 封不休摸了摸自己的胡须,认可道:“是个认真干活的。” 陈燕指了指桌案上的九桩卷宗,唏嘘道:“破案有一手,杀鸡儆猴这一招用的真是老道。” 何宝拍着自己饿的空荡荡的大肚子,眯着眼睛道: “瞧着是个老实的,但是很会看人脸色,很会来事。” 其余三人也都对叶青作出了极为不错的评价。 齐党国尖锐的嗓音,充斥着玩味儿的语调道: “这么说,大家都接受了?” 众人对视一眼,齐齐颔首。 齐党国捻动自己的山羊胡,出言问道: “王六以前当狱卒的时候,就是无利不起早的主儿。” “马推官可是铁面无私,动辄大罚。” “而且,这叶青,青小郎,以前可是个贱籍。” “咱们哥几个光接受就成?” 说着,他视线落在了何宝身上。 其余人都明白齐党国话里的意思。 见其看向何宝,也都瞬间明了他这些话里的又一层意思。 正揉搓肚皮,安抚肚子的何宝,察觉到众人的眼神,很是不悦道: “哥几个这眼神啥意思?” “我什么人你们不知晓?” 众人悻悻然一笑,继续干活。 何宝瞪向了齐党国,不爽道:“齐头,他姥姥的,你明知道我不会跟典吏报信,你还专门给我说这话,是特意点我是吧?” 爽朗而笑的齐党国,竖起了大拇指。 “就是信你,才让你当着大家伙的面说出来,免得以后闹误会不是?” 这话一出,何宝是没事了。 其他人不乐意了。 嘭! 将手中案牍使劲摔在桌上的陈燕,骂骂咧咧道: “他姥姥的齐党国,你是咱们七个的头,就你信何胖子,我们不信是吧?!” 老好人封不休,也皱眉不悦道:“齐头,感情你不是点何宝,你是点我们啊?” “哥几个,齐头不信咱们,你们说怎么办?” 惹了众怒的齐党国,看着六人阴桀笑容,心里直突突,咽了口口水。 何宝看热闹不嫌事大道:“我觉得,咱们熬了这么久,身子骨都快撑不住了,齐头身子骨强壮,替咱们分担点肯定没问题。” “何胖子这话说得对,齐头,我这腰快断了,你帮我看十个卷宗。” “头,我眼睛花了,受不了了,这七个案牍,你帮我分担了吧。” …… 本来桌上没多少卷宗的齐党国,看着突然多出来的尺高卷宗,欲哭无泪、 他轻轻给了自己嘴一巴掌,认命道:“我怎么就这么嘴欠啊。” 哈哈哈哈哈! 吃瘪的样子,让刑房内传出了爽朗大笑,驱散了众人忙碌许久的疲累。 亥末,一刻多钟之后,子时就到了。 淮阳大牢内。 王六跟赵五喝的是五迷三道。 两个人勾肩搭背的坐在长椅上,摇摇晃晃。 叶青走进来站在二人身边了几息,两个人都没发现身后多了个人。 “王大哥,赵大哥,你们这是喝了多少啊?” 王六跟赵五摇头晃脑的扭头,眼神都喝直了的二人,盯着叶青看了好几眼,这才认出是叶青。 “咦,青小郎,来来来,咱们坐下一起喝。” “青小郎,你来的好,快尝尝这酒,这可是……是谁送的好酒来着?管他谁送的,反正是难得的好酒。” 被按在椅子上的叶青,视线在赵五腰间悬挂的钥匙上扫过。 他捂着肚子问道:“成,我来就是陪你们喝酒的,不过两位哥哥,这牢房里可有解决三急的地方?我快憋不住了!” 铛啷啷! 赵五直接将腰间钥匙解下,晃悠悠的塞给叶青,豪横道:“拿去,随便找间牢房就成。” 没想到目的这么容易就达成,叶青心脏快速跳动,他拿过钥匙,脸上难受的表情不变,赶忙起来冲向大牢深处道: “谢谢赵大哥,我去去就回!” 第六十七章 夜落春雨贵如油,风吹土膏生万物 叶青将钥匙塞进了怀里,在踏进通往牢笼的廊道瞬间。 便减缓了脚步的速度,让自己宛若幽灵一般,无声的走着。 同时,他褪去了上身的吏员黑衣,扎在腰间,漏出了内里当作里衬的,洗到浆白的灰色棉衣。 束发随着手上的动作,变成了高马尾,手掌在牢笼中间的墙壁沾染了污浊,往脸上一擦,遮掩了面容。 不多时,跟白天完全换了个人一样的叶青,就站在了王大头的牢笼前。 他捡起石子,扔在了昏睡的王大头身上。 “谁啊!” 不满的声音,从被惊醒的王大头嘴中发出,他坐起身子,借着昏暗的烛火,发现了牢笼前多了一个灰白的身影。 他下意识的皱紧了眉头,往后退了一步,死死的盯着叶青。 叶青压低嗓音道:“跟我走。” 说着,叶青从怀中拿出了钥匙,轻轻的打开铜锁。 这一幕,让王大头眼中绽放了亮光。 他双手攥紧铁链,努力不让铁链发出声响,轻手慢脚的往牢笼旁边凑,但同牢门隔着三步的距离,就停步不前。 他低声问道:“你是什么人?” 面对王大头的猜忌,叶青没有吭声,将拴着牢笼的铁链,小心翼翼的取下,虽然还是发出了一些声响,但周围此起彼伏的鼾声,并未有丝毫的异样。 做完这一切,叶青拿着铁链就转身离去,并低声道: “跟上!” 王大头看着没了锁链的大门,眼神闪动了几息后,咬着牙,双手抓紧手腕上的铁链,避免发出大的声响,便快步前走。 就在他刚打开牢门,闪身出来的瞬间。 呼! 风声响起。 王大头只觉得喉咙一凉,随后就是无法言喻的疼痛和窒息感充斥了他的脑海。 哗啦啦! 他奋力的扭身,并挥动双手,试图挣脱束缚。 可不囚禁的手臂挥舞间,只有铁链发出了不小的声响。 摆脱根本就是徒劳。 从背后勒着王大头脖子的叶青,面无表情,他空出一只手,猛地砸在王大头的太阳穴上。 要害中招,王大头瞬间头晕眼花,挣扎的力道小了下去。 叶青一个闪身,出现在牢房内,将其拽回了牢笼内。 同时脚尖一勾,打开的牢门缓缓合上。 然后猛地后撤一步,双臂用力,嘞着王大头的脖子,往地上拽去。 嘭! 巨大的力量,让只想挣脱束缚,双脚不稳的王大头,倒砸在了脏乱的牢笼内。 后脑重重的砸在地上,让王大头倒抽一口冷气,浑身开始哆嗦起来。 伴随着脖颈还有手上的铁链叮当作响。 周围囚笼里熟睡的囚犯,也发现了不对。 他们纷纷爬到牢笼上,探头往王大头的屋里看去,只有在王大头对面牢笼内的囚犯看到了一道朦胧的灰色身影。 他们纷纷开口不满的询问起来。 “怎么回事?” “大晚上的还要不要人睡觉?” “闹腾什么呢?找死是吧!” 这时的叶青,已经骑坐在王大头身上,他一手捂住王大头的嘴,一手成掌,重重的刺在其喉咙上。 顿时让王大头痛苦不已,嘴巴被捂,喉咙遭到重击,他根本无法嘶吼,也说不出一句话来。 在众人开口时。 叶青顺势趴下,同时闷声道:“抱歉,做噩梦了。” 跟王大头不同的声音,并未引起多大的注意。 天色昏暗,这群人也睡意朦胧,没有察觉叶青身上的灰衣同囚服的白有些不同。 一个个被打搅了美梦,却也没有多说什么,纷纷回去继续睡觉。 这时。 叶青发现身下的王大头一动不动,心中一惊。 他赶忙探查了一下王大头的鼻息,发现尚存些许,顿时松了口气。 他又数了一百个数,发现周围再次响起了鼾声和呼噜声后,这才起身。 叶青看着即将被他杀死的王大头,面无表情,将其拖拽到牢笼边,拔掉其身上的衣衫,用裤子禁锢了其双手,用上衣浸满了王大头恭桶里的屎尿。 这才打开牢门走了出去,用牢门铁链,用力的将其脖子拴在牢门木柱上。 昏暗之中,王大头的脸色,也肉眼可见的酱红,原本因为昏迷而没有动弹的四肢也开始抽搐。 叶青将浸满屎尿的囚衣盖在了其脸上。 熟练的做完这一切,叶青转身朝外走去,行走在昏暗潮湿的廊道内。 面无表情的叶青,心中暗道:“又一条人命。” 想着,他的双拳越攥越紧。 淮阳大牢刑房内。 头发重新束起,吏员黑衣再次穿好,将双手放进了水桶内。 哗啦啦! 晶莹的水花,落在了他的手掌上,带下了脸上没有擦干净的污浊,落在了地上,沁入石板中,消失不见。 几息之后,满是老茧的双手也恢复了干净。 瞳孔散发的叶青,恍然不觉,依旧使劲的搓着手。 “青小郎,你怎么跟个娘们儿似的,洗手还用这么长时间。” “就是,大老爷们,随意洗洗就得了。” “快来喝酒了!再不来,这好酒我们就喝完了。” 重新聚焦的瞳孔,表示着叶青恢复如常。 他依旧是那副温和的面孔,带着歉意的笑容,走到了桌案前,端起给他留着的酒碗,一饮而尽后。 “啊,好酒,好酒,晚上在孙记面馆吃多了,突然腹痛,两位哥哥多担待啊。” “嗨,人有三急,多正常啊,来来来,再走一个!” “还有半刻多钟,就要换值了,一会儿是继续喝,还是怎么说?” “换地方喝呗,今个得喝个痛快。” “两位哥哥你们去喝吧,我得回府衙休息去。” 说话间,叶青看向了角落里摆放着的刻漏,见还有不到半刻,就到了子时。 他心中松了一口气的同时,感慨道:“五年没用这法子,果然是生疏了。” 随后。 一个没见过的狱卒在子时左右走了进来。 狱卒周生一边打哈欠,一边道: “老赵,换班了,钥匙给我!” “咦,老王也来了啊,好家伙,这好吃好喝的,也不喊我!” 随后,他看着一身刑房黑衣的叶青,抱拳问道: “这位瞧着眼生,敢问您是?” 叶青起身,拱手道:“刑房书吏叶青,今儿是第一天上值。” 王六站起身,拎着酒坛给周生倒酒的同时,嘴里念叨着: “嗨,老周别说那么多,先喝一碗,嘿,没酒了。” “没酒了还喝个屁啊!” 周生翻了个白眼,接过了赵五递过来的钥匙。 赵五咧嘴笑道:“不喝就不喝,我们换个地儿喝,老周,我们先走了,改天一起喝。” “赶紧走,喝酒不喊我,看着你们就烦!” …… 子时一刻。 孙记面馆,叶青搀扶着两个醉鬼,对正在收拾桌子的孙二娘道: “孙娘子,叨扰了,这二位非要来您这再喝点。” “孙娘子,拿酒,拿,拿好酒!” “对,好,好酒,我,我还能喝!” 被夜风带走了最后一丝清醒的二人,耷拉着脑袋,留着口水,挥舞着双臂,口齿不清的吆喝着。 见怪不怪的孙二娘,将抹布塞进腰带内,赶忙上前接过二人,笑着道: “没事,他们就这样,叶吏,您要不要也喝点?” 熟妇妩媚的眼眸,落在了叶青身上。 让叶青有些难以招架的露出了窘态,连忙摆手道: “不了不了,我得回府衙休息了。” 眼神失落一闪而逝的孙二娘,笑着道:“行,您早些休息。” 叶青赶忙闪人,就在他刚到门口的刹那。 一伍披甲执戈的扬州卫,威武的走进了孙记面馆。 叶青连忙侧身,避开了这五人。 为首不苟言笑的伍长,审视的望向叶青。 当看到对方身上的吏员黑衣,还有年轻俊朗的面容,脸上浮现了些许微笑,朝叶青颔首示意。 叶青也同样颔首示意后,就转身离去。 行走在空荡荡的街道上。 叶青听到身后的孙记面馆传来了攀谈声。 “那刑房吏员瞧着好生年轻,孙娘子可认识?” “是新来的吏员,不光年轻,还好生俊朗,谦逊有礼,更是个读书人!” “嘶,读书人,那以后前途光明啊!” 声音逐渐变小,最后,消失不见。 呼! 一阵风刮过,不似夜风的冷凉,更是带起了一缕湿寒。 叶青抬头,方才还星月璀璨的夜空,不知何时消失不见。 沙沙! 细密的阴雨,飘落而下,落在了叶青的脸上。 微微眯起眼睛的叶青,张开双臂,呢喃道: “今年的第一场春雨,终于下起来了。” “夜落春雨贵如油,风吹土膏生万物。” “春种,不用担心了。” 第六十八章 大人,不知属下算不算外人 天刚破晓。 府衙后院专供官员胥吏休息的房间内。 和衣而睡的叶青,睁开了眼睛。 他从大通铺上坐了起来,看了眼身边呼声震天的众官吏,轻手轻脚的下床,穿上鞋子,出门洗漱。 一夜春雨,让打出来的井水格外寒凉。 在手指碰到水的那一刻,叶青残存的困意消散无影。 他看着水桶里,那张温和俊朗的面庞,嘴角上扬,挤出了牵强的微笑。 他低声道:“还是不太适应啊,每次做了那种事后,都笑的不自然。” 哗啦啦! 寒凉的井水落在了脸上,让他阴郁的内心,舒畅了一丝。 走出府衙,在最近的早饭摊上坐下,点了吃食,快速填饱肚子。 一道熟悉的身影,急匆匆的从大牢方向而来。 叶青定睛一瞧,赫然是狱卒周生。 他抿了下唇,又让摊贩老板打包了七份吃食,缓慢的朝府衙走去。 街道上络绎不绝的行人,喧嚣嘈杂的吆喝,随处可见的袅袅炊烟。 在叶青眼中,仿佛是一幅无比悦目的画卷。 回到府衙,径直的来到了刑房之内。 本以为他是最早的,没想到封不休已经拿着油壶,给屋中各个油灯添加煤油。 “早啊封大哥。”叶青声音柔和的打着招呼,将吃食放在了摆放着茶水的桌子上道:“我买了早食,你来吃点?” 很是老态的封不休,扭头赞赏的看着叶青,扫了眼叶青买的吃食,却语气责备道: “以后你莫要再买了,不是特定的餐馆,自己花钱府衙可不报销。” “早食虽然不贵,但积少成多,算下来也是笔不小的开销。” “谢谢封大哥点醒,以后我会注意的。”叶青温和笑着,上前接过了油壶,开始给油灯添油。 封不休乐呵呵的走到了桌子前,边吃边道: “你啊,是个心善懂事的小郎君,这才来刑房一天,大家伙对你都印象极好。” “不过,咱多说几句,以后这种跑腿的小事莫要再做,大家习惯了之后,就会心安理得的受你的好。” “更会心安理得的使唤你去做别的微末小事。” 过来人的教导,叶青虽然知晓,但依旧认真听着,在封不休说完后,笑着应下。 “我晓得了,以后我只管自己的肚子。” “哈哈哈!那可不行!我的你别忘了,我起得也早!”封不休乐呵呵的说着。 “成,没问题!” 叶青填完油灯,拿起扫帚开始打扫屋子。 不到半刻时间。 急促的脚步从屋外响起。 “叶青,你出来!” 推官马修的声音从屋外响起。 “是,推官大人!” 猜到是何事的叶青,镇定自若的放下扫帚,快步走了出去。 喝着茶来刮去嘴中早食油腻的封不休,眼神羡慕的看着那离去的颀长背影。 嘴里低声念叨着:“青小郎到底是什么身份?来府衙第二日,这一大早马推官又来了。” 院中。 马修眉头皱成了川,他身后,狱卒周生战战兢兢的弓着腰,脸上尽是惶恐不安。 “见过推官大人。” 叶青面色沉稳的给马修拱手欠身。 马修一摆手,阴沉道: “昨夜你为何去大牢?几时去的?呆了多久?都做了什么?” 一连串四个问题,问的叶青一脸懵逼,他迟疑了一下,不解的看着马修,快速答道: “禀大人,昨夜属下整理完卷宗后,腹中饥饿难耐,便去孙记面馆吃了东西,临走时想起同僚王六说他去找狱卒赵五吃酒,让属下忙完可以去找他,属下就去大牢寻他了。” “属下记得到大牢时好像快子时了,具体时辰没注意,不过属下到了大牢,腹中难受去出恭,出完后又喝了两碗酒,狱卒周生就到了,当时就同赵五换了值,属下就带着王六跟赵五走了。” “这期间,应该有一刻钟左右吧。” 叶青有些不确定的说完后,发现马修脸色难看到似是要杀人。 而其身后的周生,开始抬袖擦拭额头的冷汗。 他猜到了怎么回事,装作被马修面色吓到的模样,立马拱手欠身,慌张保证道: “推官大人,属下真的没注意到大牢的准确时间,还有在大牢具体呆了多久。” “属下以性命保证,周生一来我们就走了,还有就是,属下出恭基本都是在不到半刻时间,真的就吃了两碗酒。” 马修三角眼微眯,盯了叶青两息后。 他扭头看向了身后惶恐不安的倒霉狱卒,责问道:“周生你这身皮是不想穿了!隐瞒赵五上值吃酒的消息,包庇同僚,敢在本官面前玩心思,真是让本官对你刮目相看啊!” 扑通! 周生双膝一弯,利落的跪俯在地,颤声道: “推官大人,属下知罪,恳请推官大人手下留情。” “哼,此事之后再说。”马修一甩官袖,大步流星的朝外走去道:“蠢货,去唤仵作贺文去大牢验尸,叶青,你随本官前往大牢。” “是,推官大人!” 叶青同周生齐声应下。 叶青顺手将周生扶起,快速问道:“周大哥,发生何事了?” “有囚犯被人杀了。”周生苦大仇深的垮着脸,并赶忙提醒满脸震惊的叶青道:“你别愣住了,快去跟上推官大人!” “嘶,谢谢提醒!” 叶青匆忙一拱手,拔腿就跑。 一路无话。 淮阳大牢门口。 从来没有的阵仗,看的叶青心里直突突。 大牢外。 二十名披甲持戈的扬州卫,严肃冷酷的守在门口两侧。 不良尉郑明高大雄壮的身躯,如同不可逾越的高山,堵住了大门。 他们一见马修出现。 二十名扬州卫朝马修无言抱拳,便恢复如常,继续警戒。 郑明抱拳欠身道:“见过推官大人。” “郑明,里面问的如何?” 马修还没到郑明跟前,就出声询问。 面无表情的郑明,瓮声道: “禀大人,王大头牢笼附近的囚犯,都说昨夜王大头牢笼内发出了不小的声响,将他们惊醒,具体时辰不知。” “他们不满责问王大头,王大头解释说他做了噩梦,这些囚犯就没有在意,继续熟睡。” 说到这,马修也刚好从郑明身前经过,郑明顺势起身,跟着马修朝大牢里走去。 至于跟在马修身后的叶青,被郑明完全无视。 三人走进昏暗的廊道内。 郑明这时才继续道:“大人,赵五和王六从酉正一刻开始在大牢内吃酒。” “他们二人对叶青何时到来没有丝毫记忆,不过他们保证这期间,并无外人进入大牢,大牢的钥匙,也从未给过别人。” “他们二人被分开审问,还没有停止。” 马修脚步放缓慢,刚扭头想问郑明一些更细节的事。 就听见叶青有些忐忑的声音在空荡的廊道内回荡。 “大人,不知属下算不算外人,属下昨夜到大牢后,曾问大牢内何处可以出恭时,赵五将钥匙给了属下,让属下随便找间牢房出恭。” 第六十九章 宁杀错不放过,大人,您心太软了 马修审视着叶青那张有些慌乱的脸。 而跟叶青打交道了多次,知晓一些叶青性子的郑明,只是平静的看了眼对方,并未戳穿。 廊道内寂静无比。 叶青再次惶恐的拱手欠身道:“大人,属下敢以性命保证,属下出恭时,钥匙没有经过其他人的手。” 又瞧了几眼叶青的马修,继续迈步往前走。 郑明和叶青赶忙跟上。 不过,郑明有意的卡了下叶青的脚步,让其踉跄了几步。 稳住身子的叶青,看着郑明高大雄壮的身躯,并不气恼,只是淡然一笑。 以往昏暗的牢房内。 众多火把带着橙亮的火光,将大牢内照耀的如同白昼。 往日在眼中瞧起来只有阴霾的场景,这一刻的清晰,让叶青有些不适应。 淮阳大牢刑房内。 赵五跟王六双眼布满血丝,神情憔悴,经受着不良人的审问。 当看到马修三人后。 赵五跟王六都缩了缩脖子,随后希冀的看着叶青。 眼神锐利的马修,将二人的神情变换尽收眼底。 他冷漠的看向叶青道:“进去,接受询问。” “是,大人!” 叶青慌忙应下,神情是毫无破绽的惊慌忐忑。 他进入大牢刑房内后。 郑明这时才出言道:“推官大人,属下建议您彻查叶青,他不是表现出来的这般不堪。” 不堪? 马修知道这二字郑明说的很是委婉了。 他冷声道:“只要查明他跟王大头并无瓜葛,就可以排除嫌疑。” “是。” 郑明应下后,毫无波澜的眼神看了眼叶青,就眼观鼻,鼻观心的跟在马修身后当跟班。 半个多时辰后。 被几个问题来回问了不知多少遍的叶青,神情疲惫。 大牢刑房内,此刻只剩他一人。 突然,他对着不良人道:“兄弟,还请你通禀推官大人一声,我有事要说。” 叶青已经在不良人内部挂上了号,面对叶青的申请。 这名不良人没有搭理,继续问话。 哗啦啦! 这一次,叶青没有回答,直接起身,大声呼喊道:“推官大人,属下有事要说。” 不良人面色大变,愤怒的举起了手旁的鞭子。 就在他即将落下之时。 不知何时就在大牢刑房外站着的马修出声道:“说!” 心有不甘的不良人,缓缓放下鞭子,狠狠瞪了叶青一眼,起身朝不知何时站在身后的马修抱拳欠身。 叶青看了眼那不良人,马修立马摆手,让其出去。 接着,叶青示意马修凑近,贴耳小声道:“昨日,属下去查王大头的家,发现其北侧中间正屋内,空无一物。” “而北侧东边的屋子里,摆满了粮食。” “这不是一个屠户家中应该出现的情况。” 闻言,马修瞳孔猛缩,盯着叶青缓声问道: “方才为何不说?” 叶青快速道:“属下方才心乱,并未想起此事” “刚才不良人问话,我思索之间,这才猛然想起这一桩异样。” 马修面色阴沉不定,片刻后出声道: “对你的审问就到此结束,且回府衙去。” “是,大人!” 如蒙大赦的叶青,满脸感激并喜悦的朝马修拱手躬身。 待叶青离去后,马修叫来郑明,开口问道: “之前让你一直盯着的那件事,可有眉目?” 想起那桩牵扯甚广的大案。 郑明抱拳欠身,恭敬道:“已查出些许端倪,属下的暗庄正在暗中调查!” 接着郑明朝马修小声耳语了一番。 听的马修本就阴沉的脸色,宛若深渊。 几息之后,马修对郑明道:“贺仵作验完尸后,将验词呈与本官。” 说完,不等郑明应下,马修就快步离去。 淮阳府衙值房内。 面色凝重的马修,对陈裕明拱手欠身道: “禀知府大人,死去的囚犯王大头,可能与那些人有关。” 瞳孔猛缩的陈裕明,抚摸着自己油亮的胡须,威严道: “本官知晓了。” 接着,陈裕明双眸烁烁的看着马修,出声问道: “你觉得,本知府现在需要干预么?” 沉思了几息的马修无比郑重道: “禀大人,属下觉得,以不变应万变,继续派人跟着就好。” 面色难看的陈裕明,反问道: “若那些人是无辜的呢?” 马修认真诚挚道:“宁杀错,不放过,大人,您放心。” 第七十章 王大哥,正所谓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陈裕明想说的话,借马修的口说出来,他脸色舒缓,抚摸着胡须道: “写个文书上来!” “是,大人!” 马修松了口气,同时,眼神越发凌冽。 他身为淮阳城正七品推官多年,在陈裕明来之前,性子耿直、手段阴狠的他,一直受扬州那边排挤。 现在,身为陈裕明的左膀右臂。 一荣俱荣,一损却对陈裕明没有丝毫影响。 之后,陈裕明还能从别的地方给他找补。 对他百利而无一害。 想到这。 马修朝陈裕明郑重的拱手躬身后,转身离去。 迈出的每一个脚步,都无比坚定。 待马修离开后。 昨日陈裕明拿出来的那份翻看许久的卷宗,再次摆在了陈裕明的眼前。 他眯着眼睛,手指在卷宗封面有序的敲打,片刻后,轻声道: “这一次,若能查出些矛头,将士重启这案子的最佳时机。” ...... 府衙后院,刑房内。 劫后余生的王六,心有余悸道: “咱这身衣服还没穿习惯,今日差点就得从新脱下回大牢了,而且,还得是阶下囚。” 看着差点被自己坑了的王六,心虚的叶青,出言宽慰道: “王大哥,真所谓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经历了这档子事儿,以后肯定会越来越好。” 闻言,王六快速颔首道: “不错不错,以后会越来越好!” “咱这以后,说什么都得把酒戒了,喝酒误事。” 顺势接话的叶青,笑着道: “你瞧,这第一件好事不就来了么。” “戒了酒,勤加锻炼,身体好,精神也足。” 沉浸在自我安慰中的王六,眼睛一亮,朝叶青竖起大拇指道: “不错不错,这确实是好事一桩。” 两人的声音不大,但在这只有卷宗纸页翻动的刑房内宛若惊雷。 齐党国等人,都好奇的看了眼王六。 但这种事,牵扯到拔了官衣,明哲保身的他们,习惯性的压下好奇,保持沉默。 时间一呼一吸间快速过去。 一整天。 有些担忧会被查出端倪,从新被叫去问话的叶青,认真学着刑房事物的同时,一直提心吊胆,视线时不时的扫向紧闭的屋门。 在夕阳西落时,悬着的心,放回去了一些。 在时近黄昏后,绷着的神经,完全松懈了下来。 呼! 陈燕长出了一口气,桌前点亮的油灯,橘红的烛火一阵摇晃,扭曲了那张写满惬意的脸。 张开双臂,并起身活动身子骨的他,大声咆哮道: “这该死的卷宗,爷爷终于弄完了。” 他得意洋洋的看向四周。 发现,齐党国等人都鄙夷的看着自己。 瞬间,陈燕明白了怎么回事,苦哈哈道: “不是吧,我是最后一个整完的?” 何宝轻轻拍打着自己的大肚腩,乐呵道: “燕子你真聪明,可惜没有虫儿吃,而且,你还得花钱请咱们坐马车去平乐坊。” 瞬间脸垮下来的陈燕,捂着自己的钱袋子道: “能坐牛车不?给咱省点钱。” 哈哈哈哈! 爽朗的笑声,传荡许久。 一行九人勾肩搭背,兴高采烈的走出了府衙,叫来两辆马车,朝醉香阁而去。 府衙对面。 挑着瓜果的瘦小农户,借着即将隐去的天光和初上的华灯,看着踏上马车的叶青,面无表情的低喃道: “淮阳府衙刑房书吏叶青,真是有趣的人。” 第一次坐马车的叶青,坐在窗边,撩起窗帘,视线扫向窗外。 一道瘦小的身影,让他捏着窗帘的手指,不由用了一些力道。 庆幸之意浮现于心,暗道:“还好成了。” 暂时压下心中各种好奇的叶青,放下窗帘,跟同僚闲谈。 酉正刚过。 马车停在了醉香阁楼前。 刚下马车的叶青,就看到一个不想看到的身影。 一身绛紫华服的单丹,面带浅笑的望着他,眼神中的玩味儿之意,让他不敢而立。 不等叶青有所反应。 单丹上前拱手道:“叶书吏,又见面了。” 淮阳四大才子,扬州长史之子的光环,让齐党国等人惊讶的看了叶青一眼。 随后他们齐齐朝单丹行礼道: “见过单公子。” 叶青也拱手欠身,开口道: “见过单公子。” 恪守礼仪的单丹,面带微笑朝几人拱手回礼。 然后询问道:“相逢即是有缘,不知今夜诸位可愿同单某共饮?” 齐党国顿时大喜。 “能同单公子同席共饮,是我等之幸。” “单公子赏脸,我等自然不敢拂面。” “这会不会叨扰单公子?” ...... 王六知道一些事情,有些担忧的看向叶青。 第七十一章 你本就是无根浮萍,何惧焉? 极具穿透力的声音,瞬间吸引了场间所有人的注意,抬头看向了三楼的窗幔。 随后,一楼内知晓那三楼雅间内是何人的客人,羡慕的视线快速在场间扫视,搜寻那能够得到张修然邀请的‘叶书吏’。 听出齐衡声音的叶青,看着单丹有些冷的脸色,心中一动,猜出了张修然的意思。 而齐党国等人,再次惊讶的看了眼叶青。 倒是单丹,脸上的笑意收敛了一些。 叶青满是歉意的朝张修然拱手欠身道: “单公子,故人邀约不好推辞,在下一会儿再同您把酒言欢。” 然后朝齐党国等人一拱手,就快步上楼。 无言的单丹,看着叶青的身影消失在楼梯上后,这才对齐党国等人道: “诸位,咱们先喝着。” …… 三楼雅间内。 张修然恢复了往日的俊秀,一身湛蓝绣如意华服,手中山水银扇有节奏的轻敲翘起的腿。 慵懒的瘫坐在木榻上。 他看着走进来的叶青,玩味儿笑着道: “叶书吏,真是厉害啊,这么快就同那个笑面虎握手言和了。” 苦涩一笑的叶青,叹息道: “张公子莫要打趣在下,方才在门口恰巧碰到罢了。” 沙沙! 衣衫摩挲,张修然从木榻上坐了起来。 走到了圆桌前坐下,银扇一指旁边的座椅,便拎起酒壶倒酒。 落座的叶青,双手接过张修然递过来的酒盏。 明知故问的他询问道:“不知公子叫在下上来,所谓何意?” “恶心那厮而已。” 不羁而笑的张修然,扬起头,喉结蠕动,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陪饮一杯的叶青,放下酒盏后,面色凝重道: “我杀人了。” “嗯?” 张修然瞪大了双眼。 站在窗幔前盯着一楼大堂的齐衡,也下意识的看了眼面色平静如水的叶青。 哗啦啦! 澄澈的美酒,从酒壶中划过一道优美的弧线,灌满酒盏。 叶青放下酒壶,继续道: “昨日我查了一桩人命案,去疑犯家中搜查时,碰到一个黑衣人,欲取我性命……” 随着叶青事无巨细的阐述。 张修然望着叶青的眼神,越发的欣赏。 而齐衡眼中尽是探寻之意。 待叶青收声之后。 啪啪啪! 掌声响起,满脸叹服的张修然,一边鼓掌,一边摇头。 几息后,这才兴奋的开口道: “本公子真是厉害啊,看人的目光从来没错过。” 听着自家公子这般自恋,齐衡默默的收回了目光,继续看着窗幔外的场景。 嘴角抽动了一下的叶青,出言道: “张公子,这桩案子背后牵扯必然甚广,若在下能参与其中,不说破案,只要找到些许线索,就能立下不小的功劳。” “但,在下见识浅薄,更是刚入府衙,不知自己能否有能力参与其中,张公子能否为在下指点一二?” 与自己猜想不同的话,让张修然愣了一下。 啪! 山水银扇打开,张修然快速扇动,带起的风吹动鬓边长发。 他唏嘘道: “叶青,你真是越来越出乎本公子的预料了。” “本以为你是想让本公子为你解决杀人之事。” “没承想,你却想着是否有能力参与这隐秘大案。” “本公子真是越发好奇,你未来能够走到哪一步。” 面对张修然发自肺腑的赞叹。 叶青很是坦然道:“若无公子相助,在下岂敢想这些。” 不再废话的张修然,手中银扇扇动的速度更快。 他思索片刻后道: “你以案进府衙,初入府衙更是查出了秘案踪迹。” “陈裕明知人善用,你已经展露才能,他定会重用。” “至于你担心自己恐被牵扯其中。” 说到这,张修然邪魅一笑道: “你本就是无根浮萍,何惧焉?” 满脸认真的叶青,摇了摇头,凝视着张修然的双眼。 “张公子,在下有家人。” “在下可以犯险,但不能将家人牵扯其中。” 有些鄙夷的张修然,觉得叶青既要又要,毫不留情面的戳破道: “叶青,你这话就像是那不守贞洁还想要贞节牌坊的寡妇。” “这淮阳城可多的是有钱有势的世家子弟,想要让你成为他们的幕僚,当那私用代笔。” “若你真的担心家人,在平乐坊打出了第一枪手的名气后,为何不借机抬高身价,选择一家。” “反倒拒绝了所有人,依旧当枪手,招来横祸,招惹了单丹。” 顿了一下。 张修然讥讽道:“你只是运气好,碰到了本公子,若运气不好,现在你已经死无葬身之地。” 叶青沉默了下来。 他看着张修然眼中的不屑,心里波澜不惊。 原本对张修然的好感,消散了不少。 不过,他也知道,张修然何等身份,能随性而起,投资于他,已经是难能可贵。 倒是在他眼中,心思深沉的张修然,竟然只看到了表面,让他有些失望。 见叶青沉默不语,张修然眼中失望不加掩饰,就在他准备开口时。 温和的嗓音响起,让张修然有些错愕。 “我需要钱,很多钱,给那些人当幕僚,领月俸能有多少?” “人心是贪婪的,愿意招募我的,有几个如公子这般待人以诚又出手大方?” “我露了真容,就会被他们查到家人,把柄被拿,那月俸我还能领?” “一直当枪手,我就可以有源源不断的钱。” “就算招惹到人,我也有信心不牵扯家人,找机会逃出淮阳城,换个地方亦能继续当枪手。” 被反驳到无言以对的张修然,有些气急败坏的端起酒盏一饮而尽。 他乖张的笑了一声道: “呵呵,好一个叶青,是本公子狭隘了。” “往事不提,你且记住你我二人的承诺就好。” “你的家人,本公子说了护他们周全,除非本公子死,就没人能伤害他们。” “你只需要做好你的事情就好。” 闻言,叶青起身,面色严肃的朝张修然拱手躬身道: “是,公子,叶青谨记于心。” 张修然不耐烦的摆了摆手。 叶青立马转身离去。 待屋门关上后,张修然有些头疼的敲了敲额头,几息后,才开口问道: “你说,本公子这样做是好是坏啊?” 面无表情的齐衡,轻声道: “主子您做的好坏,小的不知,但小的只知您做的都是对的。” “哈哈哈,齐衡,你这马屁功夫见长啊。” 爽朗大笑的张修然,银扇指着齐衡隔空虚点。 待张修然收敛笑声后。 齐衡出言问道: “公子,你说叶青聪明不输您,您今日之举,想来很快就会被他猜透。” “您也说他行事谨慎,为何还要多此一举,直言相告不行么?” 听完这话,张修然收敛了笑容,眉头微皱,悠然道: “本公子,不应该有朋友。” 错愕回望的齐衡,看着张修然落寞的神情,咬紧了牙,攥紧了拳头,低下了头,眼神闪动。 第七十二章 最后一次机会,要还是不要? 醉香阁。 二楼迷香雅间。 叶青在小厮的带领下,踏进了醉香阁中唯一的露台雅间内。 两丈宽的广阔露台,正对一楼的舞池。 露台上的木榻之上,单丹居中而坐。 齐党国等人身边美姬相伴,乐不思蜀的上下其手,更是酒到必干。 叶青去张修然那不过一刻左右。 这群人已经喝的面色通红。 叶青一眼就瞧见了坐在最边上的王六,闷不吭声的同身边美姬碰酒。 他对带路的小厮摆了下手,轻步来到了王六身边,玩笑道: “哟,王大哥,怎么着,一位美人相伴,不足以满足你?” 猛然扭头的王六,见来人是叶青,这才展露笑意,倨傲道: “那是自然,非二女不足以泄欲。” 一旁的美姬,听到这话,媚眼如丝的依靠在王六肩膀上,妩媚道: “您这般厉害,那小女子今夜可要讨教一二。” “好说好说!” 王六这一刻,漏出了同齐党国等人相同的荡笑。 而这边。 单丹也发现了叶青的到来。 他给右边的何宝使了个眼色。 对方立马起身,揽着陪伴自己的美姬,走到了叶青身边,笑着道: “青小郎,来来来,咱们换个位置,方才老王说他要喝死我,我这找了个助力,得同他比上一比!” 说着,何宝粗胖的手指,轻浮的挑了下怀中美姬滑腻光洁的下巴。 迎来了对方娇嗔的娇柔轻锤。 叶青和王六的视线都迎上了单丹柔和的目光。 王六面色不变,往边上挪了挪,示意挤挤就能坐下。 而叶青则笑着起身,揶揄道: “那王大哥估计得栽了,何大哥你这肚子,喝他两三个绝对没问题。” “你们玩着,我过去坐。” “哈哈哈哈,老王,你瞧瞧,青小郎都觉得你不行!”爽朗大笑的何宝,揽着美姬坐在了方才叶青的位置上,随手就拎起酒壶,给王六倒酒,俯身之际,轻声道:“不是你能管的。” 脸上写着郁闷的王六,拎起酒壶道: “真爷们儿拼酒,哪用的上酒盏,直接拎壶喝。” “好,你开心就成!” 何宝笑着,同样举起了酒壶。 坐在原先属于何宝的位置上,叶青招来小厮换上干净的酒盏,自斟自饮。 一旁的单丹瞧见了,没有生气,笑着举起酒盏,同样喝了一杯后,这才开口道: “你真是与众不同啊。” 话里有话,叶青瞬间明白,面色如常,温和的望着单丹道: “贱籍蝼蚁,不畏强权,还能往上爬,确实是与众不同。” 呵呵! 轻笑一声的单丹,拿起酒壶,屈尊降贵为叶青倒了一杯酒。 他眼神烁烁的望着叶青道: “最后一次机会,要还是不要?” 温和一笑的叶青,举起了酒盏,这举动让单丹心情舒畅。 哗啦啦! 澄澈的酒液洒落在地上。 叶青收回手臂,抬头看着醉香阁精美无比的屋顶,呢喃道: “江楠,这是单公子的酒,你尝尝可好喝?” 脸色瞬间铁青的单丹,低声道: “敬酒不吃吃罚酒,叶青,你真是不想活了。” 淡然对视的叶青,将酒盏放在桌案上,平静道: “单公子,您之前不是已经想杀了我么?” “现在又说这话,您不累,我耳朵可都要生出茧子了!” 嘎吱吱! 拳头攥紧的单丹,深吸几口气,恢复了以往那丰神如玉的谦谦君子。 他举起酒盏,一饮而尽后,将酒盏倒扣在桌案上。 没有说话,朝着周围早就支棱着耳朵偷听的几人拱手后,起身离去。 当! 障门拉开又合拢。 原本推杯换盏,同身旁美姬打情骂俏的众人,齐齐停下了动作。 他们毫不掩饰眼中的惊疑,看向了叶青。 温和一笑的叶青,举起了酒盏,提议道: “诸位,今夜喝好玩好,我叶青买单。” 众人瞬间明了,隐去了心头的疑惑,笑着举杯,异口同声道: “谢青小郎!” 众美姬也媚眼如丝的望着叶青这个昔日的俊朗面摊老板,纤纤柔夷举起了酒盏,百媚娇声道: “敬青小郎~” …… 清晨。 头痛欲裂的叶青,摇晃着脑袋,撑床而起。 他看着熟悉又陌生的环境,长出了一口气。 “还好,是在张公子给我买的院子里。” 说话间,嘴中浓重的酒臭味儿,让他皱起了眉头。 同时,零星的记忆从脑海中浮现。 叶青无语道: “八个人灌我一人,这拼酒真是可怕。” “低度酒喝起来没什么,上头是真上头,走时还好好的,一吹风,就醉了,还有些断片。” 他手掌挪动,想要下床,可这一动,掌心尽是毛绒和温热。 他浑身一颤,懵逼中带着惊恐的看向床榻另一侧。 不着丝缕的雄壮身躯,出现在眼前。 山羊胡,白皙清瘦脸,壮硕高大的身躯,不是齐党国还能是谁。 叶青立马看向自己的身体,还好,衣服完整无误,身体也没有丝毫异样。 遗忘的回忆开始浮现,袭击叶青的脑子。 他苦涩一笑道: “原来,昨夜不是我一个人回来的。” “齐大哥说送我一程再回去潇洒,没想到竟然直接把我送回了家。” 说到这,叶青将床尾叠着的被子摊开,披在了齐党国身上。 光华明媚。 洒落在院子里,让随微风飘摇起舞的尘埃,显露在叶青的视线内。 他快速的打水洗漱,宿醉的难受,在冰凉的驱赶之下,消散无影。 水珠残存的俊俏脸颊上,写满了惬意。 坐在院子里的椅子上,感受着温暖阳光给身躯带来的舒适,他眯起了眼睛,放空自己,直欲打盹。 “这,这是哪?!” “我,我衣服呢?!” 惊恐的尖锐咆哮,从屋中响起。 用被子包着身躯,齐党国好似被欺辱的女子般,慌乱失措的从屋子里冲了出来。 漏出的双臂和胸膛上,是浓密的体毛,配合上他的表情,让人忍俊不禁。 叶青忍不住嬉笑着道: “齐大哥,这是我家,你这模样,着实像被糟蹋了的可怜女子。” 看着叶青脸上打趣的笑容,齐党国低下头看着自己的造型,老脸一红,扭头回到了屋里。 羞愤不已的喊道: “叶青,你把我衣服弄哪了?” 提起衣服,叶青皱起了眉头。 方才屋里没有见齐党国的吏员黑衣,刚才他洗漱换衣时,也没瞧见院子里有齐党国的衣物存在。 瞬间,叶青脑海中再次出现了支零破碎的记忆。 一股不妙的感觉,让叶青惊恐坐起。 第七十三章 确实是有心人对你们下手 面色凝重的叶青,快速的冲进了寝卧内。 他将衣柜里自己的衣服扔向床上,并快速道: “齐大哥,昨夜你送我归家,我开门时未曾见你,寻找一番后发现你昏迷在一处巷子内,身上只剩亵裤。” “我也是醉的不行,没找衣服,将你背了回来。” 一听这话。 齐党国表情也凝重慌张了起来。 他下意识的摸了下后脑,肿大的包一被触碰,就疼的他龇牙咧嘴。 “他姥姥的,我应该是被人敲了闷棍!” 他快速将叶青的衣衫套在身上。 万幸叶青个子不低,虽然比他瘦,但还算合身,只是紧绷在他身上,更彰显了他的壮硕。 “咱们快出去找找。” 努力回想昨夜却什么也没想起来的齐党国,一溜烟的下了床榻,看着空空如也的地面,脸色是无比阴郁,骂骂咧咧道: “杂碎,连鞋都给咱扒了。” 说话间。 二人风一般的往外跑。 叶青凭借着记忆。 在宅子往南的第三个逼仄巷子里,发现了沾满灰尘的钱袋子。 齐党国弯腰将空瘪的拿起来,依旧抱有幻想的翻了一下,抖动之间,除了灰尘,没有丝毫东西洒落。 哒! 钱袋子被重重的砸在地上,发出了一声轻响,荡起了一片尘埃。 “该死的,这事不对,咱们快去府衙。” 齐党国太阳穴青筋鼓胀,脸色难看到了极致,眼中是无法遮掩的担忧和愤怒,迈步就往府衙狂奔。 叶青赶忙跟上,同时心中思索道: “昨夜的酒里有问题,我就算喝到烂醉,也不至于断片成那种地步,而且醉香阁的酒出了名的第二天不会头疼。” “而且,我有意识去寻齐党国,发现他被扒去衣物,应该会立马找巡街的扬州卫或者不良人求助,却没有那般做,只是下意识的将齐党国背回家,这就不对!” “再者,齐党国身为刑房胥吏,全身衣物被扒,却留他一命。” “一般蟊贼基本不会对胥吏下手,就算下手,也只会拿走钱财。” “若是借用齐党国的身份行不轨之事,昨夜应该发生了什么。” “若昨夜平安无事,抢劫齐党国的人干什么?留着腰牌和吏员衣物后用?” 不知怎的,叶青下意识的想到了王大头的那桩案子。 瘦小蒙面人的那双无情的眼眸浮现在了他的心头,让他狂奔的脚步一顿。 没多久一路狂奔的二人就到了府衙。 刚进府衙后院,就看到何宝等人齐刷刷的跪在马修的值房外。 察觉到有人过来。 垂头丧气的众人,纷纷抬起了头。 当看到齐党国穿着不合身的衣服,众人心中暗叹一声,眼神中也带上了怜悯的神情。 可当瞧见叶青依旧是一身吏员黑衣,众人眼神顿时复杂起来。 有道是不患寡而患不均。 都去了醉香阁吃酒玩耍,他们都丢了衣物,而叶青好好的。 这叫他们心中如何接受? 叶青想要问些什么,刚准备开口。 就看到了王六警告的眼神,并朝其微微摇了摇头。 再看何宝等人看他的眼神,明显不对。 叶青脚步不停,同神情更加慌乱的齐党国走进了马修的值房内。 马修向来阴沉的脸色,此时满是怒意。 一见到齐党国穿着一身不合适的衣衫走进来后。 他怒极而笑,不等齐党国见礼,便抬手指着对方笑道: “不要告诉本官,你的衣物也被盗走了。” 齐党国愣住了,慌乱担心的他,只是见礼,用沉默回答了马修的话。 马修将视线落在了穿着吏员黑衣的叶青身上,眉头一皱道: “你倒是完好无损,他们说昨夜齐党国去送你,其间发生了什么,悉数说来。” 沉着冷静的叶青,事无巨细的将昨夜发生的事说了一遍。 临末,他凝重的看着马修道: “禀大人,属下觉得,动手的歹人应该早早就盯上了刑房。” “昨夜属下请众同僚醉香阁吃酒,只是给了对方一个绝佳的出手机会,在酒里下了药。” “而属下幸免于难,要么是属下刚来,那些人对属下还不熟悉,要么就是那些人还有别的招数在等着属下。” 齐党国眼神带着感激和复杂的看了眼叶青后,又继续垂头站着。 恢复往日阴沉的马修,眼神在齐党国身上扫过。 满是牙齿啃食模样的难看指甲,在桌案上敲动,出声道: “刑房等人的酒量,本官知晓,特别是何宝号称千杯不醉。” “按照你们几人所说,昨夜吃酒算不上太多,反倒一个个醉的不省人事。” “确实是有心人对你们下手。” 一听这话,齐党国心头一惊,细想昨夜发生的一切。 确实是醉的离奇,想来同叶青和马修猜测无疑,有人盯上了他们。 而原本猜测是那蒙面人背后势力出手的叶青,脑海中又浮现了单丹的身影。 他忍不住开口询问道: “禀大人,不知单公子现下如何?” “单公子无碍,只有你们几人中招!” 马修的话,让叶青越发怀疑,是不是单丹想要整他,这才用了下药偷衣物的手段。 可想到江楠的死,单丹若真要出手,招数应该不会这般低下。 接着,马修审视着叶青道: “反倒是你,自你来了府衙之后,刑房和大牢便出了各种岔子。” “而昨夜你同他们共饮,歹人并没有对你出手。” “叶青,即便你是清白的,本官现在也不得不怀疑你。” 心中一沉的叶青,拱手欠身道: “大人所言甚是,属下自然无法摆脱嫌疑。” “大人如何处置属下,属下毫无怨言。” 听着叶青镇定自若的态度,不管叶青到底是何等身份,马修的三角眼中,赞赏之意一闪而逝。 下一瞬,叶青身子再躬,诚挚道: “不过,属下斗胆,希望大人能够给属下一个机会。” “让属下能够参与此案的搜查,让属下能够自证清白。” 早有此意的马修,见叶青主动谏言,真中他下怀,眼神赞赏更浓。 他边起身,边道: “齐党国,你去外面同他们跪着,等知府大人发落。” “是,大人!” 齐党国抱拳躬身,麻溜的出去了。 马修走到了叶青身前,叶青下意识的拱手欠身。 几息后。 凝视着叶青的马修这才出言道:“跟着本官。” “是,大人!” 叶青赶忙应下,同马修朝外走去。 院子里。 正用眼神交流的刑房众人,见叶青跟在马修身后朝外走去,眼神中的复杂更浓。 一刻多钟后。 马修带着叶青来到了一座宅子前。 牌匾上写的陈府,让叶青不由猜想,这莫不是陈裕明的住所。 就在叶青跟在马修身后,准备进去时。 只见马修停下了脚步,扭头看向了街的另一侧。 一向阴沉冷漠的声音,竟然变得热络亲切。 “贺文,你小子也来了啊。” 叶青驻足顺势望去。 第七十四章 叶青,你杀害狱中囚犯是死罪 穿着寻常的灰色棉衣,其貌不扬的少年郎,五尺多点的中等个子,背着一个宛若行医郎中的尺长木箱,快步行走在人群中,毫不起眼。 但对方听到马修的声音后,抬头的那一刻,让叶青瞬间记住了对方。 普普通通的瓜子脸上,那双丹凤眼明亮无比,仿佛能看透人心。 淮阳府衙十六岁的仵作贺文,笑着朝马修拱手欠身打招呼道: “见过推官大人,知府大人召见,小子便来了。” 说话间,贺文的视线一直打量着叶青。 锐利的视线在叶青的双脚,双手,肩膀扫过,最后,落在了叶青那张温和的脸上,同叶青的星眸对视。 让叶青有种毫无秘密可言,被看透的错觉。 贺文走到近前,朝叶青拱手道: “在下仵作贺文,这位想必就是刑房新来的叶书吏吧?” “在下刑房书吏叶青,见过贺仵作。” 叶青拱手回礼,没有因为对方一眼认出自己而诧异。 马修笑着道:“你们两个之后再认识,咱们快些进去,莫要让知府大人等急了。” 叶青跟贺文齐齐拱手,随马修踏入了宅子内。 一路上,叶青打量着这不见丝毫奢华,只是雅致精巧的三进宅子,暗道陈裕明的品味高雅,且为官清廉。 典雅清净的院子里。 陈裕明一身天水碧色的纱衣,瞧起来温文尔雅,褪去了官帽的长发,只用一条月白束带扎着,多了几分飘逸。 他站在石桥上,往小溪里一点一点的抛洒着鱼食,垂眸瞧着溪水中的三条小鱼争抢鱼食,嘴角噙着笑,全然没有往日的严肃。 他看到三人走来,随手将鱼食扔进溪水中,溅起一片涟漪,边拍手,边往草坪上的木榻而去。 纱衣裙摆掀动,陈裕明跪坐榻上,腰杆挺得笔直,自顾自的煮茶。 马修三人来到榻前,朝陈裕明拱手躬身,异口同声道: “见过知府大人。” 没有说话的陈裕明,手中动作行云流水。 半刻多钟后。 哗啦啦! 澄澈的琥珀色茶汤倾倒进茶盏内,升起了一屡屡莹白热气。 陈裕明这才开口道:“贺文,验尸如何?” 贺文上前一步,拱手欠身道: “禀知府大人,王大头脖颈有铁链勒痕,颈后有铁链交叉淤痕,咽喉被并指戳击,右侧太阳穴被拳击打,后背有被摔打和推拽的痕迹,死因是被人以囚衣噙满屎尿蒙面,导致窒息而亡。” 说着,贺文看向那茶盏内琥珀色的茶汤,表情有些古怪。 端起茶盏抿了一口茶的陈裕明,看了眼叶青道: “叶青,你陪贺文演练一遍。” 叶青拱手欠身道:“是,知府大人。” 这时,贺文走到了叶青身边,拱手后微笑道:“叶书吏,得罪了,烦请你莫要反抗,配合我就成。” “贺仵作尽管施为,我竭力配合。”叶青温和笑着。 贺文颔首后,解下腰上的黑布腰带,站在了叶青身后,从后方勒住了叶青脖颈,微微用力,并让腰带在后颈绞锁。 “知府大人,属下按照王大头身上的伤势,再结合周围牢笼内囚犯的口供猜测,凶手先勒住了王大头脖颈,然后用右拳击打其右太阳穴。” “使王大头无法言语,并使其头脑昏涨,意识不清。” “随后被凶手从后猛拽到了地上。” 说完,贺文再次用双手抓住腰带,往后退的同时道:“叶书吏,烦请你后撤两步再躺下。” 心中惊骇的叶青,配合着躺在地上。 贺文随即趴在叶青身上,右手成掌,指尖轻戳其咽喉。 “这一击后,咽喉遭到重击,致使王大头彻底失语,昏迷过去。” “而这时,因为牢笼昏暗,周围的人看着凶手骑在王大头身上,以为王大头是坐起的姿势,没有分辨出是两个人。” 心脏狂跳的叶青,脸上挤出了自然的震惊模样。 陈裕明看了眼叶青的表情,出声道: “继续。” 贺文颔首后,不知有意还是无意,右手按在了叶青的心口处,撑着站起。 他明亮的眼睛,看着叶青毫无波动的双眼,拖拽着叶青的双脚,在绿油油的草地上,留下了一道痕迹。 刚刚长成的碧草,纷纷破碎,漏出了青色的草汁,浸染了叶青后背。 “之后,凶手将昏迷的王大头,拖拽到牢笼门旁,就是您在牢房内看到的一幕。” “王大头双手被他自己的囚服裤子捆缚了双手,脖颈被捆缚在牢门上,脸上被浸湿的囚服上衣盖住,于昏迷中缓缓窒息而亡。” 平静阐述完的贺文,将叶青从草地上扶了起来。 他满是歉意的看着叶青道:“抱歉,叶书吏,将你的衣衫弄脏了。” 看着将自己杀人过程完美复刻的少年仵作。 叶青脑海中浮现出了王六关于贺文的阐述。 再加上方才贺文刚才有意的按住他的心口。 叶青知道,贺文已经猜出他是凶手了。 他看着这双明亮到让他不敢对视的眼,错开眼神道:“无妨,黑衣不显脏。” 贺文温柔一笑道:“无碍就好。” 滋溜! 将茶盏中热茶一饮而尽的陈裕明,手一挥道:“马修,贺文,你们二人先去正堂歇着。” “是,知府大人!” 二人朝陈裕明一行礼,便快步离去。 贺文在转身的那一刻,嘴角噙笑,明亮的眼睛饶有兴趣的看了叶青一眼。 待人都走后。 陈裕明平静的看着叶青,并拎起茶壶,为叶青倒了杯茶,平静道: “坐,喝茶!” “谢知府大人。” 叶青察觉到了陈裕明看他时眼神中有复杂和可惜,心脏不由快跳了几下。 随后,原本紧张忐忑的心,反倒平静了下来。 他来到木榻旁,不慌不忙的坐下,如牛饮水般,端起茶一饮而尽。 当啷! 就在他把茶盏放在木桌上的瞬间。 陈裕明叹了口气,眼神复杂道: “哎,如果不是贺文,还真不好断定是你。” “本官没想到,你竟是他们的人。” 前一句,叶青明白是何意。 可下一句,让他满头雾水。 敢做敢当的叶青,皱眉道: “禀大人,属下承认王大头死于我手,可属下没明白您说的‘他们’是谁?” 陈裕明脸色阴沉了下来,低声道: “叶青,蔑视神启律法,杀害狱中囚犯已是死罪。” “事到如今,还想包庇共犯,真当极刑撬不开你的嘴?!” “还是以为本官会念你诗才傲人,书法无双就不敢对你动手?!” 第七十五章 推官大人,属下要去查这等大案? 叶青眼中浮现出杀意的陈裕明,温和的脸色,沉了下来。 他不请自便的拎起茶壶,为自己倒茶。 这泰然自若的反应。 让陈裕明眼中的杀意更浓。 觉得叶青现在是不装了,准备摊牌了。 滋溜溜! 没有再牛角牡丹一般,反倒认真品茶的叶青,细细的感受口腔中的茶水。 几息后,他将含着的茶咽下道: “武夷星岩茶,茶汤醇厚,茶香清爽,茶味甘甜润滑,好茶。” “临死前没有酒,有好茶也不错。” 知道叶青出身微末的陈裕明,眉头皱起,眼神浮现出了诧异。 随之而来的就是毫不遮掩的愤怒。 他满脸怒意,低声道: “叶青,你还想耍什么鬼把戏?” 当啷! 放下茶盏的叶青,满脸认真的望着青天知府道: “我叶青,出身微末,但心胸坦荡,人是我杀的我认。” “但我没有共犯,所以知府大人方才所说,我不敢苟同。” “那日在王大头的家中,我正在搜查,发现有蒙面人翻墙而入。” “我为了活命,将自己的身份全盘托出。” “那人提出条件,要我杀了王大头。” “我为求自保,才有了前夜子时杀人的事情。” “知府大人,信则信,不信,我叶青话已说,无愧天地即可。” 说完,叶青就站起了身。 米黄的蒲团之上,被后背浸染的草汁留下一条月牙青痕。 有张修然承诺保证阿妹和张翁张婆的安全。 他也留了五颗丽珠给阿妹,更是有老中医宰总的照拂。 就算他现在死去,也没有什么后顾之忧了。 只是想到阿妹很可能会伤心欲绝,让叶青心中有些难受罢了。 不过,更所得是释然,更是有一份希冀。 说不定,解脱之后,能够回到原来的世界。 叶青站得笔直,看着陈裕明愣神的脸,拱手躬身道: “这些时日多谢知府大人照拂,触犯律法,杀人偿命,叶青任凭大人处置。” 掷地有声的话,让陈裕明神情不停变换。 半刻钟时间。 陈裕明沉默不语,叶青也一直保持着拱手躬身的姿势。 踏踏! 脚步声传来。 风度翩翩,一身月白锦绸的陈楚月,快步来到了陈裕明身边,附耳细说一番之后。 陈裕明脸色缓和了不少,他手一挥,陈楚月转身离去,路过叶青时,这位知府嫡子满是好奇的打量了一番。 哗啦啦! 陈裕明给自己倒了杯茶,端起茶盏时道: “本官可以免你死罪,但,本官要你做一件事。” “做好了,不仅能活,还能继续穿这件黑衣。” “而且,本官保你一年内踏入九品。” 叶青:??? 满脸疑惑的叶青,抬起了头看向气定神闲的陈裕明。 这些天。 张修然保他性命,更是愿意栽培他,前些天还说让他候着,让他做一件听起来就很重要的大事。 那蒙面人留他一命,让他杀了王大头,估摸着有他杀王大头的把柄在手,之后还会让他办事。 现在,淮阳知府明知他杀了人,还要留他一命,也要让他做一件事,做成了还要给他升官? 自从那夜原贴泄露之后。 他的命运齿轮,仿佛踏上了一条铺着鲜血和荆棘的路。 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 想要获得什么,相对应的就需要付出什么。 叶青本来就没有谈条件的资本。 这些人愿意用他,无非就是他的脑袋。 要么脑袋在裤腰带上拴着。 要么,脑袋不知被丢到哪里。 来到这个世界后,就知晓这个道理的他,毫不迟疑道: “知府大人请说。” 果断的应允,让陈裕明诧异了一瞬,但想到关于叶青的种种。 若现在叶青迟疑,问他是什么事,那就不是叶青了。 陈裕明饮下茶水,放下茶盏后道: “去寻贺文,他自会告诉你。” 这话一出。 叶青愣住了。 原来,陈裕明发难,根本就不会杀他,方才的种种,只是一场戏。 也可以说是一场摸底,并用棍棒敲打他的考教。 叶青心中感慨道:“都是群老狐狸。” 同时。 他越发明白,人命在这个社会是何等的卑贱,特别是他这种毫无权势的贱籍。 陈裕明见叶青愣神,意识到叶青猜到了,眼神闪过一抹赞赏。 “是,大人!”叶青再次行礼,快步离去。 待叶青离开院子后。 陈裕明出声道:“喝杯茶再走?” “喝茶就算了,本公子生怕大人您再坑本公子银子。” 幽怨的声音,从屋中响起。 张修然手持山水银扇,吊儿郎当的走了出来。 哑然失笑的陈裕明,摇了摇头,自顾自的拿起一个干净的茶盏,为张修然倒了杯茶,这才开口道: “河堤修建好后,功德碑上你是榜首,日后对你有好处。” 挑了下眉头的张修然,这才快步来到榻前,笑着坐下,随意拱手道:“谢过知府大人。” 说着,就拿起茶盏慢条斯理的喝着,嘴里不停发出啧啧的声音。 “本知府要谢你才对。” 陈裕明感慨万分,视线望向了叶青消失的地方。 他接着道:“你同他的事,本知府已经知晓。” “他有傲骨,你这般利用他,日后如何相处?” 没想到陈裕明会问这话的张修然,放下茶盏,没大没小的示意其为自己添茶。 手中山水银扇打开,扇动起和煦春风,刮动两鬓长发,傲慢一笑道: “等他能站在本公子面前时,只会对本公子感恩戴德。” 很是认可的陈裕明,微微颔首道: “确实,现在的他,给你张公子提鞋都不配。” 下一瞬,陈裕明凝视着眼前的傲慢公子,沉声道: “你该走了,那件事会牵扯到你,就算你有自保之力,接下来,我淮阳城也会因你徒生事端。” “本知府不想因为你们这些后辈争斗,而分心给你们善后。” 翻了个白眼的张修然,散漫道: “知府大人,本公子奉公守法,您这撵人就不对了。” 下一瞬,他见陈裕明攥紧了拳头,赶忙道: “本公子愿意再给府衙捐献五万两白银。” 见陈裕明眼神依旧不善。 张修然赶忙正襟危坐,面色诚恳道: “本公子送您一副明光铠。” 明光铠? 陈裕明心脏狂跳,但神情依旧风轻云淡,仿佛不怎么上心的问道: “将制还是兵制?兵制本知府可看不上。” 嘴角微撇的张修然,直接起身道: “不要算了。” “慢着!” 赶忙开口留人的陈裕明,看着毫无尊卑,满脸嫌弃的张修然,服软的漏出了和善的笑容。 “兵制也行,什么时候送来?” 满脸鄙夷的张修然,从新落座,嘚嘚瑟瑟的问道: “还赶本公子走不?” “贤侄,喝茶!” 正所谓识时务者为俊杰。 陈裕明笑着为张修然倒茶,同时好奇开口道: “明光铠管制严苛,你怎么弄来的?” “北光国走私来的,本公子又不从军,在家中当摆件,要不是楚月老弟即将从军,本公子才不拿出来。” 张修然毫无保留的说出来之后。 陈裕明满脸诚挚道: “贤侄,你不是楚月亲兄长也差不多了,铠甲都送了,楚月还缺把趁手的兵器,你神通广大,也一并弄了吧。” 张修然看着‘不要碧莲’的淮阳知府,瞪大了眼珠子,张大了嘴巴。 不等他吐槽,陈裕明热络笑着道: “对了,楚月善用双刀,你没必要送他太好,给他整两把百炼绣春刀就成。” “你狮子大开口啊!!!” 咆哮从张修然嘴中发出。 下意识后仰的陈裕明,鄙夷的扣了扣耳朵道: “两把不成,一把也行,你吼什么?” 嘎吱吱! 拳头攥紧发出脆响的张修然,咬牙切齿的看着恬不知耻的陈裕明。 终归是有些心虚的青天知府,嘟囔道: “不给就不给,跟要你命似的。” 张修然从牙缝里挤出来道: “明光铠好歹是北光国的禁军铠甲,能弄来,咱们神启不管,还拍手叫好。” “你让本公子弄咱们神启的百炼绣春,那可是锦衣卫镇抚使的佩刀,非皇上御赐,旁人不得佩戴。” “整个神启才几个镇抚使?神启自开国至今才赐出去几把百炼绣春?” “不说本公子弄不来,就算弄来了,你想死,也别连累楚月。” 知道是这个理儿的陈裕明,尴尬的摸了摸鼻子,连忙转移话题道: “那什么,你觉不觉得,咱们给叶青压的担子太重了。” “本官担心,他会扛不住,甚至走错路。” 瞬间严肃认真的张修然,沉声道: “玉不琢不成器,他有才,大才。” “未入府衙之前,他为了挣钱,保护家人,数年来没睡过一个好觉。” “但踏入府衙后,他开始松懈了!” “只有给他压力,他才能快速成长。” “否则,等谢大儒归来之后,诗才和书法给他带来的殊荣,会让他卸去不甘平凡的劲儿。” 顿了一下。 张修然眼神烁烁的看着陈裕明道: “您不就是放弃了舞文弄墨,选择了最难也是机遇最大这条入仕之路,才走到今天这一步,不是么?” 陈裕明点头,又摇头叹息道: “不一样,他终究是出身微末。” …… 别院里。 正喝茶闲聊的马修与贺文,见叶青面色如常的走进来,眼神中都带着一丝期待。 叶青朝马修拱手欠身道: “禀推官大人,知府大人有令,让属下听候您的差遣。” 哈哈哈哈! 爽朗的笑声从马修嘴中传出,并指着贺文身边道: “好好好,叶青,坐下说。” 眼神明亮的贺文,笑着起身邀请叶青落座,并从怀中拿出了一份卷宗道: “叶书吏,以后烦请你多多照拂在下一二。” “另外,这份卷宗请在此间细看,牢记于心。” 叶青温和笑着道: “互相照拂,互帮互助。” 接过卷宗坐下后,叶青看着卷宗上写的字,瞬间手脚冰凉,惊骇万分的看向了马修。 “这,推官大人,属下接下来要查这等大案?” 第七十六章 当世奇案,朝天宫紫金鼎案 马修阴沉脸上带着笑意,总给人不怀好意的感觉。 他有些幸灾乐祸道: “不错,就是这桩案子,当年本官经手此案,差点脑袋被砍。” “现在,这案子终于交出去了,本官今夜肯定能睡个好觉。” 嘴角抽动了一下,很是无语的叶青,感觉自己陷进了一个无法形容的大坑。 不过,他已经是将脑袋别在裤腰带上。 能多活一天是一天,爬出来了,那就是鲤鱼跃龙门。 叶青深吸口气,准备翻开卷宗时。 发现贺文神情淡然的看着自己。 瞬间,叶青明白,这桩震惊神启的大案,就算查不出来,也不一定会丧命。 想着,叶青放松了不少,翻开了卷宗。 朝天宫紫金鼎案。 天元二十四年,九月十五日,先帝皇后,当朝太后下懿旨,赠前朝珍宝紫金鼎于淮阳城外北五里处朝天宫,待十月十五日下元节时为先帝祈福。 尺高紫金鼎由大理寺和锦衣卫于十三日辰时送达朝天宫正殿三清殿,屏退左右,严密守护,外人不得入殿。 十月十四日子时,三清殿突起大火,火势汹汹,将大殿焚烧殆尽,观主紫源真人死于大殿内,被烧成焦炭,前朝宝物紫金鼎消失不见。 卷宗简单,可以说只是记录了案件的事发前后。 看守大殿的锦衣卫和大理寺等人的口供全然没有。 更别提紫源真人的验尸报告了。 简单无比的记录,让叶青懵逼的举起了卷宗,询问道: “卷宗就记录了这些么?没有别的了?” 马修眨巴了一下眼睛道:“没了。” “没了?” 叶青不确定的再问了一句,见马修不是骗他,看向了一旁的贺文。 贺文笑着颔首道:“确实没了。” “那这怎么查?” 叶青放下卷宗,无语的端起茶水喝了一口,让自己保持冷静。 贺文笑着抬手,指向了别苑东侧的一个房间道: “在里面查!” 顺势望去的叶青,心中一动,快步跑过去,将屋门打开。 开启的门扉,带起了风,风又带起了屋中的灰尘。 透过门窗的阳光,让叶青看到起舞的尘埃,围绕着一张一丈长、半丈高的木架。 上面密密麻麻的堆满了卷宗。 不用想,也知道这些卷宗是干什么的。 叶青嘴角抽动,他缓缓转身,看着坏笑的两人,无语到极致的他,叹了口气道: “推官大人,贺仵作,没想到,你们两位竟然是这样的人。” 哈哈哈哈! 爽朗的笑声,从两人口中传出。 让叶青有种二人淋过了雨,必须要撕破他的伞,让他也感受一番的幸灾乐祸。 叶青没有说话,默默的回到了桌前坐下。 贺文笑着拱手道:“抱歉,叶书吏,当年在下也是被这般坑了一回。” 点了下头的叶青,皱起了眉头,出言问道: “在下听闻贺仵作担任淮阳府衙仵作已有两年,这案子发生在一年半之前。” “贺仵作当时没有参与此案么?” 贺文点了点头,解释道: “并无,当年在下初入府衙,尚且年幼,不够资格,有我阿爷出山,参与此案。” “之后在下连破数案之后,知府大人这才给了在下查阅卷宗的机会,之后去朝天宫查看现场后,也是一无所获。” 下一瞬,贺文满是挫败,却又斗志昂扬道:“这桩案子,真乃少有的奇案。” 叶青颔首后,眉头紧锁。 陈年旧案,事关前朝珍宝,更是同当今太后有关。 叶青不明白为何让自己参与此案。 说他是探案天才? 那纯属胡闹。 可还能是什么原因,让陈裕明想起让他参与此案。 思来想去。 叶青脑子里唯有一句话。 待罪羔羊,背锅侠。 马修见叶青眉头越发凝重,他出言道: “叶青,你同贺仵作就在这院子里呆着。” “卷宗只能在这里看,不能带出去,也不能告诉他人。” 顿了一下。 马修警告道:“哪怕是挚爱亲朋,也不能说一个字。” 话落,不等叶青回应,马修就起身离去。 别院内。 剩下了两个少年郎大眼瞪小眼。 年纪小一些的贺文,率先破冰道: “叶书吏,在下距离上次看卷宗,已经时隔一年,案情已经忘得差不多了,你若无要紧事,咱们这就开始看卷宗?” 叶青拱手道:“在下无要事,那就开始吧。” 接着,他下意识道:“这么多的卷宗,不知得多久才能看完。” 贺文眼睛微眯,似是在搜索记忆道: “在下记得卷宗一百二十九卷,共有一百九十三人记录口供,其中仵作验词记录卷宗有二。” 钦佩的眼光,落在了贺文身上。 叶青拱手欠身叹服道: “贺仵作过目不忘,真叫在下佩服。” “老天爷赏饭吃罢了,算不了什么。”贺文谦逊一笑后,起身朝东屋走去。 一连两天。 除非三急,叶青跟贺文是寸步不离这间东屋。 幸亏之前贺文已经看过一遍,还有强悍的记忆,加上卷宗已经分门别类,叶青看起卷宗来虽感枯燥,但不觉杂乱。 两日内,一百二十九卷卷宗,叶青已经看了一百卷整,对朝天宫紫金鼎案有了更明确的认知。 无比赞同当日贺文说的那句话。 此案,真乃当世奇案! 这日午正,吃饱的他放下碗筷,喝了口茶刮去口腔油腻。 看了眼侧躺在床榻上沉沉欲睡的贺文,微微一笑,便起身走到书架刚准备拿起还未看过的卷宗。 咚咚! 敲门声响起。 “叶书吏可在?” 熟悉的声音,让叶青猛地回头。 贺文也困意全无,从床榻上坐起,明亮的眼睛望着透出人影的屋门,然后探寻的看向了叶青。 叶青微微一笑,眼神示意无事后,就往门口走去,并开口道: “可是齐兄?” 齐衡应了一声,等屋门打开。 他看着叶青眼角硕大的眼屎还有浓重的黑眼圈,不由愣住了。 然后透过叶青看到了那硕大的木架,便收回眼神,抱拳欠身道: “我家公子让在下请叶书吏前往醉香阁。” “陈知府那边已经打过了招呼。” “稍等!” 叶青转身看向了贺文,满是歉意道: “贺仵作,在下有事要先离开一段时间。” 贺文笑着摆了摆手道:“无妨,正好在下也可以歇一歇,叶书吏且去忙。” “抱歉!” 叶青致歉后,便随齐衡离去。 贺文等人走后,手中出现了一根尺长铁笔,握着拇指粗,雕刻精美的笔身。 明亮的眼睛盯着锋利的笔尖,喃喃道: “这叶青真是有趣,来寻他的人,身手应该很强,不知道我能不能打过他。” 想到这。 贺文顿感身子骨痒痒,手持铁笔在屋中武动起来。 叶青出了陈府。 一辆精美绝伦,透着华贵的马车,出现在眼前。 车帘掀起,放荡公子那俊美的容颜出现在叶青眼中。 张修然打趣的看着邋遢憔悴的叶青,玩笑道: “哟,叶书吏,陈知府这是怎么着你了?” 第七十七章 兰溪春光飞花雨,午后鲤鱼来上滩 叶青愣了一下,便看到张修然用银扇点了一下自己的眼角,顿时明了。 他手指往眼角一擦,比芝麻都要大的干涩眼屎,随着手指的动作在脸上滑动,带来了丝丝疼痛。 “别傻站着了,快上来!” 张修然催促了一声,便放下了窗帘。 叶青快步上了马车,齐衡跳上辕座,扬起鞭子一挥。 得律律~ 骏马嘶鸣,车轮转动。 刚刚坐下的叶青,身子开始轻轻的摇晃。 车厢内宽敞,铺着名贵的绒毛毯子,中间放着一张小桌子,摆放其上雕刻浮云的掌心铜炉,升起一缕缕清烟,散发着淡雅好闻的安神香味。 张修然撑头侧卧在毛毯上,慵懒至极。 他看着沉稳不言的叶青,手中银扇晃动,指了指角落里的丝绸包裹和一个盛着水的小铜盆,出言道: “到地方后,梳洗换衣,今个,你当本公子的书童。” “是,张公子!” 叶青颔首后,见张修然翻了个身,全无形象的躺下,不多时就起了鼾声,也就放松了自己,背靠车厢。 身体随着马车有序的摇晃,两日来的疲惫,让他很快就进入了梦乡。 半个多时辰后。 马车不再晃动。 叶青瞬间睁眼,两日多来的疲惫,消散了不少,神情瞧着也没有那般憔悴。 他下意识的看向车窗外。 两丈开外,一条宽阔的碧绿河水淳淳流动。 车轮旁,芳草郁郁葱葱,鲜花成团成簇。 好一片春光美好。 星眸扫视周围,亦有不少华贵马车驻足。 张修然起身,指了下角落的包裹,便率先下车。 半刻多钟后。 一身藏蓝绣浮云暗纹的叶青,神采奕奕的走下了马车。 身无旁物的他,瞧起来就像是一个素雅的俊俏书生。 叶青扫视周围,却并未瞧见张修然的身影。 他见周围的人纷纷往前而去,便随波逐流。 周围,不少仆从模样的人,见叶青昂首挺胸,闲庭信步,纷纷后撤,并朝其抱拳躬身。 更是有不少带着面纱的娇俏姑娘,看着叶青温和俊朗的容貌,眼中浮现了惊艳和羞涩。 周围的公子书生,看向叶青的眼神,带上了妒意,更是有不少都自行惭愧的同叶青拉开距离。 走着,叶青听到了甚是悦耳的丝竹管乐之声。 他忍不住加快了脚步,走过一个河湾。 一艘悬停在河水之上的三层画舫,映入了他的眼帘。 雕梁画栋,彩纱飘荡,甚是精美。 一层甲板。 百无聊赖的张修然,趴在护栏上,山水银扇在指尖旋转。 当看到叶青出现后,眼睛一亮,举起银扇挥动了一下示意。 看着叶青瞧见了自己,并往船上走来。 张修然转身,背靠护栏,双手摊开,放在护栏上,对身后的墨婉清道: “别说,叶青那小子,换上衣服还挺像那么回事。” 墨婉清看了眼风度翩翩的叶青,颔首道: “确实,比你更像世族公子。” 顿时,张修然不愿意了,沉着脸问道: “本公子不如他?” “你吃醋了?”墨婉清冷清的眼中,浮现出了玩味儿之色。 眼神坚定的张修然,重重点了下头道: “嗯,吃醋了!” 霞飞双鬓,美不胜收的羞涩佳人,侧过了头。 船下。 叶青正准备登船。 岸边,一个钓者猛地抽杆。 水花飞溅之下,一条尺长鲤鱼破水而出,在空中扭动腰肢,划过一道美妙的弧线,落在了岸上。 恰逢微风吹拂,片片花瓣随风飘荡。 叶青忍不住开口道: “兰溪春光飞花雨,午后鲤鱼来上滩。” 他前面,一位佳人停下了脚步,鹅黄长裙飞舞,乌亮鬓发上,金步摇发出悦耳的叮当脆响。 一双明亮的杏仁眼落在了叶青身上。 佳人见叶青正看着旁边钓者为鲤鱼取下鱼钩。 鹅黄面纱下,樱唇轻启,红舌吐露,脸颊浮现了一抹尴尬的羞红。 杏仁眼赶紧别了回去,葱白玉指,提起襦裙,快步朝船上跑去。 一旁的婢女不解又担忧道: “小姐小心啊,您慢些!” 佳人闻言,却跑的更快。 回过神的叶青,看了眼前面‘雀跃’登船的妙曼背影,便继续看路,小心登船。 护栏旁。 张修然眯着眼睛看着这一幕,嘴角玩味儿道: “婉清,你说上官家会不会砍了本公子。” 神情不悦的墨婉清,隐藏在火红大氅下的手,握住了剑柄,声音不悦道: “我现在就想砍了你。” 心虚的张修然,凑到墨婉清身边,轻轻抗了一下对方的肩膀道: “咱俩是一家人,你胳膊肘往外拐可不行。” “再说了,你也看到了,二人缘分妙不可言,根本就不需要我出手。” 别过脸的墨婉清,摆出了一副‘莫要烦我’的表情。 可她的肩膀,却不着痕迹的靠近了张修然一些。 几息之后。 “婉清,可算见到你了,我快想死你了!” 宛若百灵鸟一般清脆的声音,带着俏皮,飘进了张修然和墨婉清的耳中。 宛若冰山的冷面,瞬间融化,漏出了淡淡的微笑,墨婉清双臂从火红大氅下显露,抱住了好似乳燕归巢的佳人。 “我也很想你。” 墨婉清少见的微笑和柔声,让张修然有些羡慕的看了眼扑进未婚妻怀中的佳人,接着,看向墨婉清的双眼中,充斥着火热。 他上前拱手欠身道:“见过上官姑娘。” 上官兰溪琼首从墨婉清怀中抬起,面纱下,樱唇撅起,语调不满道: “张修然,婉清为了你,跨越千里来到了淮阳城,寻你多日很是艰难,你躲着不见她也就算了,竟然整日呆在烟花柳巷,你对得起婉清么?” 张修然看着未婚妻瞬间冰冷的双眼,浑身一抖,赶忙解释道: “喂喂喂,小丫头,你可不要瞎说。” “本公子躲起来不见婉清,是为了她好。” “还有,本公子虽然整日呆在烟花柳巷,但洁身自好,这一点,众多公子可以为本公子作证。” 上官兰溪俏皮的翻了个白眼,然后认真的给墨婉清道: “婉清,你别信他的鬼话,你要好好的收拾他,这样,他才能洁身自好,遵守夫德。” 墨婉清看着上官兰溪关切的眼神,认真的点了下头。 “好!” 瞬间脸黑的张修然看到叶青过来,立马指着叶青道: “呐呐呐,上官兰溪,这位是叶青叶公子,淮阳府衙刑房书吏,更是获得大儒谢谦认可的诗书大才。” “他可以为本公子作证,本公子洁身自好,并未做对婉清有愧之事。” 被人拉来当挡箭牌。 叶青心头很是无奈,在张修然后撤一步,这才看到那呆在墨婉清怀中的娇俏佳人。 他心中暗道:“方才这姑娘不怕落水,走的那般快,原来是遇到了故人。” 想着,叶青走到三人身前,拱手欠身道:“见过张公子,墨姑娘。” 然后朝上官兰溪施礼道:“在下叶青,见过姑娘。” 上官兰溪看着文质彬彬,俊俏非凡的叶青,快速的从墨婉清怀中走出。 端庄典雅的朝其行福礼,温柔软糯道: “小女子上官兰溪,见过叶公子。” 随后,琼首抬起间,杏眸同星眸对视。 细长的睫毛,忍不出颤了颤,洁白无瑕的娇颜,浮现了桃红,羞涩的别脸低头。 张修然见状,嘴角微微上扬。 墨婉清黛眉微蹙,不悦的看向张修然。 下一瞬。 鹅黄面纱被纤指取下,一张美艳不可方物的娇颜,显露在众人眼前。 叶青,呆了。 第七十八章 公公,你佩服就佩服吧 脸若银盆,眼似水杏,唇不点而红,眉不画而翠。 叶青看着眼前含羞垂首的佳人。 心脏第一次为了一个女人,不争气的跳动了起来。 咳咳! 张修然轻咳两声,让叶青回神。 星眸慌乱的看向别处,不敢再看佳人一眼。 上官兰溪见到了叶青的异样,心里一甜,嘴角上扬。 “原来是上官姑娘,没想到在下竟有幸在淮阳再遇姑娘,真是在下之幸。” 一名长得不错,风度翩翩的公子,眼睛放光,快步走到了上官兰溪身边,拱手行礼。 复姓上官? 二八年华,倾城之姿。 顿时,甲板上的书生公子,全都心中一动。 一名书生快速走来,微笑行礼道: “小生韩文清,颍川书院弟子,见过上官姑娘,早就听闻姑娘诗才斐然,小生有诗一首,万望姑娘能品鉴一二。” 说着,不等上官兰溪拒绝,手就伸向怀里。 接着,又有人带着自认俊朗的笑容,快步朝这边走来。 美人引人注目。 何况这等倾城美人? 更不用说复姓上官的绝佳没人! 张修然皱起了眉头。 本就冷清的墨婉清,目光冰冷,火红大氅下微微浮动。 方才叶青根本就没瞧见的齐衡,不知从什么地方站了出来。 挡在了众人身前,他双手掐腰,淡漠的看着众人道: “退后。” 简简单单两个字,配合上齐衡生人勿进的表情。 顿时让一群人望而却步。 但终归是有人自持身份,踏步上前。 齐衡眯起了眼睛,望着来人,掐腰的双手,脱离了腰带。 这人身后,立马立马出现了一名身强体壮的侍从,面色不善的盯着齐衡。 “莫要无礼。” 内穿竹青蜀锦,外批淡紫纱衣的华贵公子,轻声而言。 他的侍从立马抱拳躬身,从新后退到其身后。 宫玉秀,隔着齐衡,谦逊有礼的朝上官兰溪拱手欠身道: “上官姑娘,可还记得我这个宫哥哥?” 上官兰溪杏眸仔细的打量着眼前的宫玉秀。 可仔细瞧了几眼,只觉得有些许熟悉,但想不起来这人是谁。 墨婉清嘴角扯动,附耳给上官兰溪提醒了一声后。 杏眸里出现了惊喜之色。 她雀跃道:“原来是你啊,玉秀哥哥。” 齐衡一听上官兰溪声音雀跃,便让开了道路。 名似佳人的宫玉秀,嘴角扯动,无奈笑着摇了摇头,上前一步道: “哎,不是说过,不叫我的名字了么?叫我宫哥哥就好了。” “嘻嘻,你人如其名,温润如玉,俊秀无比,玉秀多好啊。” 眨巴了一下眼睛,上官兰溪满是诙谐的笑道。 宫玉秀温柔一笑,转身朝墨婉清拱手欠身道: “墨姑娘,你我也多年未见了。” 除了张修然之外,对别的男人不愿多说一句的墨婉清,只是冷漠的颔首示意。 对此也毫不介意的宫玉秀,依旧笑着道: “我那里又搜罗了几本剑谱,墨姑娘若近日不离淮阳,我差人墨姑娘送去。” “好!” 闻言,墨婉清难得的说了一个字。 然后,宫玉秀便看向了张修然,笑容依旧温和。 但一旁默默观察的叶青,瞧的真切,这名叫宫玉秀的公子,右手摩挲了一下纱衣袖口。 “张公子,一别数月,依旧这般潇洒,让宫某佩服。” 周围认识宫玉秀的人,纷纷惊讶的打量着张修然。 暗自猜测这位能让宫家嫡子打招呼的人,是何等尊崇身份。 扣了扣耳朵,满脸嫌弃的张修然开口道: “公公,你佩服就佩服吧,本公子的潇洒,你学不来。” 脸色瞬间黑下来的宫玉秀,还没说话。 噗嗤! 上官兰溪就忍不住笑出了声。 她抬袖半着娇颜,打趣道: “张修然,你怎么玉秀哥哥起了这么一个不雅的别号。” 瞬间眉飞色舞的张修然,准备开口解释。 