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摊牌了,白月光她就想左拥右抱》 001穿成炮灰白月光 【恭喜宿主,成功绑定白月光黑化系统】 【绑定角色:妖族圣女,慕容绝白月光江寻芊】 …… 江饶只不过是看了本替身文学,日常吐槽了一句“这绝对是史上最惨的白月光”,结果就莫名激发了什么白月光黑化系统,被迫成为了书中因前期各种嫉妒凌虐女主,最后被男主千刀万剐的白月光炮灰。 最主要她的任务还是按照原剧情黑化,这不明知是火坑还往里跳吗? 要知道,替身文学里,白月光的作用就是男主用来虐女主的工具人,就算不英年早逝最后也没有好下场。 江饶在一番国粹口语练习后,试着跟系统商量:“一定要黑化吗?不黑化行不行?” 【宿主不得改变原有剧情,否则将会被抹杀处理】 合着不是被傻逼系统抹杀就是被男主虐杀,怎么都活不到完结呗! “怎么能这样,你这系统,也忒不厚道了。信不信,我去投诉你……” 江饶越想越气,指着系统一顿输出,直接给系统干自闭了,刺刺啦啦了好一会儿。 【…………】 江饶:“系统你之前是不是送过外卖?” 这么怕举报的吗? 正疑惑者,突然眼前一黑,知觉慢慢消失。 再次醒来,江饶差点没吓破胆。 此时,她正被吊在城墙上,往下看,是一片尸山血海,硝烟弥漫。 还没搞清楚状况,耳边传来一道浑厚沙哑的声音,是用了极大的力气吼出来的:“魔头,这两个魔女人现在在我手里,你若肯自我了断,以死赎罪,我就留她们一命。” 有没有搞错,一上来就被当成人质,而且,这姿势,也太羞耻了吧! 江饶眯着眼,看清了远处站在高台上的男子,黑袍翻飞,丰神俊朗,周身自带一股戾气,让人望而生畏。 如果没猜错的话,这就是本书的大Boss男主,冷血无情,睚眦必报,是天生的坏种。因为出生时万物枯败,所以叫慕容绝。 原书中,慕容绝原本是沭阳派一名普通弟子,天资过人,因此遭到了师兄弟的嫉妒,对他百般欺凌。慕容绝可不是任人摆弄的主,在第一次受欺辱时就暴露出了残暴嗜血的本性,直接将他们撕成了碎片,残忍程度,可见一斑。 此事过后,他就成了仙门百家人人得而诛之的对象,最后,在仙门百家的合力围剿下,慕容绝身负重伤,被打下戮神渊。 而本书的白月光工具人就是在这个时候出现的。 慕容绝掉下深渊后,按套路有了一段奇遇,不仅练成绝功,还初见了妖族圣女江寻芊,可谓爱情事业双丰收。 后来他涅磐重生,带着白月光出去,建立魔窟万鬼城,找仙门百家报仇,大杀四方,一时掀起腥风血雨。 江寻芊不忍心看他变成一个杀人不眨眼的恶魔,更不忍心那些无辜之人惨死,在仙魔大战时挡在中间,以己身性命威胁慕容绝停止杀伐。 慕容绝还尚存一丝人性,为了心里唯一的白月光止戈休战,修仙界这才得以和平。 彼时江寻芊是私逃出妖族的,因为此事身份暴露,又很快被族人捉回去,关了三年,她的消息也被族人封锁抹尽,连慕容绝都以为她已经死了。 事实是,她这三年来都在接受退出妖族的考验,说是考验,更像惩戒。她需要在寒宫地狱日日接受鞭刑,受满三年。古往今来,几乎没有哪只妖能活着出来,更何况是最怕苦寒的木槿。 但江寻芊硬是凭借着对慕容绝深沉的爱意撑了下来,妖族按规定,放她离开。 大雪铺地,漫天飞花。 江寻芊拖着残躯去找慕容绝,却发现他身后站着一名与自己五分像的女子,她聪明过人,当即就猜到了七八分。 不出她所料,那名女子正是自己的替身楚萌。自己不在的这三年,他们朝夕相伴,现在,自己反倒像个替身了。 原主就是在这个时候黑化的。 恰好此时男女主上演“她逃,他追,她插翅难飞”的剧情,楚萌想试探慕容绝心里究竟有没有自己,偷溜出魔窟,去到沭阳派自投罗网,原主因爱生恨,想跟上去把人除掉,然而,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刚把自己的恶毒台词说完,就被沭阳派的人抓了个正着。 反派死于话多这一定律从未失效。 有了慕容绝最重要的两个女子在手,仙门百家再次集结,打算一雪前耻。 于是,就有了现在的状况。 江饶理清剧情后,扭头看了看和自己同一姿势的楚萌。 红衣似血,青丝如瀑,挑花眼含情脉脉地看向慕容绝,楚楚动人的同时又不失坚毅,很标准的女主脸。 江饶感慨,好看是好看,就是脑子不太正常。 以身犯险就为了试探男主心里有没有自己? 这种行为放现实里就是恋爱脑,但谁让人家是女主,这就显得很合理了,毕竟小说里都是爱情至上嘛! 死了都要爱…… 江饶脑子里忽然冒出一句歌词,此情此景,简直不要太贴切了! 下一刻,身后再次方才那道刺耳的声音,似乎耐性不大好,大声催促:“魔头,本宗主耐心不是很好,现在我数三声,三……” 江饶瞧了瞧慕容绝,好家伙,面不改色啊! “二!” 话音落,利剑已经放在了江饶头顶的绳索上。 ——这啥操作啊!我又不是女主!这种男女主的感情重头戏别扯上炮灰行不行? ——快把剑移到旁边那根绳子上去,她有女主光环,一定不会有事的,我不一样啊!! 系统【宿主莫慌,你是白月光,慕容绝一定会来救你的】 江饶:“我也觉得。” 她看过原著,这里男主觉醒,意识到自己真正爱的是被当作白月光替身的楚萌,但好像有哪里不对啊? 猛然,她想起来是什么敌方不对劲了! 丫的,这里被割断绳索掉下去的是女主,然后男主抱着女主在空中转圈圈好不好? 才想到这茬,慕容绝赶在最后一声落下时开了口:“你不会以为她们的性命当真能威胁到我吧?” 江饶:好家伙,标准的渣男人设啊! 忽然,旁边的楚萌终于缓缓开口,“呵~我就知道,他心里从来就没有过我,我不过是个替身,到现在了,我究竟还在期待什么呢!” 一股BE虐文女主的味道扑面而来,江饶不自觉打了个寒颤。 轻轻探过去一些,语带笑意:“那个我觉得吧,现在性命好像比情爱更重要,你有没有什么脱险的办法呀?” 女主光环在手,抱紧她大腿,总没错。 楚萌一脸不可思议地看着江饶,震惊中又带着些防备,嗫懦道:“你……怎么……” 江饶一激灵,顿时明白她为何如此反应,原主之前去截杀人家,现在又这样笑着搭话,自然会觉得奇怪。 与此同时…… 系统友情提醒【宿主面临生命危险,请尽快采取自救行动。】 江饶一愣,这才发现自己头上的绳索正被一点点割断。 救命,要不要这么快。 千钧一发之际,割绳索的动作霎时停止,还是那道声音:“魔头,本宗主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你难道真的要看着自己最爱的女人死在你面前吗?” 江饶:大魔头,原主好歹救过你,你一会儿千万要接住呀!拜托拜托! 慕容绝听完这最后通牒,仍然没有要出手的意思,好整以暇地撑着下巴端详着江饶,仿佛在看一出即将上演的好戏。 旋即,只听呲啦一声,绳索断开,江饶冷不防往下坠。 “啊——!” 她下意识闭眼,心脏狂跳,身体已经完全僵化,疾风掠过身体,震耳欲聋。 这算不算拿命玩蹦极? 当然,她此刻大脑一片空白,直到身体停止下坠,膝弯和背部覆上一双结实有力的手臂时,才渐渐恢复了意识。 心跳慢了下来,江饶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是一张美轮美奂的脸,薄唇高鼻,眉毛斜飞入鬓,眼窝深邃,像被画家用上好的浓墨晕染了一遍又一遍,从她这个角度看去,坚毅中带着冷漠,深情中偷着绝情。 江饶没出息地咽了咽口水,方才的惊恐完全抛之脑后。脑子里想的是该用什么词来形容眼前这张脸,结果想了半天也没想到,最后无奈感叹:哇!好绝一男的! 想必这一定就是本书最帅最邪恶的男人——慕容绝! 可他抱着转圈圈的对象不应该是女主吗? 来不及多想,江饶就被无情推开,倒在地上,一脸懵逼。 白月光?就这待遇?有木有搞错? 她抬头,对慕容绝投去不解的目光,谁知人家脸上毫无波澜,只微微蹙眉,眼神深沉得可怕。 没多久,他移开视线,瞬息间消失在原地,闪电一般,根本不给人反应的时间。 等江饶回过神来,就听到城墙上方传来一道仿佛来自灵魂深处的惨叫,就是方才那名威胁慕容绝的宗主无疑了。 那惨叫声没持续多久,很快就戛然而止,江饶好奇抬头看去,顿时瞳孔骤缩。 她看见一抹白色从高高的城墙上被扔下来,急速下坠,砸在面前轰隆一声巨响。 江饶浑身一抖,被鲜血溅了一身。 伸手去摸了摸,滚烫粘稠的液体,而它的主人此时已经面目全非。 江饶顿时胃里翻滚,一阵剧烈的恶心感袭来,还有,她其实……晕血啊! 往后倒下去的时候,她隐约看见一抹黑色朝自己而来。 002装死 江饶隐约听见了脚步声,由远及近,又重又沉,让人莫名感动不安。 她挣扎着睁开眼去看,入目是一片阴森潮湿,猛地一惊,心脏狂跳不止,下意识就想逃离,扭动身体,冷不防被手脚上的锁链绊住,疼得她怀疑人生。 锁链随着她的动作发出哐当声响,在空荡的大殿内显得格外刺耳。 江饶脑子慢了半拍,总觉得这个场景在哪儿见过,就是怎么也想不起来。 突然,身后传来一道邪气逼人的声音:“夫人,在这儿住得可还习惯?” 江饶打了个哆嗦,鸡皮疙瘩起了一身。 这幽冷的声线,这熟悉的台词,这真实得不能再真实的场景,可不就是原主被大魔头慕容绝凌虐致死的地方吗? 慕容绝从她身后绕到身前,表情不可谓不可怕,让人看一眼就心惊肉跳的程度。 慕容绝仿佛在看一只垂死挣扎的猎物,扭曲的快感从他的眼角眉梢溢出,江饶强装镇定,哆嗦着,“你想干什么?” “你说呢?”他语调懒散,“夫人。” 笑里藏刀,危机四伏。 江饶突然就想到了原主的结局,千刀万剐,死无全尸…… 她惊恐地抬眸,慕容绝的笑脸霎时出现在咫尺的地方,吓得她当场大叫一声。 “啊——!!” 这一声惨叫着实把小桃吓得不轻,连忙放下手里的活小跑过去,焦急万分。 “姑娘,你醒醒!” 江饶猝然睁眼,看见这个眉清目秀的小丫头,心里的恐惧感才稍微缓和了点。 她大口喘着粗气,额头细密的汗水,迷离的眼神都在说“我刚才做了个噩梦,真的好吓人呀!” 小桃拿出手帕替她擦拭,关切地问:“姑娘可是梦魇了?” 这话倒是提醒了江饶,她回过神来,轻轻点点了头。 再次看清小桃的脸,她又是一惊。 这个小丫头竟然就是对原主忠心耿耿,最后却被她拉过去挡刀的小桃。 “姑娘,你感觉身体怎么样?有没有哪里不舒服。我去叫魔医。” 小桃边说边往外跑,完全不给江饶说话的机会。 江饶不禁感慨,这样真诚的小姑娘,最后却是那样的结局,看来原主被千刀万剐一点也不冤。 可她江千寻造的孽为什么要自己来偿还。 不行,绝对不能听系统的话,要真傻乎乎的按照剧情黑化,做尽坏事,最后绝对死得很惨,她就不信,系统还能真把自己怎么样不成。 于是跳下床,在房间里来回踱步,最后果断选择收拾包袱跑路。 系统【警告,严重警告,宿主禁止跑路。】 江饶:“跑又怎么样,我又不是傻逼,留下来不是被男主弄死就是被男主弄死。” 系统【逃跑将会被系统抹杀!】 江饶直接开摆:“抹杀后我是不是就能回去了?痛不痛?要是不痛的话请快一点,别废话!” 总比留在这儿最后被男主割成碎片折磨而死强! 江饶说完就哗啦一声把门打开,才将提起脚,身后果然传来系统妥协的话。 系统【宿主可以通过积分兑换商品,当积分达到一定值,宿主可以选择改变原有剧情。】 江饶嘴角一勾,又啪的一声把门关上,路过的小丫头正要行礼,见此情形,有些摸不着头脑。 屋内,江饶四仰八叉的躺回床上,盯着屏幕上的自己-20的积分眉头紧锁。 “系统我问你,为什么我的积分会是-20?” 系统【因为宿主前不久抢了女主楚萌的戏份,第一次黑化任务也未完成,分别扣除20积分。】 江饶仔细回顾剧情,才发现系统逼逼的是哪部分。 最开始掉下城楼的是女主楚萌,原主回来后怀恨在心,就对女主进行了第一次迫害。 毕竟这时候才开始黑化,段位不高,只是简单地去找女主茬,最后把人推下水而已。 江饶:“系统你不能这样,我当时被吊着,剧情怎么发展根本不受我控制好不好,而且,作为系统,你难道就没有责任吗?” 系统【…………】 一阵刺啦刺啦的雪花过后,屏幕再次恢复,积分从-20变成了-10。 江饶这才没那么肉疼,要知道,积分现在就是她的小命,积分够多,换几样厉害点的法器,到时候就算真的和男主打起来,应该也能混个……大败而逃吧! 江饶:“有没有什么能快速获取积分的方法呀?” 系统【按照原剧情完成黑化任务,同时,降低本文虐点,就可以获得相应的积分。】 江饶切了声,继续在床上躺尸。 本文最大的虐点就是男主以为自己爱的是白月光,看不清自己的情感,对替身百般折辱。现在又要自己黑化给女主找不痛快,又要撮合他俩早日修成正果,这不自相矛盾吗? 忽然,她一转头,眼前映入一帘黑幕,顺着黑幕往上,是慕容绝冰冷阴沉的脸,正死死盯着自己。 江饶条件反射地起身往后缩,直到背抵在床头,退无可退。 见她这个反应,慕容绝微微眯眼,疑惑中又带着丝不易察觉的愤怒,盯了半晌,他薄唇微启:“你怕我?” “我当然……” “……害怕了!” 鬼来了都得害怕到落荒而逃好吗? 慕容绝神色凝重,猛地凑近,周身的戾气随之袭来,有着不战而屈人之兵的威力。 “怕我什么?” 江饶直视他的眼睛,在想如果是真正的江寻芊,会说些什么,对了,她会说:“绝哥哥,我怕你喜欢上别人,怕再也见不到你。” 额……自己怎么还说出来了。 罢了,恶心死他! 慕容绝瞳孔微缩,呼吸眼看着就要变得凌乱,连忙移开视线,起开背对江饶。 “你以为到了现在,我还会信吗?” 江饶:“??” 什么意思,原主好歹是你久别重逢的白月光,怎么搞得好像原主做了什么对不起你的事儿一样。 她不解,系统友情提示【原主失踪三年,坊间传言她是和别的男子私奔了。】 江饶:“这么狗血,那她回来之后不会解释一下吗?” 系统【慕容绝的母亲为妖物所害,所以他无差别痛恨所有妖族人。】 江寻芊一定知道,才不敢暴露自己妖族的身份。 慕容绝见身后的人迟迟没有反应,还是没忍住再次转身,却发现她正盯着某一处虚空发呆,完全没把自己刚才的话放在眼里。 莫名窝火,低吼:“你在看什么!” “没什么啊,这里除了我们俩,还有别人吗?” 不知为何,她总感觉下一秒慕容绝就要挺着小肚子对自己说:“敢把目光从本座身上移开,过分!” 他神色稍缓,没了那么浓厚的戾气,问:“你……可有什么地方不舒服?” 这是在关心我吗? 不,这是在关系他的白月光江寻芊。 所以她说:“没有没有,我现在身体很好,倒是那个……楚萌,她好像还伤得挺重。” 江饶想着自己暗示得已经够明显了,抬头去观察慕容绝。 赶紧去看女主吧!我需要你们提供的积分! 经过她的深思熟虑,觉得目前最好的办法就是先撮合男女主,把积分涨上去了再说,等有了积分,就能不按照原剧情黑化,到时候离男女主远远的,保住小命应该是不成问题。 谁知话音刚落,慕容绝反手掐住她的脖子,俯身,蹙眉敛目,两颊微微鼓动,江饶能感受到他的怒气值正在不断攀升。 她想开口解释却发现根本发不出声音,窒息的感觉越发强烈。 慕容绝显然怒到了极点,咬牙,“你是在责怪本座吗?你有什么资格?当初是谁先一声不吭就离开。怎么?现在后悔了?” 江饶现在被求生欲控制着,根本没听他说话,使劲拍打着慕容绝掐住自己脖子的手,当然,这点伤害于慕容绝而言如同挠痒,根本造不成威胁,甚至还会激发他暴虐的本性。 “你想让我放手?”慕容绝脸上的表情渐渐扭曲,“你求我呀,求我饶了你。” 江饶只想说“求你大爷的!” 在负隅顽抗和妥协之间她果断选择了……装死! 只见她两眼一翻,屏住呼吸,浑身失力地软了下去。 慕容绝一怔,瞬间松手,江饶直接倒在了床上。 他转过身,语气竟也缓了下来:“楚萌只是我的部下,除此外,再无其他。” 江饶:对对对,白天是属下,晚上就不一定喽。 慕容绝瞥见江饶嘴角的笑,无奈地摇了摇头,接着扔下一句:“我给你三天时间,三天后,我要知道一切。” 江饶:?? 什么一切?难道是江寻芊三年前突然离开的原因?还是说解释一下坊间那些没厘头的传言? 江饶心里苦啊! 这好不容易找到系统的Bug,现在还得帮原主隐瞒身份,这任务,不做也罢! 慕容绝走后,系统【宿主还可以通过增加反派智商获得积分。】 江饶差点吐血,这反派说的可不就是自己吗? “饶了孩子吧!本来就不咋聪明,现在还要担心这担心那儿,更傻了。” 系统【…………】 系统屏幕又变成了一片雪花状,伴随着刺啦刺啦的声响。 003陷害 另一边,楚萌的心情也没有好到哪里去。 三年前,她被慕容绝选到身边,所有人都以为她会从此平步青云,一时间,她成了无数女子艳羡的对象。 连她自己,也觉得慕容绝是对自己有情才会把自己留在身边,心里雀跃不已。可结果,慕容绝仅是把自己留在身边,除了偶尔看看,什么也不做。 楚萌一开始疑惑极了,也试图对慕容绝主动,却被无情拒绝。直到后来,她无意中发现了慕容绝藏起来日夜观摩的画像,才恍然明白这一切。 画上是个极美的女子,仔细一看,与自己竟然有五分相似。 一瞬间,所有的疑惑都说得通了,自己不过是个替身。 再回想起曾经无数次慕容绝看自己的样子,那么陌生,仿佛看的不是自己,而是自己身后的什么人。 最气人的是,画中女子不过三年就回来了。她虽然已经不打算让慕容绝接受自己,但自己如今的生活都是慕容绝给的,一旦他真正爱着的人回来,自己也就失去了留下来的理由。 她决定把江寻芊引到魔窟的死对家沭阳派,借刀杀人。 可惜纵使她机关算尽,也还是把自己也搭了进去。 在慕容绝从城墙上救她下来的时候,她鼓足勇气问他,“如果刚才掉下去的是我,你会来吗?” 慕容绝是怎样回的? 对了,他背对自己,抱着晕倒过去的江寻芊,语气平淡得没有一丝感情,“这种问题不是你该问的。” 不是我该问的…… 楚萌将手中的茶杯猛摔在地上,侍女春华猛地一惊。 “姑娘,可是遇到了什么烦心事?” 楚萌把人叫至身旁,俯身凑近她耳边,轻声说着什么。 —— 转眼就到了第二日,距离慕容绝给的三日期限还剩下一天的时间。 江饶坐在院内的秋千上,手里抓着一把果脯,机械地吃着。 她已经过了两天闲散日子,整日不是吃,就是睡,要么就是和侍女小桃聊聊天,她上回叫来的魔医很管用,开的要才吃了两副,就吃嘛嘛香。 虽然系统也时常催促她赶快完成第一次黑化,也就是把上回落下的去找楚萌麻烦的任务给补上,但江饶曾经作为一名合格的社畜,已经到了拖延症晚期,就像上学时写作业一样,绝对能拖一天是一天。 当然,她主要还是觉得使小手段无缘无故找别人茬很不道德,还是为了男人,就挺傻逼的。 系统【你已经这样混吃等死两天了,请立刻马上前往完成第一个黑化任务。】 江饶:“我这不是在想吗?难不成真像原主那样把人推下水,那也太……Low了吧。” 系统【这不在本系统的考虑范围。】 江饶翻了个白眼:“那就闭嘴。” 这几天下来,江饶发现系统并不是完全没有人情味,只要耐心跟他虚与委蛇,甚至还能找到许多漏洞。 小桃不知何时来到身边,手里还端着一盘子样式精美的糕点。 江饶凑上去拿起来就往嘴里炫,味道好极了,嘴巴塞得鼓鼓的,“小桃,这是什么?这么好吃。” “梅花糕。” 小桃话音落下的同时,江饶刚好拿起第二块送嘴里,系统的声音忽然在脑海里炸开【这糕点有毒。】 江饶吓得连忙把送到嘴边的糕点扔地上,跑到水池边就是一通吐,当然,连块渣都没吐出来。 已经完全傻掉的小桃:“???” 系统【放心,你死不了。】 江饶心里瞬间燃起希望,坐会秋千上靠在一边,系统补充道【只是会浑身瘙痒罢了。】 “那你不早说。” 江饶猛咳几声,差点没当场过去。 小桃焦急地放下糕点过去;“姑娘,您没事吧?” 江饶才注意到这里还有个小桃,忍住像把系统拉出来暴打一顿的冲动,露出一个笑脸,哈哈笑道:“我没事,没事,就是吃得太急,噎到了而已,还要麻烦你去给我倒杯水来了。” 小桃将信将疑地跑进屋去倒水。 人离开后,江饶才开始问系统,“你刚才说糕点有毒?谁要害我?” 系统【楚萌。】 江饶:“她可是女主啊!女主不都是冰清玉洁,人见人爱,善良与正义的化身吗?” 系统【……我只是个没有感情的机器,这种问题我无法回答。】 江饶突然感到脸上有些痒,也没怎么在意,下意识去挠,等小桃回来时,就看见她的脸已经被挠出了血。 小桃惊恐地看着她,“姑,姑娘,你的脸?” 江饶一摸,鲜血粘在手上,她凑近闻了闻,顿时头晕目眩,倒下前系统屏幕出现了一个是否赊账购买百毒不侵丸,她果断点了是。 事实证明,晕血的人无论血量都少,程度都是一样的。 江饶又躺了一天一夜,还接到了上回的梦。 慕容绝阴冷的脸上出现一条光束,衬得他更加可怕,光束渐渐靠近自己,冰冷锋利的刀刃顷刻便架到了自己脖子上。 江饶现在不敢乱动,生怕一个不小心,就会身首分离。 慕容绝突然大笑起来,刀刃随着他的动作微微颤抖,江饶只好一个劲地往旁边挪。 “别动!”慕容绝吼道,“你也知道怕了?那你害死萌儿的时候怎么不想想,她也会怕呢,她也怕痛啊!” 江饶感觉他越发癫狂,语无伦次,“不是我,不是我害死她的。” 她江寻芊干的坏事和我江饶有什么关系? “你撒谎。”慕容绝说着高高举起刀,随着刀落的动作,低吼着,“我现在就把你的肉一片片割下来,让你也尝尝生不如死的滋味。” “啊——!!” 江饶猛地起身,大口喘着粗气,身体一上一下地抖个不停。 “太吓人了,慕容绝,你这个疯子。” 她边擦汗边吐槽,就算浑身乏力,也不敢再睡了。谁知道下一次梦见慕容绝,会不会就真的被千刀万剐。 下床走出屏风,再看清案边坐着的人后脚步猛地顿住,心脏条件反射地飞快跳动。 “你,你,你怎么会在这儿?” 慕容绝抬起头,由于眼神太过犀利,江饶竟然有些不敢直视他的眼睛。 “你中毒了。”他语调说不出是在意还是不在意,“天溃散。” 江饶平时自认嘴巴还算伶俐,现在却像被滚水烫了一样,说不出话。 她当然知道自己中毒了,还知道凶手是女主呢! 慕容绝见她没有反应,眉头微蹙,神色渐渐深沉,但还是不疾不徐地对她说:“我会调查清楚的,你放心。” “哦!”她答得不情不愿,甚至有些敷衍。 慕容绝眉目更沉了,站起身来,江饶感觉自己的气势一下就被他压了下去。 江饶以为他是生气了,噩梦后遗症让她有些发怵,但无论如何,气势绝对不能输,仰起头直视他的眼睛。 惊奇的发现眼前的慕容绝和自己梦里的慕容绝完全不一样,虽然都是一身的戾气,可眼前的慕容绝,身上却透着一股似有若无的亲切。 江饶感觉自己大抵是被那个梦吓糊涂了,竟然会觉得慕容绝亲切? 忽然,他看见慕容绝嘴唇微启,似乎有话要说,最后却收了回去。 对视了半晌,他从怀里掏出一个黑色小瓷瓶,放在了案桌上。 “内服,早中晚各一粒,三日便好。” 他说完就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江饶可算松了口气,拿起药打开闻了闻,很清甜的味道。江饶把它扔进抽屉里,拿出了从系统那儿赊来的百毒不侵丸,服了下去。 她可不相信慕容绝。 系统的药一秒见效,才服下,江饶就恢复如初了。 系统【宿主当前积分为-80,请尽快完成相应任务补上欠下的积分。】 江饶看着屏幕上大大的-80这个数字,恨不得把刚才吃的药吐出来。 “你这也太奸了吧,一瓶药买70积分,你怎么不去抢啊?” 系统【我这就是在抢,只是我还给了你一瓶药。】 江饶:“……?” 看来系统也学精了。 她干脆熄了屏幕,在屋内左右踱步来缓解内心的气愤。 事后,她向小桃打听自己中毒的事儿,可不能就这么白白失去70积分。 小桃:“魔医诊出姑娘是中了天溃散,误食此毒的人会浑身奇痒难耐,最后被自己活活抓死。” 江饶:“哇!真毒啊!” 她是真的万万没想到,毒会是女主下的,难道不应该是自己给她下毒吗?要知道,自己才是那个反派啊! “那你们城主怎么说?” 小桃思忖了一会儿:“城主问我姑娘您今天都吃了什么。” 江饶心里一咯噔,然后就听小桃说:“我就把您那天吃的东西都说了,足足说了半刻钟,一个也没落下。” 江饶脸上难得出现了一丝名为尴尬的情绪。 她那几天不是吃就是在吃的路上。 “那你没说梅花糕?” “我说了,但梅花糕是城主亲自做的。” “那你怎么说厨房做的?” 小桃有些委屈:“确实是厨房做的,城主在厨房做的。” 江饶:“……” 她惊得说不出话来,怀疑自己出现了幻听。 慕容绝亲自做的?慕容绝居然会做这些?慕容绝居然会亲自给自己做这些? 她脑子登时就乱成了浆糊,难怪感觉方才慕容绝有话要对自己说,会不会今天是他和原主的什么特别的日子,然后才做了梅花糕? 004黑化 在系统的催促下,江饶不得不进行自己作为反派的第一次黑化。 她没有当反派的经验,也没那天赋,所以决定还是按照原剧情把女主推下水得了。为此,她还特意跑去观察了一下作案地点,水位什么的严格控制,总之,绝对淹不死人。 刚做完这一切准备回去,楚萌就迎面走来。 她穿着红色长跑,头发半披着,只戴了个简单的木赞,艳丽又朴素,走起路来摇曳生姿,像一只高贵的天鹅。 江饶看愣在原地,一想到一会儿要把这样的美女推下水她就于心不忍。 要不还是下次吧! 系统【请不要抛弃你作为反派的基本职业素养。】 江饶:“可她今天穿的衣服好看得紧,弄脏了多不好。” 系统【……】 江饶:“呵呵,我开个玩笑的,保证一会儿快准狠。” 眼看着楚萌走到面前,江饶露出一个灿笑,伸手拦住去路。 楚萌疑惑不解的目光里透着丝敌意,让人胆寒。 “干什么?”她语气疏离柔软,并不友善,上下打量了一下江饶,嘴角微微上扬:“你该不会是想……把我推下去吧?” 心思被猜中的江饶顿时语塞。 这也太直接了吧?怎么和预想的不太一样啊! 她连忙笑着否认:“怎么可能,我就是……和你打个招呼,怎么可能会把你推下去呢,这水这么浅,真是,哈哈哈。” 楚萌轻哼一色,绕开她走了。 所以,计划,就这么泡汤了? 江饶挠了挠头,下意识转身,结果刚转过去就被一掌拍在肩膀,然后身形不稳,猛地往后仰去。 “哗啦!” 冰冷刺骨的湖水浸没全身,江饶从水里钻出来,才把脸上的水抹干,就看到正对自己一脸得意的楚萌。 只见她走过来蹲下,眼神睥睨。 “我要害什么人,都是直接下手,才不会像你这么扭扭捏捏。” 说完她就打算拍拍手离开。 就在此时,系统的声音在江饶脑子里炸开【第一次黑化任务失败后会扣除除相应积分。】 江饶顿时感觉更冷了,她现在已经欠了80积分,再欠下去,她就可以直接毁灭了。 不知哪儿来的勇气,她突然伸出手拉住了除萌的红色后摆,使劲一扯,伴随着除萌惊恐的尖叫,成功把人拉下水来。 水很浅,根本不会把她怎么样,于是江饶十分心安理得地丢下人跑了。 她可没脸再在那儿待下去。 系统【恭喜,宿主成功完成第一次黑化,获得相应积分50,当前积分-30。】 江饶高兴得晚饭都多吃了两碗,越来越有信心能活着走完所有剧情。 翌日,她就听宫里的人说楚萌落水后染了风寒,现在正躺在床上。 昨天在场的只有三个人,江饶,楚萌以及她的侍女。 原剧情中,是江寻芊把人推了下去,事后楚萌的侍女春华告诉了慕容绝,但慕容绝因为江寻芊是白月光,所以打死不信,还跑去对生着病的女主说了一大堆狠话。 江饶当时还被虐哭了。 现在她只觉得,当年不知甜文好,错把虐文当成宝。 横批:浪费眼泪。 晚上吃着吃着小桃塞的各种零嘴,躺在院内的贵妃椅上,欣赏夜空。 不得不说,万鬼城的夜晚真的很美,彻夜华灯,火树银花,低头有散发着有绿色微光的长河,仰头有浩瀚无垠的星空。比任何精心编制的梦境都要美。 江饶此时在想,慕容绝此时一定在楚萌那儿,听她的侍女一通声泪俱下的诉状,然后心里明明很在意女主,表面却硬要装出一副冷血无情,一心只爱白月光的形象。 想想就很好玩。 原本见到自己曾经喜欢的女主还有些激动,但自从经历了那次投毒以及这次落水,她现在对女主的好感已经完全消失了。 看来也不是所有女主都一定是善良与正义的化身。 “要不找系统赊点药什么的给她送去?” “不行,不行,本来就是负资产了,慕容绝反正会管。” 江饶自言自语,忽然,身后想起一道熟悉的声音。 “管什么?” 江饶刷地扭头,慕容绝就站在她身后,表情很难看,眉头似乎笼罩着一层阴霾,久久无法散去。 从这个角度看去,正好可以看见他攒动的喉结,凌厉的下颌线。 花痴的江饶瞬间花痴。 也不害怕了,盯着人家,哈喇子都快要流了出来。 果然,只要魔头长得好,三观跟着五官跑。 “你看够了没有?” 一句惊醒花痴人,江饶移开视线,下意识擦了下嘴角,很好,没有流口水。 “你来干嘛?” 江饶直接忽略了他刚才的问题,毕竟总不能说自己是馋他的脸吧? “整个万鬼城都是我的,我想去那儿就去那儿。 江饶没听出他语气里的傲娇,只听出了一股来自资本家的炫耀。这对曾经作为社畜的她来说,比杀了她还残忍。 努努嘴,吐槽:“切,有钱了不起啊!” 慕容绝一怔,既迷惑又想笑,他怎么也没想到,江饶会想到那上面去。 带着戏谑的口吻,顺着说:“当然。” 江饶差点吐血,翻个白眼懒得理他,化悲愤为食欲,大口往嘴里塞零嘴。 慕容绝盯着她手里的一大袋不知什么东西,又想起上回小桃说了半刻钟她吃的食物,顿时心生疑惑。 “你以前胃口很小的。” 江饶吃东西的动作霎时停住,脑子飞快运转。原文中描写慕容绝深谙谋略,心机深沉的可怕,同时,天资卓然,有着过目不忘的本领。 这样聪明的人,果然已经起疑了。 “是吗?我胃口一直很好啊!”她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赶紧转移话题:“这世上没有什么事儿是一成不变的,三年的时间,我胃口变大了不是很正常吗?” 慕容绝瞬间黑了脸,眉头的阴霾更重了。 “三年,你知道我这三年是怎样过来的吗?”他语气沉重,透着浓浓的悲伤,愤怒,有种让人忍不住心疼的微妙感。 江饶在想,如果他知道江寻芊这三年是怎么过来的,也许就不会这么问了。 接着是短暂的沉默。 或许是江饶满不在意的态度刺伤了他,慕容绝垂在两侧的双拳紧紧捏成拳,身体微微颤抖。 他愤怒的低吼:“这三年,我无时无刻不在想你,无时无刻……” 江饶在这样的氛围下实在是没什么好心情。她想趁机抱住男主大腿,但转念仔细一想,发现这个想法很危险。 慕容绝作为本虐文的男主,爱上女主就像是设置好的程序一样,此时的表现不过是没看清自己的内心,误以为心里的人是江寻芊,但其实根本是女主。 她再怎么抱大腿都是没用的。 最后都逃不过被慕容绝虐杀的命运,除非……撮合他和女主,赚取积分,然后改变原有剧情,这样,她既不用干坏事又能活命,简直是一举两得,不可多得的好方法。 对不起了,原主! 江饶想清楚后,对慕容绝露出一个笑脸,“那还真是谢谢你了!” 慕容绝:“……” 他刚上去的情绪被这一操作立马又拉了下来。 江饶:“那个,你知道吧,楚萌落水是因为我拉她下去的。” 就是这么直接。 她就差说“慕容绝你要相信楚萌啊!是我弄她下去的,你不要死鸭子嘴硬,关心什么的要大胆表现出来,总之快去找女主酿酿酱酱吧!我的积分大任就靠你们了!!” 谁知慕容绝完全没明白她话外的意思,只淡淡道:“我知。” “……你,知道?” “嗯。” 对话显得有些苍白,没有想象中的狂风暴雨,平静得就像在说意见微不足道的事情。 江饶纳闷:“你没有什么想问我的?” 慕容绝顿了顿,开口:“有。这三年,你究竟去了哪里,还有,为什么要离开。” 谁让你问这个了! 江饶一脸郁闷。 他感觉这个问题如果不解决会一直横亘在慕容绝心里,并且还会一直拿出来烦自己,于是她说:“如果我说我是被家人带了回去,他们很反对我离开家,于是把我关了三年你信吗?” 话落,她忽然对视上慕容绝的眼睛。 深邃的眼睛里是有光的,就和头顶的星空一样。 半晌,慕容绝突然一把抓住江饶的手,把人带入自己怀里,紧紧抱住。 江饶还没反应过来就被带入了一个温暖宽大的怀抱,心脏猛地一颤,连呼吸都错乱了,眼神恍惚地看着他。 这个姿势,这个氛围,他究竟想干什么? 江饶大脑一片空白,动弹无果后就开始了胡思乱想。 她又不是江寻芊,而且,这个情节,出现在女主身上不是更合适吗? 她只是一个披着女主外衣的白月光炮灰啊! 少顷,头顶上传来慕容绝低沉磁性声音,不知是不是错觉,江饶感觉这声音中透着些哀求的意味。 他说:“我信你。回来吧!我们还像从前那样。” 听到这话的瞬间,江饶承认自己心动了。 不知道为什么,她能感受到,慕容绝这话是发自真心的。 真心…… 似乎有些可笑,她一个炮灰,根本不需要这个东西啊! 更何况,他这话是对江寻芊说的,而不是自己。 楚萌是替身,自己又何尝不是呢! 005幽兰梦境 自从江寻芊回来后,楚萌已经被慕容绝警告了两次。 上次的投毒,加上这次落水,这万鬼城彻底没了她的容身之处。 慕容绝给了她一些灵石和凡间的金银,对她说:“当年的恩情这三年我已尽数还清,从此,两不相欠。” 楚萌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瞬间遍体生寒,怎么也不愿意相信。 她好不容易才走到今天,甚至不惜用一缕魂魄才练出了浮生恨世花。 浮生恨世,顾名思义,是一种能够让人内心充满恨意的邪恶之花。一旦放入体内,变回与之融为一体,一旦催动,此人将会被困在一个个痛苦的梦境中,一遍遍经历曾经的痛苦,醒来后,便会彻底变成杀人的傀儡。 早在很多年前,慕容觉还在玄机山上时,就已经把花种在了他体内,只是不知出于什么原因,一直没有催动。 她想,也许是因为初见太过惊艳,让自己产生了类似于喜欢的错觉。 在很久以前,她还是鲛州一位无忧无虑的公主。 关于她们鲛人一族,一直有个传说:那便是鲛人肉有奇效,凡人食之可延年益寿,长生不老,修士食之可令修为突飞猛进一骑绝尘。 