宫玉秀懊恼的摇了摇头道: “上官姑娘,我与张公子赌酒输了,得了这么个别号。” 张修然眼睛一翻,不羁道: “何止是赌酒输了,这厮......” “我渴了!” 墨婉清警告的看着张修然,并转移了话题。 聪明伶俐的上官兰溪,瞬间明白这其中肯定有故事。 第七十九章 一笑倾人城,再笑倾人国 叶青看着张修然眼中充满了戾气,没有丝毫迟疑,沉默点头。 宫氏在淮阳所在的金陵一地,到底有多大的权势,叶青想象不出来。 但叶青知晓,得罪了宫氏,跟寻死没什么区别。 可张修然说开了口,那就算是万劫不复,也得做。 他叶青欠的。 嘟嘟~ 煮沸的茶水,发出了悦耳的声响。 张修然倒好茶水,放下木盘上,突然间,他饶有兴趣的看着叶青道: “觉得上官姑娘如何?” 叶青顿了一下,脑海中浮现了,方才上官兰溪的一颦一笑,他发自肺腑道: “一笑倾人城,再笑倾人国。” 出口成章,让张修然对接下来的事情充满了信心,同时赞赏的看着叶青满脸的认真道: “哈哈哈,叶青,真有你的,这诗句所言不虚。” 下一瞬,他突发奇想的问道: “我家婉清,同上官姑娘相比如何?” 毫不迟疑的叶青,直接道: “花有万千,各不相同。” 很是满意叶青这个回答的张修然,端着托盘起身,轻声道: “复姓上官,神启只有一家,你可要好好把握。” 话落,张修然慢步朝外走去。 而叶青则眉头紧皱,脑海中出现了关于神启上官这一姓氏的事情,低喃道: “赘婿?凤凰男?” “不说我不愿意,就算我愿意。” “上官氏那等存在,怎可能瞧得上我!” 脑海中再次浮现了上官兰溪的娇颜。 修长的手,捂住了心口,感受着怦然心动。 他摇了摇头道:“佳人难得,可惜,我断然不能有非分之想。” 对自己地位认知很是清楚的叶青,站起了身,快步跟上张修然,朝外走去。 他们没有察觉到,船舱内,二人所坐木榻的屏风之后。 一位丰神如玉的公子,正沉默无言的细细品茗。 待二人离开后。 单丹放下手中茶盏,眼神闪动道: “能让宫家麟子这般郑重对待,张修然,你真是出人意料啊。” “张,难不成是神启张氏?” “可你张修然,本公子并未听过,难不成是张氏不出名的庶子旁支?” 单丹思来想去,有关张氏的记忆中,根本就没有张修然这个人。 不过,能让神启墨氏最宠爱的墨婉清整日跟随,必然不是籍籍无名之辈。 但他怎么查都查不到张修然的真实身份,着实让单丹投鼠忌器。 想到这里。 单丹站起了身,看向身边乖巧侍奉的婢女道: “你在这里呆着,找准机会,待宫玉秀身旁无人时,邀他同本公子一叙。” “是,公子。” 婢女应下后,单丹就快步离去。 画舫三层甲板上。 因为害怕惊扰了上官兰溪,宫玉秀让侍从站在三层入口,禁止他人上来。 三人登高远眺,欣赏着大好春光。 宫玉秀宠溺的看着脸上挂着甜美笑容的上官兰溪,柔声道: “兰溪妹妹,如此美景,可有感而作?” 上官兰溪摇了摇头,谦逊道: “玉秀哥哥在旁,兰溪怎能班门弄斧。” “金陵麟子的美誉,兰溪在京都可是如雷贯耳。” 就在宫玉秀准备自谦一番,并继续撺掇上官兰溪赋诗一首时。 张修然咋咋呼呼的端着茶水走了上来。 “来来来,婉清,喝茶。” “兰溪,你也尝尝这淮阳的茶,感受一下这淮阳独有的雨花茶。” “谢谢!”上官兰溪端庄有礼的行福礼,这才端起茶水。 而墨婉清端起茶盏时,轻声道: “你不用对张修然这般客气,他即是我。” 琴瑟和鸣的话语,让张修然眼中满是温柔。 上官兰溪精灵古怪的抖了一下肩膀,装作被恶心到,玩笑打趣道: “呀,这茶好甜呐,我还未喝,就感觉甜腻到难以下口,婉清,这可怎么办呐?” 说着,上官兰溪朝墨婉清俏皮的炸了眨眼睛。 指腹带着薄茧的玉指轻戳了一下光洁的额头。 墨婉清眼神浮现一抹嗔怪道: “俏皮。” “嘻嘻嘻!” 上官兰溪笑着,抬袖半遮,轻抿了一口茶水。 视线也看到了跟在张修然身后,只是挂着温和浅笑,却沉默不语的叶青。 少女一见钟情间,怦然心动的感觉,让她眼神带着懵懂的羞涩和探寻。 让叶青有些招架不住。 特别是张修然的话,让他更加无法直视少女纯净的杏眸。 叶青别过了头,看向了河岸旁,郁郁葱葱的繁茂树林。 上官兰溪只当是这个俊朗温和的男子,如女子般娇羞。 想到自遇见叶青,除了在登船时,听到他作了一首诗,再就是在一层甲板上,朝众人打了招呼,一直沉默寡言。 上官兰溪不由胡思乱想道:“叶公子这般沉默寡言,会不会不喜欢话多?” 深居闺中的怀春少女,偶然巧遇心中描绘的如意郎君,不会去想尊卑家世。 只会想这拨动了自己心弦的心上人,喜欢什么样的女子,是如自己这般么?怎样才能吸引他? 想到这,上官兰溪打定主意接下来要少说话,保持大家闺秀的端庄得体。 不谙世事的上官兰溪,脸上写满了情绪。 被场间几人轻易看透。 放荡不羁的张修然,嘴角上扬的笑意更浓。 冷若冰山的墨婉清,眉头微皱,带着担忧。 温润似玉的宫玉秀,眼眸间,多了一些暗淡。 而难受美人情的叶青,宽大袖袍下的手,下意识的攥起,温和的笑容有些牵强。 素来不习惯,也不懂如何同女子相处的他,站立不安,宁愿现在去跟陈裕明那些老狐狸打交道。 一个纯情少女,牵动了另外四个人的心弦。 努力让自己保持矜持端庄的上官兰溪,小口小口的喝着雨花茶。 几息之后。 她突然发现,没人说话了。 小鹿乱撞的心,瞬间撞的更欢了。 她溜圆的杏仁眼,开始朝墨婉清眨巴,不停的眼神示意。 心知肚明的墨婉清,眼神却浮现出了迷茫,眉头微皱。 心中急切的上官兰溪,看着闺中密友,樱唇朝叶青那边努了努嘴。 可墨婉清无动于衷。 宫玉秀看到这一幕,视线落在了叶青身上,认真的审视起来。 张修然不着痕迹的上前一步,挡住了叶青,痞笑着迎上了宫玉秀的眼神。 啪! 手中山水银扇打开,将甲板上的微风刮的急躁,使淡紫纱衣不停起伏。 一脸欠揍的模样,让宫玉秀习惯性的右手搓了搓纱衣袖口。 就在上官兰溪忍不住想要同叶青交谈时。 踏踏! 轻柔的脚步声自楼梯响起。 众人纷纷望了过去。 宫玉秀眼神一喜,恭敬无比的出声道: “见过长姐。” 一道妙曼身姿,出现在众人眼前。 第八十章 有道是文无第一,武无第二 月白帷帽,月白披帛,月白半臂,月白齐胸襦裙。 裸露在外的肌肤,洁白胜雪。 午后暖阳的明媚阳光投射而下。 缓步登台的月白佳人,好似在发光。 浑身的衣衫随风微动,好似月宫仙子下凡。 更是勾勒出了衣衫下那玲珑浮突的傲人身材。 宫玉秀的长姐,宫玉丽停步驻足。 娇媚又淡然的声音在众人耳畔萦绕。 “宫氏,宫玉丽,见过诸位。” 帷帽轻点,高挑身姿矮了一些,宫玉丽款款行福礼。 齐胸襦裙微微前倾间,难以包裹的雪白双峰,漏出了其中吸魂摄魄的深渊。 众人纷纷朝宫玉丽见礼。 叶青的视线难免被吸引,但只是一瞬,便移开了目光,拱手欠身示意。 一门心思在叶青身上的上官兰溪,察觉到这一幕,眼睛明亮,嘴角笑意更浓。 随后,便往前走,方才决定的端庄得体抛诸脑后,俏皮的打招呼道: “玉丽姐姐,你怎么遮着脸啊,兰溪想看看你是不是又变好看了。” 宠溺的声音,从宫玉丽嘴中传出。 “你啊,还是这般俏皮,姐姐我再好看,也比不了你这个小妖精。” 玉白纤细的手指,点在了上官兰溪的眉心。 噘嘴表示不满的可人儿,一手揉着自己的眉心,一手握住宫玉丽的柔荑,抗议道: “玉丽姐姐,你怎么跟婉清一样,都喜欢戳我眉心。” 帷帽下,看不见宫玉丽的表情。 但每个人都感觉到,那不得瞧见的容颜,肯定是宠溺的笑颜。 宫玉丽拉着上官兰溪,走到众人之间。 月白帷帽晃动,叶青察觉到其下的眸子,落在了自己身上。 场间都是相熟之人,只有自己一个对方不认识的生面孔。 “见过宫小姐,在下叶青,淮阳府衙刑房书吏。” 恭敬有礼的声音,从叶青嘴中发出。 惊疑又带着期待的声音,从帷帽下传出。 “可是前些时日,在醉香阁用自创一派的绝妙书法,留下‘烟锁池塘柳,炮镇淮城楼''''这等千古绝对的叶青叶公子?” 宫玉秀神情动容的看向叶青。 上官兰溪也是杏眸惊疑的望向叶青,随后便是与有荣焉的高兴。 心中诧异了一瞬,便恢复平静的叶青,谦逊道: “姑娘谬赞,在下万不敢当。” “对子是张公子所对,在下不过是代笔将对子写出来了而已。” 顿时,宫氏姐弟,还有上官兰溪都很是狐疑的看向了张修然。 脸上都写满了三个字:真的么? 知道其中原委的墨婉清,默默地别过了头。 堪称厚颜无耻,脸皮堪比城墙的张修然,得意洋洋道: “那夜,本公子诗兴大发,想出了这等绝妙对子。” “恰巧叶公子书法无双,我们二人双剑合璧,自醉香阁留下了传唱淮阳城的佳话。” “叶公子,本公子说的可对?” 只能违心承认的叶青,面色如常道: “张公子确实诗才了得。” 嘻嘻! 天性烂漫的上官兰溪,直接遮脸而笑。 宫玉秀毫无形象的发了个白眼。 宫玉丽则出乎人所料的肯定道:“没想到张公子真是深藏不漏。” 下一瞬,她意有所指道:“这等韬光养晦的功夫,我家玉秀还需要向张公子学习。” 眯起眼睛的张修然,好似完全没听懂宫玉丽的话中深意,昂首挺胸,双手负后,一副傲然众人的倨傲模样。 “那是自然,公公还需要向本公子多学学。” 这臭不要脸的模样,让众人哑然失笑,习以为常。 知道张修然放荡不羁,纨绔卑劣的叶青,那是一点都没想到其能不要脸到这般地步。 宫玉秀直接踏前一步,出言道: “本公子,就先向张公子讨教讨教诗才。” “你什么档次?”张修然头扬的更高,用下眼白看人道:“叶公子诗才不如本公子,你先赢了他再说。” 即便知晓张修然今日要自己拉下宫玉秀的面子。 但叶青真的一点都没想到,会用这般粗鄙直白的激将法子。 可看到宫玉秀直接望过来的双眼。 叶青只能硬着头皮道: “宫公子见谅,在下同张公子比诗输了,答应日后若同他一起,若有斗诗之事,由在下先来。” “今日,诸位把在下当作张公子的书童即可。” 眉头微动的张修然,眼神冷了一些。 墨婉清诧异的看着叶青。 上官兰溪天真纯稚,只觉得好玩有意思。 原本对叶青有些冷淡的宫玉秀,用‘同病相怜’的目光瞧着叶青。 他声音柔和了不少,出言道: “叶公子不必如此,你我二人只是吟诗作对,探讨诗词,以文会友。” 叶青温和笑着道:“如此甚好,如此甚好。” 上官兰溪眼睛明亮的看着叶青道: “既然如此,那今日咱们是玩拈字流觞,还是咱们每人各出一题?” 拈字流觞,又称飞觞令,大名鼎鼎的飞花令就是其中一种,约定所答诗中出现某字。 张修然霸气凌然道: “大家都不是小孩子了,难得相聚,全都玩多好。” “张公子好雅兴!” 宫玉丽柔媚的夸赞一句后,继续道: “今日游船踏春,小女子邀请了诸多才子。” “独乐乐不如众乐乐,既然要玩,那就同众才子一起如何?” 宫玉丽说到最后,身子朝着弟弟。 明显是问宫玉秀可有把握才压众人。 宫玉秀温柔笑着朝张修然拱手欠身道: “有道是神启才情共一石,我金陵独占八斗。” “今日,请张公子赐教。” 自京都来淮阳的外来户,见宫玉秀毫无遮掩的将矛头指向自己。 就算他狂妄自大,嚣张跋扈,面对这话,也是万万不敢轻易应下。 他咧嘴一笑,手中银扇挥动,出言道: “本公子何德何能敢跟金陵众才子赐教,你这是捧杀啊。” “公公,今儿咱把话撂这,你今日想找回上次拼酒的场子,那得先赢了叶青再说。” 宫玉秀迟疑了一下,满是歉意的看着叶青,拱手欠身道:“叶公子,得罪了。” 有道是文无第一,武无第二。 今日宫玉秀是一门心思的想压下张修然。 按照张修然所说,他必然得赢了叶青。 如此一来,对叶青的名声,必然有不小的打压。 叶青温和拱手回道:“宫公子,希望能与你在这颍河之上,留下一方佳话。” 看热闹不嫌事大,更想知道叶青才情如何的上官兰溪,鹅黄短裙随风飘动,雀跃道: “今日大家相聚,是为游船踏春,那小女子就先立一个‘春’字题。” 随后,她杏眼一转,看向宫玉丽道: “玉丽姐姐,这画舫是你的,拈字流觞你出题可好?” 身为画舫主人的宫玉丽,毫不推托道: “好,小女子这画舫名为踏青,那就青字流觞令。” “另外,小女子出‘将’字题。” 以‘将’为题。 这一次,叶青毫不掩饰眼神中的诧异,惊奇的看向一身月白的宫玉丽。 第八十一章 无法跨越的深渊,牢不可破的囚笼 五道半丈长,两尺宽的白绢,从画舫三层悬垂而下。 春、将、梦、墨、水,五个大字跃然其上。 又有一张白绢,横挂在五道白绢之上,上面赫然写着:青字流觞令。 哗啦啦! 踏青画舫撕破了河面的平静,将碧玉碎成一片片。 河岸两旁,苍翠密林快速后撤,让人心旷神怡。 甲板上。 众多才子书生,望着六条白绢,凝眉沉思。 更是有人执笔悬垂于宣旨之上,几欲落笔,又迟疑提起。 笔尖凝聚的墨汁,随着画舫起伏,飞溅而下,在宣纸上晕出一个个墨点。 二层船舱内。 张修然吊儿郎当的抖着二郎腿。 他看着气定神闲,毫不紧张的叶青,出言问道: “叶青,你有了?” 叶青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 这让张修然微微蹙眉,坐直了身体,探身问道: “你可别给本公子掉链子,今个你必须得压下宫玉秀。” 镇定自若的叶青,反问道: “宫玉秀被誉为金陵麟子,他说金陵才情占神启八斗,他自己就能独占七斗,您真就这般相信,在下能够在诗才上赢了他?” “神启四大书院之一,颍川书院的大儒信你,淮阳城正四品知府信你,本公子还有什么不信的。” 张修然玩味儿的笑着,手中山水银扇打开,扇动起清凉的河风,满脸的惬意。 叶青没想到自己竟然在谢谦和陈裕明心中有这般的能耐。 他继续沉默不语,目光盯着眼前茶盏中随波荡漾的茶水。 一丈外。 宫氏姐弟凭栏而立。 宫玉丽娇媚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 “给你一下午的时间,那五题一定要想出最好的诗词。” 满脸拘谨的宫玉秀,拱手欠身,立马应下道: “是,阿姐!” 帷帽下,深邃的双眸,看着自己弟弟畏惧的模样,眼神复杂了一丝。 随后,双眸里闪过了一丝不忍。 玉白柔荑轻轻搭在了宫玉秀的手上,声音温柔了一些。 “谢大儒对此子评价极高,说其是百年难得一遇的绝顶诗才。” “前几日,陈知府传出了一首诗,让整个金陵文坛心悦诚服,也是他写的。” “今日阿姐没想到张修然会把他带出来。” 顺价明了的宫玉秀,只觉肩头很是沉重,接话道: “叶青处处以张修然马首是瞻。” “若是在别处也就罢了,可他在场,我若输了,那就是宫氏输给了张氏。” 帷帽低垂,宫玉丽叹息道: “是啊,你懂得就好。” 呼! 突兀出现一阵狂风。 一身月白被刮的猎猎作响。 披帛飞舞,轻柔的抚摸着宫玉秀俊秀非凡的面容。 月白帷帽上的纱快速飘动,漏出了一条缝隙,随后便消失不见。 宛若神女的容颜,惊鸿一瞥。 满眼复杂的宫玉秀看着月白帷帽,怜惜道: “阿姐,这些年,辛苦你了。” 柔荑落在了宫玉秀的脸上,轻轻抚动,柔媚的声音充斥着宽慰道: “能替你遮挡些风雨,阿姐一点都不累,是开心的。” “再有两年,阿姐就没办法帮你了,倒时候,一切都靠你自己了。” 还有两年! 淡紫纱衣被风扯动。 俊秀的脸上,那常年带着的温柔消失不见,只有凌冽。 嘎吱吱! 宫玉秀攥紧了拳头,咬紧牙关,满脸认真道: “阿姐,相信我,两年之后我一定不会让你踏上那条路的。” “嗯。”宫玉丽没有丝毫反驳,娇媚的声音带着高兴和欣慰道:“阿姐相信你。” “现在,你要摒除杂念,好好的想诗词。” “此外,上官家的那个小丫头,阿姐会帮你的。” 三层船舱内。 墨婉清手一伸,拽着上官兰溪的后颈衣领,将其拽了回来。 看着吐舌心虚的小丫头,清冷的声音带着无奈道: “非要我都说么?” 紧抿着樱唇的上官兰溪,眼神躲闪,心口不一道: “我就是下去看看金陵才子都是何等高绝的诗才。” “不是去看玉秀哥哥。” “哎!”叹了口气的墨婉清,伸手揉了揉上官兰溪的脑袋。 “若你不是姓上官,随便姓什么,你若倾心,就算是皇子,我也敢绑了他同你成亲。” “所以,不要胡闹了好么?” 瞬间垮脸,古灵精怪消失,天真笑容不见的上官兰溪,抬起手臂,伸出了窗外。 半臂长袖遮掩的玉珏显露在暖阳之下。 莹莹玉辉让人眼睛一亮,可墨婉清跟上官兰溪眼中没有惊艳之色,只有沉重。 玉珏上雕刻的‘上官’二字,让二女齐齐叹息。 葱白玉指在这两个字拂过,欢快的百灵鸟,宛若在泣诉。 “别人以为这两个字代表着荣华富贵,可对我来说,这就是无法跨越的深渊,牢不可破的囚笼。” 上官兰溪抬起头,脸上恢复了天真烂漫的笑容,雀跃道: “婉清,真羡慕你跟张修然两情相悦。” 墨婉清眸子更暗,心疼的握住了上官兰溪的皓腕,握住了那玉珏上的二字。 下一瞬。 她想到了自己未婚夫那肆意妄为的荒唐心思,心中出现了犹豫。 这时。 上官兰溪的婢女,端着茶点走了过来。 墨婉清上前接过,冷漠的看着婢女道: “下面守着。” 婢女顿了一下,刚想开口,便感觉到了墨婉清冷清的眸子里,出现了一抹杀意。 瞬间心慌的婢女,赶忙行礼道: “是,奴婢就在楼梯旁候着。” 沉默不语的墨婉清端着茶点来到了上官兰溪身边。 柔荑拿起一块精致的绿豆糕,塞进了墨婉清的嘴中。 上官兰溪亲昵道:“好啦好啦,莫要生气了,那婢女也是个可怜人,身不由己。” “你把她杀了出气,只后换的还是一样,可能还不如她好使唤。” 颔首后,开始咀嚼绿豆糕的墨婉清,拿起一块小巧桃酥,塞进了小巧的樱唇里。 满脸不悦的上官兰溪,将塞了一半就塞不进去的桃酥狠狠咬断,不服气的将另一半吞如嘴中。 两个腮帮子鼓囊囊,很是招人喜爱的上官兰溪,含糊不清道: “明知道我塞不下,你还这般喂我吃东西,婉清,看招!” 话落,上官兰溪贼兮兮的扑到了墨婉清身上。 两只精致白净的手,伸进了火红大氅内,在那常年被隐藏的玲珑浮突上,上下其手的作怪起来。 冷清的面容,瞬间羞涩,充斥起了红霞。 “上官兰溪,你屁股又痒痒了是吧!” “嘻嘻嘻,这里这么多人,你敢打我,我就敢叫!” 丝毫不怕的上官兰溪,耀武扬威的骑坐在蜂腰之上。 坏笑着再次踏出了双手。 ...... 二层甲板上,出来吹风享受的张修然。 突然不自然的摸了摸鼻尖,头微歪看了眼三层。 手中山水银扇戳了戳右耳,若不可闻的嘀咕道: “没想到婉清这么敏感。” 第八十二章 男儿带吴钩,血雨觅封侯 时光流逝。 一位位才子书生,落笔疾书,在落下姓名后的那一刻。 他们将宣纸拿起,看着自己写的诗句,露出了满意的神色。 将诗句交上去后,都站在了甲板上,昂首挺胸,摆足了姿态,翘首以盼的看向了三层。 都希望能够得了上官兰溪的青睐。 暖阳西落。 天际大片的云朵,被晕染成了火红。 蔚蓝的天空,仿佛被披上了一层赤霞,煞是好看。 橙红的光,从天际垂落,将碧水渲染成了金红之色。 波光粼粼之间,闪动的金红光斑,让人目眩神迷。 画舫上,一盏盏烛火,被点燃,悬挂在画舫各处。 将画舫上每个人的脸,都被照耀成了暖色。 体瘦骨劲的瘦金体,跃然纸上,叶青写完六首诗词后,将宣纸交给了齐衡。 不等齐衡呈现给张修然细看。 叶青再次提笔,闭目凝神,让张修然微微蹙眉,岿然不动,凝视着眼前这张温和俊朗的面容。 半刻之后。 狼毫落入砚台中,扭动身姿,浸满墨汁。 那让人惊叹的瘦金体再次浮现。 张修然忍不住站起了身,侧身探头瞧叶青写的是什么。 当见到一句句或精秒绝伦,或大气磅礴的诗句跃然纸上。 他脸上的玩世不恭,瞬间消失。 当看到叶青最后落笔写上了他的名字。 张修然眉头微蹙,眼神闪动了几息,他拿过齐衡手中的宣纸,对比两张纸上的诗句后。 再看向叶青时,只剩赞叹和唏嘘。 他心中暗道:“叶青这一招玩的真是漂亮。” “他自己的诗句,当的是绝佳,按照以往宫玉秀所作诗句,应该能比个不相上下。” “但他写给本公子的六首诗词,不说名垂青史,也不逞多让。” “届时……” 想到结果。 张修然眼含笑意,迎上叶青的星眸,玩味儿道: “叶青,真有你的,最后还是让本公子明着跟公公对上了。” 叶青拱手,满脸认真道:“这般,才是最好的法子。” 顿了一下。 张修然挑了下眉,山水银扇虚点叶青,一副‘原来如此’的笑容。 “感情之前本公子问你时,你点头又摇头。” “果然不愧是本公子看中的人,鬼点子就是多。” 谦逊一笑的叶青,坦然应下了。 “张公子见谅。” 直起身子,拿起叶青面前宣纸的张修然,看着赏心悦目的诗句,感慨道: “你这一招,属实是出在了本公子心头上,让本公子无法拒绝。” “今夜,本公子又要出风头喽。” 话落,张修然将署名‘叶青’的宣纸给了叶青,拿起其身前桌上的宣纸,吹了吹纸上的墨迹,小心翼翼的叠起,昂首挺胸的走了出去。 叶青也拿起宣纸,慢步跟了出去。 酉正时分。 当! 一声锣鼓响。 画舫上众人全都停止了动作,不再言语。 眼神期待的看向了三层甲板。 手持精巧鼓槌的宫玉丽,站在一面精巧的铜锣前。 她朗声道: “时辰已到,今日,有京都上官氏嫡女兰溪小姐莅临淮阳,其蕙质兰心,诗才卓然,由她做今日诗会评判,诸位以为如何?” 说话间。 重新戴上了鹅黄面纱,遮掩了面容的上官兰溪,款款走到了护栏前,在宫玉丽话落之后。 她开口道: “小女子上官兰溪,见过诸位。” 鹅黄孺群折叠,上官兰溪款款施了一礼。 众人目光聚焦在娇俏的身影上,眼眸大都闪着亮光。 “见过上官姑娘。” “上官姑娘诗才之名传扬神启,由上官姑娘做评判,我等自然认可!” “兰溪小姐能够主持诗会,是我等之荣幸。” …… 一连串含蓄的赞美之词,毫不吝啬的从众人口中传出。 依靠在二层护栏旁,慵懒扇着折扇的张修然,斜眼看向目不斜视,表情毫无波动的叶青道:“这真的是个好姑娘,你如何想?” 叶青笑容温和,神情淡然道:“白云中青天,可望不可即!” 细细一品的张修然,朝叶青竖起了大拇指。 “一语中的,而且,这诗句,可以用来当拈字流觞。” “不过,俗语常说,老蛤蟆想吃天鹅肉。” “你若努力,说不定能吃上!” 下一瞬。 张修然好奇的看着叶青道: “真不知道你这脑子是怎么长的。” “这等能让众人追捧的诗词,张口就来。” 他不等叶青说话,又自顾自的懊恼道: “本公子怎么就同意了你走仕途这条路。” “咱们神启,重文轻武,凭你的书法和诗才,必然在文坛声名鹊起,就算如今年纪尚轻,自成一派也不是不可。” 叶青扭头看向张修然,虽然笑容温和,但眼神坚定道: “如果那般,张公子,你还会高看在下一眼,拿在下当朋友么?” 厌烦之意浮现于脸上,不等张修然开口。 叶青自顾自道:“你韬光养晦的功夫,需要同墨姑娘或者上官姑娘学学。” “你的激将法太低劣了。” 没想到直接被挑明,张修然沉默了片刻,悠然道: “你太聪明了,本公子知道你早晚会猜到,但本公子没想到你会明说。” “你懂就好,保持距离,对你我都好。” 洒脱一笑的叶青,双手负后道: “张公子,那你就要想错了,我叶青,一饭之恩,涌泉相报。” “我说过,要努力到同你平起平坐的那一刻。” “走文坛是快,但太虚浮了。” “从底层走仕途,掌控的力量才牢固,你希望的也是这般吧?” 张修然眼神复杂的看着叶青,对上官兰溪念着的那些毫无深意的虚华诗词,充耳不闻。 山水银扇轻敲叶青肩头,看着叶青扭头过来,充斥着探寻的眼神,唏嘘道: “你啊,太想当然了,你现在只是蝼蚁。” 叶青想到这些时日被牵着鼻子走。 心中就生出了一股无力感。 深吸口气,脑海中闪过这十七年渡过的种种劫难。 被操纵的命运,让他心中满是憋闷。 既然已经踏出了第一步,成为了府衙胥吏,现下认识的所有人,都以他为棋子。 为何棋子不能杂碎棋盘,自己布局,成为棋手? 想到这,叶青凝重道:“生如蝼蚁,当立鸿鹄之志。命似纸薄,应有不屈之心。” 闻言,被说到心坎的张修然,眼神复杂,几息后默默的伸出了手。 啪! 君子击掌为誓,天地共鉴,神鬼为证。 叶青收回手,看着卸去伪装,满脸严肃的张修然道: “张兄,今后当如何?” 满脸认真的张修然,山水银扇指向天空,火红的霞光照耀在银扇上,折射到其脸庞。 “有福同享,有难同当!” 修长的手,将折扇压下。 叶青开玩笑道:“有福同享就成,有难同当就算了,你我虽是朋友,但你的难,眼下我无能为力。” 表情瞬间僵住的张修然,哑然失笑道: “叶青,你真是个妙人啊。” 叶青收回手,看着天际即将沉沦的霞光,嘴角上扬道: “张兄,今夜,你我二人改变命运如何?” 瞬间呆愣的张修然,看着温和俊俏的侧脸,充满了自信,竟感觉有些虚幻,很不适应。 蝼蚁之身的叶青,看着映目红霞,推倒了张修然等人为他安排的轨迹,选择反客为主。 没听到张修然的回话。 叶青扭头,见放纵不羁的纨绔公子,眼神闪烁,充斥着纠结,便淡然道: “男儿带吴钩,血雨觅封侯。” 瞬间,张修然的眼神坚定了下来。 第八十三章 佳人舞剑宴平乐,醉饮自称诗中仙 一年之前,来到淮阳城的张修然。 说好听点叫做暂避锋芒,韬光养晦,说不好听,就是怂了,躲起来了。 方才,叶青的那一番话说完之后。 他呢喃道:“男儿带吴钩,血雨觅封侯。” 鉴定的眼神,看着叶青道: “你把本公子说的是热血沸腾啊。” “大丈夫生于天地之间,岂能郁郁久居人下!” “本公子躲了一年多,过了一年多的清闲日子,身子骨也想活动活动了。” “既然本公子已经被那些人找到,那就同他们玩玩。” 下一瞬,张修然双眸柔情的看向三层甲板上,那站在上官兰溪身后冷若冰霜的墨婉清。 “婉清为本公子吃了太多的苦,也为本公子抗了太多的事,本公子也该站出来,为她做些什么了。” 叶青看着嚣张跋扈散去,放荡不羁不存,只剩下睿智和沉着的深情公子,嘴角上扬。 这时。 念了半天诗句,毫无波动的上官兰溪,眸子猛地一缩。 拿着宣纸的柔荑,瞬间一颤。 面纱下,樱唇满是赞叹的开口道: “迟日淮阳丽,春风花草香。泥融飞燕子,沙暖睡鸳鸯。” “舫上春风将日歇,谁能揽镜看青丝。” “上天知我忆其人,使向人间梦中见。” “升平贵论道,文墨将何求。” “野旷天低树,江清月近人。” “斗酒京城边,明楼醉不眠。” 越来越快的念诵,一如画舫之上所有人的心一般,被这些诗词震撼了心神。 众人都叹服、惊艳、自愧不如的听着上官兰溪念完了这六题诗句。 “好诗,好诗啊,在下自愧不如。” “上天知我忆其人,使向人间梦中见。好痴情的诗句,不知是哪位才子爱而不得啊!” “如此绝佳的诗句,想来除了宫公子外,旁人断然不会有如此才情啊。” “这每一首诗句,在下可能耗尽一生都写不出只字半句出来啊。” ....... 人群之中。 宫玉秀双手负后,淡紫纱衣,在红霞的照耀下,熠熠生辉,更是随风飘动。 平日瞧起来温和谦逊的他,此刻仿佛世间无敌一般,孤独倨傲。 叶青眯起了眼睛,看向宫玉秀道: “张公子,神启诗才一石,这宫氏麟子,真的独占七斗啊。” 同样满脸敬佩的张修然,听到叶青这番评价。 他玩味儿笑道: “那又如何,他独占七斗诗才,但你可以成一石诗才。” 毫不吝啬的夸赞,让叶青谦逊一笑道: “您拿我比一石诗才,真的是折煞我了。” 张修然手中山水银扇虚点,古怪道: “叶青,咱真是瞧不透你。” “说你胆大妄为,热血豪迈,可偏偏有时候又谦逊的让人信以为真。” 温和一笑的叶青,脑海中浮现了一句话,他笑着道: “低调做人,高调做事。” 眼睛一亮的张修然,细品道: “低调做人,高调做事?说得好,说得好啊!” 这时。 三层甲板上。 上官兰溪看到落笔署名,下意识的看向了宫玉秀。 当迎上对方宠溺疼爱,又毫不遮掩爱慕的眼神后 。 顿时芳心一乱,不敢同期对视,错开了眸子。 她语调不变道: “诸位所猜不错,这六首绝诗乃是宫玉秀宫公子所作。” “辞藻精美,不落俗套,意境高雅,当是今日诗会此刻的头筹。” “诸位可认同小女子的评判?” 被诗词折服的众人,自然心悦诚服的应允。 “果然是宫公子所作,在下心服口服。” “在下甘拜下风,宫公子真是天纵诗才啊。” “也只有宫公子有这等才华,能六句皆是上上,在下所猜果然不错。” “依照在下看来,这六首不只是此刻的头筹,更是今次诗会的头筹。” “是啊,我等断然没了夺魁之望。” ...... 听着众人对宫玉秀的吹捧。 张修然撇了撇嘴,毫不避讳,如常道: “切,一群鼠目寸光之辈,我神启文思泉涌之辈多如过江之鲤。” “一个个自己没本事,就以为别人赢不了宫玉秀,真是可悲可叹呐。” 瞬间。 一群公子书生,都羞红了脸,义愤填膺的寻找着声音的来源。 在张修然附近的几名才子书生,怒不可揭的指着张修然就呵斥起来。 “嚣张跋扈之徒,竟然敢鄙视我金陵众才子!” “你是何人?敢说这种大话,你做的诗可比得上宫公子只字半句?” “无礼不敬之辈,报上名来,有胆与在下比试一场!” ...... 剑拔弩张的气氛,瞬间将诗会的文雅和谐冲散。 三层甲板之上。 正准备帮自己弟弟向上官兰溪说些好话的宫玉丽,心中不悦。 她上前一步,看着二层之上,被众人口诛笔伐的张修然,帷帽下的黛眉紧蹙。 她无奈的叹了口气,当看到张修然神情越来越不耐烦。 其身旁的侍从齐衡,掐在腰上的手垂落腰间,赶忙出言道: “诸位,稍安勿躁。” 宫氏嫡女的话,让众人稍缓怒意,但依旧用能够杀死人的眼神,在张修然身上来回刮着。 切~ 张修然翻了个白眼,放大了嗓门道: “叶兄,瞧见没有,这就是文人,百无一用是书生啊。” “本公子真是瞧不起。” 一众才子书生,在这一刻,堪称怒发冲冠。 有养气功夫差的,开始撸起宽大的袖袍,漏出细瘦的臂膀,一副要同张修然比划比划的架势。 可上前一步,挡在张修然身前的齐衡,用那淡漠无情的眸子扫视全场后。 一个个又偃旗息鼓,忿忿不平的站在原地,不敢动手。 不等他们开口。 叶青朝众人温和拱手道:“诸位,张公子言语有失,请诸位见谅。” 有人打圆场。 众才子书生,脸色再次好看了一些。 上官兰溪杏眸带着笑意,看着温文尔雅的叶青。 可下一瞬。 叶青昂首挺胸,扫视全场,淡笑道: “其实,他想说的是。” “美酒珍馐且为乐,诗会随笔三百篇。” “佳人舞剑宴平乐,醉饮自称诗中仙!” 众人的表情,瞬间绿了。 但却一个个不敢吭声,眼神复杂的看着叶青。 又看看肆意而笑的张修然。 第八十四章 颍水东流,都洗尽,髭胡膏血 豪情万丈的诗句。 让上官兰溪杏眸中尽是崇拜之色。 墨婉清看着那肆意浪笑的张修然,冰冷的脸上,浮现了温柔的笑意,嘴角上扬。 宫氏姐弟,眼神复杂的看着叶青。 但被金陵众才子称为金陵麟子的宫玉秀,却并不气馁。 啪啪啪! 宫玉秀上前一步,由衷的拍手叫好道: “好一句醉饮自称诗中仙。” “叶公子,张公子,这首诗真是豪情万丈。” 下一瞬。 他转身昂首望向三层甲板上的上官兰溪道: “兰溪妹妹,可否将他们的诗句拿出来。” “在下迫不及待的想瞻仰一番二位的诗作。” 顿时。 周围的才子书生,都附和道: “宫公子说得对,上官姑娘,可否先念这二位公子的诗作,让我等瞻仰一番。” “我倒要瞧瞧,如此嚣张跋扈之人,能写出何等高雅的诗词。” “哼,真以为作诗是喝酒吃饭般随意?好大的口气,敢说诗会随笔三百篇,真是贻笑大方。” …… 月白的帷帽下,宫玉丽眉头微蹙,看着自己弟弟当了这出头鸟,有些失望。 她心中暗道:“玉秀被家里保护的太好了,本来叶青同张修然成为了众矢之的。” “即便二人诗才出众,压了玉秀一头,也不会对玉秀造成多大的影响。” “若输了,玉秀不争而胜。” “可现在,玉秀开口,这就成了意气之争,赢了还好,若输了……” 宫玉丽叹了口气 可她也知道,少年意气风发,不愿甘于人后。 思量间,她身前的上官兰溪,迫不及待道: “诸位稍安勿躁,小女子这就翻找二位公子的诗作。” 宫玉秀同众人拱手起身道: “有劳上官姑娘!” 纤细的柔荑,刚刚落在那一摞还未翻动的宣纸上。 嘹亮的吟诵便响起在众人耳中。 “天街小雨润如酥,草色遥看近却无。最是一年春好处,绝胜烟柳满皇都。” 众人惊叹的看向昂首站立的叶青。 叶青深吸口气,凝眉肃穆道: “夏时明月商时关,万里长征人未还。但使狼城飞将在,不叫北光度阴山!” 嘶! 倒抽冷气的声音,此起彼伏。 所有人汗毛矗立,震惊万分的看着身上浮现铁血和寂寥之意的叶青。 “好,好诗,好一首边塞诗。” “这叶公子的家国之心,日月可见啊。” “好诗,若我狼城的贺飞将军还在,北光国怎敢南下入我边境阴山。” “不说其他,只这爱国之意,在下叹服。” …… 一名名才子书生,神情复杂,随后便恭敬有礼的朝叶青拱手躬身。 宫玉丽洁白如雪,交叠在腹前的双手,猛然攥紧。 月白帷帽下,眸子充满了动容。 上官兰溪呼吸急促,杏眸中的亮光,无以复加。 叶青朝众人拱手回礼后,叹息道: “锦瑟无端五十弦,一弦一柱思华年。 庄生晓梦迷蝴蝶,望帝春心托杜鹃。” 上官兰溪听到这诗,脑海中一片轰鸣,心碎了无痕。 她柔荑捧起,放在胸口,胡思乱想的暗道: “庄生是他的自喻么?” “他,他已经有了爱而不得的心上人么?” “如蝴蝶般美丽的望帝,一定是个很完美的女子吧。” “只能在梦中怀想,他真是个痴情的男子。” 黯然神伤的上官兰溪,即便难过,因为一见钟情,再次给叶青身上披上一层名为痴情的华美的纱。 叶青身后。 山水银扇在鼻尖轻点,张修然眼神玩味儿的看着身前颀长背影。 又瞧瞧三层甲板上,鹅黄面纱上,那杏眸充满了悲伤。 他在心中暗道: “这厮真是恐怖啊,平乐坊第一枪手,真是名不虚传。” “明明没有经历过情爱,随便一想,就是这等多愁善感,哀哀欲绝的情诗。” “瞧瞧人小姑娘难过成了什么样子。” “必须要解释一番,若是误会深了,那本公子第一次当红娘可就无疾而终了。” 银扇挽了个花,稳稳拿在手中,饶有兴趣的看向神情复杂的宫玉秀。 接着,叶青扫视全场,淡然道:“翰林名有素墨客兴无违。” 此诗一出。 全场脸色尽变,低眉凝思。 有人脸色愠怒,看着叶青那张俊俏淡然的脸,恨不得上去邦邦两拳。 更是有人想着想着,就思绪万千,随后,满脸羞愧,朝叶青再次拱手欠身。 同样神情复杂的宫玉秀,思索片刻后,浑身一颤。 他眼眸恢复往日清明,身上恢复往日的谦逊温和,微笑着朝叶青拱手欠身道: “叶公子,玉秀方才失礼了,谨受教。” 叶青温和笑着,拱手回礼道: “宫公子言重了,当不得您这么说。” 宫玉秀心悦诚服道:“公子诗才,在下生平仅见,只这四首诗词,当为今日诗会魁首。” “可否请叶公子继续,让在下聆听水、城二题。” 周围的才子书生,见宫玉秀服输,虽心有不甘,但事实胜于雄辩。 同时对宫玉秀心生敬仰,真乃坦荡公子也。 叶青笑着道:“颍水东流,都洗尽,髭胡膏血。” 又是一首意不平的战争诗。 宫玉丽心头又是一阵。 月白帷帽下,美眸涟涟。 而这时。 上官兰溪已经抽出了署名叶青的宣纸。 她看着上面体瘦骨劲的绝妙书法。 看着上面一首首或雄浑壮观,或精妙绝伦,或意义深远的诗词。 心房被心中小鹿疯狂撞击。 不等宫玉秀等人品味这首诗。 叶青拱手欠身,满是歉意道: “至于城字题,前五题已经让在下绞尽脑汁,思来想去,便依旧以将字题所作诗句替代。” 众人眼中无不流露失落,但也无不信服。 ‘但使龙城飞将在,不叫北元度阴山。’ 这句充斥着对时局不甘,对家国期许的诗句,跟宫玉秀的‘斗酒京城边,明楼醉不眠’不相上下。 甚至,对他们这些一腔热忱报国恩的文人来说,叶青的诗句,要更胜一筹。 宫玉秀心中苦涩。 能够做出五首绝唱的叶青,怎么可能会想不出‘城’字题,反而用‘将’字题来代用。 这是留了余地,不让他宫玉秀输的那么惨。 “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宫玉秀诚挚而言,朝叶青拱手躬身道:“张公子说得对,我神启文思泉涌之辈多如过江之鲤,玉秀,鼠目寸光了。” 神启诗才一石,金陵独占八斗。 八斗才子之中,无人可及的金陵麟子,败了,败的彻彻底底。 周围的才子书生,唏嘘感叹,但每个人,真的是心服口服。 这时。 一人突然道:“在下之前无意间听到,叶公子您曾说,您的诗才比张公子差的多,不知可否让我等瞻仰一番张公子的文采。” 瞬间。 一群才子书生,全都眼神期待的看向了张修然。 张修然闻声望去,可身周围满了人,根本断不定是何人拱火。 叶青听着这有些熟悉的声音,心中暗道: “还好做了准备。” 他转身朝张修然道:“张公子,您看是由您来吟诵,还是请上官姑娘来?” 放荡不羁的张修然,蔑视众人道: “诗会,以文会友,本公子,就吟诵一下本公子所作‘城’字题。” “让你们知晓,本公子不是无的放矢,狂妄自大之辈。” “都听好了!” …… 第八十五章 梦回黄金台上意,将提玉龙为君死 张修然见众人都摆足了洗耳恭听的受教姿态,一改之前的鄙夷嘴脸,视线不由的看了眼叶青。 然后朗盛吟诵道: “黑云压城城欲摧,甲光向日金鳞开。 角声满天春色里,塞上燕脂凝墨紫。 半卷红旗临寒水,霜重鼓寒声不起。 梦回黄金台上意,将提玉龙为君死!” 瞬间。 周围的才子书生,面面相觑,那些之前质疑、鄙夷、嘲讽张修然之人,羞愧低头。 场间,哑口无言,唯有滔滔河水,随踏青画舫的划过,发出哗哗声。 傲然挺立的张修然,视线所到之处,无人能同他对视。 最后,他挑衅的眼神落在了宫玉秀身上。 坦然对视的宫玉秀,脸上只有敬佩之意。嘴唇开合,诚挚佩服道: “张公子名留青史矣,吾辈叹服。” 金陵才子之首发声了,其余才子书生,皆异口同声道: “张公子名留青史,吾辈叹服!” 面对众人拱手躬身。 张修然面不改色,诚然拱手回礼。 随后,他看向三层甲板,想看佳人的自豪的目光。 可一眼望去,不见佳人丽影。 张修然不着痕迹的收回了视线,笑着朝众人道: “诸位,本公子去喝杯茶润润嗓,先告退了!” 说完,他迈步向前走去。 本以为其会趁热打铁,嚣张一番的叶青,快步跟上。 来到船舱内。 张修然坐下后对跟上来的齐衡道: “墨婉不见了,你去找找。” “是!” 齐衡抱拳,快速离去。 面色凝重的叶青,出声道: “方才,将主意引到你身上的声音,若我没记错,应该是一名不良人。” 刚刚打开折扇的张修然,淡然笑道: “那厮今日也在受邀之列,却不见其人。” “宵小尔,不足为惧。” 即便早已知晓,张修然的身份斐然,可单丹终归是地头蛇,手段狠辣阴毒。 叶青终归还是有些担心道: “蚊蝇不似豺狼虎豹,但终归是惹人心烦,也会徒增瘙痒。” “你很急?” 张修然突然反问。 迎来的确实叶青认真的点头示意。 哗啦啦! 烧水煮茶的叶青,坦诚道: “你应该快要走了,趁着你在,能借力解决那些问题,我也能安心往上爬。” 微微一笑的张修然,山水银扇虚点叶青道: “怎么感觉,之前你我交心而谈,是你要让本公子为你好好铺路啊。” 毫不在意这句讽刺意味不少的话,叶青为张修然倒上了一杯热气升腾的茶水,沉默不语。 张修然抿了一口热茶,烫的他忍不住吸了一口气。 他轻声道:“放心,既然听你的,走出了这一步。” “本公子会在离开淮阳前,为你扫清障碍。” 琥珀茶汤在白玉盏内摇晃。 二人以茶代酒,碰杯而饮。 当啷! 茶盏落在了木桌上。 张修然刚准备开口。 轻快的脚步声朝这里而来。 叶青跟张修然面色如常的交谈着毫无深意的废话。 “诗才之道,在下还得多像张公子请教。” “好说好说,你的书法,可也得倾囊相授,本公子练了许久,终归是徒有其形。” 哗啦啦! 琥珀茶水倾倒而下。 叶青放下茶壶,看着迎面而来的鹅黄身影,起身拱手欠身道: “见过上官姑娘!” 手拿宣纸的上官兰溪,看着叶青温和的俊朗面容,杏眸中是极致的克制。 她行福礼道:“见过叶公子。” 起身后,她看了眼张修然。 铁了心要当红娘的张修然,无视了对方的眼神示意。 笑着伸手请上官兰溪坐下。 并开口道:“上官兰溪,本公子作的诗怎么样?” “宫玉秀可都说了,本公子将青史留名,以后你可不能再嘲讽本公子了。” “是是是,张修然张公子诗才无双,名垂青史!”上官兰溪无语的附和着。 提起鹅黄襦裙,坐下后,将手中宣纸递向叶青,询问道: “叶公子,这书法可是出自你手?” 不等叶青说话。 张修然接话道:“怎么样,叶兄这手字,可是连谢大儒都拍手叫绝,称其乃是自成一派的书法大家,神启少有。” “你要不要就地拜师,成为叶兄的开山大弟子?” 呼吸急促,胸脯起伏的上官兰溪,压抑着不悦,嗔怒的剐了张修然一眼,语调微高道: “张修然,你...你莫要开这些玩笑!” 刚喊出其名字,上官兰溪想起叶青沉默寡言,后面的话,便压低了嗓音。 张修然眨巴了一下眼睛,故意的在二人身上来回扫视。 别有深意的眼神,让上官兰溪瞬间羞红了脸,嗔怪道:“你,你看什么看!” “我说,上官兰溪,你莫不是看向了叶兄?” 打趣的话,用不着调的语气,从张修然嘴中说出。 上官兰溪脸色越发坨红,睫毛颤动,想看又不敢看的在叶青脸上扫过几眼,羞涩道: “张修然,你,你胡说什么!” 最后视线落在了宣纸之上,看着那骨瘦体劲的绝美书法,眼神中尽是期待。 叶青顿时尴尬的摸了摸鼻子,带着明显抗拒道:“张公子,这等玩笑可开不得,有辱上官姑娘清白。” 娇颜瞬间煞白的上官兰溪,眸子颤了颤,拿着宣纸的柔荑,用了些力道,再纸上捏出了痕迹。 第八十六章 届时,若是可以我亲自给自己做媒 张修然瞥了眼上官兰溪手上那出现了些微折痕的宣纸,心中一笑。 他眨巴着眼睛,玩味儿的朝叶青道: “叶兄,你才华横溢,上的也俊朗非凡。” “上官姑娘身边也有不少待闺阁中的闺中密友,你从未有过心上人,让其为你介绍一番。” “说不定就能成就一段良缘。” 下一瞬,他看向杏眸中透着欣喜的上官兰溪问道: “上官姑娘,你以为如何?” “啊?”错愕一瞬的上官兰溪,杏眸滴溜溜一转,笑着应下道:“若叶公子不嫌弃,那本姑娘就当一回红娘。” 两个人都展现了极大的热忱,这时候说拒绝,那就是不识好歹。 可心中不愿的叶青,只能开口婉拒道: “谢过两位好意,不过,在下暂时还不想婚配之事。” 瞬间,上官兰溪的眸子又暗淡了一些,不过,下一瞬,她的眸子再次亮起。 只听叶青道: “在下现在身无长物,恐误良人,不若待在下做出一番成绩之后。” “还请上官姑娘到时能再给在下一次机会,为在下介绍一番。” 如果可以的话,张修然这会儿真想将叶青那张温和的脸给揍成猪头,默不作声的喝茶忍住想揍这个不识趣的家伙的冲动。 而上官兰溪杏眸中更是充满了喜色。 忙不迭的颔首道:“放心,这件事包在本姑娘身上。” 同时,心中暗道:“届时,若是可以,我亲自给自己做媒。” 接着。 上官兰溪将手中宣纸递向了叶青,崇拜好奇的问道:“叶公子,您能为小女子讲解一番您的书法之道么?” “自无不可!” 叶青笑着拱手应允。 识趣的张修然,立马起身道:“本公子去看看这颍水夜景,二位慢慢聊。” 心中为张修然记上一功的上官兰溪,笑嘻嘻的以眼神送离这以前很是讨人厌的纨绔公子。 心中暗道:“他人还怪好嘞!” ...... 颍河岸旁。 郁郁葱葱的树林,在黑夜之下,变得幽静神秘,暗不见光,让人置身其中,只感觉恐惧临身。 两道人影,在密林中快步而走,黑夜完美的遮掩了他们的身形。 更是无法对他们造成丝毫阻碍,同白昼之时一般,在密林中随意奔走 二人时不时的扭头,看向那颍河上,缓慢前行,灯火通明的精美画舫。 这时。 一道身影,出现在二人身旁,快速道: “查明了,上官小姐是恰巧出现,不是目标故意为之。” “她除了一位婢女,并未有侍从跟随。” 又一人低声道:“首领,还要继续么?若还要动手,可能会误伤了上官小姐。” 最后一人举起了左手归鞘横刀,握住了刀柄,森白的牙齿在黑夜中一闪而逝,兴奋道: “上官小姐来,对咱们宛若天助。” 另外两人都看疯子一样,看着首领。 只见横刀从刀鞘中拔出,在黑夜中宛若无形,首领继续道: “吩咐下去,计划不变,不要对上官小姐真的动手,佯装一番即可。” “是!”来人快速离去。 另外一人思索了一下,还是忍不住开口问道:“首领,若真出了意外,主子会不喜的。” 首领眯起了眼睛,耳朵一动,手中横刀挥出。 啪嗒! 隐匿与黑夜中的毒蛇,被它的‘猎物’一分为二。 腥臭的血液,破坏了密林中飘荡着的幽幽草香。 首领毫不在意道:“不可能出现意外。” 他顿了一下,继续道:“只要不死,就没事。” 半刻之后。 本就如人快走一般的速度,在河水上行船的画舫,仿佛静止了一般。 船舱内,叶青看向窗外。 发现前方有一个急弯,而船身在缓缓调转后,这才收回了目光。 正如稚童学字一般,一笔一划联系的上官兰溪,看了眼后,找话题道: “这船家真是体贴,怕转弯太急,让咱们不适,竟停了船缓缓改变船头。” 叶青温和道:“是啊,是个细心的。” 下一瞬。 叶青眉头紧皱,他猛地扭头,再次看向方才窗外。 耳朵竖起,头颅微动,仔细的分辨起来。 那河湾旁的密林里,竟静谧的让他感觉诡异。 “叶公子,怎么了?” 上官兰溪察觉叶青不对劲,关切询问。 “上官姑娘,河湾旁的林子,你觉不觉得有些太过安静了?” 担心是自己察觉有错,叶青开口询问。 上官兰溪瞪大了杏眸,好奇的查看了一番后,不解道: “我听不出来,入耳皆是虫鸣鸟叫。” 下一瞬,她惊奇道:“叶公子,你好厉害啊,竟然能分辨出差别来。” 叶青:...... 那望着自己的天真杏眸中,充斥着纯粹的崇拜。 他暗叹道:“真是天真他妈给天真开门,天真到家了。” 下一瞬,他又想到之前跟上官兰溪接触时,对方不经意间显露的聪敏和城府。 不由暗道:“这上官兰溪,到底是真天真, 还是假天真?” 踏踏! 沉稳的脚步声出现。 面无表情的齐衡,出现在了二人身边。 他一言不发,只是朝二人抱拳躬身后,便自顾自的站在了船舱内,一处不会被窗外察觉的地方。 平日里掐住腰间两侧的手,右手不动,左手垂落。 这时。 墨婉清也来了。 她冷清的脸上,挤出了僵硬的微笑,看着上官兰溪道: “兰溪,玉丽姐姐邀咱们上三层,她准备了淮扬美食,请咱们品鉴一二。” 上官兰溪顿时笑着放下了笔,娇俏道: “好呀好呀,我早就想吃淮阳的鸭血粉丝汤,牛肉锅贴,还有斩鸭子!” “是烤鸭,买的时候,才会对店家说一斩鸭子。” 罕见说了好多字,纠正其说法有误的墨婉清,抓起对方柔荑,朝外走去。 杏眸转动,落在了叶青身上,期待的问道: “叶公子,同我们一起上去吧?” “谢姑娘好意,不过稍后就是拈字流觞,在下需要准备一二,就不打扰了。” 叶青温和笑着,拱手欠身。 不等他直起腰,叶青耳朵微动,直接往前猛扑。 墨婉清猛地回头,冷清的眸子里,杀气凌然。 就在她准备抬脚踹飞叶青时。 嗖! 噗嗤! 殷红的鲜血,从藏蓝蜀绣上浮现,上面暗绣的云纹,变成了紫红! 第八十七章 快撞门,撞开了说不定还能活 墨婉清眼神猛地一变,踢出的脚,随着腰肢扭动,改踹为勾。 三人齐齐倒在了地上。 呼! 风声响起。 齐衡扛着木桌,挡在了三人身前。 当当! 锋利的箭矢,入木三分。 幸好木桌厚实,面积不小,悉数挡了下来。 这时。 余惊未消的上官兰溪,回过神来。 杏眸中尽是煞白之色。 她赶忙上前,柔荑颤抖的靠近那带血的箭矢,关切道: “叶,叶公子,你,怎么样?” 叶青面不改色道:“没事。” 同时,他看了眼墨婉清。 对方立马将上官兰溪拉进怀中,出声道: “不要乱动!” 上官兰溪立马点头,缩在火红大氅内,依旧关切担忧的蹙眉瞧着那根滴血的箭矢。 当当! 清脆的声响。 让上官兰溪娇躯不安的抖动了一下。 扛着木桌的齐衡,双臂微颤。 “这力道,是六石劲弓,四个好手。” 墨婉清眼眸中越发凝重。 齐衡看了眼洞穿了叶青手臂的箭矢,冷峻的脸,缓和了一些。 还好并未伤骨。 他用肩抵着木桌。 他抽出腿上绑着的匕首,猛地一斩。 利刃贴着衣袖将箭身斩断。 叶青咬着牙,温和的表情狰狞无比。 带血的箭头,被他硬生生从臂膀中拔了出来。 当啷! 滴血的箭头和箭身落在了木板上。 噗! 一股血流,涌了出来。 叶青看着伤口,出血量也不大,没有伤到血脉。 顿时,长出了一口气,擦了下额头的冷汗。 藏蓝裙摆被撕下一条,绑住了伤口。 这时,他才开口道: “对方是冲墨姑娘来的。” 齐衡看了眼叶青,趁着空档,举起木桌,快速的贴近了窗户。 而墨婉清下意识的看了眼怀中的上官兰溪,眼中满是歉意。 “兰溪,对不起,让你涉险了。” 上官兰溪快速摇头,镇定道: “你我莫要说这些话,咱们快想个法子离开这里为好。” 娇弱的世家小姐,即便担惊受怕,也异常冷静,让叶青心中不由感慨道: “世家豪阀出来的人,果然是遇事不惊啊。” 墨婉清起身,将上官兰溪推到了叶青怀中。 认真的盯着叶青的眸子道: “不能让她受一丝伤害。” 当! 齐衡手中的匕首,飞入了叶青脚边的船板上,发出颤鸣。 锵! 将匕首拿在手中,叶青认真道:“我会的!” 上官兰溪抬起头,杏眸映出了叶青真挚的脸,眸子中浮现了些许迷离。 不管她今日的一见钟情,是片刻的悸动,还是为了在家族的禁锢中,遇到一个心动的人,进行一次叛逆的尝试。 这一刻,她感觉到的安全和温暖,是除了阿娘和墨婉清外,第三个人带给她的。 就在墨婉清准备离去时。 叶青开口劝阻道:“现在,在这里呆着是最好的选择。” 墨婉清蹙眉看向叶青。 叶青快速道: “甲板上还没有骚乱,箭矢只奔着二层船舱,若出去,必然会引发骚乱。” “不敢保证,外面的人中,有没有混进来的歹人。” 场间三人瞬间明了。 齐衡难得开口道:“墨姑娘,呆着就好,剩下的,相信公子。” 黛眉松开的墨婉清,看向一片安好的甲板上,轻声道: “我相信他。” 嗖! 一道箭矢从右侧船舱的另一扇窗户飞来。 火红闪动,伴随着一道寒芒亮起。 箭尖同剑尖相抵,绽放了一簇耀眼的火花。 墨婉清手腕微动,箭矢被挑飞。 挡下这一箭的墨婉清,身影不停,三尺青锋挥出。 身旁的厚重木桌,轻若无物,挡在了窗前。 她藏于桌后,看着叶青也已动身,拉着上官兰溪藏在齐衡身后,神情这才舒缓了一些。 叶青眼神闪动,手中匕首在指尖旋转,这一手功夫,上官兰溪满心担忧,生怕匕首会伤了叶青的手指。 而齐衡和墨婉清,惊奇的看了眼叶青后,眼中浮现了喜色。 叶青不是拖油瓶,并且展现的功夫越好,他们二人越轻松。 几息之后。 叶青手指猛地一弹,匕首飞起又落下,被他握在手中: “河湾宽六丈左右,船身三丈半宽,距离河岸不过一丈多的距离。” “对方敢动手,肯定做了万全准备。” 墨婉清跟齐衡都担忧的看向了东侧的窗户。 叶青继续道:“船身在调整,估摸用不了半刻钟的时间,画舫会继续前行。” “他们敢动手,必然不会只攻一侧。” 齐衡心中一动,面色更加难看,接话道: “所以,他们现在是袭扰,让我们防护之余,不会对他们起太大的戒备。” “船距离河岸太近,他们要么在找机会登船,要么是在等什么。” 下一瞬。 齐衡跟墨婉清佩服的看向叶青。 画舫距离河岸如此之近,但凡有些身手的习武之人,轻而易举就可飞跃而上。 敢对他们动手,肯定是对他们的情况无比了解,知晓墨婉清功夫高超。 眼下箭矢零星袭扰,没有其他的动静,必然是在等他们出船舱,进入甲板的人群之中。 届时,歹徒陡然出击,有心算无心,就算墨婉清功夫再高,心中警惕,也不可能防备万全。 叶青点头道:“所以,没有的动静的东侧河岸,可能埋伏了更多的弓箭手。” “一旦过去,箭雨齐发,防不胜防。” “船舱上很可能藏有歹人,出去也是危险万分。” “危险最小的方向,只有咱们现在抵挡的方向了。” 墨婉清二话不说,双腿猛蹬,贴地滑行到了东侧,剑尖挥动,将三扇窗户关上。 最后她来到船舱门前,看着门外的众人,迅猛关门,更是摘下腰间剑鞘,插在了门上当起了剑鞘。 眼下,只剩下西侧一扇没有任何遮挡的窗户。 她起身走到了齐衡身边,紧了紧手中的剑柄,出声道: “我杀出去,等我信号。” “我会护着船舱。” 齐衡颔首,右手微动,一柄软剑,出现在船舱内。 宛若银蛇舞动,映射出片片橙黄烛火,让上官兰溪下意识的闭上了眸子。 也就在这时。 “杀人了,杀人了!” “快,快逃啊!” “救命啊!不要杀我!” …… 惊呼声突然在甲板上响起。 砰砰砰! 刚刚关上的舱门,被数人敲击。 墨婉清又停了下来,戒备的看向舱门。 齐衡快速上前,冷声道:“闯入者死。” 敲门声消失了一瞬,随之而来的就是更为强烈的捶打敲击。 “快开门,我不想死!” “开门啊,你们为什么不让我们躲进去。” “横竖都是死,快撞门,撞开了说不定还能活。” 砰砰砰~ 剑鞘在剧烈的颤动。 舱门微微开合间,漏出了混乱不堪的甲板,还有一张张惊恐的脸,以及两双冷漠的眸子。 第八十八章 强者只会适应恐惧,并征服恐惧 齐衡眯起了眼睛,后撤一步,出声道: “叶青,会水么?” 叶青想也不想道:“会!” 齐衡快速道:“墨姑娘,肃清河岸,叶青你随时准备带上官姑娘跳河。” 嗖! 墨婉清一脚踏在窗台上,猛地一蹬,火红大氅在空中展开,宛若展翅飞翔的红鸟,轻松的跃到了河岸上。 叶青拉着上官兰溪,来到了窗边,只看到火红身影,没入了漆黑一片的深林之中。 嘭! 木屑纷飞,剑鞘落地。 舱门也不堪重负,被冲撞开来。 几名书生才子冲进了船舱内。 当看到木板上扎着的箭矢,执剑的齐衡时,几人呆愣原地。 但有二人,径直冲向齐衡。 手中出现了一尺半长的短刀,朝齐衡迅猛杀来。 吓得几位才子书生,惊叫着贴到了门边。 软剑一颤,如银蛇游动,再次映出了片片橙红。 当! 软剑同一柄短刀接触,发出脆响,随后便绕柱而上。 齐衡手腕一甩,软剑将短刀带偏,随后便如毒蛇捕猎,剑身离开了短刀,锋利的剑尖,直奔对方脖颈。 对方大骇,赶忙后撤,同伴也瞬间袭来,刀锋带着呼啸,直奔齐衡脖颈。 齐衡站如劲松,双脚不动,腰身扭动,上身扭转,躲过这一刀,同时手中软剑游动上撩。 刺啦! 诡异灵动的软剑,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刺破了对方的手腕,割断了筋脉。 鲜血如注,洒落在地板上,同时也让对方松开了短刀,短刀还未掉落在地。 齐衡右脚踢出,短刀顿时倒飞,锋利的短刀,没入了对方的胸膛。 同时软剑顺势上挑,划开了对方左颈动脉,鲜血顿时激射而出。 这血腥的一幕,让满脸惊恐的上官兰溪身子一颤。 叶青赶忙探出手,遮住了惶恐的杏眸,温和安抚道: “闭上眼睛,我说睁眼你再睁眼,无须害怕。” 脸上掌心的温热,安抚人心的话语,让上官兰溪安定下来,轻声道: “嗯!” 说话间,击毙一人的齐衡借着踢脚的力道,身子在空中旋转,软剑护卫周身。 当! 挡下了再次袭来的短刀。 待齐衡站定后,身子侧仰,手中软剑直刺,没入了对方的腹部,手腕一颤,剑身如毒蛇游动,在胸腹中疯狂搅动撕咬。 鲜血和污秽顺流而下。 对方面色一白,眼神中尽是惊恐慌乱之色,随后就是疯狂,身子继续前奔,想要濒死反击。 齐衡身子旋转,轻松躲过这一击,同时一脚踹出,将对方踹飞。 嘭! 歹人撞到了墙壁上,瘫软在地,颤了几颤,不再动弹。 只有腹部滚烫的鲜血,在船板上肆意涌动。 齐衡手腕一抖。 软剑上的鲜血如被喷出的毒液般,洒落一地,漏出了明亮的剑身。 他冷眼看着几名才子书生,方才的一幕幕,让这几人一句话不敢说,麻溜的跑了出去。 齐衡后撤几步,回到了方才站定的位置,同舱门保持一丈距离。 叶青这才放下捂住上官兰溪眼睛的手掌,柔声道: “没事了,但有些血腥,最好还是闭上眼睛的好。” “嗯!”上官兰溪深吸口气,嗅着随夜风飘进鼻尖的血腥味道,身子微抖,却鼓起勇气睁开了眼睛。 杏眸在两具尸体上扫过,眸子颤动,充斥着惊慌和害怕。 但却坚定的看着尸体,看着鲜血。 虽脸色煞白,但呼吸和身体缓缓的恢复了平静。 让叶青佩服万分。 强者只会适应恐惧,克服恐惧,最后征服恐惧。 船舱外,尖叫声快速消失。 只剩下金铁交击的颤鸣,拳脚碰撞的闷声。 齐衡耳朵颤动,一直凝重的脸色,轻松了不少。 他视线依旧凝视着大开的舱门,看着外面空无一人的甲板,眼角余光看着侧面紧闭的窗户。 十几息后。 嘭喀! 一扇紧闭的窗户破碎。 带着窗纸的尖锐木块,四处纷飞。 齐衡立马斜跨一步,站在了叶青和上官兰溪身前。 当看到来人后。 齐衡颔首道:“公子!” 严肃认真的张修然,脸上带着血珠,给他增添了一丝肃杀之意,一身华服有着几道整齐的裂口,却瞧着并无血渍沾染。 他双手负后的站定,见上官兰溪被保护的好好的,顿时松了口气。 快速道:“婉清让咱们都过去。” “是!” 齐衡看了眼上官兰溪,然后视线落在了叶青身上道:“我带着你。” 毫不废话的叶青,直接走向了齐衡。 被对方揽着腰,一起奔向窗户,随后蹬窗而飞。 接着,上官兰溪看向好似换了个人,无比陌生的张修然,好奇的开口问道:“这才是真的你?” “难怪婉清会如此痴情于你!” 张修然微微一笑,说不出的风流倜傥,拱手欠身道: “兰溪,迫不得已,得罪了,还望勿怪。” 上官兰溪大大方方道: “身处险境,不必如此,况且,我本就不是那般恪守成规的迂腐之流。” 再次微笑的张修然,快步上前,上官兰溪张开双臂,以为张修然要抱她的腰。 谁知张修然只是用左手抓着她的手臂,一起往舱门外跑。 面对上官兰溪错愕的双眸,张修然眨眼道: “你未免小瞧本公子了,而且朋友妻不可欺,本公子必然要注意一些。” 瞬间。 上官兰溪眸子猛地一亮,脑海中是一直护着自己的温和面庞。 话落。 二人已经跑到了甲板上。 张修然右手山水银扇打开,往前一扔贴住佳人腰肢,右手随之探出。 一掌打在扇面上,上官兰溪瞬间飞了出去。 啊啊啊啊! 尖叫声在空中绽放,惊起林中飞鸟。 张修然拿住扇子,一步跃出,落在了护栏上,身子扭转,银扇挥击。 将几根飞来的箭矢悉数扫落,双腿一弯,螺旋飞出,在空中,抓住了上官兰溪的手臂,猛地一带。 佳人在空中飞舞的速度再快三分,更是改变了方向。 同时,张修然放声笑道: “哈哈,叶青,快接着上官姑娘!” 离船两丈多的河岸边,正快步狂奔的叶青,听到张修然的话,立马扭头。 星眸中,那鹅黄身影,快速放大。 他神情一凌,下意识的张开了双臂。 柔香软躯,落了满怀,被冲击力撞到在地的叶青,伤口被触动,疼的表情有些狰狞。 他无语的看着潇洒落地,扇动银扇的张修然,顾不得吐槽,对身上惊慌未定,娇颜煞白的上官兰溪问道: “上官姑娘,可有伤到?” “没,没有,你,你没事吧?” 感受到身下强壮体魄的上官兰溪,心跳加速,脸色快速羞红,关切的问向脸上带有痛意的叶青。 同时,她手忙脚乱的起身,柔荑不经意间,深切感受到了对方结实的胸膛,凹凸的腹部。 本就羞红的脸,坨红一片。 只是摇头的叶青,快速起身,握着对方的皓腕,跟上前方带路的齐衡。 左边是虫鸣密林,脚下是松软的芳草,头顶是明月星河,右侧是粼粼河水。 上官兰溪眼中只有身前的颀长身影。 月纱笼罩下,那朦胧的温和侧颜,充斥了她的心。 突然。 齐衡出声道:“叶青,背着上官小姐跑。” 二话不说,停下脚步的叶青,蹲下了身子,扭头对上官兰溪道: “得……” 话没说完。 上官兰溪直接趴在了叶青结实的背上。 说不出的温热香气,在叶青耳边出现,让他耳朵出现了一种说不出的痒。 “快跑吧!” 这一瞬间,叶青心脏狂跳。 更是有种错觉。 少女的话中,好像充斥着雀跃和迫不及待。 来不及多想,也来不及感受背后传来的柔软触感。 接着月光,叶青就看到数条飞爪,从东侧河岸飞出,挂在了画舫之上。 一道道黑影,手持森然横刀,踏绳而上。 危机,并未解除。 今夜,才刚刚开始! 第八十九章 一年多未见,还以为你长进了 张修然望着登上画舫,又朝他们飞跃而来的黑衣人。 手中山水银扇猛地一挥,几枚隐藏其中的银针飞射而出。 噗通! 三名黑衣人顿时掉落河中。 乖张的话语,从嘴中脱口而出。 “兔崽子们,爷爷就在这儿,你们来杀啊!” 似乎是在宣泄愤怒,众黑衣人连连挥动手中横刀,在夜空中发出簌簌之声。 叶青看着满脸嚣张的张修然,暗道: “嗯,这很张修然!” 无奈的齐衡,忍不住道: “公子,别玩了,咱们逃命呢!” 刚想吆喝自己侍从的纨绔公子,只见一道火红身影从密林中飞出,立马正色道: “敌人众多,风紧扯呼。” 叶青等人满脸黑线。 嘻嘻嘻! 反倒是上官兰溪,被张修然这通胡闹,逗得轻笑起来。 “婉清,怪不得你个清冷性子,会这般痴恋张修然。” 红了脸的墨婉清,狠狠的剐了一眼那不着调的冤家。 而张修然则朝上官兰溪竖起了大拇指,夸赞道: “兰溪,待本公子同婉清大婚之日,定为你专门准备一桌上好的酒席。” 这场袭杀下的逃亡,在这一刻竟有了种孩童间玩闹的惬意轻松。 刚刚落在东岸的黑衣人之中,首领面色阴沉,冷冷道: “杀!” 十几双盛怒的眼中,满是被轻视的疯狂,随着首领一声令下,疯狂前冲。 画舫三层船舱内。 宫氏姐弟隔着窗户,看着远处快速消失的一众人影。 宫玉秀担忧道:“阿姐,咱们快过去帮忙吧?” 月白帷帽下,宫玉丽凝重的眸子闪烁着复杂,几息之后。 哎! 她无力的叹了口气,坐在了椅子上。 捋顺臂间月白披帛,缓缓开口道: “吩咐下去,返航,救治伤员。” 她身后的婢女,立马行礼道:“是!”便匆匆离去。 ‘冰冷无情’的阿姐,让宫玉秀满眼失望。 他后撤一步,拿起了旁边挂着的利剑,握紧了镶嵌着绿宝石,雕刻精美的银质剑鞘。 再次深深看了一眼阿姐,见其毫无动静,扭头大步流星的离去。 宫玉丽看着淡紫纱衣,在月下飘动,朝河岸飞跃,轻声道: “护好公子。” “是!” 不知从船舱何处响起的声音,飘忽不定。 葱白纤指,摘下了月白帷帽。 露出了一张宛若神女般的完美脸庞。 如果说,上官兰溪的绝美,是灵动,娇俏,天生丽质,清丽脱俗。 那么宫玉丽就是圣洁,高贵,国色天香,不可亵渎。 可远观而不可亵玩焉。 宫玉丽拿起桌案上的铜镜,看着镜中不似凡间应有的容颜。 纤指在脸颊划过,毫无表情道: “这张脸真美啊,我自己都不敢多瞧。” 下一瞬。 美人一笑,天地失色。 “若是刮花了,该是怎样的凄美啊。” …… 正在狂奔的张修然,见黑衣人之后,一席紫衣快速跟上。 顿时喜上眉梢,大声吆喝道: “援手到了,两面夹击,毙敌于内,优势在我,咱们杀回去!” 齐衡跟墨婉清,毫不犹豫,立马反身杀敌。 可跑出两步,当发现‘援手’只有一人,顿时幽怨的看向兴高采烈的张修然。 首领也被三人的反应吓了一跳,扭头一看。 只瞧见如玉公子单人驰援,脸色顿时黑如锅底。 杀气肆意的怒瞪张修然,森然道: “杀!不要活口!” 早就期待这句话的众黑衣人,立马振奋起来,面巾下,笑容渗人残暴。 几息之后,金铁交击之声,骇人心弦。 …… 终归是背着一人,也不会武功。 还一路狂奔了快两刻钟。 叶青呼吸粗重,脚步慢了下来。 听着身下人脸颊的汗水,随跑动落在手臂之上。 上官兰溪看向身后十丈处,那同十几名黑衣人战成一团的四人,樱唇抿起。 “叶公子,那些歹人都被拦下了,暂时过不来,将我放下吧,我跑的不慢的。” 坚定摇头的叶青,没有说话,只是奋力往前跑。 背上佳人清瘦娇柔,就算能跑,就算他累,也没有他这个整日挑着几十斤的挑担面摊,在淮阳城内走街串巷的人速度快。 半刻之后。 山水银扇扇骨上冒出的尖刺,划破一名黑衣人的喉咙。 随着主人手腕翻转,将喷出的鲜血悉数挡下。 山水扇面满是粘稠血液。 张修然猛地一扇,鲜血如线,飞向杀来的两名黑衣人面庞。 这二人猛地抬袖半遮,避免污了双眼,遮蔽视线。 张修然趁机后撤,扫了眼身后跑出很远,快要看不到身影的叶青,向同齐衡缠斗半天的首领吆喝道: “本公子不想同你们玩了,若无后手,尔等就退下吧。” 首领看着身边还剩下的七人,黑巾下,嘴角抽动。 撕拉! 游蛇袭杀,锋利的剑尖将黑巾割下一半。 漏出了首领紧抿的薄唇,游蛇再探,逼的首领快速后撤几步,同齐衡拉开距离。 锃! 软剑震颤,齐衡面无表情的看着首领,言语讥讽道: “分心,可容易丧命!” 啾! 一声哨响从首领嘴中传出。 仅剩的七名黑衣人,快步后撤,退到了首领身后。 他们眼神晴暗不定,看着地上已无生机的同伴尸体。 宛若在看一条不可跨越的鸿沟。 张修然四人也后退几步。 墨婉清一挥三尺清风,剑身上沾染的鲜血,在芳草丛中画下一条断断续续的血线。 张修然从怀中拿出绣帕,擦拭着山水银扇上的血迹,百无聊赖的看向首领,嫌弃道: “一年多未见,还以为你长进了,没想到,还是如此丢人现眼。” 首领薄唇扯动,眼神阴桀无比。 张修然瞥了眼不忿的首领,继续道: “告诉你家主子,下次动手,再多安排些人。” “本公子不说以一当百,怎么着也一挡五十了。” “就派你们这点人,是瞧不起本公子么?” “撤!”咬牙切齿挤出这一个字。 首领带着七人快速后撤。 待人影消失不见后。 张修然这才深深吸了一口气,不再压制手臂的酸楚,山水银扇微微抖动。 他将折扇插进腰间,双手伸开,又缓缓攥拳,如此来缓和。 “如何?”墨婉清关切的问向张修然。 赶忙将掌心在衣衫上擦拭了一下,张修然这才轻握墨婉清的手腕,微笑道: “没事,就是长久未动手,有些脱力。” 齐衡趁机补刀道: “公子这一年多,整日饮酒作乐,疏于武道,身子骨不行了。” 两双充满杀气的双眼,让齐衡浑身一颤,他赶忙补充道: “凭公子的天资,锻炼个月余,就恢复以往,两个月必然更胜以往。” 墨婉清这才收回了目光,转身朝赶来帮忙的宫玉秀颔首后,便提剑快速追向前奔的叶青二人。 张修然也收起折扇,看着浑身鲜血,因些许脱力而面色惨白的宫玉秀道: “公公,没想到,你瞧着柔弱,身手不弱啊?!” 宫玉秀温和道:“君子六艺乃我辈基本,往日以为练的不错,今日之事,玉秀远不如张公子,还需多加锤炼自身。” 如玉公子的坦诚相待,让张修然撇了撇嘴。 他上前一拳捶在宫玉秀胸膛,望着对方带有血点的错愕面容,终归是说不出玩闹之言,认真道: “金陵麟子,张修然不如也,宫兄,受教了。” 说着,高傲的张修然拱手欠身。 匆忙还礼的宫玉秀,脸上更显迷茫之色。 看的张修然只挫牙花,闷声道: “真是个书呆子,今日多谢,之后,本公子会有拜帖送入府上,万望宫兄备以薄酒。” “这是自然,张公子,告辞!” 宫玉秀再次行礼,负剑身后,大步流星的朝河面奔去。 如蜻蜓般,鞋底轻点粼粼河水,四步后,潇洒轻松的跨过六丈河面,安然落地,从容离去。 刚走了几步,宫玉秀猛然愣住,惊奇道: “张修然竟然叫我宫兄?!” 下一瞬,他侧首看向河岸对面微笑道:“生死之交,当是如此!” 这边,主仆俩小跑着往前。 齐衡感慨道:“宫公子的轻功,真俊。” 张修然深以为然道:“确实俊俏,竟然快赶上本公子了。” 深吸口气,嘴巴张开的齐衡,想了想,还是将嘴巴闭上,默不作声的往前跑。 前方。 叶青右手持匕首,左手成拳,反手勒紧背上佳人的大腿,让其紧贴自己,如临大敌的看着三丈外的四名黑衣人。 “抱紧我!” 上官兰溪杏眸闪动,二话不说,双臂抱紧叶青脖颈,双腿勾在叶青腹部。 咔嚓! 草丛中细碎石子发出轻响。 四人迅疾如风的朝叶青奔来。 叶青赶忙朝着身边的密林冲去,瞬间消失在四人眼前。 四人顿时放缓了脚步,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错愕,然后便快步跟了上去。 其中一人低声无奈道: “小姐这是又闹哪一出啊?” 第九十章 谢姑娘抬爱,在下万万受不起 伸手不见五指的密林之中。 夜露的湿寒,让二人身上的衣衫快速被打湿 原本此起彼伏的悦耳虫鸣,随着二人的闯入,消失不见,静的让人畏惧。 上官兰溪惊恐的看着黑漆漆的四周,只有耳畔的呼吸和身下的温热,带给了其一丝安慰,索性便闭上了杏眸,静静地感受着。 十几息后。 叶青皱起了眉头,他看着漆黑一片的密林,停下了身影。 “上官姑娘,我迷路了。” “啊?” 上官兰溪睁开了双眼,入目皆是黑暗。 她脸上浮现了害怕,心中暗道: “都怪我胡闹,连累了叶公子。” 这般想着。 上官兰溪淡定道:“叶公子,你现在慢慢转身,我给你指明方向。” 闻言,叶青毫不犹豫,背着佳人原地转身。 当完全转向身后时。 上官兰溪道:“现在,你按照方才奔跑的速度,跑十步。” 淡定的语气,让叶青忍不住心中惊讶,开口询问道: “上官姑娘,来时的路,你全都记下了?” 得意洋洋的上官兰溪道: “嗯,我打小对路径的记忆力就很好。” “经常在家中花园里,同婢女捉迷藏。” “花园很大,径直走过需要半个时辰,我蒙眼在里面从来没有走错过。” 家中花园玩捉迷藏? 叶青脑海中不由浮现了一个大大的花园,一个绝美少女,蒙着眼在里面嬉笑玩闹的场景。 十步之后。 上官兰溪出声道:“往西南跑二十三步。” 听话照做的叶青,继续狂奔。 一刻多钟后。 微弱的亮光,再前方葱翠的密林中,若隐若现。 他顿时放缓了脚步,神情凝重的躲在了一颗树木之后,再次拔出了插在腰带上的匕首。 还没来得及提醒背上佳人。 “我在这里,你们快过来!” 雀跃的声音,从背上响起。 叶青浑身一颤,身子僵硬了起来。 “小姐,是小姐的声音。” “声音是在东北方向,快过去!” 那四名慢步搜寻的黑衣人,循声赶来。 上官兰溪刚想再喊一声,好给侍从确定位置。 便感受到拖着自己的左臂松懈了力道,芳心一颤,脸上出现了慌乱。 她赶忙道: “叶公子,我,我不是故意的。” “无碍,安全就好!” 叶青放下了上官兰溪,脸色如常。 可上官兰溪清晰的察觉到了其声音中的些许冷淡。 她赶忙伸手,抓住了叶青的手臂。 嘶! 倒抽冷气的声音,入手温热的黏腻。 让上官兰溪慌乱松手,她颤声道: “叶公子,对不起,我碰到了你的伤口。” 叶青忍着疼痛,出声道: “无妨,咱们快走吧,林中蛇虫鼠蚁多,以免遭袭。” 上官兰溪懊悔不已,眼眶中氤氲了泪水。 她愧疚不已道:“叶公子,对不起,我,我只是想跟你多呆一会儿。” 情急之下,脱口而出的心中之语,让上官兰溪瞬间羞红一片,杏眸看向身前的人。 可惜,密林太过黑暗,不说表情了,连身影都瞧不真切。 身子猛地一颤的叶青,果断拒绝道: “谢姑娘抬爱,在下万万受不起。” 沙沙! 草丛颤动,叶青大步流星的朝前走去,步伐坚定。 ...... 两刻种后。 快接近密林边缘,疲累缓行的叶青,看到河岸旁熊熊燃烧的篝火。 拜托危险之后,有着闲情逸致的张修然,正向墨婉清展现自己的烤鱼手艺。 早春河鱼鲜美,滴滴油脂随着炙烤,落在了篝火中,炸起如烟火般的昙花一现的美丽火星,飘起一阵阵让人食指大动的香味。 咕噜噜! 一直没吃饭,还进行了剧烈搏杀。 三人的腹中都发出了渴望的呐喊。 咕咚! 吞咽口水的声音,齐齐响起。 身为侍从的齐衡,默默起身,走到河边,手拿软剑,借着月光,死死的盯着粼粼河水。 为自己的晚餐做这努力。 张修然唏嘘道:“这几年,苦了小齐了,宅子,金银都赏了不少,婉清,你说这一次,我赏他什么为好?” 墨婉清开口道:“他该成家了。” 闻言。 正翻动着河鱼的张修然,望着摇曳的篝火,双眸出神,十几息后。 他感慨万分道: “是啊,该成家了。” 听出话中深意的墨婉清,伸手放在了其手背上。 望着张修然在篝火照耀下,明暗不定的愧疚脸庞,展颜一笑道: “我会一直等的。” 踏踏! 脚步声临近。 张修然将来不及说的情话埋藏,扭头看着面色惨白的叶青,原本的不悦,化为了担心。 “失血多了。” 叶青淡定摇头道:“还好!” 墨婉清看向身后跑出来的五人,视线落在了满脸愧疚懊悔的上官兰溪身上。 她黛眉微蹙,心中叹了口气。 噼啪! 木柴炸响。 叶青出言问向墨婉清道: “墨姑娘,可会点穴?” 墨婉清颔首,摊手在叶青手上的左臂上摸了一下,剑指探出。 瞬间手臂发麻的叶青,长出了一口气。 他右手撩起湿润的裙摆,放进嘴里一咬,再次撕下一条蜀锦。 在拿起一根正在燃烧的木柴,在空中划过一道绚烂的火影,将蜀锦在木灰上蹭了蹭,从新盖住伤口,单手捆绑起来。 动作之熟练,让几人侧目。 上官兰溪看着如同受伤野兽般,独自舔舐伤口的叶青。 特别是顺流而下,沾满了鲜血的左手,懊悔的默默流泪。 四名黑衣侍从,见自家小姐这般心碎神伤,眼神不善的落在了叶青身上。 简单处理了一下伤口。 叶青走到河边,慢慢的洗去左手的血迹。 哗啦! 河面破碎,软剑竖起,一条肥美河鱼在剑身上疯狂扭动身躯。 一向面无表情的齐衡,嘴角漏出了些许笑意。 张修然乐呵道:“小齐,真有你的,加把劲,争取咱们都有的吃。” “是,公子!” 齐衡笑着应下。 叶青接话道:“兄弟,鱼给我,我处理一下。” ...... 吞咽声此起彼伏。 除了食之无味的上官兰溪外。 叶青四人吃的津津有味。 张修然将啃得鱼骨随手扔进篝火内,意犹未尽道: “美中不足啊,若有好酒,今夜无憾!” 第九十一章 聪明人不会心甘情愿当别人的傀儡 子时一刻。 正德坊,宰氏中医馆。 咚咚咚! “来了来了,不要着急,病一定能看好的。” 