世人愚蠢,根本不屑考究真相,他们只会宁信其有,不信其无。 于是乎,鲛人一族被大肆捕杀成了无法改变的事。 楚萌在族人的保护下,从那场血腥的围剿中逃了出来,但人间隐姓埋名,心里的恨意凝成了浮生恨世花。 后来阴差阳错,她进入了沭阳派,见到了那个因天资卓越被同门欺负却不还手的少年。 明明被欺负成那样,脸上却总是挂着笑。 她最看不得有人笑得如此灿烂,心里忍不住想要将其毁灭。找准时机靠近,想把修炼的少年推下山崖,结果脚一滑,差点自己掉了下去。千钧一发之际,一道力把失重的她又带了回去。 扭头对上少年的眼睛,心跳仿佛漏了一拍,脑子里一片空白,再没了那阴暗的小心思。只感叹于眼前之人的惊艳。 美得晃如天神,这尊神温暖,炽热,叫人生不出歹意。 后来的日子,她经常在少年的欺负的时候出现,替他撑腰,渐渐也成了半个朋友。 快乐总是短暂的,她始终没有忘记心里的仇恨,最终还是选择将浮生恨世花种在少年体内。 凭什么他天资过人,凭什么他无论经历什么都总是一张笑脸,她要利用他的天资,供自己驱策。 明明存着这样念头,却愣是一次次心软,没有完全催动浮生恨世。但浮生恨世至阴至邪,即便没有催动,也在无形之中吞噬宿主的神志。 玄机山失控杀死同门是,戮神渊出来后变成魔王也是。 楚萌从前大概还留有一丝幻想和期待,如果慕容绝能接受自己,她其实是可以放下仇恨的。 但现实是,慕容绝心里根本一点没有她。 看着慕容绝给自己的东西,楚萌一股脑全部扔到了地上。 要她离开?她偏不。 不仅不会离开,她要彻底催动浮生恨世,他彻底成为自己的傀儡,永远诚服于自己。 …… 另一边,江饶从小桃嘴里得知了楚萌即将离开的消息,心情顿时就不美丽了。 小桃:“姑娘,那位走了,你怎么反而不高兴呀?” 江饶:“我高兴不起来呀!” 小桃摇摇头,不理解。 在她眼里,自家姑娘和楚萌就是对立的关系,楚萌走了,就说明城主更爱自家姑娘一些,她自然高兴。 但这对江饶而言,不仅不算什么值得高兴的事儿,反而是件极为苦恼的事儿。 要知道,原剧情里,就是因为这次落水,男女主有了嫌隙,女主一气之下私自离开了万鬼城,开启了本文的第一个副本——幽兰梦境。 反正她高兴不得起来就是了,还没休息几天,就又要被系统催着做任务,还是那种作死任务,她不要命的嘛? 这不,系统下一秒就弹了出来【宿主,幽兰梦境即将开启,请做好准备,即刻前往。】 江饶揉了揉太阳穴,倒头接着睡。 她得好好养精蓄锐,然后才能为了男女主的爱情继续奋斗。 这个梦境之所以叫幽兰,主要讲的是男主因为在修炼时走火入魔,陷入沉睡,梦到了许多过去不幸的事情,只是,这些不幸通通都被女主化解了。 醒来后的慕容绝痛定思痛,渐渐明白了自己的心,又跑去追回女主。 房间里安静得可怕,江饶看见小桃正在点香,白色的烟袅袅升起,格外好看。 “这是什么香,还挺好闻的。” 江饶随口问道。 小桃腼腆一笑,“这只是普通的安神香。” 说完就退下了,江饶看着她的身影消失在屏风后,取而代之的是一个玄色身影,有些模糊,待走近了,江饶才看清他的脸。 慕容绝! 她微微张嘴,叫着他的名字,却发不出一点声音。 慕容绝从她嘴型中猜出了自己的名字,坐在床边,替她盖好被子,轻声道:“我在。” 他眉目间终年萦绕的阴霾在此刻消散,眼里也不再只有冰冷,多了一点炽热,有光正从里面透出。 房间里的每一寸空气此时都被熏香覆盖,混合着楚萌身上特有的味道。慕容绝一眼便看出,猜出了原由,这安神香竟有催情的作用,可他却鬼使神差地没有阻止。 他也在期待一场幻梦,在那里,所有的痛苦严寒都变成了幸福温暖。 下一刻,慕容绝躺了上去,拉着江饶的手,揣进了怀里。 最后再看一眼已然熟睡的人儿,他缓缓闭上了眼睛。 —— 眼前白光乍现,江饶眯着眼,视线慢慢聚焦。 富丽堂皇的宫殿内,跪着一个黑色玄服的羸弱男孩。约摸七八岁的模样,长得还算俊俏可爱,就是一直阴沉着脸,周身自带一股寒气,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疏离。 江饶走下去,在男孩面前蹲下,看着他的眼睛,一脸不好意地伸出手,男孩下意识往后躲,却还是逃不过被“揉搓”的命运。 大魔头小时候这么可爱,秉持着不捏白不捏的心态,江饶挼了小家伙好一会儿。 慕容绝忍无可忍,狠狠一口咬在江饶手上,江饶一声吃痛,随后还被对方用力推倒在地上。 “滚开!”小家伙一脸鱼死网破的模样,“别以为你收养了我就能为所欲为,再敢那样对我,我咬死你。” 虽然江饶知道他是真的生气了,但毕竟此刻在自己面前的不过一个七八岁的孩童,生起气来也是奶凶奶凶的,完全不复大号慕容绝的气势。 江饶没忍住噗嗤笑出声来。 “哈哈哈哈……没想到,你个子不大,脾气倒不小。” 慕容绝撇开脸,小手紧紧捏成拳。 江饶看着他这幅倔强的模样,收敛了笑,走过去,把刚才被他咬的手伸到他面前,语气商量中带着委屈:“好吧!刚才那样对你是我不对,可是你也咬伤了我,你说这可怎么办?” 慕容绝看了一眼,然后咬着牙大吼:“你活该!” 还没等江饶反应过来就直接跑开了。 江饶:“……??” 尴尬地收回手,随便处理了一下。其实慕容绝并没有用全力,否则早就鲜血淋漓了。 这个梦境很长,第一幕就是慕容绝小时候的事。 他原本是戚风国王后所生的第二子,出生时王后难产而死,加上万物凋零,世间所有鲜明的颜色尽数黯淡,被视作不祥。 国主把王后的死归罪于刚出生的慕容绝,对他实在爱不起来,甚至一度产生了杀念,念及他是王后所出,终是没有狠下心来,随意把他寄养在某个妃子处。但那妃子也嫌他晦气,始终不待见,只有她宫里的一个宫女时常关照着他,才让他好过了些。 原著中,那个宫女就是女主楚萌。 而妃子却是原主江寻芊!当然,现在变成了江饶。 原本的镜妃是前摄政王的妹妹,仗着家族权势进了宫,此前还算得宠,但所有人都知道,皇帝那只是忌惮摄政王的权威装的而已,他心里正真爱的,是王后。 自从摄政王没落退休后,皇帝没了忌惮,对镜妃便日渐冷落,甚至把他认为不祥的慕容绝交给她抚养。 厌恶程度,可见一斑。 好吧!也挺好,反正也不受宠,不过是换了一个地方吃吃睡睡,不影响。 在原剧情里,慕容绝这个时候在宫里备受欺凌,宫女楚萌成了他唯一的光,支撑着他走过这段黑暗的时光。 直到后来大厦将倾,慕容绝被其他皇子排挤,一路追杀。后来,才在阴差阳错之下进入了沭阳派。 作为反派的原主江寻芊在这个梦境里倒没做什么特别的坏事,主要就是心情不爽了打骂一下身为“儿子”的慕容绝。 江饶这日躺在摇篮里,突然就觉得有哪里不对。 这梦境是由慕容绝的潜意识织造而来,江寻芊好歹也是曾经喜欢过的人,怎么会变成自己名义上的……“母妃”?还是恶毒继母? 难道是说他对江寻芊的爱潜意识就是对母亲的依赖? 这个想法叫她浑身一紧,感觉风更大了。 贴身宫女寒玉赶忙把一件狐裘给她盖上,江饶冲她笑了笑,一想到这几日都没见到慕容绝,顺口问她:“对了,慕容绝在哪儿?” 寒玉忽而抬头,表情十分之不可思议。 她记得自家娘娘以前都是一口一个小畜生的叫慕容绝吗,今天怎会突然改了口。 不过主子们的事儿她也不好过问,如实答道:“娘娘,小殿下前些日子顶撞了太子,被陛下罚在冰湖上跪着,没有他的命令不准起来。” “皇后?”江饶愣了一瞬才反应过来。 太子可不就是慕容绝同父同母的亲兄弟。 原著里虽然描写慕容绝是天煞孤星,连亲生父亲都视其为不祥之兆,但也没有说对他这样残忍啊! 现在虽然正值倒春寒,温度和腊月时没两样,但毕竟是早春,冰雪消融也就这几天的事儿,那湖面就算结了再厚的冰,长久地跪下去,也保不准不会把冰面跪融。 寒玉还以为江饶紧皱的眉头是因为嫌罚得太轻,有意无意的说道:“小殿下已经跪了三日,怕是两腿都要废了。” 江饶猛地从躺椅上弹起来,忽觉一阵头晕目眩。 半晌才勉强稳住身形:“什么?三日?” 简直不敢想象,就算是个身强体壮的成年男子在冰面上跪一天也得丢半条命,更何况是一个年仅七八岁的孩童。 “快带我去。” 江饶说罢就喊人备车,神色匆匆。 寒玉还以为自家娘娘又要去虐待慕容绝,不禁感叹:“小殿下虽然贵为皇子,过的日子却着实苦!” 006坠湖 江饶赶到冰湖时,远远就看见了跪在皑皑雪色间的慕容绝。 穿着玄色单衣,即使被冻得小脸通红,也没有动一下,眼神比周遭的冰雪更冷,眉宇间笼罩着散不开的阴霾。 倔强得像一只逆风前行的狼崽。 突然,一道响亮的尖叫声打破了平静的画面。 “小殿下——!我求求你们放我进去给他送件衣服吧!” 江饶循声望去,看见了一张熟悉的面孔——楚萌。 她和梦境外没什么两样,气质却是天壤之别。外面的楚萌清冷中带着柔和,有种不易接近的疏离,而此处的她穿着宫女的衣服,眼角眉梢尽是风情,有种贤妻良母的即魅力。 别说是慕容绝了,江饶想,如果自己是男子,也一定会喜欢这样的人。 不过她此时似乎是受到了什么阻碍。 江饶瞥见她手里抱着的黑色狐裘,有看了眼挡在她面前的两名侍卫,瞬间了然。 果然不愧是女主。 在所有人都知道接近慕容绝等于不幸的开始的时候,她却还想着给他送衣服。 系统【即将开启本文第二个黑化任务:欺辱女主,阻止其帮助男主。】 江饶翻了个白眼,暗骂:傻逼系统! 系统【检测到宿主对本系统人身攻击,本次任务时常缩减至一半,如未在五分钟内完成任务,宿主将失去本次任务所有积分。】 江饶吓得撒腿就跑,也不管什么冰面,差点滑倒。 终于,在几道惊鸿的声音后,成功来到他们面前。 两名看守的士兵低头抱拳行了个礼,江饶像模像样的点头回应,随后看着跪在面前的楚萌。 其中一名侍卫可能听说过“自己”的残暴,替她解释:“娘娘,她也是好心来给小殿下送衣服,我这就赶她走。” 楚萌一听要被赶走,顿时急了眼,说什么都不肯起来。 “镜妃娘娘,您就让奴婢进去把这个给小殿下送去吧!他已经这样跪了三天,再这样干下去,怕是……” 怕是什么? 江饶以手扶额,表示很为难。 慕容绝可是有男主光环的,全世界的人嘎了他都不可能嘎。 那侍卫看着江饶像要发火的样子,一下用力把楚萌扯起来就往外拖。 这次,系统屏幕上出现了一个倒计时:三分十一秒,三分十二秒…… 江饶咬咬牙,喊道:“站住!” 侍卫和楚萌俱是一愣,站在原地不敢动,楚萌更是吓得直接跪下。 原主在这个梦境中的人设着实不怎么好,除了贴身宫女寒玉,对其他宫人,不是打就是骂,弄死了不少人。 本文仅次于慕容绝,残忍指数四颗星的存在。 恐怕两人此刻在想自己一会儿是怎么个死法。 屏幕上的倒计时只剩下两分钟。 江饶努力装出一副很跋扈的样子,走到楚萌面前,慢慢俯身,用手挑起她的下巴,随后一巴掌扇了下去。 就在众人以为这只是个开头时,江饶却装过身背对着她。 当然,仅仅这样是完全不够糊弄系统的,江饶又学着原主的语气说:“竟然敢给那个小畜生拿衣服,你是活腻了吧!” 楚萌下意识求饶:“娘娘,奴婢知错了,奴婢只是不忍心看小殿下继续受苦,娘娘您就可怜可怜小殿下吧!” 不知为何,江饶感觉她这写话格外大,大得有些刺耳,仿佛生怕什么人听不见似的。 眼看着还剩下一分半,江饶又赶紧补台词:“既然你这么心疼那个小畜生,那我就成全你。来人,把她拉过去,一并跪着。” 她无论是语气还是神态,都一比一还原了自己之前看过的一个电视剧里的恶毒反派,效果十分之不错,连她自己都为自己的演技点赞。 系统【恭喜宿主,获得此次黑化任务积分50,目前总积分20,再接再厉哦!】 听到这个消息的江饶高兴得差点原形毕露。 在心里暗爽:终于不是负数了! 此刻,楚萌已经被拉到了慕容绝旁边,挣脱开束缚的第一时间就脱衣服,然后把自己的外衣披在了慕容绝小小的身躯上。 她还想把人搂紧自己怀里取暖,却被慕容绝一把推开,连同她的衣服,都滑落在地上。 江饶:“??” 她又疑惑了。 这个梦境不是慕容绝织造的吗?这家伙不应该想的是怎么和女主酿酿酱酱吗? 江饶:“系统,你能解释一下这是怎么回事吗?” 系统【男主此时只有七八岁。】 江饶恍然大悟,也是,慕容绝现在只是一个不懂情为何物的小孩子。 她走过去,居高临下的看着面前倔强的奶团子,手一痒,实在是想上去揉一把。 结果刚伸出手,慕容绝正好抬头,江饶的手霎时顿在半空,伸也不是,收也不是。 慕容绝还是慕容绝,眼神并无太大差别,江饶莫名感觉自己面前的不是一个七八岁的小男孩,而是煞气逼人的大魔王。 江饶承认,自己是想把慕容绝带回去的。即便知道他有男主光环,并不会真的有事儿,但就是没忍住想那么做。 正要开口,下一秒,楚萌忽然伸出双臂挡在慕容绝身前,一副视死如归的表情:“镜妃娘娘,求您,不要为难小殿下了,奴婢愿代他受罚。” 江饶黛眉微蹙,有些头疼。 自己难道真有那么恐怖吗? 还什么都没说,什么都没做,就断定自己会把慕容绝怎么样? “你是以什么身份代这小畜生受罚?”江饶一秒入戏,装得像模像样,“你一介贱婢,竟敢肖想皇子。不知天高地厚的东西,还不快滚!” 她最后这一吼气势十足,楚萌只是一个宫女,心里恨得发慌,但表面上仍要做出一副唯命是从的样子,不情不愿地离开。 几乎是一步三回头,暗骂自己真实傻逼,居然把梦编成了这样。 本来想的是把江寻芊编成慕容绝的恶毒继母,让慕容绝讨厌她,却没想到位分这茬。 现在木已成舟,自己处处被江寻芊压一截,不能反抗,最重要的是慕容绝也并没有像想象中的那样依赖自己。 简直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这边,江饶再度审视着慕容绝,见他乃呼呼的小脸被冻得通红,眉宇间却没有表露出半分惧色,放在两膝的小手都冻成馒头了也紧紧握着。望着自己的眼神永远是坚定,冷漠又仇视的。 江饶摇摇头:“你还当真想跪死在这里吗?” 慕容绝依旧没有言语,想来也是因为嘴唇皲裂,开不了口。 江饶忍住不去拉他,“自己能走吗?” 慕容绝愣了半晌,才点了点头,示意自己可以。 江饶这才转身欲走。 谁知她才转身没走两步,身后就传来哗啦的落水声,一种不祥的预感油然而生,她猛地转身,发现脚下的冰面出现了无数裂痕,而两步开外,也就是刚才慕容绝所在的位置,现在只剩下一个冰窟窿。 江饶瞬间遍体生寒,分明穿得很厚,却怎么也抵挡不住肆虐的寒意。 身后传来宫女和侍卫的呼唤和脚步声。 “娘娘,您快回来!” 是寒玉的声音,这丫头,倒是真心待自己。 不过她并没有回应,大脑短暂空白后,就头也不回的跳进了冰窟。 哗啦一声,水花四溅。 湖水冰冷刺骨,像无数根针扎进皮肤,窒息感也越来越严重。 江饶强忍住这种痛不欲生的感觉,努力寻找着慕容绝的身影。 可能是他总是穿着玄衣,江饶很快就发现了他,拼尽全力朝他的方向游去,将他小小的身躯一把搂紧怀里,顾不得那么多,倾身,堵住了他的唇。 慕容绝水性尚可,此时,他就这么睁着眼,被自己的恶毒“继母”搂在怀里渡气。可奇怪的是,他不仅没有那种想要杀人的冲动,反而有些心动呢! 他刚才其实是故意踏碎冰面掉进来的,因为他这几日在赌,在赌他的父王对他还有一丝丝不忍,可三天了,最后来接自己出去的却是别人。 那种痛,比此刻的湖水更锥心刺骨。 就在他放弃挣扎,自我放逐于这湖底时,却看见了一个身影从那束光源处朝自己而来。 她用力拉自己上去,给自己渡气…… 不知过了多久,再次回到岸上,慕容绝完好无损,他意味深长地看着已经昏迷过去的江饶,心情复杂。 她为什么要救自己?她不是巴不得自己死掉吗? 还是说我死掉了她不好像他交代? 是吧!我在她眼里就是带来不幸的小畜生,她怎么可能真的关心自己的死活! 这样想着,慕容绝亲眼看着江饶被人抬走,脚却不听使唤的跟了上去。 太医说她只是染了风寒,吃几副药,谁几日就会醒过来。 永平宫也因着此时变得格外热闹,时不时就有人来探望,但是那个女人始终没醒,就那么脸色苍白的躺在床上,仿佛会随时消失一般。 他忽然发现,自己好像没那么烦了。 以前他每日都活得很痛苦,总在想那些不开心的事儿,于是,他恨,恨不得杀了全世界的人,然后再杀了自己。 但现在,他满脑子想的都是江饶,想她为什么要救自己,想她还能不能醒过来继续欺辱自己。 007任务 不知是昏睡了多久,江饶才慢慢醒来,睁开第一眼看到的就是床前乌泱泱地跪了一地人,吓得她差点两眼一黑。 寒玉小心翼翼地上前,疲惫的脸上满是惊喜:“娘娘,您醒啦,奴婢可担心死。” 江饶微微一笑,示意自己没事,又看了眼下面,用极小的声音小心翼翼地问寒玉:“他们为什么都跪在这里啊?” 寒玉脸上先是闪过一丝惊疑,随即解释:“娘娘,不是您说只要是您有个好歹,大家都得跪在床前随时伺候的吗?” 她说得极委婉,其实是随时等着当发气筒。 江饶不可思议地咀嚼她这话,居然会有此等奇葩,大晚上的睡个觉,一个翻身发现地下全是人,想象就可怕的程度啊! 默默咽了下口水,从众人低垂着头,瑟瑟发抖的样子不难猜出,原来的镜妃没少折磨人。 江饶可不喜欢这另类的助眠,挥挥手,示意他们都下去。然后,就从他们脸上看到了与方才寒玉一般的惊疑,好半晌才将信将疑的起身离开。几乎是一步三回头,生怕这脾气暴戾的主后悔。 直到彻底安全,他们才敢喘口气儿,三三两两地小声议论着。 “可真是奇怪,娘娘这回居然没打咱们。” “不会是被湖水冻坏了脑子吧?” “也有可能是湖中的水鬼附了身,我娘以前说过,水鬼没办法投胎,最喜欢的就是附在那些坏人身上,替其行善积德,有了功德,就能进入轮回。” “嘘……小声点,别乱说,小心被听见了。” 话音刚落,议论声霎时止了,他们虽然心存疑惑,但宫中隔墙有耳,也不敢妄自揣测。 慕容绝站在不远处,歪打正着听了个清清楚楚。苍白冷峻的小脸上没有表情,望了眼江饶的永平宫,眼神复杂。不知在想什么,愣在原处,连江饶何时迎面走来的都不知道。 蓦地回神,正巧对上江饶。 江饶下意识微微一笑,照着自己的性子开口询问:“你也好了吗?” 旁边的寒玉连忙道:“娘娘,殿下被您救上来后并无大碍。” 她眼睛一闪一闪的,似水波荡漾,似漫天星河,惊讶之情完全藏不住。不禁在心里感概:有男主光环就是不一样,在冰面上跪了三天,还掉进冰湖里,捞上来了居然一点事没有。 再看一眼,怎么还有点可爱。 江饶的少女心都要融化了,伸出手打算好好揉搓一把,脑子里登时响起系统无情的催命音效【宿主禁止ooc】 随着慕容绝下意识后退的动作,江饶的手僵在半空,进也不是,退也不是,最后还是收了回来,脸上的笑意随之消散,转身离开。 表面上装得乖巧,心里已经把系统骂了一千遍,一万遍了。势必要赚够积分,摆脱黑化系统,无拘无束,自由自在做自己。 慕容绝望着江饶离开的背影,双拳捏得很紧,原本已经麻木到心如死灰的心竟也产生了一种奇怪的情愫。 她不是要替那个坏女人行善积德吗?为什么还是这般待我…… 江饶当然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只想在自己在这个梦境领盒饭之前好好潇洒一把。 作为反派的她,结局就是被登基上位的男主和已经成为王后的女主折磨致死,她暂时还足够的积分改变剧情,自然也改变不了结局。 此时梦境还算平静,一时半会儿也不会发生什么大事,毕竟男主还只是个小菜鸡。但也不代表会完全一帆风顺。 比如,这日,江饶正坐在贵妃椅上吃着果脯,寒玉匆忙上前,面露喜色,悄悄在她耳边说:“娘娘,奴婢最近打探到一个好消息。” “什么好消息?” 对于寒玉所说的好消息,她表现得恨平静。 寒玉又凑近些,语气里尽是得意:“娘娘,奴婢听说舒妃与恒安将军有私情,两人经常幽会,被宫人看到过很多回。” 江饶眼神一秒燃起了八卦的火焰,不过很快就压了下去。因为,接下来,她才是这件事的主角。 梦境里的原主,也就是镜妃争宠不得便把怨气发泄到十分受宠的舒妃身上,找到机会就要致她于死地,寒玉因此十分关注舒妃动向,一有消息立马跑回来汇报。 而这次,江饶需要做的就是按照原剧情在不久后的中秋宴上带着皇帝一行人前去舒妃和恒安将军幽会的地方,来个捉奸成双。 这么做倒没什么,坏就坏在原主黑了心肝,特地提前给舒妃下了催情散,结果出错,下到了自己身上。 妥妥的伤敌一千,自损八百。 寒玉继续道:“娘娘,奴婢还特意得来了这个,只要那小贱人服下,幽会时定然会控制不了,届时陛下一定会来咱们永平宫的。” 江饶看了看她手里的白瓷瓶,赫然就是让原主自食其果的催情散。 忽地,她感觉这个画面很眼熟,可不就是反派女二和她的狗腿丫鬟密谋时的场景吗? 只好尴尬而不失礼貌的笑了笑。 下一秒,系统【宿主,是否接受本次黑化任务。】 一听还能选择,江饶立马来了精神,面前的两个选项,果断选了拒绝,结果点了半天都没有反应,呵呵一笑,点了接受。 中秋佳宴算得上是宫里最为盛大热闹的节日之一了,几乎有点位分的妃嫔都能参加,并且还会浓妆艳抹,花枝招展的来参加,风头一个比一个大,生怕让别人比了下去。 大家如此尽心准备无外乎就是想引起皇帝老儿的注意,好一朝得宠,扬眉吐气。 此时,寒玉正和往年一样四处张罗,绫罗绸缎,胭脂首饰,金灿灿的,堆满了一屋子。江饶看着这些东西,瞬间两眼放光,尽数拥入怀里,爱不释手。 “寒玉,这些都是我的吗?” 寒玉笑着应答:“当然,娘娘您忘了吗?这些都是陛下赏的,说犒劳您抚养九殿下。” 江饶笑得合不拢嘴,道:“原来我这么有钱,以后尚且对那个小鬼好一点吧。” 他口中的小鬼此时正站在窗口,无意间瞥到这幅场景,眉头微皱,“虚荣的女人,我居然相信她不一样了。” 很快,暮色四合,华灯初上,皇宫内苑一片金碧辉煌。 江饶经由寒玉捯饬一番,格外亮眼。一身粉色淡纹交领袄裙,外搭同色狐裘披肩,裹得严实,半点寒风也渗不进。发髻上的珍珠步摇微微晃动,在淡黄色的烛光里,别有韵味。 她的位分算高的,出行自有轿辇,此时正在宫外候着。 江饶在寒玉的搀扶下来到轿辇前,正准备迈步坐上去,拾眼间,恰好看见不远处昏暗的角落里,一个孤傲阴冷的小小身影。 他还是穿着那件玄色衣衫,单薄得根本无法御寒,袖口处似乎还破了个洞,秋季的晚上已经有些冷意,寒风猎猎,吹得发丝凌乱,掠过坚毅冷峻的脸庞,不由人让人倒抽一口凉气。 不是慕容绝又是谁? 江饶脚下动作僵住,望着他,问寒玉道:”他没有秋衣吗?怎么穿成那样。“ 寒玉一愣,讪讪道:”娘娘,不是您说不准给九殿下穿好衣裳,也不准他吃好的,住好的,只要不死就行。“ 江饶:”……??“ 她揉了揉眉心,都要怀疑这个梦境究竟是不是慕容绝编的了,原著好歹也是白月光,在男主梦里居然会是从小他的养母。 揉了揉眉心,刚想说给他换件像样的衣服又怕被系统警告ooc,终是没有那么做。 中秋佳宴算是家宴,因此皇子公主也必须参加,慕容绝也不例外。 江饶乘着轿辇走在前面,心里一直卡着根刺,掀开轿帘往后看去,慕容绝果然被落在了后面,磕磕绊绊地追着轿辇,忽然,不知被谁横脚一拦,猛地摔在地上,扑通一声,江饶心脏也跟着猛地几下。 旋即,便听到了一声肆意刺耳的嘲笑。 “哈哈哈,怪物,你也配去参加中秋宴,万一又招来什么东西,我饶不了你,还不快滚回去。” 江饶几乎是立刻喊停了轿辇,小跑过去。 待看清对方的瞬间,江饶心里一咯噔。绊倒慕容绝和嘲笑他的人竟然是个和他一般大的孩童,不过见他身后跟着的长长的队伍以及身上价值不菲的华府不难猜想。 虽然同为皇子,他可比慕容绝受重视,金贵的多。 寒玉也跟了上来,凑在江饶耳边嘀咕道:“娘娘,这是皇太子殿下。” 这么说来他和慕容绝是一母同胞的亲兄弟,何以如此对待自己的胞弟。多半是受了身边人的影响,耳濡目染,也认为母亲是慕容绝害死的,视其为不祥的怪物。 自王后难产去世后,慕容轩便被送去了御皇贵妃处抚养,御皇贵妃是王后的胞妹,又一直无所出,对待慕容轩几乎是极尽宠溺,这也是导致慕容轩无法无天的原因之一。 江饶只叹,人各不同。明明是一母同胞的亲兄弟,机遇却是天差地别。一个高高在上,金枝玉叶,一个却受尽欺凌,过得连狗不如。 不过江饶可不管他是谁,欺负人就是不对,将拳头捏得咯咯响,将用想杀人眼神看着太子的慕容绝一把拉到身后,道:“小朋友,难道没有人教过你友爱兄弟吗?仗势欺人,小人行径。” 慕容轩上课基本都在打瞌睡,听得云里雾里,扬着头,鼻孔朝天,语气是超出这个年级的不善,趾高气昂道:“你又是谁?竟然维护这个怪物,信不信我让我母妃废了你。” 她口中的母妃便是御皇贵妃了。 江饶噗嗤笑出声,”哎呀,我好怕怕呀!” 慕容轩还是头一次被人无视加嘲讽,气得就要动手,被江饶一把拽住手臂,往后一退,直直摔倒在地上,哎呦一声,宫女太监全都围了上去。 江饶拍了拍手,刻意压低声音,显得十分有压迫感:“我警告你,以后要是还欺负他……” 她倾身,附在慕容轩耳边,嘴角一勾,气若游丝道:“我就在给你父皇吹枕边风,让他废了你。” 说完,转身便走。 008胸口碎大石 江饶没想过慕容轩把刚才那些话告诉御皇贵妃是什么后果,只是刚才那一瞬间,她鬼使神差地,就那么做,那么说了。 坐回轿辇,还没走几步,她就吩咐寒玉把慕容绝带上轿来。 轿内宽敞,慕容绝上来后就坐在江饶对面,微垂着脑袋,像是一个没有感情的傀儡。 他在想什么? 江饶不禁想,忽然瞥见他藏在袖子里的手指有冻疮,怵目惊心的紫红色。 “……”这大魔头小时候过得也太苦了吧! 不知出于什么原因,江饶从怀里掏出一瓶外伤药,虽然不是专治冻疮的药,但也有止痛作用,总比什么也没有要好。 江饶是扔过去的,药瓶咕噜噜滚到慕容绝脚边,停住。 慕容绝看了看药,抬眸间,捕捉到眼神慌忙逃窜的江饶,心里顿时升起一股莫名其妙的肿胀。这肿胀与平常的不同,让人贪恋,他享受这种微妙的情绪,鬼使神差地伸手把药瓶捡了起来。 气氛一时变得旖旎,江饶冷言道:”你这幅鬼样子要是去宴会上,丢的可是本宫的脸。“ 说完,她掀了掀眼皮,慵懒又不屑。 慕容绝紧了紧握着药瓶的手,方才眼底的那一丝动容尽数消散,原先的冷漠取而代之。 一路上,相对无言,为了避免尴尬,江饶假装闭目养神。 就在这是,系统无情的声音在脑子里炸开【检测道宿主刚才的行为ooc,扣除相应积分20分,宿主当前积分……】 “等等。”江饶简直无法忍受,据理力争,“我刚才的行为哪里ooc了?原著中的镜妃就是一个恶毒且虚荣心爆棚的人,最在乎的就是面子。给慕容绝药也只不过是在维护自己的面子罢了。” 系统刺啦了一会儿,竟然真的被江饶说了下去。 积分没有减少。 因着此事,江饶一路上嘴角都不自觉上扬,全完忘了轿内还有个慕容绝。 她想,也不是完全不可反驳系统,虽然这个什么白月光黑化系统各项规则十分操蛋,不过也有许多Bug,只要善于发现,善于狡辩,也不是完全不可拜托他的控制。 很快,轿辇停在了藏暖殿外。 江饶被搀扶着,暂且装一下高贵冷艳的镜妃,面对过来寒暄的妃嫔,都表现得很疏离。 慕容绝作为她名义上的儿子,自然跟她坐在一桌,面对周围时不时投过来的眼刀,她视若无睹,眼里只有满桌佳肴。 不过宴会还没正式开始,她即使被馋得直流口水,也不能先吃。 唔,这种大宴的糕点就是不一样,这梅花糕摆得可真诱人。 时候不久,随着一声“陛下驾到……”,今晚的主角终于登场了。 众人只见,一身穿金色龙袍的身影踏入殿中,身材高达威仪,金冠之下的面庞镌如刀刻,步步生风。 殿中妃嫔心情激动,齐齐起身行礼,娇声呼唤:“恭迎万岁。” 江饶跟着例行公事,毕竟机会难得,有意悄悄看了一眼,只可惜她原先近视的毛病竟然带到了这幅壳子身上,看不真切,只依稀辨出对方鼻梁英挺,薄唇燕额,长得竟与成年后的慕容几分神似。 正在此时,耳边叮的一声,响起系统的声音【出现新任务:勾引慕容朗,获得宠爱,祸国殃民。是否接受?】 江饶扯了扯僵硬的嘴角,差点没爆发。 “这是什么操作?我好端端地黑化,为什么要去勾引男主……他爹?“ 系统【原剧情就是如此,宿主必须按照原剧情走,顺便黑化。】 江饶以手抚额,表示很无奈。 她还记得一些原书内容,大概和系统所说的差不多。在男主的幽兰梦境中,白月光化身的镜妃为了上位不择手段,上位后残害忠良,妥妥的妖妃。而替身化身的宫女楚萌却一直坚毅果敢,陪他度过了凄惨的童年。 于是,在梦境结束,男主醒来后,才会幡然醒悟,去追回被伤心出走的女主。 江饶望着屏幕上的两个选项,果断选择了拒绝,不出意外,根本点不动,无奈点了接受。 ……被迫接受。 宴会正式开始,江饶迫不及待的拿起筷子开吃。满桌佳肴眼花缭乱,唔,香酥鸭又香辣有嚼劲蟹酿橙鲜甜可口。 什么争宠,任务啊,通通被抛之脑后,完全没注意到四周时刻注视着她的目光。 御皇贵妃他身边的太子慕容轩不善对面目光,周围妃嫔忌惮的目光,以及慕容绝仿佛在看傻子的目光…… 少顷,歌舞升平。 江饶吃到半饱才注意到一直没有动筷的慕容绝,她这人吧,吃到好吃的就喜欢跟别人分享,也不在意什么处境,完全照着性子来,直接给慕容绝夹了一整条西湖醋鱼。 “吃呀,再不吃都要被我吃完了。” 慕容绝:“……??” 他拿起筷子尝了一口,着实难吃,不禁眉头紧蹙。 心道:这个女人,果然不会那么好心,专挑难吃的丢给我。 此时,对面站起来衣着华丽的女子,怀抱琵琶,琵琶镶嵌螺细宝石,与她一身惹人的打扮相得益彰。 正是舒妃无疑了。 系统提示【本次任务目标人物已出现】 江饶冷不防抬头,看见的便是舒妃抱着琵琶走到殿中的袅袅身姿。 众妃嫔眼中隐隐冒着怒火,心间各种嫉妒怨咒。 可谁叫人家受宠呢,只见她含情脉脉地望着高台上的帝王,缓缓道:“值此良辰美景,臣妾愿为陛下弹奏一曲,祝陛下福泽安康。” 慕容朗顿时眉开眼笑,直勾勾地盯着舒妃,道:“准。” 谁人不知舒妃最擅弹唱,慕容朗宠爱于她也有这方面的原因。宫里传言慕容朗患有隐疾,时常莫名头痛难忍。但在听过舒妃的弹奏的音律后,这种症状竟然出奇的消失了。 自那以后,不知从哪儿传出来的,说舒妃是九天玄女下凡历劫,自带福运。于是,慕容朗便独宠舒妃,直到现在也不曾改。 不一会儿,舒妃坐在圆凳上,葱葱细指款拨弦,动听的曲调缓缓铺展开来。 殿内万籁俱寂,只剩下不绝于耳的琵琶声。 江饶也下意识跟着听着。 是一首充满了神秘色彩的曲子,清冷中透着点诡异,婉约中带了些不易察觉的亢奋,不似中原之曲。 所有人都听得云里雾里,甚至微微皱着眉头,表示抗拒,江饶虽不至于此,但也不得不承认,这曲子着实不足以令人赞不绝口。 扭头看向慕容朗,却是听得如痴如醉,闭着眼睛,一脸享受。 江饶:“……” 好吧,萝卜青菜,各有所爱。 一曲闭,首先响起的就是慕容朗拍手叫绝的声音,“好,舒儿的琵琶之技是越发驴火纯青了,来人,赏。” 本来江饶还不觉得有什么,专心干饭,直到看见一个宫人抬着一盘黄金走进来时,才感到羡慕,碗里的饭瞬间就不香了。 那可是一盘黄金啊! 看着江饶眼睛都不眨一下的盯着黄金,冷脸的慕容绝更冷了,乜了她一眼,不知在想什么。 不仅江饶,其他位分较低的嫔妃也十分羡慕嫉妒恨,跃跃欲试,片刻,中秋宴就变成了她们的主场。唱歌的唱歌,跳舞的跳舞,弹奏的弹奏,好不热闹。还都得到了不同程度的赏赐,江饶看得眼花缭乱,眼里只有那一盘盘端进来的金子。 心道:“有钱 此时,她的脑子正天马行空的幻想有钱以后的生活,每天的五道菜必须全是肉,一天吃四顿,还要再赏些给永平宫的人。 系统也在此时蹦出来【原剧情镜妃在此时上场,成功引起了慕容朗的注意,请宿主补充相应剧情。】 “……” 江饶想死的心都有了。 她虽然想要金子,但并不想引起皇帝老儿的注意好吗? 无奈,她站起来,抢在另一个妃子之前小跑上去。 她问:“只要成功引起慕容朗的注意就算完成剧情?” 系统【理论上说是这样。】 江饶闭上眼睛,再次睁开,开口道:“陛下,臣妾不才,准备了一个在民间十分受欢迎的技艺,特此献给陛下。” 慕容朗似乎快要忘了她是谁,沉思了半天才说:“哦?你是镜妃啊。” 江饶:“是的。“ 你个老六。 似乎是想起了什么,斜眼看了一眼坐在角落的慕容绝,脸色瞬间变得不悦,语气冷淡道:“那不知是什么民间技艺?” 江饶:“胸口碎大石。” 话落的瞬间,慕容朗的嘴巴不自觉张大,其余众人的反应也是如出一辙。慕容绝也突然感到一丝好奇,饶有兴致地打量着江饶。那眼神,仿佛在看一个突然提起自己兴趣的玩物。 慕容朗自然是准,准许后,大部分人都在幸灾乐祸。 她们下意识以为江饶是为了引物皇帝的注意故意夸大的。 西州曾有位妃嫔也说过这种涉及性命的表演,但西州国主知道她只是为了引起自己的注意,所以并未同意,之后甚至对其宠爱有加,这一做法受到了许多妃嫔们效仿。 但帝王之间也会有差异,不可能都看出妃子的心思,或者就算看出也不一定会阻止,因为不是所有帝王有情有义。 妃子们庆幸,她们的这位帝王似乎格外无情呢! 009觉醒 江饶撸起袖子,躺在准备好的长板上,两个宫人抬着一块厚实的大石压在她身上,紧接着,一个光着膀子,手持铁锤的大汉走了上来。 虽然大部分人都希望江饶被砸成肉泥,但都是养在深宫的娇女,哪里见过这样的场景,一时间都屏息凝神。 慕容绝的神色终于在此刻有了些许变化,不是担心,而是玩味中带着点好奇。 真正担心的恐怕只有寒玉一人了,小姑娘巴巴地望着,手心都要冒汗了。别人不了解,她还不了解吗?她家主子金枝玉叶,随便磕碰到哪儿都会疼得半死,怎么受得了这一锤。 江饶躺在木板上,给寒玉投去了一个放心的眼神。 原先的镜妃或许不行,但她是江饶,有系统的那种哦。 上来之前就已经在系统那儿兑换了一颗金刚不坏丸,揣在身上,莫说碎大石,就是上刀山,下火海那也不在话下。只是这样一来,她好不容易赚到的20积分全都花完了,还倒欠系统30积分。 旋即,举锤的光膀大汉双腿分开,微微躬身,将铁锤高高举起,下一秒就要落下。寒玉不忍心看,闭上了眼睛。几十双目光齐齐朝江饶投来,各怀心思。 随着砰的一声,铁锤砸在石块上,顿时四分五裂,江饶因为有金光不坏丸,根本没感觉,以至于好半晌都没动静。 御皇贵妃离她最近,瞧见这个状况,嘴角不自觉上扬,和旁边的太子慕容轩相视一笑。 这光膀大汉是她的临时让贴身丫鬟岁宁买通的,只管狠狠砸,最好一锤子砸就碎五脏肺腑。 那大汉对自己的实力十分自信,刚才那一锤用了十成力气,料定江饶必死,然而,当他低下头看时,模板上的人完好无损,莫说砸成一滩烂泥,就是连一滴血都没见着。 他摸了摸后脑勺,表示很不理解。 但石头已碎,他也没办法再砸第二锤,和御皇贵妃对视一眼后,讪讪退下。 江饶霍地直起身,众人吓得倒抽一口凉气。 寒玉松了一口气,心道好险,慕容绝说不上是什么感觉,意料之中,又或者是有些遗憾。御皇贵妃却是气得牙痒痒,她现在也算是代皇后掌管后宫,从养子慕容轩口中听到江饶说给皇帝吹枕边风废了他的话,顿时就感觉自己的地位受到了威胁。 一个已经失宠的妃子,还带着一个被唾弃的邪物,怎么敢大言不惭,说出那样的话。 她势必要给她点颜色看看。 当然不是此刻,因为江饶完好无损的表演完,慕容朗也确实又被震惊到,第一个拍手称快。 “没想到镜妃还有这等技艺,赏!” 江饶有模有样地假笑着道了谢,随后便带着一盘子黄金回到了座位上。 坐下的瞬间,系统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恭喜宿主,成功填补情节,引起慕容朗注意,获得相应积分30,当前积分为0,请宿主再接再厉。】 江饶现在满心满眼都是金子,根本没怎么听,结果还没高兴多久,系统就又开始发布。 【请宿主尽快完成今晚的第二个任务,揭穿舒妃私情。】 江饶如梦初醒,抬眼看去,原先舒妃所在的位置果然空了出来,但因为人多,所以没有那么明显。 她正在想各合适的理由离开,此时,寒玉凑近小声道:“娘娘,您感觉怎么样?有没有哪里不舒服?要不要提前离开?” 江饶恍然大悟。 对哦,自己刚才表演了胸口碎大石,就算擅自撤离也完全不值得奇怪。 说走就走,趁着不知是哪位新贵表演歌舞时小心从后面撤离。 被撂下的慕容绝:“……” 他鬼使神差的跟了上去。 走到一半,江饶随便找个理由打发了寒玉,自己一个人朝着后花园走去。果然在夜声人静的假山后面发现了正抱在一起的舒妃和恒安将军。 慢慢靠近,江饶依稀听见了她们的对话。 “舒妹,你的断魂曲可对那昏君起作用了?” 舒妃点点头,声音很英气,完全不复在殿中表演时的娇柔。 “师哥,你放心,昏君已经完全沉溺于此曲,届时我们里应外合,再加以断魂曲刺激,定能令他暴毙而亡,给我们族人报仇。” 听得云里雾里的江饶蹙眉思索着这些话。 断魂曲?就是舒妃在宴会上表演的那段? 给人族报仇?难道说慕容朗把她的族人都杀了? 最终,江饶得出了一个结论:舒妃和她口中的师哥,也就是恒安将军想要里应外合,刺杀慕容朗。或者说,她们最终极的目标是灭了戚风,杀掉所有人,就像当初戚风军队踏平她们的国度一样。 这性质可就完全不一样了。 舒妃和恒安还在继续说这话。 “舒妹,你刚才说断魂曲想要完全控制昏君还差一样东西,是什么?” 舒妃嘴角一勾,露出一个阴冷的笑:“一样很特别的东西,上古魔物陨落后,他的一滴眼泪却转世投胎,只要拿到那滴泪化魔后的第一缕魔气,辅以断魂曲,莫说昏君,就是那魔物都我们驱策。” 江饶越发听得不明不白,感觉事情正朝着一个不大美丽的方向发展。 罢了,还是打道回府吧。 刚转身迈开几个步子,身后就又传来舒妃的声音,她只说了三个字。 “慕容绝。” 霎时,江饶浑身一顿,联想到慕容绝之所以叫慕容绝,瞬间明白了她口中所说的上古魔物的眼泪便是指的慕容绝。 难道这么快就要黑化了? 不是还没有上玄机山,被仙门百家围剿? 她忽然想到这是男主的梦境,梦到一些和原事实不相符的情况也是正常。 等想清楚后回过神来,一抬头,原先还在假山后面说话的两人此时已经来到了面前,正用一种十分寻味的表情看着她。 “你都听到了?”舒妃问。 江饶可不带怕的,点了点头:“是呀,怎么?要杀人灭口。” “密谋被发现,杀人灭口不是很正常吗?”她如是道,语气完全没有发生意外的惊慌,仿佛早就知道,亦或者连方才的对话都是一场戏。 舒妃旁边的男子,说着就要动手,江饶当然是撒腿就跑,期间不断向系统求救,但都已积分为零这个理由给拒绝了。 “我赊行啦吧?” 系统【不行哦,一个月宿主只有一次赊账机会,这个月的上次已经用过了。】 “见死不救,简直非人哉。” 系统【我本来就不是人,只是一个没有感情的系统。】 不知跑了多久,还是被无情地捉了回去。 此时,她正五花大绑地坐在假山后,面前是舒妃和绑她回来的男子。 舒妃慢慢靠近,蹲下,在江饶身上摸了摸,江饶吓得双眼圆睁。 “别误会,我只是找点东西。” 江饶:“……” 不一会儿,江饶原先放在腰间的催情散就被舒妃搜了出来,拿在手上把玩。 她原本并没有真的想要下给舒妃子,只是放在身上就给忘了。 舒妃乜了眼江饶,道:“她说得果然没错,你果然会跟过来,还想着害我。” “她是谁?”江饶微微张大嘴巴,厚着脸皮解释道:“而且有没有可能,这个是给给慕容朗的吃的。” 总比被杀人灭口强,脸面什么的,不要也罢。 “是吗?”舒妃自然不信:“那你好端端地在宴会,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她一旁的恒安催促道:“舒妹,跟她费什么话,直接杀了得了。” 江饶:“……” 你礼貌吗? 说着就要动手,却被舒妃阻止:“师哥难道忘了引她过来的目的了吗?” 两人相视一笑,江饶顿感大事不妙,下一秒,那一整瓶催情散就系数进了自己的肚内。尽管她咬紧了牙关,还是吃进去不少,药效生猛,不一会就烧得她浑身难受。 视线逐渐模糊,她隐约看见面前的两人露出了阴邪的笑容,慢慢退去。 耳边断断续续地传来舒妃的声音:“师哥,安排好的人可以带过来了。” 话落,两人转身离开。 江饶此时被绑着,根本没法动弹,但一想到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不知从哪儿生产一股力量,促使着她不断用身后的石头磨损绑着手腕的绳索。 终于,嘣的一声,绳子断开。几乎是蹒跚着站起来,摸索着外物晃晃悠悠往前跑,没有方向,没有目的地,她只知道,要是不赶紧离开,自己就得完蛋。 但身体里不断传来的怪异感却在慢慢吞噬她的理智,脚步越发迟钝,连身后的火光和嘈杂声都越来越近。 管不了那么多,她只管往前跑,冷风急速刮过脸庞,让她清醒了一些。 突然,江饶两眼一黑,似乎是撞到了一堵墙上,可是为什么这堵墙并没有那么硬,还暖呼呼的。 恍惚间一抬头,对上一双深黑如潭,明媚似繁星的双眼,身体中的怪异感在此刻达到了巅峰,鬼使神差地,她微微踮起脚尖,朝着眉目之下紧抿的薄唇覆去。 触电般的感觉席卷全身,慕容绝屏息,不敢相信心心念念的人会对自己投怀送抱,哪怕知道他只是因为中了催情散,哪怕已经觉醒过来,清醒地意识到这是在梦里。 终于,他反抱住江饶,在那片日思夜想了三年的唇瓣上辗转反侧,心里五味杂陈,他想这个清淡的味道想得太久了。 010入狱 正亲得火热,片刻后,火光逼近。 江饶此时神志不清,哪里在意这些,还抱着慕容绝啃,下一刻,眼前彻底一黑,倒进对方怀里。 在众人赶到前,慕容绝抱着人消失在原地。 舒妃离开后,立马就去通知了慕容朗,听到镜妃与人私通的消息一众妃嫔再次幸灾乐祸,都巴巴地跟了过来,一路上没少说镜妃的坏话。 结果赶到时,却发现原先被五花大绑到假山后面的江饶不见了,只剩下提前安排好的男子灰溜溜地从里面溜出来。 恒安见势不妙,一个闪身,离开了此处。慕容朗看着那个黑影,嘴角微微勾起,是所有人都未察觉到阴险。 见到“私通”的男子,却未见到镜妃,舒妃刚才一口咬定江饶与人私通的话顿时有些站不住脚,其他妃子纷纷出来阴阳舒妃陷害,相比起看江饶的好戏,扳倒如今独占鳌头的舒妃才是最要紧的事。 舒妃一想到江饶就算逃跑了也根本走不远,这才又带着慕容朗追了上来,结果却是同样的结果。 一时间,她害人不成,倒把自己放在了风口浪尖。 一旦慕容朗起疑,那之前的努力全都白费,更不用说扳倒江饶,把慕容绝要到自己身边来,也更不用说刺激他黑化,取得第一缕魔气了。 舒妃登时跪下请罪,本想一不做二不休,直接承认自己鬼迷心窍陷害,但还未等她开口,慕容朗却先把她拉起来,眼神格外温柔深情:“舒儿不必替镜妃揽下罪责,朕相信你说的话。” 舒妃:“……” 其余众人:“啊?” 然后,那名被安排来的男子未及审问便已自尽,而江饶也被打入天牢。 醒来后的江饶:“……” 这是什么个情况?搞什么东西? 此时药效已经完全过了,记忆也一并恢复了过来,想到自己抱着一个男子啃她就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最要命的是她抱着啃的对象居然和长大后的慕容绝有几分相似,真的是见了鬼了。 她无奈叫出系统:“能说一下这是个什么情况吗?” 系统【宿主未完成举报舒妃私通的任务,但阴差阳错之下拉快了剧情进展速度,综合下来,积分增加40,目前积分40。】 江饶:“??” 一觉醒来,积分增加啦? 江饶:”虽然积分增加了是好事,但是要问的其实是我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系统如实把舒妃的操作以及慕容朗的做法一五一十地说了一遍。 江饶:“……” 六,都是老六。 俗话说得好,捉贼拿脏,捉奸成双,这两口子倒好,啥也没调查就直接判刑。 江饶又把听到的舒妃和恒安的密谋的事儿说给系统听,结果却显示为新增剧情。 她只记得原著中反派镜妃确实又因为作恶多端被关进了天牢,但那都快到梦境后期了,现在还哪儿到哪儿啊。 难道真的是因为计划赶不上变化,阴差阳错之下拉快剧情了? 如果真的是这样,那是不是说明舒妃要有所行动了。 慕容绝…… ”不行。”江饶猛地坐起,说什么都要出去。 作为一个已经拥有了40积分的人来说,买几张缩地瞬移的符篆还是绰绰有余的。 掐指默念口诀,结果屁作用不起,一张就罢了,剩下的全都是。 江饶:“果然,无奸不商。” 系统【忘了告诉你了,这里被人设了结界,普通的遁地符根本出不去。】 江饶忍者要杀人的冲动,用仅存的耐心问:“那要什么样的遁地符才能出去呢?” 系统【宿主只需要再加15积分,升级成超级遁地符。】 江饶:“……!!” 含泪升级后,还真的出来了。 一出来,看到的却是一副人间炼狱的场景,火光冲天,刀光剑影,尸体遍布,血流成河。宫女太监四处逃窜,互相抢夺金银珠宝,甚至不惜为此大打出手。原先养尊处优的妃子皇子公主们,哪里能抢过长期从事体力劳动的下人,有的被推下台阶,甚至有太监肖想拉着一位公主走。 那公主江饶以前也见过,是路荣妃的女儿,叫初荷,也是最宠爱的公主,有戚风国第一美人的称号,也难怪那太监冒着生命危险也要把人带走。 不过公主似乎不大乐意呢,挣扎间,甚至还被扇了一耳光。 简直可恶至极。 江饶小跑过去,信手捏遁地符,将那太监送去了别的地方。 看着一个大活人突然从眼前消失,初荷吓得尖叫一声,也没看到不远处的江饶,直接一股脑冲进了人海。 江饶也无暇他顾,朝着永平宫跑去。 回到永平宫,所有的宫女太监也在搜刮物资准备逃跑,因着江饶此前赢得了一盘金子,加上永平宫的人平时被原主打骂狠下了,都抱团取暖,感情不错,也就没有争抢,都分到了好一些。 当他们急忙跑路时,迎面撞上了回来的江饶,几乎是下意识跪地求饶,但忽然想到此时是何种时期,一个个胆子便大了起来。 大部分都直接绕开江饶逃命去了,一部分对原主怀恨在心的人甚至临走前还扔了一块石头,直直打在江饶背上,疼得她闷哼一声。 寒玉背着包袱出来时,正好看到江饶被打得往前踉跄了一步,瞬间心疼不已。 小跑上前,搀扶住江饶,语气心疼又急切:“娘娘,您可算回来了,南蛮人马上就要打到咱们这儿了,快跟奴婢一切逃命去吧。” 江饶很感动,开口却是问慕容绝在哪里。 寒玉微微蹙眉,想了会,说:“奴婢也不知道九殿下去了哪里,从昨天起就没见到过他了,兴许是逃命去了吧。” 说完又催促道:“娘娘,快别再犹豫了,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江饶微微一笑,推开了寒玉拉着自己的手,从怀里逃出不少细软,悉数递给了她:“寒玉,谢谢你,不过我还有些事没有完成,你先走。” 寒玉下意识推脱,眼眶含泪,却被江饶强行往外推:“快走啊,逃命去吧,出宫以后好好活着。” 别再遇上像原主那样的主子了,虽然被遭什么虐待,但终究活得提心吊胆,如履薄冰。 寒玉心中万千不舍,但奈何时间所剩不多,心一狠,错身离去,走出几步后又被江饶叫住,以为是自家娘娘改变了主意,结果对方却塞给自己一张黄色的符篆。 江饶把符篆塞进她手里,教她念,最后轻轻拍了拍:“保重。” 我的朋友。 寒玉拿着符篆,眼眶湿润,微微哽咽道:“娘娘,其实您已经是其他人了吧?” 江饶没有太过惊讶,毕竟如果连寒玉都没发现如今这幅壳子换了芯,恐怕她的演技都能拿奥斯卡了吧。 相视一笑,相对而去。 江告别了寒玉,江饶又在永平宫里找了一圈,依旧不见慕容绝的身影,她猜想可能也跟着人流逃命去了。 原著中慕容绝确实是在针政乱中逃出宫,最后上了玄机山。可是那个时候他已经是十四岁的少年,而不是如今的模样。 就算剧情被自己拉快了,那也不至于这么快吧,二倍速都赶不上。 抱着最后一丝希望,她朝着政乱的中心,承乾殿。 这是慕容朗的住所,整个皇宫的中心,也是火光最盛处。江饶用剩余积分换了隐身符,来到其间,生理不适的感觉却并没有连同她一起隐藏。 这里已经乱成了一锅粥,戚风国的军队所剩无几,面对大批蛮夷的进攻,眼看就要没了招架之力。 江饶看见,已经穿上蛮夷服侍的恒安正冲杀在最前面,手起刀落,毫不犹豫,显然已经杀红了眼,从他赤红的双眼,江饶似乎能看见多年前的南蛮。 也是同样的夜晚,火光冲天,南蛮皇宫沦陷,他的家人,父皇母后悉数死于戚风人刀下,他虽然被国师救了出去,但仇恨的种子已经在幼小的心里生根发芽,在这一日终于爆发。 他挥落的每一刀,都在对那些死去的族人最好的交代。 江饶只想知此刻殿内怎么样了。 南蛮此时行动,是不是说明慕容绝已经化魔,他们才得到的第一缕魔气呢。 利用隐身的便利悄悄潜入殿内,发现舒妃已经弹奏起了断魂曲,琵琶还是那把琵琶,音调也还是那个音调,只是她周身被黑雾笼罩,连同脸色,也逐渐黑了下去。 高台之上的慕容朗撑着脑袋,十分享受的听着,看向舒妃的眼神却带着浓浓的玩味和不屑一顾。 江饶有些看不懂这操作。 直到一曲毕,慕容朗依然没有反应,反倒是舒妃,琵琶弦断,未能控制好魔气,猛地吐出一大口黑血。 慕容朗却拍手叫绝:“舒儿的琵琶弹得可真秒,不过想要达到操控人的效果,还差了点火候。” 舒妃一脸的不可置信,不断摇着头,在看到从慕容朗身后走出来的女子后才恍然大悟,怒气直冲脑门,指着那女子骂道:“你骗我,你竟然敢骗我!” 那女子轻蔑一笑:“我有何不敢,是你自己太笨又复仇心切,才会相信凭借一段破曲子就能蛊惑君王,哈哈哈哈,真是太天真了。” 江饶循声望去,瞬间瞳孔皱缩。 那女子身着一袭红袍,发饰极尽奢华,妆容也是烈焰的红,站在金碧辉煌的高台上,说不出的风华绝代。 然而,她却是楚萌。 011猛兽 她为何会变成这样? 江饶明明记得在这个梦境中楚萌就是慕容绝阴暗童年的救赎,是白月光一般的存在,到最后也没有黑化。 系统【某些原因导致原剧情絮乱,请宿主理清楚新增剧情,并让本文变得高大尚。】 江饶:“……” 她翻了个白眼,虽然觉得系统这样很欠揍,但也不是完全没有好处,比如以后都不用被逼着做任务,完成相应的作死操作等。 另一边,舒妃扔下琵琶,眼神阴毒,死死盯着慕容朗,随机从怀里逃出匕首,一个飞身直直朝慕容朗刺去。 面对如此明目张胆的刺杀,慕容朗完全不惧,嘴角一勾,在千钧一发之际,轻轻一掌就逆转了局势,舒妃被其控制着在空中翻滚,接着便被一股无形之力拉到慕容朗身边。 下一秒,慕容朗单手掐住她细长白皙的脖子,对峙间,说不出谁的眼神更吓人。 眼看着舒妃要被掐死,江饶连忙掏出符篆,瞬间将舒妃移去了别处。 手里突然落空的慕容朗:“……” 楚萌眼神犀利,不慌不忙地从怀里掏出一面镜子,照着江饶所在的角落一照,她的隐身术立马失了效。 见到江饶的第一时间,楚萌阴冷一笑,竟然召唤出一只猛兽。 “去,撕碎她。” 话落的瞬间,猛兽张开獠牙,长啸一声,如同打开了洪水闸门,直直朝江饶奔来。江饶身体顿了顿,险些没来得及使用遁地符溜走。 下一刻,她降落在一处荒林,四周黝黑,只有一点昏暗的天光足以视物,幽林中不断传来惨叫,似某种动物,但又过于凄厉。 正当江饶放下戒备时,方才那只猛兽却突然从前方的幽林里窜出,江饶愣了一秒,随机转身撒腿便跑。 夜色中猛兽的视力格外好,整个世界映在它眼里呈现绿油油的一片。猎物近在眼前,但总是矫健地避开攻击,每次都是差了那么一点。 疾风掠过耳郭,十分不好受,但比起被身后那只丑陋的怪物撕成碎片,她更愿意忍受这个。 不知跑了多久,江饶的体力也快要耗尽了,摸了摸身上的符篆,发现仅剩下一张隐身符,此时不用更待何时,下一秒,身影便已隐匿。 此时只要不发出声音,猛兽便不会发现自己。 然而猛兽却没有看不见自己的意思,竟直直朝她扑来,懵逼的江饶瞬间懵逼。 隐身符对这猛兽竟然不起作用? 千钧一发之际,她一个错身,堪堪避过攻击,朝着反方向继续跑。 但两条腿的毕竟跑不过四条腿,江饶不得不重新想办法,边跑边问系统:“你难道真的要见死不救吗?” 系统【宿主目前积分为10,只够买最便宜的燃火符。】 “买,买。” 未等系统继续哔哔,江饶直接点了下单。 这种时候,积分什么的哪里有小命重要。 拿到燃火符的瞬间,江饶转身就对着追上来的猛兽用了起来,一下用了两张,赤红的焰火瞬间将它包裹,毛发蓬松,加上风一吹,顷刻间便成了一团火球。 痛苦的哀嚎声响彻夜空,猛兽在林间翻滚,似乎想要将火扑灭,但周围植物却并未被火引燃,无论它如何扑腾,火焰始终没有停歇的意思,甚至越来越旺。 “没想到这燃火符还挺懂事。” 江饶收起剩下的燃火符,径直离开,身后的猛兽从一开始的挣扎到最后彻底没了动静,直到燃烧殆尽。 没了猛兽的追击,江饶才算彻底松了口气。 一路上都在想系统所说的剧情发生了扭曲,而导致这一切的人很明显就是楚萌。 原著中的幽兰梦境里的楚萌绝不会有这样的能力,除非她已经觉醒。 经历了刚才那一遭,现在江饶身上到处是泥,衣服也被树枝刮破了不少,看起来要多狼狈有多狼狈。 忽然,前方不远处有人影火光晃动,还有嘈杂的声音传来。 慢慢靠近,躲在暗处看去,竟是两个皇子在自相残杀。 其中那名被称作大皇子的男人长得膘肥体壮,一对吊梢眉,眼睛狭长,满脸横肉,看起来凶巴巴的。 而她面前被两名士兵押着双臂跪在面前的男子则完全相反,他身穿一件灰色宽袍,腰间绑着一块青色迦南玉佩,一头乌黑茂密的长发,衬托得他血色,毫无生气的那种白。 抬头间,江饶看见他上半张脸戴着一副面具,虽然看不清真容,但从那双黑曜石般的眼睛却也能猜出七八分。 身形修长,有些孱弱,即使是以目前这个屈辱的姿势跪着,也完全盖不住他周身淡雅的气质,如日月之盛,有春华之茂。 从他们的对话中江饶知道了他是戚风国三皇子,而挑起他下巴戏谑的人则是大皇子。 “三弟,就凭你这副病体,也想跟我争太子之位,简直痴心妄想。” 原太子不是慕容轩吗? 江饶猛地一惊,想起宫里变乱,他或许已经在这次政乱中遇害了。 江饶记得原著中是三皇子慕容旻继承了皇位,反正现在也出不去梦境,抱紧他的大腿,准没错。 摸了摸手里的燃火符,伺机而动。 慕容旻对大皇子慕容泽的嘲讽不屑一顾,语气淡定:“当治国理政靠的是脑子,而不是发达的四肢。兄长以为杀了我,太子之位便是你的囊中之物了吗?” 确实,慕容朗一共有九个孩子,其中光是皇子就有五个,除去殁了的慕容轩,也还有四个。 但在慕容泽看来,自己最大的竞争对手就是这个看似羸弱却绝顶聪明,天资过人的三弟,只要除了他,什么都好说。 一脚揣在慕容旻胸口,骂道:“死到临头了还嘴硬,我现在就杀了你。” 说着,刺啦一声拔出一旁士兵腰间的佩剑,举起就要落在慕容旻脖子上。关键时刻,江饶拿出燃火符,对准目标。 慕容泽的衣服瞬间被燃烧,手中长剑哗啦一声掉落,现场乱做一团。 “快,快给灭火,快啊!” “……” 四周的士兵听到命令,下意识去给慕容泽灭火,江饶趁乱,一个闪身溜了出去,拉着慕容旻就跑。 慕容泽眼看着两人从眼皮子底下溜走,怒火中烧,大声喊:“快,别让他们跑了。都给我去捉。” 一群士兵闻言,又纷纷转身去追,慕容泽意识到自己身上的火不是普通的火,又把人都叫了回来。 “回来,回来,先给本王灭火。” 士兵们:“……” 最后,火虽然是灭了,但慕容泽也被熏成了黑炭,气得他把怒气撒在了士兵们头上。 士兵们:“……” 另一边,江饶拉着慕容旻一直跑,晚风猎猎,衣袍翻飞。 “谢谢你。”慕容旻道。 江饶感觉这声音有些似曾相识,但就是想不起来,继续跑着,回道:“不用谢我。” 她的心里话其实是:任谁看到你这么个大美男被欺负都会出手相助的。 慕容旻嘴角一勾,故意把声音压得很低,听起来颇有些楚楚动人:“当然要谢,滴水之恩都当涌泉相报,更何况还是救命之恩。” 江饶也不客气,顺着他的话问下去:“那不知三皇子打算如何致谢?” “无论我如何报恩,姑娘都会要吗?” 江饶下意识想的是金银珠宝,府邸庄园什么的,秉持着有钱不要非好汉的心态断然道:“当然,照单全收。” 慕容旻嘴角上扬的弧度更大了些,夜色下,活像个“人饭|子”。 “哼~”他语调轻柔,带着点缠绵缱绻:“那既然姑娘不嫌弃,在下便以身相许,以报答姑娘今日的救命之恩了。” 江饶下意识说行,等回过味儿来才发现自己上当了。 间已经脱离危险,便停下脚步,甩开他的衣袖,笑得十分不怀好意,然后冷脸道:“你想的倒挺美。” 谁料对方垂眸,慢慢靠近,气若游丝:“我想的美,姑娘长得美,可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儿啊!” 气氛顿时变得格外暧昧,但江饶只觉得浑身发麻,要被他这话恶心吐了,猛地往后退一大步,拉开彼此的距离。 “你好歹是个皇子,咋能这么不要脸?” “比起姑娘的芳心,脸皮一文不值。” “呵呵,你想都别想,咱们就此别过吧。” 江饶还得赶紧回去寻慕容绝那家伙,并没有太多是跟他继续耗,转身就走,却被慕容旻反拉着手腕,被惯性又带了回去,直直砸进对方的胸膛。 霎时,触电般的感觉传遍全身,耳边也只剩下砰砰的心跳声。 两人都愣住了,江饶感觉这个似曾相识,都是那样温暖,宽阔,连心跳的频率都一模一样。 他脑子有些混乱,一时间想不起来。 忽然,头顶上传来慕容旻低沉磁性的嗓音:“姑娘好生主动,在下都有些受宠若惊了。” 江饶如梦初醒,双手一推,道:“谁主动了,一边凉快去。” 结果她这一推直接将慕容旻推倒在地,他捂住胸口,装得跟真的一样,语气也十足的可怜:“姑娘,在下从小体弱不能自理,但却是真心爱慕姑娘。但如果姑娘一定要抛弃在下,就算拦也是拦不住的。” 江饶顿时哑口无言。还能说什么,她还能说什么? 愣神的几秒钟内,对方把手放在唇边,吹了声哨子,一匹骏马便从不远处奔来,停在面前。 慕容旻飞身上马,调整好马儿,倾身,对江饶伸出手来。 江饶:“……” 这便是你说的自理? 012匕首 想了想,江饶把手放了上去,被对方反手紧紧握住,一用力,将人扯到前面。 倒也不代表什么,就是想着此处荒郊野岭,靠双腿走出去怕是要走到天亮,到时候回到宫里恐怕说不定看到的就是慕容绝的尸体了。 不坐白不坐! 只是这个姿势让她很不自在,耸了耸肩,道:“你就不能往后靠点吗?” 慕容旻:“再往后就要掉下去,姑娘就不要再为难在下了。” 江饶:“……” 想她平时也算伶牙俐齿,此时竟然无言以对。 未给她继续反驳的时间,随着驾的一声,马儿仰天长啸,随后便如疾风般飞驰而去,周围的景物瞬息间被抛在后面。 老实说,这是江饶第一次骑马,还是飙车的那种,她很害怕,但是她不敢叫出声,她嫌丢人。 片刻的功夫,马便停在一处帐篷前。 江饶睁开眼睛,入目是一片帐篷群,士兵们训练有素,有的在站岗,有的在练剑,还有的坐在一起望着月亮思乡,一簇簇篝火将这一方天地照得恍如白昼。 什么情况? 江饶一脸懵逼,还没反应过来就被慕容旻扛着往里走去。 江饶:“……” 正要喊叫,扛着她的人忽然道:“姑娘,你此时如果喊叫的话别人会怎么想。” 一想到自己在别人眼里成了被慕容旻强抢回来的美女她连想死的心都有了。 果然,不该管的闲事不要管,不该救的人不要救人。 她欲哭无泪,捂住脸:“请绕开人群走,谢谢。” 慕容旻薄唇微微上扬,然后江饶就听见了两声轻笑。那当真是极地的两声笑,挺进心里挠得人心麻麻的。 不一会儿,江饶就被扔在了一张柔软的床上,顿时预感大事不妙,猛一抬头,正好看见慕容旻倾身,双手撑着床榻,将她禁锢于双臂之间。 咫尺间的距离,温热的呼吸也难免会纠缠在一起,给人一种意乱情迷的错觉。 江饶望着眼前的这双眼睛,心跳又不自觉加速,那眼神过于赤裸直白,让她下意识想要逃离,但说实话,她认为这双眼睛漂亮极了,像是蕴藏了万物风华,从里面,她莫名能看见许多东西,于是又舍不得移开。 这样反反复复,她还是彻底沦陷了。 感叹道:“救命,如果要杀我,请不要用美色这把刀,我怕自己扛不住啊!” 忽然,慕容旻试探性地靠近,连空气都变得暧昧,江饶下意识闭上眼睛。然而想象中的事并没有发生。等再睁开眼,发现对方已经离开,仿佛刚在只是一场梦。 江饶起身在帐篷里环视一周,账内陈设简单,只有一张床,一盏灯,一张屏风一副桌椅。从案上文书等猜到了戚风国最近的状况。 南蛮旧部起兵造反,势如破竹,如入无人之境,实则早已中了圈套,最后被慕容朗一网打尽。恒安和南蛮旧部被悉数赐死,细作舒妃不知所踪。 因为这场政乱,兴起了内部斗争,许多王子公主殒命,其中就包括太子慕容轩。 但江饶知道,他们并非死于混乱,而是大皇子慕容泽为了太子之位趁乱杀了他们,来个借刀杀人,只可惜,在追杀慕容旻的时候出了差错。 今夜过后,外患解除,大皇子想要再杀害慕容旻嫁祸给南蛮人已是不可能。 等等,江饶似乎是想到了什么。 原著中对三皇子的描述并不多,但也大概知道他骁勇善战,常年征战于沙场,守护戚风过边境,脸也在战场中被毁了,所以才戴上的面具。 既然如此,又为何会被慕容泽轻易捉住,那般凌虐。 答案只有一个,那就是他装的。 可他好端端的,为何要装柔弱? 难道是故意装给我看的? 这个想法很快就被江饶打消,她自己都不知道遁地符会把自己送去哪儿,素未谋面的慕容旻又怎会知道。 这时,帐帘被人打开,一群身着绯色劲装的女子一排排走进来,有的端着热水,有的捧着干净的衣衫。有条不乱地走到屏风后面,只听的几声哗啦声响,热气便从屏风后流出。 江饶问她们话也不回,很快收拾好一切,又毕恭毕敬地退了下去,来也匆匆,去也匆匆。 见到热水,江饶才察觉到自己身上的衣服又脏又破,在幽林里跑了大半天,身上也黏腻得不行。 脱掉衣服,溜进水里,被热气包裹的瞬间,周身所以的不舒适都统统烟消云散,江饶甚至觉得自己多年的老寒腿都要被治愈了。 一开始她还担心慕容旻那家伙会不讲武德溜进来,时不时往外看,直到确定他不会那么做时才放下戒备,痛痛快快地洗了个热水澡。 等江饶洗完澡去拿衣服时才发现是男装,管不了那么多,直接穿在了身上,别说,还挺合身。 坐在梳妆镜前,拿起桌上那把木梳,对着乱成鸡窝的脑袋就是一顿输出,结果捯饬了半天也没梳顺,甚至还打结了,没了耐心的她直接把梳子往桌上一扔,决定先休息会再梳。 突然,她看见镜子里,自己身后有个人影正慢慢靠近。 不是慕容旻又是谁? 别开视线,江饶不打算理他。谁料对方竟直接拿起被她扔下的梳子,走到她身后,轻轻替她梳了起来。 江饶:“……” 她真的只是想休息会儿的,但为什么这感觉还挺不错。 不行,不能没他迷惑。 江饶想要起身结束,肩膀却被一张宽大的手掌按住,轻轻一压,又被迫坐回了位置。 “别动。” 头顶传来的嗓音还是那般磁性,却又多了点宠溺的味道,有种深情而不自知的感觉。 既然反抗不了,那就只能享受了。 很快,乌黑的头发在头顶被梳成了整齐的发髻,套在一个精致的白玉发冠中,又用一根玉簪从中间穿过,显得格外清新脱俗,干净利落。 江饶对着镜子看了看,表示十分满意,道:“谢了。” 慕容旻嘴角一勾:“若是喜欢,日后都给你梳,换着花样梳。” 江饶:“……?” 没想到这家伙脸皮是厚了点,在梳头上倒是蛮有建树。 —— 翌日,江饶从床上起来,发现早膳已经被放在房中,她走过去尝了一口,发现实在难以下咽,反正不饿,索性不吃。 想着出去走走,刚走出帐外,就迎面看见朝这边走过来的慕容旻,不由得眼前一亮。 他穿着一身玄色铠甲,步伐沉稳有力,每一步都散发着一种无与伦比的威严和力量。脸上的半张玄铁面具也衬得他面容越发冷峻,浑身透着一股坚定和果敢的气息。 江饶突然就有些好奇他的长相。 走到面前,相对而望。 慕容旻开口道:“用过早膳了吗?” “没有。” “为何?”慕容旻语气瞬间变得关切:“可是她们怠慢,未给你送?” “不是。”江饶如实道:“太难吃了。” 她看见,慕容旻嘴角微扬,对她说:“走,我带你去外面吃。” 江饶没有拒绝,反正此时非战时,军中不甚繁忙,加上她本来就是要出去走走的,有慕容旻这个向导,还能少花冤枉钱。 当然,慕容旻全程就没给她花钱的机会。 戚风过说小不小,说大也不大,边境处距离皇宫也不过一夜车程,各处繁华相差无几,边境这边的集市也是应有尽有。 两人并肩走着,在外人看来,就是两个相貌皆佳的男子,吸引了不少目光。 江饶有些近视,并不在意这些注视。 她走到一处公告栏,因为好奇随便看了一眼,结果就看到上面贴着的通缉令。分别是被她用遁地符送走的舒妃,慕容绝以及她自己。 舒妃被通缉不难理解。 可混乱中,分明有许多妃子公主都不见了,为什么偏偏就通缉她和慕容绝呢? 她下意识就想到了楚萌。 如果她真的已经觉醒,那就不难理解为何会通缉自己和慕容绝了。 好在她现在作男子打扮,那画上如果没有名字的话,也根本看不出是她。 但就算暂时安全,她心里还是有根刺卡着。 慕容绝,本书男主,居然在第一个梦境中消失了,简直不可思议。 要知道,这个梦境都是男主的,如果他身死或者苏醒,那么整个梦境就会随之消失,但是现在并没有,说明他还活着。 可究竟去了何处呢? 因为心里有事,一路上都心不在焉,慕容旻带她来到一处馄饨摊坐下,大声道:“老板,来两碗馄饨,多放辣子和香菜。” 好吧,是她爱吃的。 一万馄饨下肚,什么烦恼都不见了。 “吃饱了吗?” 江饶摸了摸肚子,想要说饱了,忽然闻到一股香味,找过去,是一家包子铺,开口道:“没,我还能再吃一袋包子。” 慕容旻哭笑不得,很自觉地抢先付了钱。 从街头逛到街尾,两人最终停在了一个铁匠铺,江饶以为慕容旻要给自己买把剑啊刀啊什么的,结果只料到其一,却未料到其二。 他确实买了把匕首,只不过不是给自己买的,而是转身递给了江饶。 “给,防身用。” 匕首很漂亮,不大不小,镶嵌着宝石,在阳光下闪闪发光,打开确实锋利无比。由于太过好看,江饶拿在手里竟给人一种爱不释手的错觉。 在慕容旻问是否喜欢时脱口而出“喜欢”二字。抬头对上他的眼睛,一个恍惚,竟有些分不清这喜欢是回答的哪层含义。 013下棋 回到军营时已经是中午,训练场上的士兵都纷纷卸下装备去用午膳,路过时,江饶忍不住多看了几眼。 望过去,刀枪剑戟,整齐陈列在架子上,另一边还有箭靶,擂台,观战台这样的设施。 和想象中的军营没有太大出入,收回目光,却和慕容旻撞了个满怀。 似乎看穿了她的心思,他说:“想进去看看吗?” 江饶本想拒绝,但想到回到营帐也无事可做,便顺口答了好。 置身其中,是完全不同的感觉。 走了一圈,来到练习射箭的地方,正看得入神,身后忽然响起慕容旻的声音:“想试试吗?” 江饶觉得奇怪,他怎么忽然正经起来,要知道一开始某人都是姑娘姑娘的喊。 也罢,她望着旁边的弓箭,确实有些手痒,这可比以前见过的那些射气球的玩具弓箭不知道多少。 弓箭是上好的金乌满弓,取韧性且坚硬的巨大牛角裁出形状,后以鎏金镀面,五蝠雕刻,弓弦则采用牛筋炼成,暗自流光。 就是体积有些大,对于常年的战士来说刚刚好,但对于体型较为瘦小江饶,拿在手里就显得有些力不从心。 她用力举起,搭箭,瞄准,发射,结果中道崩殂。 弓箭连一步都没射出去,直接掉在原地。 江饶:“……” 有点尴尬是怎么回事。 身后飘来两声浅笑,不似嘲笑,极具魅惑,还充斥着一点宠溺。江饶几乎要怀疑是不是自己出现了幻听。 忽然,她感觉身后靠过来一堵人墙,但不是紧紧贴住的那种靠,时刻保持着一点距离,莫名给人一种很绅士的感觉。 江饶大概能猜到接下来要发生的剧情。 果然,下一刻,她就被包裹在一双宽大的手臂中,慕容旻分别握住了她握弓和拉弦的两只手,就着这个暧昧的姿势,附在她耳边,声音低沉磁性,无端温柔:“身体挺直,双脚微微张开,将弓握在弓握上,不要太紧,放松。” 他边说边指导江饶这些动作,说实话,江饶只觉得浑身僵硬,听一半漏一半。 他继续道:“瞄准时,视线与箭同一直线,集中在目标上。” 