略带不满,但医者仁心的话,从宰总嘴中传出。 披着棉衣,提着灯笼的老中医,边打哈欠,边手脚麻利的抽开了一块门板。 灯笼探出,瞧见面无血色的叶青后。 宰总睡意全无,立马侧身,让叶青进来。 他看着一身藏蓝华服的叶青,左臂绑着布条,着急忙慌道: “怎么受伤了,什么伤?” “箭伤,伤口还被人捏过,应该没有伤到骨头。” 叶青平静回复。 宰总沉着脸,一通忙活。 煮药房。 等火炉被点燃,塞入草药倒入水的药罐子开始升腾起热气后。 宰总才长叹了一口气,他轻轻挥动蒲扇,控制火势道:“哎,你这一段怎么总是受伤,屁股挨揍了不说,今还受了箭伤,你当了这刑房胥吏,真不知是好是坏。” 嘴里咀嚼着饼子的叶青,淡然道: “福祸相依,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崽总啊,要淡定!” 翻了个白眼的宰总,没好气道: “老夫吃过的盐,比你吃过的米都多,你还教训起老夫来了。” “你瞧瞧你伤成什么样了,也就是咱平日没少给你送补药,你平日也没少熬炼身体,身子骨强劲,不然早失血过多死了。” “真是个不省心的,早知道就不当你大哥了,光认倩儿当阿妹,倒是省心。” 夜风吹过。 火舌从火炉里飞出,将昏暗的煮药房照亮了些许。 赤裸着上身的叶青,一道道伤疤显露在宰总眼中,让他满是担忧和叹息。 毫不在意的叶青,出声道:“人嘛,总要搏一搏,要不然,跟个咸鱼一样,也没什么意思。” 不等宰总说话。 叶青站起身,走到正堂柜台前,提笔蘸墨,用手遮着纸,写下一行小字,拿到了宰总面前,附耳道: “莫要念出声,记下就好。” 看着纸上的蝇头小楷,宰总眯着眼睛快速记下点了点头。 叶青将纸扔进火炉内,看着纸灰被火舌飞出,脸上露出了轻松的笑容。 眉头紧皱的宰总,眼中是浓重的担忧。 “你到底在做什么?” 温和微笑的叶青,将宰总身上披着的棉衣取下,套在了自己身上,朝后院雅室走去。 “以命搏天。” 瞬间凝固了表情的宰总,眼神逐渐复杂。 待叶青离开后。 宰总脸上的担忧瞬间消散,他看着火炉中摇曳的火焰,嘴角微微一笑,满是欣慰的低喃道: “少年郎,终于开窍了。” 并未点烛的雅室内。 叶青出声道: “阁下,这里很安全。” 一道瘦小的身影,打开窗户,一闪而入。 他轻轻将窗户关上,借着透窗投入的暗淡月光,眼睛饶有兴趣的打量着眼前俊俏男子胸腹间的众多伤疤。 叶青拱手问道:“在下杀人之事,知府大人已经知晓,因在下诗词出众,饶了在下一命,不知阁下再寻在下所谓何事?” 黑衣人道:“陈知府召你同仵作贺文进入府中三日,可是在查看朝天宫紫金鼎案的卷宗?” 心中一惊的叶青,用沉默回答了对方。 黑衣人坐在了椅子上,张开了双臂,一副舒展筋骨的样子,平静道: “告诉我卷宗内,关于紫源真人的尸检验词。” 闻言,叶青坐在了床榻上,平静的看向对方道: “我要知道,单丹的把柄,还有你是什么人!” 杀意从冰冷的眸子中投射到了叶青身上。 几息之后。 黑衣人出言道:“你跟我讨价还价?!” “生意,就是有来有往,我告诉你要的,你告诉我要的,互帮互助。” 毫不露怯的叶青,慢条斯理的说着。 呼! 看不清黑衣人到底是何动作,无情铁手就抓住了叶青的脖子。 这时,才有风刮动了叶青的鬓发。 他眼神中闪烁着惊惧之意,满脸错愕。 这等身手,是他生平仅见。 今夜他见了太多的高手,可在这黑衣人面前,好似孩童舞剑。 怎叫他不惊慌失色。 黑衣人很是满意叶青的反应,森然道: “告诉我,紫源真人的验词,你可活命。” 感受着脖颈上越来越重的力道,叶青呼吸越发困难,原本惨白的脸,变成了酱紫,脑袋更是因缺氧而发昏。 他艰难开口道: “告诉我单丹的把柄,还有你的来历!” 嘎吱吱! 颈骨承受不住大力,发出了些许脆响。 就在叶青双眼翻白,脑袋一片空白,死亡阴影笼罩之际。 黑衣人松开了手。 呼哧呼哧! 急促的呼吸声在房间内响起。 拿命赌赢的叶青,脸色快速恢复如常,他并未沾沾自喜,依旧平静的看着黑衣人道: “淮阳府衙被陈知府再次肃清,我能入得了知府大人的眼,还愿意同你交易,是你现在唯一之选。” “我在府衙往上走,对你有大用。” 黑衣人看着叶青,再次道: “你真的很聪明,但是,太聪明的人,我不放心。” 叶青坦然一笑,伸手揉搓着脖颈道: “聪明人不会心甘情愿的当别人的傀儡。” “所以,公平交易,如此一来,你放心,我也放心!” 沉默了几息后。 黑衣人眼神闪动的看着叶青道: “我是影卫。” 影卫? 市井贱民的叶青,对府衙都不甚了解,何况那些皇亲贵胄,世家豪阀。 更不用说这听起来就是情报组织之流的影卫了。 叶青摇头坦诚道: “没听说过。” 黑衣人倨傲道:“你只需要将这二字深深埋入心头就好。” 下一瞬,黑衣人深深的看着叶青的星眸道: “如果有一天,你能执掌一方,就知道何为影卫。” 砰砰! 心脏狂跳的叶青,脑海中浮现了一个不可思议的念头。 黑衣人也不废话,开口道: “单丹的把柄,明日你睡醒,自会看到。” “我要的东西,现在告诉我!” 叶青双手摊开,坦诚道: “紫源真人的尸体验词,我还没有看到,待看到了,我自会告诉你。” 黑衣人拔刀毫无声响,瞬息间一柄隐入黑暗的刀,就落在了叶青脖颈之上。 冰凉的刀身,锋利的锋芒,让叶青汗毛倒竖。 他看着黑衣人冰冷的眸子,平静道: “你既知朝天宫紫金鼎案的卷宗在陈知府府上,也定然知晓卷宗何其繁多。” “我才看了两日半的时间,涉案之人的供词都没看完。” 锵! 漆黑的刀归入刀鞘。 黑衣人有些烦躁道: “你这小子,一天天怎么那么多事。” “到处乱跑作甚,好好看卷宗多好!” 看着黑衣人第一次失去镇定,叶青也不由苦涩一笑。 方才,黑衣人靠近时,水腥味儿和草汁味儿,是那么的明显。 而他自入城之后,便径直来了宰氏中医馆。 黑衣人又不可能未卜先知。 想来黑衣人定是自他出了陈裕明府宅后,就一直跟着他。 跟着跑了一夜,还得隐藏自己,也难怪会这般烦躁。 猛地,叶青想起一事,询问道:“阁下,敢问今夜袭杀张修然的是何人?” 第九十二章 神启有江湖? 黑衣人眉头微皱,声音不悦道: “又一个问题,需要再帮我做一件事才行。” 市井贱民,最擅长的就是讨价还价。 有时候,一粒米都能费上半天口舌。 叶青果断道: “你我达成合作,不得表达合作的诚意么。” “我这急着知晓,你就说了吧。” 黑衣人凝视着叶青。 即便是没有灯火亮起的雅室。 叶青也感觉到了对方眼神中的不悦,他继续温和笑道: “你再提一个就成,若暂时没有,就先欠着。” 森然的目光,让叶青有些不自在的摸了摸脖子。 他死皮赖脸道:“说说呗,又不是什么大事。” 被叶青说服后,就打算跟叶青长期合作。 黑衣人想了想,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就坐回了椅子上,缓缓开口道: “你同张修然合作,想必已经知晓了张修然的身份。” 见叶青颔首。 黑衣人继续道:“张氏势大,子嗣众多,不说其余二房,只说张氏当代家主,张修然的阿爷,其嫡子有二,皆是不凡之辈。” “张修然一介庶出,有大才,不输两位兄长,就算张修然处处退让,但嫡庶之争在所难免。” “墨氏一门三将,墨家嫡女同张修然自幼订婚,情投意合,现在张修然到了即将婚配的年龄,若二人成婚,你懂得。” 叶青颔首,感慨道: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何况张修然眼看着就要成为梧桐,落下金凤凰。” “不错!”黑衣人点了点头,却很是佩服道:“他本应该在三年前大婚,婚期一推再推,各种袭杀不断,但都被他挡了下来,属实是有些本事。” “今日杀他之人,乃是张氏二公子派出的死士,领头的叫燕三,十年前纵横岭南的刀客,身手还行。” 闻言。 叶青好奇道:“神启有江湖?” 看‘白痴’一样的目光,落在了叶青身上。 黑衣人嫌弃道:“你长这么大,没见过江湖人?” 叶青认真道:“没见过。” 愣了一瞬的黑衣人,想到一些事情,露出了难怪的模样。 他出言道:“以后,走出淮阳,你就知晓了。” 眼中越发好奇的叶青,忍不住问道: “淮阳城内不允许有江湖之人?” “神启八大城,不允许有江湖人踏入,也不许有江湖之事传入。” 黑衣人语调平静,但叶青却觉得他有种自豪的感觉。 之前的猜测,再次浮现在了心头。 他压下悸动,了然道:“难怪张修然会躲在淮阳城内。” 突然,黑衣人眯起了眼睛,饶有兴趣道: “卖你个人情,告诉张修然,今夜的袭杀,不光是他二哥的手段,还有一方参与。” “想要知道是谁,让他将一块石头给你。” 心中大骇的叶青,心中对黑衣人,忌惮到无以复加的地步。 整个淮阳城内外发生的一切事情,世家豪阀的辛秘,好像没有他不知晓的。 这般恐怖的情报能力,影卫的归属,好似显而易见。 可叶青又将这念头压了下去。 他的猜测之中,还有很多不合理的地方。 叶青继续问道: “什么石头?” “你告诉他,他自会知晓。” 说的差不多的黑衣人,察觉了叶青的迷惑。 他站起身,推开窗户,出声道: “多想无益,该是你知道的,你自然就知道了。” “明日就去看卷宗,尽快告诉我紫源真人的尸体验词。” 当啷! 话落的瞬间。 黑衣人已经消失不见,只有窗户重新关上,发出了声响。 叶青缓缓躺在床榻上,闭上了眼睛,心中暗道: “陈知府要重新查朝天宫紫金鼎案,这影卫就得知,看来,府衙或者陈知府的府上,有对方的眼线。” “王大头身为屠户,家中格局奇怪,没有银钱不说,更是堆积了一屋子的粮食,影卫去他家中,明显是要找什么东西,还找了几次。” 猛然间,叶青坐起,眉头紧皱,心潮澎湃道: “影卫身手高超,潜入陈裕明的府邸,偷偷查看卷宗,必然没有人会发现。” “他为何非要让我去看紫源真人的验词?” “难不成这验词有问题?” “还有,影卫在府衙中有眼线,为何还要同我合作?” “莫不是早早就盯上了我?只不过我查王大头,恰巧撞上,提前让我入局?” 想到这,心中不安的叶青,缓缓躺回了床榻上,闭眼低声道: “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既然踏入这诡谲迷雾之中,那就往前走。” “我选择了要主动选择自己的路,不受人钳制,努力拼了就是!” …… 翌日辰初。 喝了宰总的补血汤药,吃了早饭的叶青,出现在了陈裕明府邸门口。 门童见叶青到来,默不作声,只是颔首示意,便让其进来。 堆满案牍的房间内。 咚咚咚! 轻轻的敲门声响起。 让睡懒觉的贺文,猛地坐起。 他警觉的看向门口,当听到叶青的声音后,这才慵懒的伸了个懒腰,为叶青开门。 喷香的牛肉锅贴,让贺文满脸笑容。 “叶兄,谢了!” “不必客气,你且吃着,我去看卷宗。” 叶青笑着递过荷叶包,边走到了木架旁,找到未看得卷宗,席地而坐,翻阅起来。 鼻子耸动了几下的贺文,眯着眼睛,看着叶青温和的侧脸。 气色明显比昨日要差的面庞,让贺文饶有兴趣的扫视叶青全身。 最后视线落在了叶青微鼓的左臂上。 嘎吱! 煎到酥脆的饺子皮,随着他的牙齿开合,发出悦耳的声响。 时间一呼一吸间过去。 按捺住去看紫源真人验词的冲动,叶青花费了半天的时间,将最后十几卷供词看完。 这才伸手拿起了影卫的目标。 就在这时。 贺文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 “叶兄,这验词,你看的时候注意一些,我听我阿翁说,上面的记录,虽然是将紫源真人的尸首情况完全记录,但他总觉得有哪里不对。” “之前我翻看的时候,也觉得有不对的地方,却瞧不出端倪。” “你看看你能找出问题不能!” 闻言,心跳加快的叶青,皱起了眉头,看向贺文明亮的双眼,点了点头道: “我会认真看的。” 沙沙! 卷宗翻动,一段让人作呕的文字描述,出现在叶青眼前。 第九十三章 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 天元二十四年十月十五日子时末,大火扑灭,锦衣卫千户孙旭入三清殿发现观主紫源真人焚灭于三清殿内。 丑时一刻,大理寺主簿顾光入殿验尸,记尸体头向西南,脊背向东南,脚向东北,面向右,双臂抱怀,左手成拳,右手成爪,蜷缩于三清殿正中。 全身筋肉骨骼烧成焦炭,五脏六腑烧为灰烬,左侧第三根肋骨断裂,落于地上。 焦尸不可触碰,碰之即碎。 看到紫源真人的尸体描述,叶青眉头紧蹙,满是不可思议。 他问向贺文道: “之前看了那么多口供,皆说大火焚烧了整整一个时辰,火势凶猛,我还没有一个大概印象。” “看这验词所写,一个时辰的大火,竟然将尸体都烧成了焦炭,碰之即碎,真是可怕至极。” 贺文点了点头,满脸凝重,并颇为感慨道: “是啊,朝天宫共有水井五口,更是在各处布置了水缸一百三十九个,平时装满了水,养了水莲,一为装扮,二为了防备走水。” “护卫紫金鼎的锦衣卫和大理寺之人,皆是身手高超之流,当夜无风,就这么扑救了整整一个时辰,属实是匪夷所思。” 叶青眼神闪动,带着猜疑,继续往下看: 十五日丑正一刻左右,淮阳府仵作萧望到场查验焦尸,所记同顾光相同。 十五日丑正二刻,扬州仵作温盏到场查验焦尸,所记与顾光、萧望相同。 三人得大理寺少卿刘祖君及锦衣卫千户孙旭准允,联手验尸,涂抹药水于尸首之上,待半个时辰后,剥去骨骼外附着的焦黑筋肉。 以淮阳仵作萧望为主,扬州仵作温盏为辅,由大理寺主簿顾光记录验词,于寅时初正式开始验尸。 萧望查验,焦尸左侧第三根肋骨自中间断裂,断口上端呈崩裂状,断口中下部平整向外倾斜,外表有裂纹,第四根肋骨中部对照断口位置,上侧有明显凹痕。 因第二根肋骨完好无损,按照断骨伤口走向和位置,萧望断乃是利刃凿击,初步判断凶器乃是匕首,凶手与紫源真人正面站立,反手握刃向其心口捅刺。 扬州仵作温盏附议。 萧望查验,焦尸口鼻咽喉有大量灰烬,咽喉碎裂,右侧小腿骨中部外侧有指宽倾斜状裂纹。 萧望断,凶手匕首捅刺心脏,一击不得手,指尖戳击咽喉,致紫源真人失声,并踢击其右小腿,使其向右倒地。 扬州仵作温盏附议。 叶青随着这段记录,脑海中浮现了两个人,面对面站立。 一人反手握匕,刀尖朝向大拇指方向捅刺,攻击朝紫源真人心脏方向。 然后左手成掌,指尖戳击其咽喉,再甩腿踢其右小腿。 叶青凝眉,修长手指的指尖,在这段文字上来回滑动。 站在叶青身后的贺文,开口道: “这段验词我问过阿翁,阿翁说,紫源真人常年修武养身,不是手无缚鸡之力,面对危险毫无反应的普通人。” “更是常年有武道高手入朝天宫同其切磋武艺,寻求指点,可想其身手高超。” “凶手同其面对面站立,用匕首捅刺断其肋骨,并戳击咽喉,踢其小腿,可想而知紫源真人毫无应对。” “可想而知,对方身手一定要高于紫源真人,而且还同其无比熟悉。” 闻言,叶青脑海中瞬间浮现了之前翻阅过的口供。 他疑惑道: “按照卷宗中记录口供之人的阐述,除了锦衣卫、大理寺和观中道士,其余留宿之人,皆是不会武功的普通人。” “如此说来,凶手同紫源真人熟悉,还会功夫的,只有观中道士了吧?” 满脸凝重的贺文,摇了摇头道: “那夜,观中道士皆于三清殿外广场盘坐,念诵道经。” “所以,唯一可能的是,那些留宿的外人中有人说了假话。” 见贺文不再说话,叶青沉默着深思许久后,笃定道: “我依旧猜测是观中道士。” 他抬头看着满眼询问的贺文,快速起身,在书架上翻找了几下,拿出一份卷宗道: “你看,这卷宗上记录,十四日子时大火烧起,锦衣卫、大理寺和观中道士,皆上前帮忙救火。” “期间有留宿外人想要上前帮忙,皆被阻止在外。” “所以,大殿内的凶手,只能是观中道士。” “凶手趁救火忙乱之时,闯入殿内。” “或者有不为人知的密道,可以潜入大殿。” 沉默了一会儿的贺文,心中有所动摇,但他眼神依旧坚定的问道: “这只是你的推测,而且,这卷宗后面可是记载了。” “三清殿子时起火,火势迅猛,锦衣卫和大理寺之人,意图趁机破门窗而入,但门窗坚固,外加大火加持,无法闯入。” “子时二刻,窗户烧裂,得以破窗,但此时火势已经无法抑制,泼水化气,人根本无法入内。” “先不说你的猜测,首先,紫源真人是怎么进入大殿内的?” 叶青沉默了。 他方才刻意没去想这个问题。 想要先确定凶手的作案手段。 这桩案子,重点在于找回紫金鼎。 能够模仿凶手作案,就能确定了正确的作案手段,那紫源真人如何死亡的过程,就能够浮出水面。 贺文见叶青沉默,继续道: “再说你的猜测,按照你所说,凶手趁救火纷乱时,进入大殿内,可大殿四周皆有人扑救大火,若有人闯入或者从殿内出来,必然会被人瞧见。” “若有密道能够进入大殿内,在起火后,进入大殿,对紫源真人动手后,再出来混入救火的人群中,这可能会天衣无缝。” “可,大理寺和锦衣卫堪称掘地三尺,搜遍了整个朝天宫,确定三清殿内毫无密道密室的存在。” “而且,整个朝天宫,并无紫金鼎的身影。” 叶青再次沉默了,眉头皱成了川字。 一旁的贺文,见叶青如当年第一次接触案件的自己一般,陷入了无法破解谜题的痛苦深思,脸上漏出了失落和失望,与心中叹息。 十几息后。 叶青眼神烁烁,真挚道:“是我狂妄自大了,看了卷宗,觉得自己有些聪明,就觉得自己能够找出这惊世奇案的线索。” “能让锦衣卫和大理寺都束手无策的案子,让贺仵作你这位少年探案奇才都毫无头绪的案子,在下怎能如此轻视。” 说完。 叶青郑重无比的朝贺文拱手欠身,道歉道: “贺仵作,方才言语对你有轻视之意,在下并非有意而言,还请见谅。” “无妨!”贺文拱手回礼,明亮的眼中浮现了赏识道:“当年我亦是如此。” 瞬间,两位少年郎相视而笑。 接着。 叶青斗志昂扬道: “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 “纸上得来终觉浅,我觉得,咱们应该去朝天宫实地瞧瞧,说不定,会有意外收获。” 虽然贺文去了朝天宫多次,但叶青之言,属实是说到了他的心里。 败不娇气不馁,虽然叶青的猜测被推翻,但他如此坦诚认错,脚踏实地的去查案,让贺文高看他一眼。 贺文笑着应下道: “当是如此!” “择日不如撞日,你还有四卷卷宗还未看完,待你看完之后,你我就动身!” 顿了一下的叶青,愧疚道: “那什么,可否等明日?” 第九十四章 真嘟假嘟?单丹玩的这么花? 叶青抬起了左臂,贺文也默契的忘了过去。 不等叶青解释,贺文摆手道: “确实,你受伤不轻,安稳几日最好。” 叶青颔首道:“嗯,我也梳理一下看过的卷宗。” “明日吧,明日在下去寻贺仵作。” “没问题。”贺文拱手道:“在下与家扫榻以待。” 随后,二人就纷纷离开了陈府。 淮阳府衙,知府值房内。 陈裕明翻看着折子,听着贺文的叙述。 待听到叶青对卷宗的疑点猜测后。 他视线移到了贺文的脸上,见贺文满脸认可,威严正气的脸上,浮现了一抹微笑。 “你看好他?” 贺文摇头又点头道: “大人让他参与此案,必然就看好他,属下自然如此。” 吹捧了一下陈裕明看人真准后。 贺文凝重道: “不过,此案着实诡异离奇,属下担心,就算叶青聪慧过人,另辟蹊径,也难有收获。” 毫不在意的陈裕明,眼神闪动,出言道: “这本就是一次尝试,成,皆大欢喜,不成,毫无损失。” 再次确定了陈裕明心意的贺文,心中轻松了不少。 他就怕陈裕明纠结于此案,耗费大量精力投入其中。 届时,若竹篮打水一场空,得不偿失。 贺文拱手欠身:“属下告退!” 陈裕明颔首,就在贺文即将出门的那一刻。 他心中一动道: “找机会,让叶青为你作一首诗,以家国为题。” 心中一动的贺文,瞬间大喜,他深吸口气,按捺住激动,朝陈裕明拱手躬身道: “谢大人,属下一定向叶青多请教诗词歌赋。” “嗯,下去吧。” 重新拿起折子观看的陈裕明,平静的说了这么一句。 再次躬身的贺文,快速离开了值房。 走在繁忙的后院内,贺文嘴角上扬,明亮的眼睛满是惬意。 瞧着身边路过的一个个身形匆忙,满脸憔悴的胥吏。 忍不住呢喃道: “人的选择,真的很重要。” “阿翁这句话,真是至理名言啊。” 话落,贺文脚步快了一些,朝府衙外走去。 宰氏中医馆。 宰总有些苍老的手,正利落的给叶青换药。 他嘴里嘟囔着: “好小子,你这早上干啥了?” “伤口又崩开了,要我说,直接给你缝几针,省事还好得快。” 叶青淡然笑着道:“现在这个时候,还是慢些好。” 不懂话中深意的宰总,翻了个白眼,手上力道重了一些,疼的叶青龇了龇牙。 “大哥,你是要谋杀义弟啊。” 气笑了的宰总,没好气的绑好伤口后,整理着东西道: “滚犊子,你个臭小子,嘴里就说不出好话来。” “厨房里给你留了饭,自己吃去。” 心中感动的叶青,咧嘴一笑,麻溜的穿上衣服,朝后厨走去。 一进厨房。 一道黑影,便堵住了门口。 叶青见悄无声息出现的影卫,叹了口气道: “我说阁下,能不能让咱吃口饭再给你写验词。” “咱这忙活了一晌,水米未进,实在是饿啊。” “还有,我要的东西,我早上睡醒,没瞧见啊!” “不用写,你说就好。”影卫从怀里拿出了一封信,二指捏着晃了晃。 扒拉了几口饭的叶青,看了眼信封,便含糊不清的说了起来。 等叶青说完之后。 眼神凝重的影卫,双指一弹,信封如同利刃,没入了叶青身前的夯土地里。 这一手捏花成刃的功夫,让叶青嘴角微扯。 他拿起信封,抽出纸页,看到上面的字后。 星眸顿时睁大,宛若铜铃一般。 他不敢置信的看向影卫,嘴里塞着饭,含糊不清的问道: “真嘟假嘟?单丹玩的这么花?” “世家豪阀里,多有腌臜,单丹这还算好的了,而且,隐蔽的很。”影卫仿佛在说一件普通寻常的事,他摸了摸黑巾下的下巴,想着验词,继续道:“若非我要查,别人根本就发现不了。” 看着装了个牛皮的影卫,叶青由衷的竖起了大拇指道: “影卫,真是厉害,不知道加入你们得需要什么条件。” 闻言,思绪回归的影卫,饶有兴趣的看着叶青道:“若你想,我可以告诉你。” 浑身一颤的叶青,憨笑道: “我就问问。” 接着,他见影卫一直不离开,好奇问道: “阁下,还有事交给我?” 影卫摇了摇头,眼神闪动道: “这验词,同之前我了解的有出入。” 叶青顿时来了精神,挑了下眉头问道: “哦?有何不同?” 影卫双臂抱怀,出言道: “据我之前所知,验词上,紫源真人的死状应该是双手抱怀,两手成拳,但你所说,其左手成拳,右手成爪。” “这一点记录被修改,应该很容易被经案之人发现。” “若说卷宗被封禁后,才改了这一段。” “但据我所知,仵作贺文后面看过卷宗,同其阿翁,也就是经手此案的老仵作萧望对过案子。” “萧望不可能察觉不到验词的不对。” 突然。 叶青想到了,当时贺文之前所说: ‘叶兄,这验词,你看的时候注意一些,我听我阿翁说,上面的记录,虽然是将紫源真人的尸首情况完全记录,但他总觉得有哪里不对。’ ‘之前我翻看的时候,也觉得有不对的地方,却瞧不出端倪。’ 眼下,影卫觉得不对,是卷宗记录不对。 正如他所说,萧望是当年验尸的主验,若卷宗有些许不对,必然会察觉。 但他在同孙子贺文的交谈中,没有察觉卷宗有问题,只是觉得尸体有问题。 这就很耐人寻味了。 是萧望揣着明白装糊涂,还是觉得细微改动无所谓? 可这等大案的卷宗,若有细微的改变,查出之后,那也是杀头大罪。 这桩案子,真是扑朔迷离。 影卫见叶青陷入深思,出声道: “别忘了张修然的石头。” “此外,后日你再同贺文去朝天宫。” 叶青回过神,抬头看时,影卫瘦小的身影,已经消失不见。 他收回眼神,继续往嘴里巴拉饭,同时将那张写着单丹把柄的宣纸,攒成一团,扔进了厨房的火灶里。 残留的火种,立马将宣纸引燃,绽放出舞动的火焰。 几息之后,火焰消失。 叶青眼神复杂,缓缓开口道: “影卫故意给我说这案子的破绽,是想干什么?” 第九十五章 但愿药架生灰尘,不叫世间人有病 叶青吃饱喝足的叶青,回到了床榻上躺着,脑海中思索着朝天宫紫金鼎案的卷宗。 他喃喃道: “一百九十三人的口供,没有丝毫的异样和破绽,完美无缺。” “偏偏记录最少也最重要的验词,出现了一句偏差,还是影卫告诉我的。” 叶青翻了个身,往右侧躺,他修长的手指在左臂伤口绷带上轻抚,感受着微微刺痛,继续道: “双手成拳,现在是左拳右爪。” 说着,他自己比划了起来,同样是焦尸的右躺姿势,双臂抱怀。 左手成拳,贴近床榻,右手成爪,贴近左臂。 叶青眉头微皱道: “难不成,紫源真人临死前,右手攥着什么东西,被人夺走,才从拳变爪?” “可若是如此,影卫可是说了,最早的验词记录的可是双手成拳。” “这等惊世大案的验词,怎么可能会出现这般明显的窜改。” 心中想着。 因为失血过多,身体元气还没恢复的叶青,缓缓陷入了沉睡。 一直到酉时末,夕阳已落,明月初生,叶青才睁开了双眼。 他深吸口气,坐起身张开双臂,满脸的舒爽。 恢复了不少精神的他,下床推开屋门,看着天空悬挂的明月。 弯刀一般的形状,让叶青愣在原地。 他轻喃道:“这个月还没过去啊,这些时日,真是度日如年。” 沙沙! 叶青耳朵微动,听到了捣药杵在罐子里碾动,发出的声响。 叶青抬眼望去,看到了满头华发的宰总,坐在院子中央,手拿臂粗的石杵,在药罐中扭动。 他慢步走了上去,轻声道: “今个不忙啊?” 宰总心无旁骛,眼神看着药罐,认真道: “不忙了好,不忙,就证明邻里街坊没有人生病。” 心中一动的叶青,出言道:“但愿药架生灰尘,不叫世间人有病。” 眼神中浮现了赞叹的宰总,依旧眼神盯着药罐,佩服道: “但愿药架生灰尘,不叫世间人有病。好诗,好诗啊,将医者仁心阐述的淋漓尽致。” “赶明,我就找人整成对联,挂我这医馆门口去。” “臭小子,你说你,脑子是怎么长得,这些绝句佳词,旁人苦思冥想一辈子,都难出一句。” “你张口就来,跟喝水一样。” 话音落下时。 宰总的手停了下来,那颇为静心的沙沙声消散于黑夜中。 他抬头看着面色依旧苍白的叶青,眼神浮现了一抹复杂之意。 见叶青走过来,手脚麻利的帮他把药罐里的药粉收拢起来,眼神愈发复杂,关切道: “别忙活了,厨房里留了饭,去吃去吧。” 叶青点头道:“成,我去吃!” 说是这么说,但是手上却没有停顿,忙活完,才拍了拍手朝厨房走去。 宰总捋动着自己的胡须,看着叶青的背影,待其蹲在门口,往嘴里巴拉饭时,才低喃道: “要不要帮着臭小子一把?” 过了一会儿。 见叶青起身收拾碗筷,出神的他被惊动,手一使劲,几根花白的胡子出现在手中。 他龇牙咧嘴的揉搓着下巴,心疼的看着自己油亮的白胡,坚定道: “怎么说,我也算是他大哥了,臭小子要是早死了,我总不能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吧?” “老头子我身子骨硬朗的狠,还有十来年活头,可不能早早陪他一起死了。” 打定主意的宰总,将手中的白胡随手一挥。 吃完饭的叶青,同宰总打了声招呼,就朝醉香阁而去。 醉香阁三楼雅间。 上官兰溪杏眸充满好奇的在窗幔前往下打量。 身姿妙曼,衣不遮体的舞姬,让她脸颊绯红,羞涩又好奇的瞧着。 墨婉清见上官兰溪这般模样,上前伸手捂住了其眼睛。 “莫要再看了。” 冷清的声音,让上官兰溪红舌轻吐,拔掉墨婉清的手掌,拽着对方的手摇晃撒娇道: “婉清,人家没见过么~” 无可奈何的墨婉清,宠溺的轻戳了一下对方光洁的额头。 接着,蔫坏的上官兰溪,想到晚上张修然不给他点漂亮美颜的小姐姐陪她玩乐,便凑近墨婉清耳边,吐气如兰道: “婉清,张修然在这住了这么久,他长得不错,还有钱,这里那么多莺莺燕燕的,你放心啊?” 墨婉清眼中浮现了一抹杀意,但最后无可奈何道: “男子,不都是这般么?” 同样沉默下来的上官兰溪,几息之后,憧憬道: “我就想找一个同我忠贞不渝,白首偕老的人。” 看着天真烂漫的上官兰溪,墨婉清眼神闪动。 过了一会儿,她伸出手,揉了揉其脑袋,问道:“他你怎么想?” 上官兰溪知道墨婉清问的是谁。 脑海中浮现了昨日见到叶青的一幕幕。 她捏住了臂膀挂着的淡青披帛,无比认真道: “兰溪春光飞花雨,午后鲤鱼来上滩。” “婉清,这是昨日我刚到时,我二人并未认识时,偶然听到他作的诗。” “你看,这是不是命中天意。” “婉清,昨天发生的一切,是我这么多年,从未体验过的刺激和悸动。” “不管他怎么想,哪怕这是我的一厢情愿,这一切可能不会同我希望的那般。” “但此时此刻,为了这片刻悸动,我愿意交付更多的真心。” “违逆家族也好,叛逆反抗也好,这一刻,我只求心安!” 心安…… 这最后无比笃定的两个字,让墨婉清心中想好的众多劝解,在这一刻烟消云散。 她只是伸手,轻轻抚摸着上官兰溪娇嫩的面庞,无比认真道: “我墨婉清,就陪上官兰溪,冲动这一次。” 展颜一笑的上官兰溪,宛若冬季里万花凋零的花园里,猛然绽放了一朵千娇百媚的芙蓉。 让齐衡愣神,两息后,快速移开了双眼,最后更是转过了身。 张修然满眼惊艳的看着展演一笑的上官兰溪,由衷欣赏道: “这小妮子长得真是天生丽质,也就比我家婉清差上一丝。” 咚咚! “张公子,叶青求见!” 小三的声音,在门外响起。 齐衡看了眼张修然,便快步上前,打开了门,朝叶青抱拳欠身道: “叶公子,里面请。” 因为昨日发生的一切,让叶青彻底的获得了齐衡的尊重。 叶青看着面无表情的齐衡,眼神中的诚挚,让他温和一笑,朝齐衡拱手欠身道: “齐兄,小子我可当不得你的请字。” “若有空,教我两手功夫可行?” 难得漏出笑容的齐衡,笑容有些僵硬,毫不犹豫的应声道: “成!” 随后,便侧身让开道路,示意叶青赶紧进去。 山水银扇微微扇动,慵懒坐于木榻的张修然,玩味儿的看着走来的叶青,视线不经意的扫过叶青微鼓的左臂。 待叶青过来后,他没有说话,山水银扇合起,指了下身边。 星眸一直在山水银扇上凝视,直到坐下后,叶青才收回了视线,为张修然倒茶,直入正题道: “昨夜之事,有人告诉我,对付你的并非只有你二哥,还有另外一方势力。” 张修然瞳孔微缩,没有说话,依旧是那副慵懒的样子。 叶青见状,继续道:“那人说了,你若想知晓另一方是谁,就用一块石头来交换。” 瞬间眼神凌冽的张修然,腰肢直起,正坐于榻上,望着叶青问道: “是谁?” 第九十六章 他姥姥的,你小子真是狗胆包天呐 张修然面对围杀都嬉笑玩闹,全然不当一回事。 可听到‘石头’二字,竟然如此大的反应。 虽然叶青猜到了那块石头一定是了不得的东西。 但是眼下,完全就想象不到那所谓的‘石头’到底是何等物件。 一旁的墨婉清也被张修然的反应惊到,黛眉微蹙。 原本静悄悄隔着屋中纱幔打量着叶青的上官兰溪,也不由升起了好奇。 她伸手拽了拽墨婉清的袖子。 迎上那张冷漠的眸子后,便懂事的不再追问。 木榻上。 叶青摇了摇头道: “蒙面人。” 思索了一下后,叶青将同影卫接触的全部都说了出来。 张修然则皱起了眉头,低喃道: “影卫?这是何方势力?” “如此神秘不说,还有那般恐怖的势力和实力。” “叶公子。”齐衡失去了淡定,上前一步,惊骇问道:“你确定那人随手一弹,信封就如同利刃一般,没入了夯土地中?” 叶青颔首,学着影卫的动作演示了一下道: “不错,如这般,二指一弹。” 惊骇到畏惧的齐衡,颤声道: “如果我没猜错,这应该是失传功夫,两仪指。” 两仪指? 叶青等人满脸都是问号,但看齐衡震惊不已的模样,都沉默无言。 踏踏! 脚步声吸引了众人的目光。 墨婉清走到了叶青身边,凝重问道: “你说,那人自称影卫,功夫远比我等都高,所用不知何等兵刃,而且在黑夜里完全看不见?” 她问完,见叶青点了点头,墨婉清给众人使了个眼色。 叶青等人立马识趣的离开,将雅间留给了这对未婚夫妻。 在屋门关上的那一刻。 张修然从榻上起来,牵住了墨婉清的手,凝重问道: “是陛下那支神出鬼没的私卫?” 摇了摇头的墨婉清,凝眉慎重道: “不是那些人,不过,我前些年曾听阿爷说过,有一股势力隐匿于神启各处,只跟朝堂紫贵接触。” “这影卫神秘,强大,更是知晓各种秘闻,顷刻间就可以毁灭一方士族豪阀。” “叶青说,影卫告诉他,若有一天他能执掌一方,就可知晓他们的信息。” “想来,应该就是这股神秘的势力了。” 未婚妻少有的多言,让张修然知晓了这‘影卫’的可怖。 他满眼惊骇,看向了紧闭的屋门,不解道: “如果真是他们,影卫同叶青交易,莫不是也看好他?” “甚至如影卫所说,有意招揽叶青?” 蹙眉凝思的墨婉清,摇了摇头道: “应该不是,叶青虽然聪慧过人,诗才无双,但身手太差,出身微末。” “这等隐秘存在,大都是寻找孤儿,自幼培养。” “就算看好叶青日后能执掌一方,那也不可能现在就释以好意。” “现在同叶青接触,应该是他所说,因为他机敏胆大,是个好的棋子。” 思索了一下,觉得墨婉清说的不错,张修然抬起山水银扇,敲了敲眉心道: “叶青虽然没说,但我知晓,他这些时日在查一桩案子。” “也只有这案子,能够让这所谓的影卫同叶青进行交易。” “也正如你所说,叶青是一颗很好的棋子。” 接着。 张修然眉头皱的更紧,不解道: “可若是如此,少年仵作贺文,岂不是一个更好的棋子?” 墨婉清轻轻拍了拍张修然手背,让他莫要想太多,宽慰道: “莫想这些。” 点了点头的张修然,又满脸纠结,他复杂的看着不问不管的墨婉清,忍不住张开双臂,抱住了身前佳人。 嗅着怀中淡雅的香气,浮躁的心逐渐安定下来。 张修然下巴在柔软的肩头蹭了蹭,柔声道: “你也不问那‘石头’的事,就这般不好奇么?” 面颊微红的墨婉清,冷清的声音,带上了温柔道: “你是我男人,你的事情,我不过问。” “我就站在你身后,让你没有后顾之忧就好。” 无法言喻的心安,让张修然嘴唇颤抖,他没有多说,只是将墨婉清抱得更紧。 锢得墨婉清有些喘不上气来,她没有抗拒,只是抬手,在张修然背部轻拍。 两颗心,跳动的频率,逐渐一致。 几息后。 张修然轻声道: “那影卫要的石头,乃是前朝,汉国玉玺。” ...... 雅间外。 上官兰溪美目盼兮,杏眸直勾勾的看着叶青。 少女眼中的炙热与愧疚,让少年心潮澎湃,忍不住侧过了身。 即便如此。 少女的眼神没有丝毫的改变。 识趣的齐衡开口道: “上官姑娘,叶公子,咱们去隔壁等候吧。” 侍从小三快步上前,打开了隔壁的屋门。 上官兰溪快速走去,在走到门口时,停下了脚步,眼神期盼的看了眼叶青,就走了进去。 胳膊肘顶了顶叶青的齐衡,满脸认真道: “姑娘的好意,你就算不接受,也总得给人说清楚吧。” “断了人的念想,就算老死不相往来,也好过这般尴尬境地。” 叶青诧异的看着‘经验老道’的齐衡,点了点头,走了进去。 嘭! 屋门轻关,小三鄙夷的看着得意洋洋的齐衡道: “齐小子,你姑娘的手都没摸过,装什么情圣?” 翻了个白眼的齐衡,毫不客气道: “咱跟了主子那么久,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啊。” 瞬间。 小三伸出手,朝齐衡指指点点,惊讶又佩服道: “他姥姥的,你小子真是狗胆包天呐。” “非议主子不说,竟然还将主子比作猪。” “呐呐呐,我告诉你,你小子完蛋了!” 瞬间面红耳赤,神情慌乱的齐衡,结结巴巴道: “你,你,你休要信口开河!” “你,你,你休要信口雌黄!” “你,你,你休要信口胡言!” 小三竖起了大拇指:“好家伙,你竟然会了这么多词!” …… 上官兰溪见叶青进来,杏眸明亮如灿烂繁星,嘴角上扬,笑靥如花。 让叶青不由的心跳加速,下意识的错开了目光,看向了别处。 满是愧疚的软糯声音飘进了叶青的耳朵。 “叶公子,昨夜是兰溪顽劣,多有得罪,兰溪向你道歉,万望接受。” 说着。 款款施礼的上官兰溪,保持着做富的姿势,等待着叶青开口。 眼神复杂的叶青,拱手躬身,叹了口气道: “哎,上官姑娘,您无须如此。” “快起身吧,在下当不得您这一礼。” 言语间的生疏和恭敬,让上官兰溪杏眸中的光暗淡了一些。 她缓缓起身,看着叶青神情间的疏远,贝齿轻咬红唇。 第九十七章 君子之交淡如水 上官兰溪葱白玉指捏紧了粉红襦裙。 她从来没有心动的感觉,更别提,主动去靠近一个人。 面对叶青的疏远,上官兰溪手足无措,不知如何开口了。 她想着昨日的一幕幕,想到方才同墨婉清讲的那些。 呼! 樱唇开启,深吸口气给自己打气的上官兰溪,刚想说一些什么。 可下一瞬,她看着叶青的星眸,想说的全都忘了,只是绞着手指,软声哀求道:“你……你别讨厌我好不好?” 天之骄女竟然低三下四的朝自己说出了这番话。 让叶青不由愣住了。 他看着杏眸充斥着哀求,心中浮现了一句话:“难不成,这就是古代的恋爱脑?” 他很是无奈的摆了摆手道:“上官姑娘,在下并没有讨厌。” 上官兰溪顿时喜笑颜开,雀跃道: “没有讨厌就好,那我们还是朋友!” 少女极其容易的满足,让叶青嘴角微动道: “上官姑娘,在下近日来事情繁多,需要静心思索一番,还请您见谅。” 说着,叶青拱手欠身后,不等上官兰溪回答,就自顾自的走到桌案前,掀起灰白长衫的裙摆,坐在了椅子上。 沉浸在欢喜中的上官兰溪,毫不介意叶青的无礼,只是雀跃的点着头道: “恩恩,没事,你想你的,我不说话,不打扰你!” 接着,上官兰溪轻手轻脚的往桌案边走,拎着裙摆,生怕发出声响,吵到叶青,很是可爱。 眼角余光瞧见这一幕的叶青,即便对上官兰溪无感,也不由因佳人的俏皮可爱而嘴角上扬。 忍着上官兰溪肆无忌惮的打量,叶青闭目凝神,装模作样的假装思索。 时间不久。 齐衡敲响了屋门,请二人移步回去。 一进张修然的长久包间内。 满脸凝重的张修然道:“告诉他,我要见他!” “是!”叶青一拱手,便快步离去。 想要跟上的上官兰溪,刚走出一步,就被墨婉清抓住了手臂,美人回眸,迎上了墨婉清微摇的琼首还有制止的眼神,只能不情不愿的撅起了樱唇,失落的低下了脑袋。 翌日清晨。 叶青在张修然给他的宅子里睁开了双眼。 刚坐起来,便吓了一跳,双手握拳,警觉的看向寝卧中央的桌子前。 影卫饶有兴趣的看着叶青道: “如何?” 叶青放松下来,长出了一口气,后背已经被冷汗打湿。 同影卫打了几次交道,叶青也知晓对方并不是眼神中表露的那般冷漠。 他无语的下床道:“人吓人吓死人,你下次来,能不能有点动静。” 影卫平静的端起茶盏,喝着凉白开。 叶青瞧的清楚,对方冷漠的眼神中,明显带着嫌弃和鄙夷。 他坐在桌前,为自己倒了杯水后,开口道: “张公子说,他要见你。” 得到了自己想要的,影卫出言道: “告诉他,今夜子时,我会去找他。” 刚想应下的叶青,心中一动,故作不悦的试探道: “你身手高超,你想见他,直接去就成了,何必让我传话。” “我得好好的想案子的事情。” 话音刚落,便感受到冷漠的视线落在了自己身上。 喝了口水的叶青,故作惊慌的举起了手道: “我去传话还不成么!” “哼!”影卫冷哼一声,站起了身,朝外走去道:“这点小聪明还是莫要耍的好。” 见人消失不见。 叶青嘴角上扬,心满意足的又抿了口水。 这才褪去了衣衫,看了眼左臂伤口外的白绢透出了些许血迹。 来到院子里,打水,避开伤口擦拭身躯。 将宰总为他准备的汤药煮上,自己给伤口换了药。 然后喝药做饭,打扫院子。 一直到快午时,这才踏出了院子。 买了一些糕点和肉食,朝着比邻的明仁坊而去。 简单干净的小院前。 叶青驻足而立,看着眼前同周围砖砌土垒的院子截然不同的篱笆小院,看着院中悠哉踏步,时不时啄几下夯土地数只的锦鸡,看着茂密成荫的几棵大树,看着三间精美的竹屋。 他心中暗叹道:“萧老爷子真是一位妙人啊。” “竟然在寸土寸金的明仁坊内,将院子打造的如乡野农院般惬意。” 咚咚! 精致的竹门被敲响。 叶青朗声道:“晚辈淮阳府衙刑房胥吏叶青,拜访萧老爷子,贺兄。” 几息之后。 打着哈欠的贺文,挠了挠乱糟糟的鸡窝头,黑着眼圈,从一间竹屋中走出。 “叶兄,我阿翁没在……” 他话没说完,就瞧见了叶青手中拎着大包小包,疲累的双眼,顿时绽放了明亮的光芒。 “你来的正好,我这恰巧正苦恼中午吃什么。” “你就带着好吃的就来了,我这五脏庙有福了。” 飞奔过来的贺文,打开了院门。 叶青笑着道: “本来说今日一起去朝天宫,在下这起晚了,特意带东西来赔罪,没想到这礼带的刚刚好。” 接过东西的贺文,笑着道:“不光东西带的刚刚好,起晚的也刚刚好。” “我昨夜想作一首家国诗,苦思冥想一整夜,一字未落,也是刚刚才起。” “若你今早来了,只能白跑一趟。” 说到这,贺文满脸痛苦,再次抓了抓头发。 “作诗对我来说,是真的难,我宁愿解剖尸体,书写文章,也不愿去作诗。” 家国诗? 叶青好奇问道:“贺兄,是同人斗诗,还是课业要求,竟然要作家国诗?” 并不想欺瞒叶青的贺文,直言不讳道: “我在准备秋闱科考,得了消息,今秋考题有诗词一项。” “答应大人查这案子的条件,大人告诉我诗词的考题,我好提前准备。” “免得因为这诗词拖了秋闱的后腿,若写了一首哄堂大笑的酱油诗,阿翁得打断我的腿。” 满脸苦涩的贺文,看着手中的卤味儿都不香了。 少年原本挺起的胸膛,弯了下去,耷拉着双肩,一副衰崽的模样。 叶青哑然失笑,看着其毫无异样的面庞,询问道: “我恰好有些诗才,不如我替你想一想?” 无比坦诚的贺文,直言道: “知府大人知会了我,你诗才无双,让我找你帮忙。” “不过,我想着时间还早,先自己尝试一番,实在写不出来再找你帮忙。” 接着,明亮的双眼望着叶青,带着诚挚的笑意道: “而且,君子之交淡如水,更何况我同你初识,现在还没到让你代笔的交情上。” 如此坦诚的话语,让叶青愣住了,同时心中一抹惭愧一闪而逝。 第九十八章 也不知这锦鸡,叨的是不是它太奶 叶青笑容明媚,眼神清澈道: “没事,若你需要,知会我一声就好。” 接着,叶青指了指自己,得意笑道: “代笔这种事,淮阳城无人出我左右。” 自信非凡的话语,让贺文打开荷叶包的动作顿住了。 见叶青不似说的狂话,一则传言在他的脑海中浮现。 表情有些古怪的贺文,询问道: “平乐坊最强枪手?” “贺兄好眼光!”叶青竖起了大拇指夸赞对方也是在夸自己,眨巴了一下眼睛道:“在下不才,正是在下!” 嘶! 倒抽一口冷气的贺文,眼神中充满了崇敬之色。 他随手将荷叶包放在桌子上,明亮的眼睛死盯着叶青,仿佛碰到了绝世高手一般,恳求对方传授自己绝世秘籍道: “叶兄,我对你之敬仰,如高山流水,滔滔不绝!” “有没有什么窍门和秘诀?” “能不能指点我一二,不求作出惊世绝句,能让我不出丑就成!” 贺文的模样,让叶青神情恍惚,脑海中浮现了前世,备战高考的那日复一日的三年紧迫时光。 数学渣渣的他,亦如贺文这般,满脸希冀的求问学神如何考的数学满分,能不能教他一些小窍门,好让他蒙对选择题的几率大一些。 当时,学神满脸不解的对他说:“这题简单的需要蒙么?不是看一眼就知道答案了么?” 然后,学神对一脸懵逼的他,讲了一通让他脑袋放空,目光呆滞,六神无主的所谓‘简单技巧’! 现在,被贺文当作学神的他,毅然决然的选择,撕破贺文的伞,并泼上一盆水,还得是加了冰块的冰水才行。 他当年淋过的雨,今个就算是叶倩来求他教导,也得乖乖让他把伞撕破,踹烂丢掉,老老实实的给爷淋雨去。 敏锐的贺文,明亮的眼神瞬间捕捉到了叶青的脸上闪过的一抹坏笑。 让他心中一咯噔,顿感不妙,他赶忙改口道: “不过,眼下查案要紧,等忙完这案子,之后得空在下必要叨扰叶兄了。” 呵呵~ 轻笑一声的叶青,直接拿起荷叶包里的一块卤肉,热络道: “诶~贺兄见外了不是?” “作诗小道尔,简单的很,吃完饭,我给你讲讲,保证你醍醐灌顶,出口成章!” 仿佛在说一件微不足道的事情,让贺文略显心酸,满眼羡慕的看着叶青道: “人比人气死人啊,我要是作诗跟喝水一样……” 顿了一下,贺文感慨道:“我是想都不敢想啊!” 下一瞬,二人相视一笑,吃喝起来。 吃饱喝足后。 叶青坐在小木椅上,看着脚边锦鸡啄着专门扔下的鸡骨头,满脸惬意。 一旁的贺文,揉搓着自己的肚子,满足的打着饱嗝。 他看了眼锦鸡,笑着道: “也不知道,这锦鸡,叨的是不是它太奶。” 突如其来的冷笑话。 让叶青愣了一下,随后就爆发出了爽朗的笑声。 哈哈哈哈哈哈! “贺兄,你真是有趣!” 两人又闲谈了一会儿。 叶青突然问道: “贺兄,紫源真人的验词上写,他向右侧躺蜷缩着身子,双臂抱怀,左拳右爪。” “按照这个姿势来说,会不会是紫源真人临死前,右手拿了什么东西,被凶手拿走后,右手没有收回,成了这么个姿势?” 瞬间收敛了笑容的贺文,凝眉思索了片刻后,眼睛明亮道: “确实有这么个可能,若是如此去想,那我觉得验词不对的地方,也就说通了。” 说到这,熬夜作诗伤神,还没睡够,因此有些脑胀的贺文,抬起双手揉搓着自己的左右太阳穴,一字一句的分析道: “之前阿翁告诉过我,人受伤倒地后,会下意识的保护伤口,并摆出让自己保持舒服的姿势。” “紫源真人尸体蜷缩,就是自我保护的一个表现。” “而紫源真人伤口在左肋下,他的右手应该会下意识的护住伤口才对。” “更何况,他还身处尽是大火的三清殿内。” “被大火炙烤,痛苦万分,就算不是右手成掌,贴住伤口,也应该攥成拳头才对。” 不懂这些道道的叶青,听到贺文说这些,想到自己自幼受伤后,确实会下意识的将自己的伤口藏起,或者用手护着,顿时明悟。 同时联想到影卫所说的验词变动。 他暗道:“按照贺文所说,萧老爷子可是经验老到的仵作,贺文也是探案天才。” “右手成爪这一点破绽,必然会让二人察觉到尸体不对劲的地方,联想到紫源真人右手是不是有东西被凶手拿走。” “看来,真如影卫所说,验词有了变动,之前卷宗中记录的乃是双手成拳。” 接着。 叶青心中再次浮现了浓重的疑惑:“可我随口一提的问题,贺文就敏锐察觉不对。” “验词被改,就算贺文不知道,那他同萧望老爷子聊天,验词对不上,二人必然会察觉。” 想到这。 叶青故作不解的问道: “贺兄,照你这么说,萧老爷子可是经验老到的老仵作,右手成爪这点疑问,应该瞬间就能察觉不对吧?” 被问道的贺文,原本察觉验词不对的欣喜,荡然无存,他眉头缓缓皱起,轻声道: “你说得对,阿翁必然会察觉这点异样,但他却只是说紫源真人的验词记录之中,有让他觉得不对的地方。” “也就是说,他察觉了右手成爪的不对,却没有告诉我。” 表情复杂起来的贺文,思绪纷飞。 他瞬间猜到了阿翁萧望的意思。 当啷! 猛然起身的贺文,屁股下的凳子倒下。 他看着叶青急切道:“你我现在快去找知府大人。” 话落,二人便跑了出去。 路上叶青猛然看向贺文道:“你家的院门没关。” 毫不在意的贺文道:“就那半人高的篱笆墙,真有贼,门关了也不顶用。” 嘴角扯动了一下的叶青,摸了摸自己的鼻子。 关心则乱,完全忘了这回事儿了。 淮阳府衙。 气喘吁吁的二人,出现在了知府值房门口。 二人对视一眼,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着,深吸口气后,齐声道: “仵作贺文,求见知府大人。” “刑房胥吏叶青,求见知府大人。” 威严的声音从值房内响起。 “进来!” 第九十九章 你们二人来寻本官所谓何事? 推开屋门,二人进入值房内。 叶青的视线,第一时间落在了桌案前站立的一人身上。 浅绯官服贴身,宽阔的肩背,笔挺的腰杆,只背影就给人压迫感。 他满眼好奇,这位淮阳府衙中的二把手,正五品淮阳同知是何等风采。 “见过知府大人!” 二人站定,再次朝端坐在主位上的陈裕明拱手欠身。 随后,就齐齐朝那背对他们的浅绯官服拱手欠身道: “见过同知大人。” 侧首凝望着叶青的半张脸,映入了眼中。 方正脸,模样平平无奇,除了肩宽好似武夫之外,毫无特点的淮阳同知摸了摸自己的胡须,平静的点了点头。 不经意间眼神流动的厉芒,彰显了其身为正五品官员的不凡。 朱高立同陈裕明对视一眼,随后便转过身来,平静的看着叶青道: “叶青,听说你诗才无双,书法卓绝,本官家中幼子顽劣成性,你可愿教导一二?” 叶青:??? 他不敢置信的抬起头同朱高立对视,实在是想不明白这位同知大人,怎么就盯上他了。 叶青只能硬着头皮委婉拒绝道:“谢同知大人抬爱,属下虽有些文采,会些书法,但从未教过他人。” “大人信任属下,但属下万万不敢轻言教导,为免误人子弟,不如大人您待属下学些教学的法子,届时再去教导公子如何?” 一番话滴水不漏,态度诚恳。 没说不教,只是等等在教。 不过,朱高立表情顿时古怪了起来。 贺文也挤眉弄眼的朝叶青使眼色。 陈裕明也黑着脸,看着聪明过头就是蠢的少年郎。 没有得到回复的叶青,察觉了周围的异样,他抬头,星眸顿时迎上了三双情绪各异的眸子。 心中一颤的叶青,视线落在了陈裕明身上。 当接收到对方眼神示意后。 叶青赶忙补救道:“同知大人,敢问令公子多大年岁?平日喜欢做什么?属下好向书墅先生请教这等年岁的孩子如何教导为好。” 哈哈哈~ 爽朗的笑声,从朱高立的嘴里传出,笑的叶青汗毛矗立。 朱高立朝陈裕明拱手道:“大人,此子确实有趣。” “贺文来此定是有要事禀报,下官就不打扰了。” 随后,朱高立朝叶青道:“向知府大人汇报完事情,来本官值房一趟。” 话落,朱高立就昂首阔步的离开了这里。 待其背影消失。 贺文直起了腰,诧异的问道:“叶青,你不知道同知大人的性子?” 茫然的叶青摇了摇头。 陈裕明出言道:“入了府衙,不说八面玲珑,起码将几位上官的性子忌讳记在心中。” “如你这般,何时冲撞上官,为何遭到排挤都不知道,如何做官?!” 恨铁不成钢的话,让叶青满脸讪笑。 他尴尬拱手道:“大人教训的是。” 然后他询问道:“大人,可否给属下一点提示,同知大人唤属下稍后去寻他,真的只是教导其公子么?” 哼! 懒得再搭理叶青的陈裕明,看向了贺文问道: “你们二人来寻本官所谓何事?” 提及正事。 二人顿时严肃起来,对视一眼后。 贺文开口道: “禀大人,属下同叶青发现,那案子卷宗中记载验词可能有误。” 闻言,陈裕明表情瞬间大变。 贺文明亮的眼神闪动道: “敢问大人这一年半来,卷宗封存在您府上后,可有人去借阅,会不会有人改动卷宗?” 满脸凝重的陈裕明,思索了片刻后,缓缓摇头,看着二人道: “除了你之外,只有本官查看卷宗,你二人如何得此结论,说与本官听。” 叶青同贺文心头一颤,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忌惮之色。 接着,贺文将叶青的推断,还有自己的猜测说了出来。 “大人,属下阿翁应该是早有察觉,但应该是忌惮什么,这才没有告诉属下,只是当年属下第一次翻阅卷宗后,同阿翁交谈时,提点了属下一句,他觉得紫源真人的验词有些不对。” 神情大变的陈裕明,原本放在椅子扶手上的双手,摊开放在了桌案上,身子微微前倾道: “你说,萧老爷子曾说卷宗验词有些不对?” “正是如此!” 贺文紧抿嘴唇,颔首示意。 十几息间。 值房内陷入了沉默。 叶青跟贺文都看到了陈裕明表情不停地变换,最后,眼神中是深深的忌惮之意。 呼! 陈裕明深吸一口气,深绯官袍随胸膛鼓起,又缓缓落下。 沙哑的声音,飘进了二人耳中。 “本官知晓了,你们二人莫要将此事外传,继续查案。” “是,大人!” 二人怀揣着深深的疑惑,拱手欠身应下。 接着,陈裕明继续道: “接下来查案期间,叫上燕三护你们周全。” “叶青,你去寻朱大人,贺文你留下!” “是,大人!” 叶青应下后快步离去。 在踏出值房后,脚步放缓了一些,扭头看向陈裕明的值房,眼神闪动,随后,就快步朝朱高立的值房而去。 屋中。 陈裕明抬手一招,贺文立马来到了其身前。 陈裕明低声道:“如你这般说,那紫源真人尸首的验词卷宗,要么是封存进本官府邸后,有人潜入,更改了卷宗!” “要么就是在封存进本官府邸时,就已经被人更改。” “如果是后者,动手之人,要么是记录验词的大理寺主簿顾光,要么就是当时经手验词卷宗的七人。” 满脸惊骇的贺文,看着陈裕明伸手提笔,在桌案纸业上快速写下了七个名字。 每一个名字出现,贺文的身体就是一颤。 当七个名字跃然纸上后。 咕咚! 贺文咽了口口水。 他颤声道:“大人,这七人中,除了阿翁和死去的四人外,仅剩的二人,不在淮阳,就算在,属下同叶青也根本无权问话啊!” 接着,贺文浮现了一个骇人的念头道: “大人,这离世的四位,死时都正值壮年,却在这一年半之间,纷纷离世,您说这.....” 哎! 再次叹了口气的陈裕明,苦涩的点了点头。 想法被印证,如遭雷击的贺文,不敢置信的看着那四个名字。 浸满墨汁的笔尖,在七个名字上徘徊。 十几息后,笔锋落下,划掉了萧望,又划掉了活着的二人名字,最后,在死去的四人名字上,来回徘徊。 突然。 贺文眼神一亮,伸手点在了这四个名字其中之一道: “大人,这位家中就在淮阳,属下同叶青可以去走访一番。” 看着贺文点的名字,陈裕明愣了一下,随后想到了这位生前的性子,赞赏道: “确实,若有线索,说不定他会给后人留下只字片语。” “寻访他后人之事,一定要小心谨慎,莫要节外生枝。” 顿了一下后。 陈裕明担忧的提醒道:“若发现事不可为,一定要保全自身。” “是,大人,属下知晓了。” 脸上带着感激的贺文,朝陈裕明郑重行礼。 淮阳同知的值房内。 叶青按捺着心中忐忑,脸上挂着温和的笑容,朝端坐诸位的朱高立拱手欠身道: “属下刑房胥吏叶青,见过同知大人。” 嘎吱吱! 突然出现的声响,让叶青心中一颤。 右手把玩着两个文玩核桃的朱高立,嘴角上扬,眼中带着一丝讥讽,审视着叶青。 第一百章 朝堂不是打打杀杀,都是人情世故啊 浑身不自在,心中满是警觉的叶青,这会儿不知道该如何言说,只能保持着拱手躬身的姿势,等待着对方开口,届时好见招拆招。 同时,在心中暗道: “我这来府衙时日尚短,除了单丹之外,没有招惹任何人,难不成这朱高立是单丹的人?” 一刻之后。 感觉到腰开始发僵发木,而朱高立依旧毫无举动。 嘎吱吱! 文玩核桃的碰撞声更快更响。 叶青可以感觉到朱高立现在的得意。 又过了十几息。 声音消失。 朱高立轻慢道:“起来吧。” 叶青直起了腰,深吸口气,缓缓吐出,脸上依旧挂着温和的笑容道: “谢大人!” “本官对你略施惩戒,你还谢本官?”朱高立玩味儿的看着叶青问道:“知道为何我对你这般态度么?” 福祸躲不过的叶青,见朱高立这般态度,心里骂了几句,但表情依旧温和道: “属下做错了事,大人惩戒属下,是对属下好。” “至于您为何对属下这般,属下实在不知。” 眼神愈发玩味儿的朱高立,挪动了一下身子,手中的文玩核桃放在了桌案上,出言道: “刘维康是本官的人。” 顿了一下,朱高立看着叶青神情出现了动容,继续道:“本官小舅子。” 瞬间,叶青就明白了。 他深吸口气,再次拱手欠身,苦涩道: “大人,属下知晓了,属下也不知如何辩解或者如何劝说大人饶了属下。” “只求大人能从轻发落。” 叶青不是案犯,却用了从轻发落,这词用的不对。 但也表明了叶青彻底的认了这无妄之灾。 朱高立被叶青这直率的坦诚给震到了。 他眯起了眼睛,双手撑着桌案,缓缓站了起来,走到了叶青身边。 宽阔的身躯,即便没有叶青个子高,但上位者带来的压迫,让叶青嘴唇微抿。 蒲扇大手伸出,落在了叶青的肩膀上。 沉重的力道,让叶青硬挺的肩头硬生生矮了一些。 他不由暗道:“好大的臂力,这朱高立,想来是行伍出身。” 下一瞬。 叶青猛然抬头,惊愕的看着朱高立,不敢相信他说的话。 只听朱高立沉声道: “刘维康那兔崽子,自作自孽,本官早就看不顺眼,敲打提点过。” “落得现在这个下场,属实是活该。” “不过,他毕竟是本官的小舅子,你倒霉就倒霉在,此事因你而起,本官若不出面,那些跟着本官的人,不好交代。” “你明白这个道理,那就好说了。” 明了的话,让叶青心中的忐忑尽去,他颔首道: “大人说的是,您想怎么处置属下,属下都听着。” 朱高立抬手拍了拍叶青,捏了捏其瞧着纤瘦,实则结实的肩膀,出言道: “教导本官那劣子是一,其二,你这一段时间忙完之后,跟着本官三个月。” 话落,朱高立见叶青嘴唇微动,直接制止道: “什么都别说,知府大人已经同意,你就老实的跟着本官就好。” 手掌抬起,朱高立直接回到了椅子上,对叶青摆了摆手。 心中已经不再忐忑的叶青,对朱高立拱手欠身道: “是,大人。” 顿了一下,叶青诚挚道: “谢大人宽宏大量!” 见朱高立颔首,这才转身离去。 不过,转身离去时,叶青心头充满了迷惑。 那可是小舅子啊,就算他倒霉撞到了枪口,刘维康也罪有应得。 惩处的条件也不应该这么简单吧? 想到朱高立说的跟他三个月。 叶青不由担忧起来。 想必,到时候这三个月可不好混啊。 重新拿起文玩核桃,在手中把玩的淮扬府正五品同知大人,唏嘘道: “好小子,怪不得那位几年不登门。” …… 府衙后院。 贺文见叶青出来,关心道: “那位没难为你吧?” 满脸纳闷的叶青,摇了摇头道: “没有,只是说让我教导他的公子,另外就是等忙完这一阵,让我跟他三个月。” 瞬间瞪大眼睛的贺文,有些酸溜溜道: “同知大人让你跟他三个月?” 察觉贺文神情不对的叶青,好奇道: “这还是好事?” 快速点头的贺文,见叶青表情不似作假,示意往外走,并耐心解释道: “知府大人上任后,同知大人主动放出了权力,更是全力配合知府大人在淮扬府站稳脚跟。” “知府大人感激,将巡检司的活计交给了同知大人。” “本来,因为淮阳城的特殊性,巡检司就是一个摆设,淮阳城内外隘口都由扬州卫管辖。” “之后知府大人坐东,请了扬州卫的主帅振威将军一起吃饭,让扬州卫放出了淮扬府管辖内的颍河口岸,交给巡检司。” “颍河接通南北,漕运税收极多,这等于是将一块油水十足的肉送给了同知大人。” “你说,你要是跟他三个月,你好处少的了么?” 咕咚! 吞咽了一口口水的叶青,听着其中的弯弯绕绕,眼睛瞪得溜圆。 下一瞬,他犹豫道: “他小舅子刘维康,可是因为我进去的。” “有好事也不可能落我身上吧?” 贺文继续道:“我还没说完呢,你先别急。” 他伸出手,数了三个数道: “同知大人本就是扬州卫出身,跟振威将军并肩厮杀过。” “振威将军更是让同知大人平日帮忙操练将士。” “之前同知大人带了三个人,这三个人最后要么有一身硬挺的功夫,要么是军中小将。” “你说,同知大人带你三个月,是不是天大的好事?” “至于你说的,那就不是事儿,同知大人早就跟他夫人和离了。” “刘维康那厮,同知大人因为其贪污的事,在府衙里当着众同僚的面,不知道抽了他多少回了。” “同知大人都说了,要不是儿子喜欢这个爱买吃食玩具的舅舅,早就扒了他的皮。” 心中依旧不太相信的叶青,但对那个让他躬了一刻钟当下马威的同知大人,有了不小的改观。 是个刚毅、正直、率性、审时度势的。 同时,更是心中感慨道: “这就是聪明人啊,以退为进,主动放权,得了知府大人的信任和好感,接着就获得了更大的好处。” “知府大人坐东,请振威将军,想来也是借了同知大人跟振威将军昔日的情分。” “以同知大人为纽带,三方达成共识,互惠互利。” “朝堂不是明争暗斗,打打杀杀,都是人情世故啊。” 接着。 叶青问道: “先不说这个,接下来查案可能有危险。” “我身手不行,也就跑得快点,你怎么样?” 不等贺文回答,叶青又皱眉道: “知府大人让咱们接下来查案叫上燕三。” “但他一人,能行么?” 《寒门麒麟子,公子世无双》 首发17k,全渠道可看 历史老白文,希望大家能够喜欢,不喜轻喷 第一百零一章 朝天宫求签卜卦极为灵验 贺文将自己竖起的三根手指,收起了两根手指,笑道: “这燕三就是之前同知大人带过的其中之一。” “同知大人和振威将军,都说这小子是天生的武将,让他入伍从军。” “可这厮一根筋,非不去,说要跟着知府大人和同知大人。” “除非两人都不在淮阳了,才去从军。” 挑了下眉头的叶青,好奇道: “那燕三的功夫到底如何?” 左右瞧了瞧的贺文,指着后院的泰山石道: “就这石头,那厮一拳不说打碎,怎么着也能打裂开。” “我次奥!” 即便已经知晓这个世界,有身手高超的武者存在,见过了影卫以纸为刃的两仪指,但依旧忍不出爆了粗口的叶青,指着泰山石道: “你说那厮一拳能把这玩意儿打碎?” 看着叶青震惊的模样,虽然沉稳,但终归还是少年的贺文很是开心的炫耀道: “去年我看过他一拳打碎了四块寸厚的青石板,瞧起来跟捶豆腐一样轻松。” “那手抬起来,皮都没破一点,一群人都震惊了。” 嘴角扯动的叶青,不由想到了前世一个动漫人物,越秃越强,任何挡在他面前的存在,都是一拳一个。 不过,燕三外表和言行更像是李逵。 不再多想的,二人快步来到了三班房中。 呼噜噜~ 震耳欲聋的呼噜声,让二人闻声望见了靠着木柱补觉的粗狂凶猛的男子。 贺文上前道: “燕三,醒醒,有活了!” 呼噜声戛然而止,燕三睁开了铜铃大眼。 黝黑的蒲扇大手在嘴上一擦毫不存在的口水。 小山般的壮硕身躯直立起来,腰间横刀摇摆。 他敬佩的看着贺文跟叶青道: “两位哥哥,有什么活尽管开口,燕三绝不推托。” 豪爽的性子,让二人面带微笑。 叶青道:“知府大人让你明日开始就跟着我们二人,保护我们的周全。” 粗重浓眉皱起,眼冒凶光,煞气腾腾的燕山,双手握拳,右拳更是捶了锤自己的胸口道: “放心,燕三绝对护好二位哥哥。” “谁若是敢对二位不利,咱锤死他。” 这让人能够放心的话语,使二人咧嘴而笑。 关系更好的贺文,直接上前给了燕三一拳道: “燕哥,你比我年长,你是我哥哥。” “你老是这般胡乱称呼,阿翁得锤死我!” 咧嘴傻笑,却给人以彪悍的燕三,挠了挠自己糟乱的头发道: “嗨,萧老爷子管不着咱,咱愿意咋叫咋叫。” 眼珠子滴溜一转的燕三,接着道:“知府大人发话了,我现在就跟着你们,保护你们的安危。” 随后,便使劲的给两人使眼色。 知晓其想偷懒,叶青跟贺文也不点破,配合着带燕三出了三班房。 三人说笑之间,定下了固定的称呼,便出了府衙。 叶青打了声招呼,约定好了时间,就去平乐坊醉香阁给张绣然带话。 翌日清晨。 叶青居住的精巧院子前。 砰砰砰! 巨大的敲门声,让正在洗漱的叶青,心肝一颤。 他看着蓬蓬掉灰的院门,生怕下一瞬,院门就会被砸飞。 嘹亮的嗓音,惊得周围鸡飞狗叫。 “青小郎,我们来了,你快开门啊!” 将杨柳枝从嘴里抽出来的叶青,来不及漱口,嘴角挂着刷牙的药膏,边跑,边扯着嗓子喊道: “来了来了,别敲了,门快废了。” 敲门声戛然而止。 门外。 一身灰色棉衣的燕三不解的看向一旁同样是灰色棉衣的贺文道: “文哥,青小郎家的门,也太不结实了吧?” “随便捶捶都会废掉,我得给他介绍个手艺不错的老木匠,给他换扇结实的门。” 捂住额头的贺文,无奈的垂首摇头,没有说话。 同时,燕三天生的大嗓门,让他的话一字不落的进入了叶青耳中。 吱呀~ 大门打开。 叶青擦去了下巴上快要滴落灰白药膏,幽怨的看着燕三道: “我说燕大哥,我这门就算是石头做的,也抗不住你的手劲儿吧?” 被问到的燕三,愣了愣,就不好意思的咧嘴憨笑。 哇~ 嘹亮的稚童哭声,在旁边响起。 三人闻声望去。 隔壁的五岁男娃,见燕三瞧过来,哭声更加嘹亮,小脸通红。 燕三皱起了眉头,极为认真的问向二人道: “二位,这周围是不是有歹人?” 这一皱眉,本就凶恶的燕三,瞧起来是凶神恶煞,好似要吃人。 吓的稚童一屁股坐在了地上,随着身子抖动。 一股子热气,从小孩裤裆升起。 贺文跟叶青看到这一幕,嘴角直抽抽。 好家伙,模样凶狠到小儿啼哭,更是将其吓尿。 这若是在疆场上,敌人见之便怯了三分。 之前没想到燕三的模样太凶会带来不便。 现在,叶青赶忙将燕三拉进院子里,更是对贺文贴耳小声道: “贺兄,咱们本就是秘密查案,带上燕大哥,是不是有点招摇了?” 点了点头的贺文,又摇了摇头道: “燕三在淮阳城极为出名,无心人不敢靠近。” “有心人,注意力会分散在燕三身上,对咱们有利。” 持有不同态度的叶青道: “可若是如此,有心人见到燕三,很可能会加派人手,更为不利。” 明亮的眼睛,凝视着叶青的星眸,郑重道: “所以,若有意外,燕三会极力保全你。” 听出话中深意的叶青,神情动容,嘴唇颤了几下道: “我常年劳苦,脚力很好,燕三保你就好。” 摆了摆手的贺文,看向在院中好奇打量的燕三道:“知府大人说了,这案子由我做主。” 沉默不语的叶青,只能妥协的点了点头,继续刷牙洗漱。 一刻钟后。 皆是灰色棉衣的三人坐上一辆牛车,朝淮阳城外而去。 半个时辰左右,穿过大半个淮阳城的牛车。 晃晃悠悠的出现在了淮阳城北五里处。 三人跳下了牛车,抬头眯眼,看着眼前葱郁苍翠的高山之上,隐约可见的宫殿群。 显露出的屋檐,皆是雕梁画栋,飞檐翘角。 叶青下意识道: “我在淮阳城生活了一辈子,还是第一次来这朝天宫,真是气派啊。” 知晓叶青身世经历的贺文,嘴角上扬,指着高山道: “叶兄,朝天宫求签卜卦极为灵验,咱们走着?” “走起!”叶青嘴角上扬,温和笑着大步流星的顺着山道而上。 燕三摩挲着自己的络腮胡,满是期待道: “上次来还是上次,这次咱得让里面的道士给咱算上一卦,看咱啥时候能讨个胸大屁股大的俏婆娘!” 第一百零二章 男儿若得封侯印不负人间走一遭 修葺得宽阔整洁的石板路,从山脚蜿蜒而上,直达山顶,一眼望去,好似一条分开绿林的白色小溪。 耳边是赏心悦耳的虫鸣鸟叫,入目苍翠,让人心旷神怡。 叶青近日来的心中烦忧,随着一步步踏出,消散无影。 两刻多钟后。 三人仰头看着眼前矗立的巨大汉白玉牌坊,都是眼神惊叹。 叶青瞧着牌坊上悬挂的牌面上龙飞凤舞的三个字,出声道: “朝天宫,果然气派非凡啊。” 燕三瓮声道: “这朝天宫自前朝修建,至今已五百多年,是神启境内为数不多的道教圣地。” “五百年来,经过了四次修葺扩建。” 说到这。 燕三的铜铃大眼中,满是可惜道: “可惜,一年半前最为气派辉宏的三清殿在大火中毁于一旦后,便没有再重建。” 贺文跟叶青,对视一眼。 叶青附和道: “当年朝天宫大火,惊动了整个淮阳城。” “不过,其中原委大家并不知晓,只知道是突然走水。” “我整日摆摊挣钱,也没怎么关注。” “燕大哥,你知不知道是什么原因起火的?” 突如其来的询问,让贺文挑了下眉头。 当朝太后为先帝祈福,赠紫金鼎于朝天宫,但紫金鼎在大火中遗失,百姓皆不得知。 事发后快速封锁了消息,只说三清殿走水,毁于一旦,紫金鼎被重新押送京都。 接着便整出了别的事情,盖过了此事,转移了百姓们的注意力。 叶青突然问这话,大有试探民间可否有什么奇闻线索的意思。 只见燕三神神秘秘道: “都说是先帝昏庸无道,惹得上苍不满。” “太后为先帝祈福,降下神罚,使三清殿处于神火中毁于一旦。” 大逆不道的话。 让贺文表情猛地一变,赶忙左瞧右看,并低声警告道: “燕大哥,慎言,若被人听了去,你可得掉脑袋。” 憨直,不喜欢动脑子,但不代表真没脑子的燕三,缩了缩脖子。 心虚的看了看四周,不见其他人影这才松了口气。 叶青笑着继续问道: “燕大哥,除了你刚才说的之外,可还有其他的说法?” 燕三摸了摸自己浓密的络腮胡,摇了摇头道: “那就没有了,就这个比较玄乎,我记在了心里。” 叶青同贺文对视一眼,心照不宣。 三人说话间,也来到了朝天宫山门前。 青瓦白墙内,一栋栋精美又带着玄意的建筑,出现在三人眼中。 升腾不绝的清烟,入目皆是。 虔诚的祈祷和求问声,落入了三人耳中。 “福生无量天尊,三位施主,来此是求签卜卦,还是拜神祷告?” 一个穿着灰蓝道袍的小道士,冲三人行道揖,面带微笑的询问。 叶青三人或拱手,或抱拳回礼。 叶青道: “见过道长,我们即求签卜卦,也拜神祷告。” “敢问道长我等可否自行游逛?” 小道士颔首道: “自然可以,现在时间尚早,几位最好先求签卜卦,再慢慢拜神为好。” 知晓有这么个规矩的叶青,依旧忍不住好奇询问道: “敢问道长,这是为何?下午不成么?” 眨巴了一下眼睛的小道士,灵动的眼睛扫向四周,见没有其他人,凑近小声道: “午时用过膳食,负责解签解卦的师叔、师叔祖都会午睡,午时末睡醒,也还会犯困打盹,精气神不集中,算的就不好。” “所以最好是早上,下午的话,临近晚膳前他们也还是会认真看的。” 赤城之语,让叶青三人脸上的都浮现了温和善意的笑容。 小道士也不好意思的笑着,做了个道揖。 告别小道士。 三人踏进了朝天宫内。 三尺长宽的青石板铺就的前殿广场上,数百年的岁月间,硬生生被观内的道士和礼拜的百姓,走出了一条条明显的‘人道’! 叶青看着在殿宇间穿梭的香客和道士,皆是满目虔诚的模样。 潜移默化间,叶青的神态,也庄重了一些。 他看了眼贺文道:“分开行动?” 贺文点了下头后,扬起下巴示意道: “先去前殿求签后,再分开吧。” “成!” 三人径直来到灵宫殿门口。 一张铺着红布的木桌上,摆放着一个插满竹签的竹筒。 一名穿着藏蓝道袍的道士坐在桌后,乌黑长发被一根木簪随意束起。 长长的黑须,随风微动,整个人瞧起来仙风道骨。 他神态温和,面红肌白,见三人过来,作了个道揖。 三人回礼后,叶青开口道: “见过道长,我等来求签。” 道士只是随手指了一下竹筒,依旧一言不发。 不过,明亮清澈的眼睛,落在了叶青脸上,不动声色的打量着。 三人对视一眼。 叶青便率先拿起了竹筒,想也不想的甩动几下。 沙沙! 竹签起伏,发出了悦耳的摩挲声。 并未等一根签从竹筒内掉落,叶青直接伸手抽出了一根竹签。 道士的眼神瞬间微变,脸上浮现了认真。 他单手接过了竹签,看着上面的字念道: “男儿若得封侯印,不负人间走一遭,功成身退烟霞啸傲,脱却紫罗袍,方是男儿道!” 边念,原本单手拿签,改为了双手。 不大的声音,更是蕴含着冲宵的豪迈。 叶青跟贺文两个读书人,表情都微微一变。 特别是贺文,惊疑的看向身前之人俊朗非凡的侧脸。 不等叶青求问何意。 燕三着急忙慌的问道: “男儿若得封侯印,这签听着就不得了啊,敢问道长,我家青小郎这签是什么意思?” 道士双手放下竹签在红布上,眼神带着惊奇,仔细的瞧着眼前之人丰神如玉的面容,缓缓开口道: “施主,这一签,意思显浅,可需贫道解签?” 沉默了一下的叶青,点了点头,郑重道: “请道长解签。” 道士和善一笑,将签重新拿起,看着上面的字,郑重道: “大功告成之后,自可封侯或退隐山林,而选择后者,才是大丈夫行径。” 心头一颤的叶青,眼神闪动着不敢置信的光芒。 即便自己猜到了签意,但真的听了道长解读,依旧震惊无比。 他一介贱籍,真的有能够封侯的那一天么? 而且,后面说,大功告成之后,拒绝封侯,选择退隐山林才是对的选择。 这明显是在告诉他,权力是虚浮的,只有放弃一切,才能安然一生。 叶青深吸口气,正准备再次行礼,谢过这道士。 这时,一道苍老的声音,从殿内传来。 “这位施主,可愿再抽一签?” 众人闻声望去。 一位老道士身穿多层粗布缝制的衲衣,一头花白长发,一缕花白胡须,瞧起来风尘仆仆,老态龙钟。 但那双眼睛,明亮无比,叶青三人一瞧见那双眼睛,就下意识的移开,不敢同其对视。 “见过师叔祖!” 负责解签的道士,赶忙起身,作道揖,崇敬无比。 师叔祖? 这名头一出,三人心中震撼无比。 解签的道士,瞧着三十来岁,能够负责朝天宫入山门的第一殿,灵宫殿中求签解签,这可是门脸担当啊。 其必然是朝天宫内资深之辈,就算辈分不高,也必然是道有所成的中流砥柱了。 他都称呼对方为师叔祖,这瞧着简朴的老道,身份可见一斑。 叶青带着敬畏,拱手欠身道:“见过道长,敢问道长,求签不都是只求一签么?” 老道士抚摸着花白胡须,咧嘴一笑,漏出没剩几颗的大黄牙,和善可亲道: “你方才抽签,心中空灵,并无所求之事,所以,再抽一签为好。” 听到这话。 叶青眉头微皱,但还是点了点头道: “道长真是慧眼如炬,晚辈方才确实如此。” 而一旁的解签道士,眼神中古怪一闪而逝,他抬起头,看了眼师叔祖。 老道士朝他乐呵一笑,指了指竹筒后。 解签道士顿时满脸凝重。 他双手快速掐了一个手印,凝视着竹筒道: “施主,心想一事,将左手悬于签筒上。” 第一百零三章 一念上九霄,一念入地狱 解签道士慎重以待的架势,让三人不由都紧张了起来。 叶青深吸口气,心中思绪纷杂,不知道自己要求什么。 