似乎是注意到了江饶的紧张,他改口道:“放松。” 江饶轻轻点头,嗯了两声。 “放箭的时候手臂往后拉,尽量在呼气时拉弓。” 一切就绪,江饶被控制着做好了射箭动作,还没反应过来,手上的箭就嗖的一下飞了出去。 砰的一声,正中靶心。 虽然知道这是慕容旻射的,但毕竟自己也握住了弓,莫名高兴,激动地跳起来大喊:“太好了,居然射中了。” 意识到身后的慕容旻才收敛,对他的印象也一下子改观了许多。 笑着对他道:“谢谢你教我射箭,以后你要有什么不会的可以问我,说不定我会呢。” 慕容旻嘴角一勾:“哦?那你可会下棋?” “当然,你要学吗?我教你。” 江饶想都没想就答应了,别的不说,对于下棋,她可是十分自信,从小就打遍学校无敌手,还在市里面举办的象棋比赛里一举夺魁。 她甚至都想好了一会要怎样传道授业解惑也,然而到了帐内,坐在,她彻底傻眼了。 这棋盘错综复杂,棋子也与她印象中的完全不同。 傻眼了,彻底傻眼了…… 慕容饶有兴致地看着她,唇线微微上挑,格外好看,语气旖旎,有些讨打:“来教我下吧!” 江饶也不打打肿脸充胖子,直接说:“你们这边的棋,我不会。” “哦?”对方已经坐在棋桌前,手里执棋子,摩挲着:“这世上难道还有其他棋形吗?” 江饶恍然,不同的世界,有所不同再正常不过了,也坐了过去,道:“当然,在我们那儿,棋的种类有很多,下起来也很简单。” 对面轻哼道:“那有机会,姑娘可否带我去你家乡见识见识?” 江饶愣了愣,虽然知道这不可能,但为了不扫他的兴,还是一口答应:“好,有机会一定带你去,我们那儿还有很多好玩的。” “说来听听。” 见他如此热诚,江饶的话匣子一下就被打开了。 “我们那儿的房子最高的有几百层,大街上都是各种各样的车,还有游乐场,你知道什么是游乐场吗?还有好多好多好吃的……” “……” “在我们那儿人们就算相隔千里,也能随时联系用手机联系。” 慕容旻听得认真,虽然他目前的经验认知告诉他那些东西很玄乎,不可信,但一想到是江饶说,他就无条件相信,不禁想,那样的世界究竟是怎样的呢? 当江饶说起手机时,他忽然有些落寞,同时,曾经那段灰暗的往事又重新浮现在脑海。 她离开了,一声不吭,连封信也没留下,走得干干脆脆,一走便是三年。 如果当真有手机那种东西,她为何不联系自己。 于是,他问道:“手机当真可以联系到千里之外的人吗?” 江饶点点头:“当然,不仅可以听到对方的声音,还能看到对方的样子,神奇吧?” “神奇。”他答道:“好了,不是说下棋的吗?” 这才想起来要下棋,但她还是不会呀! 慕容旻已经下好了一颗棋,对她说:“我会一点点,要不然我们边下边学?” “好呀!” 这当然是好事,江饶可求之不得。 虽然棋制有所不同,但棋理都是相通的,凭借自己之前的经验,一定可以很快掌握。 不出所料,只一局的功夫,她就已经掌握了,快到有些离谱。 偶然间看见对方在偷笑,她才恍然大悟,自己学得如此快,离不开对方教得好,说好的不会呢? 她无语凝噎,果然学霸都是一样的。 学会之后,几乎每次都能赢,赢到后面都怀疑是不是慕容旻故意让着自己的,可看他那沉思的样子,又觉得不像。 不禁想:我这么厉害的吗? 因为老是赢,就很容易上瘾,这一下就下到了晚上,匆匆用过晚膳后,两人继续切磋棋艺。 此时夜已深,帐内点了长明灯,烛光明灭时不时爆出两三声噼啪响动。 两人相对而坐,横竖交叉的棋盘置于中间,上面已零零星星下来十几个回合。 江饶捏着黑棋犹豫不决。 反观慕容旻,斜斜靠在榻边,敛眉静目似的,指尖翻转把玩一支白玉镂空的小铃铛,似乎胜券在握。 江饶有些心慌,倒不是多在意输赢,而是才答应慕容旻谁若是输了这盘棋,便要允诺对方一个心愿。 由于白天的时候赢麻了,看不清自己到底几斤几两,十分爽快地答应下来,认为自己一定重现白日的辉煌战绩。 甚至夜愿望都想好了。 她还是得离开这里,去找慕容绝,好歹是男主,配角再惊才绝艳,也不能老围着转。 却不想,才下一小会就已经举步维艰,不仅如此,对方甚至连自己接下来要怎么下都好了。 眼看着被杀得片甲不留,江饶终于相信,白日的慕容旻是故意让着自己,好让自己放松警惕,设下了这个陷阱,结果自己还傻乎乎往里跳,认为自己才是那个猎人,殊不知是那待宰的羔羊。 顿时,江饶感到十分不妙,不禁想,慕容旻会提什么要求,一时间,她脑子里全是马赛克。 完了完了…… 此时圆润冰滑的棋子落在掌心,玉石被打磨得相当圆润,但哦还是觉得咯得慌,当然,心里更咯。 她心中急切,可下棋最忌讳的便是心急,棋盘上黑白交错,线条纵横的局势在江饶眼里越发混乱,像是陷入了巨大的黑白色漩涡,只觉得太阳穴突突地疼。 她蹙眉,抬眼。 烛火葳蕤,跃动在江饶的瞳孔也落在男人盖住眉骨的面具上,那薄唇轻抿着,看上去有些慵懒的冷淡,如山间暮雪,又似藏刃冷锋。 不可否认,即使被面具遮住了半张脸,也能轻易看出男人应该生了副皮囊,如果到街上去一圈,大概也会出现掷果盈车的盛况。 慕容旻似是察觉到她的目光,薄唇勾了勾,噙着笑觑她一眼,又落回棋盘上。 江饶才注意到,他骨节分明的手上缠绕着一截红线,格外惹眼,男人薄唇轻启:“十之九。” 低沉磁性的嗓音说不出的戏谑。 一愣,下意识被男人带着走,白落下,正是十之九的位置。 这一招不可谓不妙。 棋盘上的形势瞬间扭转,原先气息奄奄的白子瞬间又活了过来,说是力挽狂澜绝处逢生也不为过。 为此,江饶盯着棋盘看了好一会儿,以前总听棋室的老师说起以一棋扭转战局的时候多么激动兴奋,那时不懂,此刻方才体会到那种感觉。 慕容旻闷笑,小家伙还挺可爱。 江饶如梦初醒,后知后觉有些发热。 接下来,慕容旻没再给她提示,手执黑子大杀四方,白子被团团包围,气数已尽,败局已定。 江饶蹙眉,望着眼前糟糕的局势有些恹恹,将手中已经体温捂热的剩余白子扔回篓里,打算偷偷溜走。 结果因为坐久了站起来,忽然感到一阵头晕目眩,直直往后倒去,只听到一阵哗啦声响,恍惚看见前面有个人,失重感让她伸手去捉,下一秒,江饶眼前一晃,被男人抵在了榻上。 剧烈的动作将棋桌上的棋子尽数打落在榻上,这个姿势,后背难免会抵到那些散落的棋子,疼的她倒抽一口冷气,下意识去抓慕容旻的衣服,挺着腰减少背部与棋子的触碰。 却听慕容旻轻嗤:“如此主动,就不怕我控制不住?” 江饶:“……” 等恢复清明,江饶连忙起身,逃也似的回到自己的营帐。 014枕边之人 江饶没想到会在军营里看见慕容泽。 次日,她醒得早,冲出营帐一头撞在他身上,双双被撞倒,江饶没什么事儿,但对方却显然摔得不轻,哎呦连天,大声呵斥:“是哪个不长眼的狗东西,竟然敢撞本王,找死。” 他身旁的军士连忙将其扶起,拱手看着江饶。 对视的瞬间,江饶浑身一个激灵,见鬼般,用手臂挡住脸,转身想要离开,心里默默祈祷没有被认出来,但还是被慕容叫住。 “转过身来。”他命令道。 毕竟对方是大皇子,如果不乖乖照做,恐怕还没跑几步就会被射杀。 江饶只好慢慢转过身去,微微低头。她现在作男子,再加上那日夜黑风高,因而,慕容泽竟真的没认出她来,只是骂咧咧地走上来,抬脚就要踹。 江饶眼疾手快,在千钧一发之际,一个闪身,成功避开,反倒是慕容泽,因为身体肥胖,这一脚又是使了全力,大有要踹死江饶的架势,结果反噬在自己身上,猛地向前扑去,轰的一声摔在地上,尘土飞扬。 “你这贱奴,竟然敢躲开,本王弄死你。” 江饶尴尬一笑,无外乎是他趴在地上怒骂的样子实在太过滑稽。 然而下一秒,她就被两个壮汉从后面架住压着跪在了地上,由于太过用力,膝盖生疼生疼的。 被人扶起后的慕容泽怒火中烧,直接拔出一把弯刀,笑得阴毒,朝江饶步步逼近:“贱奴,本王现在就削了你。” 江饶不知道大皇子为何会出现在此,但可以确定的是慕容旻和他的士兵此时一定在训练场,她的营帐又比较偏,求救似乎不太可能。 就在那把弯刀高高举起,落下之际,江饶鬼使神差地大声喊道:“你敢杀我,三皇子一定不会放过你的。” 本来以为没什么用,毕竟慕容泽视慕容旻为眼中钉,肉中刺,又怎会有所忌惮,但转念一想,如今混乱结束,大皇子就算想要谋害慕容旻,也不能在光天化日之下,明面上还是要装的。 果然,弯刀没有落再头上,慕容泽微微眯着眼,如毒蛇吐信,恰如咬人前的平静。 “哦?你是他什么人啊?本王杀了又如何?” 这可把江饶问住了,但为了活命,她还是豁出去了,大声道:“我是三皇子的……枕边之人。” 慕容泽:“哈哈哈哈哈哈,没想到三弟还是个断袖!” 江饶:“……” 此时,对不起三个字在她脑袋里循环播放,虽然不道义,但总比命丧于此强。 众人未发现,听到禀报匆匆赶来的慕容旻:“……” 来不得高兴,在慕容泽待继续挥刀时,一个箭步上前,死死控制住他握刀的手,眼神凌厉,加上比常人高出一个头,慕容泽此时如同因为打架被捉住的小孩般,弯刀一下子掉在了地上。 “我看谁敢动她。” 说着加重了手上力道,慕容泽疼得嗷嗷直叫,无比滑稽。 嘴里怒骂道:“慕容旻,你竟然敢这样对我,快给我松手。” 当然,慕容旻并没有放过,而是看着压制江饶的两人,厉声道:“再不放开,你们的手就不用要了。” 此话一出,压制住江饶的两名士兵讪讪,手上一松,江饶都能感受到他们身体抖一下。可即便是再怕,碍于主子还在,不敢完全放开,但在慕容旻刀锋般的眼神威胁下,还是不得不放开,抱拳跪在地上。 江饶站起身,疏通了一下险些被压断的手臂。 慕容旻轻哼一声,这才肯放开慕容泽,朝江饶走过去,声音瞬间变得温柔:“没事吧?” 江饶摇摇头,无法直视他的眼睛。 一想到自己刚才说过的话她就恨不能找个地缝钻进去。 另一边,终于脱身的慕容泽被人搀扶着,喘着粗气,将地上跪着的两人踹翻在地,把所有怒气都发泄在两人身上。 “废物,都是废物,一群废物……” 不知骂了多久,慕容旻开口道:“大皇兄如果想要调|教手下,大可以回自己的府邸。” 意思很明显,总结下来就三字:赶紧滚。 对方这才想起这次来的目的,正了正衣服,开口就是一股臭味:“三弟,为兄竟然不知你还在军营里私养男宠,这要让父皇知道了,会不会判你个懈怠军务的罪呀!” 江饶:“……” 她感觉彻底没脸了,刚才撒谎的时候压根没想到自己现在看起来就是个清秀的男子模样,还让慕容旻背上了断袖的名头,心想过后一定要跟他好生道个歉。 谁知对于这个名头,慕容旻竟然想都不想就直接应下,完全不在意旁人怎样的语气:“这些年征战沙场,平定过多少叛乱,父皇不会不知道,有没有懈怠军务相信父皇心里比你我都要清楚。” “再者,于我而言,她不是男宠,是本王唯一的挚爱。” 他说这话的时候,是看着江饶的,炽热的眼神让江饶被他看着的都跟着火辣辣的。 她说不清楚此刻是怎样的心情,只能打趣地想:我是女的,当然不是男宠啦! 慕容泽哑然,咬牙切齿半天才道:“本王是来通知三弟三日后回宫参加围猎,却不想见到三弟这般痴迷于男宠,届时围猎大会,三弟可一定要带上你这男宠,去给大家伙都看一看。” 语气尽是阴阳怪气。 慕容旻原先还想着装一装,听到他一口一个男宠,顿时没了好脸色。 “我再说一遍,她不是男宠,大皇兄若敢再这般说她,我介意把前日皇兄给我下药之后欲加害的事情告知父皇。” 江饶知道他说的便是那晚。 可那晚他分明还生龙活虎,怎么也不像是被人下药的样子啊! 提起这个,慕容泽显先是脸色一白,随后想到什么般,得意道:“你有什么证据证明,那晚南蛮旧部进攻致使皇宫大乱,三弟在勤王回营的途中遭遇南蛮人埋伏,不幸惨遭遇害。更何况,三弟这不还的吗?” 说完他忽然走近,用不大的音量说:“哦,忘了通知三弟,这次围猎皇兄可为你准备了特别多的礼物,你可一定要来哟。” 江饶:“……” 慕容旻完全不把他放在眼里,连个眼神都没有分给他,冷冷道:“说完了就快滚吧,我担心一会儿控制不住我自己,让皇兄有来无回。” “你敢?” “你看我敢不敢?” 话是这般说,但江饶知道,他不会真的把慕容泽怎样。在原著中,三皇子慕容旻最是重感情,轻易不会下死手,即使是最后称帝,也并没有将昔日的兄弟赶尽杀绝,而是好吃好喝地养着。 也只有他,从未嫌弃欺辱过慕容绝,每次回宫,都会去看望这个不受待见的九弟,如果不是父皇不允,他已经将慕容绝带在身边亲自教养了。 而慕容泽却不知道这点,他这人,不仅心狠手辣还贪生怕死,听慕容旻的以为他真的敢那样做,带着几个亲信忙不迭离开了此处。 他那些亲信听到刚才的对话,估计也不过今晚。 人走后,慕容旻一把抄起江饶,将人抱回帐内,放在了床上。想到为了活命说的那些羞耻话,慕容旻此时的动作很难不让人怀疑啊! 她惊喘道:“你干嘛?你不要乱来,我刚才那是胡说是,我要不那么说,就没命了。” 然而误会不过三秒,人家只是想帮她查看膝盖上的伤口。 蹲在面前,轻轻撩起衣摆和里裤,白色的里裤已经被血浸湿,膝盖也出现了几个玉米粒大小的血窟窿。 慕容旻转身拿来药箱,轻轻帮她处理伤口,没一次触碰都格外小心,甚至是虔诚。 是错觉吧! 当药膏碰到伤口的瞬间她还是疼得倒抽口冷气,但仍强着装作无事发生,人家给自己上药就已经辛苦了,不能喊疼。 但慕容旻还是发现了,仰起头,问:“很疼吗?” 江饶连忙摇头:“不疼不疼,我很能忍痛的,这点疼,根本不算什么。” 是啦,她小时候父母重男轻女,把她丢在农村,干活受伤是常有的事儿,大学毕业后朝九晚五,长时间的高强度工作加上不按时吃饭得了胃病,每次疼起来都能了她的命。 因此,这点程度的皮外伤根本算不得什么。 慕容旻手上动作一顿,薄唇轻抿,心里一阵酸涩胀痛,然后薄唇靠近伤口,轻轻吹气。 江饶:“……” 膝盖上一阵阵凉意抚平了痛楚,与此同时,又抚平了其他什么东西。 江饶说不上来,只是这一瞬间,她很想记住眼前之人长什么模样。 于是脱口道:“我可以看看你长什么样子吗?” 一想到这可能是人家的心病,又立马解释:“我只是觉得我们已经是朋友了,我想记住你的模样?” 慕容旻仰头:“只是朋友吗?” 这算是表白吗? 江饶又想到先前自己说的那句枕边人,耳根子一下就红了,道:“朋友,我得跟你道个歉。刚才说了那样的话,叫他误会你是断袖,对不起。” 面对她诚信道歉,慕容旻却十分讨打地问:“你刚才说的什么?” 明知故问。 江饶:“说……说我是你的枕边人。” 话落的瞬间,她恨不得当场自杀,结束这个梦境。 慕容旻已经包扎好了,单膝跪着,仰起头,说:“那你愿意吗?” 江饶:“……” 她根本不敢看慕容旻的眼睛,对视一眼都如同触电,连忙闪开,词不达意:“我……那个,你,我们……” 她其实想说这只是一个梦境,你我皆是幻影,现实中也根本没有交集,在一起只会徒增烦恼。 但不知为什么,如此简单的一句话,却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 015围猎 但是没等来回应,慕容旻也依旧笑着,说:“昨日我们对弈,你还欠我一个愿望,记得吗?” 江饶:“……记得。” 只是过了一个晚上,又不是几百年,说那可就不礼貌了。 江饶知道他一定是自己答应同他在一起,已经抱着摆烂的决心,毕竟该来的躲不掉,她也不能言而无信。 谁料慕容旻却说:“我希望你暂时伪装一下我的男妃,可以吗?” 江饶:“……??” 她哭笑不得,就算是让自己真的做他的王妃那都是可以的,结果居然是装?还是男妃? 这个信息太过炸裂,叫她一时没反应过来。 慕容旻解释道:“我不会让你一直以男装示人的,相信我。只是目前需要委屈你,如今慕容泽已经知道了你的存在,届时围猎大会,父皇定会我会带上你,为了不让人你是镜妃……” 江饶猛然一惊,顿时瞳孔皱缩,不可思议地看着他:“你,你,你……” 不知道你了多少下,才镇定地面对,道:“你怎么知道我是镜妃?” 既然知道,又为何这般对待自己。 换言之,知道我是你名义上的小妈,还说以身相许那种骚话。 慕容旻意识到说漏嘴,也不慌,竟然说:“我此前进宫,对姑娘一见倾心。” 至于为什么把自己带回军营,这个江饶知道:因为她现在成了通缉犯。 还有她那个便宜儿子慕容绝也成了通缉犯,不知道到哪儿浪去了。 慕容旻能看穿她的心思,嘴角噙着一抹笑,道出了真实想法:“现如今,只有假扮成我的王妃,我才能明目张胆地护着你。” 江饶知道他说得有道理,能让一个皇子舍命相护的,唯有最亲密的关系才能不引起怀疑。 她不傻,知道这是目前为止最好的办法,有了三王妃这一头衔,很多事情都会方便,包括寻找失踪了许久的慕容绝。 但也有不妥,就是会让慕容旻背上一个断袖的名声,她自己倒没什么,就是担心慕容旻以后不好找媳妇。 忽然,似乎想到了什么,觉得这个想法简直可笑。 慕容旻可是三皇子,原著中在皇位之争中获胜的人,能文能武,登基后减税惠民,任用贤臣,乃是一代明君。 这样的人,自己居然担心他找不到老婆,人家后宫佳丽三千,哪需要自己操心。 “你在想什么?” 他忽然问,江饶一咯噔,搪塞道:“没,没什么。” 她是不会告诉慕容旻刚才那短短的几秒钟在“觊觎”他未来的后宫。 对视猝不及防,暧昧的气息瞬间蔓延,江饶莫名有些燥热,或许是为了打破这个气氛,两人忽然不约而同地开口。 “……” “……你先说。”慕容旻补充道。 江饶顿了顿,道:“其实,我一直有个疑问,不知道你能不能解答?” 慕容旻轻松一笑:“能为姑娘排忧解难,乃是我的荣幸。” 这话听着咋那么上头呢? 江饶想了想,直接问他:“那天晚上,在小树林,你还记得吗?” “嗯,记得。” …… 当慕容初荷走到帐前时,正好听到这两句话,瞳孔一缩,下意识往那方面想,气得浑身一颤,猛地掀开帐帘,喊道:“三哥哥,你怎么能这样呢?” 江饶下面的话还没说出来,就被冲进来的慕容初荷打断,视线下意识朝门口投去。 对视的一瞬间,心里一个怔愣,又猛地把头低下。 这不就是上回宫中打乱,差点被那死太监带走的,慕容朗最宠爱的公主慕容初荷吗? 见她低下头,慕容初荷以为是心虚,委屈巴巴地对慕容旻哭诉打破:“我刚才碰上大哥哥,他说三哥哥偷偷在营帐内养了个小倌人,我还不信,连忙赶过来,没想到,居然是真的。” 江饶:“……”看来是没认出自己,这点万分庆幸,可为什么是……小倌人? 算了,这不是重点。 重点是她想看慕容旻那厮如何解释。只见他拦在两人之间,对待慕容初荷的哭诉不为所动,语气不算太冷,但也绝算不上有温度,只是平静地说:“初荷,她是我的王妃,并非你口中的小倌人,莫要再让我听到这几个字。” 话音未落,江饶就已经能感受到慕容初荷的崩溃了。她望着慕容旻,愣了几秒钟,仿佛听到了什么格外不可思议的话,半天才反应过来,喃喃道:“三哥哥,你怎么了?我荷儿啊?你以前是怎么对我承诺的难道你都忘了吗?” 慕容旻:“……??“ 江饶:“……” 卧槽,这也太炸裂了吧?居然是骨科? 正当她幻想两人之间到底发生过何等风花雪月之事时,慕容旻却打破了她的幻想。 “你莫要妄言。” 他决绝道,甚至有轻微愤怒。 然而,这句话却彻底重伤了慕容初荷,她眼眶含泪,身体散架般,往后一个踉跄,如泣血般对慕容旻说:“好,我妄言,三皇子殿下,是谁说过这辈子只爱我一人,是谁对我承诺将来他为帝,我为后,又是谁,曾将这枚双鱼玉佩给了我。” 说着,她便从袖中拿出了那枚洁白剔透的双鱼玉佩。 江饶认得那玉佩,在原著中提到过一次,说是三皇子慕容旻特意送给心爱之人的定情信物。 她只知其一,却不知他的心上人竟然是自己同父异母的妹妹。 江饶惊。 虽然古代近亲成亲是十分正常的一件事,但她还是没办法接受。连带着看旻的眼神都变了。变得有些……意味深长。 万万没想到,慕容旻还有这般风月。 然,下一秒,却听他说:“或许曾经我们之间有过什么,但都过去了,现如今,我心中只一人,那便是我的王妃。你回去吧,以后都不要来了。” “你说什么?”慕容初荷指着江饶,一脸怨毒:“就为了这么个千人骑,万人压的小倌人,你竟然这般待我。” 江饶:“……” 你们小情侣,能不能不要总是带上我,这样被误会,让我很为难的。 慕容旻似乎是真的怒了,也不说什么,背过身,即使戴着面具,江饶却觉得他眉头紧锁,厉声道:“离开这里,在我没改变主意之前?” 慕容初荷好歹是慕容朗最宠爱的女儿从小便被宠得没边,哪里会受得了这等气当即转身欲走,边走还边不忘冷嘲热讽江饶一番:“卑贱的男妓,也不看看自己什么德行,竟然妄想当王妃,下贱。” 江饶听着这些话心里并无波澜,却见慕容旻垂在两侧的手紧紧捏成拳,似乎是在极力克制着什么,但出于某些顾忌,又不得不忍。 “哎呀,没事啦。”江饶试图安慰他:“我管她说我是什么,就算说我是屎我也一点不在意,而且,她没认出我是女子,不正好说明我扮得很成功吗?” 在她一番安慰下,慕容旻紧握的双手松开,然后,一把将江饶搂紧怀里。 猝不及防被拉进一个宽阔温暖胸膛的江饶脑子是懵的。 倏而,听到慕容旻磁性的嗓音:“不是她说的那样,我忠诚之人,只会是你,信我。” 不得不说,他嗓音是极好听的,尤其是带着点弱弱的悲伤说情话的时候,有种深情而不自知的感觉,很难不让人动容。 江饶感动的嘞! 人家都这样说了,她还能怎么做,只能假装说一些“我相信你”之类的鬼话啦。 无论是真是假,于她而言,都不重要。 因为这个小插曲,两人之前的对话也没再进行下去。 翌日,慕容旻便收到了来自皇宫的信。主要内容总结下来就是带上他新收的宠妃,也就是江饶。 隔着文字江饶就已经感受到了来者不善。 也不知道大皇子和慕容初荷是如何传她的。 几日后,三年一度的围猎虽迟但到。 虽然江饶的男子扮相十分成功,但为了保险起见,她还是戴了面纱,头发半束着,着一袭素色宽袍,远远看去,恍如一个风流谪仙。 临行前,慕容旻你把她又按回梳妆镜前,通过镜子与之对视,有种新奇又暧昧的感觉。 “干什么?” 江饶头一次感受到不好意思。 慕容旻薄唇上挑,不知从哪儿拿出一根白玉簪,是祥云的样式,晶莹剔透,特别好看。 江饶猜到了他要做什么,鬼使神差地没有动。随后,她感受到两人靠得很近,温热的呼吸萦绕在耳际,有点痒,却并不反感,连带着心跳都快了几拍。 “好了。” 江饶随之回过神来,看着镜中的自己,头上的白玉簪和身上的白衣出奇相配,在乌黑的发丝间如同一朵悄然开放的白色雪花,相比原先略显单调的样子,更加耐人寻味了,说是出淤泥而不染的仙人也不为过。 两双眼睛齐齐望着镜子,不知是眼睛着了迷,还是心脏入了痴。 很快,围猎现场。 相比起往年,这次的围猎举办得格外宏大,不仅有王亲贵族,功臣武将,就一些不太擅长骑射的高官显贵也参与之列。 若不是大皇子和慕容初荷在宫中大肆宣扬江饶,引起注意,点名要让带着一起来,他是不会把江饶带来。 这种场合,拜见行礼无法避免,知道两人关系后,许多宫妇也定会过来,即使江饶戴着面纱,他还是担心。 于是,在围猎开始之前,他都把人带在身边。 016野种 围猎当天是近日来难得的好天气,晴日当空,暖阳映照。火红旗帜排列整齐,随风摇曳,连成一片,气势浩荡。 除去几位来自草原的公主外,参加围猎的大多是男子,侍妾女眷被安排在围猎场外的矮桌旁,江饶并不在列,正被慕容旻带着来到马厩。 他抚了抚汗血宝马的马鬃,示意江饶踩上去试试。 江饶扶着男人的手臂,略显迟疑,她从来到现场开始就在留意慕容绝,本来想去问宫中那些女眷们,又想到自己现在的身份,还是乖乖跟了过来。 她凑近,轻声说道:“我不会骑马。” 慕容旻不置可否,面色如常,继而扬了扬下巴,道:“我扶着你,别怕。” 周围似有似无的视线扫过来,仿佛带着股看笑话的狎昵,也不知道是嘲笑于两人的关系还是嘲笑江饶不会骑马。 听着这些嘲讽,江饶望了望男人毫无波澜的俊脸,却如何也平复不了心情,没有再犹豫,抬脚踩了上去,因为被搀扶着,几乎没怎么使力就被慕容旻推了上去。 视线突然就变高了,这种感觉很奇妙,同时,心里也隐隐有些担心,虽然上回也骑过一次,但毕竟是和慕容旻同乘,掌控马匹的也是他。现如今,身后空空荡荡,身下的马儿还时不时动一下,这种未知的害怕便越明显。 “那个,我骑了你的马,你骑什么?” “你说呢?”慕容旻轻哼一声,斜眼看她的表情十分宠溺。 下一秒,慕容旻一个闪身,坐到了江饶后面,温热的胸膛紧紧贴着她的后背,双手伸到前面拉起马缰,将人围绕在双壁之间。 江饶不知道说什么好,围猎马上开始,她虽说是三王妃,但在外人眼中也是个男子,坐到女眷们旁边也说不过去,可如今这样却更是惹眼。 于是,她弱弱地问身后之人:“围猎马上就要开始了,你确定要带着我一起?” “有何不可?” 看来某人确实是这样想的。 江饶想了想,似乎也没规定不可以这样,但总觉得有些别扭。 她环视一周,发现没有谁是共乘一匹马去狩猎的。 目光所及,皆是已经整装待发的骑装男子,高头大马,一两个不拘小节的武将没掩饰笑声,开怀畅谈,似乎对这次的围猎十分自信能够夺魁。 江饶沉凝片刻,内心仿佛做了极大的斗争,她的确想体验狩猎的感觉,也的确不想以男妃的身份去到女眷堆里受他们询问议论嘲笑。 但……共乘一匹马,未免太…… 而且还有可能会影响到慕容旻狩猎,她听说,这种围猎皇帝会亲自来观战,皇子的战绩甚至能够影响到将来的皇位之争。 “额……你去吧,我骑射不精,恐怕会拖累你。” 她最后还是拒绝了,担心慕容旻不愉快,还补充了句:“我没事,毕竟是……你的王妃,她们顶多嘲讽两句,不敢真把我怎么样的。” 慕容旻撩起眼皮定定看了江饶一眼,喉咙里压着一声轻哼,将笑未笑,一把将人从马上抱了下来,语气突然变得柔情万种:“好,乖乖待在这儿,我很快就回来。” 说完,跨步翻身上马,甚至连马镫都没有踩,衣袂翻飞,在江饶身侧带起一阵凉风。 江饶愣神着后退半步,仰头注视着慕容远去的后背。 玄色骑装勾勒出宽肩窄腰的修长身形,双腿置于马腹,隐约显露出的肌肉线条而利落。身后背着的弓箭折射阳光,熠熠生辉。 好一个意气风发的恣意少年郎。 等所有参与围猎者准备齐全后,慕容朗大手一挥,宣布围猎开始。紧接着,红漆白面的精致锣鼓被士兵奋力击响,磅礴厚重的鼓声传得辽远。 一匹匹骏马扬蹄嘶鸣,继而鞭声齐响,铁骑奔腾,掀起无数尘土。 江饶终究是来到观战台,随便找了个位置坐下,留意着身边女眷,庆幸都是自己没见过的,便专心观战。 无数模糊不清的面孔中,唯有慕容旻独树一帜,清晰地映在江饶眼中,像是水墨晕染的画卷中最浓墨重彩的一笔,又如一滴血滴落在洁白的雪地,格外刺眼。 前方是树木丛生的针叶林,慕容旻的身影隐没其间,忽而侧目。 明明是隔着那么远的距离,可江饶总有种错觉——慕容旻在看她。 或许是慕容旻太过瞩目,稍微偏头也十分明显,身边霎时传来皇族那些女眷们的窃窃私语。 “三皇子殿下刚才好像往这边看了一眼。” “不知道在看谁呀?” “那肯定是在看紫琼姐姐了,紫琼姐姐才貌双绝,我若是个男子,也定会忍不住多看两眼的。” 那名叫紫琼的少女被夸得十分欢喜,脸上满是娇羞和得意,假意推脱道:“哪有,你可别乱说,说不定在看别人呢。” 她刚说完,就又冒出一个少女,她似乎不大聪敏的样子,没看出紫琼的欢喜,看着江饶这边,脱口道:“我觉得三皇子殿下是在看那位。” 顿时,窃窃私语声戛然而止,而她根本没意识到这变化,也没留意身旁紫琼那看的脸色,继续说:“你们不知道吧,那位就是三皇子殿新收的男宠,据说殿下对他宠爱有加,为了他,甚至不惜和大皇子闹翻。” 此话一出,女生们八卦的天性瞬间被点燃,连围猎也不看了,纷纷凑过去刨根问底。 “不会吧,三皇子殿下居然喜欢男人。” “那看来咱们都没戏喽,哎,真是白瞎我长这么好看了。” “不过也正常,他虽然戴着面纱,但那身段,那气质,简直比女子还好看,难怪殿下会喜欢。” …… 江饶此时如坐针毡,女子们像看猴一眼的视线如芒在背,想忽视都不行。 但她毕竟是女扮男装,又是以前的镜妃,慕容朗就坐在不远处的高台之上,若是此时把事情闹大,强迫把面纱摘下,别人也许不认得,他慕容朗还能不认得吗? 再想到镜妃曾经是慕容旻名义上的母妃,现如今却成了他名义上的宠妃,一旦被发现,慕容旻非得身败名裂,成为上下茶余饭后的谈资不可。 连带着她也得被骂得体无完肤。 她可受不起,索性能忍则忍吧! 见她一言不发,也不生气,女眷们便变本加厉,一开始还只是阴阳怪气,到后面直接冲着她骂,言语之怨毒,堪比刀枪。 比如大皇子身边的姬妾,因自家夫君上回在军营吃了憋,对江饶莫名仇视,年纪不大,怨毒得很。 “真是让我开了眼了,连男人都能来和咱们抢饭碗,真不要脸。” “哎,你不知道,像他们这样的男狐狸精都不举。” “哈哈哈……” 旁边的女眷们一时间被逗得大笑,或许是勾起了心底的妒忌,后来也跟着出声附和。 慕容旻特意吩咐了两名将士跟在她身边,但都是久经沙场的粗莽汉子,面对这样一群花红柳艳,身份最贵的贵族女子们,根本束手无策。 于是众口铄金,越说越过分。 好吧,最起码只动口不动手。 江饶一直沉默,对身后气得脸红脖子粗将士轻声句“无妨”,微微垂眸,淡淡的眼神落在面前矮桌上摆放精致的果盘上。 化悲愤为食欲,她拿起果脯,轻轻掀开面纱的一角就吃了。唔,简直太美味了。 耳边的谩骂无非是用小倌,男妓这样的词汇羞辱她,江饶统统都能当做耳旁风,左耳进,右耳出,完全影响不到她吃东西,却骤然听到“有娘生没娘养的野种,也真是做得出来,简直不知羞耻。” 少女声音稚嫩,娇俏欲滴。 可江饶耳中,简直像把锋利的尖刀,猛地刺入那些好不容易缝合起来的伤口,猩红带着肌理的血肉被再度撕开,鲜血直流。 先是愣了半晌,迟缓而来的怒火却一点不柔和,撞得脑袋阵阵发晕,江饶藏在衣袖下的紧紧捏成拳,指甲几乎要陷进肉里,传来沉钝的刺痛。 女子瞧见他反应这般大,如同找到敌人的软肋般,越发尖酸刻薄。 “原来你真是野种啊!你娘不要你可真是太正确了,否则知道你这般不知廉耻恐怕也会气死吧!” 江饶闻声瞧过去,是一个十二三岁的小女孩,脸上稚气未退,服饰华丽,一看便知身份相当尊崇,但江饶满脑子都是那句“有娘生,没娘养”,拔出发髻上玉簪便冲了过去。 大不了死在梦境里,反正系统都沉睡了,还受这气。 “啊……你干嘛……” 江饶扑了过去,女子脱口而出的尖叫还未说完就匆匆止住了。 场面混乱起来,周围在场的贵族女眷乱成了一锅粥,刚才还骂得凶狠,此刻却被吓得花容失色,尖叫声和华贵的头饰叮当作响的声音混在一起,怎一个凌乱了得。 不久后。 捂着胸口的娇俏少女眼眶含泪,委屈巴巴地望着坐在上位的皇贵妃。 之前的御皇贵妃已然在混乱中遇害,这位恐怕是新册封的。 江饶好奇抬头看了一眼,只一眼,便彻底愣住了。 那锦衣华服,满头珠翠的貌美女子,赫然就是……楚萌! 江饶忙摸了摸脸上的面纱,幸好还在,心里稍微松了口气。 017 杖责 楚萌大概是没认出她,面对少女的哭诉,不为所动,例行公事般问她究竟发生了何事。 少女以手帕掩面,沾了沾眼角,继而道:“我说的都是事实,可谁知道,不知是哪句话冲撞到了他,他竟然敢以下犯上,险些毁了我的脸。” 反观被指控的江饶只是静静跪在一旁,膝盖虽然弯曲着,背脊却挺得笔直。 她的侧脸被少女尖锐的指甲划了一道红痕,有血渗出,晕染在洁白的面纱上,醒目刺眼。这是方才纠缠时对方意图取下她的面纱未果所导致的。 不知为何,这片血迹竟让楚萌注意到了她。 楚萌很不喜欢江饶这幅自傲神秘的样子,如同淤泥里生长出的莲花,没得遗世独立。 或许也有些似有若无的嫉妒,至于原因,大概是因为她长得像一个人吧。 究竟是谁呢…… 楚萌如今成了皇贵妃,但她心里清楚得很,慕容朗根本不喜欢自己,她费尽心思当上贵妃也不过是希望能得到慕容绝的抚养权。 于是便利用舒妃意图谋反一事成功当上了贵妃。她身上法力低微,只能控制一些从鲛州带出来的猛兽,经此一乱,她下意识以为江饶已被自己的猛兽杀死,这个梦境中,再也没有谁能阻止她控制慕容绝,引导他朝自己预期的方向发展。 然而,却发现,慕容绝也不见了。 她能感应到慕容绝没死,但究竟在何处却无论如何也寻不到。 本来想着结束这个梦境,再重新编织一个,令她万万没想到的是,自己竟然没办法再控制这个梦境了。冥冥中有一股强大的力量在限制着她,让梦境彻底脱离了她的掌控。 也就是说,如果那个人不主动结束梦境,她就会被永远困在这里,困在一个虚幻的世界中,更何谈复仇大计。 耳边少女的哭诉越发激烈,楚萌看着跪在下面的江饶,顿时瞳孔一缩,脑子出现了一个人。 ——江寻芊。 是不是,把面纱摘下来一看便知。 唯一的顾虑便是三皇子,但他还在林中围猎,一时半刻也是回不来的。 而这些时间,足够让她原形毕露了。 加之这天高地远,她堂堂皇贵妃,惩戒了一个男宠,只要三皇子有些脑子,也不会为了一个男宠跟她闹翻。 脑中千回百转后,威严浑厚的女声落下:“区区一个男宠,竟敢冲撞青云郡主,不知天高地厚的东西。” 江饶眼皮掀了掀,不轻不重地瞥了眼楚萌,旋即又立刻把头低下。 她知道,楚萌虽人品不怎么样,脑子却极好使,说不定一个对视就能发现自己的是谁。 罚吧,罚吧,只要不摘她面纱就行。 然而事与愿违,楚萌死死盯着她,仿佛要盯出个窟窿来,红唇微微上挑,语带浅笑:“戴个面纱故弄玄虚,还不快取下来。” 江饶猛地一惊,心里不由得担心。 难道她已经猜出我的身份了? 这个想法一时间占据了她的大脑。 她迟迟没有动作,楚萌眼里多了丝不耐,催促道:“你难道还要本宫帮你摘?” 江饶下意识捂住脸,刻意压低声音,尽量听起来像个男人,道:“不是的,娘娘,只是小人面目丑陋,恐吓着娘娘。” 刚一说完她就后悔了。 这种谎话……很容易就被拆穿了有木有。 不出意外,一旁的青云郡主立马拆穿道:“你骗谁呢?还相貌丑陋,三皇子看上的人,能有多丑。我看你分明就是不想把面纱摘下来。” 说完,她又对楚萌道:“娘娘,我看此人十分可疑,说不定是敌国的细作,您一定要好好严刑拷问。” 这话楚萌显然很爱听,话不经脑子,狠狠拍了桌案。 “来人,拖下去杖责五十。” 在听到这个结果后,江饶的内心反倒十分轻松,比起让她摘下面纱,何种惩罚也变得不过如此。 周围的女眷宫人们听到这话纷纷幸灾乐祸,窃窃私语声再次响起,江饶能隐约听见“娘娘英明”,“打死她”这样的话。 但她身后的两名将士却被吓得脸色惨白,要是让三皇子知道自己就是这样保护人的,非得把她们扒一层皮。 冲上前咚咚咚磕头求饶:“娘娘明鉴,王妃绝不会是细作,而且刚才明明是青云郡主出言不逊在先,我家王妃的也被划破了,如何能轻率只定王妃的罪。” 话音刚落,旁边的青云又哭了起来,一会儿捂胸口,一会儿扶额头,做出一副伤得极重的模样:“我不过说了几句醉红楼服侍人的玩意儿都是无父无母的,也没有说他啊!是他自己心虚,对号入座罢了。本宫平白受了这一惊吓,娘娘可一定要为我做主啊!” 楚萌让人安抚了她,转眼轻蔑地睥睨着跪在自己面前的奴仆,岁认出是慕容旻身边的亲信,虽有顾虑,但一心想要对付江饶,凛然道:“你们又是什么身份?这里还轮不到两个奴仆说话。” 话毕,两位将士的脸色一沉,他们好歹也是跟着三皇子出生入死,征战沙场,保家卫国的勇士,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在楚萌口中却成了奴仆,心里又气又无奈。 最终,没能阻止她一意孤行的命人将即使跪着也不肯折腰的“少年”摁在了杖责特制的长凳上,似乎只有毁了她的圣洁,拖进淤泥里才会舒畅些。 江饶的脸颊磕在长凳粗糙的凳面上,才刚止血的伤口再次裂开,殷红的鲜血顺着凳子往下,一滴一滴汇聚成一朵鲜红夺目的血花。 这种刑法她只在电视剧里见过,也不知道真的体验起来,是何种滋味。 还是五十下,想必是不好受的。 怒火中烧时自己做了什么,她已经忘了,等理智重回大脑,冷静下来,才知道自己冲动了。 但她并没有类似于后悔的情绪。 若是再来一次,她一定要将玉簪狠狠划在她脸上,或者说撕烂她的嘴,无论最付出何种代价。 江饶知道,太多人心悦慕容旻了,所以对于她,她们恨之入骨,分明她们也素不相识。 就算没有青云这遭,其他人也会想方设法折磨她,在慕容旻回来之前。 今日这皮肉之苦是逃不掉了。 最后恐怕这面纱也会不保,她只盼望在五十杖责打完之前,慕容旻能赶回来。 她可不想成为小妈文学的女主角。 脑海中无数念头千回百转,随着木杖一次次落在臀上,悉数变成幻影。 既然如此…… 倒不如把今日所受之苦利用起来,他教训不了的人,总有人能教训得了。 江饶眼皮轻颤,闭眼又睁眼,巨大的痛传遍全身,仿佛要被碾碎般,颤抖着连喊出声的力气都没有。 简直……TM的太痛了…… 也不知挨了多少下,她感觉自己快死了,就在即将彻底晕过去之时,一道劲风袭来,撩起她耳畔的发丝。 身后杖夫被这阵风弹出去两米远,手中长杖也应声落地,在地上呜咽挣扎几下后,竟生生断了气。 失神的片刻,江饶已经被人用披风裹住揽进怀里。 后脑勺被男人的大掌轻轻按住,往前推,直至额头靠在慕容旻坚实宽阔的胸膛。 很温暖! 黑暗中,鼻息之间萦绕着独属于慕容旻的气息,让她无端心安。 她用尽最后一丝力气睁开眼往上看,却只看到男人凌厉的下颚线,双颊微微鼓动,似乎十分愤怒。 脑海中闪过慕容旻纵马而来的身影,马鞭飞扬的“噼啪”声仿佛自广袤的原野传来,落进心里,荡起直触灵魂深处的涟漪。 似乎每一次……他都能赶来。 弥留之际,她听见头顶传来一道无比温柔的声音。 “对不起,我来晚了。” …… 等江饶再次醒来,已经三天后。 慕容旻带着她离开皇城,回了军营,也不知道慕容旻给他用了什么药,臀部和脸上的伤都尽数愈合,竟连疤都没留下。 来到外面,不知不觉走到训练场,平日松散的士兵竟在整齐有序的排练,颇有种大战告急的气氛。 难道是又要开战了? 看得入神连慕容明什么时候走到他面前都没注意。 两两相望,说不出的缠绵。 “你醒了,感觉怎么样,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江饶摇了摇头:“多亏了你给我用的药,已经全好了,竟连疤也不曾留下,也真是神奇。” 慕容明神色微闪,解释道:“哦,这是西荒的一种秘药。” 江饶没有再问下去,虽然这种药就算放到现代社会,也是极不合理的,但这毕竟是小说设定的世界,猪上树那都是合理的。 “哦,对了,这是又要打仗了吗?” 张饶忍不住好奇问道。 “嗯。”慕容旻不打算隐瞒,“上次围猎,父王被林中猛兽所害。” 江饶了然,没想到剧情竟被扭曲到进展的如此之快,夺嫡之争即将上演。 他知道最后三皇子会胜出,所以并不担心,比起这个,他更担心楚萌会不会有所行动? 忽然,似乎是想到了什么,道:“猛兽?那猛兽可是全身乌黑,眼冒绿光似狼又似虎?” 说不定就是楚萌干的。 慕容明不置可否,而是急切的问她:“你也遇到过?何时?” 江柔也不确定到底是不是同一种,看慕容旻眼中满是担心,便谎称自己只是随口一说。 但这哪里骗得过慕容旻,他神色一沉,顿时起了杀意。 自从觉醒后,他摧毁了楚萌的控制,虽然知道慕容朗是他害死的,但鬼使神差的他并未阻止。 如果说年幼时对他还抱有一丝期待,现如今,只剩下冷漠了。 兴许是有那么一丝恨意的,只是在江饶出现以后,也都消失不见。 而对于楚萌,原本想着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现在看来倒是自己仁慈了。 这世上,没有人能够伤害她。 否则,都会付出惨痛的代价! 018礼物 “哎,你们听说了吗?之前为难王妃的那个青云郡主莫名惨死家中,被人发现的时候血肉模糊,身上的皮都被刮了。” “天哪,这会是谁干的呢?” “据说是三皇子做的,毕竟他因为王妃就曾折了她一只手。” 江饶来到厨房,正好听到这些话,顿时一愣。 青云郡主惨死,死前还被慕容旻折了一只手。 江饶大概知道上次自己晕倒后发生了什么。以慕容旻对自己的在乎程度,折她一只手都算轻的。同时,以她对慕容旻的了解,是绝对不会在背后害人,既然折了她一只手,便不会再动手。 那究竟会是谁? 想着想着就已经走进厨房,众伙夫见到江饶,犹如惊弓之鸟,瞬间噤声。 “王,王妃,您怎么亲自来厨房。” 江饶回过神来,发现自己已经进来,忙道:“哦,我只是路过这里,顺便进来看看。你们方才说青云郡主是被三皇子害死的,是怎么回事?” 众伙夫原本只是把这当做无聊时的谈资,根本不在乎有没有证据,此时一个个都噤若寒蝉,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没有一个敢解释的。 江饶又道:“可有证据证明人就是三皇子害的?” 一针见血,众人的头垂得更低了。 其中一个大概是伙夫长的人微微上前一小步,微微笑着,道:“禀王妃,目前并无确凿证据,但……” “但什么?” “但,如今大家都心照不宣的默认就是三皇子做的,大皇子和楚太妃也已昭告天下,说……说三皇子为妖妃所迷,所以才暗中杀害了青云郡主。” 他口中的妖妃指的便是江饶了。 江饶:“……” 这件事听起来荒唐又蹊跷,毫无逻辑可言,仅仅是因为慕容旻为自己出头折了青云郡主一只手,便认定人是他杀的。 但若是有人借此机会污蔑呢? 恐怕所有人都会相信吧,毕竟慕容旻前不久才废了青云一只手。 反正江饶是不会相信的,她可是有剧本的人。慕容旻的设定分明是一代明君,断不会做出这样血腥残暴之事。 “你们跟着三皇子多久了?”她如是问道。 众人惶恐,以为自己摊上大事了,语气逐渐弱了下去。 “有三年了。” 江饶:“既然都三年了,那三皇子为人你们应该都清楚吧。他断不会做出这种事,就算要做,那也绝不会偷偷摸摸。” 她会光明正大的杀了她。 “是,小人知道了。” “……“ 话毕,想象中的惩罚并未到来,江饶转身离开,边走边道:“以后切莫再说你毫无根据的话,否则绝不轻饶。” “……是。” 送走江饶后,众人才长长的舒了口气。 “这王妃看起来像个文弱书生,没想到对和三皇子有关的事竟这般强硬。” “可不是吗,虽然是个男子,长相气质却比姑娘还好看,又对三皇子一心一意,也难怪三皇子会为了他和那些权臣闹翻。” 另一边,江饶收拾好了行囊,决定辞行。 一来他现在和慕容旻的关系实在尴尬,他现在在世人眼中都成红颜祸水了,加上这王位之争,朝廷动荡,慕容旻又毫不掩饰对她的在乎,万一有人捉了她威胁慕容旻,那可是大大的不妙。 这二来她去找慕容绝,这一晃过去这么久了,他人却依旧没有半点消息,若不是梦境还在,她都要怀疑慕容绝是不是已经出去了。 来到慕容旻的营帐,刚要进去,却被两名士兵拦住。 “王妃,三皇子正在商议要事,不得入内,还请容小人去通报一声。” “好。” 营帐内,慕容旻身穿甲胄,正在和几名将士谈论战术,听到来找自己,立马结束往外走去。 江饶本来想说完便离开,但没给她说话的机会,慕容旻拉着她就要去骑马。见他十分兴奋的样子,不忍心打断,便暂时搁置了要说的话。 “究竟带我去哪儿啊?” “一会儿就知道了,我要送你一个礼物。” 不知不觉间,两人十指相扣,慢慢走在林间,峰回路转,前方忽然出现一片芦苇丛,白色芦苇像是天鹅的羽毛,又似冬日的雪花,风一吹,雪浪翻滚。 彼时,晴日当空,一片明朗,金色的阳光穿过芦苇丛,射进江饶眼里,下意识用手去遮挡,却又忍不住从指缝中偷看这份美丽。 “哇!这简直像梦一样。” 忍不住感叹,忽而,慕容旻骑着马悠然出现在面前,逆着光,朝她伸出手。 他,好像发着光…… 江饶看得入迷,竟连手什么时候放了上去都不知道,直到被反手握紧,轻轻一拉,整个身体听话地坐到了马上。 身后的人拉着马缰,同前两次一样,将她紧紧围绕在臂弯里。 马儿慢慢走向芦苇丛,很快便雪浪包围。 头顶是蓝天白云,艳阳高照,低头是无边无际的芦苇荡。少顷,周围有花瓣落下,红白相间,缓缓落下,在碰到芦苇的瞬间化成无数星星点点的荧光。 江饶伸手去接,花瓣落在手心,下一秒,竟幻化成一只蝴蝶,轻轻展翅,飞向天空,视线随着蝴蝶抬头,原先的花瓣竟然全部幻化成了五颜六色的蝴蝶,在周围的旋转翻飞。 沉浸在这种景色中,一瞬间,江饶忘了时间,忘了身份,忘了所有烦恼。 这清晰的,刻骨铭心的快乐,令人沉迷。 “喜欢吗,这里?” 身后之人低声问道,似乎在隐忍压抑着什么,江饶这才发现他抱得很紧,仿佛要把自己揉进他身体里面。 “嗯。”江饶有感而发:“很美,如梦似幻的,美得有些不真实。” 她本来想问是怎么做到的,可又忽然想到这是小说世界,很多事情压根不合理,更没有探究的必要。 “这便是你送给我的礼物吗?” 其实江饶心里已经断定了这便是慕容旻所说的礼物,但还是猜错了。 慕容旻语带笑意:“不是。” 连否定都给人一种深情而的感觉。 “那是什么?” 江饶突然对这个礼物感到非常好奇。 半晌,身后之人薄唇一勾,语调微微上扬:“你转过来看看。” 难道是要自己作为礼物送给自己? 看多了狗血言情小说的江饶脑子里忽然就冒出了这句话。 看看就看看。 她猛地转过头去看,在看到对方那张熟悉又陌生的脸时,顿时呼吸一滞,浑身的血液都一股脑冲到了,让她不自觉瞪大了。 对方此时已经摘了面具,露出了原本的相貌来。 抛开其他不谈,这张脸是真的无可挑剔。剑眉星目,薄唇高鼻,凌厉的下颌线,还有一个漂亮的美人尖。 他微微笑着,眼神无端,阳光洒在他脸上,仿佛那光就是从他身上散发出来的。 明明长着同一张脸,给人的感觉却是判若两人。一个阴冷无情,一个温柔阳光。虽然不想承认,但还是不得不接受。 眼前之人和慕容绝长着同一张脸,或者说慕容旻就是慕容绝。 江饶:“……??” 她倒是不怕,毕竟此慕容绝非彼慕容绝。只是觉得奇怪,为何慕容旻会是慕容绝,想了半天,终于得到了一个目前为止最可能的结论,于是脱口道:“难道,你才是你九弟慕容绝的亲生父亲?” 慕容绝:“……” 他先是一惊,随机被江饶这非一般人能想到的结论给逗笑了。 “难道你真是?” 就这一瞬间,江饶已经在脑子脑补了一部百万字小妈文学小说。 下一刻,慕容旻一盆冷水淋下来,停止了这荒唐的想法。 “小笨蛋,你想什么呢?”对方抬起手,轻轻捏了捏她的链接,眼神满是宠溺和无奈。 听到小笨蛋三个字,江饶顿时起了一层鸡皮疙瘩,但并不妨碍她上头,这种话,要是以前看见,她肯定会被油到连续一天只吃素,但是真正身临其境地听到,能清晰地感受到其中所包含的爱意,却又是另一番感受了。 江饶不好意思地把脸转过去,脸颊已经发烫,此时纵风怎么吹,也吹不散身心的燥热。 忽然,身后传来男人两声轻笑,将暧昧的氛围又了一层,是最绚丽的一层。 “那个,你……是慕容绝?” 在除了所有可能后,她不得不承认一个事实,现在的慕容旻就是慕容绝假扮的,至于原因,她一概不知。 “嗯,这便是我要给你的礼物。” 江饶:“这算什么礼物。” 她忽然就有些心虚了,要知道,自己现在身后坐着的,可是在修真界掀起过腥风血雨,一手这摊,杀人如麻,冷血暴虐的大魔头啊! “这如何算不得礼物?你不是一直在找我吗?” 好在他语气够温柔,江饶还能平心静气地跟他说话。 “我……” 突然,江饶意识到什么,如果说慕容绝已经觉醒,可自己的身份还是镜妃啊,镜妃并未见过慕容旻长大后的样子,可从慕容绝刚才的反应来看,好像是已经知道也觉醒了一样。 “你是如何发现了我已然觉醒的呢?”她话锋一转,直接问道。 “因为,这世上,只有你会保护我,会一次又一次地救我,会关心我的死活,即使明知我是通缉犯,也不放弃寻我。” 而这些,原本的镜妃并不会。 江饶都被他说得有些惶恐了。自己之所以救他,保护他,一来是出于对小孩天生的保护欲,二来是因为他是男主,自己肯定得围着男主转啊,不然怎么完成那些操蛋的黑化任务啊。 “所以,这个礼物,你接受吗?” 019有钱 江饶差点就被美色所迷,好在及时醒悟,定定想了想。 想清楚后发现乱套了,全都乱套了。 这个梦境分明就是女主救赎幼年时的男主,而作为反派白月光的江饶只管黑化就行。 结果女主成了男主后妈,男主却反而跟自己……表白? 男女主的亲密戏为什么要安排到自己这个炮灰身上? 江饶百思不得其解。 不过她目前唯一清楚地知道的事就是自己决不能答应,否则之后的剧情全得乱套。 “你不要吗?” 半晌,身后之人凑到她耳边气若游丝道。 温热的吐息挠得人心痒痒,暧昧又旖旎。 看样子,是来真的。 江饶:“……” 该怎么做? 她犹豫不定,突然,想到了许久未露面的系统,于是尝试着叫他。 “系统,你还在吗?” “你能解释一下为什么女主的戏份到了我身上?” 随着叮叮叮几声,系统再次苏醒,开机重启了半天才回答江饶的问题。 【本系统检测到原因如可能为剧情絮乱导致的变异,宿主可自由发挥,并不会影响接下来的剧情。】 懂了,梦本来也不是现实,无论里面发生过什么,都是和现实是脱离开的。 所以…… “那好吧,我就看在你此处风景不错的份上收下这个礼物吧!” “真的吗?” 话音未落,就听到慕容绝激动的声音。 “当然是真的,我何曾骗过你啊?” 本来只是随口一说,没想到慕容绝却听了进去,神色微沉,哀默道:“你曾经说过会一直陪在我身边,却还是离开了三年,这难道不算骗吗?” 江饶:“……” 她江寻芊给你的承诺关我江饶什么事? 为了不被拆穿,她只好认下了这件事是她的不对。 “好吧,我承认之前是骗了你,但……” 刚想说今后不会,一想到自己两人之间的身份,忽地止住,她不过是个靠着黑化任务苟活的配角吗,承诺未免太过不切实际。 “但什么?” 江饶话锋一转:“但你也骗了我啊?” 江饶努力回忆之前看过的内容:“那你之前还说过永远只爱我一人,结果最后还不是和那个楚萌在一起了?” 这话没经过深思熟虑就脱口而出了,本来只是想表达互相都骗过,所以低平了,也不知是触到了慕容绝哪根神经,他一把掰过江饶的头,另一只手微微挑起她的下巴,用力吻了下去。 唇瓣碰到的,江饶头皮一麻,浑身的血液直冲到大脑,霎时失去了思考的能力。吻到深处,让她有些喘不过气来,一股电流自舌尖流向四肢百骸,这种感觉,让人抗拒又贪恋。 江饶被亲得七荤八素,在对方的手摩挲到腰间猛地清醒过来。 这是干什么? 就算这只是个虚幻的梦境,可男女主最终会在一起也似乎像是提前设定好的程序,就算这个时候出现了一些差错,那也改变不了这个既定的事实。 她一把推开吻得上头的慕容绝,转过脸,不去看他。 下一秒,慕容绝就从后面围了上来,将她紧紧箍紧,下巴靠在她的肩膀上,很不老实地在她颈项间亲吻吮吸。 滚烫热烈的吻落在敏感的脖子上,每一下都让人战栗。 亲到一半,他喘着粗气问道:“所以,你是在生我的气吗?” 这是在回答她刚才的话,承诺只爱她一人,结果三年后相见,他的身边却站着其他女子。最主要那女子还和自己有几分相似,这就很难不让人怀疑啊! 江饶知道原主江寻芊定是生气的,否则也不会黑化。 自己呢? 她不敢去想,也不敢去相信,其实,在知道慕容旻就是慕容绝的时候,想到他最终会爱上楚萌,心里也莫名有一丝难受。 不得不承认,在这些天的相处中,她已经喜欢上了那个满眼都是她的三皇子。 鬼使神差的,她脱口道:“当然生气。” “那我补偿你好不好?” “怎么补偿?” 刚问出口她就反应了过来,某人口中的补偿一定不是简单的字面意思。 果然,下一刻慕容绝就又把她的脸掰过去,堵住她柔软温润的唇瓣。大手揽过腰肢,手上动作不停。 江饶:“……” 好家伙,这就是你口中的补偿。 不如不要。 其实江饶在这方面还是挺开放包容的,没有所谓的初次情结,也没有说一定是为了结婚而谈恋爱。她对爱情的期待一直都是热烈的,只要是感情到位了,其他的都无所谓。 不过话是这么说,此处也毕竟是荒郊野外,她还没有脸皮厚到在外面野合。 当机立断,当断则断,试图推开慕容绝。 “停下,你别太……啊!” 话说到一半,慕容绝一只手已经伸进了她的里衣,在里面摩梭游走,这才忍不住叫了一声。 简直是得寸进尺。 江饶抓住他的手,往外一拽,甩开,不悦道:“你别太过分,慕容绝。” 这句话说得决绝,似一盆冷水,浇灭了慕容绝的燥热。同时,情欲还未退去,倏地染上了一层薄雾,泪光忽闪,显得格外惹人怜爱。 江饶顿时变得心软,连语气也跟着软了下来,安抚似的说:“下次,这里,被人看见了,不好。” 慕容绝这才好转,也老实了许多,就紧紧抱着江饶,驱动马匹,不快不慢地走着。 一路上,两人聊了很多。 比如说慕容旻为什么会变成慕容绝。慕容绝苏醒后,宫中大乱,各个皇子前来勤王,三皇子也不例外,结果却在扫平动荡后被大皇子设计陷害失去了战力,并追杀至暗幽林。 要知道,失去了战力的将军就像是拔了毛的凤凰不如鸡,加上身上有伤,在见到慕容绝后便气绝身亡了。 慕容绝对他这个三哥是十分敬仰的,可以说,这世上唯一的亲情都是从他这个三哥身上得到的。 虽然知道这只是个梦境,所有的一切都是假的,但还是感到无比难过。 那之后,他就变成了慕容旻的样子,本来想替他三哥报仇,还没出手,就看见了躲在暗处的江饶。 一个十分不要脸的计划油然而生。 哪怕是在梦里,他也想,和她在一起。 江饶知道了来龙去脉,说不动容那是假话。 “你……确定喜欢的人是我?” 而不是楚萌吗? 话音才落,她就已经开始懊恼了。她感觉自己不该问这话的,在梦境中还好,那出去以后呢? 出去后一切都会按照正常的剧情进展,慕容绝会去追回楚萌,而自己也会继续当那个恶人。 结果,这一切的,都不过是剧情扭曲后的镜花水月罢了。 当不得真。 但同时,她又好忍不住,忍不住喜欢眼前这个人,这么好的慕容旻,为何偏偏就是慕容绝那厮。 但答应人家的话既已,岂有收回的道理。 那就只能看着自己清醒的沉沦了,即使是偷来的一个梦,也足够了。 慕容绝听了她的话,十分严肃地对她说:“楚萌曾经在玄机山帮过我,我欠她一份恩情,这三年留她在我身边,仅仅只是为偿还她,其余再无其他,我心里的人,始终只有你。” 江饶听着这些话,怎么听觉得是真的,但一想到原著里分明写得清清楚楚,慕容绝把楚萌当成是白月光江寻芊的替身,在那三年里百般宠爱凌辱,怎么可能清白。 这样,忽然对上慕容绝含情脉脉的眼睛,仿佛脑门上就写着两个字——真诚。 信还是不信,江饶一时有些拿不准,干脆不想。 或许此慕容绝非彼慕容绝。 最后,话题又绕回了最初,慕容绝还是那句话。 “那三年,你究竟去了哪里?” 江饶瞬间哑住,想着说辞。 说来也是狗血,慕容绝的母亲也就是戚风国皇后并非完全死于难产,而是一只猫妖。江寻芊以为,慕容绝会因此痛恨自己妖的身份,所以一直不敢说这三年是被妖王的人捉了回去。 却万万没想到,慕容绝与他那位未曾见过一面的母亲根本没有什么特别深刻的感情,对于江寻芊妖的身份,恐怕也会云淡风轻。 但江柔觉得那样直说肯定特别无趣,于是一本正经道:“如传言所说,我就是跟其他男人私奔了。我们去了一个你找不到的地方,一起生活了三年。” 他十分期待慕容绝接下来的反应,我是恼羞成怒,掐着她的脖子,质问为什么?又或者眼眶含泪,可怜巴巴的问她为什么? 总之无论哪种,都非常带感。 结果令他没想到的是,慕容绝只是笑着,黑曜石般的眼睛里,闪烁着点点星光,温柔又宠溺的看着她,似乎早已将她看穿,好整以暇的陪着她演戏。 江饶也意识到了这点,兴致一下就降了下去。 嘟囔道:“三皇子,你好歹给点反应啊,这样看着我笑是什么个意思?” 听了这话,慕容绝立马问道:“那为何又回来了?” 江柔毫不犹豫的脱口而出:“我将他害死了,卷走的他所有的钱财,你怕不怕我也这样对你?” 她这话是玩笑的口吻,但演得很认真,慕容雪噗嗤笑出了声,笑容明媚,顺势道:“那幸好,我有钱。” 020 封后 说清楚后,江饶虽然贪恋于这份温存,但也知道梦境里的一切都是假的,这份感情诞生于虚幻,本来也不真实。 她找到慕容绝,开门见山地说:“这里本来就是一个梦境,既然你我皆以觉醒,你可有出去之法。” 慕容绝神色微沉,望着她,睫毛帘子羽扇般颤动,语气有些莫名的感伤。 “这里不好吗?我们永远在一起,在这里,不好吗?” 江饶一愣,双眼圆睁,脸上震惊有之,感动有之,但更多的是不可思议。怎么也没想到,慕容绝怀着这样的心思。 她没有回答。 “在这里,我不是魔界尊主,你也不是妖族圣女,没有什么能阻止我们在一起。”慕容绝说着一只手掌已经抚到了江饶的脸庞,无端深情。 江饶先前把原主的身份告诉了他,只是忽略了那三年受刑的经历。 “所以,这就是你要争夺皇位的原因吗?” 竟然是为了永远留在这里。 “我想要保护你,哪怕是在梦境中。”慕容绝没有否决。 只有登顶人极,我才能护住想要守护的人。 但江饶知道,这个想法无异于痴人说梦。既是梦境,就有醒来的一日,过度沉溺,除了遭到反噬外没有任何好处。 没有其他办法,江饶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很快,大战告急。 没有想象中的血流漂杵,尸横遍野,慕容绝以一人之力,抵挡了千军万马。最后的结果不言而喻,慕容绝入住皇宫,大皇子伏诛,楚萌被囚禁在芙蓉殿。 在得知这件事之后,江饶异常平静,再一次清晰的意识到男女主必将在一起是无论如何也改变不了的事实,就算是在梦境中,也不会改变。 她不自觉地和慕容绝保持着客气的距离,仿佛那日芦苇丛说过的话都不存在。 日夜,吴钩高悬,繁星四合。 江饶站在高高的阁楼上,眺望远处的芙蓉殿,那里灯火通明,一直亮到了后半夜。江饶听新来的侍女说,慕容绝从早晨便进去了,时不时从里面传来欢爱的声音。 不过才几天…… 誓言犹在耳边,无比清晰,冷风一吹,复又变得模糊。 怎么会有人这般善变,怎么能有人能如此挥霍她的真心。 “娘娘,回去吧,眼看着就要入冬了,小心着凉。” 新来的侍女叫阿梦,待她不错,就是老爱给她出些馊主意,比如此刻,她压低了声音,道:“娘娘,要不然我明天去把陛下请到这边来。” “不要!” 江饶立马拒绝,生怕她背着自己真那么做,那自己算什么了,争宠的妃子?她不要。 “别叫我娘娘,我和慕容绝,什么都不是。” 是的,慕容绝还未封她为后。 他们之间,当真什么都不是。对不该动情的人动了情,是她活该了。 “阿梦,你回去歇了吧,我想一个人待一会儿。” 不自觉间,再次开口,声音竟哽咽了。阿梦还想说些安慰的话,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默默走下阁楼。 四周安静下来,江饶再也绷不住眼泪,风一吹,尽数滑落。 滚烫的,苦涩的…… 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如此难过,但就是控制不住那股悲伤的气息。 连许久未露面的系统都被惊动了。 【察觉到宿主极度悲伤,请立即终止。】 江饶:“……” 你就不能给点实际的东西安慰一下我吗? 系统听见了她的心声,叹了口气,无奈道【好吧,鉴于宿主积分为零,所以只能赊给你了。】 “我想要赊一点忘情水。” 【这个太贵,以你目前的任务完成进度来看还赊不起。】 江饶崩。 “你要不要这么绝情,反正都是赊,又不是不还你。” 【赊不起就是赊不起。】 江饶:“……” 果然,爱情是奢侈品,穷鬼不配拥有。 罢了罢了,江饶会自我调节,她以前也不是没有失恋过,每次失恋也就是伤心难过那么几天,几天过后,又是一条好汉,相信这次也不会需要太多时间。 还是想怎们出去会比较重要。 “你是系统,你应该知道怎么结束这个梦境吧?我玩够了,我想出去。” 系统【我也不知道怎么出去,只知道男主是出去的关键,你可以去找找他。】 找他? “不可能,我不想见到他了。” 系统【那就没办法了,需要注意的一点就是,本次副本时间所剩不多,如果还未找到出去之法,将永远被困在这里。】 绕江饶以前到时听系统说过,每个副本都有其规定的时间,为了剧情进度,必须要在相应的时间完成,否则会永远出不去。 江饶可不要被永远困在这个鬼地方,她还要完成所有黑化任务,然后回家呢。 儿女情长,实在不该有…… “大概还有几天?” “三天。” “我知道了。” —— 翌日,江饶收到了慕容绝身边的王公送来的封后圣旨。 拿到的瞬间,他并没有感到开心,只觉得多余。 几乎是毫不犹豫地跑去了丹心殿,他不稀罕慕容绝,也不稀罕这后位。 结果来到丹心殿一看,好家伙,竟然还在芙蓉殿没回来。 江饶除了震惊,还是震惊,要知道现在已经日头高照,相当于直接睡到了日上三竿。 这难道就是传说中的从此君王不早朝。 她啧啧叹道。 又忙不迭来到了芙蓉殿外,手上拿着圣旨,望着紧闭的殿门,一脸愁容。 此刻殿内必定是温香软玉,虽说他不介意看一场活春宫,但是贸然闯入实在太不礼貌,手上这圣旨又似烫手山芋,在门外踌躇不已,最终决定还是过会时间再来。 这甚至因当时慕容绝提前拟定的,不妨碍他和楚萌夜夜天天,倒是想的周到。 不知为何?自早上醒来,江饶对慕容绝那种强烈的爱意就如同骤停的狂风暴雨,又似波涛汹涌后归于平静的海面,所有的汹涌澎湃都如云烟般消散。 如果不是还记得它和慕容绝的一切,甚至要怀疑是不是系统偷偷给自己喝了忘情水。 不可能,不可能。 那玩意儿那么贵,自己可赊不起,系统又如此小气,怎的舍得给自己。 一定是自己心智坚定,头脑清醒,目标清晰,不为美色所迷,所以才没有被爱情困惑。 等慕容绝出来,她一定要逼问出离开梦境的方法,这个梦境因为一些变数,情节扭曲,已经没有需要完成的任务,他需得尽快前往下一个副本,获取积分。 不知过了多久,江饶趴在栏杆上睡着了,阿梦那丫头竟然没有叫醒她,得以睡了个好觉,还破天荒做了个梦。 梦里,慕容绝不知何时来到他的身后,见到江饶就这样趴在栏杆上小憩,眉头微微竖起,径直走过来将她抱起,安置在床上,然后……自己也躺了上去,将人搂进怀里。 他的下巴轻轻抵在江饶的额头上,蹭了蹭,搂着江饶的手轻轻在她背脊上拍了拍,有点小心翼翼,格外温柔,像一个粗狂猛兽在遇到小白兔后忽然软了下来。 这个梦可真奇怪…… 说实话,江饶不喜欢这个梦。让她有种自己又沉溺于慕容绝美色无法自拔,最终被困在这个梦境后无法脱身的害怕。 她更宁愿梦到之前大魔头慕容绝将自己囚禁折磨。 她始终清楚,有毒的草开迷人的花,害我的人说爱我的话。 越是美好,越是有毒。 想到这茬,她猛地惊醒,额头冒着细密的汗水,微微喘着粗气,惊魂未定,竟一时没反应过来眼前之人是慕容绝,还呆呆的望着他。 还以为这是梦。 如此近的距离,她越发感觉这人如此熟悉,俊极美极,就是想不出来究竟在哪见过。 忽然,一阵微风,从床头的窗户外吹来,带着些许还未凋零的残花,洒在床头。 其中有一朵飘飘然落下,不偏不倚,落在了眼前之人的眉心,粉红色的花瓣在他清风朗月的眉目间,与之一对比,黯然失色。 再一看,眼前之人,因为眉心的花瓣微微蹙着眉,鬼使神差的,江饶伸出手,有心翼翼的替他取下那花瓣,握在手心里,风一吹,不知飘去了何处。 视线随着花瓣而去,等回过神来时,猛地对上了慕容雪已经睁开的双眼,带着些许朦胧惺忪,明媚透彻,黑曜石般忽闪忽闪的。 江饶:“……” 她认出了你情之人,便是慕容绝,而刚才所有的一切,皆不是梦。 慕容绝把她从外面抱到了床上,慕容绝抱着她睡。 猛地,心里无端失出了一股莫名的恶心,想到这人刚从芙蓉阁出来。 瞪着他的眼神也变得格外冰冷。 似乎察觉到这种变化,但毕竟才刚醒,以为是自己看错了,慵懒的揉了揉江饶的后脑勺,蜻蜓点水般亲了她的嘴唇一下,然后将人整个脑袋揉进怀里,轻声哄道:“这几天处理了一些事情,疏落你了,对不起,陪我再睡会儿吧。” 已经完全懵逼的江饶:“……” 这是几个意思?把我当什么了?呼之即来,挥之即去? 越想越气,思索接下来该怎么做? 蹬地起来呼他一巴掌,大骂一声滚,可是那样会不会显得自己像个被非礼了的少女? 要不然蹬着坐起来呼他两巴掌,然后无情的说“我们已经结束了,你这个登徒子,请滚下我的床”。 不行,那样太客气了。 最后,江饶蹬的坐起来,一脚将人踹下去,大声骂道:“经过我同意了吗?就上我的床。” 慕容绝:“……??” 021计划 江饶现在脑子里只有一个想法,走上前去将人绑了,再“严刑拷打”,逼问出去的方法。 别人不知道她还信,慕容绝不知道她是绝对不信的。 说干就干,江饶跳下床,将对方一把扑倒,厉声质问道:“慕容绝,快说如何离开这里。” 慕容绝一脸惊愕,愣了一瞬间,随即才反应过来,直勾勾的看着江饶,眼神无辜。 “一定要出去吗?”他的嗓音低沉磁性,带着点似有若无的悲伤:“我只是想和你在一起。” 江饶:“……” 她最受不了别人这样楚楚可怜地跟自己说软话,尤其是面对一个超级大帅逼。 那能怎么办? 要么心软等死,要么铁石心肠不为所动。 她选择了后者。 发狠似地一下掐住了慕容绝的脖子,厉声道:“你不说,三天后,咱俩都得死。” 慕容绝微微皱起了眉头:“绝不会,有我在,定会护你周全。” “我的意思是说如果三天后还出不去的话,就会被永远困在这里。” 江饶有些着急,说实话,她没有信心一定能说服慕容绝。万一他下定决心了要留在这儿,那也没有办法。 不过在此之前,她会拼尽全力。 许是没料到江饶也知道梦境还有三日时限,慕容绝的脸上露出了一丝错愕:“是谁告诉你这里还有三日便会关闭?” “原来你知道?” 江饶一下就抓住了重点,一想到某人有意让自己永远也出不去她就莫名生气。 “你这又是何必,我是一定要出去的。” 说着,松开了他的脖子,站起身居高临下地俯视他。 “我也是一定要把你留在这儿的。” 慕容绝坐起身,仰头去接江饶的目光,眼神深情,说出的话却着实讨打。 江饶气得不轻。 这就是赤裸裸的耍流氓,她有些后悔自己当初怎么会答应和他在一起,又忽然想起回到宫后他的所作所为,顿时气不打一处来,轻声吼道:“吧我留在这儿干嘛,看你和楚萌夜夜天天吗?抱歉,我没有那癖好。” 慕容绝:“……??” 他正懵逼,自己什么时候和楚萌夜夜天天了,简直……不可理喻。 猛地,他意识到江饶误会了自己,站起身来一步步靠近,强大的气场令江饶不自觉往后退,不一会儿便退无可退了。 “你要干嘛?” 江饶一屁股坐在床上,内心虽然有一万匹草泥马奔腾而过,表面仍装作一副“老子没错,老子不怕你”的样子。 下一秒,慕容绝冷峻的脸上露出一抹傲娇狷狂的笑,嘴角一勾,眉头微微上挑,轻哼道:“所以……你吃醋了?” 江饶:“……” 这句话直击心灵,江饶从未细细想过,自己心里那种莫名其妙,似有若无的感觉到底是什么。 难道真的是……吃醋? 不可能。 就算是她也不会承认,为了这样一个朝三暮四的大魔头吃醋,简直太亏了。 “你想多了,我最讨厌的就是吃醋。” 慕容绝:“……” 他已经料到江饶会否认,却没想到她下一秒补充道:“我喜欢吃辣。” “……噗。” 没忍住,慕容绝笑出声来。 江饶用看傻逼一样的眼神看着他,仿佛在说“我有那么好笑吗?” 可能是笑够了,慕容绝收敛了神色,由恢复成了最初的深情,终于不再隐瞒,解释道:“那一天一夜,我在芙蓉殿,只做了一件事。” 江饶乜了他一眼,嘟囔道:“哼,鬼都知道做了什么。” 心里这样诽谤,下一刻,慕容绝语气严肃,继续说:“我打开了梦境的缝隙,把她送出去了。” 江饶心里一咯噔,刷地盯着他,双眼圆睁,倏尔眼睛微眯,黛眉微蹙,脑袋也下意识歪了歪。 好家伙,口口声声说爱我,结果却背着我送别人出去。 江饶此刻的心拔凉拔凉的,表情逐渐悲伤,就差一口血瀑直喷云霄。 慕容绝见她这个反应,嘴角一扬,低低笑了两声。 “真的没有做其他的事儿,而且,那种事情我只想和你做。” 