不知怎的,他想到了阿妹叶倩。 娇俏可人的小妮子,天真甜美的冲他笑着。 接着,就是张翁张婆满脸慈祥和善的看着他。 灵台清明的叶青,心中暗道: “这一签,求家人安康顺遂。” 想着,叶青将左手掌悬于签筒之上。 解签道士屏息凝神,几息之后,右手剑指猛地一指竹筒,低声道: “赦!” 一枚竹签猛的从竹筒内飞起。 尖锐的签头,扎在了叶青掌心。 这神乎其技的一幕,让众人惊骇万分。 下意识抓住竹签的叶青,瞠目结舌的看向脸色有些苍白,并气喘吁吁的解签道士。 “他姥姥的,这就是道法么?也太玄乎了吧?” 震耳欲聋的惊呼,让众人都眉头微皱,面露痛苦。 贺文拽了下燕三的臂膀,对方立马捂住了自己的嘴巴。 随彪但憨,配合着其清澈的铜铃大眼,瞧起来有种好笑的意味。 叶青拿着竹签,看了一眼,便恭敬的递向解签道士。 这一次。 解签道士拿着竹签,径直看向了老道士。 老态龙钟的老道,双手负后,来到了桌前,看了眼徒孙拿着的竹签,笑着道: “一念上九霄,一念入地狱,地狱九霄,便分荣辱,自立念头要真,不可随人碌碌。” “施主,这签,你问什么?” 叶青听着这跟家人没什么关联的签意,开口道:“晚辈问家人。” 抚摸着花白胡须的老道,笑容越发慈祥,笑着道: “荣耀与羞辱取决于人之一念之间,人云亦云,昏庸一生,岂不可惜?” 更是同家人毫无关系的解签,让叶青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他皱眉道: “道长,这不是同家人有关的吧?” 双手负后的老道,满是老人斑的手,拿起竹签,放进了叶青的手中,他和善道: “施主,家人一体,一荣俱荣,一辱俱辱,你的选择,就代表着家人。” 浑身一颤的叶青,想到了这些时日来的选择。 阿妹和张翁张婆也因为他的改变,生活发生了天差地别的变化。 不等他追问,老道继续道: “遇事不决,可看此签。” 回神的叶青,郑重无比的朝老道拱手躬身道: “谢道长,晚辈谨记。” 起身后,叶青将竹签放进了怀中。 身后的贺文跟燕三,哪里还看不出,今儿个这是碰到了道家真人了。 二人赶忙上前道: “道长,可否能给晚辈解签?” “道长,俺求个姻缘签,能不能给俺解签?” 老道心情极好,点了点头,然后看向了解签道士。 后者苦涩一笑,擦了擦额头汗水行道揖道: “师叔祖,弟子道行浅薄,只能再运功一次。” 老道指了下眼睛明亮的贺文,后者立马脸露喜色,期盼的看着解签道士,待对方施展捏了手印后。 立马屏息凝神,将左掌悬于竹筒上。 “赦!” 又是一声喝令。 一枚竹签飞起落入了贺文掌心。 贺文赶忙握住,双手恭敬递向老道。 老道拿过竹签,抚摸着花白胡须道: “不错,不错,不归一,劳心力,贵人旁,宜借力。” 他将竹签放在红布上,笑着道: “你所问诸事意见纷陈,头绪杂乱,如不接触有力者,恐要自费心力。” 贺文担忧道:“道长,这解签之意不好吧?您为何说不错?” 聪明无比的贺文,瞬间眼神看向了叶青,随后明悟道: “晚辈已经知晓,谢道长解签。” 老道右手抚摸着胡须,左手摆了摆道: “无须谢贫道,你天资聪慧,这一生,顺风顺水,遇事不决,自有人相助。” “这签,不过是把你的所作所为明说而已。” 愣了一下的贺文,咧嘴而笑,真挚崇敬的朝老道拱手躬身。 “晚辈铭记于心。” 苦哈哈的燕三,看着面色苍白,浑身冒冷汗,身子打颤,明显虚脱的解签道士。 巴巴的看向老道,瓮声道:“敢问两位道长,俺是不是就……” 老道乐呵呵的摆了摆手道: “施主,你姻缘未到,求也没用,手拿出来,贫道给你算上一卦。” 喜出望外的燕三,立马伸出了自己的右手。 老道枯瘦的左手,握住蒲扇大手,上下翻看了几眼后。 和善道: “虎卧龙跳沙场中,黄金甲胄若翛然。” “英勇风发天无敌,草生春色难藏名。” “施主,你走错了路。” 不懂诗词的燕三,愁眉不解,抓了抓自己的络腮胡,好奇道: “道长,俺走错路了?” “俺不识几个字,不明白您说的是什么,能不能明说?” 老道抚摸着胡须,笑着看向了叶青。 叶青立马解释道: “燕三,道长这给你念的卦诗里说了,沙场,甲胄,所以,入伍从军才是你真正该走的路。” 明白是什么意思的燕三,满不在乎道: “嗨,俺还当是怎么回事呢!” “原来是这个啊,俺知道,不过想着再等几年。” 知恩图报的赤诚之心,让老道士眼中流光闪动,慈祥和蔼的伸出手,拍了拍燕三的肩膀。 “好好好,敢问施主姓名?” “晚辈淮阳府衙捕班快手燕三。” 豪迈抱拳欠身的燕三,大大咧咧的介绍出了自己的身份。 无奈对视一眼的贺文跟叶青,没想到这才刚到朝天宫,就求了个签,燕三将来时叮嘱的全都忘了,直接暴露了身份,还是自己介绍。 事已至此。 贺文跟叶青齐齐朝老道行礼道: “淮阳府衙仵作贺文,见过道长。” “淮阳府衙刑房胥吏叶青,见过道长。” 老道士乐呵呵朝三人作道揖道: “贫道朝天宫紫天,见过三位官家。” 贺文跟叶青浑身一颤,再次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意外。 紫天,朝天宫紫源真人的师兄。 现任朝天宫观主。 他们此行势必要拜访询问的人。 不等叶青跟贺文开口。 紫天真人双手负后,年迈的身躯,踏着矫健的步伐,朝外走去,并开口道: “你们随贫道来。” 第一百零四章 道家三才、六合、九宫之数 灵宫殿旁,矗立着两丈都高的钟楼。 钟楼下。 面容粗犷的燕三,双手抱臂,铜铃大眼扫视四周,那些好奇的香客全都被其凶神恶煞的模样吓的看向别处。 钟楼上,一丈方圆的天地内。 紫天真人枯槁的手在黄铜大钟上轻轻抚摸着。 叶青同贺文站在其身后,眼神莫名。 咚咚! 指关节轻敲钟身,发出轻微闷声。 紫天真人看着经历了无数岁月的黄铜大钟道: “这鸣天钟自朝天宫建立之初,便矗立在此,已历经五百二十九年春秋。” “它看着我朝天宫在这惶惶世间所经历的一切。” 说到这。 紫天真人扭头看向了叶青和贺文。 最后,明亮的目光落在了贺文身上。 他双手捏印,微微欠身道: “此前贺仵作来观中,贫道就已知晓。” “今日三位前来,想必还是为了当年那场大火吧。” 贺文跟叶青颔首。 贺文开口道:“敢问真人,当年那场大火,到底有何蹊跷之处?” 此问一出。 紫天真人身子佝偻了不少,垂垂暮气浮现于身。 明亮的眼中,满是追忆。 几息之后,紫天真人才缓缓开口道: “当年那场大火,烧的是蹊跷。” 说到这。 他转身看向东方,三清殿所在的位置,满脸痛苦道: “屹立二百余年的三清殿,水火不侵,就那般毁于一旦。” “火烧的太突然,也太大了,根本就扑救不了。” “三清殿整整烧了快一个时辰,烧的只剩残垣断壁,火才熄灭。” “进去后,师弟只剩一具焦尸。” “当年验尸,他们说师弟是被人谋害,还是亲密之人下的手。” “贫道不敢相信啊,师弟与人为善,救济天下,怎么就遭了横祸。” 浑浊的泪水,从老人眼眶中流下,不等落到下巴,就消失在沟壑纵横的脸颊中。 闭上眼睛,深吸口气的紫天真人,吐出浊气,平复心情后。 他转身看向满脸凝重的二人道: “这些年,贫道暗查了观中弟子,走访了一些当年来观中的香客居士,皆一无所获。” “不过,贫道记得当年锦衣卫千户孙旭孙大人说,师弟出现在三清殿内实在蹊跷,可能会从密道进入。” “三清殿遗址不能动,贫道也看不出什么来。” “这一个多月,贫道按记忆,将师弟出事当日的行迹走了无数遍。” 说到这。 紫天真人指了指脚下道: “贫道记得师弟那日,亲自来这钟楼敲了鸣天钟。” “说不定,你们要寻找的答案,就在这钟楼之内。” 贺文跟叶青顿时看向四周,并皱紧了眉头。 叶青问道: “敢问真人,为何觉得紫源真人敲钟有所古怪?” 紫天真人道: “师弟身为朝天宫观主,当主持法会,敲鸣天钟自然无须他为之。” “可那日清晨,他偏偏敲了钟不说,更是在傍晚时分又来了这钟楼一趟。” “这是往日,不曾有过的行径。” 接着。 紫天真人再次抬手,摸了摸黄铜大钟,惭愧道: “可惜,贫道实在眼拙,并没有瞧出着钟楼有何异样。” 双臂抱怀,右手抬起摩挲着下巴的叶青,出声问道: “敢问真人,为何当时大理寺记录的口供中,您并未提及此事?” 苦涩一笑的紫天真人道: “当时师弟横死,贫道悲痛欲绝,大理寺问什么,贫道就答什么,根本就没去想那么多。” “也就是这一段时间,寻访香客居士,红尘历练一番,心境有所增长,贫道这才静下心来,去想这些。” 朝紫天真人拱手欠身以表歉意的叶青,出言道: “原来如此,是晚辈多疑了。” 微微摇头的紫天真人认真道: “多疑好,想得多,说不定就能想到昔日真相。” 接着,紫天真人再次扭头,看向了东方,满眼希冀道: “希望能够早日水落石出,得朝廷准允,重建三清殿。” 说着。 紫天真人收捏道印,默念道决,满脸愧疚虔诚的朝东方遥遥拜下。 叶青跟贺文对视一眼,随后郑重颔首,异口同声道: “我们会竭尽全力彻查此案。” 直起腰身的紫天真人,朝二人作道揖后,缓缓的走下了钟楼。 叶青跟贺文走到了钟楼边,双手扶着古老的青石,目光所及,朝天宫尽收眼底。 入目便是首当其冲,巍峨磅礴的玉皇殿。 接着,便是辉煌大气的邱祖殿,即便又远了一些距离,瞧起来比玉皇殿还要高大。 再之后,地势增高,宽阔的广场上,一尊巨大的青铜鼎矗立其上。 二人饶是站在两丈多高的钟楼上,也必须要扬头望之。 本该是占地最广,规格最高的三清殿,却在青铜鼎后不见踪影。 叶青皱起了眉头,凝重道: “贺兄,我记得卷宗中朝天宫的堪舆图标注着,灵宫殿距离三清殿有三百六十九丈吧?” “是按照道家天地人三才、六合、九宫之数把控的距离。” “若这钟楼暗藏密道通往三清殿,紫源真人自起火开始,来到这钟楼,入密道折返回三清殿。” “你觉得需要多少时间?” 明亮的眼睛中,尽是思索的贺文,快速道: “紫源真人身手不弱,江湖高手疾跑之下,一步一丈极为轻松,一息能跃八步,更有轻功了得之人,自高跃下,一步五丈都不在话下。” “朝天宫殿宇林立,加上避开人群,想来紫源真人自三清殿跑到钟楼,按五十息算。” “密道情况不知,不说进出密道的时间,若密道内宽阔平整,让人能肆意狂奔,加起来百息之间。” 叶青呢喃道:“百息之间,不过半刻时间,真的会没有人发现紫源真人消失么?” “他可是朝天宫观主,若走水,必然身先士卒,也定会有人寻求其主持大局才对。” “这一点,卷宗中所记口供并无记录,是个疑点。” 眼神闪动的贺文,颔首道: “叶兄所言不错,不过,卷宗中记载了,走水这时,锦衣卫千户孙旭是率先开口让大家救火,想来是因此吧。” 闻言,叶青思索了一下,想起来确有此事,便惭愧道: “贺兄过目不忘的本事,真是让在下羡慕。” “我方才都忘了此事,若非你提醒,除非再看卷宗,可能很难想起。” 摆了摆手的贺文道: “叶兄你羡慕我的过目不忘,我羡慕你的出口成诗,彼此彼此。” 哑然失笑的叶青,笑着摇了摇头。 接着,他收回目光,看向脚下的钟楼道: “贺兄,咱们开始吧。” “看看这钟楼是否如紫天真人所说,暗藏玄机。” 第一百零五章 咱们都是兄弟,没必要这么客气 岁月在钟楼的石墙上留下了斑驳的痕迹。 两个人,两双眼,四只手,在石壁上摩挲着上面的刀痕,感受着历史的见证之余,更是敲敲打打,听着石砖传来的声响,仔细的分辨着可能会存在的异样。 两丈高的钟楼,螺旋状的楼梯不过三丈长。 只是一刻多钟,二人就用手丈量了一遍。 站在钟楼底下。 燕三看着二人问道: “你们怎么跟摸大姑娘一样摸这钟楼啊?” 瞬间无语的二人,看了眼燕三,便低声交谈起来。 “叶兄,这钟楼我没瞧出什么异样来,整个墙体和台阶都是严丝合缝,并无密道存在的可能。” “贺兄,我这也是一样,敲击声皆是厚重,没有空洞声和回响声。” 二人都看到了对方的失落,下一瞬,便再次提起精神,朝外走去。 这一次探查,他们知道很可能会毫无收获,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 但毕竟有了希望,即便有心理准备,在这希望消失的那一刻,失落是在所难免的。 燕三跟着二人身后,好奇问道: “你们说,这钟楼会有密道?” 见二人不搭理他,燕三也不在意,边跟着,边扭头看向身后古朴的钟楼,嘴里念叨着。 “若是真有密道,找不到入口,拆了不就完事了么!” 前方二人的脚步猛地一顿。 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喜色。 是啊,若真有密道,就算这入口藏的严严实实,无法分辨。 那拆了这钟楼,密道会不现身么? 要是深入地下,那就掘地三尺。 三尺不行,那就五尺,密道必然无所遁形。 不过,需要解决的就是拆掉钟楼的问题。 但相信按照陈裕明对这个案子的执念。 现在有一个可以尝试的机会,定然不会错过。 加上现任朝天宫观主紫天真人的支持。 找个理由说修缮钟楼,推倒重建,不会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叶青转身,朝燕三竖起了大拇指,出言赞叹道: “燕大哥,真有你的,回去咱请你吃酒,吃好酒。” 贺文也由衷道: “不管有没有结果,回去我请你吃奇芳阁,随便你点!” 幸福来得太突然,不知道自己说了什么让两人这么激动的燕三,不好意思的挠了挠自己的络腮胡道: “咱们都是兄弟,没必要这么客气。” “随便什么酒都成,吃的我也没讲究,吃饱就好。” 毫不客气的叶青,快速点头道: “成,都听你的。” 燕三傻眼了。 贺文也果断道:“行,那咱们去孙记面馆,好吃实惠,跟老板也熟悉,还能便宜。” 脸皮抽抽的燕三,幽怨的看着二人。 好家伙,他就客气一下,好酒没了,奇芳阁也没了。 不过,下一瞬,心性豁达的燕三,依旧开心的咧着嘴,右手搓着自己浓密的络腮胡。 毕竟有人请他吃饭喝酒,不用他掏银子。 好的差的,都是白嫖的一顿饭,开心就完事了! 一路穿行在朝天宫内。 跨过玉皇殿,走过老律堂,穿过邱祖殿。 三人站在了朝天宫最大的广场之上。 方才在钟楼上瞧见的巨大青铜鼎也再次出现在他们的眼中。 一丈宽,两丈多高的三足青铜鼎上,一根手臂粗,一丈长的巨大崖柏香,插在其中。 焚而不落的香灰,同紫色的香身泾渭分明。 中间缓缓燃烧的部分,一条宛若飞仙丝带般的白色烟雾,在空中摇曳。 燕三啧了啧嘴道: “这青铜鼎这么大,也不知道若是卖了,能值多少银子。” 铜锣般的大嗓门,即便刻意压制了声音,依旧不小。 广场上众多来往的香客道士,全都怒目而视。 感觉到情况不对的燕三,尴尬的挤出歉意的微笑,双手合十朝众人欠身致歉。 叶青跟贺文很是无奈。 下意识的同燕三拉开距离。 等燕三回过神来,二人已经走到了青铜鼎旁。 看着五十丈开外,三清殿原址上,三层汉白玉台阶下,站满了虔诚的香客。 即便三清殿毁于一旦,即便朝廷下令不得踏足三清殿遗址。 香客们仍旧对着残垣断壁,将自己带来的贡品摆在汉白玉台阶上。 随后,便弯曲双膝,虔诚的朝废墟跪拜,为自己,为家人祈福。 叶青看着这一幕,眼神闪动道: “来这里祈福的人,大都是衣衫普通,甚至是褴褛的平民百姓。” 不等他下一句话说出来。 满脸嘲讽的贺文,讥笑一声道: “而且,都是面黄肌瘦,神情疲累的平民百姓。” “那些衣着华丽的,大肚横肉的,都在前面财神殿里呆着呢。” 接着。 贺文满脸认真道:“我若有机会,想让这些人,也都去财神殿里呆着。” 沉默了一会儿。 叶青才开口道: “现在人太多,看来得等到晚上行动了。” 香客在祭拜,他们若是上去在遗址上踩踏,不说会遭香客殴打,也会被恶语驱赶。 再加上二人穿的常服,模样太过年轻,就算说是官家查案,也不会有人相信。 而且,他们要的是低调查案,惹人注目是万万不能的。 贺文道: “确实如此,只能等晚上闭观了。” 说罢,贺文就要转身离去。 叶青却突然拉住了贺文的胳膊,视线死死的打量着遗址废墟,并抬步往前走去。 眼神明亮的贺文,不由眯起了眼睛,认真打量前方,快步跟上并好奇问道: “你发现了什么?” 站在众香客身后才停下脚步的叶青,低声道: “丑时一刻,大理寺主簿顾光入殿验尸,记尸体头向西南,脊背向东南,脚向东北……” 听着叶青复述紫源真人的焦尸验词。 贺文看着坐南朝北格局的三清殿遗址,眼中也出现了一个人影,在三清殿中央站定,然后按照叶青说的验词,倒在了地上。 十几息后。 贺文皱起了眉头道: “叶兄,你说,为什么焦尸,偏偏会在三清殿中央躺着?” “他身受重伤濒死,但左肋受伤,右小腿被踢,伤势应该不足以影响他的行动能力,那岂不是应该往大殿门口爬么?” “若是突破不了大火,担心被烧死,希望被救,再从大殿门口往回爬,爬到火势最小的大殿中央才是人身处火灾中最应该有的反应才对吧?” “可若是如此,应该是头朝北的方向才对,怎么还是头向南?” 闻言愣住的叶青,混沌的脑海之中,出现了一刹那的明亮。 贺文又继续道:“可若是他深受重伤,无力爬行,但也有翻动身体的能力,那倒下后,目光应该会追随着凶手吧?” “他头向西南,那凶手难不成是从正门离开的?” 第一百零六章 两位施主,贫道先回答谁的问题 贺文的这两个问题,让叶青凝眉深思了许久。 直到一旁的燕三,毫无形象的盘腿坐下,摆动手臂间触碰了叶青的小腿,才让叶青回过神来。 叶青询问道:“这问题,是你之前就想过的吧?” 点头示意的贺文开口道: “不错,之前我来探查此案,就疑惑于此。” “同阿翁交谈,阿翁说他们当时也疑惑不解,却毫无头绪。” 叶青眼神闪动,想起了前世看过的那些查案手段后道: “如此,今夜,你我二人现场演示,推演一番,看能否有所收获。” 刚想说自己演示推演过的贺文,看着叶青闪烁思考的双眼,不再多说什么,这是点头应下道: “好,你对卷宗有什么问题,悉数问我,以免晚上推演出现差错。” “好!” 同样颔首的叶青,看向四周道:“那咱们,现在去何处歇息?” 刚刚坐下的燕三,听到要走,立马起身道: “东西两侧的殿宇,都是客堂,咱们可以去那歇息。” 贺文看了看人头攒动的两侧客堂,摇了摇头道: “人多眼杂,咱们要说的事,不方便被别人听到。” 顿了一下。 贺文道:“既然紫天真人支持咱们查案,寻他给咱们找一个清净无人的地方最好。” “还可以问他一些问题,也说不定能帮咱们解答一些问题。” 极好的提议瞬间获得了叶青的支持。 三人开始在道观内溜达起来,没有寻见紫天真人的身影,便去了灵宫殿,找了解签道士。 有之前紫天真人对他们的特殊对待,解签道士一听他们要找紫天真人,二话不说,便起身带路。 来到邱祖殿前向东而行,走过三十多丈,又走过斋堂,绕过围着墙壁的一片小竹林。 一扇被绿竹遮掩的半丈多宽的门扉,出现在众人眼中。 解签道士直言不讳道: “朝天宫名声大噪之后,总有施主扰清幽。” “第七代祖师便下令将住处搬离了观中,建在了山中清幽处。” “诸位,接下来还请跟着贫道前行,莫要乱走。” 话音落下。 解签道士便打开了门扉,一片苍翠欲滴的竹林,出现在三人眼中。 茂密的枝丫遮天蔽日,入目一片翠绿,很是幽静,一条羊肠小道隐匿在竹林之中。 贺文赞叹道:“好一处隐士之地。” 解签道士微微一笑,比了一个请字,便迈开步伐,继续带路。 穿梭在竹林中,只走了十数步,叶青便分不清方位。 他忍不住扭头向后看去,入目只有竹海,来时的路也消失不见。 眼中不由惊骇万分,低喃道: “这是道家奇门遁甲么?” 一旁的贺文见叶青震惊,想到其出身便耐心解释道: “道家有奇门遁术,按照一定的方位摆置物件,甚至是配合一定的机关术,可达到遮人眼目的效果。” “也可以让家宅看起来温馨悦目,久而久之,人心舒畅,精气神充裕,做事就事半功倍了。” 解签道士听到贺文这番显浅易懂的粗浅解释,赞许道: “这位施主真是高见,奇门遁术显浅来说确实就是这个意思,没有外界传闻的那般高深莫测,也不是什么神仙手法。” “都是自古先贤传下来的数术之理,不过按照不同的用法,达到安宅,遮掩的效果罢了。” 燕三瞪大了铜铃大眼,一副‘虽然我听不懂,但肯定很厉害的’样子。 一刻多钟后。 原本满目的苍翠,在拐过一个弯后消失不见。 随之而来的是宽广静幽的十数间竹屋,很是精致。 更是有果树奇花、溪水奇石点缀期间,当的是世外桃源。 十数间竹屋中间,一个不小的草坪之上,数位朝天宫的道士,或打坐调息,或慢悠悠的打着拳。 有人见解签道士带着三个陌生人出现。 只是眼神示意后,便继续自己的事情。 解签道士带着三人来到了一间竹舍前,朝三人施了一个道揖,便转身离去。 贺文上前,轻轻敲响竹门,恭敬道: “贺文拜见真人。” 沙哑的声音响起:“施主,请进。” 吱呀! 贺文推开竹门。 身穿衲衣的紫天真人坐在竹榻上,桌前放着一个棋盘,正自己对弈。 他明亮的眼睛看着三人,和善笑着道: “三位可有善弈者?” 贺文看向了叶青,后者摆了摆手。 “我不会下棋。” 燕三咧嘴憨笑道: “我连字都不怎么认识,更别说下棋了。” 贺文只能道:“晚辈棋力浅薄,献丑了。” “无妨,下棋只是陶冶情操。”紫天真人和善笑着。 大方落座的贺文,坐在了紫天真人对面,同紫天真人收拾棋局,然后执黑先行。 时间一呼一吸间过去。 本来还兴致冲冲旁观对弈的燕三,哈欠连连,拿了个蒲团靠坐在门口,就闭眼打盹。 不多时,嘹亮的鼾声有节奏的响起。 屋中三人看了眼燕三,面带微笑。 这时。 紫天真人落下一子,棋盘上黑龙被屠。 深吸口气的贺文,朝紫天真人拱手欠身道: “前辈真是棋力雄厚,让了晚辈这么多次,晚辈依旧抓不住机会。” 紫天真人大有深意道: “不是你抓不住机会,是贫道有意为之,希望越大,失望越大。” 二人眼神瞬间动容。 这是说他们今天查案,依旧不要抱有太大的希望么? 注定是个无功而返的结果? 两个少年,脸上都浮现出了失落之色。 哒啦~ 棋子收回棋盅内。 紫天真人明亮的眼睛,将二人的反应尽收眼底。 见二人迟迟没有反应,一抹失落,在他的眼中浮现。 十几息后。 棋盘收拾干净,已经无了下棋念想的紫天真人,正准备起身。 叶青开口问道:“敢问真人,道观内功夫同紫源真人相差无几之人有谁?” 贺文开口问道:“敢问真人,您可知紫金鼎有何辛秘?” 两位少年郎问完后,对视一眼,都会心一笑。 而双手撑着棋盘的紫天真人,收回了手,欣慰的看着两位少年道: “两位施主,贫道先回答谁的问题?” 第一百零七章 你们准备好面临死亡了么? 紫天真人正襟危坐,双手交叠于怀道: “先回答叶施主的问题吧,朝天宫内功夫同师弟不相上下的,只有四人。” “一人是贫道,另外三人都是气字辈的弟子。” “分别是气云,气梦,气阳,其中气云是贫道弟子,气梦和气阳是师弟的弟子。” 他顿了一下,主动说出了叶青没有问的话。 “若说师弟最亲近的,那就是贫道,还有气梦。” “若说谁能够跟师弟面对面,能够出其不意,偷袭重伤或者杀死师弟,那只有一个人,就是贫道的弟子气云。” 这话,让叶青于贺文都愣住了。 伴随着燕三连绵不断的呼噜声。 紫天真人眼神闪动,出声道:“气云,乃是师弟的亲生骨肉,这点,朝天宫内悉数皆知。” 瞬间瞪大了眼珠子的二人,眼中闪动着八卦的光芒。 “我朝天宫弟子,不禁婚嫁……”伴随着紫天真人的话,一幅画卷在二人眼前展开。 刚刚及冠的紫源真人,得师命下山红尘历练,怀揣着一颗热忱的心,自朝天宫下山后,一路惩恶扬善,行侠仗义,治病救人,在神启内闯出了偌大的美名,同时,也招惹了众多仇家。 江湖上,有凶徒联手埋伏年少轻敌的紫源真人,他仗着功夫高超,侥幸逃出重围后,重伤疲累,倒在了一个村庄外。 一个豆蔻年华的少女,心善救了紫源真人,治疗伤势期间,二人互生情愫。 没有狗血的仇家找上门,紫源真人养好伤势后,就征得了少女家人的同意,结了婚成了亲,然后便带少女回了朝天宫,得了朝天宫宿字辈观主主持大婚,拜了三清后。 二人在山脚下朝天宫内的道士亲眷们组建的村子中落了脚,小两口生活美满,幸福甜美。 四年后,女子怀孕生子,却难产离世。 紫源承受不了这种打击,睹子思母,更是没办法面对孩子,便交由村中妇人抚养,待其六岁后,紫天便收其为徒,并告诉了气云身世。 在道家亲眷组建的村子内,从小就接触道经的气云,很平静的就接受了这个事实。 父子二人在朝天宫内宛若师叔师侄一般,并无父子温情。 说到这。 紫天真人叹了口气,拿起棋盅内的一枚白子,轻轻点在了棋盘中间道: “落子无悔啊,师弟幡然悔悟时,已经五十二岁,气云也已经二十六岁,二人与那女子忌日,毅是气云生辰那日,谈了一番话。” “回来后,气云告诉贫道,说他有阿爷了,随后,便大醉一场,喝醉了给贫道说,他阿爷说对不起他,若他愿意,可以随时要了他阿爷的命。” 叶青和贺文表情瞬间大变。 叶青不敢置信道:“这,应该就是醉话吧?” 贺文脸上的表情,也是同样的意思。 紫天真人再次拿起一枚黑子,语气沉重道: “我朝天宫,红尘历练,修入世道,而斩断情丝者,修无情道,师弟断了爱情,在气云这里,也是断了亲情。” 当啷~ 黑子落在了白子旁边,让二人表情一凝。 “所以,气云说的虽是醉话,但确实是师弟的原话。”紫天真人说完之后,眼眶内再次流下了眼泪。 叶青和贺文,不知不觉间,也被感染了情绪,眼眶浮现了氤氲泪光。 父亲给儿子说,父不教以命抵。 不想着相认后,父慈子孝,好好生活。 反倒是用命相抵,这是何等的绝情啊。 叶青跟贺文不停的深呼吸,平复心情。 十几息后。 紫天真人抬袖擦去了眼泪,看向贺文道: “紫金鼎确有辛秘。” “这也是紫金鼎被盗走后,惊动朝野的原因。” “否则,三清殿突发大火,毁于一旦后,随便找个原由,便可搪塞过去。” “届时重建三清殿就可。” 说到这。 紫天真人看了眼二人。 叶青和贺文立马再次正襟危坐,表情凝重,更是心脏跳动加速,期待着紫天真人揭开那不为人知的辛秘。 可下一瞬。 紫天真人的一句话,让二人表情大变。 “你们准备好面临死亡了么?” 紫天真人两枚白子,放在了棋盘一角,好似二人一般,同中间象征着真相的黑白二子,有着遥远的距离。 更好似,可以随时被下棋者随手抹去。 这是对二人的警告。 只是知晓辛秘,便进入了波云诡谲的棋盘之中,随时会被危机四伏的漩涡给吞噬。 二人脸上无比忌惮。 不过,几息之后。 叶青深吸口气,率先开口道: “有道是‘一将功成万骨枯’!” “危险与机遇向来都是并存的。” 贺文明亮的眼睛,闪烁着坚定的光芒道: “真人您说了,晚辈这一辈子,一帆风顺。” 紫天真人看着二人坚定无惧的面容,缓缓开口道: “紫金鼎乃前朝珍宝,传说,内藏前朝宝藏,得之富可敌国。” 轰隆! 宛若晴天霹雳般的炸响,震得二人脑子一片空白。 紫天真人看着二人惊骇的模样,继续道: “自前朝覆灭之后,江湖上传言,前朝皇族后裔,一直在追寻着紫金鼎的下落。” “之前更是因为有世家因紫金鼎,一夜之间被屠灭满门。” “不知道有多少人因紫金鼎枉送性命。” “百年前,神启皇室诏令天下,紫金鼎被收归京都国库,这才平息了风波。” 听完这些消息,神情晴暗不定的叶青和贺文,后脊浮现了冷汗。 突然。 燕三的呼噜声戛然而止。 惊的叶青二人猛地起身,如临大敌的看向四周。 当燕三抓了抓自己浓密的络腮胡,吧唧了几下嘴,继续打呼后。 二人才长出了一口气。 缓缓坐下时,发现自己不经意间,已经冷汗湿襟。 贺文满脸苦涩道: “这辛秘,确实骇人听闻,如真人您所说,有性命之忧。” 叶青星眸中满是凝重,颔首道: “是啊,知晓辛秘也就算了,偏偏咱们还在追查丢失的紫金鼎,说不定这朝天宫内,已经是危机四伏了。” 接着。 叶青见贺文还要开口询问什么,抢先开口道: “真人,水在哪里?” “晚辈心中忐忑,想喝杯水平缓一下心情。” 心中一动的贺文,面色如常,没有开口,明亮的眼神余光,注意着叶青的动作。 第一百零八章 这是有意将咱们往气云身上引 同样下山红尘历练的紫天真人,更是能够成为朝天宫的现任观主,何尝不是洞察人心之流? 叶青的小心思,紫天真人一眼就洞穿,他顺势道: “确实,心慌忐忑之际,喝点热茶是好的。” “贫道辟谷,屋中也没有准备茶水,你们稍坐片刻。” 话落,紫天真人起身离开。 叶青同贺文齐声恭敬道: “有劳真人了。” “麻烦真人了!” 待竹门关闭。 叶青凑到贺文耳边道: “接下来,找机会吃饭,不再说这些事。” 瞬间明了的贺文,点了点头。 拿起叶青的手,一指为笔,再其掌心一笔一画的写了起来。 “习武之人耳聪目明,你是担心隔墙有耳?” 叶青朝贺文竖起了大拇指,并咧嘴一笑。 贺文满眼叹服,继续写道: “你这缜密的心思,在下还得多学。” 摆了摆手的叶青道: “生活经历不同罢了。” “验尸探案上,我不如你!” 明白叶青所说的是何等生活经历,贺文眼神莫名。 不多时。 紫天真人端着热茶回来。 贺文将话题扯到了别处,然后看时间差不多了,便提出要吃午饭。 紫天真人唤来了一名道士,让其带着三人离去。 再次走过了那片按照奇门遁甲布置的竹林。 香客络绎的朝天宫出现在三人眼中。 告别了带路的道士。 叶青见四周无人,这才低头捂嘴道: “方才我察觉到了不对。” “你我的情绪,都被影响了。” 心头一惊的贺文,看着叶青凝重的模样,脑海中瞬间闪过了之前在竹屋内。 特别是想到了紫天真人说到紫源真人同气云相认时。 二人都氤氲了泪水,差点落泪。 贺文脸上浮现出了惊容,同样低头捂嘴,压低了声音道: “确实不对。” “我在府衙两年,见证了不知多少爱恨别离,家破人亡。” “加上我本就是孤儿,早就心硬如石。” “不可能因为紫天真人的随意讲述,就难过伤心到要流眼泪的地步。” 点了点头的叶青道: “就是这个道理,我的身世你也知晓,除了家人,对一切感情都已经淡漠。” “可偏偏紫天真人三言两语,就波动了心弦。” “加之之前你说过,奇门遁术布置了家宅后,能够影响人的心情。” “还有之前解签道士抽签时显露的那一手。” “我觉得,这些天真人是有意引导你我。” 眼神明亮的贺文,眼中闪动道: “执法者,当奉公行事,不徇私情。” “若动私情,执法者无形间将有失公允。” 接着。 竖起四根修长手指的贺文,掰着指头算道: “按照紫天真人所说,同紫源真人身手不相上下者有四。” “之前咱们聊天,紫天真人没有说他自己,对紫天真人的两个弟子气梦,气阳,也是一句带过。” 只剩一根还竖着的手指,在空中画了一个圈,贺文继续道: “接着,所有的一切话题,都围绕着紫天真人的弟子,紫源真人的儿子,气云身上。” “朝天宫紫金鼎案上,所有人的口供卷宗内,并没有提及气云的身世。” “而紫天真人当时也没有说朝天宫内唯一有机会杀死紫源真人的可能就是气云。” “反倒是我们来询问,他给咱们说了这么一番辛秘。” 说到这。 贺文继续分析道: “加之钟楼” “这是有意让咱们往气云身上引!” 叶青点了点头。 三人不再说话。 除了燕三食量惊人外。 刻意改变距离的一家人,从未懊悔。 第一百零九章 我富可敌国后,还造反当皇帝? 斋堂内。 三人领了免费的斋饭,看了眼座无虚席的斋堂,果断选择出去在门口蹲着吃。 边吃。 贺文含糊不清道: “我方才又想了想。” “那紫天真人说我之前来查案,他就见过我。” “应该当时就知道我的身份,却没有同我说这些。” “反倒是这一次咱们来,他主动凑上来。” “还同咱们说了这么多事,他到底什么心思?” 眼神闪动的叶青,吞下嘴里味道不错的斋饭道: “咱们先假设,如果紫天真人就是凶手,盗走了紫金鼎。” “让咱们往气云身上引,是不是他已经勘破了紫金鼎的辛秘。” “趁咱们来查案,找个替罪羊洗脱自己的嫌疑,顺便把紫金鼎交出来。” “让案子落定,就没有人会再盯着朝天宫,他就可以盗取宝藏?” 说完,他便继续往嘴里扒拉饭。 觉得叶青说的不错的贺文,思索了一下道: “虽然你说的很有可能。” “但这手段也太低劣了吧?” “如果是我,我勘破了紫金鼎的辛秘后。” “直接把紫金鼎找个不起眼的地方藏起来,然后用些手段,将人引过去,让紫金鼎重新现世。” “朝廷要的是紫金鼎,杀死紫源真人的凶手找不找得到不重要。” “这样才是最稳妥的法子。” 破案这一块确实不如贺文的叶青,认可的点头道: “确实,按照你说的,如果我是凶手,我也会这么做。” 浑身一颤的叶青,脑海中闪过了一道光,他呢喃道: “钟楼?” 下一瞬,他看向腮帮子鼓起的贺文道: “按照你的说法,那是不是他在提醒咱们,紫金鼎在钟楼?” 眼神闪动,但嘴里没停的贺文,咀嚼了几口饭菜,快速吞下后,疑惑道: “若按照我的说法,那紫金鼎还真说不定在钟楼藏着。” “不过,这案子应该没这么简单吧?” “那紫天真人若是真凶,不可能自己出面显露了这么多的破绽给咱们查吧?” 想想也是。 就算紫天真人是凶手,能够制造那般可怖的大火,悄无声息的盗走紫金鼎,定然是心思缜密,聪明至极的存在。 不可能粗心大意,也更不可能是个聪明到自负的,觉得别人都看不出来他的小把戏,傻二楞的都听着他的话去查案破案。 说话间。 几口干完一碗斋饭的燕三,重新端了一碗饭出来。 他蹲在二人身边道:“这朝天宫的斋饭,不要钱还好吃,里面还有碎肉,真是不错。” 听到这话。 贺文皱眉道: “朝天宫不缺钱,光香火供奉,一年就是笔不敢想象的数字。” “更不用说朝天宫的道士经常被豪绅大户请去做法事。” “金陵富庶,我听人说过,朝天宫的道士出去做法事,百两银子打底。” “朝天宫的道士也没花钱的地方,说句不好听的,都是有钱的主,更别说紫天真人了。” “而且,他们大多都淡泊名利,潜心修道。” “紫金鼎的辛秘就算是真的,紫天真人一把年纪了,要这么多钱干什么?” “给他的后人?” “他好像没有子嗣。” 燕三不懂案子,但是这些话还是听得懂的。 他开口道: “我要是有钱,源源不断的钱,花都没地方花的话,谁要是给我说有宝藏之类的,我理都不理。” “先不说这宝藏是真是假,肯定有危险,我有钱已经到了花都没地方花的地步,拿命去搏这危险,只是让自己花不完的钱更多一些。” “那我不是脑子有问题么?” “咋的,我富可敌国后,还造反当皇帝?” 吧嗒! 贺文手中的一根筷子掉落在了地上。 他眼神闪动道: “造反当皇帝,还真有可能!” 叶青跟燕三顿时呆住了。 贺文重新捡起筷子,也不嫌脏,在自己身上擦了擦后道: “这几年,整个神启各地冒出了不少案子牵扯到了前朝皇族余孽。” “这些人潜藏极深,三教九流都有可能。” “说不定这朝天宫内就有前朝的人藏着。” “那么盗取紫金鼎无可厚非了。” 明白贺文意思的叶青,开口道: “那咱们吃完饭,就去查查这朝天宫道士们的身世,看看能不能查出蛛丝马迹。” 点了点头的贺文,加快了吃饭的速度。 三人本就不是养尊处优之辈,一碗斋饭三两下就吃完。 洗干净了碗,还回斋堂后。 三人就再次寻了紫天真人,顺利的拿到了朝天宫众道士的身世名录。 贺文之前在淮阳府衙的卷宗中看过。 但没有朝天宫内的这般详细。 不过,这一番查看之后,也是毫无线索。 他看着叶青有些气馁的模样,浅笑着宽慰道: “找不到线索是正常的,那些人在神启内潜藏了数百年。” “如果真那么容易就查到蛛丝马迹,早就被连根拔起了,毕竟他们积累了一个数百年皇朝的底蕴。” 叶青颔首道:“是啊,百足之虫死而不僵!” 放下卷宗的叶青,看了眼已经有些昏暗的天色道: “咱们也没办法跟那些道士询问谁的身份有问题,会打草惊蛇。” “现在,只能等夜里,看看三清殿遗址能否找到一些有用的线索了。” ……. 朝天宫戌时闭观。 除了留宿的香客外,其余的香客都会赶在戌时前离开。 而留宿的香客,也会安排在前观,自玉皇殿往后,都会封禁,禁止外人夜游。 有紫天真人的准允。 三人不受约束,在戌时一刻左右,来到了只剩残垣断壁的三清殿遗址前。 银河挂空,灯笼明亮。 加上朝天宫本就是道教圣地之一。 三人并没有感到丝毫的阴森感。 “燕大哥,麻烦你在这守着,看看四周可有行踪诡异的人出现。”贺文警醒了一句。 燕三拍了拍胸脯,咧嘴笑道:“没问题,咱这双招子夜里也瞧的清楚。” 粗犷的面容,在这黑夜里一笑,瞧着有些狰狞可怖。 贺文跟叶青对视一眼,便提着灯笼踏上了汉白玉台阶。 三清殿,殿高三丈三,纵深六丈六,宽九丈九。 占地极广的遗址内。 经过了一年半的闲置,即便大殿经过了恐怖火势的焚烧,黢黑的地面上依旧生出了些许杂草,透着荒凉。 叶青跟贺文接着月光和灯笼,一步一停,仔仔细细的搜查着。 一个时辰过去了。 神情疲累的二人,在大殿中央碰头。 贺文指着同别处黝黑不同,隐约有着蜷缩人形的地面道: “这里,就是紫源真人烧成焦尸的地方。” 叶青视线扫过四周,方才排查时,他心中就有一个疑问,此时便开口问道: “贺兄,淮阳多雨。” “经过了大火焚烧,大殿内的木梁都烧成了焦炭或者灰烬,堆积在这里没有清理。” “每日都有香客用瓜果供奉,咱们来的时候还看到有鸟儿啄食瓜果。” “那被引来的鸟儿说不定会在殿内排泄,粪便中肯定有在别处啄食得草籽,或者说贡果的种子。” “那么这一年多过去了,这些灰烬中应该能生出众多杂草和植物吧?” “可你瞧瞧,这周围的杂草都少得可怜。” 第一百一十章 遇水而燃,火势凶猛,烧之跗骨 叶青疑惑的问道: “杂草这么少,是不是当年那场大火的烧的古怪的问题?” 聪明人看的就是透彻,脑子转的就是快。 贺文点了下头,蹲下身,从怀中掏出一块指宽的竹板,瞧着跟出恭后用的厕筹有些像。 他用竹板刮开地面上的灰烬,指着漏出来的玉石地板道: “当年那场大火烧的那般大,其中好像有特殊的东西,灼烧力极强。” “连汉白玉的石砖,都被烧的留下了严重的痕迹。” “所以这里杂草少,应该是因为那些特殊东西。” 说话间,贺文手中的灯笼,凑近了地板,将清理出来的地板痕迹,清晰的显露在叶青眼中。 汉白玉的石砖上,有些斑驳的烧痕,这些痕迹,瞧着不像是燃烧留下,反倒像是腐蚀一般。 想到卷宗之中并未记录这等事情,叶青不由好奇问道: “为何卷宗中没有记载?” 摇了摇头的贺文也同样迷惑道: “我也不知,我当年问阿翁,阿翁说大理寺和锦衣卫找不出是何等助燃物,便只是简单记……” 说到这。 贺文沉默了。 这件事又是不对,当初没有细想,是基于对阿翁的信任。 可经历了之前,紫源真人的验词记载有误,而贺文的阿翁萧望明显知晓,却隐瞒不说,只是稍微提醒。 现在稍微出现的一点不合理的地方,那就定然是有人刻意为之的事情。 记忆力超强的贺文,继续回忆道:“当时阿翁回忆大火的特点,只说了火势突然大起,大得惊人,泼水无法扑灭,除了木材燃烧的气味之外,还有一股很刺鼻的气味。” 刺鼻的气味?灼烧留下腐蚀的痕迹? 心中一动的叶青,不由想起了前世的一种可怖的助燃物。 他追问道:“那些救火的人,闻了燃烧的气味后,之后可有身体不适?” “没……” 刚想回答的贺文,不由想起了之前陈裕明给他写下的七个名字,其中四个在这一年半内都相继离世。 原本贺文和陈裕明都猜测,这四个人的死是被人暗害。 而且,他的阿翁当年经手了这案子后,身体明显不舒服,去找了一位医道圣手瞧了瞧,养了一个多月才好。 瞧叶青这反应,莫不是他知晓些什么? 贺文出言道:“只我知晓的,有四人正值壮年,却在这一年半内相继离世。” “而我阿翁,在查案回来之后,也难受了一段时间,找了一位医术圣手,调理了一个多月身子才好。” 不等叶青询问,他继续补充道: “我阿翁当时头晕呕吐,全身无力。” 确定了就是那个东西的叶青,低声道: “我在淮阳城内卖汤面,接触了走南闯北的众多行商。” “我记得有人说过有种磷石,遇水而燃,火势凶猛,烧之跗骨,燃烧会产生刺鼻的气味,像大蒜的味道一样,闻之伤身,误食可致人死亡。” “不知道是不是这种东西。” 这等奇闻,听的贺文瞠目结舌,几息之后才恢复了平静道: “天下之大,无奇不有。” “按照你所说,这磷石很可能就是这场大火的助燃物。” “引燃这三清殿,需要的磷石应该不少。” “而且,遇水而燃,运送和存储,肯定不容易,说不定会有人看到。” “这是一条可以追查的线索。” “确实。”叶青很是认可贺文的推断。 同时,深入了解了这位少年探案奇才的本事。 过目不忘不说,对案情的理解远超常人,想到的都是容易被人忽略的点。 对他提供的一些蛛丝马迹,更是能够快速分析出准确的线索,并提出有效的追查方向。 眼下,这个面容普通,却眼神明亮的少年,在叶青眼中,明明就是贺仁杰,贺楠,真是,强的一批。 接着。 贺文继续给叶青讲道:“助燃物有了追查的方向。” “现在,咱们就按照咱们之前说的,推演一番。” 点头示意的叶青,便假扮紫源真人,贺文扮演凶手,二人推理起了当时可能发生的桥段。 贺文同叶青面对面站立。 按照卷宗中所说,他以竹板为匕首,反握着朝叶青左肋第三根下戳击。 这一戳。 贺文跟叶青的眉头就皱了起来。 贺文身高中等,叶青身高颀长,比贺文要高出半个头来。 人与人之间交谈,通常都是隔了一步之遥。 加上当时夜深寂静,三清殿外有身手高超的锦衣卫和大理寺守护。 但凡殿内有点异响,都可能引起外面守卫之人的注意。 所以,二人很可能站的更近。 且先按照一步之遥推演,这般距离之下。 贺文这一戳,突然袭击,动作幅度不会太大,才戳到了肋下第四根肋骨之下。 他照着叶青指的第三根肋骨去戳击,却感觉无比别扭。 叶青出声道:“换我试试!” 贺文颔首,将竹板交给了叶青。 学着刚才贺文的动作,叶青一戳之下,也才到第四根肋骨。 贺文明亮的眼睛闪动,低声分析道:“紫源真人身材高大,突然袭击之下,按照正常站位,除非凶手身材远比紫源真人高大。” “否则,就是隔开了一些距离。” “可若隔开了一些距离,按照紫天真人所说,紫源真人身手高超,必然能够反应过来。” 脑子活络的贺文,大胆推翻了紫源真人验词中,阿翁他们的推断。 他掷地有声道: “所以,有没有一种可能,紫源真人先被戳击了咽喉,难受之下躬身,对手才出刃。” 说完,他同叶青比划了一番。 这种情况之下,伤口的位置才对上了。 如此一来。 贺文的眉头再次紧皱道: “之前我自己来此探察三清殿,推演袭杀的方式,没有参照物,没有发现这一点。” “可案发当时,有大理寺和锦衣卫的好手,他们常年习武,对这些应该很是清楚,为何没有点出来?” “难不成,验词卷宗有误,就在那几人之中?” 听着贺文的分析,叶青脑海中瞬间出现了几个人的名字。 大理寺少卿刘祖君,锦衣卫千户孙旭、锦衣卫百户孙国斌、大理寺主簿顾光。 孙旭和孙国斌的嫌疑最大,锦衣卫身为当今圣上最锋利的一把刀,二人更是其中佼佼者,身手定然是鹤立鸡群的那一拨。 不可能这点都看不出来。 又一个不合理的点出现。 叶青跟贺文对视一眼,将这点记于心中,继续推演起来。 第一百一十一章 兄弟,你是在为难我燕三啊! 毫不顾忌地面上满是灰烬,叶青直接趴在了焦尸痕迹的旁边。 按照贺文的指挥,摆成了当时的紫源真人惨死的姿势。 有参照物对比。 贺文之前脑海中的对这桩案子的众多迷雾,顿时消散了不少。 他顺着叶青的脊柱,看向西南偏西的朝向道: “按照之前咱们猜测的,紫源真人惨死后,若是看向凶手的方向。” “那他的视线,应该是按照腰椎的方向来判断。” 蜷缩在地上的叶青,认可道: “对,按照你之前说的,人受伤垂死,会把要害保护起来。” “大火焚烧,肯定痛苦万分,所以,脑袋会缩起来,应该按照腰椎的方向去看。” 接着。 贺文又看向了东北方向道:“还有就是,按照之前的另一种推测,紫源真人受伤想要追凶手,在地上爬行后,因大火又爬回大殿中央。” “那他除了从西南方爬回来,调转方向重新看着凶手离去的方向,还有可能是从东北方向爬过来。” “剩下的,就是紫源真人身下这地方,可能有什么存在。” “不过,当年来勘察,这地方没有什么异样。” 顿了一下,贺文继续道: “西南方向,最边缘是三清殿的墙壁,接着一丈半外,有一根人抱的立柱。” 接着,他看向东北方向,眉头微皱道: “东北方向,也是一根立柱,还有就是供奉三清殿的神台,之后才是三清殿的墙壁。” 说完,他就将叶青搀扶起来。 双手按在满是灰烬的石板上,撑着站起的叶青,眉头微微皱起,他指着身下石砖的两处石缝道: “贺兄,你瞅瞅这砖缝。” 蹲下身的贺文,顺着叶青指的砖缝看了过去。 三清殿汉白玉石为基,严丝合缝的铺着,本就看不太出来有砖缝存在。 经过了一年半的日晒雨淋,地上的应该到处都是灰土所有砖缝,也应该会被填平,看不出来才对。 可刚才叶青躺下的那块汉白玉石砖旁,挨着印着焦尸印痕的那块汉白玉石砖,这两块中间的石缝,竟然显露了出来。 虽然石缝断断续续,但趴着看,加上灯笼火光的照耀,在两个眼神极好的人眼中根本就没法隐藏。 推理了半天的两人,想到了各种可能存在,此时也不由相视苦涩一笑。 贺文无语的捂住了额头,轻声道:“好家伙,咱们一人一边搜查,在焦尸印痕这里汇集就停了下来。” “我之前推断不可能的地方,就没有再细看,没承想,还真是在这。” 叶青毫不嫌脏,从怀里掏出一枚铜钱,趴在地上,顺着石缝划拉,笑着道: “前一阵下了雨,这里的灰烬被冲洗了一遍,估计是石缝内的灰烬,渗到了密道内,这才漏出来了一些石缝。” 想了想也是的贺文,出声道:“确实,当时我来看,那些时日都没雨,估计就给错过了。” 说完,贺文便也趴下,也从怀里拿出一枚铜板,划拉着石缝。 石缝下是空洞,石缝中还粘合着两块石砖的灰烬,随着铜板的触碰,不需要多用力,便破碎掉落,少有顽固的凝滞在石缝当中。 两个人手脚利落,很快就将焦尸印痕下,一块三尺长的汉白玉砖四周的石缝显露了出来。 贺文手指在石砖上敲了敲,尽是沉闷的声响。 他又在旁边的石砖上敲了敲,同样是沉闷的声响,根本就听不出差别。 叶青皱眉道:“这声音,完全听不出下面有密道,这砖应该很厚实。” 点了下头的贺文,不解道: “这么严丝合缝的石砖,没有可以借力的点,是如何被取起来的?” 也不知道如何做的叶青,拍了拍手上的灰烬,吐出一口浊气道: “如果有气力无双的人从下面顶,可能会将这石块顶起来,但从上面,还真是绝无可能,说不定有什么特殊的机关之类的。” 机关? 眼睛一亮的贺文,指着西南和东北两方,快速道: “说不定机关就在这两方。” 下一瞬。 贺文眉头再次紧皱,摩挲着下巴道:“不对不对。” “若这密道真在这块石砖下。” “这汉白玉石砖三尺方圆,那可不是一般的重。” “凶手害了紫源真人,跳下密道,再顶着石砖挪动,定然会留下明显的划痕。” “可咱们看了,这周围的石砖上,根本就没有划痕。” “除非密道下有可以移动石砖的机关。” “除此之外,那就是凶手伤害了紫源真人,盗走紫金鼎后。” “因为凶手跟紫源真人关系密切,紫源真人就算被亲近之人所伤,也愿意帮他遮拦罪行,拖着伤躯,关上了密室?” 缜密的推测,衍生出来的各种可能。 让第一次接触这么困难谜案的叶青,感觉有些茫然,脑子都要不够用了。 他摇了摇想不明白的头道: “破案这一块,你是行家,你先想着。” “大殿被烧毁,立柱和横梁都烧毁了,机关可能被毁掉。” “燕大哥力气大,我看看能不能找个法子,从上面将石砖移开。” “现在咱们所有的推测,都是密道在这石砖之下。” “有密道,咱们的推理才成立,也能排除其他的可能。” 条理清晰的补充,获得了贺文的赞成。 “确实,你说得对,所有的推理都基于密道在石砖下。” “我去察看那些残存的立柱和木梁。” 叶青不怕脏,但常年卖汤面,养成的习惯,让他拍了拍手还有灰白棉衣上沾染的灰烬。 他仰起头朝警觉的查看四周的燕三道: “燕大哥,过来帮个忙!” 燕三保持着警惕,走一步,脑袋也不挺的扭动,视线扫视四周。 等走到叶青身边,才收回视线道: “帮啥忙,你说。” 叶青指了指身下的石砖,开口问道:“燕大哥,你有没有办法把这石砖给抬起来?” 燕三看着比头发丝粗不了多少的石缝,眉头紧皱。 他蹲下身,搓了搓自己的络腮胡道: “兄弟,你是在为难我燕三啊!” “这石缝这么细,指头都伸不进去,使不了力啊。” 知道是这么个情况的叶青,无奈叹息道: “哎,我也知道,这……” 话没说完。 就见燕三单膝跪地,深吸一口气,原本摸着络腮胡的右手成拳,猛地举起,朝着面前石砖凶悍砸下。 第一百一十二章力 拔山兮气盖世 星夜灯火下。 匪夷所思的一幕,出现在叶青眼前。 那不知有多厚的汉白玉石板,以燕三砂锅般大的拳头为中心。 一道道裂纹扩散开来。 零星碎石更是四处飞溅。 叶青右臂的衣衫,出现了一道细长的口子。 瞠目结舌的叶青,忍不住低喃道: “力拔山兮气盖世,燕大哥,你这力气,真是恐怖。” 燕三不好意思的收回了拳头,甩了甩手臂,卸去反震之力。 他铜铃大眼看到了叶青衣衫的破损,关切道: “叶青,你躲我身后吧,免得飞石伤到你。” 丝毫不矫情的叶青,麻溜的躲在了燕三身后。 嘭! 又是一声闷响。 汉白玉石板上的裂纹更加粗大,石板更是出现了些许凹陷。 急脾气上来的燕三,诧异的挑了下粗厚的眉毛。 “嘿,这石板还真挺厚实。” 说完。 燕山双手抱拳高举过头顶,猛地砸下。 咔嚓! 清脆的声响,出现在寂静的夜里。 那不知多厚的汉白玉石板,再也承受不住,四分五裂,几大块碎石凹陷在一起。 同时,几块尖锐的碎石,激射而出。 更是有一块碎片,割破了燕三的脸。 殷红的鲜血,顺着燕三黝黑的脸颊流下。 被反震之力震的双臂发麻,龇牙咧嘴的燕三,幸不辱命的扭头看向叶青道: “兄弟,成了。” 叶青见燕三受伤,担心道: “燕大哥,你快处理下脸上的伤口。” 用手背擦了下血的燕三,毫不在意道: “小意思,不过就是点皮外伤。” 极为认真的叶青,继续劝说道: “烧毁三清殿的大火,里面有毒,石子沾染了灰烬,可能会有余毒,还是赶紧处理的好。” 见燕三还是有些不在意,叶青使出了杀手锏道: “可能会伤了肾脏,到时候若身子出了问题,别说娶媳妇了,能不能活下去都不一定。” 一听这个,燕三瞬间感觉脸上的伤口有些蜇疼,立马像兔子一样窜了起来,快速奔向一旁专心致志查找机关的贺文,粗大的嗓门,响彻夜空,更是惊到了周围一些守殿的道士。 “贺文,快,疗伤药解毒丹给我些,我还想娶媳妇呢!” 一脸懵逼的贺文,一转头就看到焦急万分的燕三冲到了自己身边,不等他反应,蒲扇大手就在他身上摸索了起来。 “别摸,别...他姥姥的,你猴子偷桃啊!”贺文赶紧抓住了一只摸向命根的大手,脸色煞白,赶忙制止道:“停,停,你别动,我给你拿药。” 主打一个听话配合的燕三,立马站定。 避免了卵黄碎裂的贺文,心有余悸的颤抖着手,从怀里掏出了解毒丸和外伤药,递给了燕三,幽怨道: “燕大哥,你能不能娶媳妇我不知道,刚才我差点不能留后。” 赶忙吃了解毒丸,又给脸上涂了药的燕三,不好意思的咧嘴笑着道:“对不起,方才太心急了,以后不会了。” 长出了一口气平缓心情的贺文,因为转身,也看到了不远处的烛火下,叶青正费力的搬运着碎石。 他眼神一亮,连机关也不管了,快速跑了过去。 叶青见贺文过来帮忙,感叹道: “这汉白玉石砖,竟然有尺厚,难怪敲着根本就没有一点回声。” “要不是燕大哥天生神力,除非征得知府大人的同意,扒了这三清殿遗址,光咱俩定是无可奈何。” “是啊!”贺文将一块碎石放到一边,颇为认可的点了下头。 吃了药的燕三,也过来帮忙。 有天生神力的燕三出手,几息之后,碎裂的石板全都被移开。 一个两尺方圆的幽暗通道出现在三人眼中。 神情凝重了一夜的三人,也就在这一刻,如释重负的漏出了浅笑。 笑容温和的叶青,忙提起一旁放着的灯笼,缓缓放了下去。 原本稳定燃烧的烛火,瞬间摇曳起来。 贺文借着火光探头看去,沉声道: “有风,就证明有别的出口,灯笼的火光没有照到底部。” “这密道定然颇深。” “咱们要不要现在就下去?”叶青忍不住提议。 迟疑了一下的贺文,接过了叶青手中提着的灯笼。 他想了一下,将灯笼从木杆上卸下,悬在密道口上,松开了手。 一息后。 当~ 不重的灯笼落到了底部,发出了轻微的声响。 贺文表情凝重,慎重道:“有点深,下面也不知道有没有机关。” “为了安全起见,我觉得咱们应该先就此作罢,禀奏知府大人为好。” 话落。 点了下头的叶青,看了眼天色,分析道: “从朝天宫一口气跑回府衙,得两刻钟左右,知府大人点上人手过来,加起来差不多得半个时辰。” 接着,叶青凝重道: “不过,眼下的处境,留燕大哥在此守着,你我二人去禀报,不安全,反之亦是如此。” “我觉得,不如唤来整个朝天宫的道士,一起守着,再派人回去禀报,最是合适不过,你们觉得如何?” “稳妥!”燕三率先认可。 贺文也笑着点了头。 接着,贺文眯起了在黑夜中也很是明亮的眼睛,朝燕三道: “燕大哥,得麻烦你吼一嗓子了。” 嘭嘭~ 将胸膛拍的砰砰作响的燕三,一副‘包在我身上’的表情。 他深吸一口气,扬起脖子,叶青二人立马捂住了耳朵,连连后退。 “来人了~” …… 宛若平地惊雷的连续咆哮,在寂静的朝天宫内传荡开来。 四处的殿宇中,快速出现了响动,烛火的橙黄接连亮起。 一名名道士快速聚集而来。 他们手持桃木剑,实木棍,看着站在三清殿遗址中的三人,神情凝重,快速围了上去。 叶青赶忙拿出府衙刑房腰牌。 “诸位道长莫要动手,我等奉淮阳知府陈裕明陈大人之令,暗中调查之前的紫金鼎案。” “现在我们找出了线索,希望诸位道长帮忙守在这里,并派人去通报紫天真人一声。” 道士们面面相觑,放缓了脚步。 其中一名鬓发半百的年长道长,神情急切的走向叶青道: “找到了紫源真人的死因了么?” 叶青刚准备说话。 贺文神情一凌,一手按住叶青的脖颈,使其弯腰,右手一颤,那尺长铁笔落入手中,猛地向前一挥。 第一百一十三章 不怕外敌强悍就怕敌人在内部 绚烂的火花,在空中昙花一现。 金铁交击之声,在众人耳畔炸响。 尺长铁笔斩落一根羽箭,贺文凝重的快速道: “燕大哥,进密道。” 话落,便带着叶青跳进了两尺方圆的密道洞口内。 有道是明枪易躲暗箭难防,即便对自己一身功夫信心十足的燕三,看着飞来的羽箭,也猛地跃起,在空中扭转身体,避开飞来的几根羽箭,落地时精准落入密道内。 那年长道长看着羽箭,不敢置信的回首。 一张张熟悉的面庞上,是他从未见过的冷漠和凶戾。 周围的殿宇顶部,不知何时出现了一道道手持弓箭的身影。 他不敢置信的呢喃道: “你,你们这是做什么。” 一柄似铁非金的桃木剑,扎进了他的心脏内。 无法言喻的疼痛,让他视线快速模糊。 弥留之际,他耳畔听到了熟悉又陌生的声音。 “我族秘宝,怎能落入贼子之手。” 密道入口底部。 叶青痛苦的从贺文身下挣扎爬起:“他姥姥的,这怎么回事?” 还没站定,贺文有力的手,将他拽向旁边。 嘭! 沉闷的落地声,在旁边出现。 稳稳站定的燕三,双臂张开,拥着二人进入密道,避免三人身影暴露在密道口内。 滋啦! 火折复燃,发出些许声响。 贺文举着火折,打量四周,凝重道:“燕大哥,你先守在这里,我跟叶青去里面探探。” 不知从何处掏出一柄尺长短刀的燕三,颇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架势,瓮声道: “放心,来一个死一个,你们且小心。” 知晓燕三武艺到底如何的贺文,示意叶青同他往里搜查,边走,边对叶青道: “之前咱们的猜测是对的,这朝天宫内,确实有贼人潜伏。” “不过,咱们没想到的是,这朝天宫内,竟没几个好人。” 闻言,略微思索便明了的叶青,感慨道: “是啊,方才那些道士,被咱们唤来,都一言不发,眼神不善的看着咱们。” “正常情况下,听到咱们说找到了紫金鼎案的线索,应该会如那位年长道士一般,或激动或惊喜,询问咱们是否找到凶手或者紫金鼎的下落。” 查看着能够让两人同行的密道的贺文,点头道: “不错,而且方才的羽箭,是从旁边的殿宇顶部袭来,想来咱们开始搜寻三清殿之前,就有人埋伏在了那里。” “咱们来查案,只有紫天真人知晓内情,咱们查道士们的身世名录,也没说咱们是为了查案。” “想来是紫天真人在幕后指挥。” 前行脚步停顿了一下的贺文,皱眉道: “如果我没猜错,三清殿的烧毁,应该是他们合力之举。” “只有这般,起火时,有人消失,他们互相佐证之下,口供才会契合一致,找不出破绽。” “同样,锦衣卫和大理寺中,定然也有他们的人。” 最后一句话,让二人都神情凝重。 不怕外敌强悍,就怕敌人在内部。 叶青左臂受伤还没好,刚才从上面掉落,压到了伤口和关节。 一边活动手臂,一边查看四周的补充道: “朝天宫建于前朝,由前朝皇族出钱建造,朝天宫的道士,应该就是前朝余孽无错了。” “如此,掩人耳目,在三清殿下修建出这么一条密道,才说得过去。” “也能解释为何紫金鼎到朝天宫不过两日,在严密把守之下,就被轻易盗走而无线索留下。” “是啊!”叹了口气的贺文,心有余悸道:“朝天宫内必然有不知内情的道士,还好你提议通知他们,逼的那些前朝余孽必须动手,不然咱们怎么死都不知道,更不说有现在这一线生机了。” “就是对不住那些不知内情的道士了,那些前朝余孽定不会留他们活口。” 死道友不死贫道的叶青,心中没有一丝愧疚。 他心中生起一个迷惑,还没来得及细想。 突然。 贺文见前方两步处,墙壁和地上长了一大片青苔,长势茂密。 他快速上前查看,惊讶道: “这里青苔茂密,地面潮湿带水,这里莫不是有暗流?” 同样上前查看的叶青,手刚放在满是水汽的墙壁上 身后就传来了痛苦的嘶吼声。 叶青关切问道:“燕大哥,你没事吧?” 一刀消掉半拉脖子,一拳打碎一个脑袋的燕三,甩了甩手上的红白,中气十足道: “咱没事,刚才弄死了两个杂碎,再下来几个,这口子就能给填上。” “你们放心察看。” 暗自乍舌燕三实力恐怖的叶青,脑海中浮现了方才其锤击尺厚石板的一幕。 一力降十会,在绝对的力量面前,一切技巧都是浮云。 更别说还在这逼仄的密道内。 什么技巧都施展不了,下来的人只能跟燕三正面硬刚。 那结果必然是,燕三一拳一个小卡拉米。 心中大定的叶青,耳朵贴近了潮湿的墙壁。 细微的水流声,透过泥土和石墙进入了耳中。 他眼神闪动道:“听声音,暗流离墙壁不远,而且,水势好像不小。” 一抹坏笑浮现在了温和的脸上。 感染了一旁的贺文,两个蔫坏的笑容,随着火折闪烁的火光,宛若密道恶鬼般让人汗毛倒立。 二人快步前行,十几息后,眼前豁然开朗。 一丈半宽的密室,出现在二人眼中。 火折散发的橙红,映射出一片绚烂彩光。 眼神锐利的贺文,一眼就瞧见了旁边的密室墙壁上有火把存在,赶忙引燃。 呼~ 火把瞬间引燃,带来了明亮的火光。 眼前的一切,清晰的映入了二人眼中。 贺文喃喃道:“这得多少钱啊?” 看着那金银为基,珍宝玉石点缀的小山,心脏狂跳的叶青,摇了摇头道: “是笔咱们无法想象的财富。” 下一瞬,坚守本心的叶青,快步上前道: “快找找有没有紫金鼎。” 闻言,掐了一下自己大腿回神的贺文,龇牙咧嘴的跑了过去。 哗啦啦! 那高到叶青腰间的金银宝山,快速变矮。 十几息后。 二人看着满地财宝,蹙眉对视。 “紫金鼎没在这里。” “难不成在更里面?” 叶青说完。 贺文率先前行道:“按照紫天真人说的,密道在钟楼和三清殿之间,咱们现在才走了二十多丈,这密道还很远。” 叶青见旁边的墙壁上还有个火把,便取了下来,引燃后,快步跟上贺文。 刚跟上,贺文的手便伸了过来,郑重其事道: “拿着这个。” 第一百一十四章 清廉为民的官,手里也得有钱 半个巴掌大小的金块,出现在贺文掌心。 叶青探寻的望向了那明亮的双眼。 贺文将金子塞进叶青怀中,继续往前走道: “你我出身微末,走了仕途,就算要做清廉为民的官,手里也得有钱。” “上下打点需要钱,跟同僚打成一片需要钱,拒绝贪腐,也得自身有钱才能不动摇本心。” “这些钱来路不正,数量不明,无从查证,咱们拿一些无妨。” “破了案子,知府大人还会奖赏给咱们一些。” 说到这,贺文扭头朝叶青洒然一笑道: “若咱们死了,知府大人查找到咱们得尸首。” “怀里这金子若还在,知府大人也会交给咱们得家人。” “谢谢!”简单却沉重的两个字,从叶青嘴中说出。 他将金子收好,眼神凌冽的于心中暗道:“这金子,定然能活着带出去。” 出了这密室,眼前又恢复了仅供两人同行的密道。 两人一阵前行,刚走出三十几丈,身后传来了沉闷的脚步声。 叶青猛地回头,警惕的看着。 “贺文,叶青,你们等等我!” 粗犷的声音在密道内传荡开来。 叶青顿时松了口气。 他看着浑身是血,宛若以血沐浴的燕三,关切问道: “燕大哥,你受伤了?” 燕三放缓脚步,看着身上的血色挂件,满不在乎道: “嗨,都是那些人的,不过喷的血太多,滋我身上不少。” “入口已经用尸体给堵上了。” “他们浇了火油,把尸体烧了起来,一时半会儿没发过来。” “我就过来寻你们。” “找到东西了么?” “我路过的时候看到了一地金银珠宝,你们拿了没有?” “我顺手拿了一些,你们要不要?” 说话间。 燕三从肩头捏下一只带着血肉的眼珠子。 两指合并。 噗! 轻微的炸裂声出现。 爆浆了! 接着,燕三便用血呼啦次的蒲扇大手,从怀里拿出了一把带血的金子和宝石。 叶青嘴角扯动,默默的转过身,用贺文继续往前走。 “哎,你们说话啊?” 燕三见二人不搭理他,开口追问。 贺文从怀里掏两块金子,交给燕三道:“燕大哥,东西你先拿着,出去了咱们再分。” 叶青见状,也将金子拿了出来给了燕三。 耿直的燕三,爽利的接下道: “成,咱们出去再分赃。” “早知道你们就带了这点东西,我刚才再多拿些了。” 说完,燕三大为心动,扭头看向了身后。 贺文制止道: “别回去了,咱们先去探出口。” “另外,燕大哥,你身手好,若真到迫不得已的时候。” “你别管我俩,冲出去,把这金银分给我们家人。” 顿时。 燕三老实了,没有再说话,只是拍了拍鼓囊囊的肚子。 又过了约莫半刻多钟。 密道戛然而止,眼前出现了一面石墙,是个死胡同。 贺文神情动容,明亮的眼睛,快速打量着四周。 当看到地上时。 贺文赶忙将火把递了过去。 一根连接着脚掌的脚骨,出现在三人眼中。 “密道应该自紫金鼎丢失后,就没人进来。” “想来,这应该就是凶手留下的。” “看来,这面墙是密道内的防御机关。” “被人触动,从上而落,这凶手被压到了腿。” “也不知道那凶手是自断一腿求生,还是死了。” 贺文从怀里拿出一块黑色手帕,包着腿骨拿起来,借着火把的亮光,仔细的打量着那参差不齐的断口。 叶青出言道:“后有围堵,前路被封,找不到机关移开这拦路……” 话没说完,叶青就看向了身后的宛若血人一样的燕三。 他让开了道路,并开口道: “有燕大哥在这,我觉得,咱们不用找到机关,也能弄开这巨石。” 随手扔掉断骨的贺文,也极为笃定道: “确实,有燕大哥在,根本就不用多废脑子。” “那么厚的汉白玉石砖都砸烂了,这石墙质地还不如汉白玉石砖硬。” “燕大哥两三拳的事儿。” 被夸赞的燕三,身上已经变成血痂的血液,随着胸膛抬起,掉落了一些。 他豪迈道: “交给咱了,你们且站在咱身后,看咱砸了这破墙!” 砰砰砰! 连续不断地巨大声响。 让贺文跟叶青都脸色惨白,担忧的看着头顶,害怕密道扛不住燕三的恐怖怪力,坍塌把他们埋了。 哗啦啦! 碎石掉落的巨大声响出现。 拦路的半尺厚的石墙,消失不见。 三人脸上喜色刚刚漏出。 火把的亮光,让他们看到了三尺外的又一面石墙。 顿时三人表情有凝固了。 燕三一脸不爽的踏步上前,并开口道: “他姥姥的,这是玩套娃么?” “砸了一面墙,又来一面,没完没了了是吧~” 他抬脚将周围的碎石踢开,想清出一块能够站稳发力的地方。 当啷~ 不同于石头的清脆声响传进三人耳中。 好奇的燕三弯腰,将被碎石踢中的东西捡了起来。 呼~ 猛地吹出一口气,灰尘飞扬。 一尊雕刻着龙纹的精美器物出现在三人眼中。 内敛的紫金光芒,三足两耳,一尺来高,向三人表明了它的身份。 贺文喜不自胜道:“紫金鼎!” 燕三将东西交给了贺文,咧嘴笑道: “好家伙,这鼎竟然藏在这两道石墙中间。” 低头察看脚下碎石的叶青,出言道: “你们看,这里的骸骨没有头颅。” “想来是盗取紫金鼎的凶手,被两面同时掉落的石墙砸死了。” “这才让紫金鼎被留在了这里。” 看过紫金鼎图样的贺文,确定了手中鼎上的样式跟图样一模一样,就是他们追查的东西。 明亮的眼睛,闪烁着喜悦的光芒。 他看着石墙振奋道: “紫天真人他们定然知道紫金鼎在这里,却任它留在这里。” “想来是朝天宫内有朝廷的人存在,而且,密道进出口的机关被破坏。” “若开启这密道,定然会弄出不小的动静,会打草惊蛇。” “这才便宜了咱们。” “咱们只要砸破石墙,接下来说不定就能到密道的出口。” “方才燕大哥说那些人烧了尸体,看来是想堵死三清殿的路口。” “他们这会儿应该堵在密道出口处,等咱们出去。” 说到这,丝毫不慌的贺文,脸上是轻松的笑容,他咧嘴笑道: “方才他们动手,定然会惊动朝廷的人。” “就算咱们不出去,想来很快就会有人解救他们。” 下一瞬。 贺文跟叶青表情古怪起来。 叶青开口说出了二人心中的疑惑。 “贺兄,那岂不是说,咱们之前推断失误。” “紫天真人就是朝廷的人,不久前才察觉了密道的存在。” “但他没办法将消息传递出去,正好咱们来查案,他才指引咱们来搜查密道?” 第一百一十五章 也就一个狗东西应有如此身手 贺文抿了抿嘴,冷静分析道: “现在还没有办法下定论,不能确定的事情太多了。” “紫天真人是否是在帮我们?当年真相到底如何?” “紫金鼎被咱们找到了。” “所有谜团的答案都会自动浮出水面。” “咱们现在要做的,就是护好自己的性命,其次,商量一下是突出重围,还是静待援手。” 摩拳擦掌的燕三,咧嘴笑道: “要我说,先把这破墙砸了。” “咱们去出口瞧瞧,如果真的被他们堵,咱们整点动静吸引他们不走。” “三清殿那里尸体焚烧堵上了口子,想来人不会多,咱们说不定可以从那出去。” 叶青看着出了一个极好主意的燕三,眼神中尽是刮目相看的意思。 站在墙壁前,举起拳头的燕三,屏息凝神道: “同知大人说,这叫兵不厌诈!” 嘭! 话音落下,巨大的闷声浮现。 一阵灰尘从头顶飘落。 贺文跟叶青都面色大变。 火把高举头顶,将密道顶部显露。 叶青赶忙制止道:“燕大哥,别砸了,顶要塌了。” 再次出拳的燕三,猛然收力,砂锅般大的拳头,距离已经出现裂纹的石墙,不过半寸。 叶青跟贺文齐齐松了口气。 燕三抬头,看着裂纹遍布的顶部,不悦的甩了甩有些发麻的拳头道: “这密道也太不结实了,咱才挥了几拳,这就扛不住了,没劲!” 知道自己力气大,常年收力的燕三,今晚好不容易能够酣畅淋漓的发泄力道,舒展筋骨。 此刻却不得已收力,那真是浑身不舒服。 贺文上前,看了看出现裂纹的石砖,又看了看顶部的裂纹。 他出言道: “燕大哥,你收点力气,从底部慢慢砸试试。” “行吧!” 不情不愿的燕三,蹲下了身子,拳头照着贺文指的地方收力锤击起来。 碎石从石墙和密道顶部落下。 让贺文跟叶青瞧的紧张兮兮,生怕顶部坍塌,将三人都埋在地下。 哗啦啦~ 石墙底部出现了一个半尺方圆的窟窿。 而密道顶部堪堪没有掉落。 让贺文跟叶青都齐齐松了口气。 贺文道:“燕大哥,麻烦你小心些将这窟窿扩大。” 咔嚓嚓! 如掰豆腐一般随意,燕三轻而易举的将石墙窟窿掰开。 不多时,便扩出了一个半人高的窟窿。 三人猫着腰钻了过去。 朝着出口而去。 又过了二十多息,步伐平稳的三人,终于来到了密道出口。 贺文看着眼前古朴的砖墙上,有几条砖缝里透进了火光,凑近趴在上面瞧了瞧,然后转身朝叶青二人咧嘴笑道: “外面围了一群朝天宫的道士,那咱们就按照燕大哥说的办!” “我留在这里制造动静吸引他们的注意力。” “燕大哥你带叶青一路跑回去,一刻钟后,你们动手。” 担忧挂在脸上的叶青,还没询问,那替他挡了一箭的尺长铁笔,出现在贺文手中。 “放心,我腿脚比你们两个快的多,不说打不过我会跑,我也根本不跟他们打!” 眼神明亮的贺文脸上,自信飞扬。 叶青不再多说,只留下两个字:“保重。” 便同接过紫金鼎的燕三原路返回。 同时,身后也传来了贺文嚣张跋扈的声音和砸墙声。 “外面的假道士,紫金鼎就在爷爷手中,待爷爷打开机关,当着你们的面,把鼎毁了~” …… 奔跑之中,听着后面的挑衅喝骂。 燕三砸吧了一下嘴道: “贺文查案一等一,身手也还行,就是这嘲讽骂人的嘴皮子功夫,属实是让咱嫌弃。” 原本紧绷着神经的叶青,被这一句话整笑了。 同时也准确捕捉到了燕三话里隐含的意思。 能被燕三这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勇夫称作身手还行。 那贺文定能是跟燕三过几招,这功夫,已经不能说是还行了,是很不错了才对。 他开口问道:“燕大哥,贺文的身手很好么?” 不假思索的燕三,直言道: “没被同知大人训练前,他不敢接我的拳头,但我抓不到他,总是被他游走累的认输。” “跟了同知大人练了三个月后,我十招内能放倒他。” 嘴角直抽抽的叶青,暗道:果然如此。 同时,对同知大人说的要带他三个月,越发期待了起来。 随后他继续问道: “那你这身手,应该少有人能敌了吧?” 奔跑中抓了抓络腮胡的燕三,想了想道: “扬州卫中,除了三个人外,没人是我的对手。” “淮阳城里,知府大人带我挑战了一些人,就两个我打不过。” 说到这。 燕三愤懑不平道:“那两个我打不过的,喜欢耍阴招,使暗器,跟兔子一样跑的飞快。” “他姥姥的,要是让咱抓到,一拳打爆他们的脑袋。” 叶青脑补出燕三被人调戏,气急败坏,却无能狂怒的憋屈模样。 他脸上笑意更甚,随后便暗暗猜想道: “也不知道齐衡跟燕大哥,谁功夫更好。” 那一夜的画舫袭杀,齐衡身法之飘逸,软剑之诡异,让他叹为观止。 本以为功夫高超的墨婉清,在群敌环绕的围杀下,被齐衡数次出手解围。 接着,叶青脑海中浮现了那眼神冷漠的瘦小影卫。 不用想,影卫只用以纸成刃的两仪指,燕三进不了他的身,就得被扎成马蜂窝。 腿脚不如武者,但也属于普通人之中佼佼者的叶青,奋力狂奔过整个密道,也用了接近百息。 橙红的火光在眼前闪耀,布料皮肉加上了煤油持续不断燃烧的焦臭味和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烤肉香。 让人闻之有些作呕。 浑身大汗淋漓的叶青,忍着鼻尖不适,喘息平复疲累之余,眼神中充斥着希冀道: “不到五十息,就跑过这整个密道,这速度,真是让人叹为观止。” 一旁不见丝毫疲累的燕三道:“你这腿脚已经很不错了,不比一般的武夫差多少。” “不到五十息跑完这三百六十九丈的密道,那等身手天下少有。” “我打不过的那五个人中,也就一个狗东西应该有如此身手。” 说话间,他手一动,在叶青惊骇的眼中,不知从身上什么地方,掏出了那尺长短刀。 明亮的刀身,在燕三粗壮的指尖转动,将被橙红大火照耀着的密道上,映出一片片夺目亮光。 叶青跟燕三,就这么静静地站着,等待着约好的时间到来。 第一百一十六章 莫要使我族宝物再次落入贼朝 约好的时间一到。 早就被那肉味熏得鼻尖油腻,很是恶心的二人,瞬间动了。 燕三直接伸出短刀,不惧尸体上的大火,用刀扎进一具尸体内。 吧嗒~ 灼烧了许久的尸体,如同烤肉一般,掉落在地。 叶青退下外衫,包住尸体的腿,往密道里拽。 一时之间,那无法言喻的肉味儿,更加浓郁。 再次拖拽走一具尸体后。 三清殿上的几名道士,发现洞内升起的火光,变暗了不少。 一名道士半遮着眼,探头往下看。 一枚碎银瞬间飞了上来。 噗嗤! 坚硬的头骨直接碎裂,这道士瞬间双目无神,倒在了洞口。 红白血污,将一片灰烬的汉白玉石板,染成了黑紫。 旁边的其他道士惊骇万分。 其中一人赶忙从怀里拿出了响箭。 嗖~ 啪! 一朵绚烂的烟花,在星河之下绽放。 在灵官殿守着的众道士,瞬间大惊,顿时有几十人快速朝三清殿奔去。 三清殿上,响箭飞起的同时。 这几名道士赶忙将盖住洞口的同伴尸首拉向一旁。 随后又赶紧推着洞口旁被燕三捶碎的汉白玉石板往洞口里推。 正在攀爬的燕三,熊壮的身躯紧贴一侧石壁,手掌上缠着叶青私下的外衫,避免被烧热的墙壁烫伤。 借着月色,一直抬头看着顶部,察觉要有碎石板落下。 他抬起一只手,天生神力让他轻而易举的接住碎石板,小心翼翼的不让其砸到下面的叶青,这才松手。 噗嗤! 那被焚烧的有些松软的尸体,顿时被砸了个肠穿肚烂。 飞溅起来的滚烫鲜血,溅到了在最下面攀爬的叶青腿上。 炙热的鲜血,瞬间透过了腿上的裤子,让叶青不由身体一抖,差点滑落下去。 又一块碎石板落下,依旧是同样的结果。 快到密道口,猛力蹬墙跃出的燕三,稳稳的站在了洞口旁。 他看着周围惊恐又警惕的几名道士,咧嘴一笑。 一身血痂凝固在了身上,再加上方才在密道里,被烟尘熏了一段时间。 整个燕三瞧起来是黑红黑红的。 这猛地一笑,森白的牙齿暴露在星夜烛火下,瞧起来如厉鬼在世。 再加上之前他在下面,轻而易举的弄死了几个道士。 吓得几名道士不敢上前,纷纷往后退了几步,拉开了距离。 他们不进,燕三则举着短刀,凶猛的朝他们冲杀而去。 “方才你们几个兔崽子,不是嘲讽爷爷不敢上来么?” “现在爷爷来了,你们来杀爷爷啊?” “别跑啊,嘿嘿嘿嘿~” 用外衫布条,将紫金鼎吊在腰间的叶青刚爬上来,就看到燕三宛若拎小鸡一样,单手抓住了一名道士的脖颈。 随手一刀,就将对方挥出的桃木剑斩断。 咔咔咔~ 只听清脆的断骨声。 这道士直接被捏断了脖子,眼神凸爆,嘴巴大张。 这凶悍的一幕,吓坏了剩下的三名道士。 他们疯狂逃窜,脸上只有惊恐。 脑海中只有一个念头:这是地府恶鬼,被他抓住就死了。 燕三看着分头逃窜的三人,奋力将尸体扔出,砸倒一人后,正准备追赶。 叶青赶忙着制止道:“燕大哥,先走。” 停下身的燕三,看向叶青问道: “去哪?” 脑海中浮现了朝天宫堪舆图的叶青,想要避开可能是密道出口的钟楼,不假思索道:“去斋堂。” 二人快步狂奔。 刚到斋堂旁,一群道士手提各种兵器,蜂拥而来。 沿着墙壁猫着腰快步朝灵宫殿奔去的二人,顿时腰躬的更低,脚步更快。 刚到灵宫殿附近。 眼前照亮夜空的火把,让二人停下了脚步。 叶青皱眉道: “紫天真人给我们说钟楼有古怪,原来也是虚晃一枪。” “难怪我跟贺文没在钟楼内找到密道的痕迹。” “这密道真正所在的地方是这东边的鼓楼。” “这紫天真人到底是好是坏?” 燕三这时也看清了前面有十七名道士看守。 他低声问道: “叶青,咱们是杀过去,还是先跑?” 担心贺文安危的叶青,看了眼身后快速朝这边移动的火光,眼神闪动道: “燕大哥,你身手好,我怕下山的路上还会有人阻拦,你拿着紫金鼎去府衙求援。” “我留在这里看着,以防贺兄出事。” 不假思索就拒绝的燕三,推开了叶青递过来的紫金鼎,不容拒绝道: “我身手好,这群人若没顶尖高手,我能杀个七进七出,就算有高手,我脱身也容易。” “而且,我身上满身是血,容易引起林子里的野兽之类的注意,暴露行踪。” “你顺着林子下山,应该不会引人注意。” 很好的理由,但叶青固执的将紫金鼎推了过去。 他坚定的看着燕三道:“知府大人说了,你听我跟贺兄的安排。” “现在贺兄不在这,燕大哥你得听我的。” 官大一级压死人。 本来燕三身为快班快手,在衙门里的职位就比叶青这刑房胥吏要低一档。 加上叶青搬出了陈裕明。 他只能撇了撇嘴,认命的接过了紫金鼎,将手中短刀递给叶青,原地跳起,扒拉住旁边的高大院墙,翻身而过,消失不见。 叶青抬起袖子,擦了擦脸上的烟灰和尸油,脸上一片白,一片黑。 他深吸口气,坐在地上,恢复体力,并活动左臂,让未好的伤口舒适一些,眼神一刻不移的盯着前方。 跑去三清殿的道士,重新跑了回来。 叶青清楚的看到了为首的道士,赫然是身穿衲衣的紫天真人。 他原本的和善笑容消失不见,只有冷漠。 拿着一柄铜钱剑的紫天真人,看着鼓楼内依旧不停响起的凿墙声和叫骂声,冷声道: “留下来十人看守,其余的全都下山去搜,莫要使我族宝物再次落入贼朝之手。” “是!” 一众道士纷纷朝紫天真人行礼,然后快步朝山门下跑去。 十几息后,紫天真人看着身边的十人,招了招手。 这十人立马凑到了紫天真人身前,拱手欠身,等待其发号施令。 可下一瞬发生的事情。 让叶青瞪大了双眼,满脑子问号。 只见紫天真人左手猛地一甩。 他身前的十名道士纷纷身体一颤,不敢置信的抬手想要捂住伤口。 还未来得及有多余的反应。 紫天真人右手的铜钱剑猛地一挥。 一枚枚铜钱宛若锋利的刀锋,没入了十人的体内。 黑夜里。 叶青明显看到了数团血雾,在空中浮现。 做完这一切的紫天真人,恢复了今日叶青所见的和善慈祥。 他走到了鼓楼前,一拳打出。 哗啦啦! 巨大的声响,惊的叶青浑身发寒,冷汗直冒。 他赶忙站起身,无比担忧的看着紫天真人进入鼓楼内。 四息后。 紫天真人重新出现,单手拎着一个身影,缓步朝山门走去。 叶青眼神悲戚,抿唇颤声道: “贺兄……” 第一百一十七章 大哥不笑二哥,螺蛳不笑蚌壳 燕三随手奋力扔出的银子,都能将人头颅砸碎。 锤击汉白玉石板飞出的碎石,都能轻易将人皮肤割破。 紫天真人打出的那一拳,声势之浩大,远比燕三锤击石墙来的震撼。 就站在鼓楼石墙后面的贺文,结果可想而知。 曾经经历过数次差点失去阿妹的叶青,第一次真正的失去一个朋友。 不是江楠那种萍水相逢,只是为了利益接触的人。 而是一个即便相处了数天,但是真正将他当作朋友,为了他的安危考虑的挚友。 想到这个跟他同样是孤儿的人,就这般死在了他眼前。 叶青只觉得浑身热血翻涌,恨不得立马冲出去,将贺文的尸首抢回来。 可理智,告诉他不能这般做。 死死攥紧的拳头内,指甲刺破了皮肤,鲜血从拳缝中流出。 疼痛感,压制着叶青内心的冲动。 十几息后。 叶青眼神坚定冰冷道:“贺兄,我会将你的尸首带回去。” “你的家人,我会照顾,你的仇,我也一定会找机会报的。” 说完,他打量四周,见四下无人,便快步冲到了鼓楼旁,从一具尸体上捡起了一柄似金非铁的桃木剑。 他看了眼钟楼塌碎的墙壁,听到里面隐隐有脚步声传来,便大步流星的朝山门冲去。 刚走了几步,他看着灵宫殿前的石板,眼神迟疑,脚步慢了下来。 他又四下打量了一番,冷若冰霜的脸,瞬间笑容明媚。 随后,他快步朝无人处奔去,隐藏身形。 奔跑间,叶青回想着进入朝天宫后有关紫天真人的一幕幕。 最后,脑海中的画面定格在了紫天真人手中铜钱剑灭杀十人的一幕。 心中一动,嘴角勾了起来。 ……. 贺文意识回归,缓缓睁开了眼睛,浑身的剧痛,让他发出一声闷哼,同时感觉到自己摇摇晃晃。 星夜之下,他明亮的眼睛,看到了离自己不远的石板台阶,还有就是熟悉的衲衣裙摆。 “醒了啊。” 冷漠的声音,让贺文痛苦的神情,更添加了一抹苦涩,他虚弱道: “这是下山的路,想来我的同伴已经带着紫金鼎离开。” “你们已经暴露了,杀了我于事无补,不如放了我,还能不至于让事情闹大。” “留我一命,我为人质,你们还有可能安全离开。” 呵呵~ 讥讽的笑声,从头顶传来。 贺文继续道:“你要杀我,轻而易举,留我一命,不正是这个打算?” “我已经苏醒,你放我下来,我不会跑,更是会配合你,更方便你逃跑不是么?” 冷漠的声音再次响起。 “贺文,你确实挺聪明的,比那个小家伙更懂审时度势。” “不过,你想错了,老实点,别想着恢复体力反抗。” “你那点三脚猫功夫不够看,我要杀你,易如反掌。” 被点破心思的贺文,直接闭口,老老实实的任凭其如拎货物般拎着自己。 同时脑海中思索道:“小家伙是谁?” 半刻之后。 “首领,人没追上。” 脚步声和禀报声同时响起。 贺文老实的低着头,不去看来人模样。 紫天真人脚步不停,并开口道:“藏宝室已经被打开,带着财宝撤离这里,莫做停留。” “沿途留下印记给我指明方向,我处理些事情就去寻你等。” 这人看着紫天真人提着的贺文,脸色浮现了一抹迟疑,但对紫天真人的信任和服从,让他立马应下道: “是!” 话落,便从怀中掏出了响箭,朝天空发射。 噼啪~ 绚烂的蓝色烟花,在夜空中绽放。 不多时,贺文便察觉身边有一道道脚步声由远及近,又由近到远。 几十人从身边奔跑而过。 等他被拎到山脚下后。 便再也没有听到别的脚步声。 噗~ 肋骨断裂,浑身疼痛的他,被扔在了地上。 断骨处再次受到触碰,疼得他面目痛苦狰狞,在地上蜷缩在了一起。 呼哧~ 疼到面色酱红的贺文,缓缓翻身,躺在地上看向了紫天真人,灵魂发问道: “你到底是谁?” 紫天真人咧嘴一笑,笑容森然骇人。 “我就说你是个聪明的。” “你已经安全了,告诉你家大人。” “接下来这案子莫要较真,做做样子就成。” 说完,紫天真人就背着手,转身上山。 留下了贺文神情莫名。 缓了半晌,回过来劲的他,忍着不适,小心翼翼的起身,朝淮阳城而去。 刚走出一里地。 他身后传出了脚步声,尺长铁笔瞬间出现在右手,警惕的看向身后。 当看到叶青那一身灰黑夹杂的衣衫,俊朗非凡的脸上也是一片脏污后。 他咧嘴轻笑道: “好家伙,你怎么弄的这般狼狈?” 叶青翻了个白眼,没好气道: “你比我可狼狈多了!” “大哥不笑二哥,螺蛳不笑蚌壳。” 这话,让贺文笑容更胜,随即就牵扯到了伤口,龇牙咧嘴的倒吸冷气,眉头紧蹙。 跑到了贺文身边的叶青,关切问道: “伤到哪了?我能背着你不?” “伤到了右肋,慢慢走就成。”贺文左手摆了摆,顺势拦住了叶青的脖子,笑着道:“不过,你可以架着我走。” 经历了生死的两名少年郎。 相视一笑,身影快速朝淮阳城而去。 路上。 贺文将紫天真人的不对劲说了说,他疑惑道: “这紫天真人莫不就是朝廷安插在朝天宫的人?” “可他这下手也太狠了,若不是他那一拳,我也不会受伤。” 顿了一下,贺文惊骇万分道: “我还是第一次遇到比燕三力气更大的人。” 心中对紫天真人身份有几分猜测的叶青,开口道: “不管他是不是朝廷的人,应该都是好人。” “方才我去了鼓楼那里,听到了有脚步声。” “他应该是知道这点,才暴力破墙,以免你落入贼人之手。” 明了的贺文,脸上虽有感激,但还是无语道: “那他提个醒,让我后退几步,避开......” 话没说完,贺文想到了他被拎着下山时,一路遇到的那些朝天宫道士。 想来,一个瞧起来跟死了没什么区别的他,才能避开其他道士帮忙出手,被紫天真人拎着,安然到了山下。 星夜之下。 一座巨大的城池矗立在不远处。 六丈高的城墙上,零星篝火整齐配列。 数百丈的城墙上,其中一段墙后,橙红一片,更是驱散了其上空的黑夜。 那是灯火通明的平乐坊,宛若黑夜火炬,为前往淮阳城的夜路人,指明方向。 吱呀~ 沉重的城门打开。 疾驰的奔马声,驱散了夜的寂静。 第一百一十八章 这一次查案,真的是太顺利了 眼神锐利的贺文,看到奔驰而来的队伍中,为首的赫然是身穿深绯官服的淮阳城正四品知府陈裕明。 他肋骨断裂,他不能大声吆喝,便拍了拍拉着他往旁边躲的叶青肩膀道: “咱们不用躲了,是知府大人带人来了。” 闻言,叶青直接仰起头,大声呼喊道: “知府大人,属下叶青同贺文在这里。” 疾驰的队伍中,瞬间响起了些许交谈。 陈裕明快马加鞭,在快到二人身边时,一勒缰绳。 得律律~ 枣红色的高头大马前蹄抬起,知府大人坐于马背,残月下,英武逼人。 踏踏! 马蹄落下,陈裕明看向被架着的贺文,眼神中尽是冰冷,严肃道: “受伤了?” 贺文颔首,咧嘴笑着宽解道: “伤了两根肋骨。” “不碍事。” 随后,他赶忙道: “我被紫天真人救了出来。” “他让我给您带话,接下来查案莫要认真,大张旗鼓的做做样子就成。” 听到这话,陈裕明眉头一挑,没有多说,简明道: “知道了,你们二人回去疗伤。” “驾!” 陈裕明一勒缰绳,高头大马立马扭转脖子,调转方向,朝着前方狂奔。 宰氏中医馆。 宰总皱着眉头,手脚麻利为贺文检查伤势,无语道: “你们这两个年轻人,一个个的都不叫人省心。” “叶青那小子前几天伤了左臂,伤口还没愈合,又崩裂了,再多来几次,胳膊就别想要了。” 一旁的叶青,只是讪笑着挠了挠头。 刚想嘲讽他的贺文,还没开口,宰总又无语道:“好嘛,你小子还断了两根肋骨,还好没有错位,不然老夫都不敢想。” 贺文也讪笑起来,恭敬道: “宰翁,我俩这不是查案么,有危险受伤在所难免的事。” “再说了,我这肋骨不是没错位么,有您老在,小子我过不了多久,又生龙活虎了。” 这话,听得宰总吹胡子瞪眼,没好气道: “你还皮,也就是你阿翁这些日子没在淮阳。” “要是他在,看你还能不能说出这些话来。” 啪~ 满肚子抱怨的宰总,顺手给贺文脑袋上来了一下。 哈哈哈哈~ 一旁的叶青忍不住笑了起来。 引得缩了下脖子的贺文,送了对方一对白眼球。 接着,眼珠子一转,笑呵呵道:“宰大哥,厨房有吃的么?我饿了。” 贺文:??? 宰总随意道:“厨房火没灭,你想吃什么自己做,要吃清淡的。” 一脸错愕的贺文,看着没有对称呼生气,很是自然的宰总,脑子里的问号快要溢出来了。 “成,我整点吃的,你吃不?” 起身的叶青,朝厨房走去。 “不吃,你做你们两个的就成。” 待叶青身影消失后,贺文才回过神来,不敢置信的问道: “宰翁,小子我没听错吧?” “叶青喊你宰大哥?” 给贺文接骨的宰总,愣了一下,随后便反应过来,之前都喊他名字,方才喊他宰大哥,再看贺文这惊愕的模样,明显是故意为之。 他坏笑道:“没错,老夫跟叶青乃是异姓兄弟。” “若要较真的话,以后,你得喊他叶翁。” 一口老血差点喷出来的贺文,郁闷地撇了撇嘴唇,最后打哈哈道: “没事没事,以后,咱们各论各的。” 哈哈哈哈哈~ 宰总看着贺文吃瘪的模样,爽朗的笑了起来。 两刻种后。 褪去左侧衣衫,漏出半拉胸膛和左臂的叶青,右手往嘴里送着热汤面。 星眸带着笑意,玩味儿地瞧着一旁坐在桌子前,挺直腰杆,缓缓吃面的贺文。 瞧的贺文难受得很,抗住对方的眼神,缓缓在椅子上磨动屁股,背过了身。 旁边给他左臂换药的宰总,看着两个小子这般模样,嘴角也满是笑意。 为叶青包扎好伤口后,便起身睡觉去了。 两个人,大眼瞪小眼。 最后,贺文受不了,轻咳了一声道: “叶兄,那什么,咱们各论各的。” “对了,你觉得,那紫天真人会是朝廷的人么?” 提起正事。 叶青也收敛了揶揄的神情,猜到对方大概身份的他,出声道: “不一定,但对方肯定是好的。” 然后他开始盘算起来。 “对方给咱们说了密道的事情,虽然是咱们早有猜测。” “但若非对方提及,咱们也不会努力搜查这一点,也不会即时发现三清殿焦尸痕迹所在的那块汉白玉石砖下,藏着密道。” 也想到了这点的贺文,颔首后,感慨道: “是啊!” “而且,咱们这一次查案,真的是太顺利了。” “之前所有的推测,全都没有用。” “案发时那么多的探案高手都束手无策,没有寻到蛛丝马迹。” “咱们这一次一到,就找到了紫金鼎。” 叶青凝眉道:“不错,咱们早上到了朝天宫,紫天真人就主动找上咱们说了密道的事后,别的一无所获,等到晚上,咱们一去遗迹搜查,就找到了密道入口。” “而且,那密道所在,整个朝天宫的前朝余孽都知晓,却不打开,任由紫金鼎在里面放着。” “紫天真人一拳能打碎鼓楼密道的石墙,却在咱们得手后,燕大哥带着鼎离开后,才出手将你擒出。” “这一切,让我感觉是他布下的局,故意将紫金鼎有惊无险的送到咱们手上。” 同样是这种感觉的贺文,颔首道: “我也是这般的感觉。” “不是朝廷的人,却站在咱们这一边。” “这紫天真人,身上真是蒙着一团迷雾。” 想不明白,也没法说出自己对紫天真人身份判断的叶青,洒脱道: “反正紫金鼎到手了,这案子中隐含的辛秘、势力的角逐,跟咱们已经无关。” “别想那么多了,你伤势不轻,伤筋动骨一百天,休息养伤要紧。” 缓缓点了下头的贺文,眉头依旧蹙着,几息后,起身朝后院静室走去道: “叶兄,你说得对,想的再多也没用。” “我先去东侧静室休息了。” “嗯,我收拾下碗筷,也就睡。”叶青起身收拾碗筷。 后院东侧静室内。 贺文躺在床榻上,明亮的眼睛中,频频闪动,脑海中复盘着今日发生的一切。 最后听着西侧静室门被推开,低喃道: “叶青对紫天真人的身份判定,太过笃定了。” “难不成,他知道些什么?” “还有,紫源真人死后右手中被夺走的东西,到底是什么?” 第一百一十九章 小陈啊,听话,别闹 阴云遮蔽了初升的骄阳,笼罩了整个朝天宫。 本就初春寒凉的天气,添上了一抹寒。 陈裕明站在三清殿遗址前的广场上,面容严肃。 踏踏~ 急促的脚步声传来。 燕三雄壮的身躯来到了陈裕明身前。 他抱拳躬身道:“大人,那些被迷晕的香客和道士,都已经苏醒过来了。” “朝天宫道士居住的地方,没有任何发现。” “紫天真人还在昏迷,请来的医者说是中了点穴术,得江湖高手来解穴,他贸然施针,可能会让紫天真人痴傻或死亡。” “若不急的话,可以等其自然苏醒。” 深绯官袖晃动,陈裕明抬起右手,抚摸着油亮的胡须,眼神闪动道: “知道了。” “扬州卫那边如何?” 燕三快速回道: “禀大人,扬州卫已经搜了大半山头,找到了些许脚印,正在追击。” 颔首挥了下官袍,陈裕明让燕三退了下去。 随后,他抬起了右手,掌心中,一张纸条让他皱起了眉头。 上面赫然写着:小陈啊,听话,别闹。 陈裕明嘴角扯动了一下,严肃的脸上浮现了一抹无奈。 想到贺文遇到的那个‘紫天真人’给他带的话。 他低声道:“哪个无聊的老东西,这般消遣本官。” 随后,陈裕明长叹了一口气,侧首看向北方,仿佛看到了那座巍峨庞大的雄城,良久,他眼神复杂道: “哎,山雨欲来风满楼,这神启才刚太平几年,又要不太平了。” 呼啦啦~ 如毛细雨,瞬间坠落。 遮掩了陈裕明的视线,也让他身上蒙上了一层水雾。 远处,一名衙役快速跑来,为陈裕明撑起一柄黄色油纸伞。 沙沙~ 细雨落伞,发出的细微声响,让陈裕明心头稍静。 他手一抬,又一名衙役跑了过来,朝其抱拳躬身。 “传本官令,朝天宫内尚存道士,全部押入淮阳府大牢。” “朝天宫内一应典籍、字画,悉数带回。” “巡检司派人封闭朝天宫山门,擅闯者缉拿,抵抗者就地格杀。” “发告示传告淮阳城内外,朝天宫内叛党盘踞,被悉数铲除。” 说完,陈裕明摆了下手。 这衙役立马应下道:“是,大人!” 就在衙役走出几步后,陈裕明犹豫了一下,攥着纸条的右手动了动,眼睛微眯道: “再加一条,朝天宫叛党贼首紫天,已认罪服法。” 那衙役立马原地转身,朝陈裕明再次抱拳躬身道: “是,大人!” 哗啦啦! 雨势渐大,朝天宫上瞬间起了一层浓密的水雾,不多时,整座山都被水雾包裹起来,山林翠绿之间,蒙上了一层白沙,如梦似幻。 两刻钟后。 阴云变成了似乎要盖压山巅的黑云。 蓝紫色闪电在黑云中闪烁。 轰隆~ 震耳欲聋的雷鸣,在所有人耳畔炸响,惊的众人浑身一颤。 落雨声,遮掩了所有的声音,世界仿佛只剩下了暴躁的‘哒哒’声。 瞬间被打湿了官袍裙摆的陈裕明,嗅着鼻尖的水汽,皱眉道: “这般倾盆暴雨下,任何踪迹都将被隐藏,无法追踪。” 执掌淮阳府,有青天知府美誉的陈裕明,不是行事刻板之流,虽严苛,但关心属下的他,出声道: “吩咐下去,入殿避雨休息,熬葱姜汤,并生火做饭。” “是,大人!” 执伞的衙役垂首弓腰,将伞柄恭敬的交给陈裕明后,便冒雨冲了出去。 …… 熟睡中的叶青,被屋顶上急促的落雨声惊醒。 不过,不知睡了几个时辰,精神十足的叶青,也不再赖床,直接起身下床。 他推开些许门缝,浓重得水汽,铺面而来。 疾风暴雨。 不少豆大雨水趁机吹进了门缝内。 咚! 屋门关上。 叶青擦了擦脸上的雨水,低头看着将自己从中一分为二的湿痕,苦涩一笑。 “好大的雨,昨天的衣衫还没洗,医馆里就留了身上这么一身,若湿透了,只能偷崽总的衣服穿了。” 想到宰总藏着的几身好衣裳,叶青漏出了一丝坏笑。 下一瞬,他眉头皱起,担忧道: “这雨太大了,张翁张婆老寒腿,还有风湿,阿妹自己一个人照顾他们,要辛苦一些了。” 拳头攥紧,叶青星眸中浮现了冷色。 “有了影卫给的东西,解决单丹没问题,就算解决不了对方,也要让他不能再招惹自己。” “必须要尽快找机会,处理好这件事。” 可想到接下来,淮阳同知朱高立,要带他三个月。 虽然是好事,而且,这期间估摸着能避免单丹对他出手。 可他也见不到阿妹跟张翁张婆,后者更是整日躲在院子里,就算有吃有喝的,终归是提心吊胆,不好。 叶青的脸上,浮现了忧愁,思索如何寻机处理。 随后,他想到了紫金鼎被找回,完成了陈裕明的条件。 接下来只要没人整他,他自己不主动作死,快速入了品级,是板上钉钉的。 “只要踏出了这一步,之后,就好说了。” “入了品,贱籍变官身,就算不能参加科举。” “我做出功绩,有陈裕明和谢谦带着,也能往上爬。” “之后,也可以参加吏部的铨选。” 再次盘算了一下自己要走的路。 叶青二话不说,打开门后的油纸伞,推开屋门,快步冲进了大雨之中。 宰氏中医馆前堂内。 宰总正躺在柜台后的摇椅上,听着急促雨声眯眼打盹。 突然,鼻尖一阵痒意。 啊嚏! 打了个喷嚏坐起的宰总,揉着鼻子,便看到了叶青作怪的表情。 他也不气恼,看着对方身上淋了个半湿,指了指前堂靠里的桌子道: “给你和贺文都准备了干净的衣衫,快些换上。” “那药炉里温着驱寒的汤药,喝一碗。” 说完,宰总就重新躺了下去,随着摇椅晃动,继续眯眼打盹。 “崽总,现在什么时辰?” 换着衣服的叶青,开口询问。 宰总眼都不睁,轻声道:“辰正一刻过半。” 愣住的叶青,手上一顿,错愕道: “我竟睡了这么久!” “昨夜给你熬的药汤里,我放了安神助眠的药。”宰总挠了挠还有些痒意的鼻子,唏嘘道:“你们两个臭小子,必须得好好睡觉修养才行。” 心中暖意浮现的叶青,脸上挂着温和的笑容。 他刚喝了口药。 一道黑影在倾盆大雨中,快速奔来,人还没到医馆门口。 焦急的声音,压过了暴躁的哒哒声,飘进了叶青耳中。 “不好了,出事了!” 第一百二十章 大雨遮掩,出手偷袭无需多费力 正喝汤药的叶青,神情顿时一紧。 躺椅上的宰总,也猛地起身。 只见一个浑身湿透的身影,冲进了医馆内。 来人一擦脸上的雨水,气喘吁吁的扫视医馆内,当看到里面的叶青后,又快步跑了过去,在医馆的石板上,留下了一道水印。 “走走走,快跟我走。” 满脸焦急的王六,一把拉过叶青端着汤药的右手,转身就朝外走。 叶青一使劲,让王六停在原地。 他凝眉问道: “王大哥,你先说说怎么不好了?” 王六又使劲,见叶青纹丝不动,只能无奈道: “正阳坊刚发生了一桩命案,咱们刑房除了我都跟着知府大人出去了,推官大人也去了。” “我也不会查案,现在只能靠你了。” 合情合理的缘由,让叶青点了下头,一口将药灌完,又好奇道: “诶,不对啊,我这些天没去府衙,昨夜回来也没别人知道,王大哥你怎么知道我在这?” 不假思索的王六道:“府衙,正德,启丰坊我都找了,这才想起来你之前让我来宰翁这里拿药,就来这里试试运气。” 接着,他见叶青还不动,焦急催促道: “别傻站着了,命案要紧,趁现在命案刚发生,咱们赶紧去。” “这雨太大了,若久了,我担心可能存留的线索会被彻底冲刷干净。” 闻言,叶青毫不犹豫,快步朝外跑去,在路过门口时,拿起了门边的雨伞,在踏出门槛的那一刻,黄色油纸伞聚在了头顶。 宰总看着在雨幕中几息便消失的身影,叹了口气道: “哎,要还是以前的日子就好了,每天卖卖汤面,虽然劳累,但不似这般奔波,更没有性命之忧。” 话落,他快速朝后院走去。 …… 雨幕中。 叶青新换上的干衣,快速被打湿,他护好左臂,避免伤口沾水,在走到一处无人的街巷时。 他放缓了脚步,冒雨跑着的王六,见身边没了身影,便扭头看向叶青,催促道: “不是,你停下来干什么?” 叶青平静的看着王六道: “什么事,你说吧。” 王六诧异又急躁道: “不是,你这是什么话?赶紧走吧。” 摇了摇头的叶青,出声道: “你方才说你查找了多个地方,才来宰氏中医馆碰运气。” “可你没到医馆门口,就大声吆喝。” 擦了下脸上雨水的王六,神情不在焦急,平静的看着叶青。 叶青继续道: “其次,王大哥平日见我,无论要说什么,总会喊我青小郎或者名字。” “王大哥怎么样了?” 面前人咧嘴浅笑,出声道: “丢人了,竟然露了这么大的马脚。” “既然被你看破了,那我就直说了。” “那个庸才没事,在府衙里睡得酣甜。” “我找你,是想告诉你,以后莫要跟着张修然。” 眼睛微眯的叶青,询问道:“你家主子是谁?” 这人摇了摇头,自下巴往下流的垂直雨线,出现了断裂,还没落地,便混入了倾盆大雨中。 他神情倨傲道:“你还没有资格知道我家主子的身份。” “想要活命,乖乖听话就好。” “日后会再找你做事,若做得漂亮,你可以为我家主子做事。” 又是这种视他为牲畜,还得让他感恩戴德的话。 心中的愤怒陡升,叶青压下怒意,平静问道: “我就是个贱籍,侥幸得了好运,成了个无足轻重的胥吏。” “在你们眼中,为你家主子做事,实则当狗,还得看你主子的心情,我怎么就值得你大费周章的找我说这些?” 最后的反问,还有叶青平静的表情,让这人很是不悦。 他再次擦了一下脸上的顺流而下的雨水。 “你只需要记住,不要跟着张修然就行。” 说完,这人就要转身,刚转一半,脚还没有挪开。 叶青视线看了眼一侧,声音急促道:“等等。” 这人刚再扭回来。 身体猛地一颤。 一根锋利的铁笔,洞穿了他的脖颈。 如针笔尖上挂着的粘稠血液,在倾盆大雨下,变得晶莹,随后化为血水,快速滴落。 这人嘴角浮现了血沫,握手成拳,想要向后挥打。 叶青上前一步,踹中对方侧腰,让其横躺在地。 没有被拔出的铁笔,落地时,将这人脖颈间的伤口撕开。 大片的血水,在地上晕开,最后,跟雨水融为一体。 不甘的眼神,似要透过遮天大雨,瞧瞧是谁在背后伤人。 可不停坠落的豆大雨滴,让他眼中一片白茫。 叶青看着面色惨白的贺文,快速上前搀扶,并用雨伞为贺文遮雨,关切道: “如何?” “无碍,大雨遮掩,出手偷袭无须多费力。” 贺文笑着摆了摆手,然后指了指尸体道:“我不好弯腰,得你自己搜了。” 嘴唇动了一下的叶青,没有都说。 一切都在不言中。 他将伞交给了贺文,上前搜查起来。 先将脖颈上插着的铁笔拔出来,大雨扑打下,满是黏腻鲜血的铁笔,快速被洗了个干净。 一袋碎银,两枚令牌,除此之外,就是腰间的腰带内里别着一圈两寸长的银针。 叶青在这人脸上摩挲,在耳下摸到了一丝不贴合的地方,手指一搓,一揭。 一张人皮面具出现在手中,更是显露了一张普普通通的脸。 叶青细瞧了一下,有些许印象,皱着眉头起身,用贺文一起回去。 不停流着鲜血的尸体,就这般留在了无人的街道。 宰氏中医馆前堂。 宰总看着两个小子浑身湿漉漉的走进来,没有责怪,只是开口道: “又准备了两身干净的衣服,你们赶紧换上。” 说着,更是起身,先关上医馆大门,又拿起了一旁的药箱,为二人换药。 “谢谢崽总。” “谢谢宰翁。” 一切都整好之后。 宰总看着小口喝着冒着热气的汤药驱寒的二人,忍不住提醒道: “就剩你们身上这一身干的衣服了。” “再弄湿了,可没得换了。” 俩人尴尬一笑,讨好似的朝宰总拱手欠身。 “我去给你们整吃的。” 撅着嘴很是不悦的宰总,朝厨房走去,并开口嘟囔道: “我上辈子肯定欠你俩的,给你们疗伤熬药,供穿供住,还得给你们俩做饭。” “你俩要是有良心,不说给我钱,伤好了后,得请我喝酒吃肉,整上几顿好的。” “没问题!”叶青爽利应下。 “请您三顿,不,六顿!”贺文笑着伸手比六。 心满意足的宰总,这才乐颠颠的离开。 前堂只剩下了二人。 叶青从换下的湿衣服中,拿出了方才搜查到的东西。 没了雨幕遮掩,贺文锐利的明亮眼睛,瞬间盯住了其中一枚令牌。 第一百二十一章 元和堂,神启江湖四大势力 贺文伸出了手,将那枚腰牌拿在了手中,仔细的查看上面的花纹。 铁质腰牌,两寸长,一寸宽,半指厚,一面上刻三锭垒起来的金元宝,辅以云纹,一面刻着三个字,元和堂,腰牌底部有三道凸起。 十几息后,贺文才抬头迎上叶青探寻的目光,凝重道: “元和堂,占据了神启北方四州的钱庄生意,暗地里更是神启江湖中的四大势力之一。” “钱庄么,手下必然养了一群好手,穷文富武,你懂得。” 叶青颔首,眼神浮现担忧道: “元和堂扎根北方四州,我之前听人说,神启对江湖打压厉害,其背后应是世家豪阀吧?” 朝叶青竖起大拇指的贺文看着那插满了暗器飞针的腰带道: “不错,不过无人知晓元和堂背后是那一氏族。” “今日这人身带暗器,必然是江湖人士,神启八大城,禁止江湖人士入内。” “若要进城,必须有达官显贵担保,还需在府衙记录在册,更是要卸去全身武器,不能随意走动,若乱走中动手伤人,不管有理无理,担保人同其皆受责罚。” “这人进淮阳也定要被搜身,能留有暗器傍身,就是元和堂的底蕴。” 接着,他指了指另一面属于王六的胥吏腰牌,又摸了摸人皮面具,皱起了眉头道: “元和堂在北方势大,在南方只是有面子,断然不敢这般嚣张行事。” “而且,我听阿翁说过人皮面具,其制作手法精妙,成品不易,更是少有人能制作。” “比如这同王六模样一般无二的人皮面具,若活取王六的面皮炮制,也许月余才行,死人时间翻倍。” “若是不是王六本人的人皮,做成王六的模样,炮制时间更久,还需与其朝夕相处才能惟妙惟肖。” “这人带着人皮面具不惧雨淋,想来这人皮面具,制作更为繁杂,时间更久。” “王六的人皮面具,王六的胥吏腰牌。” “叶兄,方才你同这人交谈,可感觉与你之前接触的王六是同一人?” 方才雨势太大,贺文隐匿身形,根本就没有听见叶青同那人交谈了什么。 只是凭借着朝天宫紫金鼎案接触下来,二人之间生出的信任,加上陈裕明对叶青的信任。 这才在看到叶青打出手势后,果断出手暗杀。 所以,方才贺文动手后,却不去摸尸,也不去探究这元和堂之人的身份。 是对叶青的信任。 回来的路上,二人也没有交谈。 叶青将这人所说王六在府衙被打晕的事说了说,隐去了关于张修然的事情,又继续道: “按你所说,王六的人皮面具定然是这人早早准备,他声音也同王六一模似样,若不是之前话里有破绽,我断然发现不了他的异样。” “他说王六被打晕,更是盗取了衣物,做了李代桃僵的事。” “想来之后是要借用王六的身份,做一些事情。” “不过,这般行事冒失的人,怎能被委以重任?” 两个少年的眉头,皱了起来。 几息后,贺文分析道: “王六刚胜任刑房胥吏不久,之前乃是狱卒。” “这面具应该是为了淮阳大牢做准备。” 顿了一下的贺文,不知晓这人找上叶青是为了张修然。 想到昨夜紫金鼎才被找到,那些朝天宫的前朝余孽潜逃无影。 现在淮阳城内定然是暗流涌动,加上这人出现的时间太过蹊跷。 他猜疑道: “现在这人突然冒出来,是在咱们找到紫金鼎的第二天。” “你说,这期间会不会有什么联系?” “还是说单纯的想在大牢内整什么幺蛾子?” 叶青皱起了眉头,即便二人现在是过命的交情,值得信任。 可张修然的家事太私密,没张修然的准允,不能与外人道。 见贺文眉头紧蹙的那张脸,因为伤势而毫无血色。 他抿了下唇道: “这人寻我,是有关我认识的一人。” “并未提及紫金鼎,但他提前准备好了王六的人皮面具。” “定是要在府衙内有所谋划。” “你受伤破重,就暂时不要想这些了,养伤要紧。” “知府大人查完朝天宫回来定会询问我等。” “届时,再同他讲述这些事情。” 说完,他见贺文依旧眉头紧皱,一副非要想明白的模样,笑着道: “贺兄,咱们拿朝廷俸禄,忧君之事。” “但身负重伤,就得好好养伤,不然,身子骨扛不住,人嗝儿屁了。” “别说升官发财了,咱从朝天宫内带回来的金银,也没发花了。” 一听这话,贺文神情瞬间明媚,嘴角勾起,搓了搓手指道: “还是叶兄你通透。” “有了那金锭,我就有银钱去醉香阁潇洒了。” 咕咚! 清晰无比的口水吞咽声,出现在医馆前堂内。 少年怀春,竟想的不是哪家俏丽姑娘,大家闺秀,竟是烟花柳巷的醉香阁。 这让叶青哑然失笑。 随机想到,贺文少年仵作之名,名满扬州,甚至是金陵。 更是破案无数,应该获得了不少赏银。 怎么还没钱去醉香阁? 就算没钱,这淮阳城内定然有大把的人愿意请他去醉香阁纸醉金迷。 贺文看出了叶青的迷惑,郁闷的撇了撇嘴道: “我阿翁怕我学坏。” “专门向知府大人请奏,只给我发薪俸,赏钱之类的全给了阿翁。” “顺带着,知府大人也担心我被有心人带坏,给淮阳城内的达官显贵交代了一声。” “他说请我吃饭喝酒可以,但不许那些人带我去平乐坊,也不许私下叫姑娘陪我喝花酒,谁若不听,知府大人陪他们好好聊聊。” “趁现在阿翁不在淮阳,我也有了银钱,还有这人皮面具,我一定得混进去一趟。” 表情古怪的叶青,看着‘备受宠爱’的贺文一副痛心疾首又信誓旦旦的模样,忍不住爽朗大笑。 哈哈哈哈哈~ 这笑声太刺耳,听的贺文咬牙切齿的搓了搓牙花,没好气道: “我又不是那些放荡淫乱的纨绔败类。” “我都十六了,知道分寸,又不会乱来。” “他们这般,旁人觉着我毫无定力,沉醉美色不能自已般,不堪大用。” “这不是白白让旁人笑话么!” “那些寒门士子都去的,也没见在平乐访流连忘返,我为何去不得!” 叶青擦了擦眼角的出现的些许泪花,深吸口气平复心情后,嘴角上扬道: “只是去瞧瞧,感受一下氛围的话,这事交给我。” 明亮眼中瞬间浮现了希冀的贺文,不敢置信的询问道: “真的么?你真的能带我去平乐坊醉香阁?” 昂首挺胸的叶青,自信道: “别忘了,平乐坊的那些人,叫我平乐坊最强枪手。” “咱能带你不花一分钱的进去耍。” 接着,他眨巴了一下眼道: “至于人皮面具就算了,我有办法让你阿翁跟知府大人心甘情愿的让你跟着我去平乐坊。” 嘶~ 倒抽一口冷气的贺文。 二话不说,眼神烁烁,神情诚挚的凝视着叶青,朝叶青拱手铿锵道: “义兄叶青在上,义弟贺文今日起,为你马首是瞻。” “你让我往东我绝不往西,你让我往南,我绝不往北。” “今日义弟有伤在身,待义弟我伤势痊愈,你我沐浴焚香,神前结拜。” 第一百二十二章 这雨不停,三日内,河堤必破 中午时分。 宽阔的街道上,雨水竟有了两寸深,由高向低,快速流动。 昔日街上的污物被冲刷了个干净。 不少孩童,玩心大起,冒着大雨湿了衣衫,跑到了街上踩水玩闹。 被长辈一番吼打,才嚎啕大哭着归家换衣,烤火暖身。 同样。 那少有人迹的街道上,被雨水冲刷浸泡,已经毫无血色,而且开始浮肿的尸体,被穿着蓑衣,冒雨前行的路人发现,报了官。 齐党国穿着蓑衣快步来到了尸体旁,他蹲身看着街道上浸泡在雨水中的尸体,搜索了一番后,眉头紧皱,那是一个头两个大。 尖锐的嗓音,充斥着烦躁道: “他姥姥的,这人穿着刑房胥吏的黑衣,但却是个生面孔,身上空无一物,连腰带都没了,大雨之下痕迹也被冲刷了个干净。” “若是外地胥吏来淮阳办案,必定先往府衙打招呼,可这条路也不是去府衙的路啊!” “难不成是有什么特殊任务或者腰带藏有信函,这才绕路,结果还是被歹人发现拦路截杀?” 一旁的衙役,同样蹙眉道: “齐头,这人既然进了城,必然有记录,小的去城门查查?” 齐党国道:“这是必然,不过,朝天宫那里一团糟,眼下出了命案,府衙担子更重了。” 说着,他抬起头,斗笠无法遮蔽倾盆大雨,脸上顿时被浇了个透彻。 雨水顺着他的山羊胡,往地上流淌。 擦了一把脸的齐党国,骂骂咧咧道: “这雨下的真不是时候,早不下晚不下,偏偏一堆事的时候下。” 说罢,他站起身,对跟过来得了两名衙役道: “找个牛车,将尸体拉走,送往义庄。” “你们两个再分别去两个城门,看看那边有没有记录。” “是,齐头。” 两名衙役立马应下。 刚准备走,齐党国想到了水路,便提醒道:“顺便去巡检司那边问问,看看这人是否从水路入城。” ……. 一连三日,大雨依旧倾泻如注,没有丝毫变小或停歇的意思,反倒有越下越大的趋势。 惶恐不安的氛围,如这大雨一般,笼罩在淮阳城的百姓心中。 朝天宫,邱祖殿内。 陈裕明面色阴沉凝重,似乎要滴出水来。 他看着身前面色焦急的中年人,声音沙哑的再次问道: “确定坚持不了三日?” 工房典吏苏城,一身吏员黑衣洗的浆白,上面更是有好几个补丁。 年仅三十九的他,肤色黝黑,皮肤粗糙,瞧着宛若劳苦多年的辛苦老人。 听到陈裕明再次问话,苏城苦涩颔首道: “如果这雨不停,三日内,河堤必破。” “就算雨势变小,也只能坚持到第五日。” “只有雨停,才有一丝救堤的可能!” “雨太大了,地势低的村子,积水已经到达属下的膝盖。” “颍河水位浮涨最低的地方,也涨了将近三尺二寸,最高的涨了半丈。” “若决堤,淮阳城将成为一座孤岛,城外皆被淹没。” “届时,大半个扬州可能都要遭殃。” 拳头攥紧的陈裕明,眼神中满是悲戚道: “怎会如此,怎会如此啊!” “淮阳一地,已经十三年未曾有如此大雨。” “今年开春,更是只有一场小雨,之后便是万里晴朗。” “本官就想趁机修个河堤,这贼老天...” 说到这,陈裕明情难自控,泪水盈眶,看着天空黑云,有些哽咽道: “戏弄本官也就算了,可这淮阳十数万百姓就要遭了灾啊。” 下一瞬。 陈裕明浑身一颤,慌张道: “快,将迁移百姓的人手,分出一部分来,去官仓,那里的粮食可万万不可有丝毫闪失。” “若河堤决口,官仓内的粮食,可就是百姓的命啊。” 闻言,苏城也想起了粮食的严重性,他惊惧万分,赶忙拱手欠身道: “是,大人,属下这就去办。” 看着苏城在大雨中快速消失的身影。 陈裕明抬手轻轻擦去眼角泪水,连续深呼吸,想要让自己冷静下来,但他心中的不安越发凝重。 他双手在身前紧握,往日那遇事不惊,处之泰然的淮阳知府,心神慌乱的喃喃自语道: “这些年,扬州粮产丰腴,淮阳城更是粮产魁首。” “不少贪官污吏,士族豪阀明里暗里的盗窃官仓,造成了骇人听闻的亏空。” “我上任三年,去年才将亏空的粮仓补充盈满,暗地里不知道多少人看着粮仓眼红,蠢蠢欲动。” “这一次若颍河决堤,城内守备疲于赈灾救民,必然会有人对官仓动手。” “刚刚春种的种子,大雨一泡,能发芽的百不存一。” “等防洪成功,田地再次可以耕种,就不知道要几个月,今年百姓们定然颗粒无收,只能谋定明年。” “如此险境之下,若粮仓被动,我丢官是小,百姓果腹救命的粮食,可就没了啊。” 说到这里。 陈裕明眼中满是纠结之色。 但很快,他眼神坚定下来。 前朝余孽跟淮阳城内外十几名百姓相比,根本就无足轻重。 他跑到邱祖殿门口,拿起门边的雨伞,朝旁边候着的衙役道: “传本官令,所有人,全部回淮阳城,包括守山的巡检司。” “向扬州卫振威将军传信,请他再派两千精兵,帮助淮阳城守卫官仓。” “是,大人!” 衙役立马抱拳躬身。 不多时,一名名身穿蓑衣的淮阳府衙官吏,冒着大雨,朝淮阳城纵马狂奔。 淮阳府衙内。 刚刚走进值房的陈裕明,还没来得及坐下。 淮扬府正六品通判王也青便拿着一卷卷宗走了进来。 清瘦的国字脸上,满是愁容。 他朝陈裕明拱手欠身,将卷宗递给了陈裕明后,语速急促道: “见过大人。” “前日午时,有百姓于正德坊庆阳街上,发现了一具尸体。” “死者身穿刑房胥吏黑衣,身上物品全部被搜走,腰带也消失不见。” “衙役查询了城门和水路记录,并无外地吏员入淮阳城后,再离去而无记录的人。” “下官负责的安护司,也没有入城的江湖人士消失不见。” 说到这。 王也青嘴唇动了动道: “这人,好似是凭空冒出来的。” 快速翻看了一遍卷宗的陈裕明,面色越发浓重。 他低声道:“贺文可瞧过了?” 王也青担忧道:“贺文伤势颇重,连日大雨,又感染了风寒,在宰氏中医馆卧床不起。” 眼睛瞬间瞪大的陈裕明,同样担忧道: “什么?他病倒了?” 陈裕明见王也青重重点了点头,手中卷宗瞬间被捏皱。 他深吸了几口气后,询问道:“紫金鼎如何了?” “在安护司密室里锁着,暂时安全。”王也青说完,又询问道:“大人,这都三日了,京都那边为何还无人来将紫金鼎取走?” 第一百二十三章 但凡有不轨之人,杀! 同样担忧这个问题的陈裕明,不动声色道: “淮阳连日暴雨,路上耽搁是难免的。” 接着,他转移话题对王也青道: “安护司守好密室,这桩案子,也暂且先放下。” “河堤即将抵挡不住,本官担心官仓会出问题。” “你亲自去官仓守着,但凡有不轨之人,杀!” 得令的王也青,清瘦的国字脸上杀意凌然,他拱手欠身道: “下官,得令!” 陈裕明紧抿着嘴唇,重新查看手上的卷宗,视线聚焦在尸体验词上所记脖颈伤口的描述: 伤口指粗,自后颈右侧洞穿至咽喉,前后伤口撕裂,似是尖头圆柄利器所伤。 他眼神闪动,站起了身,放下卷宗,朝外走去。 宰氏中医馆。 虚弱的喘息声不绝于耳。 原本冷清无人的医馆内,此刻挤了不少百姓。 大都是因为这些天暴雨不断,地面积雨携卷了污物,倒灌进水井内,人们喝了脏水,身体遭不住,腹泻不止。 还有一些淋了雨,身子骨弱,感染了风寒或者温病。 宰总戴着根据早些年前,叶青建议下,找绣娘做出来的棉麻口罩,在病人之间来回穿梭。 而叶青也戴着口罩,给宰总打下手,在药庐熬煮汤药。 陈裕明一进医馆,就忍不住皱起了眉头。 医馆内浓重的草药味,此刻也难以遮掩众多病人腹泻残存的污臭。 他屏住呼吸,快步朝医馆内走去。 一群病人,见眼前之人一身深绯官袍,全都愣住了,医馆内竟难得的有了片刻的安静。 一人率先反应过来,赶忙强撑着起身,朝陈裕明抱拳躬身,发自肺腑的崇敬道: “拜见知府大老爷。” 随后,便是此起彼伏的恭敬声。 “拜见知府大人。” “拜见青天知府。” 陈裕明停住了脚步,看着周遭百姓苍白虚弱的脸上,那对自己的崇敬和信任。 他本就沉重的心头,愈发酸涩,更是肩膀都弯了一些,沙哑道: “诸位,莫要如此,你们有病在身,快些歇着。” 听到知府大老爷发自肺腑的关怀,众百姓脸上都洋溢着笑,好像他们身上的病,瞬间就好的差不多了,一个个惨白的脸上,也有了血色。 动了动嘴,想要向百姓们保证些什么的陈裕明。 想到这些百姓根本就不知晓河堤岌岌可危,若说出来,只会徒增他们的烦恼。 而且,他也没办法保证,他能够解决河堤之事。 陈裕明惆怅的朝后院走去,身边百姓让他保重身体之类的话,让他只觉得心头酸涩。 后院药庐内。 叶青正聚精会神的盯着身前六个药炉,按照陈裕明的吩咐,控制着炉内火势。 身边出现了一个人,他都没有注意。 陈裕明看着眼袋瘀黑,明显熬了许久,不曾休息的叶青,出声问道: “叶青,贺文如何了?” 熟悉的声音,让叶青愣了一下,随后他抬头一瞧,见是知府大人到来,赶忙起身。 却被陈裕明伸手按在了肩膀,还未站起,便重新坐下。 陈裕明出声道:“不用起身,且看着药炉就好。” “是,大人!”明白陈裕明心思的叶青,满心崇敬,同样也知晓对方为何询问贺文,便继续盯着火势,开口回道:“大人,贺文是感染了风寒,却并未一病不起,只是崽总让他专心养伤。” “而那日,府衙来人只是让他查验那具尸首,加之我们可能被盯上,故以病推辞。” 说到这,他快速将朝天宫内发生的事情和二人的推测,还有前日那戴着人皮面具的元和堂之人,原原本本的说了出来。 陈裕明神情变换,十几息后,才开口道: “本官知晓了,你们二人很谨慎,做的不错。” “元和堂那人的卷宗本官会封存,不对外宣,避免打草惊蛇,你们二人也闭口不言。” “你之后,将你得到的腰牌还有人皮面具等,送到府衙。” “再去寻张修然,告诉他,淮阳府衙受他牵连,让他给本官一个交代。” “是,大人!”叶青颔首,控制着火势道:“还请大人见谅,能准允属下熬煮完这些汤药,再去寻张公子。” 摇了摇头的陈裕明道:“这件事不急,现在这里需要你,你且在这就好。” “是,大人。”刚说完这点,叶青想起了王六,开口问道:“大人,那王六现下如何?可是安全?” “那王六同本官一起去了朝天宫。”陈裕明眼神闪动,猛然起了一个谋划。 顿了一下。 陈裕明想了想,语重心长道:“寻得紫金鼎那夜,府衙已经发现紫天真人昏迷许久。” “你们遇到的应该是他人假扮,其身份本官也不得而知。” “不过,本官收到了消息,应是朝廷那边的人。” “你们二人寻得了紫金鼎,必然是前朝余孽的眼中钉,肉中刺。” “你转告贺文去寻王通判,而你在此间事了之后,赶紧去寻朱同知。” “是,大人!”这一刻,叶青也算是知道陈裕明这是担心他们的安危,才来此寻他们,并做了安排,心中万分感激,也感受到了陈裕明对他的重视。 这时。 一道身影快步来到了陈裕明身边,见同陈裕明交谈之人是刑房胥吏叶青,便低声开口道: “大人,河堤出问题了,一段已经加固好的河堤,加固的部分,直接被水冲散了。” “苏典吏查验后发现,之前购买的石材中,混杂了劣等石料。” “苏典吏按照现在的水势增长估计,那段河堤可能今夜就会被冲垮。” 陈裕明浑身一颤,嘴唇颤动,痛心疾首的攥紧了拳头道: “那些人,怎敢,怎敢如此丧心病狂。” “他们不知道,若河堤被毁,他们也难逃一死么?” “贪婪,不光害了他们,还连带着坑害了淮阳众多无辜的百姓啊!” 下一瞬,陈裕明难掩怒火,咬牙切齿道:“等解决完这些事,本官定要将他们挨个送上断头台!” 正在盯着药炉火势的叶青,也明白了是怎么回事,顾不得汤药会不会被煮坏,猛地起身,面色恳切的拱手躬身道: “属下恳请大人准允,让属下前往河堤!” 第一百二十四章 乡亲们,天灾无情人有情 哗啦啦! 狂涛骇浪拍击在河堤上,发出震耳欲聋的声响,更是时不时的掀起巨大浪花,将河堤上的工匠打的身体摇曳,更是想将他们吞入河内。 行走在一丈宽的石质河堤上,叶青感受到了脚下河堤的震颤。 他不敢置信的看着左侧,没办法同脑海中那个十几年都平静无波的颍河勾连到一起。 河堤上,众多民夫费力的用浸水的缰绳,拉着三尺长,两尺宽,一尺厚的石板,喊着号子,顶着大雨,冒着风浪修堤筑坝。 每个人脸上挂着的坚毅,让叶青心神触动。 莫名的想到了上一世,只在书本中记载的先烈们,不惧危险和艰辛,用他们的血肉之躯,铸造了一条铁血长城,建立了一个伟大的国度,让他们的后代吃得饱,穿得暖,享受和平。 这些民工,亦是如此。 “知府大人,堤坝危险,这呆不得,您快些下去!” 大老远,苏城就看到了陈裕明,赶忙朝陈裕明跑去。 扯着嗓门大声吆喝,这才没让他喊出来的话消散在大雨和骇浪声中。 周围的民夫一听是知府大人来了,纷纷扭头看去。 见到淮阳府那独一无二的深绯官服,他们全都眼神浮现了感动和希冀。 陈裕明见状,步伐放缓,大声吆喝道:“大家都在河堤上对抗洪水,将生死置之度外,本官身为淮阳知府,怎能置身之外。” 顿时,一名名脸上皆是雨水的民夫,全都感动的湿了眼眶。 有不少人泪水流下同雨水混合在一起,滴落在堤坝上。 陈裕明又大声吆喝道:“乡亲们,天灾无情人有情,老天爷向咱们发了难,大难,想将咱们的家园冲垮。” “但咱们不能灰心,得齐心协力,一定能修筑好堤坝,抵御这无情的大水,保卫我们的家园。” “好,知府大人说得好!” “兄弟们,知府大人都来了,这水肯定就泄不了!” “加把劲啊,嘿呦!修堤坝啊,嘿呦……” 振奋人心的动静号子,击碎了雨声和骇浪声,响彻在堤坝上,好似再向无情的老天爷宣战。 工房典吏苏城,擦了下脸上的雨水,好奇的看着跟在知府大人身边的年轻胥吏。 丰神如玉的面庞,加上刑房胥吏的黑衣,让他瞬间想到了府衙今日来极为出名的新人叶青。 那个不到半刻,便搞定数桩很是费心的鸡毛蒜皮案子的刑房胥吏。 他不明白,这等险峻时刻,知府大人为何要带这么个跟护堤治水毫不相干的人来河堤上。 三人一路前行,直到一处矮了三尺的河堤前,才停下脚步。 叶青看着脚边那无法抵挡掀起的海浪的坍塌河堤,确实如在医馆时来人所报。 用不了多久,这段河堤就如同木桶上少了一截的护板,任由颍河水流入河堤之后的百里沃土。 他凝眉看向右侧。 河堤下,是一堆摆放着的巨石和粗大木料,众多民夫正齐心协力搬运着这些修筑堤坝的材料。 陈裕明满脸担忧,蹙眉看向叶青道: “叶青,你好生瞧瞧,看看可有法子。” 重重点头的叶青,思索着对策。 脑海中快速回想着前一世的记忆,搜寻着可能帮助治理颍河水患的法子。 猛然间,他想起一篇课文,还有长大后去旅游时,在一些险急河流的河堤上看到的河堤造型。 赶忙在心中组织起语言,好解释这些东西。 一旁的苏城,眼中的好奇,变为了诧异,没想到知府大人带叶青过来,竟然是向叶青寻求救治河堤的法子。 他当了一辈子的工房胥吏,升任典吏也有十二年。 对于防旱治涝的经验,整个淮阳无人出其左右。 他也知道,现在情况紧急,他也是束手无策,更何况知府大人了。 找能人来帮忙想法子救治河堤是必然的。 可是找一个毫不沾边的刑房胥吏,还是个小年轻。 这,这完全就是病急乱投医么。 苏城心中不由生出了不满,但毕竟是知府大人带来的人,说不定真的会有治洪水良策? 不等他开口询问。 叶青就朝苏城拱手欠身,并快速道:“在下刑房胥吏叶青,见过苏典吏,敢问这颍河沿岸河堤,可都是平齐的?” 苏城愣了一下,快速道: “颍河长数百里,河道平坦,河岸基本都是笔直,少有蜿蜒,淮阳境内的这一段,共有四处大弯,七处小弯,这里就是七处小河湾这一。” “千百年间,颍河修筑堤坝,都是按照河岸走向来。” 一听这个,叶青就知晓了为何这高大的堤坝,还是用石料堆砌,为何会抵御不住这陡然攀升的水位。 他伸出手,在空中起伏晃动,快速道:“这得改,河岸堤坝得修建的凹凸崎岖才行,好似鱼鳍一般。” “如此一来,拍击过来的河水骇浪,就能够被鱼鳍顶部分开,水流互相冲击,力度会抵消,等拍打在河岸上时,力道就不足与对河堤造成威胁。” 这番话,让陈裕明眼神闪动。 而苏城也好似有了灵光,却怎么也抓摸不到,暂时没想明白其中道理。 左右瞧了瞧的叶青,见一旁有个被木盖子盖着的水桶。 他掀掉盖子,水桶内是满满当当的净水,为民夫能够喝上净水准备的。 叶青右手拎起水桶,左手指着一旁堆砌的石料道: “这水泼到石料上,冲击石料的力是一股。” 哗啦~ 水桶中的水,划过一道弧线,冲击在了石料之上。 所有的水都冲击在了石料一个点上。 苏城眼睛一亮,瞬间明白了叶青的意思。 他快速上前,将那被掀掉的木盖子拿起,立起来竖在石料前,他快速道: “咱们修建鱼鳍河堤,那冲击过来的河水,就会向这木盖子一样,将水分流。” “如此,河水冲击河岸的力道,也会分成两股小的,力道变小了不说,若多来几个木盖子,那被每一个木盖子分开的水流,力量更小不说,水流更是会互相冲抵。” “最后,拍击在河堤上的力道必然减弱许多,堤坝定然能抗住。” 不愧是工房老人,只是现场演示一番,看到了实际的水流变化,立马就想明白了是怎么回事。 接着,苏城仿佛被打通了任督二脉,一个个灵光在脑海中浮现。 他黝黑粗糙的脸上,浮现了宛若稚童般纯质的笑容,被河水泡得发白起皱的手,指着骇浪翻滚的颍河道: “现在河流汹涌,鱼鳍堤坝,得自上游河湾凹岸处开始修建,自上往下减缓水流的速度。” “一直建到下游,这般,就能完全减缓整段颍河的水流速度,河水平缓之后,现有的堤坝高度,完全可以阻挡河流的冲击。” 神情振奋的苏城,看着一旁那加高部分被冲垮的河堤,眼神明亮道: “半天,还有半天时间,调集大半人力来此,完全能够修建出鱼鳍堤坝,保全这段河堤。” 说到这,苏城看着满脸温和笑容的叶青,崇敬的无以复加,更是激动的抓住了叶青的手,上下摇晃,咧嘴笑着感激道: “叶吏,你救了淮阳城众多百姓啊。” “我苏城,替淮阳百姓谢谢你,请受我一拜。” 这在工房呆了一辈子的苏城,说是胥吏,其实说是纯粹得匠人更为贴合。 他朴实为民,谁能为淮阳百姓谋福,那就是他的恩人。 他二话不说,就弯下膝盖,朝叶青跪去。 “苏典吏,使不得,使不得,我也是淮阳百姓啊!” 眼疾手快的叶青,拽住了苏城的手,想要将其拽起来。 但常年劳工的苏城力道之大,带着叶青都弯下了腰。 迫使叶青赶忙侧身,避开了这一跪。 接着,叶青将苏城搀扶起来,继续道:“苏典吏,我还有一个想法。” 第一百二十五章 叶青,你真他姥姥的是个天才 此刻,对叶青万般信服的苏城,脑海中浮现的第一个念头,就是叶青说的想法,必然如鱼鳍河堤一般,是难得的好计谋,他迫不及待的催促道: “快说快说,还有什么好法子?” 叶青指着颍河水面道:“我想这鱼鳍河堤,能够在河岸分化冲击过来的水流。” “那咱们是不是可以在颍河险急之处的河道中央,修建能够分开河水的堤坝。” 说着,叶青蹲下身,从怀中掏出三枚铜钱,摆了个三角形,指着铜钱道: “修建成斧头的形状,迎向河流流向的部分尖锐,之后两个分水坝隔开些距离,如这铜钱般排列。” “将疾驰的河流分化,互相冲抵后,减缓流速。” “而且,说不定这河堤日后还能够挽救落水的百姓,成为他们救命的孤岛。” 啪啪啪! 眼中闪烁着明亮光芒的苏城,赞叹不已的拍手叫好。 “好好好,真是好法子,如此一来,无论以后下多大的暴雨,颍河的河流高涨后流速有多急,在咱淮阳境内,也得变成乌龟慢爬。” “不过,现在暴雨之下水位高涨,只能等雨停之后,水位降低,寻合适的机会在这颍河中央建这分水渠了。” “但这法子,是真的好,叶青,你真他姥姥的是个天才!” “天才这称呼可万般使不得。”心中毫不担心这法子不好的叶青,还是谦虚的继续道:“我就是突发奇想,王典吏你觉得有用就成!” “有用,这可真是太有用了!”苏城拽着叶青的右臂,将他拉起,看着这位想出了法子,能够拯救万千百姓的少年郎,他感激万分道:“咱不会说什么话,我再给你磕一个。” 说着,苏城就又要跪下。 这一次,不用叶青拦,陈裕明好笑的给了苏城一脚,踢了对方一个踉跄。 “别动不动就跪,哪有这么感谢人的,真要谢的话,之后请叶青喝酒吃肉。” 咧嘴憨笑的苏城,立马顺着道:“对对对,还是大人高见,瞧我这脑子,茫然这一阵,我一定请叶青喝酒吃肉。” “这都是小子我应该做的,真不必感谢!”叶青连连摆手。 脸上同样是欣喜笑意的陈裕明,同样眼神感激的看向叶青。 原本悬着的心,在此刻完全落回了肚子里。 他看向这波涛汹涌的颍河,眼神再也没有一丝的担忧和畏惧。 不过,他身为知府,耕种治水都了解不少,看着不停上涨的水位,脸上的笑意消失,又皱眉问道: “苏城,鱼鳍河堤可以保护河堤不被冲垮,可若水位继续增长,河水漫过河堤,这百里沃土,还是难以保全啊。” 闻言,苏城信心满满道:“大人,无须担心,河堤保住了,修建河堤的人手,就可以去颍河各段挖水渠,进行引流。” “以往担心引流颍河,会在颍河暴涨时引发洪水,可有了这鱼鳍河堤,还有那分水堤,这天降暴雨,就会成为一件好事。” 听苏城这么一解释,陈裕明也立马明白了其中的关键。 脑海更是浮现了淮阳各地河流众多,可供各地百姓轻松取水浇溉农田,河中也可养鱼让百姓打捞鱼获。 他脸上的笑意再也止不住,如苏城一般笑的纯粹真挚。 轰隆! 天空再起惊雷。 雨势更大。 倾泻下来的大雨,噼啪作响,打在人身上只感觉生疼不已。 但这一次,陈裕明和苏城,再也没有为此感到绝望和颤栗。 反倒无畏的看向天空,似是觉得,他们已经战胜了老天降下的灾难,这声恐怖的惊雷,是老天爷的无能狂吠,不由面带肆意的蔑笑。 最先反应过来的苏城,赶忙朝陈裕明拱手躬身道: “知府大人,叶青出了破局良计,事不宜迟,属下这就去做。” 不等陈裕明回话,苏城咧嘴笑着朝叶青道: “叶吏,等战胜了老天爷,咱找你喝酒!” 说完,苏城转身就跑。 叶青心中一阵舒畅,他转身看向那座大雨之下的淮阳城。 虽是有雄伟城墙阻隔,虽然 现在还不是黑夜,但他好似看到了城内亮着的星星点点的烛火。 一旁的陈裕明,顺着叶青的视线望去,看着那座他已经守护了三年的城池,眼中感慨万分。 他抬起了手,落在了叶青的肩头,手指用力,抓的叶青肩膀有些生疼,几息之后,他欣慰道: “你做的,很好,很好……” 叶青的脸上,也露出了发自肺腑的真挚笑容。 “能尽一份力,就成。” 接着。 叶青侧首,看着陈裕明,拱手躬身道: “大人,属下在医馆时,听闻这石料中夹杂了劣等石料。” “大人要杀他们以儆效尤,属下觉得堵不如疏。” 心中越发赞赏的陈裕明,脸色故意装的有些难看,冷冷的盯着叶青,大有一副‘你若不说出个一二三来,本官就治你大罪’的架势。 叶青见状,快速道: “属下斗胆向大人提议,现在正值用钱用人之际,那些石料商人死罪可免,活罪难逃,罚他们钱,让他们举全家之力,上河堤帮工。” “如此一来,既可以增添人手,更是可以将那些石料商人扒一层皮,也能让淮阳城里各行各业有歪心思,想发灾难钱的人都好好斟酌斟酌,还能为大人在百姓中赚一个仁厚的名声。” “而且,河堤上这些百姓,对这些以次充好的石料商,可谓恨之入骨,石料商就算想偷懒,也做不到,说不定帮助筑造河堤,感受了民间疾苦还能进行一波感化。” “若真将他们杀了,城内那些豪商大户,人人自危,可能会做出举家搬迁的事,不利于淮阳的税收和民生。” “这是属下拙见,总的就是罚比杀好,万望大人能谨慎下手。” 陈裕明之前在医馆说要将黑心石料商送上断头台,都是气话。 从底层坐起的他,光靠一腔正义,早就被这吃人的王朝给吞的连骨头渣滓都不剩。 想要为百姓谋福利,那在某些方面,就得和光同尘,跟同僚还有世家豪阀打成一片,才能展开拳脚,达成自己利民的目的。 眼下叶青所说的方法谋划,跟他在来河堤的路上时所想不谋而合。 会下蛋的鸡,才能创造源源不断的财富。 杀鸡取卵这种事,是逼不得已不能做的。 而且,在一群下蛋鸡的面前,也不能杀鸡,免得这群鸡担惊受怕,吓得下不出来蛋,可就不好了。 真要杀,那也得是在别的鸡看不见的地方杀…… 陈裕明没有回答他的话,转移话题道: “本官知你有伤,护堤你出良策,有大功劳,本官不会亏了你,你且离去。” 没想到高明远识的陈裕明,竟没有听进去自己的提议,让叶青有些诧异。 但二人地位天下之别,知府大人发话了,他这个小小胥吏,只能应下。 穿着蓑衣的叶青敛去脸上别的神情,只留恭敬,拱手欠身道:“是。” 随后,便快步朝河堤下走去。 如果不是左臂伤势未愈,叶青此刻很想在这里帮忙一起搭建河堤。 待叶青的消失在繁忙喧嚣的河堤上后。 陈裕明抬手摸了摸自己满是雨水的胡须,笑着道: “这小子,想法不错,果然是难得的聪明人。” 第一百二十六章 我就是做了我力所能及的事情 穿着蓑衣的叶青,走下了堤坝。 刚走出不远,就看到了前面的两个宽大的茅草棚下,众多民夫在井然有序的排队。 他们手中拿着碗筷,一看就是在等着开饭。 那些打了饭菜的民夫,将饭碗藏在怀中,跑到更远的茅草棚下大口大口的吃着饭。 即便隔着大雨,叶青也看到好多民夫吃完之后,碗筷放进了一个大桶内,便着急忙慌的继续上堤。 叶青敬佩的看着这些民夫,低声道: “都是英雄。” 说完,他就继续往前走。 可刚走出没多远。 脚步踏破水面的声响,从他身后响起。 叶青扭头看去,一道娇小的披着蓑衣的身影,朝他快步奔来。 即便隔着朦胧的雨幕。 斗笠下,那娇俏的面容上,显露的欣喜,也清楚的落入了叶青的眼中。 他猛然一愣,没想到,竟然是那身世卓然的上官兰溪。 这可是充满了危险的颍河河堤。 而且,到处都是民夫,她一个姑娘家的怎么跑到这里来了? 来不及多想。 上官兰溪便跑到了叶青身边,如百灵鸟般清脆悦耳的声音,带着雀跃,落入了叶青耳中。 “叶公子,好巧啊,没想到能在这里遇见你。” “你来这里做什么啊?” “你左臂的伤好了么?” 朝上官兰溪拱手行礼的叶青,找了个理由,好奇问道: “见过上官姑娘,在下奉知府大人之令,来这里送东西。” “我左臂的伤正在愈合,要不了多久,就会痊愈。” “反倒是上官姑娘,你怎会来这么危险的地方?” 视线落在叶青被蓑衣遮蔽的左臂上,上官兰溪绝美的脸上浮现了愧疚。 她听到叶青的问话,开口回答道: “我听说颍河水涨,知府大人诏令民夫修缮河堤。” “我做不来劳力活计,但也想出份力。” “跟婉清姐姐合计了一下,便在这里设了饭棚,做些好吃的。” 说到这,上官兰溪满脸天真,又极为认真道: “吃饱吃好了,大家才有力气干活,河堤也能更快修缮好,这样,淮阳的百姓就不会遭受危险了。” 这一刻她表现出来的善良。 让叶青对上官兰溪大大改观。 眼前的这个姑娘,好像不是当夜遇到的那般娇纵。 他诚挚的对上官兰溪道:“叶青,替淮阳的百姓,谢过上官姑娘。” 话落。 叶青便郑重无比的朝其拱手躬身,行了大礼。 原本因大雨滂沱,天气寒凉,如玉肌肤有些惨白的上官兰溪,顿时红了脸颊。 她赶忙横挪一步,让开了这一拜,谦逊道: “这当不得谢,我就是做了我力所能及的事情。” 她刚说完。 叶青便看到了雨幕中,有三人从饭棚的方向快步跑来。 其中一人是墨婉清,另外两人高大的身材,因为披了蓑衣,更显雄壮。 这二人站在了上官兰溪身后,警惕的看着叶青。 眼神中更是有一抹毫不遮掩的厌恶,被叶青瞧的真切。 叶青知道是怎么回事,也毫不在意,他朝墨婉清行礼后,开口问道: “见过墨姑娘。” “张公子可来了?” 墨婉清微微摇头,上前凑近,借着大雨倾盆的巨大落雨声,出声道: “那日他见了你说那人,就离开了淮阳。” 心中一动的叶青,点了点头后,出声道: “大前天,有人寻我,让我不要跟着张公子做事,那人被我解决了,身上有元和堂的腰牌,腰间腰带藏了一圈两寸长的银针,戴的人皮面具。” “我对他的脸有些印象,没记错的话,画舫上曾见过。” 嘎吱吱! 巨大的落雨声中,墨婉清攥紧拳头的爆骨声混杂其中。 墨婉清颔首后道:“我知晓了,等他归来,会告诉他。” 顿了一下,性子清冷的墨婉清又道: “你注意安全。” 知晓对方性子的叶青,听到这句话,便明白对方不说拿他当朋友,起码不再是漠视的人,必然已经认可他了。 叶青便微笑着拱手欠身。 起身后就要转身离去,猛地想起了紫金鼎的事,便出声提醒道: “紫金鼎的事,想必你已经听说了。” “又突逢连日暴雨,淮阳城内肯定暗流汹涌。” “你们注意安全,在下先告辞了。” 说完,叶青就不再停留,转身快步离去。 乖巧没有打扰二人说悄悄话的上官兰溪,见叶青突然就走,顿时上前,想要拦住他再攀谈几句。 墨婉清急忙拉住了其手臂,迎上杏眸后,不容置疑道: “莫去。” 樱唇弯下去的上官兰溪,难过道: “之前你不让我寻他。” “今日好不容易遇见了,我想跟他多说说话嘛。” 颇为无奈的墨婉清,出声道:“他左臂伤势还未痊愈,不能多淋雨。” 顿时,上官兰溪又愧疚的低下了头。 见状,墨婉清只能道:“之后我陪你去寻他。” 刹那间。 冰冷的雨幕中,温暖人心的笑容绽放开来。 第一百二十七章 叶兄,我也欠你一条命啊 叶青回到医馆,简单的换了衣衫,就继续忙活了起来。 四日之后。 大雨依旧没停,但雨势小了不少。 叶青同陈裕明不谋而合的计谋下,在几家黑心石料商人的举家之力和城内良善商人和世族的帮助,岌岌可危的河堤,已经安全无碍。 即便大雨依旧在下,但整个淮阳城内处处洋溢着喜悦的氛围。 之后苏城带着大部分人开挖河道,引流暴涨的颍河水。 众多百姓知道了,都不要报酬的自发帮工,淮阳城内外一片热火朝天的景象。 这能带走数万百姓性命的暴雨,在这一刻,彻底的成了上苍的馈赠。 叶青跟贺文抱着面碗,站在医馆门口,看着街道上穿着蓑衣,扛着锄头和箩筐往城外快步而去的百姓。 觉得本就好吃暖心的热汤面,越发好滋味。 贺文仰头将碗底的面汤一饮而尽,眼神闪动的看向叶青道: “叶兄,我也欠你一条命啊。” 错愕的叶青,不解的望了过去。 一身暗红棉衣的少年郎,明亮的眼睛中带着崇敬之意。 端起空碗晃了晃的贺文,认真道: “若非你,我这会儿可没有闲心在这吃你这碗暖身又暖心的热汤面。” 这没头没脑的话,让叶青神色越发不解。 愣了几息,叶青才反应过来。 他没有承认,反倒好笑道: “好家伙,贺兄,我若是有那等法子,早早就献出来了。” “这等功绩一旦落实,那我以后在淮阳城横着走,更是官路亨通。” “何至于耽搁了数日,才去献计。” 这话一出,贺文先是不信,后又见叶青坦荡无异的神情,自我怀疑道: “难不成我猜错了?” 叶青温和笑道:“那自然是猜错了。” 呼噜噜! 干完手中汤面的叶青,接过了贺文手中的碗筷,便朝厨房走去,很是唏嘘道: “哎,如果我有这滔天的功劳就好了。” “就冲这治水修堤的本事,我得被京都工部特招,一进去,高低不得封个八品,九品的官么。” 闻言,贺文心中最后的一丝猜疑,彻底消散。 而在厨房洗碗的叶青,嘴角微扬,低声道: “先藏着,等大人的奖赏下来了。” “贺文知道我骗过了他,到时候的表情一定很好看。” 想到绝妙处,叶青忍不住龇了龇牙。 时间又过了三日。 那差点让一片平坦沃土的淮阳变成一片汪洋的大雨,终于是停歇了。 温暖的阳光从天空照耀下来。 连续十几日的潮湿,被瞬间驱散了不少,只留些许寒凉,让每个沐浴在阳光下的百姓,都浑身舒坦。 每个百姓都张开双臂,仰脸迎着阳光,满脸享受。 稚童喜洋洋的踩踏着脚下还未消散的雨水。 啪嗒~ 一朵朵水花在地面上绽放。 “不下雨喽,不下雨喽!” “出太阳喽,放晴喽!” 雀跃的欢呼,充斥在淮阳城的各个角落。 医馆门口。 一老一小蹲在门槛后,还有一少没办法蹲,依靠着门框,一人一把瓜子,嗑的飞起。 不停飞舞的瓜子皮,落在了门槛前。 咔咔! 嗑了一枚瓜子的宰总,惬意的将皮吐出,开心道: “终于不用忙活了,可以继续摆烂了。” 噗! 贺文吐出瓜子皮,好奇问道:“摆烂是何意?” 噗! 同样吐出瓜子皮的宰总道:“问叶青,他说的词语。” 咔咔! 嗑了一枚瓜子的叶青,颇有耐心的解释道:“摆烂,就是偷懒,不务正业,享受荒废的大好时光。” 若有所思的贺文,询问道: “那咱们现在就是在摆烂?” “不错,贺兄高见!”叶青抬头,朝贺文竖起了大拇指。 “孺子可教,真是个聪明的。”宰总抬头,满脸赞赏。 贺文咧嘴一笑,眯眼道:“摆烂,真好!” 大雨停歇,街道上重新喧闹不停。 一名名为了生计开始奔波的百姓,路过宰氏中医馆时。 都好奇的看着这与众不同的三人。 特别是这些天,因为腹泻和风寒等病。 周围的邻里基本都来过宰氏中医馆。 原本只熟悉宰总还有闻名淮阳的少年仵作贺文。 现在连一直帮忙,细心温和的叶青也无比熟悉。 有相熟的邻里路过,见到三人这般闲散的模样,都纷纷会心一笑,打着招呼。 有老人扛着锄头,笑着打趣三人道: “宰老,青小郎,贺仵作,你们这般惬意,真是让老夫羡慕啊。” 宰总笑着道:“嗨,这不是雨停了,医馆终于没人来了,咱这心里高兴么。” 记忆力不错的叶青,也笑着回道:“您老得注意身体,雨虽然停了,但还是有些寒冷,您老身子骨弱,可千万别碰凉水。” 记忆力超群的贺文,认真叮嘱道:“您老左腿风湿万万不能碰凉水,下地干活可以,但一定得注意啊。” 老人感激的点头,回答道: “谢谢你们的提醒,老夫记得了。” 瓜子很快嗑完。 宰总拍了拍手起身后道: “青小郎,记得把门口扫干净啊。” 嘴巴撇了撇的叶青,看着幸灾乐祸的贺文道: “行,看在你受伤的份上,这活儿我干了。” “等你伤好了,你休想跑。” 嘚瑟的贺文,坏笑着往地上再次吐了瓜子皮,轻声道: “哎,伤筋动骨一百天,咱这还伤的肋骨,宰老说了,怎么着也得四个月。” “叶兄,四个月后,咱绝对不推辞。” 咬牙切齿,满脸凶相的叶青,举起拳头挥了挥,但眼中却满是笑意道: “你等着,四个月后,我要以彼之道还治彼身。” 以彼之道还治彼身? 本就眼睛明亮的贺文,双眼好似能放出光来,他快速道: “以彼之道还治彼身,说得好啊,真是说得好。” “我得记住,秋闱若能用上,定能让批卷官眼前一亮。” 提起秋闱。 叶青开口问道:“贺兄,那首诗,这十几日过去了,你可有想法?” 提起这个。 贺文表演了笑容瞬间消失的法术,苦大仇深的抬掌拍了拍额头,痛苦道: “我真的没有作诗的天赋,这十几天,脑海中将之前看过的文章典籍都温习了一遍。” “可这首诗,思来想去,根本就没有眉目。” 不着痕迹的‘凡尔赛’了一波,让叶青嘴角颤动。 过目不忘,叶青是真的羡慕啊。 随后,贺文朝叶青拱手道:“叶兄,看来,只能是拜托你了。” 嘴角上扬的叶青,自信道: “好说好说。” “而且,这一次的诗,绝对贴合现状实际。” 第一百二十八章 我上个茅房,都得挺着腰 眼含热泪的贺文,就差感激涕零了。 不等他说话。 一道人影快速的从远处狂奔而来。 大老远的就要吆喝了起来。 “叶老弟,叶老弟!” 熟悉的声音,让门口的两人都望了过去。 叶青定睛一瞧,赫然是他的府衙领路人王六。 满头是汗的王六,跑到了医馆门口,一擦额头的汗水,喘着粗气,朝贺文一抱拳。 “见过贺仵作!” 贺文拱手回礼,问道:“王吏,你这着急忙慌的,跑的满头大汗,找叶青有什么事?” 叶青也跟着问道:“王大哥,你找我有什么要事?” 再次擦了一下额头汗水的王六,继续大喘气道: “知,知府大人找你。” “他说,之前让你交去府衙的东西,这次也给带上。” “至于其他的事情,他没说,就说让你快一些过去。” 闻言。 门口的两人,都面色凝重了一些。 叶青对贺文道:“贺兄,这门口的瓜子皮,就交给你了。” 说完,就朝后院的静室跑去。 王六也熟门熟路的走进医馆,在前堂靠墙的桌子上,拎起盛满凉茶的茶壶就往嘴里灌水。 跟在其身后的贺文,好奇的打量着王六的耳垂下的皮肤。 见没有异样,这才开口问道: “王吏,这些天府衙事情多不多?” 一听这个。 还没喝够的王六,一擦嘴角的水,苦大仇深道: “嗨,贺仵作,快别提了。” “那是忙的脚不沾地。” “今天这大雨好不容易停了,知府大人就让府衙上下都去官仓帮忙。” “能搬出来晒晒最好,防止粮食受潮,免得这水治好了,粮食没得吃了。” 接着,王六眼神闪动,看了看暂时无人的医馆正堂,凑近贺文小声道: “这一段不知道怎么回事,出了好多命案。” “还都是查不出身份的外地人,生面孔不说。” “刑房里压了一堆卷宗,跑的我们头大。” “咱们府衙破案就你厉害,马推官都不如你。” “可偏偏你受伤了,马推官本来就脸臭,这一段查案查的脸色那叫一个难看。” “我们刑房的人,恨不得也去官仓帮忙去,都不想看马推官那张臭脸。” 心中猛地一揪的贺文,蹙眉问道: “紫金鼎案如何了?” “那些潜逃的贼人可曾抓到?” 说起这个。 王六脸色又难看了几分,给贺文抱怨道: “别提了,当时在朝天宫搜查找到了些许踪迹。” “可偏偏老天下大雨,踪迹都没了不说,河堤还出问题。” “知府大人迫不得已,匆匆的将人全都从朝天宫撤走,抢修河堤。” 顿了一下,又往嘴里灌了口水的王六,长出了一口气,这才继续道: “刑房的人都怀疑,那些死掉的外来人,会不会是奔着紫金鼎来的。” “府衙上下,都盼着你赶紧伤好,大发神威,将那些杂碎都找出来。” 了解了自己想要的,贺文点了下头,脸上唏嘘道: “哎,我也想赶紧伤好了,成天在医馆里,除了躺着,就是站着,腰都不能弯。” “不怕你笑话,我上个茅房,都得挺着腰。” 想到了搞笑的画面,王六脸上的苦涩消散了一些,宽慰道: “这也算是好事,有伤势在身,不用管这些操心事。” 刚想否定这话的贺文,还没开口。 收拾好东西的叶青,一溜烟的跑了出来。 “王大哥,我收拾好东西了,咱们快走吧。” “成,贺仵作,改日得空再聊。” 王六放下茶壶,朝贺文一抱拳,就朝外跑去。 就在叶青就要离去时。 贺文开口道:“叶兄,等下。” 准备离开医馆的叶青,诧异的看向身后。 贺文走到了身边,认真道:“遇到了燕大哥,别忘了那档子事。” 脑海中瞬间浮现金灿灿的大金锭的叶青,嘴角上扬,低声道: “放心,遇到他我就给他说。” “成,可千万别忘了。” 这时。 走到叶青身边的贺文伸出了手,修长的手指在叶青掌心快速笔书。 叶青瞳孔猛缩,深深的看了贺文一眼,微微颔首,便跑了出去。 一路狂奔,半刻左右。 叶青便出现在了知府值房。 坐在桌案后的陈裕明,眉头紧蹙,在批阅着折子。 “属下叶青,见过知府大人。” 拱手欠身进入值房的叶青,恭敬行礼。 严肃的脸上浮现了笑意的陈裕明,抬起了头,欣慰的看着面色温和的俊俏少年郎。 他看向叶青的左臂问道: “伤势如何了?” “伤势已经基本痊愈,除非跟人打斗,不影响平日活动。” 叶青如实禀报后。 他从怀中拿出了之前从那假扮王六的元和堂之人身上搜出的物件。 恭恭敬敬的放在了陈裕明的桌案上。 “禀知府大人,之前属下来衙门了两次,但您都没在府衙之中。” “这东西到了今日才给您拿过来。” “万望知府大人您莫要怪罪。” 拿起人皮面具,眼神中流露出惊叹的陈裕明,边端详边道: “无妨,这般谨慎是好事。” 看了几息后,陈裕明又拿起了元和堂的令牌,以及王六的腰牌,开口道: “今日你见了王六,可是真人?” 叶青思索了一下后道:“同属下之前见过的是同一人。” 