江饶完全没听出他话里的旖旎,自己管自己悲伤难过。 “你这样看着我做什么?” 江饶委屈巴巴,做出一副哭脸,心道“我这是羡慕楚萌啊,慕容绝。” 伤心过后,她又感觉这样下去不行,自己一定要想办法说服慕容绝。 于是下一秒就抱住对方的腰,仰着小脸,眯着眼灿笑道:“绝哥哥,你难道真的忍心将我一直困在这个梦境中吗?” 慕容绝轻哼:“未尝不可,我有陪你,莫怕。” “可是,可是人家想出去,你口口声声说爱我,一定会答应我的对不对?” 说着,她还眨巴眨巴了下眼睛,看起来更加人畜无害。 冷血魔头慕容绝却说:“死心吧,安心留下来,做我的皇后。” 她又软磨硬泡了好一会儿,结果都以失败告终。 A计划失败,江饶决定进行B计划,一哭二闹三上吊,这招虽然土得掉渣,但时间紧迫,慕容绝那厮又让人捉摸不透,也许他就吃这套呢,也算是病急乱投医了。 比如此时,江饶老早就让侍女阿梦在殿外放哨,一旦看见慕容绝下朝后往这边走来,她就立马拿出提前准备好的白绫,抛到房梁上,打好结,然后再慕容绝被阿梦哭着带进来的时候开始表演。 结果一直等到了晌午,一到中午她就容易犯困,还没等来慕容绝,自己先在桌子上趴着睡着了。 慕容绝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她手里抱着上吊用的白绫,桌上摆着几盘快要吃剩下的糕点水果,而她自己,正睡得香甜,似乎是做了什么美梦,时不时砸吧两下嘴巴,呵呵傻笑。 慕容绝双手背在身后,俯身凑近了些,小腹一胀,差点就没忍住笑出声来。 居然还想着上吊威胁? 他坐在对面,望着江饶,随着那些梦呓传入耳朵里,脸上的笑意渐渐散去,眉间笼罩了一层阴霾。 他在想自己这样做是不是太过自私…… 自三年前他就察觉到自己无法完全彻底掌控体内的魔力,脑子也时常受到邪祟的侵扰,仿佛有一个异物寄身在自己体内,正一步步吞噬他的神智,将他变成一具没有感情,没有灵魂的空壳。 他不知道这究竟是何原因,也不知道该如何应对,更不知道在不久的将来自己究竟会变成什么样。 唯一可以确定的就是这异物能够激发人体内暴虐仇恨的因子,将恶不断放大,而要达到这样的效果,则需要将他困在一个个梦境中,每一个梦几乎都完美还原了他曾经经历的苦痛不堪,甚至给将当时的感受放大一万倍,每经历一次,他都感觉自己离丧失神智更近了一步。 可是他本来并不想这样啊! 曾几何时,无论世人如何薄他,他都未曾有过邪念,无论身后留下了多少不堪,亦无论前方还有多少不堪等着他,都不足以成为他仇恨的理由。 但渐渐的不知是三年前的何时,他变了,那种单纯的想法瞬间消散,仿佛从来没有存在过一样,取而代之的,是被无限放大的恶。 以至于,他后来成魔神,屠尽那些欺辱过他的人,与整个修真界为敌,都半是灭顶的快感,半是不受控制的内疚。 他也想过找一个风水宝地自戕,还世间一片安宁,可每次临到动手,脑子里就会冒出一张逆着光冲他微笑的脸。 那人不是别人,正是他心里最后的一点清明,他的心爱之人江寻芊。 世人都传她和别的男人跑了,三年来杳无音讯定是已经死了云云。 可他不信,他要等,等人回来,问清楚。 她不会爱上别人,她没死。 怀着这样的心思,慕容绝撑了三年,所幸三年后,他等的人终于回来了。 更令他没想到的是,这一次的梦境,她也进来了。 于是,他便生出了这一丝贪恋。 用自己的魔神之力,在梦境中夺回自己的身体,所谓觉醒,然后将梦境化虚为实,相当于创造了一个真实的异世界。 在这里,他是这个世界的主人,只要彻底封闭梦境,体内的异物将再也不会控制他。 他不再是魔,如果可以,他想成为神。 但他却忽略了一点,那就是他的心爱之人是否愿意。 其实无论江饶愿不愿意,他都打算一意孤行,他的潜意识里,江饶是他的人,生是,死也是。 没有人能再从他身边将人带走,这回就算是死神来了,他也绝不会放手。 不知过了多久,江饶总算了睡够了,醒来先是伸了伸懒腰,活动了下筋骨,然后才慢悠悠地把眼睛睁开,嘟囔道:“阿梦,那家伙还没来吗?” 话音刚落,就对上了慕容绝阴沉着的脸。 四目相对。 江饶:“……” 下意识把怀里的白绫收了收,挤出一抹微笑。 有那么一丝尴尬是怎么回事。 忽然,似乎是想到了什么,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 她想“我傻笑什么,B计划,B计划,B计划……” 于是,下一刻,她豁然站起,试图将白绫往房梁上扔,边扔边佯装哭泣:“啊,我不活了,与其永远待在这个鬼地方,还不如现在就去死呢!” 但因为表演痕迹过重,哭得实在有些搞笑。 白绫也迟迟没扔上去挂着。 她急了,悄悄看了一眼慕容绝,结果对方一点不慌张,仿佛就料定了自己不会真的上吊,一脸淡然,就那么静静地看着自己表演。 江饶:“……” 转过身,哭喊得更凶了。 “不活了,不活了……” 心里话却是:寒心,是真正的寒心。 突然,慕容绝开口打断了她的哭喊。 “我答应你。” 江饶立马换上一副笑脸:“什么时候出发?” “不过,我有一个条件。” “啊?“ 022渡气 “成亲吧!” 话音一落,整个世界都安静了。 江饶愣愣地看着他,一脸的不可思议。 要求?就这? 此时,她的沉默震耳欲聋。 不知不觉间,慕容绝又靠近了些,只有咫尺的距离,温热的吐息相互纠缠,就像在交换某种神秘而独特的信息。 “可以吗?”他问道。 江饶别过脸,望着窗外,阳光正好,眨巴了两下眼睛,思绪一点点回笼,思考着刚才的问题。 成亲,可是自己又不是女主,这不扯淡吗? 这种剧情怎么说都应该是女主的啊。为什么又到自己身上来了。 她百思不得其解,半晌,由于实在招架不住身旁炽热强烈的目光,默默咽了下口水,问道:“成亲?” “对,我们两个,成亲。”慕容绝连忙接话,言辞中满是热烈的渴望。 “可是……” 慕容绝下一秒蹲了下来,握住江饶的手,仰头望着她,黑曜石般的眼中隐约可见水波流转,无端深情。 江饶一回眸看到的就是他这幅模样,心脏咯噔猛跳了几下,又逃也似的移开眼,最终没忍心拒绝,鬼使神差地喃喃道:“我想,考虑一下。” “好。”慕容绝浅笑道:“多久,我都等你。” 等人走后,江饶再也控制不住紧绷的心脏,站起来长舒了一口气,又猛地落回床上,看着正上方,呈大字型。 回忆着慕容绝刚才说的话。 他算是在跟自己求婚吧!可以同意吗? 其实,如果什么也不想,他们之间没有那么多不得已,她是想答应的。在这些时日的相处中她已经喜欢上了慕容绝,这点她认为没什么好否认逃避的。 可,她又清晰的知道,慕容绝喜欢的人是女主楚萌,就算暂时剧情没有按照原来的进行,等回到现实中,他们也早晚会在一起,那届时自己又算什么呢? 再者,就算他此刻是真心的,这份真心也是对原主江寻芊的。 属于她江寻芊的真心关自己什么事? 顿时,她感觉脑子里乱成了一锅浆糊,一想就疼,干脆蒙头睡一觉再说,反正还有两天时间。 第二天早上,江饶起身决定去找慕容绝再说道说道,成亲是不可能成亲的,但是可以换个简单点的要求。 此前,阿梦特意给她换了件浅绿色的夹袄,看起来清新动人,一路上,吸引了不少目光。 江饶还时不时能听到一些窃窃私语。 “皇后娘娘长得真好看,难怪陛下会亲自准备绣嫁衣。” “我听陛下身边的王公说,陛下还特意去为娘娘寻鲛珠,镶在凤冠上,格外光彩照人呢!” …… 江饶:“……?” 鲛珠?是她理解的那个吗? 她叫住了几个小声议论宫女,问道:“你们说慕容绝去了哪?找鲛珠?去哪儿找?远吗?” 几个宫女突然被叫住,浑身一僵,站在原地,低着头,有几个甚至抖成了筛糠。 江饶这就纳闷了。 自从慕容绝入主庙堂以来,皇宫之人几乎是大换血,按理说根本没人认识她就是原来的镜妃。 她平时对人也算是温和,怎么大家就这么怕自己。 果然,风评这个东西,一直就是个谜。 难道是自己说话的语气不够温柔? 她咳嗽了两声,本来想调节一下音色,说些好听的话,结果那些个宫女直接一骨碌跪在了地上,口中喊道:“娘娘恕罪。” 江饶:“……” 她感觉自己实在冤枉,不过现在也不是挽回形象的时候,又重复了一遍刚才的问题。 众人听罢,还是不肯说。 “娘娘,奴婢们不知。” 不知才怪了。 从他们躲闪的眼神和犹豫的言辞中,江饶可以猜出,她们在有意骗自己。 至于是谁让她们这样做的,江饶不想也知道。 但…… 越是瞒着她,她越是一定要知道。 厉声吼道:“大胆!” 虽然作为当局者,她并不能准确的判断你自己刚才凶人的效果如何,但从众人哆嗦的来看应当是十分有水平的。 于是继续道:“你们要是不说,我现在就杀了你们。” “娘娘,奴婢真的不能说,陛下说了,要是让您知道了,我们都得死。” 江饶知道,慕容绝根本就是吓唬她们的,不会那么做,起码这个梦境中的不会。 她也吓唬道:“你们要是说了,可能过两天会死,但如果不说,现在就会死,虽说早死晚死都是死,但晚死不是会更好一些吗?” 众人:“……” 拗不过江饶的逼问威胁,最终还是含泪告诉了她。 原来慕容绝那家伙昨晚一夜未眠,竟是亲自去做嫁衣了,做到凤冠时,发现万种珍宝都无法令他满意。于是,一大早就跑去了南海鲛州去寻那颗鲛族至宝——鲛珠。 江饶问系统:“这书里居然还有鲛人的设定?怎么我看的时候完全没提到呢?“ 系统【这是一个完整的世界,并非单调的如书中所说,宿主需要解开许多隐藏设定和剧情。】 江饶:“你不早说。” 外加一个江氏白眼。 “那解开后会有积分吗?” 【当然,并且将是所有中积分最高的一类。最高可得1000积分。】 “……哇!” 对于一个目前积分为零,前几次任务加分以两位数来计算的苦逼宿主来说,这个1000简直就是天文数字。 此刻她的心情就跟中了一千万似的。 几乎是当机立断道:“我要去鲛州,找慕容绝,解开隐藏设定。” 系统【宿主目前积分为零。】 “我赊。” 【由于宿主黑化进度缓慢,目前只能赊最便宜的纸烛龙。】 “能飞吗?” 【应该可以滴吧。】 江饶:“……” 拿到纸烛龙后,江饶发现自己好像被骗了。纸烛龙,顾名思义,是用纸糊的,里面还燃着烛火。 金色的烛龙十分小巧,长着两簇龙须,昂首挺胸地站在江饶手掌心,与她四目相对。 大眼瞪小眼,江饶微微蹙眉,已经不抱任何希望地问:“你能带我去鲛州吗?” 小家伙开了龙口:“当然。” 虽然他很自信,但江饶还是有些半信半疑:“真的?” 小烛龙微微笑着,点了点头:“不信,你摸一下我的鼻子。” 难道是什么启动机关? 江饶试探性地伸出手,几乎是小心翼翼地在小烛龙的鼻子上碰了碰。 下一秒,烛龙就从江饶手心飞出,幻瞬间变成了一个庞然大物。 “哇哦!”江饶有感而发:“好帅啊!” 得到夸赞的笑得格外明媚,有些憨憨地看着她:“主人,快坐上来吧,我这就带你去。” 说着,就趴在了江饶面前。 江饶慢慢坐了上去,有些担忧:“我不会把你坐坏吧。” “放心好了,我可不是一般的烛龙。” 话落,他腾空起飞,直冲云霄。 到了天上,山河风光尽收眼底,巍峨壮丽的群山,浩浩荡荡,延绵不绝的河流,洪涛不息。此时,万丈霞光从云层中倾泻而下,红日当头,高山流水映长空。 一路向南,没用多久,就到了南海。 坐在烛龙背上往下看去,是一片汪洋大海,蓝得有些发黑,波涛翻滚,犹如一头吃人的猛兽,江饶不由得脊背发麻。 可偏偏就在此时,小烛龙扯着嗓子开口道:“主人,我的燃料快要燃尽了。” 江饶先是愣了一下,随机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猛然一惊。 “什么?” “主人,我快要陷入沉睡了。” 随着烛龙说话的声音越来越虚弱,身体也越飞越低,眼看着就要掉进。 江饶:“……!!” 没时间慌张害怕,她急忙问:“你有备用燃料吗?在哪儿?怎么加呀?” 说着慌忙在龙身上寻找。 “不是的,主人,我每次燃料耗尽了,只要睡一觉就会自动加满的。” 江饶此刻哀莫大于心死,她就想问能不能边睡边飞了,毕竟她以前玩手机就是边玩边充电的。 当然,着是部可能的。小烛龙在说完最后一句话后便彻底闭上了眼睛。 “主人,对不起,我要陷入沉睡了。” 龙身急速下坠,直直俯冲向海里。 江饶:“不要啊!” “——救命啊!” 扑通一声,海水瞬间将他们一人一龙淹没,淹没的瞬间,四周陷入一片黑暗,整个都安静了。 江饶挣扎着努力往上游,却发现周围的海水如同一张巨网,将她往海底拽去。窒息感和无尽的恐惧将她包裹,周围是无边无际的黑暗。 就在她感觉小命休矣的时候,忽然间,一束亮光自头顶泻下,黑暗的海水瞬间被照得透亮。 隐约,她看见一簇黑色朝自己游来,越来越近。乌黑缭绕的发丝装满了她的整个视线,她能感觉到一双大手将自己往上面挪了挪。水花和气泡咕噜噜冒着,她认出了眼前这张熟悉的脸。 是慕容绝。 他就这样,一手揽着江饶的腰肢,另一只手捏住了她的下颚,而后,微微俯身。 江饶只感受到一个冰凉柔软的事物堵住了双唇,正慢慢给自己渡气。 窒息感很快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另一种完全相反的感觉。双唇紧密地贴合在一起,相濡以沫,一股奇妙的暖流蔓延至四肢百骸,从身体到心灵深处,都被这种感觉包裹。 江饶虽然不太明白这种感觉究竟称之为何物,但她能清楚的知道,那不仅仅是安全,不仅仅是舒适,也不仅仅是心动。 有点类似于是生死相依,同生共死的心甘情愿! 023 鲛州 回到岸上后,江饶整个人都已经精疲力尽了,身上的衣物因为被水浸湿,变得十分沉重。 她半坐着,双手撑地,两腿微微弯曲,呈现出一个半仰的姿势。 新鲜的空气涌入身体,如同雨后甘霖,进有种劫后余生的感觉。 等匀了呼吸,眨了眨眼睛,视线逐渐清明,映入眼帘的是同样湿润的慕容绝。 他比起自己有过之而无不及,玄色衣衫被水打湿后贴在身上,隐约可见其包裹着的强劲有力的肌肉。 就这么四目相对,江饶忽然察觉这姿势有些羞耻,顿时不知所措。 此时,两个人都湿漉漉的,方才在水中的记忆一下涌入,无不提醒着,那种柔软冰凉的触感仍未消散。 再加上慕容绝此时更加赤裸的眼神,江饶招架不住,眼神有些迷茫,脸颊微微泛红,也不知是羞的还是火红色的霞光映照的结果。 不得不说,此情此景,很容易让人意乱情迷。 冷静下来,江饶试图起身,是轻轻一动,身体就像要散架似的,疼的她没忍住叫出了声。 虽然是极轻的,但还是引起了慕容绝的注意,神色凝重的看着她。 他很快就察觉出了江饶的伤口在腿上,微微垂眸,睫毛帘子浓密。 下一秒,他伸出手,抓住了对方的左腿,腿被忽然制住,江饶下意识往后缩,却又被对方轻轻往回拽。 厉声道:“别动!” 他这一声,虽然关切大于严厉,但江饶确实被下意识唬住了,愣在原地,没有再乱动。 紧接着,慕容绝慢慢掀起了她的裤腿,一直到膝盖处,露出了狰狞的伤口。 不知何时,她的膝盖竟然受了伤。 望着那不断涌出鲜血的地方,慕容绝的脸色十分难看,眉头微微簇起,神如寒潭般幽冷,眉目间似凝结了冰霜,怎么也融不掉,化不去。 然后便开始用灵力疗伤。 温柔感受到一股暖流自膝盖处蔓延至全身,不仅是膝盖处的伤,身上其他地方大大小小的痛也不复存在。 但慕容绝的神色始终很糟糕,莫名其妙的让她产生了一丝内疚。 “那个,可能是刚才小心碰到礁石,所以才受伤的吧。” 她语气十分温缓,安抚的意味不言而喻,但慕容爵只是不轻不重的嗯了声。 江饶又试探性的问他:“你可有受伤?” “否。” “哦哦,那便好。” 又随意说了些话,才终于感觉慕容绝稍微好了点。 其实江饶自己并不在意这点小伤,但说实话,头一次被人如此紧张和在意,她就忽然感觉到了那么点委屈。 “谢谢你,慕容绝。” 江饶望着他,眼神清澈,衷心的表达了感谢。 慕容绝处理好伤口,仰起头,也直直的看向江饶的眼睛,然后薄唇微起,嗓音磁性低沉。 “你我之间,不必言谢。” 江饶一怔,半晌后,微微一笑,算是回应。 和慕容绝这样近距离的对视过很多次,但只有这次,她有了完全不一样的感觉。 眼前这个人,拥有着淡蓝色的眸子,纯净得就像是隐秘在绝境之地的深渊,倒映着世间万物。 是那样的纯粹,真实,干净…… 甚至有那么一瞬间,江饶产生了一种错觉,那就是眼前的慕容绝和梦境之外的大魔头慕容绝是完全不同的两个人。 看得有些出神,至于对方何时向自己不断凑近,都未曾察觉。 温热的呼吸喷薄在脸旁,江饶猛地瞳孔收缩,在关键时刻别过脸去,错开了慕容绝的双唇。 连忙起身,因为有些不知所措,于是假装拧身上的衣物,试图把水拧干。 然后便听到了两声极浅的笑。 “夫人,为夫方才已经用灵力将衣物烘干。” 江饶低头一看,果真没有拧出半滴水来,原先湿润沉重的衣物也恢复了原先的干燥飘逸。 她有那么一丝尴尬,轻声咳嗽了两声,转身欲走。 边走边喃喃道:“我,我要回房间睡觉了。” 慕容绝拉住她的手,将人带回怀里,有些好笑道:“这里是鲛州。” “……” “我当然知道”,江饶强装镇定:“我只是,想找个地方睡觉。” 她有些编不下去了。 “困了?” “嗯嗯。” “好,我带你去城中。” 很快,两人进入鲛州境内。说是成,其实只是一个小渔村。经过战后重建,已经不复当初的繁华,只有少许鲛人生活在这里,以捕鱼为生,渐渐发展成了如今的样子。 江饶没有忘记自己的任务:解开隐藏设定——鲛人一族。 于是一路上有意无意地问起。 “这鲛州居然只是一个小村庄?” 慕容绝向她解释道:“鲛人一族曾经并非如现在这般,蜗居在这一小渔村里。” “那为何后来?”家人猛地反应过来,道:“莫非是受到外族侵袭?” 本来也只是随口一猜,谁知慕容绝却道:“正是。” “为何?” “夫人难道不曾听说?鲛人之血肉可医治百病,有助于增长修为吗?” 江饶想了想,摇了摇头。 “我只听说过鲛人的眼泪可以化作珍珠。还有,鲛人出生时没有性别之分,只有在遇到心爱之人时,才会分化。” 慕容珏似乎听到了什么十分有意思且新奇的东西,薄唇微微勾起。 “这倒是从未听说,夫人如何得知?” 江饶:“……” 难道这里的鲛人不是这个设定吗? 她有些迷惑。 “道听途说罢了。”她只好这样解释。 慕容绝也附和道:“其实对于鲛人一族究竟如何皆没有证据,乃是坊间传言。” 传言? 江饶更加迷惑了。 “既是传言,那为何还要相信?” 慕容绝:“有时候传言久了,渐渐就让人深信不疑了。” “所以鲛人肉可治百病,增长修为都是假的?” 慕容绝淡声道:“真真假假,并没有人会真的在意。就像当年围剿鲛人的那些人不会在意他们的死活一样。” 江饶:“……” 谁说不会在意? 她环顾四周,入目皆是一片居乐业的景象。 不由得脱口道:“谁说没人在意?最起码他们在意。” 话音才落,身旁便传来慕容绝的轻笑,带着些丝丝甜腻的味道。 “好,夫人说的对。” 江饶:“……” 她无语极了,嘟囔道:“谁是你夫人呀?” 慕容绝假装东张西望,随后反问道:“除了你,还有谁?” “……” 忽然想到自己前不久才答应了他的求亲,如此叫倒也没有问题。 但她还是不习惯。 “没成亲之前不许这么叫。” 她语气有点凶,但看在慕容绝眼里,却是十分可爱的。 “遵命,夫人。” 慕容绝灿笑着,冲她眨了下眼睛,语气格外旖旎。 江饶知道,跟他继续说下去他还是会继续这样,于是换了个话头。 “你来此处,当真是为了寻那鲛珠?” “嗯。”他倒也不反驳:“鲛珠乃是焦族至宝,不仅十分璀璨夺目,还能护人平安。” 江饶就纳闷了,在一个虚拟的梦境中,寻找传说中的鲛珠,闹着玩呢? 当然她并不知道慕容绝的魔力已经到达了登峰造极的地步。 将梦境实化根本不在话下。 所有的一切与外界无异,鲛州自千年前被外界围剿后,几近灭绝,只有一部分鲛人躲过了那场浩劫,默默在鲛州的一个小村庄重建家园。 而那些围剿的人在得到鲛人肉后,发现并没有传言中的那般神奇,也就对此放任了不管了。 至于鲛族至宝鲛珠也从此杳无音讯。 对其的去向也众说纷纭,有人说,在围剿时就已经被鲛皇所毁,也有人说,是被某个玄门宗主私藏了起来。 而那个玄门宗主,便是玄机山的沈清夜。 于是,众人针对的矛头又变成了沈清夜。沈清夜无奈,只好以闭关来躲避风头。 这件事才告一段落。 鲛珠的下落,从此变成了一个谜。 但作为魔界尊主的慕容绝,清楚的知道鲛珠仍在鲛州。 从前他是不屑于来寻找这玩意儿的,因为对他来说没什么用处。 但一想到他最心爱的女人凤冠上会嵌上那些俗物,他就觉得此物其实还是有些用途的。 走着走着,前方迎面走来一肥胖女子,穿金戴银,昂首挺胸,身后跟着数十个丫鬟侍卫,似乎是这里的管理者,左右商贩见着了,都要问声“岛主好”。 在碰面的瞬间,她的神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按了下去,眼神死死的盯着江饶和慕容绝,冷声道:“你们不是这里的人吧?” 慕容绝可不喜欢有人这样看着自己,也冷脸瞧着她,两人之间的火药味十足。 江饶连忙上前来打圆场,拦在两人之间,笑着解释:“我们确实不是这里的人,只是因为我们的船只遇到了海难,所以才恰巧来到了此处。” 这是她目前为止能想到的最完美的说辞。 “是吗?”她又把眼神转向慕容绝。 在江饶的一再暗示下,慕容绝才冷冷的点了点头。 那肥胖女子又厉声道:“赶紧离开此处,否则别怪我不客气。” 说着就侧身离开了。 将人本以为遇上了什么难缠的管事,没想到如此轻松,微微松了口气,对那肥胖女子的印象稍许改观。 “没想到她看起来像是很不好说话,其实却是极好的。” 慕容绝却没有他那么多感慨。 “放心,有我在,量她不敢把你怎么样。” 江饶感觉这人怎么油盐不进呢? 024客栈 慕容绝也不急着寻找鲛珠,先是带着江饶进了一家客栈。 客栈修得极其富丽堂皇,足有三层高,楠木为柱,珍珠为饰。 店门正上方的牌匾,黑底红字,曰:相思客栈。 现在的小渔村虽然不算富庶,但也有生财有道的大户人家,日子过得十分滋润,就好比这家客栈的主人。 她穿着鱼纹金绸缎大袄,包裹住瘦小的身体,加上满头金银珠翠,手腕,脚踝,耳朵以及脖子上都戴了几个金项圈,走起路来哐当作响,自认为天下最美,实则无比滑稽。 她是个年过半百的女人,芳华早已不在,脸上皱纹横生,若是存心打扮还好,但她显然认为往身上穿戴越多华贵的东西,就越能显得自己格外貌美,所以反倒陷在这一对闪闪发光的朱翠里,说不出的奇怪。 此时,她正站在二楼的楼梯上缓缓走下来,眼神扫过江饶和慕容绝二人,冷漠中带着不屑。 “外地人?” 她开口的第一句话就是这个。 “我俩本是海上经商的,在运送货物的途中不幸遭了海难,才到了此处。” 将热爱大概猜出了她对外来人有所厌嫌,但奈何这方圆几十里就这一家客栈,她又累又饿,总不能现在回去,便露出一个微笑,使自己看起来格外友好。 对方闻言,嘴角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走到柜台边拍了拍挂在墙上的一块木板,不阴不阳地瞅了她一眼:“没看见吗?本店概不接待外来人。” 江饶:“……” 她正要上前理论,却被慕容绝反手抓住,他的声音幽幽传来。 “住店钱。我出十倍。” 那老板娘眸光一闪,似在盘算着什么。 见她未有反应,慕容绝又道:“二十倍。” 江饶看见她眼中的精光越来大,原本干瘪的连上也露出了一丝谄媚,搓了搓手,笑着说:“这,可规定……” “五十倍。” 她话音未落,就被慕容绝打断。 顿时,什么规定,什么鄙夷全都不见了,挨取而代之的是老板娘热情的招待。 “小二,带二位尊客去二楼最好的雅间,另备一桌上好的酒菜招待。” 江饶:“……” 原来生财有道是这么个生法。 来到房间,果真如那老板娘所说,是雅间中的雅间,只是,似乎老板娘他二人误会成了夫妻,故只备了这一间。 等吃饱喝足后,江饶餍足地摸了肚子,对慕容绝说:“我吃饱先去睡了,你也快回去休息吧。” 全然未意识到慕容绝没有要动的意思,径直往床榻挪去然后脱力地倒在上面。 “我们只订了这一个房间,夫人要把为父赶去何处?” 江饶将将快要入睡,猛地听到这句话,霎时睁开眼睛,什么困意都要没了。虽然神志已然苏醒,但身体却太累而不听使唤,仍旧是原先的姿势。 眨巴了两下眼睛,讷道:“为何,只订一间?”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打的什么鬼主意。 然而慕容绝却委屈上了,做出一副柔弱样:“夫人不知,为夫身上所有的钱加起来也只够订这一间房。” 江饶一阵恶寒,乜着他,幽冷道:“好好说话。” 没成想她难得如此严肃,却换来对方两声轻笑:“是,夫人。” 他这声夫人叫得倒是顺溜,十分旖旎,但这旖旎传入江饶耳中,却如一滴水掉进了油锅里,顿时脑子里噼啪作响。 她这些天虽然没再做之前那个梦,但由于梦境太过真实,导致她现在那声夫人还有阴影。 再一次郑重警告:“都说了不许这么叫我。” 可能是感受到了她的愤怒,慕容绝也正经了起来,但还是那副委屈样:“那我该叫你什么?” “叫我名字即可,江……” 话到此处,她猛地收住,顿了顿,话锋一转,道:“你以前怎么叫我现在就怎么叫我。” 慕容绝以前是如何称呼原主的来着,哦,芊芊。 对这,江饶说不陌生那是假的,毕竟之前都是以旁观者的角度来看待尚且不觉得有什么,现在安在自己身上,时不时叫两下,就是感觉奇怪。 但那有什么办法呢! 谁叫她现在成了原主,分明是江寻芊的壳子,却住着自己的灵魂,又分明是自己的灵魂,却要被迫舍弃姓名,转用他人的。 这样的感觉,就好像她和江寻芊都已经死了。 半晌,慕容绝开口轻唤:“芊芊……” 江饶还沉浸在那种纠结中,故而没有听出慕容绝嗓音格外的湿润,沙哑低沉,蕴含了许多情绪,沉重的,悲伤的,刻骨铭心的,失而复得的…… 甚至还沾染了丝丝情欲。 慕容绝盯着江饶的侧脸,有些许激动,但更多的是安心。 就像是曾经带给他温暖和光亮的那束光突然被人夺走了,他因此悲痛欲绝,活着亦如同行尸走肉,甚至想要终结这种生活。 可忽然某一天,这束光又回来了,虽然不像那样完全属于他,但依然照亮着他。 想到此处,慕容绝忽然感到心跳得很快,砰砰地敲击着他的心脏,如恶鬼抓住了来到人间的一丝缝隙,用尽了全力都要爬出来。 江饶自是不知道他在想什么,想到方才慕容绝以五十倍的价钱才让那老板娘同意接待他二人,就感觉慕容绝所说的没钱再订另一间房也并非就是在诓骗自己。 “那你睡这儿吧!” “芊芊……” 几乎是同时说出口。 江饶猛地闭上眼睛,浑身上下有种说不出的别扭,她不愿承认这是不好意思,最终把这种别扭归咎到芊芊二字上。 忽然觉得这两个字格外刺耳,也并没有那么好听。 心中如此诽谤,表面上仍云淡风轻,见对方刚才似有话要说,于是催促道:“你有话快说。” 慕容绝微微一笑,露出两融梨涡。 “芊芊,我方才是想问我可否在此处打个地铺?” 江饶:“……” 这话说出来莫名给人一种他多可怜的感觉。 但除了打地铺也没有其他办法,反正江饶无论如何也不会和他同床共枕的。 “嗯。” 她松了口气,轻声说完,就彻底进入了睡梦中。 慕容绝躺在地铺上,侧身,目光不偏不倚,正好落在江饶熟睡脸上。 三年前,他是魔界尊主,立誓要屠遍修真界,最疯狂的时候半天便屠了一个仙门大派。 一时间,尸横遍野,血流漂杵。 至今回想起来,鼻息间仍然萦绕着血腥味儿。 可当时,他分明已经是魔界至尊,心爱之人也在身边,先前的那些仇家也都已经被他凌虐致死,分明没有了继续杀人的必要,可他就是如同中了邪一样,满脑子都是暴虐的快感,对血腥味上瘾般痴迷。 那个时候,他拥有这个世界上最好最好的人,却偏偏觉得,还是杀人更能令他开心些。 于是,他不顾江寻芊的阻挠,继续大肆屠杀,做进了残暴之事。 直到江寻以身挡住了他对仙门百家的攻伐,倒在血泊里时,他才幡然醒悟。 其实,也未必非要把修真界弄得腥风血雨,也未必要一直不停地杀伐。 他的嗜血残暴因为江寻芊竟收敛起来。 他决定等人醒来,就放下屠刀,无所谓成佛,他清楚的知道,自己是个魔头,哪怕有一天放下了夺人性命的刀刃,也还是魔。 可他刚这样决定好,江寻芊就失踪不见了。 他从鬼门关拉回来的那个人,不见了。 坊间还传言,他的心爱之人,跟其他男人跑了。 简直气煞也,他的魔性再一次被点燃,眼睛都不眨一下,那些人便已身手异处。 割了他们的舌头,让他们下了地狱,也不能再开口说话。 猝然睁开眼,已是傍晚,夜色深浓。 黑暗中,他的眼睛像两颗宝石,忽闪忽闪地,盯着床上的女子。 江饶睡得香甜,连被子什么时候被踢了下来都不知道。 慕容绝起身将被子给她重新盖了,掖了掖,防止再一次掉下来。 然后鬼使神差地坐在床边,明明是暗的,他却能清晰地视物。又或许是某些东西,肉眼看不见,但心却看得清清楚楚。 这一刻,万籁俱寂,望着江饶,只觉得格外安宁,他感觉自己如同一只丧家之犬,在经历了许多的苦难后终于被人捡回了家。 嗯,他也有家了。 那是心灵靠岸的地方。 从此,不再是茫茫大海上没有方向的一叶孤舟,不再是漫漫黑夜里寻找出口的困兽。 他忽然在想,为何之前的自己会那般残暴嗜血,满手血污,某一刻,连他自己都感到害怕。 就好像他真的是从尸山血海里爬出来的恶鬼,暴虐残忍刻进了骨子里。 不然,他为何,从来看不清自己的内心,看不明白什么才是最重要的东西。 辜负了她,失去了她…… 他躺在江饶旁边,隔着被子,将人轻轻地搂紧怀里,近乎贪恋地吮吸着她身上的味道,生怕自己一不小心,又弄丢了生命里最重要的东西。 那三年里,他每夜孤枕难眠,时常需要药物才能入睡,但药效一过,醒来,发现身旁仍旧空空如也,他伸出手想要抓住些什么,回应他的只有虚无。 这一次,他牢牢地抓住了这束光,不愿再让其溜走。 025 密窖 江饶一夜好梦,只是醒来时情况不大好。 分明已经感觉睡了很久,可环顾四周一看,仍然是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 这是什么情况? 以她平时的水平,醒来都得日上三竿,太阳照屁股了。 难道这是一个梦,真正的自己还在沉睡? 这么一想,她又躺了回去,把眼睛闭上,就猝然睁开。 身后这是个什么玩意?又硬又冷,咯背疼,我那柔软宽敞的大床呢? 空气中还弥漫着一股难以言说的味道。 终于意识到不对劲,心脏猛的一抽,起身来摸索着四周,试图弄清楚状况。 就这样慢慢摸索着往前走,半天下来,也没有摸到边。 这大概是一个极宽敞的地方,加上不见天光,很有可能是在地下。 难道是慕容绝那厮把自己卖了? 江饶自认胆子不算小,但此时,也生出了些许恐惧。 面对未知的恐惧。 谁能来告诉她究竟发生了什么? 假装镇定,无奈去唤系统。 “这是什么地方,你知道吗?” 系统这回倒是回得飞快。 【相思客栈,地窖。】 江饶一怔,果然如此 随即一个十分骇人的想法不受控制的在她脑子里炸开。 相思客栈的地窖? 难道说这是家黑店? 难道说慕容绝已经先一步被…… 她不敢往下想。 黑化还没开始就死了男主,那多冒昧呀! 【提醒:任务启动。】 江饶:“……?” 【寻找隐藏设定——鲛州之灭。】 江饶emo。 偷懒还没几天,就又要做牛马。 罢了罢了,她轻轻叹了口气,道:“给点提示呗,比如说谁把我弄来这的。” 【宿主目前积分未达到开放提示功能。】 就知道是这样的结果。 靠系统不如靠己,江饶忽然发现前方不远处有几缕昏黄的灯光,慢慢朝着光明处走去。 走到这边,虽然也很暗,但足以视物。 光是从一扇门缝里透出来的,甚至还有细微的呜咽也透过门缝传来。 江饶把脑袋贴在门板上,侧耳倾听,因为四周都是一片黑,这种看不见的情况下,其他感官就会被无限放大,比如说听力。 她听见了一种奇怪的声音——似乎有什么东西轻轻走过,爪子摩擦着地面。 江饶悚然一惊,顿住了身形,细细倾听。 那声音像是冬而饿极了闯入大营的狼,细听又似乎是铁链在地上拖行。 顿时,心脏不受控制的抽了抽,身体也逐渐紧绷。 虽然害怕,但抵不住好奇,江饶透过门缝去看,由于缝隙实在太小,如同管中窥豹,只能看到些许局部。 有铁链,手脚,焦黑的墙壁,以及墙壁上那些狰狞的抓痕。 想必是被铁链困住的什么人。 江饶知道,这可能就是线索。 于是萌生了想要过去探查清楚的冲动。 但为了以防万一,他从地上随意摸索到了一根铁棍,正愁不知如何打开这门,习惯性的推拉了几下,居然还真让她推开了。 四目相对。 奇怪的声音顿时停止了。一双眼睛在黑夜里闪现,看着她。 “嗯?”她皱了皱眉头,发现面前被铁链束缚住的是一个男子。 他看起来大概二十出头的的样子,衣衫褴褛,脸脏到看不出原来的面貌,头发披散着,因为长期没有打理,让他浑身上下散发着一股难以言喻的恶臭。 此时他如同一只蜷缩着的沙狐,蹲在角落里抱着手中拉黑发硬的馒头啃着,大约是饿得狠了,一双眼睛在那张干巴黝黑的脸上便显得特别大。 十分谨慎的盯着江饶。 他的眼睛极好看,标准的丹凤眼,眼仁的颜色是淡蓝的,虽然此时里面已然暗淡无光,充满了悲伤,消沉,愤恨,这样的情绪,但也能够从那细微的精光里寻找到一丝曾经的影子。 眸光璀璨,如暗河明星。 互相对视半晌,江饶才移开视线,扫视了一下四周。 发现这间屋子并不大,有简单的桌椅,而那人手脚皆被铁链捆缚着,铁链说长不长,说短不短,刚好够他在这狭小的房间内活动。 中间的门被打开,烛光透过这扇门,也照亮了江饶身后的房间。 她忍不住好奇探过头想去看一看,刚才自己呆过的房间里究竟有些什么? 结果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 偌大的房间里,墙壁上,密密麻麻挂满了人头。 那些人头,有的已经成了泛黄的枯骨,有的还鲜血淋漓,冒着热气。 