探究的视线从两个牌子上挪开,陈裕明看向了叶青。 脸上浮现出凝重之色的叶青,缓缓开口道: “之前属下同贺文贺仵作闲暇时有过诸多猜测。” “特别是人皮面具的制作上,结合案子,探讨了许久。” “人皮面具制作时间良久,工序繁杂,一不小心就可能作废。” “贺仵作推断,制作面具的定是常年接触王六,并对其无比熟悉之人,要么是其家眷,要么是其还在担任狱卒时,那些大牢内的同僚。” “而那些狱卒,其中有一定的可能是制作面具之人,之前因为司狱刘维康之事,这些狱卒大都被关押了起来,真要查这人品面具,咱们也比较好方便审问。” 这条理清晰的推断,让陈裕明点了点头。 接着,叶青想起了临出医馆时,贺文在其手上写下的字,他紧抿嘴唇道: “不过大人,在属下来时,贺仵作告诉属下还有一种推断。” 陈裕明见叶青迟迟不说,蹙眉道:“讲!” 第一百二十九章 本官自会给你一个满意的结果 叶青星眸中满是凝重之色道: “还有一种可能就是,人皮面具就是王六自己所作。” 这个可能一出,除了因为天灾,河堤可能溃堤导致淮阳百姓遭灾,而失去镇定的陈裕明,此刻再次漏出了惊容。 他快速道: “淮阳大牢内,狱卒十人,二人一组轮班替换,值班一日,休息四日,一月后再次打散重新组班轮值。” “如果是王六自己制作,有这等手艺,那淮阳大牢内,那些罪大恶极的囚犯,岂不是很容易被他替换出去!” “那些犯了小错,关进淮阳大牢内以示惩戒之人,岂不是成了替死鬼?” 接着。 陈裕明皱眉道:“可他为何要制作自己的人皮面具,若出事,岂不是将自己置身险地?” 同样蹙眉的叶青道: “来时,属下也想了这点不合理的地方。” “但这推断是贺仵作在属下临出门时所想。” “说不定是今日他见到王六时,发现了什么。” “才想到了这一点,匆匆告诉了属下。” “待属下回去后同贺仵作询问一番,再来向大人解释贺仵作为何有这等推断。” 摆了下手的陈裕明,沉声道: “你不用去问,本官相信他,这件事你不用掺和,你伤势既然已经好的七七八八,就去找朱同知。” “你好好在巡检司呆三个月,能学多少学多少,没学会的,也要记在脑子里。” “如无本官召唤,你不得离开巡检司。” 听完之后,叶青没有立刻应下,脸上满是纠结。 他知道陈裕明这是为自己好,可阿妹和张翁张婆,因为单丹藏在醉香阁后面的宅子,不能出来。 好不容易得到了影卫给的单丹把柄,能够解决这件事。 若进了巡检司,阿妹他们又得在那宅子里呆上三个月。 即便有吃有喝,宅子也很是宽敞,但阿妹性子活泼,让她窝在里面四个月,还没有自己的消息,他担心会憋出问题来。 叶青满脸郑重,拱手躬身道: “大人,属下斗胆,请大人给属下两天时间,去办一些私事。” 私事? 心思通透的陈裕明,猛然想到这些时日,叶青一直呆在医馆,平日也没有说跟家人待在一起。 看起这满脸凝重的模样,莫不是家人出了事? 想到叶青进府衙后,先是解决了尔生坊李佳旭李员外府中的冤假人命案,让他得了李员外的二十万两治堤孝敬。 后破了一年半前震动神启的朝阳宫紫金鼎案,寻到了丢失的珍宝紫金鼎。 接着,又提出了能够救下淮阳数万百姓的性命和家园的鱼鳍河堤,此建堤之法不止功在当下,也不止功在淮阳。 等上报工部,神启各地都可效仿修建鱼鳍河堤和分水堤,叶青真真的功在千秋,名流青史。 这三件事,更是让他陈裕明也获得了不小的功绩。 想来日后,他若调离淮阳知府的位置,只会高升。 凭借陛下对他的宠信,定是手握权柄,执宰一方的封疆大吏,或者是三司六部的掌权者,更有可能位列宰相之职。 深绯换紫袍,地位同现在只管着神启八大城之一的淮阳知府不可同日而语。 这些想法只是瞬息之间。 陈裕明看着这位给自己带来了不少功绩的少年郎,脸上浮现了少有的和蔼,语调和善道: “你现在可是我淮阳的大英雄。” “若你的私事有些麻烦,可同本官说说。” “谁若是想欺负你。” “本官让他吃不了兜着走!” 最后这句话掷地有声,加上陈裕明护犊子的严肃模样,让叶青心中大为感动。 同时,叶青也知道,自己算是彻底的获得了陈裕明的信任和青睐。 面对淮阳青天知府的主动帮助,叶青没有丝毫犹豫,将自己同单丹的恩怨复述了一遍。 听完之后。 陈裕明正气凌然的脸上,浮现了愠怒,他右手成拳,重重的捶在了桌子上。 “好一个单丹,好一个扬州长史,淮阳监察史之子,沽名钓誉的淮阳四大才子。” “才华浅薄,小肚鸡肠,沽名钓誉,欺世盗名,更是窃才自用的腌臜之徒。” “仗着出身不俗,竟然草菅人命,无法无天。” 陈裕明咒骂一通后,认真的看着叶青道: “你且先回去,这两日,本官亲自出面,让这单丹向你当面道歉。” 心中大为感动,但知道不可如此的叶青,摆了摆手道: “谢大人替属下解难,属下身份微末,让其道歉就算了。” “只求能不再针对属下,让属下一家人可以安然在淮阳生活就好。” 知晓叶青顾虑的陈裕明,沉声道: “你且放心,本官自会给你一个满意的结果。” “谢大人!” 再次拱手躬身的叶青,见陈玉明朝他摆了摆手,便离开了值房。 过了几息之后。 陈裕明脸上顿时浮现了笑意,他摩挲着自己的胡须道: “好啊,很是好啊!” “这叶青,真是本官的福星。” “这单丹收买府衙中人,为他其阿爷壮势。” “本官早就想对其出手惩戒,但一直没有抓到他的确切把柄,这一次,看你这个小兔崽子如何抵赖。” “淮阳监察史?单占林,你教子无方,纵容包庇其草菅人命,看你日后还如何在本官面前耀武扬威。” 话落。 满脸欣喜的陈裕明,摩挲着胡须的手顿时僵住。 他有些为难道: “立下了这么多的功劳,按照这等功劳,直接升到九品也说得过去。” “可他才入府衙不到一个月,申功碟报送去吏部,也断然不会准其升任九品,只会先压着,等资历够了再给其升官。” “可若是不升九品,会寒了这位淮阳英雄的心啊,府衙内其余人知晓了,说不定会想着本官贪了叶青的功绩。” “本官出面解释的话,威严形象又没了,不解释的话,以后又不好带人啊。” 瞬间,陈裕明陷入了纠结之中,暂时不知该如何是好了。 这边。 叶青出了值房,没有去刑房溜达,也没有回医馆,直接去了张修然为他准备的宅子。 淮阳十数日大雨滂沱,他一直在医馆忙碌,没去那宅子。 好不容易雨停了,暂时也没事,便打算去瞧瞧。 开窗通通风,撒到撒到院子,将衣服被褥都拿到院子里晾晾,若有发霉的,还得好好洗洗才行。 从门口的地砖下,拿出湿漉带泥的钥匙,打开铜锁刚一推开门。 叶青就眉头微皱,没有进去,就站在门口细细的打量着院内的情况。 第一百三十章 他喵了个巴子,不问自取是为贼 十几日大雨滂沱下。 院中本应积聚了雨水的地面,此刻却只有寥寥几处小水洼。 裸露的潮湿地面上,肉眼可见的有扫帚清扫留下的痕迹。 叶青低声道:“知道这院子的,只有王六,燕三,齐党国,贺文,还有张修然他们。” “之前墨婉清说了,张修然不在淮阳,那能是谁进了我这院子?” 想着,叶青感觉屋中没有动静,便缓步走了进去。 他仔细的查看了屋子。 窗明几净,不仅没有发霉的地方,连续多日大雨,若不开窗屋中会聚集的潮湿气息也没有。 床榻上的褥子软和干燥,被子叠得整齐,摆放在床尾。 但叶青记得清楚,他同燕三、贺文去朝阳宫的那天,被子是叠放在床榻中央的位置。 明显是有人在床榻上睡过。 一股寒意,在叶青后脊浮现,他又跑去了厨房。 燥热的感觉,瞬间出现。 炉灶里是残存着些许余温,被烧成焦炭的柴火。 铁锅没有多日未用的铁锈出现,反倒干净的很,锅底还残留着清澈的一汪水。 叶青搓着牙花道:“进了我的院子,睡了我的床,还在我这生火做饭。” “这鸠占鹊巢,也占的太过分了吧!” 猛地,叶青想起了藏在偏院里的南洋丽珠,快步跑到了偏房里,将堆放着的柴火搬开,翘起一块地砖。 放着南洋丽珠的小木盒显露在眼前。 叶青松了口气,轻笑着道:“还好,东西没丢。” 说着,他拿起来打开木盒一瞧,顿时脸就黑了下来。 话说早了,也笑的太早了! 之前请同僚去醉香楼,当了一颗南洋丽珠,结果是单丹买单,钱没花,他就把剩下的五颗丽珠和银票都放进了木盒里。 现在,银票没了,南洋丽珠只剩下四颗。 穷惯了的叶青,有点嗜钱如命的意思。 他哆嗦着手,拿起里面的纸条,打开一看。 叶青的表情立马恢复如常,声音稍大,认真道: “嗨,只拿了一颗,会不会有点少啊?” “你也真是的,缺钱直接给我说就好。” “还有,这院子你随便住,不行给你配把钥匙也成。” 只见纸条上赫然写着: 没钱了,借你银子三十七两,丽珠一颗——影。 将盒子重新放回去,叶青离开时,温和的脸上带着浅笑。 但心里却不停的咒骂着。 “他喵了个巴子,不问自取是为贼。” “住我的院子,躺我的床,花我的钱,真是不要脸。” “次奥你大爷的,连我藏钱的地方都知道。” “要说你没有偷看我睡觉和洗澡我都不信!” “那么厉害的一个大高手,成天鬼鬼祟祟的。” “真他喵的不要脸!” 咒骂间,叶青拿了仅有的两身衣服和胥吏黑衣,便离开了院子,刚走到巷口。 一道熟悉的身影,突兀的从旁边的屋脊上跃下。 张修然的侍从小三,其貌不扬的脸上,满是警惕之意。 他快步来到叶青身边,快速道: “公子有难,快跟我走。” 说完,小三就在前带路。 心中一颤的叶青,没有说话,跟在小三身后,快速奔跑。 一路遮遮掩掩,爬墙穿巷,二人来到了正德坊内,一条颍河的支流前。 窄小的乌篷船,随着荡漾的河水飘动。 一个身披蓑衣的年迈船翁,坐在船头,见小三过来,和善的笑了一下,露出了没剩几颗的大黄牙。 小三和善笑道:“船翁,咱们走吧。” 船翁笑着点头,嘴里发出了沙哑的‘阿巴’二字,便解开了拴在岸边石柱上的缰绳。 “是个哑巴!”叶青想着,便跟着小三立马钻进了船舱内。 哗啦啦! 竹竿拨动河水,发出了悦耳的声响。 乌篷船左右晃动,朝着远处驶去。 直到乌篷船来到了水流还有些湍急的颍河上。 小三才凝重开口道:“我家公子受了重伤。” “性命堪忧,需要你去为他疗伤。” 攥紧了拳头,压制着心中担忧和慌乱的叶青,深吸口气,也不藏着掖着,快速道: “我只会治疗外伤,内伤和解毒我不会。” “药品可全?如果不全,我得回宰氏中医馆取些药材。” 原本来时担忧公子病急乱投医的小三,见叶青这般沉稳的回复,松了口气。 “药品只有简单的外伤药,你给我说说都需要什么药材,我去寻。” 接着,小三神情哀痛道: “公子是外伤,左臂,后背,右腿处中了刀伤,深可见骨,流了不少血。” “我们只是简单的处理了一下,但连日大雨,让伤口恶化,暗处还有人盯着公子,只能藏着。” “我等了你许久,你可算出现了。” 瞬间明白了的叶青,抿嘴道: “元和堂的人?” 小三诧异的看了眼叶青,点了点头。 叶青又继续道:“医馆和府衙人多眼杂,你不能露面,所以只能在那院子附近等我。” 小三再次点了点头。 …… 乌篷船顺流而下,轻松的过了巡检司在颍河口岸驻扎的关卡。 一个时辰后。 乌篷船才停船。 十几年第二次出城的叶青,抬头细细的打量着周围的场景。 河道平直,两岸高半丈的险崖之上,是苍翠欲滴的密林。 但凡有船只从河道经过,定一览无余。 若有人从密林中经过,奔跑间肯定难以遮掩草木的晃动声。 是个绝佳的藏匿和放哨的地方。 小三拽住叶青的后腰,猛地往上一甩。 趁机借力的叶青,脚登崖壁,轻松的上了险崖。 他跟小三对视一眼,便按照其所说的,独自一人在密林中朝东而去。 跑了一刻多钟后。 一个满是及腰杂草的破庙出现在眼前。 不等他靠近。 满脸欣喜的齐衡,就从破庙旁边的一棵高树中跃下。 他激动道: “你可算来了。” 叶青停在脚步,凝眉道:“快带我去!” 齐衡点了下头。 带着叶青绕过破庙,从破庙坍塌的破墙内进了庙中。 一进破庙,潮湿阴冷气息,混合着凝重的木头霉味儿让叶青眉头一皱。 绕过神坛,浓重的血腥味扑鼻而来。 那只留下半尊神像的神坛前,面色青白的张修然,躺在一张草席上,宛若要献给神灵的祭品。 他身上缠着透血的锦绸布条,气若游丝,若不是叶青眼尖,看到胸膛有些微起伏,还以为张修然已经魂归地府! 咔嚓! 一根细小的木枝被叶青踩断。 张修然猛地睁眼,布满血丝的眼中,充斥着杀意。 当见到来人后。 这位在叶青眼中,向来是锦衣华服,人群闪耀的浪荡公子,漏出淡淡的浅笑,平静道: “你来了啊,别哭丧着脸,会被本公子笑...咳咳咳……” 话没说完,张修然满脸痛苦的一阵急促又虚弱的咳嗽后,刚睁开的双眼,再次合上。 第一百三十一章 是因为那个人要的那块石头? 叶青神情大变,赶忙上前查看。 一通忙活后,叶青长出了一口气,跪坐在张修然身旁。 一旁焦急担忧看着的齐衡,见状虽然心中知晓公子还活着,但还是忍不住问道: “叶兄,公子如何了?” “只是身体太虚了,昏了过去。” 彻底松了口气的齐衡,沉声道: “叶兄,交给你了。” 说话间,叶青开始翻动旁边的包裹,查看里面有什么药材。 上好的金疮药,神启闻名的那种,宰氏中医馆都有售卖,叶青这一段没少蹭药。 一些调配好的补气血的药材,这几日叶青在宰氏中医馆没少喝。 “这药材可不普通啊。”叶青的视线落在了张修然晕了大片血迹的锦绸布条上,担忧道:“这都能让伤口恶化,你到底受了多重的伤……” 修长的手指,落在了伤口处,一翻小心翼翼的忙活后。 触目惊心的三道伤口出现在叶青眼中。 伤口血肉外翻,深可见骨。 此刻伤口遍布着的金疮药,不少地方的药被不停冒出的些许鲜血给顶了起来。 不知道是不是张修然早已失血过多的原因,伤口冒出的鲜血不多,涂抹的金疮药,宛若水面浮萍。 而伤口的不少地方,已经溃烂化脓了,流出的黄浊污水,同样将金疮药顶了起来。 瞧得叶青青筋直冒,手都有些颤抖。 嘶! 他忍不住倒抽一口冷气,随后庆幸道: “还好你们用的都是好药,而且张公子身强体壮,不然,张公子早就咽气,就算活着,这胳膊腿儿也保不住了。” 听到这般严重的后果,齐衡欲哭无泪,下一瞬,也反应了过来。 他暗含期待的问道:“叶兄,公子这伤能完全治好?” 叶青从怀里拿出了一枚两寸长得暗器银针。 这是元和堂那人的,交给陈裕明之前,这暗器打的精巧尖锐,贺文跟叶青都留了一根,想着以后万一用上呢。 没想到,今天就正好用上了。 叶青从张修然的锦绸衣服上,抽下来一根极为纤细的蚕丝线,开口道: “应该是能完全治愈,不过,失血过多,可能会伤了根本,不知道能不能养好。” “其次,就是伤口太大,会留疤。” 闻言,齐衡心彻底的放回了肚子里。 他诚挚的祈福道: “留疤而已,只要公子能好好的,别说留疤了,跟老天爷换我这条命都成。” 吩咐齐衡去生火,煮药,烧热水,煮布条后。 叶青就静静的看着趴在地上,侧漏着的脸青白的张修然。 他低声道: “是因为那个人要的那块石头么?” “你家族内的争斗,都没有这般惨烈。” “那到底是什么东西,竟然给你招来了如此横祸。” 接着,叶青表情古怪,想到了妙事,微笑道: “话说,今儿个我这救你一命,你之前从单丹的手里救了我一命。” “咱俩的恩情,算是平的差不多了。” “哦,对,保护我的阿妹和张翁张婆,我还欠你一份情。” 顿时,有些苦恼的叶青,挠了挠头道: “张修然啊,你的情,还真是不好还啊。” 过了一会儿。 准备好东西的齐衡,重新回到了破庙内。 按照叶青的要求,开始操作起来。 两堆篝火带来的温暖,将破庙内的阴冷湿寒,驱散了不少。 当一切准备就绪后。 叶青道:“你将这银针针头用火烧红,你的软剑剑尖也烧红。” 想到了什么,表情大变的齐衡,脸颊抽动了几下,他看着自家公子青白的脸,哑声道: “叶兄,公子能抗住么?” 歪头看了眼齐衡的叶青,明白对方想歪了。 他指着溃脓的伤口道: “你把剑尖烧红,然后放进滚水里,这样能让一些看不到的毒素消失。” “免得一会儿你用剑削去伤口腐肉,会有毒素残留。” 明了的齐衡,快速点头道: “哦哦哦,原来是这么回事。” 随后他抽出了腰间软剑,看着明亮的剑身,好奇问道: “可是这剑,我平时总会擦拭,而且还用的净水擦拭,也没碰过毒啊?” 耐心解释的叶青,开口道: “你这剑,杀过人,染过血,即便你擦过,可能还会有残留。” “而且,这些天,你应该用剑劈砍过柴火,沾染了一些草木的汁液,说不定其中会有带毒的。” “用火烧,水煮,终归是安全一些。” 觉得很是有道理的齐衡,立马就觉得自己明光锃亮的软剑,脏的不成样子。 二话不说,将软剑在篝火上灼烧起来。 待剑尖连带着一段剑身烧到发红,这才放进了一旁的热水中。 滋! 热水沸腾,升起了一股子水汽。 看着冷却下来的软剑,齐衡脸上浮现了笑意。 他快速的拿出用热水煮过的布匹,擦拭了软剑后。 将剑递给了叶青道: “叶兄做好了。” 嘴角微微扯动的叶青,看着满眼期待的齐衡,心中暗道: “关心则乱啊,齐大哥平日挺聪明的,现在也失了方寸,将希望全放在了我身上。” 想着,他继续耐心道: “齐大哥,你剑法高超,还是你来比较稳妥。” “我不会用剑,若出手,可能会加重伤势。” 闻言,齐衡握剑的手,微微颤抖。 软剑瞬间开始晃动,宛若银蛇游动。 他苦着个脸,忐忑不安道: “我,我不敢对公子下手啊。” “不能出手也得出手!”叶青蹙起了眉头,满脸凝重的望着齐衡,指着溃脓的伤口道:“想你公子活下去,就别犹豫!” 一句话,让齐衡颤抖的手,重新回复平稳,按照叶青所指。 银蛇游舞,精准的将左臂伤口上,一块块溃烂起脓的肉削掉。 昏迷中的张修然,脸上瞬间浮现了豆大的汗水,俊朗的脸颊和爬着的身躯一阵抽搐,还好是昏迷了过去,不然都不敢想张修然得叫的多惨。 胆战心惊的清理完左臂的伤口,短短几息之间,齐衡已经满头大汗。 他收回软剑,大口的喘着气。 叶青赶忙伸手,用被热水烧到滚烫的布匹,擦拭伤口道:“快,将银针烧红,用布擦拭,不要过水。”。 齐衡立马照做。 随着叶青的每一次动作,张修然的身躯都在颤抖。 在这期间,叶青不停地换布擦拭着不停冒血的伤口,终于等一次擦拭后,趁着鲜血还没反应过来,赶忙洒下大量的金疮药,并接过了齐衡拿过来的烧红的银针。 宛若缝补衣服一般,叶青将左臂两寸多长的伤口,缝合起来。 发红的银针每次穿过,都引起一股焦肉味道。 让一旁观看的齐衡,瞧着都疼,骇然生汗,更别说昏迷的张修然了,那身体宛若抖筛。 青白的脸色,越发难看。 叶青缝好后,再次撒上金疮药,万幸之前来时,带了干净的衣服,将一件棉质外衫撕成布条,快速包扎后,等了几息。 见布条没有被鲜血浸湿,他这才长出了一口气。 抬袖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 一旁的齐衡,也长长出了一口气。 下一瞬,叶青的话就让齐衡再次紧张起来。 “还不能放轻松,还有两处伤口要处理。” “后背的伤口最长,可剩下的这点金疮药,估计只够右腿的。” 第一百三十二章 咱们城中见! 齐衡慌乱的踱步了几下后。 他凝重道:“叶兄,麻烦你照顾公子,我出去买药。” 这次真没忍住的叶青,翻了个白眼,没好气道: “你冷静点,你离开了,谁为你家公子清理腐肉?” “再说了,小三送我来时,我给他说了让他买药。” “现在,你镇定些,老实待着帮我处理伤口。” “是!”齐衡虽然还带着焦急担忧,但眼神已经镇定了下来,朝叶青抱拳,发自肺腑道:“都听叶兄的。” 起身的叶青,招呼道: “这些带血的布,都得洗一洗,算了直接烧了好了,我带了两身衣服,都撕了吧,还得重新烧水。” “这里我不熟,你去处理,我去听着熬煮的汤药。” “等小三回来,咱们再继续,也让你家公子缓缓。” 说着,叶青担忧道:“我怕你家公子没失血过多而死,反倒被疼死了。” 可叶青的担忧,齐衡毫不在乎道: “这点痛对我家公子来说,根本不算什么,叶兄尽管施为。” 叶青好奇的望向齐衡,见其缄口不言,也不询问,点头道: “成,那再做好了准备,咱们就继续。” …… 一个时辰后。 被丛林露水打湿了衣衫的小三,怀中抱着一个大大的包裹,跑进了破庙内。 此时。 叶青正第二次为张修然喂补血的汤药。 小三便轻手轻脚的将包裹放在了叶青身边,见张修然左臂和右腿都重新包扎,原本青白的脸色好看了不少,他紧张的脸色缓和了不少。 一旁守着的齐衡,给了小三一个眼神,二人便一起走了出去。 破庙外。 不等齐衡开口询问,小三担忧询问道: “主子如何了?” 齐衡颔首,眼神闪动道:“叶兄说主子的伤他能治疗,不过,之后可能会休养许久。” “金疮药不够,剩下后背的伤疤还没有处理。” “墨姑娘可安全?主子交代的事如何了?” 小三沉着脸道: “这些时日,有人要对付墨姑娘,都被上官姑娘身边的好手给拦杀了,是安全的。” “我去主子说的地方等那人,在约定时间,并未见到他出现。” “不知道是他来了,见不是主子,还是根本就没来。” “齐衡,那到底是什么东西?” “主子竟然誓死也要护着,平白受了这么多的伤,还差点送了性命。” 面对小三的询问,知晓是何物的齐衡,只是凝重道: “那东西,能让主子彻底的翻身。” 顿了一下。 齐衡杀意凌然道: “只要安排妥当,就算公子将大公子和二公子都杀了,咱们主子也能安然无恙,平稳执掌张氏。” 瞬间,小三满脸骇然,随后,振奋欣喜,更是杀气凌然道: “若是如此,我去杀上一番。” “害咱们主子如此狼狈,得收回来一些利息才行。” 摇了摇头的齐衡,顾忌道: “追杀咱们的,不是大公子和二公子的人。” 不解的小三问道: “元和堂的人,不是他们安排的?” 点了下头的齐衡道: “元和堂的东家你知道是谁。” “二公子只是在其中有些生意,指挥几人倒还成,可如此大批的江湖高手,可不是二公子能指挥得动的。” 想到元和堂的真正东家,小三眼中也充满了顾忌。 又过了两刻钟。 叶青的声音从破庙内响起。 “张公子鼻息壮大了一些,齐兄,进来继续。” 破庙外的二人,对视一眼。 小三手脚并用,宛若灵猿,爬上了一棵高耸的大树,开始放哨警戒。 齐衡则进去帮忙。 他一进去,便看见叶青正往张修然嘴中塞一朵淡紫色的花朵。 他表情大变,下意识的抽出软件,刚想斩过去。 游动的软剑便停在了半途,在空中晃动,发出悦耳的颤鸣。 “叶兄,这,这曼陀罗可是有毒的。” 虽然齐衡中途收招,但终归是表现了对叶青的一丝不信任。 叶青平静的看了眼齐衡,手中动作不慢,将曼陀罗花塞进了张修然口中,掰动其下巴,将花咀嚼,又喂了一些温水后,才开口解释道: “你家公子硬生生扛着被处理伤口,在昏厥之中也疼的浑身抖动,一直出虚汗。” “这喂了补血汤药,鼻息壮大了不少,我担心他会随时苏醒。” “若正处理伤口,你家公子醒来乱动,后果不言而喻。” “曼陀罗花是有毒,但服用少量,有镇静和麻醉的效果。” “既可以减轻你家公子身上的伤痛,咱们可以安心的处理伤口,也能让他好好的睡上一觉,补养气血。” 听完解释,满脸惭愧的齐衡,立马朝叶青抱拳躬身道: “叶兄,还请见谅,我只是太担心我家公子了。” “我懂。”叶青将张修然重新以趴着的姿势放在草席上。 便同齐衡开始一起收拾后背的伤口。 那接近尺长的伤口,触目惊心。 叶青蹙眉抱怨道:“你们明知道这道伤口是在后背。” “而且这些天大雨滂沱,地面阴冷潮湿,还让其平躺。” “你家公子能活着,真是不容易!” 脸上一阵红白的齐衡,没有出口解释。 小三去淮阳城里办事,四天没回来。 他除了喂公子服用补血药,给伤口换药外,一直在树上蹲着警戒,解决三急都在树上。 他家公子趴着趴着就变成了平躺,他也没办法啊。 一番忙活后。 满手是血的叶青,长出了一口气。 他抬袖擦了擦额头的汗水,便起身舒缓蹲的发麻的双腿。 并蹙眉对齐衡道: “这里太潮湿了,对伤口恢复不利,必须要尽快换个净洁干燥的地方。” “否则,这伤口说不定还得恶化。” 原本欣喜万分的齐衡,神情又难看了起来。 他低声道: “眼下外面还有不少人在搜寻我们,不能轻易出去。” “公子现在这个情况,若被那些人发现,根本就无法逃脱。” 这个问题之前就想过的叶青,笑着道: “这件事好办,不就是担心发现后会被截杀么。” “咱们就大摇大摆的走出去,让那些人发现了也不敢动手,眼睁睁的看着你们安全离开。” 说到这,叶青恶趣味道: “气死他们!” 迫不及待的齐衡,快速问道: “叶兄,是何法子,快快说来!” 叶青笑着上前附耳,一番言语之后。 表情古怪,但满眼钦佩的齐衡,抱拳欠身道: “叶兄,难怪公子总说你是个少有的聪明人,这脑子,就是好用!” 随后,他懊恼道: “咱要是能想到这法子,公子的伤也不会拖到现在了。” 拍了齐衡一下肩膀的叶青,宽慰道: “你这是关心则乱,我先去了,等之后你们入了城,我再去寻你们。” “好,咱们城中见!”齐衡嘴角上扬浅笑着。 第一百三十三章 金窝银窝不如自己的狗窝 商量好之后,叶青在齐衡期待的眼神中,离开了这里。 回到淮阳城内,已经到了下午。 叶青在府衙外随便对付了一口,填饱了肚子,便进入了府衙内。 没有见到陈裕明,他就去了三班房。 力气大,功夫好的燕三,这些时日一直在忙碌。 恰巧今个得空,在三班房墙角里靠着睡觉,呼噜声震天响。 叶青没有打扰他,只是平静的坐在班房内的火炉旁,伸出修长的手,靠近炉火,暖着身子。 同三班房内轮值的三班快手和衙役,闲聊着。 过了两个时辰后。 震天的呼噜声戛然而止。 众人纷纷望了过去。 张开手臂,舒展筋骨,打着哈欠的燕三,嘴还没闭上,就发现班房里所有的人都看着自己。 燕三感觉浑身不自在,好奇问道:“你们为啥瞧着俺?” 大家都会心一笑。 叶青起身走到了燕三身前,眨动着眼睛道: “燕大哥,你可算醒了。” “贺兄和我寄存在你这的东西,你得空带我拿一下吧。” 还有些困意的燕三,脑袋还是一片混沌。 他眨巴着铜铃大眼,看着不停给他挤眉弄眼的叶青,没有反应过来。 叶青见状,大拇指跟无名指和食指搓动了一下。 这才反应过来的燕三,立马激动的站起,贼兮兮的凑近道: “那东西啊,你们可算想起来了。” “我给你说,我这些时日闲了就去瞧瞧,生怕有个闪失。” 一旁得的快手和衙役,都好奇的看着这一反常态的燕三。 叶青感受到后背多了很多探寻和好奇的视线。 他赶忙道:“这会儿有空不?” “有空的话咱俩走一趟。” “有啊,太有了!” 蒲扇大手抓住了叶青的右手臂,巨大的力量,疼的叶青龇牙咧嘴。 他赶忙道:“燕大哥,松手,松手,再不松我胳膊就要断了。” 不好意思的燕三,立马松手。 叶青跟在燕三身后,七拐八拐,来到了正德坊北边的坊墙附近。 走进了一间窄小的院子里。 叶青看着满院的碎石,被暴力打碎的木柴,眼神有些意外。 不用想,也知道这是燕三的宅子。 随后想到燕三的性子,也就理解了。 院子乱糟糟的,燕三也有点不好意思,憨直的脸上挂着有些尴尬的笑容。 “我是个糙人,平常练武后,也不怎么收拾。” “没事,人嘛,自己活得舒服就好。” 叶青洒脱一笑。 跑到碎石堆里的燕三,一边扒拉碎石,一边笑道: “你这话说的太对了。” “金窝银窝不如自己的狗窝,自己住得舒服,看着顺眼就成。” “为了让别人看着舒服,给自己设立一堆条条框框的,干啥都不自在,那不是有病么!” 给燕三竖起大拇指的叶青,笑着道:“说的对,一点毛病都没有。” 三下五除二就刨出一个大坑的燕三,将一个满是湿泥的包裹从地底下拿了出来。 掀开包裹,三块挂着水珠的巴掌大小的金砖,在阳光下金光闪闪。 还有一些珠宝首饰,同样闪烁着七彩光华。 叶青咋舌道:“燕大哥,你厉害啊,竟然还拿了这么多珠宝。” 燕三将珠宝首饰分成三堆,笑着道: “嗨,本来想多拿一些的。” “要不是当时情况紧急,我想着可能还得逃跑搏杀。” “我指定把怀里都塞满。” “这是你们的两份,你好生拿好。” 叶青连忙摆手,不等他开口。 不容置疑的燕三,认真道: “当时你们想着给我带金砖了,我怎么能忘了你们的。” “咱们经历了那么一场事,金银可没法跟咱们的情义相比。” 闻言,叶青不再多说,将东西收了起来。 那夜在朝天宫密道,他什么都没拿。 贺文分了他金砖,眼下,燕三分了他更为昂贵的珠宝首饰。 他是最大的获利者。 但燕三说得对,经历了那一场事情,三人的关系已经非比寻常,是金银无法衡量的。 之后的事情。 不用多说,谁若是发达了,定然不会忘记另外两个。 叶青没有说些矫情的话,只是发自肺腑的认真道: “燕大哥,我记住了。” 咧嘴憨笑的燕三,麻溜的将自己的那份东西重新埋回了地里,再堆上碎石后。 他拍着满是泥土的手道: “俺这娶媳妇,还有以后过日子的钱准备好了。” “你以后若有合适的姑娘,可得记着给俺说媒啊。” 快速转变的话题,让叶青嘴角上扬,微微浅笑。 “成,我这记到心里。” 笑容更胜的燕三,看着叶青鼓囊囊的怀里,提议道: “俺眼下无事,城里今日不太平,我送你得了。” “而且,俺自朝天宫那夜后,就没再见过贺文,去瞧瞧他去。” “成,那咱们一起走!”叶青乐的有人陪伴,果断应下。 走在前往医馆的道路上,二人边走边聊。 在说起这些时日,城里莫名死了很多有武功的人后。 叶青挑了下眉道: “燕大哥,你一定要到知府大人调离淮阳后才入伍么?” 毫不犹豫的燕三,坚定道: “不错,俺阿爷没教俺什么大道理,就让我记住两条。” “一是知恩图报,二是过命的兄弟,放心交给对方后背。” 闻言,叶青忍不住的赞叹道:“大智若愚!” 摩挲着络腮胡的燕三,笑着道: “智不智的俺不知道,愚俺是一定的,俺不想那么多。” “反正俺就知道,知府大人对我有恩,还让我跟着朱同知学了好本事,这恩俺必须要报!” 说到这,燕三很是担忧道: “要不是知府大人撵了俺好几次,最后同意让俺在他调离淮阳后再入伍,俺是打算一辈子给他当护卫的。” “就他动不动就遭人袭杀的情况,俺是真不放心。” “叶老弟,你人聪明,你能不能给俺想个法子,让俺能一直跟着知府大人?” 面对燕三的求问,叶青第一反应是向其反问道:“经常有人对付知府大人?” “那你不应该贴身保护他么?” “怎么在捕班当一个快手?” 燕三顿了一下,想到叶青得了知府大人的准允,接触朝天宫紫金鼎案,定然得了知府大人的看重。 之后一些府衙内的事情,肯定会知晓。 便解释道:“府衙暗里有一个安护司,由通判大人王也青管理,里面都是好手。” “平日里,俺跟安护司的人轮流保护知府大人。” “若是一些危险较大的事,知府大人才会让我贴身保护。” 安护司? 通判王也青! 叶青暗暗记住了这两个名号。 就在他们走进一条窄巷时。 燕三铜铃大眼瞬间漏出了凶光,整个人如遇到危险的猛虎,身子微弓。 左手拉住了叶青,右手往腿上一抹,那在朝天宫出现过的短刀,被他握在了手中。 第一百三十四章 三个月,让你脱胎换骨 燕三低声道:“叶老弟,靠墙站好了!” 知道自己只有三脚猫功夫的叶青,毫不迟疑的背靠墙壁,视线看向了燕三背后,为其警戒。 哒哒! 窄巷靠路的屋檐上,几粒小碎瓦滚落了下来。 两道蒙面的身影,也随之出现在二人眼前。 燕三低声问道:“贼子,报上名来。” 沙哑的声音,从蒙面黑巾下传出。 “紫金鼎在哪里?” 燕三跟叶青的瞳孔都猛地一缩。 而燕三更是上前两步,鄙夷道: “这些时日,打紫金鼎主意的杂碎,俺宰了六个了。” “今又得增添两个了。” 这话一出。 这两人瞳孔猛缩,忌惮的打量着虎背熊腰的燕三。 叶青敏锐的察觉到了这一点,他盯着二人裸露在外的眼睛,出声笃定道: “燕大哥,看来又是元和堂的人。” “不用跟他们废话,直接宰了就是。” 这二人的眼神,再次有了变化。 不屑一顾。 还有一种幸灾乐祸! 心中有了判断的叶青,心中一沉。 也就在这时。 鞋底在地面发出刺耳的摩擦声。 在抬脚冲出的瞬间,地面上出现了两个脚印凹坑,掀起了两捧黄土。 燕三如下山猛虎,猛地朝前猛扑过去。 一人拔出腰间横刀,朝燕三杀去。 堪堪二人走过的窄巷,无法让两人尽数施展。 另外一人从腰后抽出了一条长鞭,他蹬墙而上,在低矮的屋脊上快速奔跑。 燕三见状,示警道:“叶老弟,回去,跑到主路上。” 毫不迟疑的叶青,立马转身就跑。 可就在他转身跑了两步之后,又两道黑影出现,堵死了出路。 叶青示警道:“后面又来了两个杂碎。” 四名黑衣人前后夹击。 叶青跟燕三好似成了瓮中之鳖。 叶青脸上浮现了无奈之意,他快速折返,开口道: “燕大哥,你得快速解决,后面又来人了。” 即将跟持刀黑衣人交锋的燕三,猛地跃起。 对着在屋脊上奔跑的持鞭黑衣人就杀了过去。 这突入其来的变化,打了对方一个措手不及。 持鞭黑衣人根本就不敢同燕三交锋,快速后撤,并甩动手中长鞭。 啪! 长鞭破空声,让下方的叶青心头微颤。 可下一瞬。 叶青就听到了血肉被捅刺的声音。 抓住皮鞭猛得一拽的燕三,巨大的力量,让对方毫无反应的机会,来不及松开手中的长鞭,身体便被带到了燕三身前。 仿佛是自己撞上了燕三的短刀一般,生生的看着自己脖颈扎进了断刀上。 呵~ 如风箱拉扯般的声响,从他的脖子里响起。 随后,这黑衣人就仿佛破麻袋般,被燕三狠狠地朝窄巷内扔去。 那即将杀到叶青身边的持刀黑衣人,听到身后传来的呼啸,赶忙后撤躲闪。 嘭! 还未死透的持鞭黑衣人,在这一摔之下,浑身骨头碎裂,如一滩肉泥,在叶青身前咽了气。 如猛虎下山一般的燕三,凶悍跃下,直直的扑向了那躲闪的持刀黑衣人。 短刀破空。 身子没站稳,更是在窄巷内退无可退的对方,匆忙举刀抵挡。 当啷! 如裁纸削泥一般,那坚硬的横刀,被生生劈成两段。 短刀去势不减,将这人从左肩劈开,砍瓜切菜般,从左肋划出。 半边身躯掉落在地,半拉心脏还在强劲有力的跳动。 滚烫的鲜血,如泉般喷涌而出。 激射在了燕三的身躯上。 杀意凌然的燕三,转身凝望着巷弄另一侧的两名黑衣人。 粗犷凶悍的脸上,粘稠的鲜血不停地低落。 宛若血色妖魔的凝视般,瞧的这两人停下了脚步。 这不过三息之间,一面倒的残酷虐杀。 吓得二人肝胆欲裂。 燕三上前一步。 这二人立马后撤逃跑。 叶青朝燕三竖起了大拇指,赞叹道: “燕大哥,勇!” 瞬间漏出憨厚笑容的燕三,擦了下脸上的血迹。 让他脸上留下了血红的指痕。 配合着森白的牙齿和浓密的络腮胡,让人不寒而栗。 叶青咧了咧嘴道: “燕大哥,你还是赶紧清理清理吧。” “这浑身是血的,着实骇人。” 低头看了看全身的血迹,燕三眉头蹙起,懊恼道:“血迹可不好洗。” “这副模样出去,定然会吓到百姓。” 叶青想了想,将身上的外衫解下,递给了燕三道: “眼下,只能用衣服将你的脸遮盖一番了。” “不能去你家,以免还有贼人蹲守。” “现在直接去府衙比较稳妥。” “听你的!”将脑袋包住,只漏出眼睛的燕三,甩了甩短刀上的血迹收起来后道:“咱们走吧。” 路上,上半身被抱着的燕三,吸引了众多百姓的围观。 进府衙的时候,若不是他独有的瓮声,守门的衙役都不会放他进去。 叶青去寻陈裕明。 知府大人依旧没在值房内。 却碰到了回来的马修。 “见过推官大人。” 凝眉紧蹙,满脸愁容的马修,见到叶青出现,挤出了一丝牵强,瞧着有些阴狠的笑容。 “叶青啊,你伤怎么样了?” “河堤的事,本官听知府大人说了。” “你做的很好,是咱们淮阳的大英雄。” “请功折子已经递了上去。” “估摸着半月之后,你的升调令就下来了。” “吏部那边卡的不严的话,以后,你就得换上官服了。” 话中的深意,叶青听了出来。 他主动谦逊道: “这都是知府大人和您的赏识,要不然,属下就一个出主意的,怎么可能会有这么大的功劳。” “属下出身微末,更是来府衙没几日,九品是不敢想,能当个典吏就心满意足了。” 马修对叶青的欣赏更浓,他出言道: “确实是个聪明的,你贱籍出身,来府衙的时间也确实太短了。” “九品确实不大可能,典吏是肯定跑不了了。” “不过,在府衙呆个半年一年,你升任九品不需要任何考核,水到渠成的事。” 末了。 马修眼神闪动,无比感慨道:“神启建国以来,如你这般短短一年半载,便逆天改命,脱贱籍成官身,不过一掌之数。” “叶青,单凭此,你便可青史留名,让无数贱籍效仿追从,奋发向上。” 听马修不再客气,说出了实际的情况。 叶青脸上也是难掩的喜悦。 原本他想着会奔波数年才能获得品级,没想到一个月内就做足了功绩,只要之后不出大岔子,半年一年就成了真正的官老爷。 叶青继续谦逊道: “青史留名属下不敢想,真升了官,日后还希望大人您能多带带下属。” “您也知道,属下出身微末,入了府衙,都是摸石头过河。” “您若是能给属下指点一二,属下能少走一些弯路,就乐呵的不行了。” 有些谄媚的巴结话,让知晓叶青真实品行的马修,没好气的翻了个白眼,然后抬手虚点,笑着道: “好小子,就你这巴结上官的嘴皮子,这路本官就没什么可教你的,还得你多学学。” 满脸讪笑的叶青,挠了挠头。 这时。 马修看着叶青问道:“对了,你来府衙做什么?” 原本想搪塞几句的叶青,想到了王六之前说的,便开口道: “禀推官大人,属下方才同捕快燕三出去,路上遇到了凶徒截杀。” 然后叶青隐去了金砖珠宝,将事情复述了一遍。 笑容瞬间消失的马修,再次恢复了那阴狠的面容,三角眼中尽是危险的光芒。 “又是元和堂,真是群腌臜的杂碎!” 叶青摇了摇头道: “对了大人,捕快燕三以为对方是什么元和堂的人。” “但属下发现,对方听过元和堂这三个字后,眼神很是不屑。” 三角眼眯起的马修,冷声道: “本官知晓了,你保护好自己。” 顿了一下,马修提醒道:“记得早日去寻同知大人,好好把握这三个月,足以让你脱胎换骨!” 第一百三十五章 八大城不太平 逢人就会被提醒他赶紧去跟朱高立三个月,让叶青充满了期待。 他拜别马修后,就回了三班房内。 过一会儿,就去一趟值房。 直到夕阳西落,府衙内升起烛火。 叶青才在陈裕明的值房内见到这位繁忙的知府大人。 “叶青,你同燕三遇袭一事,本官已经知晓,你来可是另有隐情?” 陈裕明疲累的脸上,满是好奇,放下了手中的卷宗,开口询问。 “禀大人,有要事禀报!”叶青拱手躬身后,快速上前,站在桌案旁,将张修然的事说了说。 猛然站起的陈裕明,毫不迟疑的往外走,并出声道: “本官这就召集人手,将张公子救进城中。” “谢大人!” 叶青见状,松了口气。 很快,十几名三班快手和衙役,便整装待发。 随后不过一刻时间,又有六名身穿深红武服的精壮汉子,出现在了府衙后院内。 陈裕明没有动,过了两刻钟。 淮阳同知朱高立,身穿盔甲,手持长刀出现在院中。 又过了不久,叶青带着小三也出现在了府衙内。 陈裕明才下令道: “随本官出城!” “是,大人!” 小三满脸激动,在陈裕明的示意下,在前带路。 叶青准备跟上,被陈裕明制止道: “你就在府衙内呆着。” “是,大人!” 迟疑了一下的叶青,见陈裕明眼神不容置疑,便应了下来。 站在府衙门口,看着知府大人带着三班快手和衙役,那不知身份的六名武夫,还有几十名披甲持戈的巡检司人,朝着远处快速离去。 他朝刑房走去,还未进门,迎面走来了一个身材矮小的吏员。 来府衙大半个月,但其实没接触过几个人的叶青,礼貌性的拱手欠身。 这人拦住了叶青,低声道: “之后会有一个机会,你一定要将紫金鼎拿到手,藏起来,我会去找你。” 熟悉的声音,让叶青浑身一颤。 他刚想说什么,这人一个眼神,就让叶青闭上了嘴。 待这人离开后。 叶青后脊已经浑身是汗。 他紧抿了嘴唇,有些不解。 他心中暗道:“之前,在朝天宫假扮紫天真人,伤了贺文,却救下贺文的应该就是影卫。” “以他的本事,知道了密道的位置,得到紫金鼎轻而易举,为何要假借我们的手拿出来。” “在这时候,又让我把紫金鼎拿给他,这不合理。” “他图什么?” 顿了一下。 叶青望向了陈裕明值房的方向,心中不解道: “他让我找机会把紫金鼎交给他。” “这是说,紫金鼎还在府衙内?” “可得到紫金鼎已经半个月了。” “如此重宝,还引发了震惊朝野的大案,更是牵扯到了前朝余孽。” “朝廷定然会八百里加急,将紫金鼎带回去才对。” 脑海中一团乱的叶青,轻轻甩了甩脑袋。 他长叹道: “我只是个小人物,这些错综复杂的事,还是少掺和微妙。” 说完,叶青就直接去了刑房。 除了值守的齐党国和王六,别的都回家睡大觉去了。 吱呀! 推门声给两个趴在桌案上打盹的人抬起了头。 视线穿过众多书架,看到门口出现的俊朗温和的模样后。 两人眼中都出现了喜色。 “青小郎,你这多少天没来了,要不是知道你受伤了,这日子,我是真羡慕!” 齐党国站起了身,笑着打趣,走向叶青的时候,又继续道: “今个来,看来是伤好了,不过,你能歇息,还是得歇息,偷懒的机会可是少有。” 王六也起身笑着走了过来,开心道: “叶老弟,走走走,喝酒去!” 叶青苦涩一笑道: “齐大哥,我宁愿来忙活,也不愿受伤啊,我就是个劳碌命,歇着我浑身难受。” 然后他看向王六道:“王大哥,还是别喝酒了,我这伤是好得差不多了,但还不能喝酒。” 说话间。 三人坐在了刑房中间的八仙桌前,闲聊了起来。 将近段发生的事情,都说了一通。 当叶青听到最近死了无名好手十七人后,那是瞠目结舌。 淮阳城内暗流涌动的比他想的还要可怕。 齐党国喝了口冷掉的茶水,担忧道: “自神启监国以来,除了灭门惨案外。” “就没有这等半个月死了十七人的事。” “而且,这十七人还都不知道身份,实在是骇人听闻。” 王六撇了撇嘴,担忧道:“原本神启境内,最为安全的八大城,眼下,好像都不平静了。” 齐党国好奇问道:“怎么?其它七城也不太平?” 第一百三十六章 希望你我能化干戈为玉帛 叶青心中一动,也同样好奇的问向王六。 “王大哥,其它七城都怎么个乱法?” 满脸神秘,往前探身的王六,对二人招了招手。 三颗脑袋凑到了一起。 王六低声道: “我也不知道,我就是听人说的。” 切~ 鄙夷的瞥了眼王六的齐党国,甩了下手,身子后仰。 而叶青也配合的漏出了鄙夷的神色。 但心中却有了思量。 时间一呼一吸间过去了。 直到三人说的口干舌燥累了,趴桌子上打盹。 宵禁已起,府衙内才响起了匆匆的脚步声。 一直支棱着耳朵的叶青,赶忙走出了刑房。 四个衙役抬着一个担架,健步如飞。 被一群人簇拥在中间。 担架上,面色苍白的张修然,依旧在昏迷之中。 齐衡跟小三一眼就看到了从房间内冲出来的叶青,对其感激的点了下头。 便簇拥着张修然往里面走。 燕三粗犷低沉的声音响起。 “叶老弟,人带回来了。” 愣了一下的叶青,随即就想到这等大事,身手高超的燕三肯定会被陈裕明带上。 便拱手欠身道:“燕大哥,谢了。” “谢啥!”走进的燕三责怪的看着见外的叶青。 同时,浓郁的血腥味窜进了叶青的鼻尖。 他看着燕三身上皂服有暗紫的颜色,不由担忧道: “动手了?” 面色有些凝重的燕三开口道: “嗯,点子有点扎手,还伤了几个兄弟。” “还好人多,还有安护司的好手,宰了几个,剩下的都跑了。” 倒抽了一口冷气的叶青。 不敢置信道:“这些人还真是胆大,连官府的人都敢动。” 一听这个。 燕三的表情凝重了起来。 他低声道:“淮阳城,彻底的不太平了。” 见叶青还要追问,燕三开口道: “别问我,想知道,你就去问知府大人。” 眼神闪动的叶青,开口道: “神启其它七大城是不是也都一团糟?” 铜铃大眼圆瞪的燕三,失声道: “你怎么知道?” 难以自控的声音有些大,吸引了后院内歇息的巡检司和三班人的注意。 燕三立马收声,凑近叶青,蹙眉打听道: “这事谁给你说的?” “整个府衙,除了几位大人,没人知道这事。” “我也是因为知府大人的交代,才了解了一些。” 手脚有些冰凉的叶青,随意哈哈道: “猜的。” 松了口气的燕三,再次拍了拍叶青的臂膀,嘱咐道: “这事你咽在肚子里,千万别告诉其他人。” “要是传出去,被知府大人知道是你传的,你吃不了兜着走。” 点头会意了解的叶青,认真道: “放心,我不会说的。” 随后,他看向进入后院的门口,出声问道: “知府大人呢?” 燕三抿了下嘴道:“知府大人回府休息去了。” “这些日子他太累了,今夜这番奔波厮杀,扛不住了。” “燕大哥,你同我走一道,去寻知府大人。”叶青抿了下嘴,做出了决定。 不疑有他的燕三,立马应下道:“成。” 随后,燕三朝巡检司的人借了把横刀,便跟叶青朝外走去。 路上,叶青看着手持横刀的燕三问道: “燕大哥,你不是用的短刀么?” 握着刀鞘的燕三,开口解释道: “我在同知大人那练的都是军用横刀。” “三班发的横刀重量要轻,我用着不顺手。” “军用横刀管制严苛,每一把都有记录。” “知府大人便给我整了专门的短刀,重量相同,平日捕快的横刀我就挂着装饰,遇到硬茬子就用短刀。” “真要动手,还得是军用横刀顺手。” 说完。 燕三拍了拍自己的右侧大腿,笑着道: “双刀在手,天下我有!” 这顺口溜,听的叶青微微一笑。 来到陈裕明的府上。 门童早已经记住了燕三和叶青的面容。 听到二人要求见知府大人,没有丝毫的推托,直接入府禀报。 就在门童离开的瞬间。 燕三怒目圆瞪,看向了右侧的巷子。 他咧嘴狞笑,杀气腾腾的盯着阴暗处。 随后他举起了手中横刀,朝那里隔空虚点。 这举动。 让一旁的叶青眼神警惕的看向横刀指向的地方。 但空空如也的巷子,让叶青知道,他的眼力和身手,是多么的低微。 对付地痞流氓还行,但真碰到了江湖武夫,除了逃,那就只剩下听天由命了。 不多久,门童回来了。 燕三这才收回目光,同叶青踏入了府邸之中。 依旧是那静雅的院子。 草坪越发苍翠,原本的浅溪,变成了两尺深的溪流。 叶青一进去,就看到了一位熟悉的身影,让他脚步稍缓。 正接受对方倒茶的陈裕明,看到叶青二人进来。 他眼神示意,叶青立马懂得,对燕三道: “燕大哥,你在此稍等片刻,我先过去。” 见燕三颔首示意后,叶青便大步流星的走了过去。 听见脚步声,正在倒茶的单丹,拘谨的面容上,双眼浮现了一抹阴沉。 “拜见知府大人!见过单公子。” 叶青恭敬的朝二人行礼。 随着陈裕明一挥手。 坐在单丹身边的叶青,敏锐的察觉到了身旁之人的不甘。 “既然凑巧,那今日,你们二人就将事情说清楚。”陈裕明说了一句话后,便端起茶,喝了一口。 牵强挤出微笑的扬州长史之子,深吸一口气,整个人恢复了往日的温润如玉。 他谦逊的朝叶青拱手道: “叶兄,往日你我二人多有误会。” “今日知府大人一番谆谆教导,在下已经明悟。” “之后在下会有薄利送上,希望你我能化干戈为玉帛。” 主动开口,更是以在下自称。 这位心高气傲的世家公子,可谓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暂时放下了自己的尊严。 叶青抿了下唇,他刚想应下。 但知晓单丹小肚鸡肠的他,知道今日单丹不过是有陈裕明在场,才这般示弱。 估计安稳几天之后,便会寻法子整治自己。 叶青深吸一口气,自顾自的给自己斟茶,将单丹晾着。 这番端着架子的模样,让陈裕明微微皱眉。 但想到叶青向来心思缜密,行事谨慎稳妥。 便没有说话,平静地瞧着。 被无视的单丹,眼神浮现了一抹愠怒。 但他面色如常,忏悔道: “叶兄,在下自知做的有些过分。” “若是在下遭受如此不公,也不会轻易放下,握手言和。” “不过,在下此刻是真心实意的。” “有知府大人见证,日后在下定不会为难你。” “叶兄可选个日子,在下于奇芳阁为叶兄摆上一桌,如何?” 奇芳阁乃淮阳最知名的酒楼。 往来多权贵。 在那里为叶青摆上一桌,单丹这意思就是告诉全淮阳城,他单丹在叶青手中栽了,向叶青认错道歉。 听到这话。 叶青才放下了茶盏,扭头看着单丹道: “单公子,你的心意,在下心领了,薄礼就算了。” “而且,在下位卑言轻,当不得您在奇芳阁摆桌宴请。” “你我恩怨,就此作罢,日后形同陌路为好。” 一脸无奈的单丹,求助似的看向了陈裕明。 当看到这位青天知府老神在在,丝毫不管,摆明了任由叶青施为的样子。 他的手指微颤,便继续面色诚恳的看向叶青道: “终归是在下做错了事,还是得做些...” 单丹话没说完,就被叶青打断。 只听叶青大有深意道: “在下知晓单公子是怎么样的人,所以,这些场面话就不必多说。” 脸色僵住的单丹,眼神幽幽的凝视着叶青。 而陈裕明也没有想到叶青竟然这么硬气。 叶青伸出了手,比了一个二字,望着单丹,一字一句道: “在下知晓一些事情,但有句话说得好,与人活路,便是与己活路。” “在下不愿同单公子闹个鱼死网破。” 听到这,单丹的脸已经阴沉了下来,眼神闪动的凝视着叶青竖起的两根手指。 叶青朝陈裕明拱手躬身道: “这些时日承蒙知府大人信任,在下才得了些功绩,厚着脸皮求得知府大人出面,缓和你我之怨。” 改了由头的话,让陈裕明心中无比舒畅,暗道: “这小子,是个当官的好苗子。” “本来是本官帮他,在这却是成了他求本官办事,虽是谎话,但本官这心里真是舒坦啊。” 起身的叶青,凝视着单丹,眼神闪动着疯狂之意道: “希望单公子日后莫要让在下白白浪费了这份功绩。” 呼吸有些急促的单丹,也不在陈裕明面前伪装自己。 他低声道:“叶青,你是在威胁本公子?” 温和一笑的叶青,拎起茶壶,为单丹倒了一杯茶后,平静笑道: “不敢当,只是当初公子如何对在下,在下就如何还回去。” 拳头瞬间攥紧的单丹,还未开口。 叶青主动端起茶,递给单丹道: “单公子,做人留一线,日后好相见,” “你当日为在下留了一线。” “在下才有了今日能同你共饮的机会。” “更是能同知府大人一起对月共饮。” “你这一线,在下得记住。” “你觉得如何?” 反客为主的叶青,这番话让单丹眉头微蹙。 他眼神余光,看到了一向严肃的知府大人此刻竟嘴角上扬,满脸欣慰之意。 想到叶青手指比的二,单丹咬了咬牙,伸出了手,接过了茶盏。 咕咚! 滚烫的热茶一饮而尽。 让单丹白皙的脸上浮现了红。 更是被烫得眼中浮现了水光。 他放下茶盏,拎起茶壶,为陈裕明倒了一盏茶,然后又为叶青添茶后。 笑容明媚道:“叶兄这番话,真是让在下醍醐灌顶,受教良多,在下自当谨记于心。” 随后,单丹朝陈裕明拱手欠身道:“世叔,世侄之前属实是误入歧途不自知。” “今夜多谢世叔点拨,世侄是拨开云雾见青天啊。” “世侄斗胆,这几日请世叔到世侄在府中赴宴,向世侄还有世侄的一些世交好友,传授一些为官做人之道。” 眼中一亮的陈裕明,露出了慈祥和善的笑容。 他伸出手,落在了单丹肩头,欣慰道: “好啊,好,世侄真是笃实好学,世侄有这份心,世叔自然不会拒绝。” 单丹心中一松,笑容更为热络。 可下一瞬,单丹的表情就凝固了。 只听陈裕明道:“世侄啊,记得将你那些家财万贯的世交好友都叫来,世叔还有经商之道向他们传授。” 第一百三十七章 久居上位者,不怒自威 单丹笑容满面的起身离去。 陈裕明看着对方的背影,喝了口茶,笑着道: “所以,你已经有了单丹的把柄。” “本官以为的雪中送炭,实则是锦上添花。” 恭敬垂首的叶青,郑重道: “不,大人之举,才是真正的雪中送炭。” “属下的把柄,若处理不好,可能就会变成催命符。” “让单丹从原本的玩弄属下,如猫戏鼠,变成手段尽出,狮子搏兔,除之而后快。” 闻言,陈裕明眼神出现了诧异,眉头紧皱道: “你掌握的把柄,不得了啊。” 微微一笑的叶青,出声道: “再不得了,不如大人您出面的一句话。” “眼下,单丹有把柄在属下手中,而您又为属下站台。” “若想属下这把柄不能钳制住他,那单丹想的一定是取代属下在您心中的位置。” “届时,他想要弄死属下,大人一定不会阻拦。” 抚摸着油亮胡须的陈裕明,赞许道: “倒是看得透彻,确实如你所说,你来之前。” “这单丹就想倾向本官,否则本官定要让他吃不了兜着走。” “不过,你手里的东西,倒是为本官锦上添花了。” “眼下,单丹明面上是完全倾向本官,他的阿爷,定要气的揪下不少胡须了。” “哈哈哈哈哈哈~” 想到妙处的陈裕明,爽朗大笑起来。 叶青也笑着为陈裕明添茶。 随后,陈裕明朝燕三招了招手。 待燕三落座后。 陈裕明开口问道: “你们二人深夜寻本官有何事?” 铜铃大眼看向了叶青。 心中想起那事的叶青,凝重开口道: “大人,今晨属下交给您东西时。” “贺文推断人皮面具应是王六自己所作。” “属下有了新的发现。” “哦?”表情也凝重起来的陈裕明,挺直了腰杆道:“说说。” 叶青道:“大人带人去接张公子后,属下去了刑房,同王六和齐党楼闲谈。” “王六说八大城都乱了,问他从何而知,他只是说听旁人所言,而方才燕大哥回府衙后,属下问燕大哥八大城可是纷乱不断。” “燕大哥提醒属下,这等辛秘,只有府衙几位大人知晓。” “加上之前的事,属下觉得这王六,不对劲。” 听完叶青的阐述后。 燕三瞪大了眼珠子,不敢置信的脱口而出道: “八大城每一城都相隔数百里。” “这些时日,淮阳大雨之事传开,来往行商甚少。” “而且,大雨前后,王六一直听府衙的命令行事,没有接触过外人。” “倒是这些时日,城内死了不少无名武者,他因查案走访了不少人。” 说到这,燕三有些不信道: “叶青,会不会是王六从走访的那些人口中得知的?” 不等叶青开口解释。 陈裕明就为燕三解疑,他认真道: “你好好想想。” “若真的是查案期间,从走访之人口中得知。” “叶青他们交谈,这王六定然会想一想这信息的来源,而不是随口一句从别人口中得知。” 恍然大悟的燕三,钦佩的看着叶青道: “叶青,还是你聪明,从对话里就察觉了破绽。” 叶青:…… 陈裕明:…… 叶青对陈裕明询问道: “大人,虽然这些推断都可能是真的,但王六终归没有漏出确切的马脚。” “那眼下该如何去做?” 在两个亲信面前,陈裕明不再伪装自己,他露出了疲累的神态,揉了揉自己的眉心。 思虑了片刻后,出言道: “你们二人将今日的事情,全都烂在肚子里。” “就当咱们三人没说过这件事,见到王六该是如何就是如何。” “是,大人!”叶青和燕三齐齐行礼领命。 接着。 陈裕明道:“叶青,既然你的私事已经解决,明日起,你就去朱高立那里报到。” “是,大人!” 叶青再次领命。 燕三出声道:“大人,您的宅子外有人盯着。” “您有安护司守着属下不担心。” “叶青若是出去,可能会有危险。” “属下恳请大人准允,现在到明天早上叶青去同知大人那里前,都由属下跟叶青一起。” “嗯,你想的周到,就这么办。”陈裕明点头准允。 不等叶青感激言谢。 陈裕明嘴角漏出了一抹冷笑,他端起茶盏,看了眼燕三腰间悬挂着的横刀。 身为淮阳知府,分得清军用横刀和普通横刀的区别。 他冷声道:“燕三,本官准你出去好好的活动筋骨。” “给你半个时辰,随便你闹腾,塌了房子,毁了街道,本官也不会罚你。” “谢大人!” 轰! 一股狂暴的杀意,从身边浮现,吓的叶青浑身一颤。 他慌乱的侧首,不敢置信的看向身边的雄壮汉子。 杀意,真正的杀意。 久居上位者,不怒自威。 杀人盈野者,意如实质。 待燕三的身影消失后。 叶青才回过神来,夜风吹过,他才察觉自己身上浮现了一层冷汗。 喝了口茶的陈裕明,满是唏嘘道: “燕三这孩子,跟着老夫,实在是蹉跎时光。” “若是当年入了军伍,此刻说不定品级跟本官齐平。” 好奇燕三这一身杀意从何而来,也不懂军中晋升的叶青,好奇问道: “大人,燕大哥这一身杀意从哪来的?” 陈裕明唏嘘道: “当年,他跟着朱高立历练,中间有一个月被安排去了南蛮。” “回来后,就有了这身杀意,本官询问朱高立,问了好几次,才告诉本官。” 顿了一下,陈裕明也漏出了满眼的骇然,沉重道: “这孩子,在南蛮一支斥候队历练,硬是鼓动了百名斥候,跟着他在二十天内,生生平了三个叛乱部族。” “单他手中便杀了数百人。” 咕咚! 咽了口口水的叶青,喃喃道: “这是真正的百人斩啊。” 陈裕明唏嘘道: “你是不知道,这战功一出,镇守南蛮的墨大元帅,要破格给他一个五品将军的官职留下他。” “这孩子跟墨大元帅吵了一架 ,非要回来跟着本官,气的墨大元帅下令让自己的百人亲卫队收拾他。” “但这孩子赤手空拳的将墨大元帅军中最为精锐悍勇的百人亲卫全都撂翻,更是指着墨大元帅的鼻子骂,嚷嚷着就算斩了他,也要回来跟着本官。” “墨大元帅无可奈何,又不舍得宰了他,只能派出高手将他擒下,将他吊在旗杆上晾了三天泄愤。” “若非扬州卫的振威将军亲自出面将他带了回来。” “这孩子可能是神启近百年间以平民之身晋升将军最快的一人。” 嘴角扯动的叶青,眼中尽是崇敬之意。 随后,他便表情古怪了起来,看着陈裕明道: “所以,因为燕大哥,您不知情的情况下,倒霉的得罪了墨大元帅。” “所以,您听闻张修然有难,才毫不犹豫的带人出城将其救回?” 表情有些尴尬的陈裕明,喝了一口茶,恢复了往日的严肃,一本正经道: “错,救张修然是因为他有钱!” 第一百三十八章 别得意,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如此厚颜无耻之徒。 叶青抿了下嘴,喝了口茶来掩饰自己的尴尬。 两人坐着闲聊,两刻多钟后。 浑身是血的燕三,不走寻常路。 直接从院墙上翻入了静雅的院子内。 噗通! 壮硕的身躯落在院子里,发出了不小的声响。 让陈裕明和叶青都猛地一惊。 当看到来人是燕三后。 陈裕明不满道:“有路不走,你翻墙?!” 咧嘴憨笑的燕三,意犹未尽道: “早就想翻墙了,今夜得了大人的准允,任由属下施为,就忍不住尝试了一番。” 忍俊不禁的叶青,嘴角噙笑。 没好气的陈裕明撇了撇嘴,关切的扫视燕三全身,没瞧出有伤口后,便出声问道: “几个?” “六个,他们分的太散了不好抓,还碰到个嘴硬的,问不出来其他人,属下就回来了。” 很是可惜的燕三,撇了撇嘴,然后继续道: “大人,属下去洗漱一番。” 陈裕明颔首准允。 叶青看着对宅子熟门熟路的燕三离去,咋舌道:“燕大哥真是厉害。” “三个月,你应该能从燕三手中过十招。” 陈裕明极为笃定的发言。 十招! 顿时,叶青的眼睛就亮了起来。 见过燕三出手的叶青,从没见过能在燕三手中过十招的人。 他若是能在燕三手中过十招,那他比一般的江湖人士要强多了。 不说大杀四方,以一当十,反正自保是肯定没问题了。 再也不会出现跳船被齐衡带着,救人只能拿身体挡箭矢,面对郑明会被卸了胳膊的悲惨处境了。 简而言之,言而简之。 三个月后! 他叶青,就能够站起来了! 陈裕明看着眼神火热,充满期待的叶青,满脸欣慰。 但开口确实提醒他道: “别得意,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能在燕三手中过十招已经算是有不弱的身手。” “但神启高手如云,还是继续保持你的谨慎微妙。” “是,属下记住了!”叶青拱手欠身,恭敬道:“谨记大人教诲!” 换洗完毕的燕三,依旧是那副粗犷,但瞧着憨直的模样。 坐在桌前,囫囵吞了口热茶后。 他从怀中拿出了四枚腰牌。 “大人,有两人持有元和堂的腰牌。” “还有两枚是神行楼的腰牌。” 神行楼? 这名号不光叶青陌生,陈裕明也是蹙眉不解。 挠了挠头的燕三,朝远处的屋顶吆喝道: “安护司的兄弟,过来一趟。” 踏踏! 若有若无的脚步声,在叶青耳边响起。 他闻声望去,不知何时,两丈外竟出现了一人。 其身穿深红色武服,手提横刀,在陈裕明两步外停下,抱拳躬身道: “见过大人!” 陈裕明指着桌案上放着的神行楼腰牌问道: “你可知这神行楼是何等存在?” 安护司之人凝眉望去,上前将腰牌拿在手中仔细打量,并开口道: “神行楼,江湖上一个以轻功扬名的门派。” “其中多盗贼神偷,窃取财物,搜集情报是其敛财手段。” “乃是江湖中最大的情报贩子。” 闻言,燕三啧了啧嘴道: “难怪,那两个人轻功飞快,要不是我扔石子扔的准,准让他们跑了。” 听到燕三这般说。 陈裕明心中没来由的有了担忧。 安护司之人看向了燕三,面色凝重的问道:“燕兄,你只杀了两个?” 燕三颔首,不明白道:“我就碰到了两个,怎么,还有漏网之鱼?” 安护司之人,担忧道: “神行楼之人,平时都是一人行走江湖。” “若要盗取重宝或情报,那定是四人同行。” “两个动手,一人放风,一人接应。” “你杀了两个人,应该还有两人才对。” 燕三站起了身,身上血腥味未散的他,就要朝外走去。 陈裕明出声道:“回来!” 燕三扭头,愧疚道:“大人,属下办事不力,请给属下一次机会,将剩下那两个蟊贼找出来砍了。” 摆了摆手的陈裕明道:“剩下那两人,定然早已溜走,你不善轻功和 追踪,找不到的。” 不甘心的燕三,颓然的坐回了原位。 而陈裕明心中的不安越发凝重。 他看向安护司之人问道:“今夜,那里有几人守着?” “按规矩是十人,您出城之后,通判大人亲自坐镇。”安护司之人回答之后。 陈裕明担忧的心才放下。 他摆手道:“继续值守吧,这些时日辛苦你们了。” “待京都来人后,你们可以轮休,另外朝天宫找出的东西,本官会发一部分给你们。” “不辛苦,为大人,万死不辞!”安护司之人,单膝跪地,眼神狂热的看着陈裕明。 随后,便快步离去。 叶青见到这一幕,心中暗自咋舌,又联想到自己的遭遇,心中对陈裕明钦佩万分。 “燕三放下大好前程不去,也要护着知府大人。” “这些安护司的高手,对知府大人眼神狂热不假,说的那句万死不辞不是玩笑。” “而我一介贱籍,知府大人认定我有能力,便给我机会施展才能。” “知府大人虽严苛,赏罚分明,但关心下属,御下有方。” “这等人物,若在三国时期,定能是一方枭雄。” 顿了一下。 叶青对这个呆了十几年的世界,起了敬畏之心。 “连这等人物,只是神启八大城之一的知府,那其余七城的知府,都是何等人物?” “那庙堂之上的权贵公卿,将帅王侯,得是何等惊才绝艳之辈?” “而身披龙袍,端坐龙椅,让陈裕明这等人忠心效忠的,又是何等雄主?” “那让神启都无可奈何,甚至稍落下风的北光国,又是何等的强大...” 想到这里。 叶青脑海中不由浮现了前世浩瀚历史长河中,那群雄割据,将帅云集,奇才层出不穷的浩瀚三国。 陈裕明见叶青走神,好奇问道: “叶青,你想到了什么?” 回过神的叶青,摇了摇头。 他起身,崇敬的看着陈裕明道: “大人,知遇之恩,万死不辞!” 说着,叶青朝陈裕明拱手躬身。 哈哈哈哈! 爽朗的笑声,从陈裕明的嘴中传出。 嘭! 燕三一巴掌拍在了叶青的后背,提醒道: “什么死不死的。” “大人从来不会让咱们为他赴死。” 瞬间。 场面无比尴尬。 陈裕明眼神不善的看着眼前的憨直莽汉。 而差点被一巴掌拍的背过气的叶青,眼神幽怨的看着燕三。 这时。 急促的脚步声,由远及近。 人未到,声先到。 “大人,出事了!” 第一百三十九章 敢打兄弟阿妹的主意真是该揍 走在灯笼盏盏的街道上。 叶青脑海中全是方才冲入陈裕明府邸内那个人的焦急不安的神情,以及陈裕明方寸大失的惊骇。 一旁的燕三藏不住事,开口问向叶青道: “叶老弟,你聪明,你能不能想到方才那人要向知府大人禀报什么事?” 诧异浮现在叶青脸庞,他好奇道: “燕大哥,你也不认识那人?” 摇了摇头的燕三,笃定道: “我见过的人我都会记得,但那人从来没见过。” 叶青垂在腰间的右手,无名指跟大拇指搓了搓,开口道: “那就不要想了。” “若知府大人需要咱们。” “咱们上就完事了。” “也是!”颔首的燕三,立马将心中的好奇全都抛弃。 然后他望向叶青问道: “那咱们现在去哪?” “回医馆。”叶青看了眼天色,继续道:“明天我就得去同知大人那里报到,回去收拾收拾东西。” “那确实得好好收拾收拾!”燕三摸了摸自己的络腮胡,提醒道:“你得多准备几身衣服,以防不时之需。” 瞬间好奇的叶青,出言问道:“燕大哥,同知大人之前是怎么操练你的?” 铜铃大眼在黑夜里闪烁着追忆的光芒,随后燕三咧嘴坏笑道: “你去了就知道。” 粗犷脸上的幸灾乐祸,让叶青心中升起了不妙的感觉。 接下来,任凭他如何询问。 燕三都不说他在的那三个月都发生了什么。 叶青从知府大人嘴里知道燕三去了南蛮一个月,其余什么都不知道。 见燕三如此神秘的遮掩,对接下来的三个月,充满了期待。 宰氏中医馆内。 贺文跟宰总在明亮的烛火下对弈。 当听到门扉被敲响。 正处在上峰宰总,起身时警告道: “小子,你可千万别动棋啊。” 满口答应的贺文,在宰总起身后,修长的手指便不着痕迹的将一枚看似无关紧要的白棋拿走。 然后老神在在的研究着棋势。 当叶青跟燕三走进来后。 原本正琢磨棋局的贺文,立马起身,兴高采烈的走向两人,迫不及待的问道: “东西拿来了么?” 叶青拍了拍自己鼓鼓囊囊的腹部。 一旁的燕三也眨巴了一下眼睛道:“我又给你们都添置了一份。” 瞬间龇着大牙的贺文,还有些苍白的脸色,瞬间红润了起来。 重新关好门的宰总,好奇的看着这三个打哑谜的年轻后生。 “你们在说什么悄悄话呢?” “瞧着模样,是好事啊,给老头子我说说,让我也乐呵乐呵?” 三人对视一眼,然后咧嘴一笑。 叶青从怀里拿出了鼓鼓囊囊的包裹,然后伸过来脑袋的宰总道: “崽总,你先坐好了。” “对了,捂住嘴,别叫出声来!” 心中好奇无比的宰总,嘴里不屑道: “老头子我几十年大风大浪,没有什么东西,能让老头子我……” 仿佛被命运扼住了喉咙。 宰总剩下的话直接憋在了嘴里。 眼珠子瞬间瞪大,映满了七彩流光。 他嘴巴张大,就在他要尖叫的刹那。 眼疾手快的叶青直接捂住了他的嘴。 “呜地个咕咕……” 有些枯槁的手,使劲的将叶青的手扒拉开。 因为激动,面色也开始发红的宰总,趴在了桌子上。 脑袋凑近了那晃人心神的一堆金砖和珠宝首饰。 “我滴个乖乖,这得多少钱啊。” “你们从哪搞来了这么多好东西。” “老头子我一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多宝贝。” 经历了生死的三人,对视一眼,相视而笑。 叶青直接将自己的那份,往宰总的脸上扒拉。 “崽总,这是我的那份,你先替我收好。” 下意识将脸埋进去的宰总,下一瞬猛地站起。 他不敢置信的望着叶青道: “你,你让我给你收着这么多好东西?” 面色诚挚的叶青,点头道: “不交给你,交给谁?” “你可是我大哥,家里你最大。” “放你这最稳妥。” 咕咚! 孤老一人的宰总,心里猛地一跳,浑身有一股暖流涌动。 他嘴唇颤动,眼睛感觉有些酸涩,没有说话。 叶青继续道: “那些事情处理完了,阿妹和张翁张婆可以出来了。” “不过,我明天就得去一个地方呆三个月。” “你过两天,再去我给你说的地方,把他们接到你的医馆,你看如何?” 原本心中担忧的宰总,瞬间满脸担忧,他出声道: “去什么地方三个月啊?” “别去行不行?” 叶青指着旁边两人道: “他们两个都去过,你放心,是去学东西,是好事。” 宰总看向了贺文和燕三。 “宰老,放心,那里安全的很!”贺文满脸回味道:“若非时间有限,我当年想在那呆上个一年半载的。” 燕三也是同样可惜道:“是啊,那可是个好地方,三个月太短了,如果可以,我也想呆上个一年半载的。” 闻言,宰总悬着的心,彻底的放松了下来。 他这才将金砖和珠宝首饰拿在手中,认真道: “成,这些东西我替你收着。” “跟我给阿妹准备的嫁妆放一起。” “你要用了,我再拿出来。” 顿了一下。 宰总看着手中的一根镶嵌了红宝石的蝴蝶状金步摇,询问道: “这东西能不能单拿出来,等把阿妹接到我这里后,给她戴着。” “这簪子她戴着肯定好看的很。” 而贺文跟燕三,也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 贺文从自己的那份东西里,挑出了一对精致的金镶翡翠耳垂。 那垂落的金质流苏,随着贺文拿起,而在空中飘荡。 屋内摇曳的烛火,被晃动的流苏,带起点点金芒,投到了碧绿的翡翠上,好看至极。 “对了,这对耳坠,等你阿妹来了,我送给她当见面礼。” 燕三也开口道: “还有我,我记得我那堆东西里,有个金镯子。” “等你阿妹来了,我也给拿过来。” 叶青眼中满是感动。 大家是普通人,也都缺钱。 但是愿意将价值连城的珍宝拿出来,送给他阿妹。 这是爱屋及乌。 把他当兄弟,连带着叶倩这个素未谋面的阿妹,也当成了亲阿妹一般对待。 宰总乐呵道: “这下好极了,簪子,耳坠,手镯,老夫再凑个项链,就凑齐了一套首饰了。” 下一瞬。 宰总就苦哈哈道:“不过,你们都拿的这么好的东西,老头子我全部身家都卖了,顶多整条平平无奇的金项链,跟你们的不搭配啊!” 哈哈哈哈! 爽朗的笑声,从三个年轻人的嘴里传出。 叶青指着那块金砖道:“你的家底可不能动。” “到时候把这金砖融了,给阿妹打条金项链就成。” 然后叶青继续打趣道:“顺道再打几颗大金牙,等你老了掉牙后,给你镶嘴里用!” 瞬间。 宰总就怒了,直接伸手就捶叶青。 “兔崽子你嘴里能不能有点好话。” “狗嘴里吐不出象牙,老夫牙口好着呢。” “老了也不可能成了没牙的。” 边跑,边躲避宰总追击的叶青,笑着道: “哈哈哈,那可说不准!” “还是先备上的好。” 看着一老一少打打闹闹。 贺文跟燕三都笑呵呵的看着。 突然,燕三眼珠子一转,凑近贺文问道: “贺老弟,你见过叶老弟的阿妹没有?” “叶老弟长得这般俊俏,他阿妹是不是漂亮的很啊?” “对了,你知不知道他阿妹多大了?” 贺文摇了摇头,刚想再说几句。 就察觉了打闹声消失了,两道冷冽的吃人眼神,望了过来。 贺文瞬间打了个哆嗦,立马拿起自己的东西,往怀里塞去,并朝外走去道: “那什么,我肋部有点不舒服,想去躺着休息休息,你们先聊。” 燕三挽留道:“哎,贺老弟,别走啊。” 说话间,燕三转身,猛然看到了一老一少想要吃人的神情。 宰总满脸狰狞的走向燕三,森然道: “燕三,你刚才问什么?” 叶青摩拳擦掌,面无表情的走向燕三,杀气腾腾道: “燕大哥,你想打我阿妹的注意?” 咕咚! 咽了口口水的燕三,连忙讪笑着摆手道: “没有没有,我就是好奇问问而已。” “毕竟,我没见过叶老弟你阿妹么。” 顿了一下。 方才觉得不对,但没来得及问的燕三,猛然想起,宰总对叶青的称呼。 他诧异的看向跟叶青一样同仇敌忾的宰总道: “不是,宰老,您是叶老弟的大哥?” “叶老弟的阿妹,也是您阿妹?” “不错!”宰总点了下头,然后就扑向燕三,大声咆哮道:“兔崽子,你竟然敢打我阿妹的主意,老夫跟你拼了!” “燕大哥,枉我认你为大哥,你不知道兄弟阿妹,不可欺么?”叶青也吆喝着,扑了上去。 贺文躲在远处,看着被猴子偷桃,黑虎掏心,猛揪络腮胡的燕三,看热闹不嫌事大道: “揍他,使劲揍他!” “敢打兄弟阿妹的主意,真是该揍!” 这时。 贺文耳朵一动,笑容不变,嘴巴不停,但眼中浮现了凌厉之色。 他的右手悄然垂落,一枚银针出现在指缝中。 第一百四十章 你不做,我会杀了你 “倒是警觉。” 冷漠到听不出情绪的声音,进入了贺文耳中。 不等贺文甩出暗器。 声音又从另一个方向传出。 “我劝你老实点。” 视线跟着声音移动的贺文,表情明暗不定。 他默不作声的将两寸长的银针收了起来,站在原地,瞧着医馆前堂内三人打闹。 心脏却快速的跳动着,后脊生出了虚汗。 等到宰总累了,打不动了,嚷嚷着离开后。 贺文一直支棱着的耳朵,再次听到了那熟悉的声音。 “让那个莽夫离开,我看见他就烦。” 脑海中灵光一闪的贺文,快步朝燕三走去,并低声道: “燕大哥,我同叶兄有事相谈。” “抱歉,得先让你回避一下。” “成,你们说着,有事叫我。” 不疑有他的燕三,擦了擦额头因玩闹整出来的汗水,朝着后院走去。 叶青好奇的看着贺文道: “贺兄,有什么事?” 贺文平静的脸色,这才凝重了起来。 他坐在了叶青身边,沉默不语的看着眼前空无一人的医馆前堂。 叶青瞬间就如临大敌,戒备的看着四周。 十几息后。 叶青与贺文感觉肩头一沉,想反抗,却感觉无法动弹。 全身汗毛瞬间竖起的二人,僵硬的扭动脖子。 只看到了一张被黑巾蒙着,只漏出眼睛的脸。 那双熟悉的眸子,让叶青松懈了下来。 他没好气道:“人吓人,吓死人。” “下次出来,能不能提前打招呼。” 一旁的贺文,好奇的在两人身上打量。 影卫平静道: “给这位贺仵作打过招呼了。” “但没想到,胆子竟然这么小。” 翻了个白眼的贺文,没好气的扭回了头。 影卫坐在了二人面前。 隔着桌子,看着这两位淮阳府衙最杰出的少年郎。 看的两人浑身不自在,挪动一下身子。 影卫才开口道: “贺仵作,朝天宫那夜,出手重了,别介意。” 瞬间瞪大了眼珠子的贺文,抬手指着影卫。 还没说话。 一柄漆黑的刀,便落在了贺文的手臂上。 讪讪一笑的贺文,反手将墨刀轻轻的往下压,低声笑着道: “说话就说话,咱别没事就动刀么。” “我一点都不介意,你救了我,我谢你还来不及呢!” 墨刀瞬间回收,快的让眼神极好的贺文,都没看清动作。 更是瞧不出这三尺墨刀,藏在了对方身上何处。 叶青轻咳了一声道:“那什么,你现身出来,一定是大事。” “咱快人快语,有事直接说吧。” 影卫这才开口说正事。 “四日前,京都来接受紫金鼎的十名锦衣卫好手和百名禁军在淮阳城北三十里处的驿站一夜间被屠。” “方才,淮阳知府陈裕明,才收到了消息。” “一会儿,神行楼两大神偷,会对紫金鼎下手。” “叶青你明日要去跟着朱高立历练。” “那拿到紫金鼎交给我的事,就得交给贺文贺仵作了。” 两个少年郎面色凝重。 等听到最后一句话时。 贺文蹙眉,凝视着影卫道: “理由。” 影卫冷漠道:“一,你不做,我会杀了你。” “二,只有交给我,才能避免陈裕明被杀。” “三,紫金鼎只有我拿着,才能保证其不再落入宵小之手。” 眼神闪动的贺文,快速的思索着影卫所说的真假。 几息之后。 他看着影卫道:“你身手高超,是我生平仅见。” “你亲自出手,紫金鼎岂不是手到擒来?” 眼神冷漠的影卫,浮现了一抹赞许。 他开口道:“那些人必须出手,才有人好追查其他一些事情。” 眼睛微眯的贺文,出声道: “能一夜间屠戮锦衣卫和禁军的势力,还封锁消息四日才传到淮阳城。” “紫金鼎当饵,让那些人入局。” “将会有众多无辜之人横死。” 影卫站起了身,居高临下的蔑视着贺文。 “一将功成万骨枯。” “一个王朝的安定,向来都是用无数的尸骨来堆砌。” 说完,他不管二人是何等反应和表情。 影卫转身朝外走去,留下了最后一句话。 “想反驳我说的,等到你知晓我的真实身份的时候,你才有资格。” 贺文呼吸有些急促,拳头攥紧。 一旁的叶青赶忙安慰他道: “冷静,冷静,放慢呼吸,气大伤身。” “你肋骨还有伤,别动到伤口。” 知晓身体重要的贺文,立马放缓了呼吸。 他看向一旁神情关切的叶青,眼神复杂道: “你早就知道了他就是朝天宫那夜打碎石墙,断我肋骨的紫天真人?” 苦涩点头的叶青,解释道: “对,但我也是不得已而为之。” “今夜你也见到了,他身手有多高超。” “如果我说错了话,那不仅是我,包括你们都可能会招惹横祸。” “不过,现在他出现了,我应该可以把我知道的事情告诉你了。” 抿了下嘴唇的贺文,选择了相信对方。 叶青扫了一眼周围,见影卫没有制止。 便继续道:“他自称影卫,是我查王大头奸杀周什亏妻子一案时,才遇到的。” “他让我替他做事,不然,就杀死我全家。” “让我办的第一件事,就是杀了王大头,之后,他让我告诉他朝天宫紫金鼎案里,紫源真人的验词。” “是他告诉我,验词在尸体的右手是拳,还是爪的记录有问题。” “他告诉我,想知道他的身份,等我能执掌一方,就知道何为影卫。” 听到这堪称话本一般的精彩故事。 眼珠子瞬间瞪大的贺文,啧了啧嘴,冷静分析道: “这么说来,影卫是个代号,里面的人应该是好的。” “不然,也不会在朝天宫时救我。” “今夜也不会找上我。” 点了下头的叶青,同贺文相视一眼。 默契的没有说叶青杀死王大头的事。 然后叶青想到影卫狂拽酷炫吊炸天的身手,还有视人命如蝼蚁的淡漠,以及住自己家,花自己银子。 他撇了撇嘴道: “可惜,这人就是太拽了,这视人命如草芥的态度,让人不爽。” 噔! 细微的破空声响起。 一枚银针落在了叶青身前的桌子上。 二人浑身一颤,更是下意识的摩挲身上。 贺文看着手上的银针松了口气。 而没摸到东西的叶青,讪笑着将桌子上扎着的银针,费力的拔了起来。 他朝着银针扎入桌子的来向,谄媚笑道: “嗨害嗨,我不太会说话,你别介意哈。” “那什么,我宅子里的钱,你随便花,别客气。” 从来没见过叶青这般狗腿模样的贺文,默默地竖起了大拇指,对能屈能伸的叶青,满脸钦佩。 叶青尴尬的将贺文的大拇指按下,轻咳了一声后道: “那什么,你还有伤,你想想自己该如何完成对方交代的任务。” “我有些困了,先睡了啊。” 瞬间脸沉下来的贺文,幽怨的望着起身离去叶青,哀怨道: “说好的兄弟,你就这样抛弃了我。” 叶青脚步一个踉跄,加快了逃离的脚步。 留下贺文收敛了神情,蹙眉凝思,考虑接下来他可能会遇到得情况。 …… 朝阳初升。 睡了个安稳觉的叶青,舒服的起床,张开双臂舒展了一下筋骨。 他洗漱完毕后,对在前堂内,大块朵颐的对付早餐的燕三道: “燕大哥,咱们走吧。” “你不吃点?” 燕三腮帮子鼓囊囊的,含糊不清的扬了扬手上的油饼。 第一百四十一章 终于在这个世界,活出了人样 叶青随手拿起两页油饼,示意了一下。 燕三也顺势拿起一页油饼,站起了身。 走出医馆外后。 吃完了油饼,燕三才开口问道: “你方才没有问贺文。” “你们两人昨晚说了什么?” 没想到燕三这个瞧着憨直,大大咧咧的汉子,竟然有这般心细的时候。 “一件重要的事,不方便说。”叶青说完,走了一步又补充道:“放心,他会没事的。” 闷着脸的燕三,不开心道: “你们两个,总是神神秘秘的。” “俺有什么事都被你们说。” “你们两个有事却总是瞒着俺。” “这种感觉很不好。” 没想到燕三的内心竟然这般敏感,叶青不由愣住了。 抿了抿嘴唇,叶青开口解释道: “不是我们不想说,是不能说。” “如果可以,我们俩谁干什么事,都想带着你。” “燕大哥你可是咱们淮阳府衙第一高手,有你跟着,我们两个做什么事都不用担心害怕。” 被叶青夸赞的燕三,这才漏出了得意的表情,臭屁的扬起了头。 “那是,不是俺吹,除了几个老家伙俺打不过,别的让他们一只手,俺都能随意捏死他们。” 叶青轻轻捶了一下燕三的肩膀,迎上对方的铜铃大眼,他认真道: “贺文一定会没事的。” 张了下嘴想说些什么的燕三,只是重重的点了点头。 走了一段路后。 燕三才开口道:“一会儿见了同知大人,你配合俺,把他的佩刀要来。” 没有拒绝的叶青,点了下头,说了个:“好!” …… 巡检司的宅邸位于北城门附近。 大门简单无比,院墙高耸,无法瞧见巡检司内的光景。 不过,巡检司门外披甲执戈,壮硕严肃的士兵,还有里面阵阵高亢的操练声。 让路过的行人全都或低头,或看向别处,更是绕着大门走。 当燕三和叶青出现在巡检司门口时。 一名值守的士兵,眼中带着笑意上前,并伸出了手道: “燕头,你好久没来过了。” 从腰间摘下腰牌递过去让对方审核的燕三,也笑着道: “嗨,这不是一直忙么。” “这位是叶青叶老弟,今送他过来,才得空过来。” 这士兵眼神一亮,朝叶青伸出了手,并感激道: “你就是青小郎君啊,今天可算是见到真人了。” “要不是你,河堤必定会溃败,咱们淮阳城不知道多少百姓不是饿死,就是被洪水冲走。” “我家,也定然会被大雨冲没了。” “你可是咱们淮阳的大英雄啊。” 青小郎君。 这无比尊敬的称谓,让叶青心中暖烘烘的。 周围的巡检司士兵,也都神情感激,眼神火热的看着叶青。 他们大都是周边的农户家的孩子。 大雨冲垮河堤,那他们的家和田地定然也会付之一炬。 就凭他们说高不高,说低不低的月俸,养活一家人根本就不可能。 更别说在城里买宅子安身立命。 到时候,一家人都得无家可归。 叶青,真的是他们的英雄。 若不是深刻骨子里要遵守巡检司严苛的律令,这会儿他们一定将叶青围起来,好好的感谢一翻。 叶青有样学样的掏出刑房胥吏腰牌递给这士兵,谦虚道: “我也是淮阳人,我就是想了个可能救堤的法子,当不得英雄。” “反倒是你们,十几天大雨,你们冒着雨又是疏散百姓,帮助建堤,又是守护官仓的,你们才是真正的英雄。” 这番话听的周围巡检司的士兵也是心中一暖,本就挺起的胸膛,又挺起了几分。 他们加入巡检司,确实是因为每月有不少的月俸拿。 可他们也是实打实的拿自己的性命在保护淮阳的百姓。 英雄,不应该以功绩的大小来评论。 只要维护一方安稳,为百姓做事的,都是英雄。 一旁的燕三,也直起了腰杆,满脸自豪。 无他,救了淮阳百姓的大英雄叶青,是他兄弟。 拿着叶青腰牌的士兵,脸色兴奋到酱红,他认真的看完叶青的腰牌后,侧开了身。 随后朗声吆喝道:“青小郎君到!” 门口的巡检司士兵,也齐声吼道:“青小郎君到!” 他们,用他们能做的方式,表达了对叶青的感激和尊敬。 让叶青心里暖暖的。 随后,巡检司内的操练声,戛然而止。 能掀飞屋顶的齐声呐喊,响彻云霄。 “欢迎青小郎君抵达巡检司!” 叶青抿了抿唇,站在原地,郑重的拱手躬身。 门口的巡检司士兵,也朝叶青抱拳躬身。 路过的行人,诧异好奇的看着门口那位面容温和俊秀的少年郎。 有知晓河堤一事的百姓,立马满脸感激的朝叶青行礼喊。 “见过青小郎君。” “感谢青小郎君救了我等啊。” …… 叶青来到这个世界十几年,一直身处在这个世界的底层,自幼差点被冻死饿死横尸街头。 处处谨小慎微,讨好奉承他人,只求活着,保护好阿妹和张翁张婆。 第一次感受到别人由衷的尊敬。 此刻的他,心中升起了一口气,想要一吐为快。 可在胸中不知如何释放。 但,他原本习惯性微微弓着的腰杆,在这一刻,挺得笔直。 他叶青,终于在这个世界,活出了人样。 随后。 叶青同样郑重的朝这些百姓拱手躬身。 踏踏! 沉稳的脚步声响起。 满脸笑意的朱高立,身披盔甲,步伐铿锵的来到了巡检司门口。 他看着那腰杆笔挺的少年郎,看着那些或躬身,或跪俯在地的百姓。 朱高立眼中满是欣慰之意。 他快步上前,放声笑道:“我的大英雄,你可算是来了。” 叶青回首,朝朱高立拱手躬身道: “见过同知大人。” 伸手将叶青扶起的朱高立,一脸认真道: “你这礼,以前我受的,现在我可受不得。” 随后一摆手,打断想要说谦逊话的叶青,拽着其往巡检司内走去。 “咱们别在这呆着了,你再站一会儿,这条街,都得被堵了。” 叶青看了眼身后不停聚集过来的百姓,加快了脚步。 门口的士兵得到了朱高立的授意,快速上前,柔声细语的将激动报恩的百姓都劝走了。 巡检司内。 一众赤着上身,汗流浃背的精壮士兵,眼神崇敬的看着走进来的叶青。 朱高立笑着指着叶青道: “这就是你们心心念念的青小郎君,他今个来了。” “不光来了,接下来,还将同你们一同操练。” “儿郎们,继续练起来,让青小郎君看看,他的袍泽有多么的悍勇。” “是!” 一众士兵,瞬间跟打了鸡血一样,拿着刀枪,热血澎湃的操练了起来。 这时。 被无视了的燕三,探身将自己粗犷凶悍的脸庞,凑到了朱高立面前,幽怨道: “同知大人,您怎么光瞧见叶老弟了,把俺都给忘了。” 愣了一下的朱高立,笑意瞬间收敛,一巴掌盖在燕三的脸上,往后一推,骂骂咧咧道: “滚滚滚,看见你这瘪犊子玩意儿就心烦。” “他姥姥的,前段时间,墨大元帅又用八百里加急,专门送信给我,把我喷的狗血淋头。” “二十封了,这是第二十封了。” “自从搭上了你这货,你知道我这几年是怎么过的么?” “你他姥姥的还有脸来?!” 第一百四十二章 练刀 燕三缩了缩脖子,立马讪笑着道: “嘿嘿嘿,这可不怪俺,是您把俺给扔到南蛮去了。” 朱高立表情一僵,随后眼睛瞪得像铜铃。 燕三继续道: “再说了,那墨大元帅一直给您送信,这表明他欣赏您啊,跟俺没关系。” “要不然,那信肯定都寄给俺了。” 这铁憨憨竟然说出了如此滴水不漏的话。 直接将朱高立堵的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说什么。 只能憋了一个字:“滚!” 燕三麻溜领命道:“好嘞!” 看着燕三脚步如风的跑路,叶青嘴角笑意浓重。 下一瞬。 叶青想起了来时的事。 他看向朱高立腰间悬挂的横刀,眼珠子一转道: “大人,昨日我同燕大哥遭遇了袭杀。” “昨夜去见知府大人,知府大人府邸外也有人盯梢。” “燕大哥手中兵器不趁手,让两个人溜了。” “您看……” 走了没几步的燕三,耳朵颤动,脚步也慢了下来。 明白叶青意思的朱高立,知晓燕三的本事。 确实得需要一把好刀才能发挥全部的本事。 他没有丝毫犹豫的将腰间佩刀摘下,朝着燕三扔去道: “兔崽子,本官的刀借你先用着。” “等淮阳城太平了,本官随时找你要。” 捧着刀,咧嘴憨笑的燕三,毫不迟疑的应道: “大人放心,俺绝对会在您要回刀之前,好好的善用这把刀的。” 说完,燕三一溜烟的跑没影了。 朱高立幽怨的眼神,看向了叶青道: “青小郎君,你可别学这兔崽子。” “给本官招惹大麻烦不说,还拐弯抹角的借用兵器。” 若有所思的叶青,忍不住道: “大人,莫不是之后您也会将属下送去军营?” 没有遮掩,朱高立大方承认道: “不错,之后你很可能会接触江湖武夫。” “这些人从小练习杀人技艺。” “跟这些人搏杀,只有勇猛之前的气势才行。” “讲究的就是一个狭路相逢勇者胜,一刀击毙敌人。” “一刀不成,那就递出更快的第二刀,第三刀。” “让对方不敢施展技巧,只能跟你正面硬拼。” “而这,只有在军营之中,在生死搏杀之间,才能用最短的时间练成。” 有所明悟的叶青,开口道: “疆场厮杀讲究的是最单纯的杀人招式。” “不管什么破绽不破绽的,以最快最高效的方式斩杀敌人为目的。” “这么一来,敌人就算有再高超的技巧,面对我搏命的一刀,他要么实力远超于我,直接杀死我,要么就得避开,要么硬接。” “避不开,接不住,那就是我活着!” “只要我的刀够快够狠,武艺再高超的江湖武夫,也得死在我的刀下。” 满脸欣慰的朱高立,摸了摸自己的胡须道: “对,就是这个道理。” 叶青脸上充满了迫不及待。 一旁的朱高立见状,无比满意叶青的态度,眼神中更是充斥着期待。 朱高立手一指院中小校场旁边摆放着的兵器架道: “去吧,你试试什么兵器趁手。” 视线顺着望去,叶青看到了兵器架上摆放着的十八般兵器。 他快步走了过去,一路看下来后。 毫不犹豫的选择了军中制式横刀。 朱高立眼中浮现了欣慰之色。 “你文采出众,以为你会跟那些文人公子一般,选择剑当武器。” “说说吧,你为什么会选择刀?” 叶青挥舞着长刀,感受着重量和手感,认真道: “大人您最擅长用的是刀,属下可以跟着您学到不少用刀的技巧。” “之后您会送属下去军中历练,长刀是军中标配不说。” “疆场厮杀,对我这种没有练过武的人来说,用刀也最合适,也最适合速成的兵器。” 听完叶青这般分析,朱高立一直上扬的嘴角,只想裂到耳后根去。 他出言道:“好,你先去旁边的木桩,照着脖颈的位置,单手持刀劈砍一千下。” 叶青:??? 刚虚空挥出一刀的叶青,身子一个趔趄,不敢置信的看向朱高立。 朱高立认真道:“单手挥刀一千下,你应该会找到你最舒服的挥刀姿势。” 不解的叶青问道:“大人,不应该教导属下最正确的劈砍姿势后,属下照着练习才是最好么?” 摇了摇头的朱高立道:“那是从小练习才行。” “你已经成年,从小劳作,有自己习惯的发力方式。” “虽然这样发力,对身体有所损伤。” “但却是短时间内让自己有自保之力最好的练习方式。” “之后在训练的时候,再刻意的一点点矫正到正确挥刀姿势就成。” “否则,你从开始就练习最正确的挥刀姿势,会感觉无比别扭,画虎不成反类狗,三个月时间,什么都练不出来。” 明白是什么意思的叶青,没有再问。 他站在了木桩前,一刀一刀的劈砍着。 朱高立就站在不远处瞧着。 看着叶青从一刀刀快速劈砍,却瞧着别扭的很。 到最后挥刀速度变慢,一刀比一刀慢,却瞧着圆润起来。 朱高立的眼中,满是惊艳之色。 他低声道:“这就是文武全才么?” “就这么会儿功夫,不光找到了适合自己的挥刀姿势,更是有意的锻炼自己握刀的手法。” “我还想着,过几天同他对练,将他刀震掉,打压一下。” “现在看来,是没办法在他面前嘚瑟一番了。” 在叶青专注的挥练之下。 时间飞速流逝。 五百多刀之后,叶青的手臂就疲累到发麻,握刀的手不住的颤抖。 再次一刀挥出后,横刀劈砍在木桩上,反震回来的力道,直接让横刀从他手中掉落。 满脸惭愧的叶青,右手直哆嗦,弯腰,勉强的将刀重新握在手中。 “行了,先到这吧,歇息一下。” 朱高立平静开口。 第一百四十三章 你太笨了 满脸疲累的叶青,大口的喘着气。 他眼神带着忐忑,还有难以掩饰的挫败。 看到朱高立平静的面容后,便低下了头,看着自己颤抖的右手。 他还想再练,但也知道过犹不及的道理,只能点了点头道: “是,大人!” 朱高立瞧出了叶青的心思,但他没有去解释,反倒脸色装出了一副失望的样子。 一上午的时间,劈砍五百多次,顺带还摸索着握刀的姿势。 他教了这么多人,除了燕三那个天生神力,还有底子的练武奇才外,就数叶青为最。 本来他想夸赞一番,但见叶青想错了,如此挫败。 就顺势而为最好。 如此一来,能激发叶青更加努力,做到极致。 免得志得意满,懈怠了。 不过,这身子骨可不能累坏了。 朱高立开口道:“先去吃饭,然后去后堂,有专门的医者为你疏松筋骨,下午再接着练。” 叶青想要抬手行礼,但手臂稍微一用力,颤抖的更加厉害,手中的刀又差点掉落。 “是,大人!”叶青躬身应下,便低着头朝后堂走去。 一路上,那些士兵崇拜的目光,他只当成是对他治理河堤有功而已。 等叶青走过后,这些士兵才小声崇敬道: “青小郎君也太厉害了吧。” “是啊,两个多时辰,竟然劈砍了四百多刀。” “何止啊,我一直算着呢,得有五百多刀。” “嘶,真是恐怖如斯。” “果然不愧是青小郎君,果然是练武奇才啊。” ……. 吃了饭,按了摩,叶青没有丝毫停歇,径直来到了校场边缘。 虽然疲累,但右臂活络了气血,疏松了筋肉后,叶青再次握刀,一下一下的朝着木桩劈砍起来。 坐在校场旁边屋檐下的朱高立,喝着茶,看着那颀长的身影,充满了韧劲的挥刀。 灿烂的阳光,照耀在叶青坚毅的侧脸上,好看至极。 时间一呼一吸间过去。 校场从喊杀震天,到人影稀少,最后月明星稀下的毫无人迹。 叶青都坚韧的站在原地,朝着木桩挥动着手中横刀。 巡检司从九品副巡检李阳站在朱高立身边,眼神幽幽的看着叶青。 叶青提出了功在当下,更在千秋的护堤之法,还破了震惊神启的大案,找回了前朝珍宝紫金鼎,更是淮阳知府陈裕明身边的大红人。 现在,更是跟着朱高立历练三个月。 叶青未来能走到哪一步,李阳不得而知。 但李阳知道的是,肯定会比他走得远。 眼下,正好是他顺理成章去给还是胥吏之身的叶青刷好感的时候。 李阳蹙眉担忧道:“大人,青小郎君这般刻苦是好事,但是会伤了身子骨,要不下官去劝说劝说?” 知晓自己这下属打的什么主意。 朱高立看了他一眼,提醒道: “等他累瘫了再去,另外,他是个少有的聪明人,做多了适得其反。” 脸上浮现了一抹尴尬的李阳,随后就感激的朝朱高立抱拳躬身道: “属下记住了。” 朱高立手指在扶手上轻点,过了一会儿,又开口道: “墨家那位掌上明珠的未婚夫,跟他称兄道弟。” 浑身一颤的李阳,看着那月光下瞠目结舌的背影。 随后,他再次激动的朝朱高立抱拳躬身道: “谢大人提点。” “你跟了我七年,本来这巡检司正巡检一职说好了是你的,我来这巡检司等于是又压了你三年。” 朱高立坐着没起身,但还是满脸愧疚的伸出手,将其扶起,然后拍了拍其臂膀道: “十年啊,你都二十七了,还是个从九品副巡检。” “大人,属下出身微末,若非您当年提携,属下现在估计还是个大头兵,更别说这副巡检之位了。”李阳诚恳的说着,一脸的感激。 朱高立愣住了,没想到李阳会说这话。 他低声道:“是啊,出身微末,十年时间,坐上这神启八大城之一的巡检司副巡检,也倒是出人头地了。” 李阳极为自豪的仰着头道: “能认识大人,属下祖坟那可是冒青烟了,否则,属下也不会受人敬仰,更不可能在淮阳城内安置宅子,娶妻生子。” 朱高立看着李阳毫不做作的表情,咧嘴笑道: “你个臭小子,会说话,我当年愿意带你,除了你有真本事,就是会来事。” “既然你觉得不委屈就成,我这心里就好受些。” “不过,该往上走,还得往上走,我给你说的,你都记住,没给你说的,千万别动歪心思。” 说到最后,朱高立满脸凝重。 “是,大人!”李阳立马应下,不过,脑子不笨的他,立马察觉了不对,便试探问道:“大人,是出什么事了么?” 朱高立抬头,看着月明星稀的夜空,声音有些沙哑道: “即将出大事了啊,接下来,不知道要死多少人。” 浑身一颤的李阳,不敢置信的看着满脸凝重的朱高立。 这是他自认识朱高立以来,第三次看到他这般凝重。 第一次,朱高立任扬州卫骁骑校尉时,借调北方,率百名游骑巡游边境途中,遇到北光国三千骑兵的包围,毫无生机。 第二次,朱高立从北方回归扬州卫,因金陵一士族豪阀,害他生死之交全家横死,当时的扬州卫振威将军劝他不要多事,会遭杀身之祸。 第三次,就是现在。 李阳太阳穴不由鼓胀。 就在他思索这一段淮阳城发生的大事,还有听到的传闻时。 朱高立出声道:“快去吧。” 回神的李阳,看到了叶青累倒在了地上,便狂奔了过去。 …… 子时三刻。 宰氏中医馆。 贺文浑身是水,翻进了院墙内。 他哆哆嗦嗦的看着站在院子里的黑衣人,颤声道: “东,东西,拿,拿到了。” 说完,紧绷着的神经一松,贺文再也支撑不住,昏倒在了地上。 影卫上前,将贺文抱进了静室中,为其更换衣服,在肋部涂抹药膏。 收拾完后,影卫出声道:“你怎么不动手?” 燕三警惕的从窗户外探出脑袋,紧盯着影卫道: “你让他们干了什么事?” “有事找俺不成么?” “你太笨了。”影卫平静的说完,便站起了身,看向了脸色被气成猪肝色的燕三。 第一百四十四章 这堪比犯上作乱,有谋逆之嫌 无力反驳,燕三动了动嘴,最后只是从窗户翻进了静室内。 他看看榻上昏睡的贺文,又看看平静的影卫,这才开口道: “他是你新选中的人?” 影卫摇了摇头。 “他不适合。” 瞪大眼珠子的燕三,指着贺文,带着怒意道: “不适合你让他干这么危险的事?” “他身上的伤还没好。” “虽然危险。”影卫扬了扬手中的药膏。“但可以用这药。” 燕三想起影卫手中那些治疗外伤的圣品药物,瞬间怒火全消。 他厚着脸皮,讨好道: “这药能不能留下,毕竟是人冒着危险给你干活了不是?” 将药扔给燕三后,影卫出声道: “赶紧滚,看见你就心烦。” 东西到手,燕三也不装了,他小心翼翼的将药收起来,然后朝影卫翻了个白眼。 “行,走就走。” 刚转身,燕三猛地顿住,开口问道: “他不是你新选中的,那你选的是叶青?” 诧异浮现于眼,影卫不敢置信道: “你什么时候这般聪明了?” 嘎吱吱! 砂锅般大的拳头攥紧。 燕三在心中暗道: “冷静,冷静,打不过他,打不过他!” 随后。 燕三便坐在了床边的椅子上,不再说话,一副为贺文守夜的架势。 初阳破晓。 贺文悠悠转醒。 他睁开双眼,猛地从床上坐起。 肋间的疼痛感,让他面露痛苦。 随后,便看到了窗户边的两张椅子上。 一壮一瘦两个人影正大眼瞪小眼。 咕咚! 贺文不解的看着这一幕,忍不住问道: “那什么,你们认识啊?” “不认识!”影卫说道。 “不熟!”燕三翻了个白眼。 同时说话的两人,又同时扭过去了头。 贺文:…… 影卫开口道:“东西在哪?” 贺文蹙眉道:“事关朝廷重宝,我想要知道你到底是何人!” 影卫没有说话,只是手中在茶几上敲了一下。 见那讨人烦的蠢货没说话。 影卫平静的语气中带着嫌弃道: “蠢货,给贺仵作解释一下。” 不情不愿的扭过头,燕三看着贺文道: “他是好人,具体身份,我也不知道。” 挑了下眉,贺文直勾勾的看着燕三。 燕三不得已,只能补充道: “我在南蛮时,于墨大元帅那里,见过他。” 同时,他还剩下了一段话。 那就是将他拿下,吊起来的人,就有这名影卫。 墨大元帅! 这四个字,让贺文彻底的放下了戒备。 自开国以来,墨家世代从军,名将传家,受神启皇室倚重。 能在墨大元帅身边出现,那必然是值得信任的人。 贺文快速道: “正德坊颍河段,自东向西数,十二丈处的柳树上。” 影卫没有废话,转身就离去。 贺文开口道问: “胆敢截杀朝廷锦衣卫和禁军。” “还敢冲击府衙,对神启八大城的知府下手。” “这堪比犯上作乱,有谋逆之嫌。” “那些人到底是何身份?” 脚步慢了一丝的影卫,开口道: “就是谋逆之党。” 燕三与贺文表情巨变。 影卫在推门的瞬间,又补充道: “燕三,你该去军营了。” “贺文,这也是你的机会,秋闱不去也罢。” 当啷! 屋门关闭。 燕三跟贺文表情凝重的垂下了头。 …… 巡检司内。 叶青睁开了眼。 浓郁的药味刺的他脑门疼。 他摆动手臂。 哗啦! 水声响起。 太过疲累,还有些意识不清的他,这才发现自己躺在一个浴桶里。 桶里是褐色的药汤,漂浮在水面的几株药材。 从他在宰氏中医馆这么多年帮忙学到的药理知识来看,全是活血化瘀,强壮筋骨的药材。 惊喜的声音从旁边响起。 “青小郎君,你醒了啊。” 一名兵卒快速走了过来,圆脸大眼,看着就让人心生好感。 叶青自然明白,是这名兵卒守了他一夜。 在这春天里,药浴还温热,定是这兵卒时不时的添换热水。 叶青连忙拱手道: “兄弟,谢谢你,敢问你尊姓大名。” “小的姓李名鱼,跟着副巡检李阳李大人。” 李鱼按照李阳的嘱咐,自然的将李阳的名号抬了出来。 他顿了一下,又转身,从一旁拿起一套巡检司兵卒的衣服,交给叶青道: “这些都是李大人为您准备的。” “同知大人让李大人接下来负责您的训练。” 巡检司副巡检李阳。 记住这个人的叶青,拿着衣服道: “有劳李大人了。” 李鱼笑着道:“嗨,不劳烦,李大人说了,接下来的训练,他可不会留情,到时候您别怪他练的太狠就成。” 哑然失笑的叶青,连忙摆手道: “咱只希望李大人练的越狠越好。” 哈哈哈哈! 爽朗一笑的李鱼,转身朝外走去道: “青小郎君,您先换衣服,小的在外面等您。” …… 擦洗好身子,换上兵卒衣服的叶青,在李鱼的带领下,吃了早饭,然后跟在其身后,朝着颍水关隘走去。 走在河岸之上,叶青好奇的打量着颍水上来来往往,大大小小的船只。 看了一路后。 巡检司的关隘近在眼前时。 叶青陡然发问道:“李鱼兄弟,这些天,颍河上来往淮阳的船只是不是比平日多了许多?” (祝大家中秋节快乐,双节快乐,有一个美好的假期。) 第一百四十五章 婉清,他为何站在船上练刀? 李鱼点了点头。 “是的,这些时日确实比大雨之前都多。” 顿了一下,没看到叶青蹙眉的李鱼,继续道: “可能是大雨十几天,之前本该运往淮阳的货物积压,现在大雨停了,都赶紧运来了吧。” 叶青颔首,眼神继续的打量着水面上船只。 水上的关隘,说白了就是水闸,河岸边修葺了一座码头。 巡检司副巡检李阳正坐在码头上,他身边摆放着茶水,眼神明亮的看着一艘艘想要进入淮阳城的船只,接受搜查,然后递交税金。 身后传来了脚步声。 李阳侧过了头,当看到叶青过来。 他没有起身,但漏出了热络的笑容。 “青小郎君,你来了啊。” 刚才已经得到了李鱼的介绍。 叶青朝李阳恭敬的抱拳欠身道: “叶青,见过副巡检大人。” “昨夜多谢大人,叶青不胜感激。” 摆了下手,示意无碍,李阳继续道: “一会儿,给你安排一条船,你站在船上练习劈砍。” 愣了一下的叶青,没想到今日要做的练习,竟然是这般。 他下意识的看向河面。 因闸口不停开合,过往船只众多。 附近的水面不停地荡起巨大的水浪。 不少停靠在岸边的船只,都剧烈摇晃。 这一看,叶青就明白了。 他认真道:“是,大人!” 李阳再次摆手,看了眼李鱼。 后者立马朝李阳行礼,然后带着叶青就走了。 站在扁舟上。 叶青的身体随着船只摇摇晃晃,一直要分心稳住身形。 他手持横刀,朝着在扁舟上矗立的木桩劈砍而去。 一刀下去。 扁舟晃动,要分心站稳的他,这一刀直接砍歪了。 原本应该劈砍在人形木左颈的一刀,砍在了臂膀处。 叶青顿时皱起了眉头,随后,不停地尝试调整,挥刀,再调整。 一直到中午时分,满头大汗的他,挥砍出去的刀,才能精准的命中人形木桩左颈处。 不时关注叶青的李阳,眼中尽是赞赏之意。 更远处。 一辆装潢精美的马车停靠在路边。 杏眸好奇的打量着远处那道在扁舟上不停摇摆的人影。 上官兰溪好奇的问向身边的墨婉清道: “婉清,他为何站在船上练刀啊?” “扁舟随水流摇晃,人会站立不稳,他在上面劈砍练习,是锻炼下盘的功夫。” 墨婉清耐心的解释着。 上官兰溪点了点头,然后期待的问道: “那快要到午时了,我一会儿去给他送饭食,你觉得他会喜欢我准备的东西么?” “会的!”墨婉清笃定的下了结论。 然后便低头,继续看着手中的一枚玉佩。 张修然重伤被接到淮阳府衙的事。 她已经知晓。 齐衡当夜就找上了她,告诉了她事情的原委。 她很想去府衙,但她现在不能,也不敢去府衙探望。 上官兰溪察觉了闺蜜的不对。 伸出柔荑抓住了墨婉清的手,并靠在对方肩头,柔声道: “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墨婉清点了点头。 …… 李鱼朝浑身汗津津,脸色坨红的叶青吆喝道: “青小郎君,歇一歇吧,用过饭食后,再继续练习。” 叶青回神,收起刀,活动着酸痛的臂膀,从接连成路的几条扁舟上走向码头。 刚上码头。 如黄鹂般清脆的声音,飘进了他的耳中。 “叶公子,我,我给你准备了饭食。” 上官兰溪双手拎着一个三层食盒,快步朝叶青走来。 一身淡粉襦裙,让本就好看的姑娘,瞧起来青春靓丽。 在阳光下,上官兰溪娇俏的脸蛋,仿佛闪烁着明媚的光彩。 看的叶青愣在了原地。 周围的巡检司士兵,还有过往船只上的人,全都被这个美丽无边的娇俏女子吸引了目光,眼神中都是叹为观止的惊艳。 早已习惯旁人这般瞩目的上官兰溪,会说话的溜圆杏眸中,只有叶青的身影。 她跑到叶青身前,忐忑又羞涩的提起了食盒。 面对美人的好感。 叶青抿了抿嘴,只能接过道: “谢谢上官姑娘好意。” 瞬间绽放了灿烂笑容的娇颜,让叶青心脏狂跳。 他移开视线,让自己保持镇定道: “不过,以后还是不要的好。” “上官姑娘身份高贵,为在下送饭食这种事情,会遭人诟病。” “对姑娘的名声不好。” 那笑容灿烂的娇颜,瞬间凝固。 上官兰溪脸上浮现了难过,她红唇轻咬。 不等开口,叶青朝其拱手欠身道: “上官姑娘,在下告辞。” 说完,叶青就毫不犹豫的朝着边上的李鱼走去。 上官兰溪张了张口,柔荑举起,但最后,还是放了下来。 满脸八卦的李鱼,好奇的看看两人。 “青小郎君,这姑娘是谁啊?” “长的是真好看啊!天上的仙女,也就不过如此了。” 叶青举起手,将食盒交给了李鱼,然后随手拿起李鱼手中端着的,盛满米饭和菜的饭碗平静道: “只是一个认识的人。” 若有所思的李鱼,视线不停地在两人身上打量。 而上官兰溪看着自己准备的食物,被叶青交给了别人,反倒吃起了普通的饭菜。 加上方才明显的疏远。 这一次,上官兰溪彻底的绷不住了,杏眸中流出了晶莹的泪水,然后掩面飞奔了回去。 李鱼瞪大了眼睛,对吃着饭菜的叶青道: “青,青小郎君,那姑娘哭了。” 浑身一僵的叶青,想要扭头去看,但他忍住没有回头,只是平静的吃饭。 李鱼见状,挠了挠头,心中暗道:“佳人有心,才子无意的戏码啊!” 马车上。 墨婉清安抚着无声哭泣的上官兰溪,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过了一会儿,上官兰溪抬起头。 哭的红肿的眼睛,可怜兮兮的看着墨婉清问道: “话本上都说,女追男隔层纱。” “只要稍加努力,喜欢的郎君肯定会被美丽可爱的小姐追到手。” “怎么到我这就不成功了呢?” 墨婉清抬手擦去上官兰溪脸颊上的泪水,安慰道: “那是话本。” “而且,叶青不是那种色欲熏心的男子。” “如果他是那样的人,你也不会喜欢他不是么?” 愣住的上官兰溪,愣了一会儿才缓缓点头。 她希冀的看着墨婉清道: “婉清,你跟他相熟,你说我该怎么追他?” 第一百四十六章 你接下来的路,在晋州 心中挂念着心上人的墨婉清,本就不懂男女之事。 跟张修然本就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而张修然是个中高手,将墨婉清的芳心俘获。 二人又经历了生死,感情自然不用多说。 面对闺蜜的询问,墨婉清只能道: “之后再说吧。” 见上官兰溪脸上浮现了失落之意。 墨婉清又补充道:“等张修然回来,他点子多,同叶青也熟识,定能想出好的法子。” 闻言,上官兰溪眼神中再次浮现了希望。 …… 淮阳城内云波诡谲。 但这些都跟沉心在训练之中的叶青毫无关系。 从一开始的七日劈砍。 接着又站在即将没过胸膛的潭水中练刀七日。 到现在每日扛着沉重的木桩熬炼体魄。 叶青整个人的气质发生了巨大的变化。 往日的古铜色皮肤,现在有些黝黑。 身上温和谦虚,也变成了归刀入鞘的锋芒内敛。 朱高立看着那扛着木桩在巡检司内大步奔跑的少年郎,满脸感慨。 “大人,青小郎君真是练武奇才啊。”一旁,副巡检李阳忍不住夸赞。 朱高立也点了下头,唏嘘道: “是啊,本官就出去了一些时日,回来一瞧,好家伙,没有我能教他得了。” 一听这话。 李阳顺势猜测道:“那接下来,将他送往何处?” “北边还是南边?” 一听南边,朱高立脑海中就浮现了那二十封将他骂了个狗血淋头的信函。 墨大元帅那张杀气腾腾的脸,也浮现在他的面前。 朱高立打了个哆嗦,赶忙摇了摇头道: “南边不用想了。” “就叶青这颗不输燕三的好苗子,若真送去了墨大元帅那里。” “最后墨大元帅肯定还会留他。” “到时候若留不住,本官肯定得被墨大元帅抓去毒打一顿!” 瞬间想到那美好画面的李阳,忍不住低下了头,脸色酱红,肩膀抖动。 嘭! 朱高立没好气的给了他一脚,这才让李阳收敛了笑意。 朱高立摩挲着下巴,思索了一下道: “送去北方吧。” “现在北边不安稳,正好给他提供历练的机会。” “而且,那边有个人,对青小郎君,可是感兴趣的很。” 想到妙处,朱高立脸上露出了笑容。 但这笑容在李阳眼中,蔫坏蔫坏的。 他不由同情的看向了那浑身大汗淋漓,神情坚毅的少年郎。 又过了三日。 卯正时分。 已经养成习惯的叶青,睁开了双眼。 此刻,天还未亮。 他便自顾自的起床熟悉。 不过半刻收拾好后,便推开了屋门。 结果,门前的一道身影,让叶青有些错愕。 二十多天未见的同知大人,竟然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见过大人。” 叶青恭敬的抱拳躬身。 声音中带着感激。 这些天的训练,他的成长肉眼可见。 所以,对朱高立的感激是发自肺腑的。 每天,都有军医为他按摩,舒筋活络。 更是隔两天就有药浴。 这药浴他也打听过,里面有不少名贵药材,一副就得百两银子。 而且,隔一段还得有更为珍惜的补药给他服用,补充自己的气血,强筋健骨。 这些药材,更为昂贵。 不足一月,他就花了几千两银子。 不管这钱,是知府陈裕明给,还是朱高立自掏腰包。 这钱,可是实打实的花在了他的身上。 一身铠甲的朱高立,转过了身,脸上带着肉眼可见的疲惫。 他开口道: “叶青,这些时日,你练的很不错。” “本官以为,你最快得练上一个多月,才能到现在这种程度。” “没想到,不足月余,你就成了。” 说着。 朱高立伸出拳头,朝着叶青的胸膛捶去。 嘭! 闷声浮现,用了一些力道的拳头,砸在叶青身上,只是发出了闷声。 叶青却纹丝不动,毫无影响。 这让朱高立满眼的赞叹,若是普通人。 他刚才那一拳,定叫对方踉跄后退了。 叶青的成长,恐怖如斯。 “这都得益于大人的栽培。”叶青说着,再次朝朱高立抱拳躬身,诚挚道:“叶青,谢大人!” 双手负后的朱高立,满脸欣慰。 他开口道:“你在巡检司的锻炼,暂时就到这吧。” “你接下来的路,在晋州,那里,本官已经安排好了。” 晋州? 叶青愣住了,随后,脑海中就浮现了这些时日在巡检司中见过的神启疆域图。 神启北方边境,抵御北光国最重要的门户之一。 同样也是神启第一军,陷阵军的大本营。 顿时,叶青眼中充满了起来。 手中沾染过人命的他,散发出了杀意和煞气。 被经历了无数厮杀的朱高立,瞬间感受到了。 他有些诧异的看了眼叶青,便收回了目光。 满脸凝重道:“去了那边,是要去前线。” “随时可能有性命之忧。” “本官不是那种不近人情的。” “叶青,你可想好了,是否要去?” 叶青毫不犹豫道:“大人,属下要去。” 下一瞬,叶青脑海中就浮现出了阿妹和张翁张婆的身影,神情浮现了些许犹豫。 朱高立见状,有些失望。 哪怕叶青先慎重思考后,再决定要去,或者是决定不去,他都可以接受。 可是这答应了,又犹豫,属实是瞧着像是冲动后又后悔了。 叶青抿着嘴,目光烁烁的看向朱高立道: “大人,可否给属下一个时辰?” “属下已经两个多月未曾见过家中阿妹和长辈。” “想去看看他们,看完之后再走可行?” 愣了一下的朱高立,明白了叶青的犹豫,不是想反悔。 而是犹豫他说的立马去,能不能说动他得些宽裕的时间,去见家中人。 朱高立漏出了温和的笑容道: “是本官考虑不周了,你且去吧。” “一个时辰后,准时回来。” “不然,前往晋州的船,要等到下个月了。” “是,大人!”叶青恭敬行礼,然后看了眼天色,估摸了一下时间,便迈步朝着宰氏中医馆狂奔而去。 灯笼盏盏的街道上。 已经有贩夫走卒,在淮阳城内行走。 为还是有些寒冷的清晨,带来了些许的人气。 叶青大步流星的跑着,心却如快速撕破黑夜的朝阳一般,迅猛的跳着,眼神中尽是迫不及待。 第一百四十七章 哟,叶青,你回来了啊 朝阳撕破了黑夜,投下缕缕温暖的阳光。 让整个世界,逐渐明亮起来。 再靠近宰氏中医馆时,叶青的心越发紧张起来。 都说近乡心切,想的不是家乡的山山水水。 而是家乡里那一个个亲切温柔的人。 家人。 相依为命的一家人,时隔一个多月没有见到。 即便是在同一个城市内。 但叶青依然在这段时间内觉得,自己像出了一趟大远门一样。 “青小郎,你这一段时间去哪了啊?” “青小郎,早上好啊!” “咦,青小郎你怎么晒黑了?” “青小郎,好久不见啊!” …… 热络的街邻,朝狂奔而来的叶青,打起了热络的招呼。 满脸都是温和笑容的叶青,亲切的朝人回应着,不厌其烦。 “阿妹,快,你来看这个好不好看!” 灵动雀跃的声音,从宰氏中医馆门口响起。 叶青听着这熟悉的声音,脚步放缓。 宰氏中医馆门口。 上官兰溪正拿着一副珍珠耳环,欣喜的在叶倩耳朵上比着。 圆润了许多,一身桃红棉衣,看着越发美丽的叶倩,正羞答答的低着头。 她不好意思的拒绝道: “兰溪姐姐,这,这耳环很好看,但是我不能要。” 上官兰溪笑着道:“没说送你,姐姐我耳饰多,平日放着也是放着。” “我喜欢你,给你戴戴也不行啊。” 圆溜溜的眼睛眨巴着,叶倩轻轻推开了上官兰溪的柔荑,不容置疑道: “别了别了,我带着干活不方便,而且,要是一不小心丢了,就不好了。” “不碍事的。”上官兰溪说着,就要给叶倩戴。“咱们成天在医馆里,真掉了,也就是掉在医馆内,很容易就找到了。” 叶倩后退一步,有些局促。 这位被墨婉清墨姐姐带来的漂亮姐姐。 一来就对她表现了极大的热情和关爱。 让她欣喜之外,更多的是受宠若惊。 对方表现出来的谈吐和气质,让她感觉到自惭形秽。 之后接触多了。 发现对方一直问她哥哥叶青的事。 叶倩是个聪明伶俐的,立马明白对方是爱屋及乌。 因为哥哥才会对她这般爱护。 但,叶倩也知道,她绝对不能给哥哥丢面子。 所以,从小没接触过什么好东西的小姑娘。 面对那么多从来没见过的好看首饰,见都没见过的衣服,依旧保持着本心。 “阿妹!” 沙哑又激动的声音,从医馆外响起。 上官兰溪杏眸顿时明亮璀璨。 而叶倩也浑身一颤,猛地扭头。 娇俏的圆脸上,顿时挂上了两行热泪。 叶倩颤声喊道:“哥!” 随后,两个小辫子甩动,朝医馆外跑去。 直到扑进那壮硕的身躯内。 感受着心跳和温暖,叶倩才哇哇哭出了声。 “哇,哥,你去哪了?” “好久好久都没见你了。” “崽总接我们的时候,说要出去三个月,我跟张翁张婆可担心啦。” “哇,呜呜呜,你可算回来了。” “这一次别走了好不好!” 修长却布满老茧的手,轻拍着阿妹的后背。 叶青宽慰道:“没事,没事了,哥这不是回来了么。” “别哭了,再哭就成小花猫了。” “不漂亮了,哥就不喜欢了。” 话音一落。 叶倩立马从叶青怀里出来。 她快速的擦去脸上的泪水,嘟着嘴,一脸倔强道: “谁,谁哭啦!” “我没哭,才没有哭成小花猫呢。” 说着说着。 叶倩的嘴又弯了下去,忍不住哭意,放声哭了起来。 “哇,就哭,就哭,哭,哭成,哭成……” 泣不成声,用来形容叶倩,是再合适不过了。 白皙的脸蛋,瞬间酱红。 叶青赶忙矮身,为叶倩擦去眼泪,慌乱劝说道: “好好好,都是哥的错。” “你哭成小花猫,在哥心中也是最漂亮的。” 攥紧的小拳拳,捶打着叶青的胸口。 一道香风飘过。 上官兰溪将叶倩抱在怀中,白了叶青一眼,就轻轻拍着叶倩的小脑袋瓜,柔声道: “倩倩乖,你哥这是逗你呢!” “你哥好久没见你了,见你又漂亮了,开玩笑呢。” “好啦好啦,咱们不哭了。” “哭多了,对眼睛不好。” “你也不想老了的时候,老眼昏花吧?” 柔声细语的关怀,这才让叶倩缓缓的平复了心情。 她伸出小拳头,赌气的朝叶青不轻不重的打了一下。 “哼,哼,坏哥哥。” 叶青装作被打倒的样子,踉跄两步,捂着心口道: “噢,我妹妹真厉害,把我打倒了。” “哥哥知错了,放过哥哥好不好?” 双手掐腰,宛若胜利的将军一样,叶倩满意的点了点头。 “哼哼,敢招惹你可爱的妹妹,这就是下场!” “见你这么识相,本姑娘就不跟你一般见识了。” 这可可爱爱的小大人模样,让叶青脸上满是温暖的笑容。 随后,便上前跟叶倩打闹起来。 而一旁的上官兰溪,也掩嘴浅笑,杏眸在兄妹二人身上来回转,漏出了些许的羡慕之意。 这时。 站在医馆门口,双手揣在袖里,脸上乐呵呵的宰总,才开口道: “行了行了,你们两个要闹回院子里闹去。” “大街上的,也不怕人看笑话。” 叶青跟叶倩这才停止了玩闹,大手牵小手,朝着医馆走去。 在路过上官兰溪时。 叶青感激的朝对方笑着点了下头。 这一下,让上官兰溪激动的张开了樱桃小嘴。 她玉手捂住嘴唇,脑海中飘荡着一句话。 “他冲我笑了,他冲我笑了!” 医馆后院内。 面色依旧苍白的张修然,外面披着叶青眼熟的火红大氅。 他坐在铺了松软蒲团的石椅上,旁边,一脸冷清的墨婉清,正温情的给张修然喂着白粥。 后院角落。 燕三手持斧头,一下一下的劈砍着柴火。 而贺文在静室前摆放了一张木榻。 他对面,面无表情的齐衡坐的端正。 二人正聚精会神的下着象棋。 厨房内。 张翁张婆有说有笑的做着早饭。 袅袅炊烟随风飘动,在后院上空飘荡。 叶青看着眼前这一幕,露出了温柔的微笑。 他在乎的,在乎他的。 他的亲人,他的朋友。 都好好的聚在一起。 这感觉真好。 当他站定的那一刻。 后院所有人,全都视线聚焦在他身上。 每双眼睛,都带着欣喜。 “哟,叶青,你回来了啊。” “叶老弟,这身板瞧着结识了不少啊!” “叶兄,咱们练练手?” “叶公子,咱俩练练刀如何?” 第一百四十八章 半丈之内他无敌! 叶青松开了叶倩的手,满脸感激的朝众人拱手躬身。 他没有说话,但场间所有人都知道叶青是什么意思。 张修然朝叶青率先招手。 墨婉清识趣的起身离开。 待叶青落座后,张修然开口道: “我欠你一条命。” 叶青笑着道: “咱俩互相救了对方一次,这点是扯平了。” 接着,叶青看了眼跟墨婉清和上官兰溪待在一起的叶倩,继续道: “但我还欠你人情。” 愣了一下的张修然,哑然失笑。 他摇了摇头,悠然道: “叶兄,你真是个妙人啊。” 随后,他倾身贴耳道: “淮阳暗流汹涌,我建议,让你阿妹,张翁张婆还有宰总都离开这里。” 心中意动的叶青,思索了一下,摇了摇头道: “淮阳起码明面上不能有江湖人进城。” “暗地里的那些,也会被解决掉。” “而且,有燕三燕大哥在,这里比任何地方都安全。” 满眼诧异的张修然,看向了在墙角捡拾柴火的粗犷壮汉,询问道: “他很强?” 叶青在巡检司呆了二十多天,又知晓了燕三一切彪悍事迹,满脸崇敬道: “不错,淮阳城内,能打过他的不过一手之数。” 顿了一下,叶青认真道: “他半丈之内无敌!” 嘶! 张修然倒抽一口冷气,看向燕三的双眼,充满了火热。 知晓张修然打的什么心思,叶青提醒道: “他不可能被挖走的,你家墨姑娘说不定会对他有了解。” “嗯?”张修然疑惑的看向了墨婉清,对一直关注着这边的未婚妻招了招手。 墨婉清来后。 张修然开口道:“婉清,那壮汉名叫燕三,你对他可有印象?” 墨婉清看了一眼,便摇了摇头。 叶青提醒道: “几年前,您父亲麾下出了个猛人。” “在南蛮带领百名斥候屠灭了三个叛乱的部族,自己杀了数百人。” 一听这个,张修然满脸惊愕。 一向冷清面无表情的墨婉清,脸上也动容震惊的看向那粗犷的壮汉。 她快速道:“阿爷为了这员悍将,亲自向圣上要了一个五品将,结果被这悍将给拒绝了,还被这厮给臭骂一通。” “阿爷被气的把这悍将给绑在军旗上挂了好几天。” 嘶! 张修然再次倒抽一口凉气。 敢骂手握二十万精兵,门生将领遍布神启各军的墨大元帅。 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啊。 随后,墨婉清的表情就古怪了起来,找叶青确定道: “这人,就是那个阿爷嘴里的憨批?” 叶青点了点头,然后玩味儿的看向了拿着斧头对着柴火削砍的燕三喊道: “燕大哥,这位墨姑娘,就是南蛮墨大元帅的掌上明珠。” “你们颇有渊源,要不要来认识一下。” 当啷! 斧头和柴火瞬间的掉落在地。 燕三原本粗犷彪悍的脸,竟然变得如小媳妇一般扭捏不好意思。 他一抱拳,瓮声道: “在下燕三,见过墨姑娘。” 随后,二话不说就蹬墙而去,人在墙头,留下了一句。 “那什么,我想起家中旺财要生小狗崽了,我去照看一番。” “叶老弟,等你忙完回来再叙旧。” 看着消失无影的人。 张修然跟墨婉清都啧了啧舌。 随后视线都齐齐落在了叶青身上。 张修然后知后觉道: “我说为什么我醒后,知府大人就让我来了这宰氏中医馆。” “说什么府衙重地,不能长留,这医馆宰老中医治疗外伤颇有心得,在这方便疗伤。” “我前脚刚到医馆,后脚这位燕兄就来了。” “想来,是为了保护我啊。” 满脸感激的张修然道:“看来,知府大人是很重视我啊。” “婉清,你说我是不是得给知府大人再送去几万两白银啊?” 极为认可的墨婉清,点了点头。 叶青:?????? 他视线看向了伤势应该还没好的贺文。 这位在知府大人心中,可比你张修然重要多了。 而且,燕三是他跟贺文的大哥。 燕三来这里守着,才对吧? 不过,叶青没打算戳破。 毕竟,淮阳城现在需要钱,需要很多钱。 虽然河堤没有垮塌。 但修建鱼鳍河堤还有何种的分河堤,都需要钱。 而且,淮阳城和周边的田地都被大雨冲泡,今年百姓注定是颗粒无收。 还有不少百姓房屋都垮塌了。 陈裕明定然会救济百姓,这些都需要钱。 叶青开口道: “若可以,张公子大可多捐一些。” “你这伤势,注定要在淮阳呆上半年十个月的。” “这笔钱拿出来,知府大人定然对你极为上心。” “那这宰氏中医馆,就是你最安全的地方了。” 听着这番话,眼睛越发明亮的张修然,深有体会的点了点头道: “叶兄这番话,让我醍醐灌顶啊!” “成,就按叶青你说的办。” 笑着的叶青,一拱手,然后起身朝贺文走去。 齐衡见状,起身朝叶青抱拳躬身,满眼感激道: “叶公子,您请坐。” “齐兄,当不得如此大礼。” 叶青连忙侧身,避开了这一礼。 他知道齐衡想说什么,转移话题道: “齐兄,我接下来还要走。” “跟你学剑,得数月之后了。” 齐衡满脸认真道: “只要我在,只要你想,什么时候都可以。” 带着些许歧义的话,让叶青想起了前世的一个梗。 他摸了摸鼻子,咧嘴一笑。 然后同贺文对视一眼,进入了静室内。 屋门一关上。 贺文就自顾自的解开外衣。 这动作瞧的叶青神情大变。 他慌忙道:“贺兄,使不得啊!” “我不喜男风。” 解衫的手猛地一颤。 贺文没好气道:“想什么呢,我这是让你看我的伤势都好了。” 松了口气,叶青古怪的看着贺文道: “贺兄,你断的是肋骨,让我看,我也看不出个一二来啊?” 浑身僵住的贺文,扭过头,看着叶青古怪的神情。 他不自然的摸了摸鼻子道:“那什么,因为那件事,我得了顶级伤药,前几日肋骨完全愈合了。” 满眼欣喜的叶青,拱了下手后,追问道: “东西他拿走了?” 贺文满脸凝重的摇了摇头道:“没有,还在这里。” “而且,我还从张公子那里得了块东西。” 第一百四十九章 安心就好,等你归来! 叶青立马就猜到了,贺文说的东西,想来就是影卫要的那块石头。 他心中满是好奇。 张修然因为这块石头,差点死在淮阳城外。 贺文瞧见了叶青满眼的好奇。 他毫不犹豫的抓住了静室内那生长茂盛的发财树。 往上一提,发财树被他举起。 然后他示意叶青过来看。 叶青凑近,就瞧见了盆地里,一块似金像玉的玺印。 上面雕刻着盘龙,瞧起来威严无比。 “不是我说,这是玺印吧?” “这上面刻着的龙有五爪,难不成是皇上才能用的玉玺?” 满脸凝重的贺文,点了点头道: “确实是前朝玉玺。” 好奇将玉玺从盆地拿起,叶青打量着这一寸见方的小小玺印,好奇道: “不都是说,皇上的玉玺都很大么?” “怎么着不得一个拳头大小?” “这个怎么这么小?” “不会是假的吧?” 嘴角扯动了一下,贺文一脸的无语。 他将玺印从叶青手中拿走,重新放回盆地,然后将发财树放回去后。 这才开口道: “玉玺有很多种,这种是皇上的私印。” “一般用在给大臣之间传私信所用。” “你说的那种大的,是加盖在圣旨上的。” “哦哦哦!”恍然大悟的叶青,朝着贺文竖起了大拇指,一副不明觉厉的样子,夸赞道:“还是贺兄你知道的多。” 嘴角再次抽抽了一下的贺文,无语的捂住了额头。 他坐在了椅子上,对叶青道: “这紫金鼎的传言你我都知晓。” “这方玉玺,是前朝最后一位皇帝的私印。” “你说,这两者有没有什么关联?” 心中一动的叶青,脑海中自动的浮现了前世所看过的那些电视剧的套路。 他摩挲着下巴道:“你是说,紫金鼎的宝藏一直没有开启,是缺少配套的东西。” “而这个玉玺,就是打开紫金鼎宝藏的关键?” 贺文点了点头道: “如果没错的话,应该就是如此。” 他分析道:“我这些天想了想。” “紫金鼎数百年间,都有无数人去寻找,甚至闯入皇宫之中。” “而且,这一次朝天宫的前朝余孽,明明得到了紫金鼎,却藏着不取出。” “他们可是前朝余孽啊,是最需要这一笔钱来造反复国的。” “怎么可能会干看着紫金鼎在手中,却不去取宝藏?” “这其中定然缺了什么契机。” “紫金鼎在淮阳城,张公子将这前朝皇帝的玉玺带往淮阳,就遭到了众多袭杀。” “再加上那神秘的影卫,有意的将这两件东西凑一起。” “让我不得不这么想。” 确实很有道理的分析,让叶青摩挲着下巴颔首应允。 下一瞬,叶青苦涩一笑道: “行了行了,咱别想那么多了。” “咱俩在朝天宫紫金鼎案可是分析了一大堆。” “结果呢?” “一切还都是在影卫的算计下去走。” “最后,紫金鼎得来全不费工夫。” “完全是那人有意为之,咱们说白了就是走个过场。” “眼下他有意将这两件东西凑在一起。” “之后肯定还有计划。” 同样满脸苦涩和挫败的贺文,叹息道: “哎,你说的没错。” “咱们费尽心思,耗费了那么多的心力和精力。” “最后,紫金鼎唰的一下就到手了。” “还白白挨了一拳断了骨头。” “这真是把咱们当虫儿戏耍。” 顿了一下。 贺文看向那生长旺盛的发财树,苦笑道: “既然如此,那我也就不绞尽脑汁的想那些有的没得了。” “真有事,那人定然会出现。” “这才对嘛!”叶青一副‘孺子可教’的模样。 他走到了贺文身边,快速耳语了一番后。 贺文明亮的眼睛放着光。 他快速起身,朝叶青拱手欠身道: “叶兄,好诗,好诗啊!” “有这诗助力,在下定能在秋闱中拔得头筹。” “考中举人,不在话下!” 叶青也为贺文的美好期望而自信。 但是,他想起了去巡检司前一夜里,影卫的话。 他不由问道: “那人不是说,你机缘在前,秋闱不去也罢么?” 撇了下嘴的少年郎,满不在乎道: “他说是他说,但我还是想考。” 说着,他眼神凌冽起来道: “考中举人,那我就算不去京都参加春闱。” “也能在扬州一地等待官职空缺的时候,入仕为官。” “而且,考举人,是阿翁对我的期望。” 拍了拍贺文的肩膀,叶青没有劝阻。 毕竟,影卫说的再好。 也不能完全将选择的权利,交给别人。 两头一起抓,不管贺文这机缘能不能拿到手,如果能顺利考中举人,是不会错的。 贺文又问道:“同知大人那里不是要三个月么?” “这不到一个月,你怎么回来了?” 叶青看向了屋门,不舍道: “我这一去,不知多久才能回来。” “许久没见阿妹和张翁张婆,我得看看才心安。” “我要是不回来,阿妹跟张翁张婆也不放心。” 对家人的在乎,让贺文大为触动。 他脸上温和笑着,但眼神却异常坚定的向叶青保证道: “你放心,只要我还在淮阳城。” “我一定会帮你照看好家人的。” 叶青感激道:“谢谢贺兄。” 下一瞬,叶青警告道: “照顾归照顾,但你可千万别打我阿妹的主意。” 满脸汗颜的贺文,没好气的给了叶青一拳道:“那也是我阿妹!” “你想什么呢!” 心中放心的叶青,不好意思的一笑,还没开口道歉。 就听到贺文无比认真道: “阿妹现在还小,再等四年,你再操心这事为好。” 轰隆! 晴天霹雳在叶青脑海中炸响。 随后,叶青的双眼浮现了杀意,攥紧了拳头。 贺文见势不妙,麻溜的朝外跑去,并嬉皮笑脸道: “哈哈哈哈,叶兄,莫要生气,我说的这都是玩笑话。” “那什么,你别当真!” 叶青赶忙追出去,咬牙切齿的咆哮道: “姓贺的,你敢打歪心思,我跟你没完!” …… 一顿有说有笑的早饭吃完之后。 叶青揉了揉叶倩的脑袋,认真嘱咐道: “阿妹,你要照顾好张翁张婆。” “哥,我会的!” 叶倩满脸不舍,认真的应了下来。 随后,叶青朝‘儿行千里母担忧’的张翁张婆,跪了下去,磕了三个头之后。 朝院子里的一众好友,拱手躬身,郑重道: “诸位,烦请照顾我阿妹和张翁张婆。” 张修然轻轻拍了下胸口:“且放心!” 燕三从屋顶探出头来,吆喝道:“放心去!” 贺文咧嘴一笑道:“相信我!” 上官兰溪杏眸氤氲认真保证道:“我会照顾好他们的。” 宰总摸着银白的胡须,眯眼笑道:“安心就好,等你归来!” 叶青再次朝众人郑重拱手躬身,转头潇洒离去。 第一百五十章 芙蓉阁飘雪姑娘,神启十大美人 颍河上碧波荡漾,两岸绿树成荫。 天空蔚蓝一片,万里无云。 叶青身穿黑色武服,矗立在二层甲板上。 束起的马尾,随风飘动。 黝黑的皮肤,让他原本温和的脸庞瞧起来硬朗了不少。 李鱼端着午饭,来到了叶青身边。 他笑着道: “青小郎君,心情如何?” 叶青咧嘴一笑道: “激动。” 李鱼咧嘴笑着道:“咱也一样。” 他递给叶青午饭后,端着自己的一碗,往嘴里扒拉了一下。 眼神看着周围的美景,眼中带着对未来的向往,又带着对家乡的不舍道: “从小时候,就想着长大了一定要去看看淮阳城之外的地方。” “现在真要离开了,还有些不舍。” 叶青点了点头,没有说话,只是往嘴里吧啦着饭,看着两岸稍纵即逝的景色。 二人吃完饭,叶青接过李鱼的碗筷,走向一层厨房去。 接下来。 十天时间,都在船上度过,一切平安无事。 让叶青少有的安静了十天。 而李鱼则没有叶青这般安静,呆了几天后,就闲不住,整日在船上溜达。 这一日。 李鱼一脸神秘的跑到了二人住的船舱内。 “青小郎君,你猜我刚才看到了什么?” 睁开眼打量了李鱼几眼,叶青从床榻上坐起,坏笑着道: “可是看到了如意的姑娘?” 被猜中了心思,李鱼瞬间瞪大了眼睛,结结巴巴道: “你,你怎么猜到的?” 随后,李鱼满脸钦佩道: “青小郎君,你真是神了!” 随后,他坐在了自己的床榻上,脸颊带笑,回味着刚才看到的让他心动的心上人。 “以前都说咱们淮阳的姑娘,是神启最漂亮的。” “但我刚才瞧见的姑娘,那漂亮的,我觉得咱淮阳城里没有一个姑娘能比得上。” 这副花痴脸,让叶青充满了好奇。 虽然两世为人,年龄叠加起来,已经四十来岁了。 但这个身体,只有十七岁,正值少年。 过了十几年的苦日子,现在日子好起来了。 他本身的天性,已经开始解放。 此刻便开口提议道: “李鱼,别傻愣着犯花痴了。” “走,带我去瞧瞧。” “你竟然说比淮阳城的姑娘都漂亮。” “这我可不服气。” 李鱼闻言,刚想辩驳一番。 猛然想到了,早前那宛若仙女下凡一般的美丽姑娘给叶青送饭。 到嘴边的话咽了回去,重新组织了一下语言道:“当然,比不过那日为你送饭的姑娘。” 一双会说话的杏眸,瞬间出现在叶青的脑海中。 他的心中起了些许的涟漪。 叶青摇了摇头道: “她不是淮阳的,要我说,淮阳最漂亮的姑娘,是我阿妹。” 想起古灵精怪的妹妹叶倩,叶青的嘴角勾起一抹温柔,满脸都是自豪。 李鱼看着叶青这般俊朗的模样,考虑了一下道: “青小郎君你长得这般漂亮,你阿妹肯定出落得美丽漂亮,还真说不定能跟刚上船的姑娘一样漂亮。” 叶青满脸认真道:“不是一样,肯定是我阿妹漂亮。” “刚上船的姑娘漂亮!”李鱼毫不退让。 两个人对视一会儿,立马朝着甲板上跑去。 二层甲板上。 一位穿着明黄打底,彩纱点缀襦裙,瞧起来仙气飘飘的姑娘,正站在船首,凝视着波澜壮阔的河渠。 虽不见真容,但只背影,也瞧起来婀娜多姿。 加上其身边的侍女娇俏美丽,这姑娘不难想象,一定是位绝色美人。 姑娘一丈内,没人靠近。 一丈外。 聚集了众多乘船北上之人,还有不少都挎着武器,一看就是江湖武夫。 叶青跟李鱼探头看了看,都没有往前。 李鱼凑近小声道: “青小郎君,瞧瞧,但看着背影,你阿妹肯定不如。” 叶青撇了撇嘴道: “看不见真容,现在还不能下结论。” 就在这时。 一袭青衫,手持三尺青锋的俊俏少年郎,挂着温和的微笑上前,朝这姑娘抱拳欠身道: “敢问可是芙蓉阁的飘雪姑娘?” 女子没有回身,她身边的侍女施了一礼,开口道: “正是我家姑娘,敢问少侠何许人也?” 少年侠客立马双眼放光。 而周围的人也议论纷纷起来。 “竟然是芙蓉阁的飘雪姑娘,能同她共乘一船,真是三生有幸啊。” “早就听闻飘雪姑娘乃是神启十大美人之一,今日能得见天颜,真是不虚此行啊。” “不是说飘雪姑娘年前去了南方么?咱这船是北上的,她要去哪里?” “管她去哪里,遇到了,我就一路跟着,要是能听到飘雪姑娘抚琴,此生无憾啊。” “想要听飘雪姑娘抚琴,那得是有才子做出绝句才行。” ……. 在众人议论之中。 叶青跟李鱼大眼瞪小眼。 神启八大城可谓是江湖禁地。 这芙蓉阁的飘雪姑娘,一听就是江湖之人。 还有神启十大美女的名号。 他们是听都没听过。 不过,此刻听着周围人的议论,他们也不明觉厉。 李鱼更是小声道:“叶大哥,神启十大美女啊,肯定比你阿妹厉害。” 丝毫不服气的叶青,仰着头道: “反正我阿妹最漂亮。” 这妹控的架势,让李鱼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前面,主动上前的奇剑山庄的弟子君朝一,已经自报家门,得了上前攀谈的资格。 “君少侠,久仰大名。” 君朝一眼神火热的看着那绝美侧颜,只感觉心中再也容不下其她人。 飘雪声音空灵,温婉软糯,落进了君朝一耳中,让他脑海一片空白。 几息后。 在听到侍女的微微咳嗽声后,君朝一才回过神来。 他脸颊瞬间通红,没了之前的自若风度,说话有些结巴道: “哦,啊?我,哦,对,君朝一见过飘雪姑娘。” 哈哈哈哈! 爽朗的笑声,从围观的人群中响起。 君朝一这才发觉自己又自报家门了一次,失态失大了。 他不好意思的抱拳欠身,诚挚道: “抱歉,初见飘雪姑娘之颜貌,惊为天人。” “在下失态了,万望飘雪姑娘勿怪。” 飘雪么得任何感情道: “无碍,君少侠若无事,飘雪想独自待一会儿。” 君朝一立马道: “在下斗胆,想听飘雪姑娘抚琴。” 满脸笑容的侍女,立马道: “君少侠,你知道我家姑娘的规矩。” “非青史留名之作,我家姑娘可是不会抚琴的。” 早有准备的君朝一,立马道: “自然自然,在下知晓。” 顿了一下,君朝一不好意思道: “好叫姑娘知晓,这首诗不是在下所作。” “就是偶然听闻,不知能否可行?” 第一百五十一章 春风得意马蹄疾 飘雪脸上的期待少了一些。 但还是礼貌开口道: “如此,需要本姑娘没有听过。” “而且,最少两首。” 悬着的心瞬间放回肚子里,君朝一抱拳道: “自当如此。” 然后他由衷道:“希望这两首诗飘雪姑娘没有听过。” 侍女比了个请的手势道: “君少侠,请吧。” 君朝一深吸口气,昂首挺胸,朗声道:“此诗名为《金榜题名邀谢谦》。” 诗名一念出。 哗~ 此起彼伏的议论声顿时在甲板上飘荡起来。 “这诗名真是,让人艳羡啊,我等此去京都,就是为了一观状元的风采。” “谢谦?可是颍川书院的谢谦谢大儒?这作诗之人同谢大儒关系莫逆啊!” “想来应该是谢大儒的弟子吧,说起来,谢大儒门下有四位状元郎了吧?” “这,这是今日来名满京都的那首金榜题名诗!!!” “兄台,你知道这诗?快来念念。” “这诗名,真是自信飞扬啊,现在殿试还没开始,就能作诗断言自己高中,不是自大自负,就是却有其才啊。” …… 听着周围的议论,叶青有些不自在的摸了摸鼻子。 此刻,他有种看别人搬大佬出来装逼,结果别人搬出来的大佬是自己的尴尬。 身为江湖人士,飘雪耳力自然不必说。 她敏锐的捕捉到了一丈外那些人中,有人在惊叹这首已经名扬京都禹阳的诗词。 飘雪不由好奇的开口问道: “君少侠,还请念诵此诗,本姑娘还未听过。” 心中一喜的君朝一,立马单手握拳放在腹前,大步流星走到了栏杆前。 他看着急流勇进,波涛汹涌的广阔河渠。 豪情万丈,朗声道: “昔日龌龊不足夸,今朝放荡思无涯!” “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日看尽禹阳花!” 飘雪的美眸,瞬间明亮起来。 她软糯的声音带着激动道: “高中之前的困顿苦闷,都一消而散。” “高中之后,郁结闷气烟消云散,心胸舒畅。” “意气风发,纵马狂奔于禹阳城中,看尽城中的繁花锦簇。” “好诗,真是好诗!” 她双手不由攥紧,由衷道: “自此以后,登科诗将无出左右!” “此诗,确实将名垂青史,成为无数寒门士子的名言警句。” “不知此诗为何等高人所作?” 君朝一扭头,俊朗的面容上带着喜悦道: “这在下不得而知,只是从京都离开前所听,并未听到是何人所作。” “飘雪姑娘,如此,可算是一首否?” 飘雪脸上浮现了失落,但还是毫不犹豫的点头应下道: “当是一首!” 顿了一下,飘雪直言道: “仅为此诗,飘雪抚琴一首已无不可。” 周围的人眼睛顿时明亮起来。 而君朝一也笑容明媚。 不过,他开口道: “姑娘抚琴为此诗,而非你我之约。” “在下自当吟唱第二首绝句。” 飘雪看着君朝一不似作假,故弄玄虚的模样。 她展颜一笑,让这天水绝色顿失颜。 她婀娜多姿的朝君朝一行了一礼道: “君少侠高风亮节,本姑娘佩服。” 见获得了飘雪的好感,君朝一傻笑了起来。 “婉儿,取琴来!” “是,姑娘!” 飘雪开口,侍女婉儿立马行礼,开心雀跃的跑向船舱。 此时。 君朝一也开口道: “在下不日前,曾于淮阳城中,听闻了一首诗。” “其乃是谢大儒的弟子,有淮阳青天知府美誉的陈裕明陈知府所传唱。” “哦?”飘雪眼中浮现了尊敬,陈裕明的美名,天下尽知,这可是真真正正为百姓做事的好官。 而接着。 君朝一又道:“这诗名,同方才那首《金榜题名邀谢谦》有异曲同工之妙。” 下一瞬,君朝一又神情古怪道: “但是诗名有溜须拍马这位青天知府的意思。” 飘雪心中的好奇更胜。 而有从淮阳城登船的书生,立马眼睛一亮。 其中一人上前道: “在下淮阳书生苏礼,见过二位。” “君少侠所说之诗,在下已经猜到是何。” “在此向飘雪姑娘解释一句。” “此诗,诗名虽有溜须拍马之意。” “但诗词内,将陈知府的官海浮沉悉数道尽,其中艰难不能与人二三之苦,全部道出。” “更是展现了知府大人的铮铮傲骨。” “当为神启为官之正道典范。” 苏礼说完之后。 众多淮阳书生,立马附和起来。 “苏兄所言不假,这诗,当得是为官正道的典范。” “飘雪姑娘,可不要为这诗的诗名而忽视这首诗。” …… 飘雪的眼睛立马聚集在了苏礼等人身上。 充满好奇的问道:“是何诗名让诸位为其正名,真是让飘雪好奇不已。” 站在后面的叶青,再次不自然的摸了摸鼻子。 而同样知道这首诗的李鱼,也没少听朱高立朱大人念叨知府大人运气好,得了一首好诗。 他可是知道这诗是谁做的。 立马崇敬的看向了叶青。 他看着前方,心中陡然升起了一个念头,“青小郎君如此之好,当得让众人知晓,他就在这里。” 这个念头一出,便生根发芽,疯狂滋长。 他忍不住上前一步,还没张开嘴。 一只大手便堵住了他的嘴。 叶青低声警告道: “李鱼,我的好鱼哥,你可别坑我。” “咱上船是干嘛的你别忘了,可别节外生枝。” 知道事情轻重的李鱼,失落的叹了口气,点了点头。 见状,叶青才松开了手。 而前方。 君朝一语调铿锵有力道: “《赠淮阳青天知府》。” 终于听到诗名的飘雪,忍不住抬袖遮嘴浅笑。 也算是明白了为何大家会有这般的反应。 这诗名,确实是有谄媚讨好之意。 “千锤万凿出深山,烈火焚烧若等闲!” “粉骨碎身浑不怕,要留清白在人间!” 瞬间,飘雪为诗中传唱的铮铮傲骨,不屈高尚而肃然起敬。 她开口道:“你们说的不错!” “此诗,确如江湖流传的青天知府一般,让人肃然起敬。” “我神启,有这样一位青天知府,若我有此等诗才,也定要写这种高风亮节之诗,取这般讨好吹捧之名。” 同样。 她开口问道:“不知此诗,是何等高人所作。” “好叫飘雪姑娘知晓,此诗作者乃是叶青!我淮阳城青小郎君!” “不错,正是救了我淮阳全城的青小郎君所作!” “我淮阳英雄,淮阳府衙刑房胥吏叶青,青小郎君笔下绝唱。” …… 第一百五十二章 叶青,你虽聪明,但不狠啊 叶青听着周围人对自己的恭维。 看着飘雪那双魅眼浮现了异彩。 他就只感觉别扭,有些尴尬的再次摸了摸鼻子。 一旁的李鱼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坏笑着,抗了抗叶青的肩膀,小声道: “青小郎君,瞧瞧,都在说您呢。” 叶青再次捂住了李鱼的嘴,拉着他慢慢往后退,想要玩消失。 这时。 飘雪再次问道: “敢问这位青小郎君可有别的佳作?” “有,自然是有!” 还是那位苏礼。 他神情激动的上前一步道: “一月之前!” “我金陵麟子,宫玉秀在颍河上,画舫踏青。” “邀群贤促诗会,提青字流觞令,更以春、将、梦、墨、水、城六字为题。” “青小郎君一展诗才,力压宫玉秀,引群贤叹服!” 这番话一出! 甲板上所有知晓宫玉秀是何等风流人物的人,全都惊骇斐然。 金陵麟子,宫玉秀。 只要是知道其名的,都知晓其乃是神启同辈之中,最为璀璨夺目的奇才。 神启诗才一石,宫氏麟子独占七斗,可不是开玩笑的。 那是宫玉秀,让无数老学究,名震四方的大儒都自愧不如的金陵麟子! 可,这等天骄,竟然在诗词一道上,被人力压! 这如何不叫这些人惊骇万分。 原本想要退走的李鱼,立马停下了脚步。 他满是兴趣的低声道: “青小郎君。” “我再听会儿,你画舫诗会力压宫公子的事儿,我还不知道呢。” 叶青嘴角撇了撇,低声道: “别忘了咱们要干什么,可千万别节外生枝。” “放心!”李鱼拍了拍胸膛,咧嘴一笑后,就往前挤搡。 见状,叶青默默的往后退。 就在他准备进入船舱时。 一道身影挡在了叶青面前。 高大的身躯,投下了阴影,将叶青完全遮掩。 冷漠无情的面容,让叶青心头狂跳。 一直垂落的手,放在了腰侧。 “我只是听那些人说起你,过来看看热闹,没想到碰到了正主。” 冰冷毫无感情的瓮声飘进了叶青耳中。 许久未见的不良尉郑明,穿着一身灰色武服,罕见的朝叶青一抱拳。 叶青挑了下眉头,面无表情的朝郑明抱拳欠身。 毕竟对方从九品,他只是一个无品级的胥吏。 眼下对方释放了好意,其主子单丹那里也说通了,不在针对叶青。 现在出门在外,该讲究一下的规矩,且讲究一番。 郑明见叶青这般客气,更是好似放下了敌意。 他僵硬的脸,牵强的抽动了一下,似是要挤出一个和善的笑容。 但显露出来的表情,足以让稚童啼哭,让大人胆怯。 “我没有恶意,单公子那边,已经通知了我等,不要与你为敌。” 郑明说着,站在了叶青身旁,高大的身躯。 让他不用仰头,就能看清楚人群中发生的一切。 他冷漠的语调,带上了一些不知名的意味。 “同你接触,不过一月之余。” “剩下的就是听闻你做了何等壮举。” “叶青,你说人的际遇为什么会如此不同?” 这带着请教的话,让叶青再次诧异。 他仰头看了眼这位面无表情的不良尉。 想了想道: “每个人都是不同的,自哇哇坠地那一刻,出身不同,性别不同,样貌也不同。” “之后,长大成人走出的每一步也不同。” “人生路上遇到的际遇不同,作出的选择也不同。” 郑明眼神闪动。 而说到这里的叶青,想到了前世看过的一句话道: “一棵树上,从来没有两片相同的叶子。” “人能够在这些不同中做的,唯有一路向前罢了。” 若有所思的郑明。 听完这些后,默默的攥紧了拳头。 他转身,朝叶青抱拳欠身道: “谨受教。” 叶青摆了摆手,对郑明最后的那一丝芥蒂也消散不见。 他好奇问道: “郑不良尉,你身为统管淮阳不良人的不良尉,非调不得离开淮阳。” “您这是?” 郑明没有丝毫隐瞒道: “因为你,单公子那边嫌我办事不利。” “如今我已经是一介白身。” 表情微动的叶青,心中没有一丝愧疚。 他想起了同郑明初识时。 对方劝解他一起给单丹当奴仆当狗时的话。 现在郑明丢了卑躬屈膝数年,做了无数腌臜事才得到的地位。 断人财路,如杀人父母。 二人可谓是积怨更深。 此刻郑明还能如此平静的跟他说话。 真是让他对郑明刮目相看。 叶青心中一动,不由问道: “敢问你接下来作如何打算?” 郑明毫不犹豫道: “单公子给了份举荐信,前往京城一搏。” 有些失望的叶青,同时又撇了下嘴。 他还以为郑明遭了难了。 结果,人家不是遭难,是高升去了。 就凭郑明这身手,行事利落果断,对上面的话言听计从,但又不失心机手段。 去了京城,只要投靠明主,定然比淮阳城发展要好。 郑明似是瞧出了叶青心中所想,开口道: “同青小郎君开了个玩笑,别介意。” “这玩笑挺冷的!”叶青有些无语的吐槽了一句。 他继续道:“那就祝你平步青云,顺风顺水。” 郑明眼神烁烁的看着叶青道: “谢青小郎君吉言。” “在下,也希望青小郎君能从北面荣耀而归。” 心中一凌的叶青,面色如常,但眼神却有些凌冽。 郑明嘴巴一裂,看不出是笑还是讥讽道: “你跟同知大人训练三月,眼下才一月左右。” “此刻坐船北上,只要稍微了解的人,便知晓你此行的目的。” 疑惑解开的叶青,点了下头,他没有说话,只是一抱拳,迈步走进了船舱内。 而郑明看了会儿热闹,便转身看向船舱内叶青所在的房间,面无表情,但是声音玩味儿道: “叶青,你虽然聪明,是少有的聪明人。” “但是,你不狠啊!” “下手不狠,不将对手弄死,那就很容易被反杀啊……” 想到了妙处。 郑明僵硬的脸上,浮现了牵强难看的笑容。 一名从船舱内走出的船夫。 迎面瞧见这笑容恐怖诡异的壮汉,立马吓的浑身一哆嗦。 他刚想要怪叫出声。 一只满是老茧的大手,抓住了他的脸,让他的喊叫堵了回去。 郑明沉声道:“让船主来见我!” 说着,郑明松开了对方,又拿出了一枚腰牌。 这船夫看清了令牌样式后。 脸上的惊慌消失不见,只剩下恭敬和畏惧。 “是!阁下稍等!” 第一百五十三章 苏兄这是遇到了贵公子啊 回到房间内,叶青盘腿坐在榻上,身子随着船的律动而摇摆。 屏息凝神了一会儿。 吱呀! 门被打开,李鱼满面红光,意犹未尽的走了进来。 他压低嗓音,压着心中的激动,崇敬的看着叶青道: “青小郎君,咱这辈子没佩服几个人。” “您肯定是咱佩服的第一人。” “真是厉害啊,那么多绝妙诗词,你是怎么想出来的。” “金陵麟子,宫玉秀宫公子都没你厉害。” “你要是考科举,肯定就是状元啊!” 