昏黄的烛光打在上面,令人毛骨悚然。 霎时反应过来,自己刚才身后靠着的,那又冷又硬的东西,就是那些个骷髅头。 江饶吓得差点叫妈,先是冷不防打了下寒战,随后十分镇定的把门关上了。 再次转过头来,看着眼前这个男子,突然就觉得格外顺眼。 男子对于江饶的出现却并不意外,刚才对视之后就没再看她,自己管自己啃手上的馒头。 为了尽快弄清楚,这是怎么回事?江饶主动跟他搭话。 “你应该不是这岛上的人吧?” 不知为何,江柔就觉得他不是一般人,从他云淡风轻的样子可以看出,应该经常有像自己一样的人被丢进这里。 所以问像“这究竟是什么地方”,“你是谁?怎样才能出去?”这样的问题,对方肯定都不会理睬。 所以他直接跳过前奏,试探对方的身份,万一说到点子上了呢? 果不其然,那男子在听到江饶这么问后,停下了啃馒头的动作。 许是长久未开口说话,嗓音都变得有些沙哑。 “到这来的,都不是岛上的人。” 什么意思?专门针对外来人? 江饶见他肯和自己说话,十分慎重的顺着问道:“看样子你对这很了解嘛?想必来这已经有一段时间了吧?” 对方低着头,睫毛帘子在脸上洒下一片阴影,微微颤动,那阴影也跟着动了动。 没有回答江饶的问题,而是继续慢条斯理的吃着馒头。 眼神毫无波澜,无悲无喜,淡然到一种近乎变态的程度。 但那绝不是被关久之后的呆滞,能看出来他神志依然很清晰,那种淡然,仿佛与生俱来,是从骨子里透出来的。 江饶对他越发好奇,忍不住去想他背后究竟是怎样的故事? 但也知道不能操之过急,需循循善诱。 于是慢慢挪步向他靠近了些,再次注意到他手脚上的沉重铁链。 灵机一动,遂道:“你想不想出去?我可以想办法帮你把铁链弄开。” 这本该是任何一个被困之人最想听到的话,但对方脸上却没有半丝动容,只是终于肯抬眸。 然后说:“没用的,困住我的不是一般的锁链。” 看他说的如此肯定,江饶很难不信。毕竟身后的房间墙壁上还挂着几个新鲜的头颅,丝丝渗着血液。 由此可见,自己并不是第一个被扔到这的人,前面的那些人肯定也如自己现在这般,看见了这淡漠如水的男子,也想过帮他把铁链解开,然后一起逃跑。 最后呢? 当然是失败了。 见旁敲侧击对他似乎不但起用,江饶也懒得再卖关子,直接问他。 “朋友,想必你也知道我想问什么吧?这究竟是何处?可否有出口?” 他方才观察了一下,发现这屋子是全封闭的,没有门窗,甚至连缝隙也不再有。 眼前的男子叹了口气。 “此处是相思客栈的一处密窖,客栈老板,你应该见过,她叫十一娘,算是鲛皇的后人。百年前,外界痴迷食鲛人肉,从而获得修炼捷径,于是便围剿了鲛州。你小时候应该听过的吧?” 突然被点名,江饶愣了一下,随即点了点头,虽然他小时候并没有听过这些,但得假装听过。 那男子得了回应,继续道:“鲛州在一夕之间被毁,鲛人一族也近乎灭绝。唯有一些残余活了下来。虽然不能向外界寻仇,但灭族之仇月始终横亘在他们心里。” 江饶悟了。 所以他们才如此无差别憎恶外来者,普通平民情绪尚且还算稳定,毕竟他们没有参与过那场大战,很多都是那些残余的后人。 安居乐业,谁还愿意一直把仇恨放在心? 但是作为鲛皇后人,与生俱来的是命感让他们时刻也不敢懈怠。 即使过去了近百年的时光,也知道寻仇无望,但相对于普通鲛人而言,那种厌恶和仇视却不是那么容易消散的。 于是,凡是来到此处的人,无论是普通百姓还是修仙者,无论是有意还是无意,最后的结果,基本都逃不过被扔到此处。 猛地,江饶发现了一个问题,那就是自己的享受,人头还好好的安在身上。 按理说被扔到了这,肯定会和墙上那些人一样。 但她却安然无恙的站在这里。 “糟了!!!” 她惊呼出声,这一声惊慌不思作伪,竟让那男子古井无波的脸上产生了一丝微妙的异动。 从他的眼神中可以看出,他此刻的疑惑。 一惊一乍的,干啥呢你? 江饶突然哀嚎道:“完了,他没有和我一起来到这儿,一定是被那十一娘给看上了,说不定现在已经……失身了。” 男子:“………” 江饶对此深信不疑,毕竟慕容绝那张脸长的是真好看,这样的一个大帅逼,任谁也不会什么也不做就杀掉。 怎么说都要先玩上一玩。 玩腻了,再杀也不迟。 而且自己被扔到这里后,没有被立刻挂墙上,想必一定是那十一娘耽于美色,所以暂时忘记了。 她有一点听慕容珏那丝伤心。 这番夸张的哀嚎悲恸下来,眼前的男子终于是忍不住第一次主动开口问。 “他是谁?” 江饶又叹了口气:“一个朋友。” 026 山盟海誓 “恐怕不是普通朋友吧?” 对方如是问。 “不会是你喜欢的人吧?” 这才是把江饶问住了,关于和慕容绝的关系,她至今也是模糊的。 愣了下,说:“我也不知道,我们本来就是两条平行线上的人,说不上喜不喜欢。” 主角和配角,永无交集。 江饶觉得觉得自己就是他生命中的过客,迟早是要走的。 谈喜欢对她来说,实在奢侈。 她想过了,等暂时答应慕容绝成亲离开这里后,就当做什么也没发生一样。 毕竟梦里的事儿,不作数也是可以的。 由于想的入神,都没发现,原先不怎么爱说话的男人,竟然一下问了她两个问题。 “若真如此,你此刻想着的又是谁呢?” 江饶:“……” “反正没有想他。” 慕容绝那么厉害,那十一娘想要吃他豆腐,想必也没有那么容易。想清楚这茬后,江饶暂且放心了一些,开始着手寻找出口。 虽然这屋子密不透风,但没有出口,那是不可能的,一定有什么机关暗道,否则那些人头是怎么送到这里来的?自己和眼前这男子又是如何到这来的? 她在墙上摸了摸,在地上踩了踩,终是无果。 就在这时,楼顶传来一阵咔嚓声,像是木板被挪开的声音,江饶闻声抬头看,发现了天花板上竟被打开了一块。 外面已是天光大亮,阳光和风一起涌进地窖,江饶既兴奋又忐忑。 兴奋是因为终于找到了出口,忐忑是担心来者是来取自己项上人头的。 忽然,一个物什从上面被猛的扔了下来,伴随着一声惨叫,直直的摔在江饶面前,她心脏咯噔一下,肩膀抖了抖,去看那物什。 竟是那客栈老板娘——十一娘。 又见她只穿着里衣和亵裤,被五花大绑着,连鞋子也未穿,让人浮想联翩。 江饶杏眼圆睁,因为太过震撼,嘴巴微微张大。 还没来得及上前询问发生了啥,下一秒,又一个人从天而降。 相比起十一娘才下来的姿势,不可谓不优雅。 轻飘飘的,笔直的,就那么从那四四方方的空隙里缓缓降落。 玄色衣摆被风轻轻撩起,在落地的瞬间,又缓缓放下。 此人正是慕容绝。 脸上没有什么表情,直勾勾的望着江饶,嘴角微微上弯,似笑非笑。 江饶被他看的有些发麻,甚至觉得,他从下降开始就已经在看着自己了。 落地的瞬间,地上躺着的十一娘立马露出了见鬼般的表情,浑身细密的发着抖,因为被绑着,所以只能无助的一点点挪动,嘴里发出类似兽类被欺负时的呜咽。 江饶都看呆了。 看向慕容绝的眼神,充满了疑惑,仿佛在说“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你最好解释清楚。” 慕容绝一眼就看穿了他的心思,连余光都没分给地上的十一娘和被捆缚在角落的男子。 他径直朝江饶走来。 他的手轻轻抬起,似乎想要落在江饶染脸颊,但不知出于什么原因,在将要碰到的时候,又忽的挺住了。 抿了抿唇,直接落在了江柔肩膀上,接着一用力,将人整个搂进了怀里。 紧紧相贴。 感受着对方宽阔温暖的怀抱,充满了男性雄浑的气息,江饶闻着他身上淡淡的不知是何种花的香味,鬼使神差的没有推拒。 就这么抱了,有一会儿。 江饶忽然意识到,这里不止他二人,将人推开。 “你是不是……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呀?” 江饶看了眼慕容绝,又看了一眼,躺在地上呜咽的十一娘,终究是没有说出那句话。 ——你是不是被十一娘非礼了? 但慕容绝好像就是他肚子里的蛔虫一样,瞬间了然。 “她色胆包天,竟然打起了我的主意,简直该死!” 他说这些话的时候,一本正经咬牙切齿,但江柔就是莫名觉得有些可爱和想笑。 她还从未见过这样的慕容绝。 “你没事吧?” 慕容绝关切的望着她,眼神在她身上游走着,在确定毫发无损之后,眼里显露出了放心。 今日不是没有察觉到,只是,一想到他们二人没有结果,便自动性忽略了。 “那我们,出去吧。” 他实在不怎么想呆在这个地方,压抑,渗透着丝丝恐惧,空气中弥漫血腥和腐臭味。 刚挪动脚步,就被慕容绝拉住。 “等等。”他说。 “这里有我要找的一样东西。” 江饶立马反应过来,他口中的那样东西,便是鲛族至宝,鲛珠无疑了。 江饶再次环顾四周,一时语塞。 “你说鲛珠在这里?” 慕容绝:“不是我说的。” 说完,他像地上的十一娘投去了阴冷的目光。 被这目光吓到,十一娘一哆嗦,立马哆嗦道:“鲛珠真的不在我这儿,在他身上,在他身上,你们得问他要去。” 很显然,无论是她的眼神还是语气,都指向了角落里的那个男人。 那男人被指认,气定神闲,坐在角落里,手肘搭在支起的那条腿的膝盖上,显得淡定从容。 慕容绝的气场跟他完全不同,是压迫的,强势的,连走路带起的风都让人不寒而栗。 而那男人,从容不迫的,温和的。 这样的两个人对峙着,高下立现。 慕容绝的眼中闪过一丝狼性,走上前睥睨着他。 开口压迫感十足:“鲛珠,交出来。” 男人:“……” 被忽视的慕容爵玩味一笑,然后下一秒,大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掐住了他的脖子。 一用力,男子脖子上脸上青筋暴起,双手不停的抓着地面。 原先淡定从容的眼神,此刻也多了一丝戾气和愤怒。 “要么交出来,要么你死。” 强势到不留任何余地,不给任何喘息反抗,拒绝的机会。 江柔浑身如遭雷击,不知所措的看着这一切,虽然他也清楚的知道慕容绝是一个大魔头,走的是暗黑系瑕疵必报的人设。 但在这些天的相处下,已经完全对慕容绝的人设改观,在她心里,慕容绝是温柔的,深情的,虽然这情有些偏执,但并没有描述中的那样残暴不仁。 此刻真正见识到他的手段,方才如梦初醒。 自己还在期待些什么? 他是个什么样的人?难道还不清楚吗? 眼看着那男子咬死牙关不说,马上要断气的模样,江饶不知哪来的勇气,大声制止道:“慕容绝,你别冲动,他要是死了,就更不知道在哪儿了。” 本来以为没什么用,大魔头怎么可能会听自己的话? 但事实证明,他的话对大魔头来说还是很管用的,几乎是立刻就松开了手。 态度却依然狠戾。 “到底在哪?交出来,否则,我灭了这个岛。” 男人:“……” 江饶:“……” 感觉好陌生,不过一觉醒来,再次见面,慕容绝就就换了副模样。 还是说他原本便是这样? 无论这话是真是假,既然能想到,此前定是干过不少。 须臾安静后,地窖内炸开了一道响亮的声音。 居然是那个一直畏畏缩缩被绑着扔在地上的十一娘。 她惊恐着求饶道:“不要,不要伤害他们,他们都是无辜的鲛人,你要杀便杀我吧,是我,是我色迷心窍,是我想要害你们,杀我吧,杀我吧……” 她惊呼着,眼泪鼻涕流了一脸,在那张布满皱纹的苍老脸上,并不是那么好看。 但莫名的,江饶就是觉得似乎有什么东西不一样了。 她说到激烈处,完全听不出恐惧,到有些慷慨就义。 没想到对自己的族人倒是好得很。 或许是见到他这般模样,于心不忍,江饶想了想,对她说:“只要你以后不再戕害外来人,他是不会把你和你的族人真的怎么样的。” 慕容绝看了她一眼,并没有什么多余的表情。 他很会抓关键词,道:“戕害外来人?” “对呀对呀!” 江饶轻轻推开了刚才那道门,门后的景象一览无余。 她自己是背对着的。 非必要不去看。 慕容雪走进去,施法将整间屋子都点亮,江饶原本是不想看的,但架不住好奇,慢慢挪了过去 挪到慕容绝身旁。 轻轻睁开了一只眼睛,发现并没有那么吓人,就大着胆子将两只眼睛都睁开。 确实并没有那么吓人。 原先估计是因为忽明忽暗的光线才显得异常骇人。 “可有看出什么端倪?” 她问。 要是没有,咱就快跑吧,凤冠也不一定非得要鲛珠吧。 她欲哭无泪,还是没办法理解慕容绝的这想法。 为了一个可能只佩戴一天的凤冠,行万里跑到这个地方来。 找罪受。 忽然,她一个机灵,明白了问题所在。 正常人都不可能为了一个凤冠冒这么大的险跑这么远来取鲛珠。所以慕容绝取鲛珠还有其他原因。 究竟是什么呢? 愣神间,慕容绝的声音在耳旁响起。 “这些首级是用来养一个阵的。” 江饶:“什么阵?” “海誓山盟。” 江饶:“?” 这名字怎么有些敷衍呢? 来不及多想,问道:“什么意思?用来干嘛的?” 慕容绝转身回望他,眼中的阴冷转瞬化作柔情春水。 027 幻境 慕容绝没有回答这个问题,神色一敛,眼神阴鸷而得意。 “我找到了。” 说着,他微微转头看向角落里的男子,男子虽然并没有表现出多么在意,但恰恰是这种刻意表现出来的淡定,反而很轻易就让人识破了他的伪装。 慕容绝阴鸷眼神中透着得意。 江饶:“……” 这家伙究竟在干什么? 他感觉那眼神就像是背着自己偷偷中了500万似的。 慕容绝笑得如沐春风,对江饶说话时也带着温柔。 “夫人,你退后一点,为夫这就为你去取鲛珠。” 江饶:“啊?” 她下意识感到很疑惑,但身体却由于长时间没有动弹,在收到指令后,竟不受控制的往后退了几步。 在看到慕容绝施法将地上的“海誓山盟”阵启动时,才稍稍明白了些。 自己方才是在这阵中的,兴许是担心出什么差池,连累自己吧。 但这个阵又是干嘛的呢? 难道打开这个阵就可以得到鲛珠? 没有太多的时间思考,慕容绝的法术可谓高深,三两下就摧毁了禁制,地面上出现一个写满符咒的红圈,正散发着耀眼的光芒。 屋子里,红光大盛。 不懂法术的江饶也不知道这究竟代表着什么,只是能强烈的感觉到,这个阵法并没有那么简单。 眼看着就要成功,身后却悠悠响起了那男子的笑声。 三分讥讽,两分不屑,还有一分不可查的淡淡忧伤。 “哈哈哈,你以为就凭你们两个?也能成功破除幻境,不自量力。” 话音未落,慕容珏绝腾出一手,一掌击向那男子。 罡风骤起,将男子掀翻。 未了,还悠悠来上一句:“聒噪。” 江饶:“……” 十一娘:“……” 他倒是不反对慕容绝这么干,鲛珠虽说是鲛族至宝,但自百年前鲛州基业毁于一旦后,便被他的先祖母封印在了这个阵中。 阵中藏有幻境,只要能通过幻境,就能取得鲛珠。 许多年来,自命不凡闯入幻境者,全都有去无回,被幻境吸收成为了它的一部分。 阵法经历百年,坚固程度大不如从前,需要不断用修士的首级祭奠,方才能够继续运转。 但哪来那么多误入此处的外来人,还都恰好是有修为的修士。 十一娘娘也在为此愁眉不展。 好巧不巧,这个时候就遇到了他二人。 虽说其中一个还没筑基,算不上修士,但另一个的修为却是金丹以上的大宗师。 她欣喜若狂,但见对方生得俊美,动了歪心思,想要先尝一尝味道,再把他祭阵。 却不曾想,自己的迷香对对方来说,就跟挠痒痒没啥区别。 最后落到了这步田地。 不过现在好了,对方不需要自己动手,就主动进入幻境中,简直找死。 这还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十一娘忍不住露出了属于胜利者的笑容。 只是这笑容很快被江饶捕捉到,江柔虽看不出那是什么意思,但总觉得有些怪。 见人还被绑着扔地上,便走过去,将人从地上扶了起来,并解开了松绑。 反正有慕容绝在,看这十一娘应该也没有什么修为。 唉,主要是觉得不能这样粗鲁的对待女孩子。 解开后冲她微微一笑:“你没事吧?” 十一娘脸上露出了错愕的表情,有些茫然的看着江饶。 此时,身后的慕容绝也彻底打开了禁制,幻境开启。 他回望了一眼江饶,眼里藏着无限温柔,江饶被这炙热的目光刺痛,感觉背后又热又烫,也转过头去。 四目相望。 下一刻,慕容绝薄唇微启:“你乖乖在这里等我,我这就去为你取鲛珠。” 江饶:“……” 她想说,其实根本没那个必要啊! 地上的符咒急速运转,火光冲天,转瞬之间,慕容爵便消失在了那片火光之中。 江饶转过头来,却冷不防对上十一娘有些残忍的目光。 透着丝丝毒气,冒出阵阵冷气。 眼睛像铜铃般,得意,怨毒,冷酷。 江饶还没惊喘出声,就被她猛的一掌,推入那片火光之中,在接触到阵法的刹那,身后仿佛伸出无数的触手,缠绕住全身,物流反抗挣扎喘息的余地,一鼓作气将人彻底拖入幻境里。 在眼前彻底陷入一片黑暗之前,他还能看到十一娘可怖的笑脸。 如鬼魅般的声音自远方传来。 “你们一起,下地狱去吧。” …… 江饶是在一颗紫藤萝花树下醒来的,躺在落英缤纷处,睡得香甜。 她仰起头,只看见头顶上方花团锦簇,如帘幕般垂落下的紫藤萝。 阳光透过缝隙斜射下来,照在脸上,竟格外温暖。 只觉得脑子里一团混乱,一些零星的片段,影影绰绰,聚齐又消散。 恍惚,竟然不知今夕何夕,此间何间。 脑袋也变得十分沉重,晃了晃,好叭,除了有一点昏沉外并没有进水。 便起身打算离开。 此时,她十分自然的融入了这具身体。 并且,忘记了之前的一切。 只记得,她是鲛州的小公主东明亚,瞒着父王偷偷溜出鲛州,来到修真界数一数二的门派是为了修习至高无上的法术。 一来,是出于对数法的热爱与追求,二来,是防患于未然。 近些年,不知是谁先传出的,他们族人的血肉是举世之珍宝,食之有大益。 当然,这都是假的,可世人不信。 为了将来能够保护自己的族人,守护自己的国家,她必须在此之前获得至高无上的法术。 在鲛州的时候就常常听说,修真界的万凤门乃是当今数一数二的门派,无论是术法还是宗师数目,在一众修仙门派里面一骑绝尘。 多少人趋之若鹜? 几乎每年门派遴选新弟子都门庭若市。 但由于门派筛选要求很高,真正能够通过测试并留下来修行的人少之又少。 不过东明亚是谁? 是鲛族每年难得一遇的术法天才,若不是鲛人不擅长术法,族中也并未有什么高深的术法典籍,此时恐怕已经直接飞升成神了。 进入万凤门后,由于鲛人的长相与普通人并无差别,所以她鲛人的身份并没有被人发现。 很快,由于表现实在太过优异,她获得了拜师的机会。 不像其他门派那样直接分配,万凤门师徒间是双向选择。 哪位宗师长老若是看中了某个弟子?便可以直接对他说:“我看你资质甚佳,甚合我意,可愿拜我为师?那我门下修行?” 此时,若那位弟子已有了心仪的师父,便可回绝,转而向自己心仪的师父递上拜师请帖。 许多弟子在选择师父的时候,大多会考虑这位师父的修为,秉性,脾气,以及名声等等。 但东明亚,她只在乎一个因素,那就是修为。 她要获得至高无上的修为,修习这世上最上乘的术法。 所以毫不犹豫就向整个修真界修为第一的流光长老天宫玄呈上了拜师帖。 据说那人脾气十分古怪,至今为止,也只收过一个徒弟,还因为误入歧途,被他大义灭亲了。 东明亚并不在意,他有信心能够和这位脾气古怪的长老好好相处。 可她还是天真了,这位流光长老似乎并未有收徒的打算,几次三番拒绝了她。 最后经不住她三番五次的“骚扰”,答应了下来,前提是必须通过入门考试——降服紫藤溪巨兽。 东明亚知道,他是想让自己知难而退。 于是决定全力以赴,不能掉以轻心。 谁知道,进来不过一会儿,那只巨兽便被她三下五除二收服了。 就这? 她甚至怀疑流光长老给自己放了水。 由于测试期间需要在紫藤溪呆上足够的时间,所以便在那颗紫藤萝树下打了会儿盹。 一觉醒来,时间到,于是拍拍屁出去交试卷。 却不想,竟然迷路了。 不知走了多久,周围的景象与方才已是大不相同,明媚耀眼的紫藤萝花树被丛生压抑的荆棘取代。 东明亚是法术痴迷者不错,但同时也是个路痴。 走了一会儿,发现植被越发茂密,彻底走不出去了。 想了想,她凌空一跃,想要飞到高处去辨别方向,却在即将飞出树丛时被一股强大的灵力弹回了地面。 重重的摔在地上。 “靠……什么鬼地方?” 不远处挂着银钩雏形,没有那么明显,那也昭示着天色即将彻底暗下去。 来不及多想,顺着空旷的地方便走去。 身后时不时传来荆棘拖曳的声音,悉悉索索,猛地往后看去,几根手臂粗的藤条正毒蛇般朝自己缩来。 面对这种事情,她一般情况下都是正面刚。 化出佩剑月华,一跃而起,凝聚术法于剑上,直直朝那藤条砍去,剑芒锋利,几乎是不费吹灰之力,就将那些藤条摧毁。 东明亚得意一笑。 “还想偷袭我。” 刚打算收剑,结果下一刻,周围的荆棘丛仿佛都活了过来,无数藤条荆棘朝着江饶以势不可挡的架势袭去。 浩浩荡荡,密密麻麻,饶是江饶再自信,这场景也足够让她头皮一麻。 “……打不过就跑。” 话音未落,她已撒腿跑路。 身后藤条穷追不舍,无穷无尽,叫人心里顿生一股邪念,想要一把火烧将它们烧个干干净净。 028 照顾 此时敌众我寡,东明亚只顾着拼命狂奔,前方忽然出现一道悬崖。 猛地刹住脚,有碎石被踢下悬崖。 回头看,那些荆棘藤已经缠绕成了一个人形怪物,正虎视眈眈的向她逼近。 然后,那怪物发声了。 “尔是何人?竟敢擅自闯入恶灵谷。” 东明亚见对方肯跟自己搭话,于是解释道:“我本来是在紫萝溪参加拜师测试,因为迷路了你不小心走到这儿的,不是故意的。” “拜师?”它又问道:“哪位长老?” 东明亚几乎是立马抢答道:“是流光长老。” 话音刚落,对面的气焰稍稍消了点,仍有些半信半疑。 “我如何信你?” 东明亚:“……” 爱信不信,不信拉倒。 虽然心里这么想,但表面上仍要做出一副真诚的模样。 情急之下,脱口道:“流光长老已经,收下了我的拜师帖,我去紫藤溪不过是走个过场,不信,你可自去问。” 她说完就有些心虚,但现下这种情况,还是小命要紧。 毕竟谁叫流光长老这个名号比较有威慑力呢! 对方看出了那一点微不可查的心虚,瞬间变得严肃起来。 “谁不知道流光长老不喜收徒,说,你来恶灵谷究竟所谓何事?” 东明亚:“……” 这家伙怎么油盐不进呢? 没办法,她只好又硬着头皮说:“我说的都是真的,流光长老虽然不喜收徒,但也有例外嘛。” “哦?”对方似乎对此感到有些好奇。 “就比如我,天资卓绝,根骨奇佳,流光长老说如果不能收我为徒,乃是此生一大遗憾。” 荆棘妖:“这么说来,流光长老很器重你呀。” “那是自然,那是自然。” 说着,她的声音便软了下去。 左右看了看,确定此处只有他二人,心虚感才没那么重。 要是被刘光长老知道自己这般与他套近乎,别说收自己为徒了,恐怕以后变成仇人见面分外眼红,也说不定。 听了她这番话,荆棘妖才渐渐褪去,慢慢回到移近两旁的荆棘丛里。 “既如此,便速速离去,若再有下次,纵使你是他天宫玄的徒弟,也绝不轻饶。” 东明亚重重的叹了口气,心道好险。 一出来,她便直奔天宫玄所居住的不近轩。 那是一处淹没在竹林处的宅院。茂林修竹,微风拂过,竹叶沙沙作响。 据说是因为天宫玄喜静,并没有和万凤门其他人一样住在主峰,是一个人跑到了南峰竹林的一处阁楼里。 阁楼名叫不近轩,顾名思义,一座劝人最好不要靠近的建筑,因此,方圆百里见不到个活人。 除了地除偏僻外,还有一个更重要的原因,那就是它的主人不喜人打扰,甚至到了厌恶的程度。 曾经就有几名新门的女弟子自恃貌美,认为一定能够俘获流光长老的芳心,于是便时不时结伴去不近轩附近瞎逛。 还特地发出极重的娇俏打闹声,想引起天宫玄的注意。 结果,不仅没有捕获流光长老的芳心,反而还被禁言了足足半个月。 并威胁道:“下次若再敢无故在此处喧哗,我打断你们的腿。” 此言一出,瞬间传遍了整个万凤门。 饶是他再俊美出尘,在法术高强,也没有哪一个女弟子敢去放肆! 只敢在他看不见的地方悄悄肖想。 后来,由于天宫旋的脾气实在太差,弟子们就连肖想也没有了。 这些年,没有人愿意靠近他住的地方,门派中人也对他敬而远之。 东明亚有些忐忑,不知道自己这冒冒失失的来找他,会不会被乱棍打死,一路胡思乱想着来到南峰,穿过重重叠叠的修竹林后,站在不近轩的门口。 忐忑的上前敲了敲门,一连几下都无人应答,心情从紧张到平静,再到担忧。 该不会是出啥事了吧? 听说这种级别的大宗师都到了突破真境的地步,极容易走火入魔。 这个想法一旦冒出来就很难压下去,想不了那么多,将门推开,踏步进入。 此时正值黄昏,天边还有最后一丝红霞没有消散,正好洒在院内。 院子中央有一池正开的茂盛的荷花,迎风招摇。 粉里透白的色泽映得天边织锦灿烂,火红的云霞与池中接天莲叶的荷花交相辉映,波光明灭。 池上曲廊水榭娉婷静立,依山一帘水瀑争流而下,细碎晶莹的水珠叮叮咚咚敲击着石壁,水雾蒸腾,烟火漫漫,宁静中显出几分妖娆。 东明亚此时实在没有心思欣赏,往院子深处走去,忽地瞧见前方不远处,一颗银杏树下,赫然躺着一位白衣男子。 银杏树高而大,树叶宽而黄,洋洋洒洒的落在地上,将地面铺成了一片金黄。 而那白衣男子就那样躺在一片金黄之中,身旁是一柄流光溢彩的宝剑。 果真是走火入魔…… 东明亚连忙跑过去将人扶起,连拉带拽的将人拖回房内,安置在床上,这才用传音术通知了万凤山的百草长老。 片刻的功夫,百草长老就火急火燎的赶了过来。 百草长老诊断后,略微思忖,道:“没什么大碍,只是在突破真境的时候出了点差错,遭到反噬了而已。” 这叫而已? 东明亚:“那该如何是好?” 百草长老见她满脸担忧,撸了撸胡子,一边收拾银针,一边漫不经心的说:“睡两日便醒了,另外醒来后把这个药,每日喂上个三回,不久便可痊愈。” 说着,从怀里掏出了一瓶药,放到东明亚手里。 笑着说:“你是莫非是流光新收的弟子?” 东明亚正要拒绝,对方却转而把眼睛移开,看向躺在床上的天宫玄,不知为何,眼神格外慈祥。 “流光啊,流光,你可算是开窍了,收个小弟子,这般乖巧。” 东明亚:“……” 咋感觉对方好像误会了什么? 解释道:“百草长老,不是你想的那样,其实我……” “不用说,不用说,我什么都知道。” 她话还没说完,就被对方打断,灯要在解释时,对方也根本不给他机会,蹦蹦跳跳三两下就跑出了不近轩。 活像个老顽童。 没有办法,东明亚只好留了下来。 方才因为着急,没有细看,如今方才看清,这流光长老当真是俊极美极。 剑眉微微蹙起,仿佛一块终年不化的寒冰,凤眼吊梢,鼻梁挺立细窄,是一副斯文儒雅的长相。 但像这样睡着了,面无表情的时候却有种说不出的冷漠。 东明亚知道其实他并不如外表看起来的这般不近人情,就比如向他呈上拜师帖,诚心表达了想拜师的这一夙愿后,他也没有像传闻中的那样决绝的拂袖离去,而是认认真真的让自己进入紫藤溪试炼。 虽然她也大抵也猜到了这是为了让自己知难而退。 但总归是没有明确拒绝,而是给了自己一个机会。 她想一定要把握好这个机会。 这两日都无微不至的照顾着天宫玄,一日三次喝药必不可少。 可由于百草长老给的药实在太苦,天宫玄嘴唇刚一碰到药汁就生理性的皱眉,往后缩。 东明亚:“……” 几次三番无果后,他想到了一个绝妙的方法,那就是一勺蜂蜜,一勺药这么混着吃。 蜂蜜的甜味一下就冲淡了药的苦涩,勉勉强强才将整碗药全部喂了进去。 与此同时,整个万凤山都炸开了锅。 无外乎是光长老新收的女弟子彻夜待在不近轩,举止亲密,让人怀疑。 这一话题一度成为了不敬宣弟子茶余饭后的谈资。 “诶,你们听说了吗?流光长老不仅新收了一个女弟子,而且还让她住到了不近轩。” “天呐,那可是不仅轩呀,她没有被流光长老打断腿?” “哪儿能?听说流光长老与她形影不离,不似普通师徒。” …~ 东明亚这几日都呆在不近轩,所以并不知晓。 五日后,一直沉睡中的天宫玄睁开了眼睛。 凤眼狭长,瞳仁的颜色浅淡,却流光溢彩。 就那么静静的盯着天花板,面无表情,一动也不动。 东明亚端着药进去的时候,到的就是这样一副场景。 先前面对的都是睡着的天宫玄,他还不觉得有什么,此刻,忽然间醒来,竟有种不知所措的忐忑。 半晌,才回过神来,端着要走过去,语气温和:“流光长老,该喝药了。” “……” 对方不予回答。 东明亚又重复了一遍刚才的话。 “……” 对方还是不予回答。 东明亚有耐心,但不是很多。 径直走过去,把药端在手里递了过去。 “长老,该起来喝药了。” 话音刚落,天宫玄突然扭头看着她,眼神的穿透力太过强悍,让她不自觉抖了抖。 强装镇定:“流光长老,是这样的,您不久前在突破真境的时候遭反噬,一直昏睡到现在。艾草长老说,必须得坚持喝药,才能恢复的快。” 一长串说下来,天宫玄可算是开口了。 是开口的第一句话,就差点把东明亚送走。 他说:“你是何人?为何会与本殿下说这些奇怪的话?” 东明亚:“?” 她一时竟不知该如何接话。 难道是后遗症? 这般想着,便配合着道:“回殿下的话,我是新来的…说书先生,方才那些话都是话本子里的。” “哦?”对方眉头簇的更紧了,似乎不大相信她的说辞。 “真的吗?” “真的真的,比真金还真。” 029小家伙 东明亚原本只是随口一说,谁料对方竟然当真了。 缠着她要继续听故事,眼神清澈,如同一个只有六七岁的孩童。 连声音也变得软萌起来。 “你很会讲故事吗?那我还要听。” 东明亚:“……” 不会吧?堂堂天凤门法术第一的流光长老居然缠着自己要听故事? 这把她震惊的不轻。 “你到底讲不讲?不讲便出去。” 呀!生气啦? 东明亚连忙回过神来,笑着安慰道:“讲,当然要讲,只是在讲之前,殿下须得把这碗药喝了。” 天宫玄瞟了一眼她手上的药碗,嘴一下就瘪了下去。 “可是我不喜欢喝药,不喝行不行?” 委屈的小表情一下就撞进了东明亚心窝里。 虽然面前的人约摸二十岁左右的样子,但此时,无论是言语还是动作,活脱脱就是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孩子。 东明亚在鲛州时就特别受小孩子欢迎,对小孩子也总有种特别的亲切感。 因此,下意识就把天宫玄当成了一个小孩来看待。 声音瞬间软了下来,连哄带骗道:“乖啦,喝药药,痛痛飞,如果不喝药药,就不给讲故事哦。” 照顾小孩这种话,她可谓轻车熟路,这种哄小孩子的话也是信手拈来。 自认为能够把天宫玄拿捏,谁知话音刚落,就撞上了对方一脸冷淡的眼神。 那眼神里有三分迷惑,两分震惊,还有一分微不可查的嫌弃。 简单来说,仿佛在看一个傻逼。 东明亚:“呵呵,嗯,那要不然兑点蜂蜜?” 最终,两人协商一致,又是一口蜂蜜,一口药,这才将最后一点药喂了下去。 事后,天宫玄因为药效又睡了过去。 东明亚长舒一口气,又传讯给百草长老。 在一番诊断过后,百草长老摸着自己花白的胡子,依然是那副云淡风轻的样子。 十分淡定从容。 可东明亚就不淡定了。 “百草长老,流光长老究竟如何了?” “没什么大碍,估计是被自身灵力反噬,记忆受损,伤及神智,好生静养一段时间应该就好了。” 东明亚:“……?” 什么叫估计?什么叫应该呀? 她感觉不靠谱,但她不敢说。 依旧面带微笑,问道:“那需要注意些什么吗?我方才骗流光长老我是说书先生,他以前可是哪国的皇族啊?” 百草长老微微皱眉,思忖道:“据小道消息,流光上山前浮屠国的皇子。” 接着又看向床上的天宫玄。 “那这就对了,流光这是心质受损,将记忆停在了幼年时。” “那该如何是好?” “只能顺着他,不可受到刺激。” 东明亚:“……” 这得到猴年马月呀。 难道拜师之旅还未开始便要结束? 百草长老起身欲走,临走前,对东明亚嘱咐道:“既然你是流光新收的弟子,那便好生照顾你师尊吧。” “不是……其实……” 东明亚刚要解释,就看见百草长老那无比信任的眼神,瞬间泄了气。 人走之后,东明亚无奈暂时承担起了天宫玄徒弟应当做的事。 既然不能刺激他,那就只能想方设法顺从他骗他了。 为了能够更加严丝合缝,东明亚各地去藏书室翻阅了天宫玄的案牍。 上面写道:流光长老,名天宫玄,前尘乃是浮屠国三皇子,少时入山,立志修行术法,惩奸除恶,摒弃享乐,不返尘世,终身侍奉神明。 东明亚知道,这种案牍上记录的都是一些官话,所以又去翻阅了一些杂文轶事。 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 这些杂文上记录的都是关于天宫玄在宫中的一些事,以及放弃皇子身份到天凤门修行的原因。 故事精彩程度,可见一斑。 有说他天资超群,年少成名,颇受皇帝器重和百姓爱戴,于是便被九天玄女点将,但在此之前,需要在天凤门修行十年,方可飞升。 也有的说他是不祥之人,是个天煞孤星的命格,会克死身边的所有人,乃至整个国家。于是便被万民唾弃,皇帝不得已,才将人送到了天凤门。 还有一个最离谱的说法,是说他是浮屠国皇帝在微服私访时和妓女偷偷生下的孩子。皇帝把他人接进宫后,天宫玄总是被其他皇子欺辱,甚至连下人也敢欺负他。 有一次,某个极受宠妃子的孩子和他起了争执,不小心掉入荷花池淹死了,那妃子一气之下求皇帝杀了他。 皇帝还答应了。 却在行刑当天,天降异象,瞬间乌云密布,雷电交加。 一阵铺天盖地的狂风卷过,邢台上的天宫玄就这么消失了。 众人以为他被雷电劈成了灰烬,但实际上却是被天凤门的一位长老所救。 …… 故事众说纷纭,东明亚虽然一个都不信,但看到那些不大好的说法,还是会有些酸楚。 万一是真的呢? 不会是真的吧? 她不禁这样想。 合上书,回到不近轩,老远就听到了里面传来噼里啪啦的声音。 瞬间警惕起来,赶忙跑去一看。 傻眼了。 此时已经醒过来的天宫玄,衣衫半敞,长发披散,许是睡的乱了,还有一撮呆毛。 床上铺了一张大大的布,上面放满了各种金银细软,甚至是锅碗瓢盆,而天宫穴还在不停的往里面放。 见到东明亚回来,手上的动作一滞,表情不可谓不精彩,甚至还有那么一丝丝尴尬。 东明亚:“……” 合着他这是在准备打包跑路? 四目相对,半晌无言。 东明亚忽地往下看去,瞬间两眼放光。 