叶青睁开眼睛,笑着摇了摇头道: “我就是会些诗词,但是考科举肯定不行。” “还是现在的适合我!” 歪头想了一下的李鱼,也认可道: “也是,要不然,咱也不会认识你。” 接着。 李鱼坐在了自己的床榻上,开口道: “对了,方才我见到了淮阳不良尉郑明。” “也不知道他何时上的船,要是跟咱一起上的船,这十来天也不会见这一面。”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叶青手脚瞬间冰凉。 方才跟郑明交谈,因对方的坦诚放下了戒备。 此刻,李鱼这么一说,叶青瞬间想到了一些事情。 现在船开了十几天,一路顺风顺水,已经离开了金陵,进入了中原地界,再走十天,就能进入京城地界。 按照李鱼说的,对方肯定是中途上船。 如果说凑巧碰到,那也太碰巧了。 这不对劲。 而郑明也知道他要去北方参军历练。 那么,行船中途,他发生意外。 或者说在北方参军搏杀之中发生意外。 都是合理的事情。 就算有人看到了郑明出现,知道他们之间的恩怨。 就算看到了郑明出手杀了他。 郑明因叶青丢了官职,怀恨在心,跟上叶青,痛下杀手。 跟单丹也牵扯不上什么关系。 要是没抓到郑明,那他叶青就是意外死亡。 郑明可以继续很好的活着,被单丹安排去别处,升官发财。 一想到这。 叶青心脏狂跳。 他立马起身,神情凝重的对李鱼道: “我跟郑明有过节,若往坏处想。” “开船十几天,他才登船,还偏偏挑的是我坐的这艘。” “他的目标很有可能是我。” “李鱼,信我的话,就跟我离开这条船!” “再不济,也得躲起来。” 李鱼表情瞬间凝固起来。 他不假思索道:“青小郎君,你说该怎么办?” 叶青冷静分析道: “他功夫如何,你我都有了解,跟他交手,只有一个死字。” “必须找机会,趁他不注意,躲起来,等寻找合适的机会,离开这条船。” “你知不知道船上哪里能够躲藏?” 这一段时间内。 生性活泼的李鱼,对船舱内的一切都无比了解。 他快速道: “咱们在二层,顶层有个小屋是船主的房间,那里人少。” “其次,就是下一层船舱,那里鱼龙混杂,一大半房间都用来装载货物,被铁索锁着,剩下的要么住人,要么空着,有几间空房更是被一些江湖人士用来赌钱。” “咱们可以下去占一个空房,或者躲进装载货物的房间内,定没人知晓。” 叶青思索了一下,摇了摇头道:“不行。” “郑明行事谨慎,他会猜到这些。” “咱们住的二层房间还有窗户,若郑明杀来,咱们说不得还能跳窗离开。” “若下了一层,那里有门无窗,被郑明堵住,死路一条。” 猛然间,叶青想到了那对自己推崇备至的飘雪姑娘,还有淮阳书生苏礼。 回想着 叶青赶忙道:“今日的书生苏礼,你知道他住在何处么?” 李鱼快速道:“知道,他也在二层,不过,那苏书生跟好几个同窗一起挤在一个小房间内。” 他又蹙眉忧愁道:“咱们若过去,没地方藏啊!” 摇了摇头,叶青眼神闪动道: “无妨,请他过来!” “成!”李鱼毫不犹豫的离开了。 屋门打开。 李鱼刚走出去,便看到了身材壮硕的郑明,站在船舱门口,眼神往这边看。 人的名树的影,对这位手段狠辣的淮阳不良尉,李鱼心中是怯的。 他下意识的朝郑明抱拳欠身,然后便转身朝苏礼的房间走去。 一进苏礼的房间。 正跟同僚激动侃谈的苏礼其他五名书生都愣住了。 靠门口的那名书生起身拱手道: “这位兄台,你来寻谁?” 李鱼朝众人抱拳道:“见过诸位公子。” 然后他对苏礼抱拳欠身道: “见过苏公子,我家兄长对青小郎君好生佩服。” “方才苏公子念诵了青小郎君数首绝句,我家兄长没有全记下来,很是遗憾。” “想请苏公子赏脸,去我们屋中,喝点茶水,再聊聊青小郎君的诗词。” 一番话滴水不漏,合情合理。 而且,李鱼一口一个兄长,但神色之间恭敬无比。 加上李鱼一看就是行伍出身。 顿时让周围几人猜测,李鱼是个侍从,而他口中的‘兄长’说不定是哪位贵公子。 苏礼立马脸色微红,胸膛挺起。 他眼神余光看向其余五位同窗都羡慕的看着自己。 苏礼忍不住咧起了嘴,从容起身,拱手欠身回礼,开口答应道: “阁下兄长喜爱青小郎君的诗词,那在下自然不会拒绝。” “咱们走吧!” “请!”李鱼立马打开屋门,侧身比了一个请的手势,给足了苏礼面子。 顿时,苏礼脸上的笑意更浓。 左手前,右手后,风度翩翩的走了出去。 在李鱼关上屋门的那一刻。 苏礼听到了船舱内同窗们羡慕的议论。 “苏兄这是遇到了贵公子啊!” “是啊,来邀请那人,一瞧就是有功夫在身,这样的人当侍从,邀请苏兄的人身份定然不菲。” “哎,要是当时我出面宣扬青小郎君的诗词,眼下请的就是我了。” “谁说不是啊,别想这些了,以后再碰到这种事,咱们都积极些。” …… 苏礼嘴巴根本就合不拢,走路都感觉轻飘飘的,跟着李鱼来到了叶青所在的屋子里。 一见叶青穿着武服,皮肤黝黑,他顿时愣住了。 左右瞧了瞧,这二人房间没有其他人。 苏礼嘴角不由抽出了一下。 叶青不知苏礼为何这般反应,想来是李鱼说了什么。 他上前主动开口道:“在下叶青,见过苏公子。” 叶青? 苏礼再次愣住,仔细的打量着这张黝黑的面庞。 第一百五十四章 姑娘,是个俊俏的黑小哥! 苏礼看着眼前黝黑又不失俊朗的汉子。 那是越瞧越熟悉,顿时他一拍手。 神情激动的朝叶青拱手欠身道: “在下苏礼,见过青小郎君。” “之前画舫一见,青小郎君的风采,深入在下内心。” “一直想要拜会,却没有机会。” “没想到,竟然在这远离家乡的船上遇见了。” “真是让在下喜出望外啊。” 顿了一下,苏礼回过神来。 方才李鱼邀请他过来,只说是兄长,却并没有显露真身…… 他拍打着胸口保证道: “青小郎君放心,您隐姓埋名在船上,在下定不会将您的行踪说出,让别人打扰您。” 没想到苏礼竟然如此脑补。 不过,也省的叶青的一番说辞。 他顺着道: “谢苏公子替在下隐瞒行踪。” “在下请苏公子来,是有一事相求。” “哦?”苏礼顿时兴奋起来,连忙道:“青小郎君有用得着在下的地方,尽管开口。” 叶青便凑近,同苏礼耳语。 只见苏礼的表情从疑惑,变成了震惊,最后变为了兴奋。 待叶青说完之后。 苏礼再次拍胸脯保证道: “没问题,交给在下,这事儿一定您办的妥妥的。” “您就安心在这等着了。” 叶青诚挚感谢道: “谢过苏公子。” 接着,二人就开始讨论诗词。 借着前世的唐诗三百首的储备。 苏礼对叶青的崇敬,那是如滔滔江水奔流不绝啊。 时间一呼一吸间过去。 一个时辰后。 口干舌燥的叶青,终于送走了意犹未尽的苏礼。 待屋门关上后。 李鱼好奇的上前询问一个时辰前,叶青跟苏礼耳语了什么。 “青小郎君,你给苏公子安排了什么事啊?” “我瞧他激动的迫不及待啊。” 叶青温和一笑,自信道: “容我先卖个关子。” “放心,等会就知道了。” “不过,眼下你得开始收拾东西了。” “没问题!”李鱼不多问,迅速将自己两身衣服打包整理好。 叶青也快速的将自己的两身衣服收拾好。 二人便躺在床榻上闭目养神。 到了中午,出去吃饭。 随后,二人便继续躺着。 一直到太阳落下。 船舱内的走道上升起了烛火。 但烛火不多,只是足够让昏暗的走道上可以看清。 也就在这时。 苏礼同另外三名同窗,拎着两坛美酒和几个食盒,走进了叶青的房间内。 一进来。 苏礼就快速凑到了叶青身边,低声道: “青小郎君,这三人体型同你差不多。” “方才我进来的时候,走道上确实有人盯着。” “不过,不是你说的壮汉,而是船上的船工。” “船工?”叶青挑了下眉头。 不过,还是朝苏礼拱手欠身道: “谢苏公子仗义相助。” “此事有危险,还请万望小心。” 苏礼眼神烁烁,不假思索道: “青小郎君且放心,我们只是来你的船舱饮酒。” “那些人总不能乱杀无辜吧?” 叶青抿了下唇,出声道: “小心为妙,待我们离开房间一刻钟后。” “你们就去甲板,如果他们问你们,你们就如实说,这样,他们想来不会为难你们。” “妥!就青小郎君说的办!” 苏礼笑着应下。 而进来的三名书生,已经从苏礼口中得知了一些事情。 他们毫不犹豫脱去外衫,交给了叶青和李鱼,任他们挑选。 换好衣服后,将行李放进两个食盒内。 叶青由衷的同几人感谢了一番,便换了相同的发型,拎着食盒走出了屋子。 径直来到了苏礼他们的屋子里。 里面两个早早等候的书生,毫不犹豫,快速换上了叶青二人外面换的衣衫,便大摇大摆的走了出去。 李鱼看着叶青从食盒内拿出行礼,佩服道: “青小郎君,真有您的啊!” “这不是狸猫换太子么!” “等他们发现咱们不在,咱们早躲没影了。” 叶青咧嘴一笑道: “咱们接下来,还得爬窗户跑。” “李鱼,一会儿你可别抓不稳,掉河里去了。” 仰起头,拍了拍胸脯的李鱼,豪气道: “放心,就算真掉河里。” “咱这水性,也能从这奔腾的河渠里爬船上。” “哈哈哈,行!”叶青爽朗一笑,然后便指着窗户道:“准备好了,咱们就开始吧!” “走着!”将行李在背上紧了紧,李鱼率先走到窗边,打开了窗户,身手矫健的爬了出去。 叶青紧跟其后,两人如灵猿般,扒拉着三层边缘,在叶青的示意下,朝左侧爬去。 此刻,船舱内的人都去吃饭,要么聚集在一层船舱内,要么就是在二层甲板上。 无人察觉有两个人在这飘摇晃动的船上表演了一波飞檐走壁。 二层船舱最大的一间客房的窗户外。 气喘吁吁的叶青,看了眼脚下波涛汹涌的河流。 他咬紧牙关,分出一只手敲了敲窗户,小声问道:“可有人在?” 屋中无人应答。 叶青又试探了拽一下窗户。 吱吱! 窗户晃动了几下,窗栓碰撞,发出了些许声响。 屋内,这才传来了警觉的质问声:“谁!” 叶青低声道:“姑娘,在下并非歹人,有事相求,还请姑娘开窗一见!” “喜儿,开窗!”飘雪的声音响起。 叶青跟李鱼都松了口气。 侍女喜儿担忧道:“姑娘,不可啊!” “无妨!” “是,姑娘!” 吱呀! 窗户推开。 喜儿那娇俏的面容显露在二人面前。 叶青满是歉意道:“十分抱歉!” 而喜儿打量了一下叶青的面容,脸上的警惕不满消失不见。 反倒欣喜的朝在屋中坐着的飘雪道: “姑娘,是个俊俏的黑小哥!” 俊俏的黑小哥? 叶青有些无语,他看了眼乐呵笑着的李鱼,忍不住轻轻给了对方一脚,便矫捷的钻进了屋中。 待站定后。 叶青看着那张美艳的面庞,感激行礼道: “在下叶青,谢飘雪姑娘开窗。” 进来的李鱼,也感激行礼道: “在下李鱼,谢过姑娘。” “叶青?”飘雪美目涟涟,好奇的打量着叶青道:“敢问公子,可是淮阳那位诗才绝艳的青小郎君?” 不等叶青回答。 李鱼骄傲道:“正是今日姑娘等人讨论的那位青小郎君。” 第一百五十五章 江湖之人从不牵扯官府之事 侍女喜儿打量着叶青,好奇不解道: “今日那苏礼苏公子说,青小郎君温文尔雅,俊朗非凡。” “但,这位公子虽然瞧着俊朗,可皮肤黝黑,气质凌然。” “不是一个人吧?” 李鱼看着因为这些天的风吹日晒,皮肤黝黑的叶青,一时间不知该如何辩解。 吱呀! 屋门大开。 白天在甲板上看到的侍女婉儿端着一个木盘,走了进来。 喜儿着急忙慌道: “婉儿,快关上屋门。” 不疑有他,婉儿一勾脚,关上了屋门。 这勾脚转身之间,看到了屋中站着两个身穿武服的汉子。 顿时好奇的看着。 但她没有多问,只是将饭食端到了飘雪身边道: “姑娘,饭端来了。” 飘雪点了下头,款款起身,慢步走到了圆桌前坐下。 她拿起筷子,见叶青依旧没有解释身份的意思。 神情冷了冷,但看着二人身上一股子行伍气息,便开口道: “江湖人相逢即是缘。” “二位看来是躲人来到了飘雪的房间。” “那就在这里呆一段时间好了。” “不过,只能呆到两更天。” “届时飘雪需要休息,不方便留客人,还望海涵。” 叶青看出了缘由,不慌不忙的拱手欠身道: “飘雪姑娘,在下确实是淮阳府衙刑房胥吏叶青。” 说着,他从怀中掏出了刑房胥吏令牌。 喜儿快速上前,接过看了看,欣喜的给飘雪拿去。 “姑娘,真的是青小郎君。” 放下筷子的飘雪,接过了令牌后,端详了一会儿后。 清冷的脸上浮现了欣喜尊崇之色。 这才起身,朝叶青行礼道: “见过青小郎君,方才是飘雪无礼了。” 叶青再次还礼道: “姑娘不必客气。” “出门在外,谨慎小心是应该的。” “姑娘行为值得在下学习。” 谦逊有礼的态度。 再次获得了场间三女的好感。 飘雪请叶青坐下,好奇问道: “青小郎君是遇到了何事?” 叶青将提前准备好的台词,讲了出来道: “不瞒姑娘,府衙同江湖并无不同。” “在下得了知府大人的青睐,自然也就得罪了一些人。” “在下这次上船是前往北方历练。” “但有仇家派了一位功夫高强之人半路上船。” “在下跟兄弟不是对手。” “今早于甲板得见姑娘,知晓了姑娘的名号。” “想来姑娘定是江湖高手,所以在下斗胆前来寻求庇护。” 祸水东引四个字出现在了三女的心头。 飘雪的脸色顿时就冷淡了一些。 两名侍女更不用说。 喜儿更是直言道:“我家姑娘出身芙蓉阁,但不是以武艺著称,你这般行径,可是会给我家姑娘招来横祸。” “而且,江湖之人从不牵扯官府之事。” “青小郎君,你不仅会给我家姑娘招来横祸,更是会给芙蓉阁招来灾难。” 婉儿更是走到了门前,比了一个请的手势道: “青小郎君,这里不方便你多留,请吧。” 李鱼立马紧张起来。 叶青表情镇定,看着飘雪道: “江湖和官府向来是井水不犯河水,此言不错。” “但在下有一个信条。” “出门在外,多个朋友多条路。” “在下只求避祸,待船在下个码头停靠,就离开。” “这点对姑娘来说,不是难事。” “在下的要求就是这一点,但姑娘可以向在下提三个要求。” “如果姑娘觉得值当,咱们就可以有商有量的讨论一番。” 喜儿顿时蹙眉,不悦道: “青小郎君,枉我家姑娘觉得你诗才无双,是个品行端正的正人君子。” “没想到竟然是个市侩的市井之流。” 表情没有丝毫不满的叶青,依旧看着一言不发的飘雪道: “在下本就出身市井,贱籍之身,见识了人生百态,有足够的体悟,才能在诗道上有如此成就。” “虽得了些名声,成了府衙小小胥吏,但在下依旧觉得只是个市井小民。” “正人君子不敢当,但这是在一些事情上,有底线罢了,但在下仍是个为了求活会豁出一切的市井小民。” “否则,在下早就芸芸众生,或者倒霉一些,横尸街头。” 江湖之上,青年才俊要么是夸夸其谈,要么是谦逊有礼。 如叶青这般坦诚的贬低自己。 让飘雪等人有些诧异。 飘雪的眸子紧盯着叶青坦诚明亮的双眼。 突然想到了《金榜题名邀谢谦》中所写:昔日龌龊不足夸,今朝放荡思无涯。 她心中暗道:“如此说来,这句诗,暗含着他对自己人生的一些写照啊。” “都说诗表其人,阿谀奉承,但又能写出‘粉骨碎身浑不怕,要求清白在人间’的人。” “如他所说,在一些事情上是有底线的。” “而且……” 飘雪想到了自己此行的目的。 她认真道:“青小郎君想在飘雪这里暂时避祸可以。” “三个条件就算了,只要青小郎君答应飘雪一个条件就好。” 脸上挂上温和笑容,叶青颔首道:“姑娘请说,但凡在下能做到,定不推托。” 李鱼瞬间展露了喜色。 喜儿和婉儿瞬间紧张担忧的看向了自己姑娘。 飘雪抬起柔荑,制止了二人说话。 她看着叶青的眸子,开口道: “请青小郎君为在下量身做一首七言。” “哦?”叶青有些诧异,“就这么简单?” 此话一出。 飘雪幽怨又古怪的看着叶青。 人比人气死人啊,旁人作诗,绞尽脑汁都难提一字。 在这位面前,作诗仿佛喝水吃饭般简单随意。 飘雪顿时想为难叶青,补充道:“必须是能够名扬天下的佳作。” “一刻为限,一刻之内做不出,就请恕飘雪无礼了。” 说着。 飘雪扬起了手,吸引了叶青和李鱼的目光。 不见其有丝毫动作。 一柄三寸长的柳叶飞刀,便没入了叶青身前的桌子内。 这一手暗器功夫。 让叶青暗自咋舌。 站在一旁的李鱼,更是表情骇然,惊惧的看着这宛若天仙一般的美人。 叶青由衷道: “姑娘好功夫,且听好了。” 飘雪脸上的笑意还没收回,便因叶青这句话,表情凝固。 第一百五十六章 神若春湖水,眉比春黛山 飘雪下意识的问道:“青小郎君不再斟酌斟酌?” 叶青摇了摇头,打量着飘雪的容颜。 直看得对方霞飞满鬓,羞涩的低下了头。 叶青迟疑了一下,还是朗声道: “雪中有佳人,娇容绝红尘。” “神若春湖水,眉比春黛山。” “水莲不胜风,心怜情亦怜。” “相思已成病,伊人犹不闻。” 一个神女的形象,浮现在每个人的心中。 最后,更是为神女相思成疾,爱而不得的凄美地爱情而伤心难过。 而被叶青以诗描述的飘雪,更是瞠然自失,瞪着的眼中,失去了神光。 喜儿跟婉儿,都不敢置信的看了眼叶青后。 便凑到了飘雪身后,想安慰,却不知说什么为好。 只能是站在飘雪身后,关切的看着自家姑娘回忆难过。 一旁的李鱼,虽然不太懂诗词,但也明白里面说的相思二字。 他见飘雪被叶青一首诗念成了这般模样。 忍不住朝叶青竖起了大拇指。 随后,心里有些失落。 毕竟今日他见了飘雪,被飘雪的美艳模样勾去了心。 此刻明白飘雪心中已有了爱而不得的心上人。 就算他知道飘雪即便没有心上人,二人也断然不可能。 但失落难过还是难免的。 叶青念完诗后,没有动,给李鱼试了个眼色。 心中有些不安。 毕竟,对方要的是七言,但猛地一想,并没有相匹配的七言,只想起这首符合飘雪的五言。 不过,看飘雪这模样,应该成了! 二人就这么站着,一言不发等待着飘雪平复心情。 半刻之后。 一滴晶莹的泪水,从飘雪的眼眶流出,顺着吹弹可破的脸颊滑落。 浓密细长的睫毛闭起,轻微的颤动着。 我见犹怜四个字,不足以形容飘雪此刻的美。 纤细修长的柔荑,轻轻擦去脸颊的泪水。 她睁开眼睛,深吸一口气,神情复杂却又敬佩的看着叶青。 飘雪站起身来,朝着叶青施了一礼,带着感恩道: “谢青小郎君点播,飘雪心中这些年来心中郁结,已舒缓不少。” “姑娘客气了,只是姑娘自己念头通达,跟在下并无关系。”叶青客气了一句,然后继续道:“不过,姑娘要的是七言,在下却做的五言,不知可否庇护在下与兄弟?” 飘雪毫不迟疑道:“自无不可,青小郎君且在这屋中带着。” 顿了一下,飘雪自信道:“我保证,谁都不会打扰到青小郎君!” “谢姑娘!”叶青脸上漏出了笑意。 飘雪抿了下唇,问道:“敢问青小郎君,此诗诗名为何?” 叶青笑着道:“为姑娘做的事,自当以飘雪为名。” 脸上一红的飘雪,轻轻点头,嘴中轻念道: “飘雪,飘雪……” 喜儿和婉儿见飘雪又开始追忆那段痛苦的感情。 喜儿赶忙道:“姑娘,快用饭食吧!” “不然,再等会儿,就彻底凉了。” 回过神的飘雪,重新落座,刚拿起筷子,她看了眼朝窗边走去的叶青和李鱼,赶忙吩咐道: “去,再让厨房再做些饭食给青小郎君以及这位李郎君!” “是!” 叶青跟李鱼连摆手。 “不用,我们吃过了。” “谢姑娘好意,已经用过饭食了。” ...... 叶青跟李鱼坐在窗边。 同屋中三女保持距离。 李鱼小声问道: “青小郎君,你是如何看出飘雪姑娘为情所困的?” 叶青余光看了眼看书擦琴收拾东西的三女,这才贴耳道: “今早甲板时,飘雪姑娘抚琴的规矩是有人做出绝句才可。” “江湖女子,练习武艺居多,但她却琴艺高绝,又钟爱能够青史的诗词,俗话说,琴曲不分家,诗词也大多都能成曲。” “所以,我就大胆猜想,她练琴是为了传唱一人所作佳词。” “自古以来,美人难过才子关,而且,诗词之中大多饱含凄美的爱情故事。” “故而我就大胆一试,没想到,还真是!” 李鱼瞪大了眼睛,默默的对叶青竖起了大拇指。 这缜密心思,真是他李鱼拍马不及啊。 而正在看书,看似没有听到二人交谈的飘雪,视线看了一眼窗边。 眼中钦佩一闪而逝,便继续默默看书。 时间一呼一吸间过去。 突然。 船舱内响起了嘈杂的争吵声。 屋中五人的视线,立马被吸引了过去。 婉儿看了眼飘雪,得其示意后,快步走出了房间。 不多时,便走了回来。 声音不大,却刚好能让屋中几人听见道: “外面有几名书生同船上的船工闹起来了。” “好像是因为船工闯进了他们的房间内,还想动手打人。” “那几名书生之中,正有那位苏礼苏公子。” 今早在甲板上。 苏礼已经表明自己来自淮阳,见过叶青。 此刻,苏礼被人针对,而叶青避祸来到了他们的房间。 缘由为何不难想象。 叶青同李鱼对视一眼,刚松了一口气。 婉儿接下来的话,就让叶青跟李鱼再次紧张起来。 “船工说,船上混入了江洋大盗,接下来,要搜查全船,此船船主要船上的人卖他们个面子,此次行船的船票钱悉数退还,更是备上美食佳肴,聊表心意。” 飘雪看向了叶青,皱起眉头道: “青小郎君,此船船主是我们芙蓉阁都不敢招惹之人。” “他若来搜屋子,飘雪无法拒绝。” 说着,飘雪看向了屋中陈设。 毕竟是船上的房间,还是远航的船。 就算飘雪有钱,顶着江湖十大美女的名号。 住的是这船上少有的好房间。 这屋子的格局和陈设也相对简单的很。 一个房间用屏风隔开了里外。 里间一张床,一个挂衣服的衣架,别的什么都没了。 若是要藏人,只能躲在床下。 但人来搜查,肯定不会放过床下。 也就是说。 叶青跟李鱼,已经无处躲避了。 叶青看了眼简单无比的房间,蹙眉问道: “敢问姑娘,若你要沐浴更衣,船内是否会准备木桶?” 闻言。 飘雪瞬间眼睛一亮。 喜儿虽然想到了叶青提出的是何办法,但也不免红着脸,没好气道: “呸,登徒子!” 叶青连忙摆手,开口道:“误会了,误会了!” “让姑娘沐浴,只是欲盖弥彰之举!” 第一百五十七章 你已经查完了,还请出去吧 飘雪见自己想错了,不由好奇问道: “青小郎君,不是要藏进沐浴的水桶里么?” 两名侍女和李鱼也是满脸问号。 天性活泼的喜儿,忍不住开口道: “对啊,话本里不都说,那些落难陷入危险的才子和少侠,不都是躲进女侠或者大家闺秀沐浴的水桶中避难么?” 瞬间,飘雪本就红润的脸颊,红的好像能够滴出血来,娇羞的美艳不可方物。 话本里这种桥段,那都是男女主啊。 喜儿这话,算是把叶青和飘雪都带入男女主了。 李鱼直接看呆了。 饶是心性极强的叶青,也多看了两眼。 婉儿忍不住拉了一下多嘴的喜儿。 后者一脸天真不解的看向了姐妹。 叶青解释道:“姑娘不用沐浴,只需要摆放木桶盛满水,铺上花瓣就好。” “等人来敲门搜查,拖延片刻。” “在下跟兄弟,到时候躲在窗外即可。” 闻言。 飘雪等人自无不可。 …… 两刻钟后。 咚咚咚! 敲门声响起。 婉儿开口问道:“谁啊?” “打扰飘雪姑娘了,小的乃是船上船工,船上有江洋大盗潜入,为了大家的安全,还请姑娘开门,让我们搜查一番。” 说话间,叶青跟李鱼立马轻手轻脚,轻车熟路的躲到了窗外。 按照叶青所说,喜儿只是将窗户虚掩,并未插上窗栓。 婉儿不悦道:“我家姑娘乃是芙蓉阁飘雪,屋子里根本不可能有江洋大盗,速速离去。” “姑娘,小的相信飘雪姑娘这房间定不会藏匿江洋大盗,但上面命令难为,小的就是走个过场,看一眼就走,这样也好对我家主子有个交代,还请姑娘行个方便。” 婉儿怒斥道: “滚!” 屋门外,安静了下来。 十几息后。 沉稳的声音在门外响起:“在下紫东船行船主任飞,请飘雪姑娘开门一叙。” 婉儿的视线看向了飘雪。 正主出来了,她这个侍女的身份,搭话就不适合了。 “原来是任飞船主,本姑娘要沐浴,暂时不便开门,还请任船主见谅,不如等本姑娘沐浴结束之后,亲自前往三层船舱同任船主一叙如何?”飘雪声音清冷,礼貌但满是拒绝。 门外,任飞眼神闪动,他看了眼身后跟着的郑明,对方面无表情的点了下头。 任飞立马道:“飘雪姑娘,还请见谅,事关重大,请立即开门,不然,在下就得罪了。” 飘雪脸上浮现了怒容,即便已经知道是这么个结果。 但对方真的一点面子都不给,实在是让人恼火。 飘雪只能冷声道:“哼,任船主好大的威风,紫东船行我芙蓉阁惹不起,此事,本姑娘忍了!” 任飞脸上浮现出了轻蔑之意。 下一瞬,飘雪的话让他蹙紧了眉头。 “但好叫任船主知晓,本姑娘此行前往京都,是参加的流水苑之会。” 话音落下的瞬间。 吱呀! 屋门打开。 一身天蓝色武夫的任飞,没有踏入其中,只是垂首看着地面木板,嘴里即将说出的话,立马憋了回去,只能苦涩道: “得罪的话不多说,任某得罪之处,之后定会给姑娘找补回来,定让姑娘满意。” 开门的喜儿,冷着脸道:“任船主请稍等,我家姑娘正在更衣。” 脸色再次难看不少的任飞,不再托大,抱拳欠身道: “飘雪姑娘,真是得罪了,这次真不是在下不给姑娘面子。” “实在是真真的万不得已啊,情况真的紧急。” “在下得到了命令,不得违抗。” “若有搪塞之举传回上面,我任飞的这颗项上人头不保啊。” 这苦大仇深的话一经出口。 婉儿跟喜儿都愣了一下。 紫东船行背景深厚,脚踏江湖和官府两只船,任飞更是其中翘楚,只在三位东家地位之下。 芙蓉阁江湖排名前列,阁主见到任飞,也得平辈交之。 能让他如此为难…… 婉儿跟喜儿都紧张了一些。 任飞和郑明都清晰的察觉了这一点。 这时。 仿佛内,一袭粉衣款款而出。 披散的头发,并未束起的衣衫,不施粉黛,清水出芙蓉的美艳。 让任飞和郑明都愣了片刻。 任飞更是眼底浮现了一抹火热。 他快步上前,移开视线以免冒犯,抱拳欠身道: “飘雪姑娘之名,任某久仰,今日得见,真是闻名不如见面啊。” “今日得罪之处,万望海涵。” 飘雪拢了拢衣衫,妙曼身姿更显。 她欠身道:“任船主不必如此多礼,既然任船主遇到了难处,飘雪再任性,就说不过去了。” “这澡,飘雪等会儿再洗就好了,水凉了让两位妹妹再准备热水就好。” “谢姑娘通情达理,任飞在此谢过。”任飞再次行礼,视线不着痕迹的在飘雪身上扫过。 随后,便对身后的郑明招了招手。 站在门口,高大身形隐匿在暗处的郑明,大步流星的走了进来。 他面无表情的朝飘雪抱拳欠身后,便在屋里搜索起来。 简单的陈设,将屋中景象一览无余。 不用搜查,都知道没有藏人。 不过,郑明依旧将各处搜查了一遍。 最后,他的视线落在了冒着热气,铺着花瓣的半人高木桶之上。 在他准备过去的时候。 得到飘雪授意的喜儿,立马上前,挡在了郑明身前。 她仰着头,杏仁大眼怒视着郑明那张万古不化的冰块脸,噘着嘴不满道: “你已经查完了,还请出去吧。” 郑明居高临下,无情的双眸凝视着娇弱的小丫头。 咕咚! 喜儿被这双眼睛盯得,有种毛骨悚然的感觉,下意识的咽了口口水,更是直接让开了路。 一旁的飘雪见到这一幕,心中猛地一颤。 忌惮的盯着郑明那远超常人的高大壮硕的身躯。 她们不是寻常女子,江湖出身,在江湖上地位不低,见惯了血雨腥风。 就算是喜儿,也是有武艺傍身的。 可现在,却被郑明一个眼神逼退。 这个看似吓人的大块头,恐怖至极啊。 哗啦啦! 木桶中热水被搅动,花瓣起起伏伏。 郑明眉头微微蹙起,转过了身,对任飞摇了摇头。 任飞松了口气,赶忙道: “今夜得罪了,不打扰飘雪姑娘了,之后在下会摆宴谢罪。” “不用挂怀,任船主自便!”飘雪刚说完。 就看见郑明又朝着窗户走去。 她的心瞬间就悬了起来。 第一百五十八章 山高路远,相见无期 飘雪心中一动,开口厌恶道: “这水被脏男人碰过了,不能用了。” “喜儿,婉儿,把水都倒了。” 说着,她视线盯着里间的窗户。 身为飘雪的侍女,对方一个眼神,就知道是什么意思。 “是,姑娘!” 两人快步上前,婉儿抄起水瓢先舀了一瓢热水,朝着郑明走去道: “让开!” 说着,便在郑明冷漠的表情中,来到了窗边,直接推开窗户,将水瓢中的热水,泼了出去。 她甩的用力,更是有意将些许热水泼在了郑明身上。 婉儿故作惊讶,不带丝毫歉意的抱歉道: “呀,抱歉啊,我不是故意的。” 下一瞬,婉儿撇了撇嘴,嫌弃道: “不过,你这么大块头,站在这,我不管有意无意,倒水都得倒你身上。” “你要是长点眼力见儿,就应该让开点吧?” 几乎就差明着骂郑明不长眼了。 身为不良尉,杀了不知道多少人。 被一个江湖上的小丫头片子辱骂。 咔咔! 郑明的拳头攥紧,手背上青筋暴起。 这时。 喜儿拎着一桶水跑了过来,再次朝窗外泼去。 哗啦啦! 水声落下时。 又是故意的,一大堆水落在了郑明的腿上。 郑明低下头,看着被打湿的裤腿和鞋子。 咬紧了牙齿。 任飞赶忙瞧向飘雪,见其面容带笑,右手中柳叶刀在指缝中闪烁着寒光。 他赶忙上前,给郑明使了个眼色,并对飘雪道歉。 “飘雪姑娘,我们这就走。” “慢走不送!” 郑明扫了一眼大开的窗户,收回了目光,跟着走了出去。 屋门关上。 屋中传出了三女银铃般的笑声。 门外。 郑明冷若寒冰的问道:“怎滴怂了。” 任飞忌惮道:“芙蓉阁江湖排名不高,这飘雪姑娘就算被评为江湖十大美女之一,也无所谓。” “但她说这次前往京都,是为了参加流水苑之会,那就不得了了。” 说完,他见郑明直盯着自己,心中鄙夷了一下,边走边说道: “流水苑之会,乃是当今四皇子永王发起的盛会,邀请江湖十大门派,京都五品以上官员,还有不少权贵士族。” “这飘雪以琴艺名满天下,而永王的母亲,当今兰贵妃最喜琴曲。” “你说,这飘雪入流水苑之会,会同谁同席而坐。” 郑明眼中浮现了忌惮,他点头道: “我知道了,接下来你派人盯着。” “那人,必须死!” 任飞点了点头道:“知晓了。” 房间内。 外间的窗户被喜儿推开。 她探出小脑袋对挂在外面的两个男儿展颜一笑,并招了招手。 叶青跟李鱼又轻手轻脚的跳进了房间内。 二人活动着手臂,满脸庆幸。 待手臂舒缓了不少后。 二人齐齐朝三女抱拳欠身。 “谢三位姑娘救命之恩。” “谢过三位姑娘仗义出手。” 飘雪示意二人坐下。 她好奇的问向叶青道: “青小郎君,你忌惮的是那个面无表情,身材雄壮之人?” 叶青颔首,满脸忌惮道:“不错,淮阳不良尉郑明,行伍出身,功夫高超。” “我认识一人天生神力,一拳能砸碎尺厚的汉白玉石砖,淮阳城内江湖高手还有军中猛人,能赢过他的只有一手之数,但都不敢进他身,号称半丈之内无敌。” “但这郑明,说是能在他手中硬抗百招才落败。” 嘶! 三女倒抽一口冷气。 天生神力,一拳能够打碎一尺厚的汉白玉石砖,这等横练功夫,当真是恐怖。 江湖中绝顶的横练高手,也少有如此凶悍者。 方才那壮硕猛汉,能跟对方硬抗百招,在这狭窄的房间内。 除非一击毙命,那有一个算一个,都得被对方活生生打死。 飘雪忍不住道: “官府之中,真是卧虎藏龙。” “如此高手,还只是一个九品不良尉。” “难怪江湖高手如云,疾恶如仇,但面对一些贪官污吏,也不敢随意处决,只能收集罪证,禀报大理寺或者锦衣卫。” “神启八大城,更是江湖禁地,就算是江湖十大门派,也严令门下弟子踏足。” 叶青点了点头道:“我生活在淮阳城,自幼以为话本里江湖侠士,都是杜撰的。” “直到前不久,我才知道,神启原来是有江湖的,是有侠肝义胆,快意恩仇。” 三女听到这话,却眼神一暗。 婉儿抿了下嘴,悲伤又带着恨意道: “江湖人士,大多喜怒无常,就算是名门正派,也有卑鄙腌臜之流,杀人越货,屠人满门,都是常事。” “不许江湖人士踏足的神启八大城,不知道是多少百姓向往之所。” 察觉到了婉儿的不对劲。 喜儿立马上前,轻轻的抱住了小姐妹。 叶青也猜出了婉儿身世多舛,与江湖有关,转移话题道: “此次飘雪姑娘相助,在下没齿难忘。” “救命之恩,不是一首诗词能够偿还的。” “日后若有需要叶某之处,但说无妨。” 李鱼抱拳道:“俺也一样。” 飘雪刚想拒绝,沉思了一下,出言道: “青小郎君题诗赠谢大儒,你们可是相识?” 叶青点了下头,想了想,出声道: “可有纸笔?” 喜儿立马起身端着纸笔走来。 叶青提笔蘸墨,屏息凝神写下二字道: “谢老对在下有知遇之恩,但相处不过寥寥数面。” “飘雪姑娘若有事求谢老,在下不敢保证谢老会答应,只能看飘雪姑娘的造化了。” 飘雪拿起笔力浸透纸叶的白纸,看着上面的飘雪二字,深吸口气。 她惊叹道:“好字!” 一介女流在江湖中混出了偌大的名声。 可不只是仗着漂亮的脸蛋。 冰雪聪明的她,立马知道了叶青方才不过是谦虚所言。 就这从未见过的好书法,还有叶青有溜须拍马之嫌赠送给谢谦的绝句。 她笃定二人关系一定匪浅。 小心翼翼的晾干叶青墨宝,将纸叶贴身收好。 飘雪对京都之行,又多了一分全身而退的信心。 她认真的对叶青道:“青小郎君,救命的恩情,你我已经平了,现下飘雪欠你一份人情。” 叶青哑然。 ……. 天色微明。 船速缓慢了下来。 靠坐在墙壁的叶青,立马睁开了眼。 他推醒正在熟睡的李鱼。 他起身朝盘膝打坐调息的飘雪,抱拳欠身道: “飘雪姑娘,船要靠岸了。” “山高路远,相见无期。” “你我有缘再见。” 飘雪款款起身,朝叶青展演一笑,施利道: “青小郎君,有缘再见!” 第一百五十九章 夜遇蟊贼 从窗户爬出,顺着船身,落进了渠水中。 轻微的浪花,没有引起别人的注意。 叶青跟李鱼在水中憋气,潜水朝着岸边游去。 等他们憋不住浮出水面时。 船已经开出数十丈了。 叶青深吸口气,并抹去了脸上的渠水。 同李鱼对视一眼,两人奋力朝岸边游去。 哗啦啦! 浑身湿漉漉的两人大喘着气,躺在了芳草地上。 哈哈哈哈! 突然李鱼笑出了声。 叶青好奇问道:“兄弟,笑什么?” 李鱼侧过身,眼神烁烁道: “咱跟着青小郎君,这日子,过得真是刺激啊!” 叶青苦涩笑道:“我倒想没这么刺激。” “弄不好,就是人命啊!” 瞬间,李鱼也心有余悸的龇了龇牙。 随后他问道:“青小郎君,接下来该怎么办?” 叶青抿嘴道: “郑明知道咱们下船,肯定会在接下来的码头蹲守。” “水路是走不了了。” “我身上带的有银两,咱们只能骑马了。” “希望驿站不会遇到他们的人。” 李鱼坐起了身,摩挲着自己的下巴道: “现在咱们距离晋州还有快两千里地。” “有同知大人给的手令,咱们通关不成问题。” “但是,不能在驿站居住,那咱们就只能露宿野外,得再买些露宿的东西。” “北方天冷,现在三月下旬,北方夜里跟咱们淮阳的冬天差不多。” 叶青蹙眉道:“嗯,就这么办,先找个地方生火,把衣服弄干再说。” “成!” 李鱼直接站起了身,开始收拾柴火。 叶青则眼神冷漠的看着远处的快要成黑点的船。 “郑明,老子一定会找到机会弄死你!” 许州城内。 戴着黑色帷帽,遮掩了面容的二人。 去马市买了四匹马,便找了个客栈住下。 今夜这一睡,之后就没得床睡了。 月上柳枝头。 咔咔! 细微的声响出现。 叶青立马坐直了身体。 他捂住李鱼的嘴,轻轻推醒对方。 他指了指屋门,二人蹑手蹑脚的下床,朝着屋门走去。 吱呀! 屋门大开。 一道身影,探头探脑的走进了屋中。 他打量了屋中的景象。 便转身,将屋门关上。 下一瞬。 一柄锋利的短刀,便架在了这蟊贼的脖颈上。 李鱼快速在对方身上摸索着。 冷汗,从这蟊贼额头浮现。 他身体僵硬,不敢动弹,颤声道: “好,好汉,有话好说!” “何时盯上的我们?” 哑着声音的叶青,开口询问。 “二位在马市那边,买马时露了财。” “小的就跟着二位了。” 蟊贼说完。 叶青眉头一皱,继续问道:“就你一人?” 蟊贼不假思索道:“就小的一个。” “想趁两位好汉睡觉时,发笔横财。” 李鱼低声道:“一件勾门用的勾子,两根铁丝。” “还有个药瓶,应该是蒙汗药。” “应该是个爬门的蟊贼。” “对,对,小的就是个溜门撬锁的小蟊贼。”蟊贼讪笑着:“这位好汉真是好眼力。” 嘭! 叶青一击手刀,将对方打昏。 他对李鱼道:“他不是一般的蟊贼,外面应该还有人。” 李鱼诧异不已:“青小郎君,怎么看出来的?” 叶青低声道:“神启各地的马市都大致相同。” “专门有马帮的好手盯着,避免下三滥的东西惹了他们的主顾,坏了他们的生意。” “马帮的人做的都是刀口舔血的买卖。” “下三滥的蟊贼根本就不敢进去。” “他说咱们在马市露了白,根本不可能。” “这人,想来应该是马市的人,见咱们是外地的,还有不少银两。” “偷了咱们的钱,再弄走马匹,咱们也没法子找补,只能吃哑巴亏。” 李鱼一听,顿时觉得叶青说的有道理。 他皱眉问道:“那咱们接下来怎么办?” 叶青沉稳道:“将这人绑好,堵住嘴,咱们接着睡。” “他不露面,下面的人不敢贸然动手。” “明早睡醒,要是马还在,咱们直接走。” “要是马不在,咱们绑了这人去马市要马去!” 咕咚! 李鱼吞咽了一口口水,不确定道: “不是,青小郎君,马要是不在了,咱们就来人,去马市要马不现实吧?” 叶青沉稳道:“山人自有妙计。” 说着。 便让李鱼搭把手,把蟊贼绑在了椅子上。 天空微亮。 呜呜! 当啷~ 被绑着的马脸蟊贼,疯狂的晃动身体。 椅子同地板摩擦发出了刺耳的声响。 叶青跟李鱼睁开了双眼。 二人先将帷帽戴上,便走到了蟊贼身边。 叶青拔掉对方嘴里塞着的破布。 这蟊贼立马乞求道: “好汉,好汉,给我松个绑。” “憋不住了,快要尿裤子里了。” 帷帽下,叶青跟李鱼都皱紧了眉头。 李鱼将绳索解开。 对方立马熟门熟路的跑到了夜壶旁。 满脸舒爽得释放起来。 最后。 身子一抖的他,心满意足的放下了夜壶。 这时。 他才转身,看着还是没有露脸的叶青二人。 挑了下眉头道:“二位好汉,真是够谨慎的。” “现在,天已经亮了。” “你们是要放了我离开,还是拿我去见官?” 叶青依旧哑着声音道: “见官就不必了,买你们的马要是在楼下,我们即刻就走。” “若不在,就得让你陪我们走一趟马市了。” 蟊贼瞳孔一缩,立马道: “什么买你们的马,小的就偷钱,是断然不会偷马的。” “要是马不在,你们可别赖在我身上,我就是一蟊贼,没钱偿还你们的马。” “要不你们拉我去见官得了。” 叶青讥讽道: “许州城可是大城,一个小小的蟊贼,敢在马市里盯梢,这马市的把头,找根面条自尽算了。” 蟊贼闻言,抿了下嘴道: “好汉若是不信,那咱就出去瞧瞧。” 叶青拔出了短刀,二话不说,朝着蟊贼的脖颈就斩了过去。 呼啸的风声,让蟊贼吓的是面色惨白。 还不等他躲闪,刀已经悬停在了其脖颈旁。 咕咚! 蟊贼咽了口口水,两股战战。 此刻的他,心中只有一个念头。 疯子,这两个人是疯子。 冰凉的刀身,拍打着蟊贼的左脸。 叶青鄙夷道:“马在,你们马市的生意还能做。” “马不在,等我们兄弟从晋州回来,跟你们把头好好玩玩!” 一旁的李鱼,没有丝毫犹豫的亮出了一块牌子。 扑通! 这蟊贼没有丝毫犹豫的跪伏在地,颤声道: “马一定在,一定会在!” 第一百六十章 王嘉豪,天圣元年进士 刚才叶青显露的一手,已经表明了二人军伍出身的跟脚。 还说了晋州字样,再加上朝他挥刀那架势。 蟊贼哪里不明白,这二人是军中之人。 叶青跟李鱼对视一眼。 李鱼上前,将这蟊贼拎起来,叶青收好刀。 三人一前两后,就朝外走去。 客栈门口。 蟊贼朝着一个方向使劲的摇了摇头。 叶青望了过去,瞧见了两个戴着草帽的汉子低下了头,快速离去。 蟊贼见状,松了口气,扭头朝叶青二人陪笑道: “两位好汉,放心,马儿绝对在。” 叶青开口道:“瞧你们那两个兄弟,应该也是行伍出身。” 蟊贼讪讪的点了点头。 叶青语调认真道:“给你家把头带句话,他赏给我们军中退下来的兄弟一口饭,是爷们,等咱从晋州回来,希望能跟你家把头吃口酒。” 蟊贼瞪大了眼睛,脑筋没转过来。 李鱼拍了拍蟊贼的肩头道: “兄弟,留个名号,我们从晋州回来,会弄一批上好的皮裘。” “不打不相识,给你带一件,顺便跟你家把头做一笔生意。” 出门在外,人设都是自己给的。 李鱼这点睛之笔,让叶青都愣了一下。 随后便觉得李鱼这番话,十分绝妙。 蟊贼脸上浮现了激动,随后惭愧低头,抱拳欠身道:“在下刘二,这次两位好汉宽宏大量,刘二记在心里。” 随后,他起身,认真道:“今日之事,我会告诉我家把头。” “不管日后有无生意上的接触。” “二位来了许州城,一定好酒好肉招待。” 叶青抱拳道:“我们兄弟二人现在姓名不能说。” “刘二兄弟,日后见。” 说着,叶青同李鱼一起抱拳,走到了一旁的马厩,四匹马果然在里面。 二人翻身上马,朝着远处狂奔而去。 许州城马市内。 刘二忐忑不安的站在一名眉清目秀,宛若书生男子身前。 两刻过后。 一名精壮汉子快速奔来。 他朝书生模样的男子抱拳躬身道: “把头,城门的守卫透了口风。” “说那两个人,拿的路引是淮阳府衙的,上面还加盖了名满天下的淮阳知府陈裕明的私印。” “陈知府的私印?”把头挑了下眉头,端起酒盏喝了一口后,他出声道:“晋州,不能透露姓名。” 想着。 他站起身,来回走了几圈后。 把头挑了下眉头,开口道:“去问问,淮阳城,不,神启八大城这一段发生了什么事。” “是!”这精壮汉子转身离去。 把头又看向刘二,面无表情道: “这次算你有功,但你坏了兄弟们的规矩,下去领十棍子!” “谢把头!”刘二瞬间喜形于色,麻溜的抱拳躬身,扭头出去领罚。 把头又看向屋里的另外两人道: “刘二遇到的事,看来不是第一例。” “去查查,谁开的头坐的主。” “是,把头!”这两人心中一颤,不敢看把头凌冽的目光。 …… 许州城向北的官道上。 骏马奔驰中,李鱼好奇的问向叶青道: “青小郎君,您在客栈门口的时候,怎么突然朝那刘二示好了?” “那些马贩敢坏了规矩,肯定有恃无恐。”叶青放缓了一些速度,凝眉道:“那外面守着的两人,行伍出身,杀人劫货之事定能干得出来。” 说到这。 叶青担忧道:“如果他们心生恶意,在城外截杀咱们也不无可能。” “所以,给了对方一个台阶,还让对方去传话。” “等他们商量一下要不要朝咱们动手的时候,咱们也就跑远了。” 闻言。 李鱼佩服的朝叶青伸出了大拇指道: “青小郎君,真有您的。” “连这些都考虑到了,跟着您,真是能学不少东西。” 叶青摇了摇头,夸赞李鱼道: “倒是你,最后说的那些话,真是点睛之笔。” “财帛动人心,晋州的皮裘可都是名贵的很,只有一些世族豪商才有资格贩卖。” “你这话,直接让对方觉得咱们得身份,高不可言了。” 李鱼嘿嘿一笑,不好意思道: “我就是突然想起来,同知大人说,出门在外,遇到危险,先把自己的身份抬一抬,说不定对方忌惮,就会捡回一条命。” “哈哈哈哈!”叶青爽朗大笑:“李兄,你比我要聪明啊!” 说完。 叶青纵马扬鞭,朝着前方疾驰而去。 李鱼咧嘴笑道:“那不能够,不过就是一些小聪明罢了。” “青小郎君,等等我!” 两人四马,快速的朝北方疾驰而去。 …… 半天之后,午正三刻。 许州城。 马市。 把头看着面前面无表情,壮硕如熊的壮汉。 他心脏不由加速跳动。 装作若无其事的模样,把头开口问道: “阁下寻到我这里,有何事?” “王嘉豪,年二十九,京城人士,天圣元年进士,被污蔑徇私舞弊,入大牢三月,三月后平冤昭雪,沦为平民,后入许州城,不过半年时间,成了这许州城马市把头。” 郑明冷若冰山,快速道出了王嘉豪的身世。 王嘉豪表情冷了下来,凝视着郑明道: “阁下将我调查的如此清楚,真是有心了。” 郑明快速道:“昨日可有两个外地人来你这里买马?” 许州城乃是大城。 马市南来北往的客商络绎不绝。 不知怎的,王嘉豪下意识的就想到了郑二遇到的叶青和李鱼。 他故作沉默,凝思了一会儿道: “两个同行的外地人,有三对。” “不知会不会有阁下要找的。” 不等郑明开口,王嘉豪轻蔑一笑道: “不过,我凭什么要告诉阁下。” 当啷! 一个沉甸甸的钱袋子,放在了二人之间的桌案上。 郑明继续道:“里面,黄金五十两,另外,你若助我找到我想找的人,害你的工部侍郎交由你处置。” 咚咚! 快速跳动的心脏,让王嘉豪脸色酱红起来。 他没有去看那钱袋子,凝视着郑明,神情带着激动和迫切道: “我凭什么相信你,可以将那杂碎交给我处置?!” 郑明平静的拿出了一枚令牌,放在了钱袋身边。 “就凭这个。” 瞬间,王嘉豪双眼明亮,毫不犹豫道: “将你要找之人的样貌说来!” 第一百六十一章 啧啧,那你可惨了 郑明直接掏出了两幅肖像图。 王嘉豪招来马市的管事,将肖像图递过去,询问一番后。 得出了一个有两人戴着帷帽,不见面容的结论。 王嘉豪有些忐忑的看向郑明道: “应该是他们二人吧?” 郑明看了王嘉豪几息,收回了画像,拿起了腰牌和金银,无言起身,朝着屋外走去。 这一下。 王嘉豪顿时急了,他一个眼神,两名精壮的汉子,挡住了郑明的去路。 “人我帮你找了,你……” 嘭嘭! 连续两道碰撞声,让王嘉豪没说完的话,全都憋回了肚子里。 他看着自己两个昏死过去的手下,满脸惊恐。 等郑明没有回头,径直的离开了屋子后。 王嘉豪才长出了一口气,擦了擦额头冷汗。 随即,他大声喊道:“来人,请大夫!” 等两名受伤的手下被抬走救治后。 王嘉豪平静的回想着两张肖像画上两个男子面容。 许久之后。 他蹙眉道:“淮阳知府的私印,晋州,巡察司御史令。” “难不成,是要对巡察司那帮狗东西,要对陈知府下手?” 又思索良久的王嘉豪,挑了下眉道: “难不成,神启的太平日子要没了?” 接着,他讥讽道:“这狗日的朝堂,没了就没了。” “当一个马帮把头,有钱有人有刀,真乱了,也照样惬意。” 说完。 王嘉豪就给自己倒了一杯热茶,一饮而尽,满脸的惬意潇洒。 十五之后。 浑身都快要散架的二人,来到了晋州城外十里处的寒山关下。 寒山关两侧,萧瑟的高山矗立,给人一种寂寥之感。 数十丈宽,十丈高的寒山关上,旌旗招展,一名名散发着肃杀之意的陷阵军将士,严肃的站在关隘上。 高耸的关隘上,一名将士看到叶青二人头戴帷帽,还两人四骑,顿时警惕起来。 立马高喊道:“来人止步,亮出身份。” 叶青和李鱼立马勒马停步,下了马,摘掉了帷帽,露出了真容。 随后叶青掏出了路引和腰牌。 “在下淮阳府衙胥吏,奉淮阳府同知大人朱高立之令,求见陷阵军宣威将军白狄白将军。” 一个巨大的吊篮,将一名将士从寒山关上放下。 这将士横刀出鞘,戒备的跑到了二人身边。 结果路引和腰牌查看了一番后。 脸上的戒备这才隐去,朝身后的寒山关上吼道:“自己人,我带他去找白狄将军。” 寒山关上,将士们点了点头。 将路引和腰牌还给叶青的士兵道: “接你们的马一用,随我来。” 说着。 士兵就翻身上马,朝东边奔去。 叶青跟李鱼立即上马跟上。 奔行途中,叶青看了眼紧闭的寒山关,想到了来时朱高立的提醒。 他开口问道:“兄弟,寒山关现在闭关,是战事又焦灼了?” 这士兵立马狞笑道:“这不是开春了么。” “北光国那群杂碎想来打秋风。” “人多了些,不过,不足为惧。” 叶青见他说得轻巧,没有表露实情的意思。 就没有再问,反倒是在心中猜测道: “看来,北光国这一次的动作不小啊。” “神启最安全的八大城都乱了起来。” “看来,内忧外患难不成要一起爆发了?” 想着,叶青的神情就越发凝重。 一刻之后。 绕过一座矮山,一座雄伟的军镇,出现在叶青和李鱼眼前。 呼! 狂风呼啸,黄纱遮掩,让这军镇朦胧,瞧起来好似一座凶蛮的巨兽,盘踞黄沙辽原之上。 在靠近军镇半里地时。 带路的士兵勒马而停,示意叶青跟李鱼照做,三人一起牵着马朝军镇走去。 军镇门口。 带路的士兵报上了叶青二人来军镇的原由,提交了路引和身份腰牌后。 军镇门口的守卫,带着叶青二人朝将军府走去。 走在宽敞的军镇内。 叶青满眼的好奇,左瞧右看。 发现这军镇内,街道宽敞,沿途都是生意兴隆的各类商铺,青楼都见了许多。 路上的人,除了穿着将军和士兵盔甲服侍的陷阵军将士外。 还见到了不少带着货物的商人。 俨然一副以陷阵军将士为主的镇子的感觉。 军镇中央的将军府前。 带路的士兵,进去通报。 叶青跟李鱼就站在门口等着。 不多时。 那士兵带着一名身材壮硕,杀气腾腾,但面容有些清秀稚嫩的小将走了出来。 “那位是叶青叶兄弟?”这小将见到二人后,冷酷的脸上,浮现了笑容。 叶青上前一步,抱拳躬身道:“在下叶青,见过将军。” 这小将立马上前,伸手将叶青扶起,赶忙解释道: “我不是将军,我叫白孤,是白将军身边的亲卫队长。” “将军正在处理军务,我先带你们去候着。” “谢过白大人。”叶青抱拳欠身,同李鱼走进了戒备森严的将军府。 在一间陈设简单的房间里坐了半个时辰。 白孤再次出现,带着叶青和李鱼走进了一间陈列着不少残破兵器的屋中。 屋中,一名身穿铠甲,面白长须,瞧着有些儒雅的中年将领,正靠在椅子上闭目养神。 “将军,人打来了。”白孤抱拳欠身后,便退了下去。 “小的叶青,见过将军!” “小的李鱼,见过将军!” 叶青跟李鱼抱拳躬身。 从四品宣威将军白狄,睁开了双眼。 凌冽的视线落在了二人身上。 让叶青和李鱼有种被野兽盯上的感觉。 叶青面色一白,李鱼更是有些惶恐,身子又矮了几分。 几息之后。 白狄平静道:“朱高立同我说过了。” “去找白孤,让他带你们二人去先锋营斥候队,当一名普通斥候。” “是!”叶青跟李鱼赶忙应下。 白狄看着叶青道:“叶青留下。” “是,将军!”二人再次行礼后,李鱼如蒙大赦,松了口气,快速离开。 咔咔! 铠甲铿锵,白狄站起了身,他走到了叶青身边。 近距离的观察着眼前少年郎虽黝黑,但是俊朗的面容。 慢慢的,白狄的表情,就古怪了起来。 瞧的叶青心里直发毛。 只听白狄揶揄的问道:“可有心上人?” 瞬间错愕的叶青,下意识道: “回禀将军,小的并无心上人。” “啧啧,那你可惨了……”白狄幸灾乐祸的啧了啧嘴,一脸坏笑。 第一百六十二章 斥候在外,不可生火不可喧哗 叶青满脑子问号,没明白这位初次见面的白狄将军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不等他询问。 白狄摆了摆手,叶青只能将疑问塞进肚子里,行礼离开。 寻到白孤,便被带去了先锋营斥候队三队中,领了军备,成了两个斥候兵。 斥候乃是轻骑兵,穿布甲,胸口用硬木当护心甲,配一柄横刀,一柄长弓和装有二十枝羽箭的箭壶。 军中建制,一队分十伍,一伍十人,十人一个营帐。 叶青看着帐篷内八名样貌各异,却都是气息彪悍的斥候。 下意识的攥紧了手。 一名斥候站起了身,身形颀长健硕,三十来岁,胡子拉碴,但眼神凌冽的狠,他沉声道:“我叫于根,师门的伍长,以后你们两个归我管。” “我不管你们是谁塞进来的人,我就一个要求,听令行事。” “谁要是不听命令,死了那也就白死!” 叶青跟李鱼对视一眼,齐齐朝于根抱拳欠身。 “叶青见过伍长!” “李鱼见过伍长!” 于根很是满意二人的反应,指着旁边的两个空位道: “这是你们两个的床铺。” “吃饭训练,我会叫你们。” 叶青跟李鱼颔首,没有废话,径直的到了自己的床铺上,没有跟其他人打招呼的心思,和衣躺了下去。 连日来纵马狂奔,天为被,地位床,没有睡一个好觉。 没多久,就打起了呼噜。 营帐中其余八人见叶青二人这么快入睡。 眼神中露出了异样的眼色。 于根给其中一人打了个招呼,二人起身走到了营帐外。 于根沉声道:“老王,这次又塞了两个人过来。” “但瞧着不像是那些世族公子。” “走路的架势,还有反应,倒像是咱们军中之人。” 这人模样沧桑年迈,身材矮小,如同精猴,声音却粗犷的很,开口道: “来时我见着了,是白孤白校尉带来的人。” “不出意外是白狄将军塞进来的。” “他什么人咱们知道,肯定不是世族公子。” “而且若是捞资历的话也不会塞伍长你手下。” “这两人肯定会有些本事。” “有任务的时候,看看这二人什么反应。” “如果老实听话,就带上一带。” 说到这,老王眼中闪过了狠厉之色道: “那就跟以前一样,不能因为他们,害了咱们兄弟的性命。” 呸! 于根朝地上啐了口吐沫,重重点了点头。 叶青跟李鱼,一觉睡醒。 已经是夕阳西落。 睡饱睡好的二人,只觉得神清气爽。 营帐内漆黑一片。 稀薄的月光,从营帐外投了进来,照亮了些许的光景。 于根看了眼两人,从床榻边上拿起了两张胡饼,出声道: “军中伙食简单,一人一张胡饼。” “热水没了,想要热水,出去自己打水烧。” 叶青跟李鱼对视一眼,没有废话。 叶青上前,将胡饼拿在手中,回到床铺边,给了李鱼一张。 二人也不喝水,就啃了起来。 从小贫苦的叶青不用多说,硬的跟石头一样的馒头,都啃过。 李鱼也是贫苦出身,就算没有水,同样跟叶青一起吃的有滋有味的。 二人的反应,再次让于根等人眼神出现了异样的神色。 三更天。 营帐外出现了铿锵之声。 于根眼睛一亮,快速走出了营帐。 不多时,便走了回来。 他低声道:“兄弟们,有任务了。” 哗啦啦! 一群人全都起身,检查了一下自己身上装备,拿起自己的横刀,便跟在于根身后朝外走。 马厩外。 “这是你们的马,不会骑,那就用腿跑!” 于根指着两匹马冷声说完,便翻身上马,然后杨鞭而去。 另外七人也快速上马离去。 每个人离去时,都眼神冷漠,更是带着轻蔑,瞥了眼二人。 叶青跟李鱼苦涩一笑。 李鱼开口道:“青小郎君,咱这是被排挤了啊。” 叶青深吸口气,翻身上马后道: “正常,刀口舔血的人,只相信自己的兄弟。” “咱们突然间被安排了进来,没有平日的训练和接触。” “不信任咱们是一定的。” 他说完,见李鱼也翻身上马后,看着萧瑟荒芜的夜景,长出了一口气道: “呼,只希望,咱们能够在这晋州,学到本事,活着回去。” 李鱼的面色也严肃了起来,低声道:“学到本事,活着回去。” 驾! 两匹马在夜色中,快速朝前奔去。 前方。 老王看了眼身后快速跟上得二人,笑着道: “老大,他们两个骑术不错。” 于根侧首,余光看了一眼后,神情松了不少。 他看向右后方的一名精壮汉子道: “黑牙,教教他们一些规矩,莫让两个生瓜蛋子坏了事。” “是,老大!”黑牙咧嘴一笑,黝黑的牙齿,在黑夜中几乎不可看见。 他放慢马速,在叶青二人跟上来后,凑了过去。 “我叫黑牙,老大叫我给你们说说斥候的规矩。” 叶青沉声道:“兄弟你说。” 自来熟的称呼兄弟,让黑牙有些嫌弃,他不满的撇了撇嘴,低声道: “斥候在外,不可生火,不可喧哗,有事打手势。” “一切以老大的命令行事,就算他让你去送死,也不能违抗。” 巡检司,本就跟军队差不多,不过比军队松散一些罢了。 但朱高立手下的巡检司,比军中还要严格。 所以,叶青二人对黑牙说的规矩,没有丝毫觉得不妥的地方。 二人爽利应下。 这让黑牙有些意外。 他眼珠子一转溜,不着痕迹的问道: “你们应的这般爽利,可懂军中手势?” 月色下。 叶青跟李鱼抬起左手,快速的将学的手势比划了一遍。 身为斥候,哪个不是人精。 不聪明的,全都死翘翘了。 黑牙眼珠子一转,开口道: “南边来的,为什么不去墨家军?” “怎么来北边了,这不是南辕北辙吗?” 叶青知道这是打探他们二人的底细,直言道: “我们是淮阳城巡检司的。” “南蛮是近,但南边这一段没有战事。” “反倒是晋州近日来战事不断,我家大人让我们兄弟二人来生死历练。” “嗯?淮阳城巡检司?你家大人可是朱高立朱大人?”黑牙带着激动。 李鱼接话道:“不错,正是我家大人。” 黑牙咧嘴笑了起来,眼神也无比友好,笑着道: “嗨,兄弟你怎么不早说,早说咱也不会这般生疏了。” 叶青跟李鱼,心中都冒出了一个念头。 朱高立,朱同知在神启军中,名头真是响亮啊。 叶青无奈道:“我们以为大家会互相介绍一番,彼此了解,好并肩作战,但一进营帐老大就没给我们开口的机会。” “还以为是现在战事严峻,我俩这种突然加入的新斥候,得持有戒备,待熟悉了再互相介绍。” 黑牙听到这话,眼神中尴尬一闪而逝,顺着叶青的话道: “对,就是这样子,斥候不比其他,新人必须要防备着点,若不小心,咱这十人,可能就得交代在这荒漠之中!” 第一百六十三章 继续追击,不要停! 晋州大小仗不断,总会有公子哥安插进入陷阵军中捞功绩,一镀金就走。 而这些公子哥在陷阵军中,本事不大,但是口气不小,好大喜功,经常违背军令,导致队伍陷入危险。 因上峰命令,陷阵军的将士总会费尽心思的保护这些公子哥,最后导致不少生死弟兄战死。 所以,叶青跟李鱼一来,受到了于根等人的排挤。 加上叶青二人只是上峰带来,没有交代要保护之类的,在他们的猜想中,叶青二人就算有身份,也就那样。 所以于根等人想先给叶青两人一个下马威,并且看看二人到底是什么性子。 如果好说话,那还好。 如果不好好说话,仗着身份欺人压人。 那不好意思,斥候队有的是办法弄死他们。 到时候回去说一句两人不听指挥,违抗军令,死在了敌人斥候手中。 他们受些责罚,也就过去了。 毕竟公子哥违抗军令,擅自行动,这些年来死的也不少,没有人会深究。 而且,对陷阵军也是件好事。 到时候上峰直接回怼将人插入陷阵军中的高官大族,怼他们胡闹,说安插进来的是后起之秀,结果是草包渣滓。 以后那些想要来镀金的公子哥,就会少一些,真来了,也会听话一些。 黑牙顺口接过了叶青给的台阶,对叶青二人的好感更多。 他收敛了敷衍的态度,跟叶青好好的对了一遍军令手势,又教了教他们斥候队中独有的一些手势后,就回到了于根身边。 于根见黑牙兴高采烈地回来,心中安定了不少,当黑牙一开口,他就大喜过望。 “老大,那两位兄弟,是淮阳府来的,朱高立朱大人派来的人。” 于根二话不说,就调转马头,来到了叶青二人身边。 他抱拳笑着道:“两位兄弟,之前多有怠慢,别的不多说,既然你们是朱大人安排来的,之后军功,我们会多分你们一些。” 喜出望外的消息,让叶青跟李鱼兴奋之余,面面相觑。 李鱼藏不住事,忍不住开口问道: “于头,军功都是兄弟们一刀一剑搏命杀出来的,我们万万不能多要。” “敢问于头,我家大人跟你们的关系?” 于根动了下嘴,没有解释,开口道:“回去后,你们问朱大人吧。” “还有五里地,就到了边境,随时能遇到北光国的杂碎。” 虽然于根相信叶青二人不会胡来,但还是下意识的叮嘱道:“听令形式,那群杂碎功夫不弱。” “好!”叶青跟李鱼果断应下。 时间一呼一吸间过去。 突然。 于根打了个手势,并放慢了马速。 其身后六人拿起了圆盾,分散两侧,警惕着可能会突然出现的暗箭。 叶青、李鱼还有一人弯弓搭箭,随时准备还击。 十步之后。 于根翻身下马,伸手朝地上抓去。 几坨新鲜的马粪,在他手中捏出了黄绿的汁液。 于根在鼻尖嗅了嗅,随后手指在土地上蹭干净后。 他顺着马粪掉落的方向看去,低声道:“是北光国的战马,新鲜的,半个时辰左右,朝西北方向去了,不知道人数多少。” 老王开口道:“老大,西北方向,只有北光国的大营。” “如果是斥候队,去西北方向,那说明他们探查到了什么。” 于根翻身上马,低声道:“追!” “注意四周,准备随时战斗。” 其余九人没有回答,只是默默的做好了准备。 同时,叶青路过那马粪时,心中惊叹道: “虽然星光不弱,但十步之外,就看到了马粪,这目力真是强,难怪能当斥候队的伍长。” 战马奔驰,朝着西北方向奋力追赶而去。 七十里后。 于根再次打出了手势。 吱呀~ 弓弦拉紧的声音此起彼伏,但骑术精湛的斥候队,战马的速度没有丝毫的消减。 而叶青和李鱼明显逊色,速度立马降了下来。 二人只能无奈的松开弓弦,专心操控马匹。 突然。 于根高呼道:“散开!” 众人毫不犹豫,纵马分散开来。 嗖嗖~ 破空声这才出现。 五支箭矢落在了他们之间的沙地上。 随后,于根大声喊道:“正前方八十步,放!” 其余七名斥候毫不迟疑的朝着前方放箭。 啊! 一声凄厉的惨叫出现。 众人顿时神情一震,但都没有掉以轻心,继续开弓拉箭,朝着前方放箭。 这一次,叶青跟李鱼也跟上了频率,拉弓放箭,同时细听之下,也听到了前方有马蹄声阵阵。 箭矢不停飞起落下。 时不时的,就会有惨叫响起。 突然。 叶青身前的一名斥候,从战马上翻身掉落。 在其身后的叶青和李鱼,顿时神情一紧。 下意识的想要勒马停下。 于根的声音在前方响起。 “继续追击,不要停!” 叶青看了眼那同袍才一天的兄弟倒在了地上,生死不知,只能继续纵马狂奔,弯弓放箭。 战争,就是这般的无情。 而负责打探情报和截杀对方的斥候,更是要冷漠到极致。 停下察看伤员,可能会让对方逃跑。 若对方手中有重要的情报,那会给更多的兄弟带来性命之忧。 所以,只有抓紧时间继续追击,杀死对方,才是挽救伤员的最好办法。 放了几箭之后。 于根低声道:“拔刀!” 锵~ 七柄横刀瞬间出鞘。 就剩下于根和老王依旧在弯弓搭箭,时不时的朝前方射击。 前方又出现了一声惨叫。 这一次,叶青看得清楚,前面有四人,举着长刀,穿插着朝叶青他们冲杀而来。 于根直接将长弓挂在得胜勾上,抽出了长刀,平举于侧,冷声道:“不留活口!” 话落。 他身子微低,同战马宛若融为一体,如离弦之箭,率先朝前方冲杀而去。 老王等人依旧是沉默不语,但眼中杀意浓重,催动战马加快速度朝前奔去。 呼哧! 踏踏! 叶青耳边,只剩下了自己粗重的呼吸声,还有战马奔腾的马蹄声。 眼中,死死的盯着前方的一名北光国斥候。 近了,近了! 叶青感觉浑身的血都在沸腾,心脏跳的要从嘴里蹦出来。 宛若他第一次杀人时那般,激动不已。 第一百六十四章 十万大军,消失无踪 刀切入豆腐的轻松感,从刀身传递至刀柄,最后传到了叶青的手中。 鲜血,如同骤雨临身一般浇在叶青脸上,打得他脸皮生疼。 这种杀人的轻松感觉,从来就没有过。 轻松地一刀,却仿佛抽空了叶青所有的力气。 他勒马停身,调转马头看去。 一具头身分离的尸体,在身后五丈之外。 于根他们已经在打扫战场了。 叶青纵马而回,来到了战场上。 月光下,众人看着叶青回来,都满脸赞许。 瘦猴老王,眯眼对脸上一道血线的叶青道: “很不错,那一刀,很果断,也很准。” 获得了袍泽的认可,叶青咧嘴憨厚一笑道: “这一段没白练。” 黑牙朝叶青招手道: “兄弟,你过来瞧瞧。” 叶青立马翻身下马,来到了黑牙身边。 一具穿着神启服侍的尸体,就躺在地上。 黑牙拔掉了对方的衣衫,嫌弃的指着跨步道: “北光国人,自幼骑马,所以他们的腿,大多都弯的。” “还有一点,他们的皮肤,不粗糙,有油脂。” “不跟咱们一样,神启天气温和,来到北方,大风干涩吹刮,皮肤基本都会皲裂。” “所以,这两点很好就认得出来。” 叶青顿时了然,有种南北差异的感觉。 古代北方水少,冬天也冷,烧水烧柴火。 而且,体外泥垢,还有油脂,可以保暖。 而南方温度高,经常出汗洗澡,所以皮肤就受不得风吹。 黑牙继续道:“这种很好就能分辨出来。” “反倒是那些从小就生活在咱们神启。” “连生活方式都一样的细作。” “除非咱们找到证据,或者他们暴露,一般很难找到。” “不过,咱们基本遇不到。” 接着。 黑牙指着尸体上大腿内侧的烙印道: “这种不进行潜伏任务的斥候。” “他们寻到咱们神启的机密后。” “有时候会乔装打扮,如果伪装的很好,外表分辨不出来。” “那他们这个用来死后认尸的标记,就是咱们确认他们身份的线索。” 叶青表情古怪,算是明白了为什么黑牙会这般嫌弃。 烙印在这个地方,要确认身份,就得扒对方裤子。 北方雨水少,洗澡次数也少。 那闷了那么久,裤子一拔,气味不言而喻。 黑牙继续道: “一般晋州这边的百姓,遇到咱们搜寻斥候。” “二话不说就脱下来啊。” “所以,遇到犹豫不决的,就得提高警惕,很可能就是斥候。” 记下这些的叶青,点了点头道: “我记住了。” 这时。 于根他们也站起了身,面色凝重道: “不对劲。” “他们身上没有东西。” 老王从怀中拿出了一个简易的地图。 确认了方位后。 他蹙眉道: “老大,确实不对劲。” “这里应该快到对方大营了。” “咱们这番冲杀,动静不小。” “现在一刻多钟过去了,四周却没有巡逻兵出现。” 所有人的表情,都凝重了起来。 于根立马下令道:“撤!” 所有人翻身上马。 刚调转马头,准备返回。 叶青则蹙起了眉头,赶忙道: “老大,虚则实之,实则虚之。” “对方把咱们往他们的大营引。” “后面不出意外,是有追兵封锁。” “咱们现在就九个人。” “对方人要是多,必然冲不出去。” “不如换上这些人的衣服,咱们伪装成北光国的斥候。” “往他们大营去瞧瞧!” 黑牙直接拒绝道:“不可涉险。” “咱们就算不原路返回。” “也得往左右撤退。” 于根同老王对视一眼。 沉默了片刻后。 于根下令道:“这里只有四身衣服,叶青,黑牙,老周,你们跟我一起换上。” “老王,你们带其余的兄弟往回撤。” “遇到尸体,就换上衣服,另外看看小刘还活着不。” “活着的话,抬走。” “十里,如果没有遇到敌人,那就直接走。” “遇到了敌人,回来找我们!” 老王立马应下。 其他人没有丝毫迟疑,立马跟在老王身后朝来时的路而去。 叶青同李鱼对视一眼,双方都递过去了一个保重的眼神。 便同时挥动了马鞭,分道扬镳。 冷夜寒风中。 叶青眼神如鹫,死死地盯着周围。 在于根的带领下。 四骑前进了五里。 接着十里,最后二十里。 于根刚毅的脸上,布满了惊骇。 他不敢置信的看着眼前空荡荡的草原。 下意识的勒缰停马。 叶青三人也全都停了下来。 他们都知道于根目力可怖。 知道于根发现了什么。 便静静地等待着于根的命令。 几息之后。 于根咬牙道: “北光国大营撤了。” “十万大军,消失无踪。” “而咱们全然不知,这真是天大的笑话。” 下一瞬。 于根下令道: “前面二里,就是他们的大营。” “大军开拔离开,那么多人马物资,一定会留下痕迹。” “大家散开,围绕大营遗址搜查一圈。” “看看他们往哪个方向去了。” 众人颔首。 叶青刚刚调转马头,脑海中浮现了一个念头。 他喊住了准备离开的于根道: “老大,十万大军的动向。” “咱们得斥候不可能没有察觉。” “而且,如果对方离开,肯定是要隐瞒。” “但是咱们遇到的那群北光国斥候。” “却把咱们往大营的方向引。” “如果不是咱们追上并出手攻击。” “那岂不是,咱们会顺着摸到大营?” “这一切,都不太合理。” 表情颤动的于根,没想到叶青竟然能想到了这么多不合理的点。 他记在心中,点了点头道: “你说的有道理。” “我都记下了,先不想这些。” “赶紧找到大军离去的方向。” “咱们回去复命。” “是,老大!”叶青见于根记在了心中,快速应下。 于根也策马狂奔。 脑海中回想着这几日陷阵军中这些时日外出探查的斥候。 思来想去,好像没有异样。 于根便不再多想,搜查自己负责的区域。 两刻多钟后。 叶青回到了起点。 同时,看到了李鱼他们的身影。 心中顿感不妙的叶青,心中警觉道: “看来,后路被堵了!” 第一百六十五章 实验失败,回归现实-大结局 叶青没有吆喝,只是下意识的举起了手,给李鱼打信号。 可李鱼他们却丝毫没有反应。 叶青满眼的焦急担忧,看向了四周。 可这一瞧,那原本还在极远处搜查的于根等人,不知何时汇聚在了一起,朝着前方狂奔。 黑夜中,不知为何,叶青仿若开了夜视一般,竟然清晰的看到了于根等人皆是一副焦急的模样。 可于根他们好似没有看到前面的李鱼一样,全无反应。 这不对劲的反应,让叶青汗毛矗立,他更发现了一个特别的地方。 “不对,这,这怎么回事?” “这么远,天色还这么黑,我怎么看的这么清楚?” “怎么连马蹄声都没有?” “是我耳朵出问题了吗?” 思绪纷飞间,于根等人已经跑出不短的距离。 寂静无声的黑夜之中。 只有于根他们策马狂奔,冲向李鱼等人的身影。 叶青不知道眼下发生的异变,是自己出现了毛病,还是周围出现了异变。 但眼下的情况,只能跟上去了! 不论如何,也不能作壁上观! 这时。 如奔雷般的马蹄声,从远处传来。 可身边的于根等人,依旧没有丝毫反应。 这让叶青忍不住开口喊道: “老大,这不对劲啊!” 可喊出去后,于根等人充耳不闻,纵马前奔,没有丝毫的反应。 这让叶青心脏狂跳,万分骇然。 他忍不住勒住缰绳,想要让战马停下来。 可他却拽了一个空,身子忍不住后仰。 叶青瞠目结舌的看着眼前的一幕幕。 李鱼他们被背后的骑兵追上,锋利的长刀,砍碎了身子。 那个陪伴了自己许久的豪放男儿,斗大的头颅,掉落在了草地上。 殷红的鲜血,在黑夜里如墨般挥洒,隐匿不见。 可更让毛骨悚然的是。 他只听到了战马的奔驰声。 砍杀声,尸体掉落的声音全然没有。 “这,这一切都是怎么回事?” 叶青忍不住喃喃自语。 而这时,他身下那不受控制的战马,也带着他冲到了敌人之前。 叶青举起横刀,朝前挥砍。 可手中奋力挥出的横刀,从身前的敌人身上毫无阻碍的划过,宛若劈中了幻影一般。 让在马背上的叶青,一个踉跄。 瞪大的眸子中,充满了惊愕,同时映照着一个个杀气腾腾的面容。 叶青通行无阻,穿过了一众铁骑。 当他错愕回神,扭头看向身后时。 却发现身后漆黑一片,入目是草原的荒凉。 李鱼、于根他们这些人,全都消失不见,更别说那些袭杀而来的敌人。 叶青又连忙扭回头,刚才冲杀来的人,又消失不见了。 这荒诞恐怖的一幕,让叶青身心惧怕道: “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周围寂静无声,方才的敌人消失无影。 天地间,只剩下叶青一人。 猛地,叶青也发现,自己身上的战马也没了影,自己正站在草地上。 “这到底发生了什么?” 喃喃自语的叶青,说完就眼前一黑。 再睁眼,是刺目的白,他眯着眼,适应了半天,才完全睁眼,打量周围的场景。 前世充满科技感的房间内,到处都是电子仪器。 一名名穿着白大褂的人,在仪器前操控着。 回到了前世? “我,我回来了!” 激动不已的叶青,猛地坐起,发现自己身上插着各种管线,检测着自己的身体机能,躺在一个科技仓内。 也就在这时,叶青才想起来,他不是穿越了,是进行一项科学实验。 一名戴着丝边眼镜,冷艳无比的女子,来到了叶青身边。 眼中带着无奈,对叶青道: “叶青,你这一次实验的又失败。” “这一次你沉睡了一个月,思维进入数据世界生活了十三年,并未完成逆袭。” “最后的晋州副本,系统检测你的生存几率只有百分之一。” “你知道的,一旦在数据世界死亡,会对你神经造成重大的损伤。” “为了你的安全考虑,我们这才将你唤醒。” 叶青苦涩一笑道:“知道了,谢谢杜技术员!” 杜瑶抬手扶了一下眼镜框道: “不客气,按照规划,你调养半个月后,可以再次进入。” “你先回家吧,你妹妹打了很多次电话问你的情况了。” “嗯!”叶青难掩沮丧,揭掉了身上的检测线。 线条明显的八块腹肌,随着身体的动作,活动着。 让杜瑶眼中闪烁着异色,连忙转身离去,红润的嘴巴嘀咕着: “男人,身材这么好,诱惑到我了!” ...... 进行了一番检测后,身体指数显示正常。 叶青便开车离开研究所,朝家里驶去。 同时,他思索着数据世界内发生的一切。 结合之前的实验经历,他苦涩笑道: “一旦进入数据世界,现实世界的记忆就潜藏起来,只有保留部分现实世界的记忆。” “如此之下,我在数据世界的一切反应,全都是本能。” “数十次进入数据世界实验,最好的一次是花费了二十三年,成为了一方豪绅,然后便被权贵坑害,强取豪夺了家产。” “那些小说里,穿越过去,没有系统辅助 ,就平步青云,成为人上人的故事,真的只是故事啊!” “数据世界完全模拟了古代人的智慧,那些权谋算计,让人害怕不说。” “那些权贵,更是能够凌驾于法度之上,视人命如草菅。” “想要完成测试最低要求的一方权贵,真是难!” 吐槽完,叶青继续开车,欣赏着高楼林立,绚丽霓虹,有种恍然隔世的感觉。 来到了一个静谧的别墅区,叶青进入了一栋不起眼的三层小别墅内。 一进家门! “哥,你可算回来了!一个月了,真是想死我了!” 一个雀跃的声音就传进了叶青的耳中。 同数据世界里的妹妹一模一样,不过是成熟了一些的叶倩,没有丝毫形象的跳到了叶青的身上。 叶青无奈又温柔的看着树袋熊一样挂在自己身上的叶倩,出声道: “多大的人了!” “还这么毛毛躁躁的。” “快下来,哥给你做饭去!” 叶倩跳到了地上,开心的揉了揉自己的小肚子: “肚子啊肚子,时隔一个月,你又可以吃到哥做的美食了!” 接着,叶倩追问道:“哥,你实验如何了?” “这一次成功没有?” 叶青叹了口气,摇了摇头道: “没有,这一次更差,数据世界存活了十三年,才刚刚在一个城池里闹出点明堂。” 叶倩挥了挥小拳拳,鼓励道: “哥,你是最棒的!” “下一次,你一定会成功的!” 叶青笑着说出了不知道第几次说出的话。 “嗯,下一次,一定会成功的!” 随后便进入了厨房忙活 妹妹叶倩,在旁边叽叽喳喳的说着这段时间的琐事和趣事。 别墅内,充斥着温情! (大结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