然后开口打破了这份寂静。 “那个,殿下,您的鞋……穿反了。” 闻此言,他低头看了一眼,随后轻咳两声,手不自觉的扫了扫鼻子。 语气中带着些许傲气。 “本殿下一贯如此穿鞋,我喜欢。” 东明亚若有所思,但还是附和着他道了声意味深长的哦。 随后探了探脑袋,抿了抿唇,一边憋笑,一边询问:“不知殿下收拾行李,这是要去哪儿?” “本殿下要去哪,难道还要向你报备吗?你一个说书先生,管那么多做什么?” “……当然要向我报备,忘了跟您说,我不仅是您的说书先生,还是您的管家。陛下,让我好生照看您,要是出了什么差池,可是要掉脑袋的。” 天宫玄眼神闪烁,有不甘愤怒以及妥协。 “罢了罢,不走了,我饿了。” 说着,看也不看东明亚一眼,又躺回了床上。 只是那张床上现在摆满了金银细软,那边只好蜷缩在一角,自己抱着自己睡。 东明亚偷笑。 “我这就去给您准备晚膳。” 说着,转身便要离开,刚到门口,忽然想到了什么,又折回去问道:“不知道殿下喜欢吃些什么?我好给您做。” 对方却没有马上回答。 天宫玄愣住了,震惊,无措,还有一种说不出来的奇怪的感受,齐齐涌到胸口。 几乎从未有人问过他喜欢吃什么? 因此,对于回答这种问题,实在没有经验。 慌乱中,他随口道:“随便,本殿下不挑食。” “哦!” 咯吱一声,门被关上。 天宫玄霎时坐起来,望着那扇紧闭的木门发了会呆,连他自己也不知在犹豫些什么。 但最后还是义无反顾的收拾好行李,小心翼翼的离开了房间,一路上左顾右盼,直到身后的阁楼越来越远,才稍微松了口气。 这么远,肯定追不上来了。 刚放松警惕,一阵风吹过,竹林沙沙作,然后下一秒,前方不远处,一个女子踏竹而来,红色衣袍猎猎,明媚如神坁。 最后停在他面前,转身,笑道:“殿下这是要去哪里?” 天宫玄有些心虚,攥紧了肩上的包袱,虽底气不足,气势却十足,人仰着脑袋。 “这里根本不是皇宫,本殿下不待在这里,本殿下要回家。” 东明亚:“呵呵!” 她原以为对方的心智回到小时候会十分好忽悠,没想到贼精。 大概见不近轩陌生,还以为自己被拐了呢。 东明亚知道这个时候不能来硬的,还是软言软语地说:“殿下,其实是这样的,您前些日子是被陛下送到这儿来修行的。” “小家伙”脸上露出了将信将疑的表情。 东明亚继续道:“这里是天凤门,四海六合之内最厉害的修仙门派之一,我也不是坏人,是您的管家。” 天宫玄:“真的?” 东明亚笑着走近,眨巴了两下眼睛:“您看我的眼睛,是不是很真诚啊?” 天宫玄只望了一眼,便触电似的移开。 此时夜色四合,银勾漫照。 他的脸淹没在阴影中,因而,天宫玄没有看见,那一抹薄红。 返回不近轩,推开门,最先映入眼帘的是桌上摆满了色香味俱全的饭菜。 有鸭血粉丝,竹笋炒肉,四喜丸子,蟹粉狮子头,甚至还有桂花藕粉羹。 天宫玄确实饿了一天,此刻,满心满眼都是这些佳肴。 尤其爱桂花藕粉羹,一连吃了两碗。 东明亚从小便在佳肴品鉴上颇有心得,此前做的时候,料想流光长老如今心智只有七八岁,应当是喜爱甜食的,便做了这道桂花藕粉羹。 结果不出所料,“小家伙”果真很喜欢。 鬼使神差地,她问:“好吃吗?” 许是此刻已经完全被美食所支配,天公玄不假思索的答道:“好吃!” 烛火摇曳,映照出两张极俊极美的脸庞,脸上都堆着笑。 030 回家 转眼间便过了三日,虽然天宫玄依然没有放弃过跑路,但奈何现在只有六七岁的智商,总是还没跑出竹林,便被逮了回来。 硬的不行,便来软的。 仗着自己萌萌的外表就对着东明亚一顿输出。 “你就放我离开吧,我真的想回家。” “离开这么久,我母妃一定担心坏了。” “求求你了,姐姐。” 东明亚:“……” 说实话,她动摇了,但还是很快恢复了理智。 “叫姐姐也没用。” “姐,姐姐,你就带我回去吧,我想去看母妃。” 说着,天宫玄眼眶蓄着泪水,眼尾一抹薄红,惹人怜爱。 东明亚顿时心中不是滋味,百感交集。 心想,流光长老少时离家,虽不知何缘由,但总归还是想念母亲的。 那么多年,几千个日日夜夜,他也曾望着天上的月亮,偷偷思念还在宫中的亲人吧。 他是术法天才,是后来的天凤门法术第一人,是立志终身侍奉神明,纤尘不染的流光长老。以至于,他不能表现出一丝软弱,否则就会被世人指责。 可是,他也是人啊! 东明亚看着眼前这个比自己高出半个头,风神俊朗,眸光中却透着清澈的男子,第一次不受控制的心软了。 “好。”她松了口。 “殿下我可以送你回家看望你的母妃,但是你要答应我,看完之后要跟我回来,好不好?” 话音刚落,天宫玄眼睛一亮,瞬间破涕为笑,不住点头答应。 “嗯嗯嗯!我就看一眼。” 还没高兴一会,便又哽咽了起来。 “不知道为什么?我感觉已经有很久没有见过母妃了,谢谢姐姐。” 闻言,东明亚莫名感到心酸。 更坚定了要带天宫玄回皇宫看望他母妃的决心。 召唤出仙剑月华,自己先踩上去,笑着朝天空玄伸出手,示意他上去。 “来,我现在就带你去。” 天宫玄凤眼微微睁大,粉嫩的薄唇抿了抿,藏在宽袖中的手不知所措的动了动。 东明亚:“……?” 对峙了一会儿,最终,以天宫玄往后退了退结束。 “怎么了?” “我。”天宫玄欲言又止,“你。” 东明亚一开始有些懵,见到他的反应,瞬间恍然大悟。 流光长老现在只有六七岁,定是害怕了。 于是她温柔的笑了笑,半是安慰,半是鼓励:“不要怕,御剑飞行很好玩的,你要相信姐姐呀。” 话落,再次冲他伸出了手。 “小家伙”咬着嘴唇,思忖了会儿,似下定了决心,下一秒,一只略显冰凉的东西放到了东明亚的手上。 是天空玄的一只手。 那手当真是极美的,肤色白皙,触感微凉,手指修长,骨节分明,指尖微微泛红,指甲盖被修理的圆润整齐,有些透明,更显得鲜红欲滴。 东明亚不受控制的诽谤: 当真是个美人! 担心他害怕,东明亚还特意将剑变大了好几倍倍,足够两人并排站在上,但两人还是一前一后站着的。 理由是天宫玄害怕,非要死死的抱着东明亚。 虽然不影响飞行,却让东明亚心绪大乱,好几次都飞错了方向。 “姐姐,还没到吗?” “呃,快了快了。” 东明亚当然不会承认自己是飞错了方向,还是因为他飞错的。 那多没面子。 终于,在经历了一天的飞行之后,两人于傍晚时分到达了浮屠国皇宫。 一座黑色铁墙组成的雄伟建筑。 建筑里,亮起了星星点点的宫灯,静谧安宁,隐隐透出些诡异和神秘。 盘桓于宫殿上空,东明亚问身后之人:“殿下,你的母妃是住在哪里?” 天宫玄默默低头,在东明亚看不见的地方,眼眶里水雾弥漫。 他指了指最西边的一处宫闱:“就在那里。” 东明亚二话不说,立马调转方向,朝西边飞去。 最终停在了天宫玄所指的位置。 周围一片昏暗,晚风凛冽,吹起枯叶的声音尤为刺耳。比起宫中其他地方,这里并没有明灯高照,似乎是荒废了很久,空气中透着股某种东西发霉的味道。 “殿下,你确定你母妃住在这里?是不是记错了?或者搬去别的地方了?” 其实,东明亚已经猜到了此处大概便是冷宫,而天宫玄距离少时已然过去了许多年,他的母妃如果当真来到了这里,也应该不在了。 不过一想到现在的天宫玄是六七岁时候的心智,就不忍心告诉他真相。 谁知对方斩钉截铁的说:“我没记错,这里就是母妃住的地方,我母妃就在这,姐姐,你快带我进去找她。” 东明亚:“……” “小家伙”或者挣脱开东明亚的手,走到门口,一边拍门一边喊道:“母妃,玄儿回来啦,你快给玄儿开门。” 东明亚走上前,先是看到了门上那两个大大的冷宫二字,心脏蓦地收紧。 天宫玄不知拍了多,回应他的只有萧瑟寒风。 东明亚拿出鲛珠,默念口诀。 “鲛珠起,万物现。” 瞬间,门后的景象便清清楚楚的展现在眼前。 扫视一圈,宅院内大大小小房间里,只有一具具枯骨。 无一活物。 似乎是看懂了些什么,天宫玄忽然停了下来,望着东明亚低落的神色,哽咽的问道:“姐姐,母妃是不是不要我了?” 东明亚一愣,心中酸楚,下意识伸出手摸了摸他的脑袋。 “怎么会呢?母妃最爱你了,怎么会不要你呢?” 话音未落,对方就一下扑进了她怀里,泪如雨下。 “那为什么?母妃都不给我开门。” 东明亚也忍不住红了眼眶,轻轻拍他的背。 “她只是没有听到,可能是睡着了,你再去敲一敲,或许她就听到了呢。” 天宫玄听后,深信不疑,我真乖乖的折回去重新敲门。 “母妃,玄儿回来看你了,给我开开门好不好?” …… 东明亚再次催动鲛珠,光华流转于指尖,口中念念有词。 “万物有灵,听我号令,尘缘起,俗世忆。” 霎时,灵力在院中十余具枯骨中流动,其生前模样记忆尽数映入东明亚脑海里。 巡视一圈,终于找到了天宫玄母妃的尸骨。 “找到了。” 旋即,她道:“枯木逢春,逆转乾坤。” 下一刻,那具枯骨瞬间长出血肉,不一会儿,便恢复了生前的样貌。 东明亚知道自己成功了,不可思议的看着自己的双手。 鲛珠是鲛州至宝,蕴含至高无上的神力,其中最主要的便是能够读心和枯木逢春。 所谓读心,即使是窃取他人的记忆和心中所想,世间万物,只要是拥有过生命的,怕现在已青丝成枯骨,都逃不过。 而枯木逢春,则是可以短暂的使曾经鲜活的事物再次拥有生机。 只不过恢复过来的并非是真正的活物,而是幻象。 但这幻象却又和生前一般无二,无论是容貌身材还是情感思想,爱恨情仇,都能短暂的一并活过来。 半真半假,似真似假。 不一会儿,院子内亮起了灯,而后,传来轻轻的脚步声。 门忽的开了。 来开门的人,正是天宫玄的母妃,在见到天宫玄的一瞬间,他略显苍老的脸上闪过一抹错愕,随后认出了眼前之人,便是自己的孩子,眼眶瞬间盈满泪水,喜不自胜。 “玄,玄儿?” 她的声音沙哑,因为惊喜而微微颤抖。 “母妃,孩儿回来看你了。” 母子二人相拥而泣,舔犊情深。 不知为何,看着这一幕,东明亚竟然有些想家。 她是悄悄离开鲛州的,也不知道父王母后会不会也这般难过。 这更加坚定了她要学习至高术法的决心,等学有所成,就立马返回鲛州,保护子民,为父皇母后分忧。 母子二人说了许多话,直到最后,幻想的身体越发透明,法力即将耗尽,东明亚才不得不拉走天宫玄。 她当然也有些于心不忍,但他毕竟还没有完全掌握鲛珠,所幻化出的虚像能维持的时间有限,再不结束,就要露出破绽了。 “殿下,我们得离开了,你母妃这会儿肯定也困了,我们下回再来好不好?” 天宫玄还死死抱着幻象不放手,听到东明亚这么说,咬了咬嘴唇,虽然不舍,但还是忍痛放开。 临行前,还许诺道:“母妃,等我修行结束了,我就天天来看你,你一定要等我哦。” “好,好,母妃在这儿等着你,玄儿乖,要在天凤门好好修行,造福天下苍生。” 东明亚一怔,对眼前的这个幻象,肃然起敬。 她的程序里并没有规定幻象应该说什么话,都是按照其生前的说话方式进行。 而一个幻想能脱口说出造福天下苍生这样的话,其生前定然时常挂在嘴边。 离开浮屠国,回到天凤门后,天宫玄没有马上睡觉,而是缠着东明亚教他术法。 东明亚:“?” 她一时没办法接受角色的转换。 自己明明是来拜师,怎么反而当了师父? 绝对不行,她还盼望着流光长老尽快清醒,收自己为徒呢! 要是自己现在趁他失忆,占他便宜,那自己的拜师计划岂不就泡汤了? 于是果断拒绝:“不行!” “为什么?” 眼咕噜转了半天,她脱口道:“因为我是您的管家。” “小家伙”同样不明白管家为何不能做师父? 奶声奶气的说:“晚上做管家,白天做师父?” 东明亚:“……” 还能这样? 031委托 不久后,不近轩收到了一份委托。 委托内容是说天凤门山脚下最大的一个镇最近出现了连环杀人案。 死者皆为年轻貌美的女子,且都失去了脸皮,不似人为,这才委托天凤门的人前去除祟。 天凤门的各家长老都是轮流接任委托,这次正好轮到流光长老。 东明亚拿着委托书,看着在银杏树下打盹的俊美男子,不知所措。 百草长老嘴严,大家应是不知道天宫玄失忆的事情。否则也不会把委托书送来。 现在这个状况,东明亚思忖片刻,决定替他担下这份委托。 担心“小家伙”趁自己不在会溜,心里想着设个结界。 还未施法,就被天宫玄发现了端倪。 他忽然睁开眼睛,神情静默地看着准备施法的女子。 “你这是要做什么?” 是啦,自从东明亚之前拒绝给他当师父,就像是在故意赌气一样,拒绝再叫姐姐。 一开始东明亚还是有一点点失落的,但后来也习惯了。 虽然喜欢听他叫自己姐姐,可也知道,对方终究会有清醒过来的一日,那到时候可就尴尬了。 回过神来,她不自觉把委托书往身后藏了藏。 “我没做什么呀!” 笑的甜美。 天宫玄死死盯着她,仿佛脑门上写了两个字——不信。 东明亚感觉自己都要被他盯成透明人了,没有隐私的那种。 最后实在架不住那炙热的拷问,开口解释。 “殿下,我一会儿要去山下的镇里,额,买菜!!” 她怎么也没想到自己会脱口而出这两个字? 但事已至此,只能硬着头皮继续道:“就是,作为你的管家,我有责任让你吃到新鲜的蔬菜。” 见铺垫的差不多了,刚要说“那我先走了,你好好在家”时,就被对方打断。 他站起身来,抖了抖身上的落叶,然后慢慢朝东明亚一步步走去。 边走边说:“正好,我也想去逛逛。” 相比起前两天,天宫玄的言行举止发生了些许轻微的变化,更端重了。 前两日,百草长老来复查的时候就说过,流光长老的记忆会随着时间的流逝慢慢恢复。 也就是说,此时的天宫玄心智已经恢复到了十来岁左右。 这个变化对于东明亚来说,最直观的就是没那么好忽悠了。 再想连哄带骗把人关在不近轩,自己偷偷溜出去,基本上不大可能。 她还待挣扎:“殿下,那个小镇最近不大安全,你还是不要去了吧?我去去就回。” “那你去就安全吗?” 对方掷地有声,语气严肃的反问。 东明亚:“我……” 她自然是安全的,虽说术法在整个修真界算不上拔尖,但好歹也是有在这方面,极有天分的人,更何况她还有鲛珠,一般的妖魔鬼怪还真不能拿她怎么样。 于是她十分自信的回:“哎呀,放心吧,我还是有些本事的。” “谁担心你了。”天宫玄冷不防来一句,“还有,你有本事,难道我就是废物吗?” 东明亚:“………” 她发誓,自己绝对没有这么想。 转念一想,天宫玄随着记忆的恢复,法术修为也一并慢慢恢复了过来。 即使还没有完全恢复,但也足以碾压此刻的自己,还是强势碾压。 除几个妖魔杂碎自然也不在话下。 想清楚这茬,东明亚忽然就有些搞不明白自己的心里是怎么想的。 分明对方现在已经不是那个六七岁的小孩子,他有修为,极高的修为,正在慢慢变成那个不染纤尘的流光长老。 可自己竟下意识的以为他是那个需要照顾的小屁孩。 天宫玄不知道他在想什么,是伸出手,淡淡的对她说:“手上拿的,可是委托书,给我吧。” 东明亚:“……?” 她震惊不已,没想到天宫玄竟然在十来岁的年纪就已经开始接任委托了。 如果没有记错的话,这是他来玄机山的第五个年头,在这短短的五年之,他就已经到达了金丹修为,已经不能用一句天才来形容了。 简直他妈的不是人! 最后,两人一起下了山。 东明亚本来想御剑,临出发时,却看见天宫玄牵来了两匹马。 没错!两匹膘肥体壮的马! 为天凤门出行几乎都是御剑,以至于这里的马整日除了吃便是睡,忽然间被牵出来工作,都显得十分不耐烦。 东明亚微愣,但也没有想那么多,径直跳上了一匹马。 反正也不远,骑马也是一个不错的选择。 终于在傍晚时分到达了逍遥镇。 此时天还未完全黑,天边挂着残阳,但逍遥镇街道上已然不见人影,家家户户门窗紧闭,连灯也不曾开。 街道上安静极了,只有风声和脚步声。 “看来这妖物喜欢在晚上作祟。” 东明亚猜测道。 天宫玄听后,赞同的摁了下。 不一会儿,两人来到了镇长家中,将委托书交给他。 逍遥镇的镇长是一个大腹便便的中年油腻男子,坐在主位上,左一个美人,右一个小妾,含泪诉说着镇上最近发生的怪事。 “二位仙长,你们是不知道,那妖物有多凶残。生生将人的脸皮剥下来,还专挑年轻貌美的女子下手,镇上已经接连遇害了二十余个女子,实在是凶残至极。” 他说着,将左右两名女子搂得更紧,含情脉脉。 “可怜我的两个美妾生的如此貌美,万一哪天被那妖物盯上,那可怎么办哟!” 说着,左右两边一人亲了一口。 天宫玄眉头微锁,也不知是因为那妖物的凶残还是因为眼前这位镇长的猥琐。 又或者是两者都有。 东明亚看出了他的不适,主动搭话。 “放心,既然我们来了,定将那妖物碎尸万段。” 镇长纹身看向东明亚,顿时两眼放光,直勾勾的盯着她。 在天宫玄和东明亚的两道犀利目光双重夹击下,才又缩了回去。 然后做出一副感激涕零的表情。 “那真是太谢谢二位仙长了。” … 回到客房,两人不约而同的翻身上了屋顶。 银钩高悬,月华皎皎如白雪。 他们心照不宣,坐在屋顶上守株待兔。 不知等了多,却连妖物的影子都没见着。 东明亚试探性的对天宫玄说:“殿下,要不然你躲到下面去。” 话落,就瞧见对方用一种复杂的清冷眼神看着他,淡漠疏离的眸子在此刻多了些别样的色彩。 半晌,他才喃喃道:“你一个人能应付?” 东明亚听出了这是一个疑问句。 信誓旦旦的对他说:“没问题。况且那妖物只对女子下手,恐怕只有我一个人落单的时候,她才会来。” 天宫玄略微思索,似乎认为她说的有理,三两下飞下了屋顶,但也不敢走远,就在院子底下的隐秘处观察。 一旦妖物出现对她不利,他就冲出去一击致命。 直到后半夜,东明亚坐在屋顶上打起了瞌睡。 她实在太困了,单手撑着脑袋,就着这个姿势入睡,但还是一晃一晃的。 眼皮似有千斤重,不受控制的合上,但又时刻谨记自己是来捉妖,最后一丝清明,让她把眼睛睁开了一条缝。 半睡半醒间,她感觉身边坐下了一个人。 女人开口说话,嗓音沙哑低沉,仿佛来自幽冥地府,语调很轻,气若游丝。 “姑娘,一个人坐在这里,可是遇到了什么不开心的事情?” 瞬间清醒。 鬼使神差的,东明亚回答道:“困了。” 紧接着,盼传来一阵轻微的嬉笑,诡异至极,带着股阴气,使人头皮发麻。 “姑娘,你都出来这么久了,你丈夫难道不担心吗?” “没。” “什么?”妖物有些没听清,凑近了问道。 东明亚:“没丈夫。” “额……呵呵。”妖物听了这话,似乎大受鼓舞,“我瞧姑娘相貌丑陋,别怕,我这儿有一盒胭脂,用完之后保准你变得跟我一样沉鱼落雁,闭月羞花。到时候还愁没有丈夫吗?” “有……道理。” 她迷迷糊糊回道 听起来完全就像一个被困意包裹,神志不清的人。 “来,涂上这盒胭脂,你就能变得跟我一样貌美,来吧!” 东明亚十分僵硬的转头,然后僵硬的伸出手,去拿那盒胭脂。 对方以为奸计得逞,嘴角上扬的弧度都快到耳朵根了。 然后下一秒,东明亚猛的睁开双眼,什么困意,全都不见了。这可把对方吓得不轻,似乎嗅到了危险的气息,还没开打,就想着逃跑。 正欲抽手,却发现,双手不知何时已经被死死抓住,怎么也挣脱不开。 她急了,怒吼道:“放手,给我放手。” 东明亚微微一笑:“好的,这就放。” 然后将人往前一推,重重摔在了地上,被守在下面的天宫玄逮了个正着。 东明亚跳下来,拍了拍手,审视着这个剥皮魔。 方才靠得近,没怎么仔细看,现在才发现对方竟是一个耄耋老妇,头发花白,脸上满是皱纹,佝偻着身形,跟凶神恶煞的妖怪完全不沾边。 东明亚:“?” 沉鱼落雁? 闭月羞花?? 一下便明白过来,为什么专挑年轻貌美的女子下手。 032 陈景润 东明亚发现这妖物虽然手段残忍,但实力却着实不怎么样。 本来还想着多少会费一番波折,没想到如此轻松就捉住了。 打量着她,盘问道:“你是什么妖?还有,为什么要这么做?” 对方此时被捆仙锁绑着,不屑的翻了个白眼,哼了声,别过脸去。 东明亚:“……!” 有没有搞错?现在的妖都这么狂妄的吗? 安静了一会,天宫玄忽然开口。 “她身上并无妖气,而是鬼气。” “什么?她不是妖,是鬼。” 天宫玄看着她,微微点头。 被猜出身份的剥皮魔慌了神,旋即又恢复了不屑,笑声幽冷。 “猜出我是鬼又如何?” 东明亚倏地凑近,凝视着她,嘴角一勾:“如何?当然是灭了你为民除害呀。” 剥皮魔一愣,瞳孔微微睁大,脸上闪过一丝错愕,原先的不以为然荡然无存。 东明亚得意一笑,果然如她所料,对方怕死。 世上万物,神魔妖鬼人,只要怕死,就不怕没有方法对付。 “现在可以告诉我,你为什么要害她们了吧?” 东明亚再次问道。 对方犹豫了一下,随后眼眶充血,怨毒地大声吼道:“是她们,是她们的错,谁让他们来跟我抢陆郎,陆郎是我的,他是我的!” 虽然不知道她口中的陆郎是谁,但东明亚大受震撼。 真如他所说,是出于情伤才杀的人,那她口中的那位陆郎当真是时间管理大师。 短短时间内,就沾染了二十多位姑娘。 此时,一直没说话的天宫玄再次开口。 “你说谎。” 东明亚:“?” 天宫玄解释道:“你所杀之人虽都为女子,但她们之间并无关联,毫无规律,有些甚至是未出阁的女子,更谈不上与你口中的陆郎扯上关系。” 东明亚恍然大悟。 “对哦!”她厉声逼问道:“你竟然敢骗我们。说实话,否则我就把你扔进火炉里面炼上七七四十九天,让你魂飞魄散,永世不得超生。” 这些都是她在画本子上看到的,觉得很有威慑力,就记了下来。 剥皮魔果真被唬的一愣一愣的。 不复原先嚣张不屑的气焰,声音都弱了下去。 “我没有撒谎,是她们抢我的陆郎在先,是她们该死。” 东明亚:“……” 她忽然明白,无论自己如何盘问,她回答都一样。 总结下来就是: 她们抢了我的男人,该死。 天宫玄默默看着,开口道:“多说无益,杀了吧。” 东明亚:“啊?” 剥皮魔:“…不要杀我,不要杀我,你们要是敢把我怎么样?主人一定不会放过你们的。” 东明亚一惊,有些讨打的问道:“为什么是你的主人,而不是你的陆郎呢?” 对方倏然垂下脑袋,喃喃道:“陆郎,他,他只是在忙着做生意,他只是没空。” “我看是他根本就不爱你吧,根本把你放在心上。” 剥皮魔猛地抬起头,一双浑浊的眼睛死死盯着东明亚,目眦尽裂,发疯般吼道,如恶鬼刚从地狱爬出时的嘶吼。 “你住口!休要挑拨我们的夫妻关系,陆郎是爱我的,他只爱我一个人,只能爱我一个人,你听见了吗?!” 东明亚用手堵了下耳朵,然后轻描淡写的回道:“没听见。” “啊哇啊啊啊啊啊!你!我!” 剥皮魔被气的不轻,大口喘着粗气,浑身一上一下的抖着,死死盯着东明亚。 被盯得浑身发麻,东明亚见时机成熟,幻化出鲛珠,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对其施法。 “生魂出,死魂入,妖魔鬼怪,听我号令,入。” 剥皮魔没反应过来,就已经被控制住,脑海中不受其控制的开始回忆曾经的往事。 东明亚保持着施法的姿势默默闭上了眼睛。 再次睁眼,天幕上便中出现一页卷轴,缓缓展开,卷轴里人影晃动。 “回忆卷轴。” 天宫玄脱口道。 “没错,正是回忆卷轴,怎么样?我厉害吧?” 东明亚一脸求表扬的表情。 谁料对方冷冷道:“卷轴是好卷轴,就是施展的人经验尚不足,化出的卷轴模糊不清。” 东明亚瘪瘪嘴。 “我要是经验老道,就不用激她直接提取了。虽然是有点模糊,但也不影响,将就着看吧。” 天宫玄没有搭话,把目光放在了卷轴上。 此时的剥皮魔被控制着,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回忆被一点点展开。 心里那个气呀。 又听到东明亚才是故意激自己,在自己失去理智的时候虚而入的。 更气了。 但再气也改变不了自己,记忆被提取的事实,眼珠子咕噜噜转到了控制自己的那颗珠子上,顿时两眼放光。 此时,回忆卷轴中。 是夜,逍遥镇漫天大雪。 家家户户都关闭门窗,万家灯火,影影绰绰,映照出一家人团圆的影子。 一个衣衫褴褛的小女孩光着脚走在雪地上,手里端着一个破碗,正挨家挨户的乞讨。 但无一例外,还未开口说话,便被无情的催赶。 “可以给我一点吃的,我真的太饿了,求求你了。” “哎呀,走走走走走,大过年的,晦气。” 小女孩失落极了,不知是因为太热太冷的原因,还是因为被人们催赶的失落,眼泪扑刷刷的流了下来。 最后她来到了一个墙角,蜷缩在一起。 她闭上眼睛,感觉自己大概是要死了,隐约间,耳边传来车马声和脚步声。 再次睁开眼,她正躺在温暖的大床上,暖和极了。 扫了一眼周围的环境,是一个漂亮宽敞的房间,华丽的家具,中间燃着火炉,床头燃着香炉。 炊烟袅袅,特别香甜。 她下意识的以为自己来到了天堂,心理说不出的高兴。 心道“天堂原来这么好,早知道该早点来的。” 刚这么想,门忽然被打开,从外面走进来一个少年。 少年锦衣华服,长相白净,见人醒了,冲着她笑,眼睛像月牙一样弯起,里面洒满了星辰,熠熠生辉。 “妹妹,你醒了,饿不饿,哥哥给你拿吃的去。” 少年似乎格外高兴,话音未落,就急匆匆的转身跑了出去,边跑边喊道。 “爹娘,你们快来看,妹妹醒了。” 女孩:“………” 她愣了很久,直到床前被人围满,一个中年妇女和一个中年男子笑眯眯的对她说“让自己做他们女儿”时,才如梦初醒。 这里不是天堂,是逍遥镇一大户,陈府。 陈家夫妇特别想要一个女儿,但自从生了长子陈景润后就再也无所出。 昨日新年夜,陈景润外出游玩回来途中,在一处墙角发现了奄奄一息的女孩。 出于善心,加上父母一直想要个女儿,便将人捡了回来。 从此,女孩有了名字,叫陈雪遇。 陈父陈母将她视如己出,当做掌上明珠,金枝玉叶的养着。 从小便请先生教她读书,琴棋书画,礼仪规范,一项都按照千金小姐的标准来。 她虽然心怀感激,但却并不喜欢这样的生活。 这样的日子一直持续了很多年,她时常感到窒息。 比起富裕的生活,她更想要自由。 一直到十八岁的时候,她对兄长陈景润对她表露心意。 同样是在新年夜,漫天大雪纷飞,月华和雪色融为一体,美的动人心弦。 但这一切在陈景润眼中,都不及陈雪遇之人半分。 “小雪,我喜欢你,不是哥哥对妹妹的喜欢。是,我大逆不道,我想娶你。” 陈雪遇心脏仿佛漏了一拍,随后是猛烈的狂跳。 这些年,她其实能够感受到陈景润的心意,但并不反感,相反,在她心底,时也对这个名义上的兄长一直抱有仰慕之情。 那种微妙的,不知何时深种在心底的情愫这一刻,冲破贫瘠的土壤,生根发芽,长成参天大树。 “……我。” 但她却犹豫了。 她想了许多,想到陈父,陈母得知两人在一起后惊恐,不可置信的表情,想到了如果真的和陈景润在一起,那自己将会被永远困在陈府,永远没有自由的一日。 她更想要自由。 十几年的循规蹈矩已经让她忘记了其实比自由更重要的是活着。 不曾想过,如果没有陈家,自己会过什么样的生活? 但现在的她根本想不到这茬。 于是她拒绝了。 随后,结识了一个府衙的小捕快。小捕快很会讨她欢心,嘴巴像抹着蜜一样甜,总是偷偷带她跑出去玩。 和小捕快在一起的每一分每一秒,她都感觉到无比的快乐。 她感觉自己又活过来了。 纸包不住火,她和小捕快的事情很快就被陈家人知道了。 陈父陈母母虽然很生气,但也舍不得责骂她,只是把人关在家里,禁止两人再见面,一开始给她安排门当户对的人。 最生气的莫过于她的兄长陈景润。 他克制住自己心底几乎汹涌的愤怒和满腔的爱意,只是平静的告诉他和小捕快在一起的后果。 “他父母双亡,寄住在伯父家,原本是逍遥镇上有名的混混,因为家里的关系还在衙门混了个捕快。” 陈雪遇听后脸色十分难看。 质问道:“他是没钱,但他是个好人,他也特别爱我。我不在乎他的身份,我只知道他能带给我幸福。” 陈景润:“………” 他气的脸都红了,几乎吐血。 咬牙切齿恨铁不成钢地看着她,厉声道:“你看不明白,没关系,我是绝对不会允许我的妹妹嫁给那种人。” 结果对方却回他。 “我嫁给他,难道嫁给你吗?” 陈景润瞬间哑口,这句质问,瞬间把他对自己妹妹那份隐秘晦暗的心思抠出来当众处刑。 他无颜面对,终是默默转身离去。 033 抛弃 陈家人阻拦无果,陈雪遇最后还是与那小捕快在一起了。 为此,她和陈家人断绝了关系。 本以为可以就此与小捕快过上幸福美满的生活,然而却恰恰相反。 一开始的时候,两人用她身上为数不多的首饰盘缠过了一段富足的生活。但随着钱财慢慢花光,两人的生活也逐渐窘迫了起来。 小捕快从不操心这些事,每天两手清闲,除了任职就是拿着笔墨纸砚画画写写。 这一日,陈雪遇在做饭的时候,发现米缸连一粒米都没有了,不禁黯然神伤。 望了一眼书桌旁的男子,一咬牙,走上前去。 怯懦道:“陆郎,咱们家没米了。” 对方的思绪忽然被打断,不禁皱着眉头,抬头间似乎要发火,但不知为何憋了下去,语气尚且还算温柔。 “这等小问题,我相信娘子你会解决的。为夫还忙着复习功课呢。” 陈雪玉懵住了,但又实在不好意思开口,折回去继续做饭。 吃饭的时候,陆子龙望着桌上那一盆野菜汤,眉头再也不受控制的拧成了一根绳。 不悦的轻吼道:“这是人吃的东西吗?” 然后用一种十分冰冷严肃的眼神看着陈雪遇。 虽然能感知到对方对自己越发冷淡,但还从未对自己凶过。 突如其来的轻吼,不禁把她吓了一跳。旋即回过神来,心里猛然升起一股莫名的委屈和愤怒。 “陆子龙,你竟然敢这么跟我说话?” 她用一种近乎不可思议的眼神望着对方。 也许是觉得还有利用价值,陆子龙立马反应过来,换了副和颜悦色的谄媚模样。 假意认错道:“娘子,我不是那个意思。” 因为才刚从陈家出来不久,娇贵傲慢的小性子还没有完全被磨灭,他甩了对方一个颜色。 “那你是什么意思?你现在就敢凶我,以后岂不是要打我?” 事实是还真让她说中了,但陆子龙当然不会承认。 依旧好言好语地解释:“娘子,你也知道,我今年要参加科考,吃不饱就会没精力复习。我没有嫌弃的意思,只要是你做的,我都喜欢吃。” 说着就端起桌上的野菜汤,呼哧呼哧的喝了起来。 喝的十分卖力。 陈雪遇这才高兴了一些。 但在她看不见的地方,对方却将方才喝进肚内的野菜汤,悉数吐了出来。 日子依旧照常过着,陆子龙依旧对家中事物不闻不问。 为了维持生活,陈雪遇不得不绣一些手工到街上去贩卖。 她对女工是整个逍遥镇最好的绣女教授的,因此十分受欢迎。 一日,他正在镇上最繁华的早上贩卖绣品,忽然迎面驶来一辆豪华马车。 见到马车上的花纹图案后,她下意识闪躲。 不错,正是陈府的马车。 自从她开始来这街上贩卖绣品,就遇到过许多次。能感应得到,陈家父母已经发现了自己,但却直接无视。 她知道,他们真的不打算要自己了。 稍稍失落了一下,随后便又开始卖力的售卖自己的绣品。 不要她又有什么关系呢? 反正她还有陆郎。 只是某一天,一个身着锦衣华服的男子来到了她的摊贩前。 “公子,您随便看看。” 最热情的招呼,一抬头,发现来者竟然是陈景润。 对顺的对视,恍如隔世,陈雪遇噔噔一下,心想,他们已经有多久没见过面了? “……哥,哥哥。” 她下意识叫道。 对方只是面无表情的看着她,不予回答。 半晌,才把目光从他身上移开,回眸望着摊子上各种各样的绣品,你不禁流露出一丝悲伤。 再次抬眸,黑曜石般的眼珠似乎闪着泪光。 开口的声音沙哑低沉,微微颤抖。 “以前,哥哥想向你讨一块手帕,作为生辰礼,你还记得是怎样回哥哥的吗?” 陈雪遇一愣,这几乎是空白。 她完全没有印象,只能呐呐地说:“确实不记得了,不过我现在绣了很多,哥哥若是想要,我送哥哥几块便是。” 陈景润望着她的样子,竟然痛心疾首。 极力压制住哽咽。 “你说,你绣的手帕千金不换,不是随随便便就能得到的。” 话音一落,陈雪遇突然就有了印象,但一想到现在的境遇,就觉得无比讽刺,无比尴尬。 只好装作不知。 “是吗?可能是当时年幼,一块手帕而已,没什么金贵的,我送哥哥几块,这里的哥哥随便挑。” 对方沉默了。 两相无言,最后,他开口问道:“生意,好吗?” 陈雪遇:“……” 她哑口。 此时突然来了一个富家女子,在摊位前挑了挑,随后拿起一块手帕看了看,又鄙夷的扔了回去。 “绣的什么东西啊?难看死了。” 说完,便转身离去。 留下一脸尴尬的陈雪遇。 她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 笑着对陈景润说:“哥,你别在意,做生意嘛,什么人都有,很正常的,我并不在意。” “……你。” 陈景润欲言又止,几度欲要开口,但不知因何在关键时哑言。 “哥,你想说什么?” 突然,对方似乎是鼓足了极大的勇气,脱口道:“小雪,你可愿意跟我回去?只要你说……” “我不愿意。” 他还未说完,就被打断。 几乎都没有考虑一下。 陈景润终是没有再强求,留下一大袋金银,将所有的手帕都买了回去。 望着人离开的背,陈雪遇其实是有一些些后悔。 但不知为何就那样斩钉截铁的说了。 她知道,是自己太爱那个人了。 之后的日子,陈景润都没再来过,只是他的手帕一次比一次卖的快。 靠着这些收入,他和陆子龙又过上了富足的生活。 陆子龙待她也如刚刚成亲时一样,温言软语,情意浓浓。 她再次感觉自己嫁对人了。 只是偶尔,陆子龙会有意无意的提起,让他回陈家跟父母说两句好话,允许他们回去。 或者说让陈家父母通过关系帮他在衙门谋一个更好的官职。 陈雪遇为此跟他吵了许多次。 她当初为了跟陆子龙在一起,已经和陈家断绝了关系,说什么都不肯拉下脸回去。 更何况,全家父母已经完全抛弃了她。 一年后,正在卖手帕的陈雪遇收到了一封信。 是陈景润写给她的。 信上说他们一家要搬去京城,给她留了一间房产,几亩地以及一些金银细软。 陈雪遇没有半点忧伤,相反,她非常高兴,立马把这个消息告诉了陆子龙。 有了这些钱,他们今后的日子定当衣食无忧。 她他高兴,自己终于可以和心爱的人富足快乐的生活在一起。 陆子龙最开始当真,把她宠上了。 只是这份宠爱只持续了不到一个月,等陈雪遇反应过来时,家产已经被陆子龙败光了。 他拿着这些家产,去吃喝嫖赌,不仅科举落榜,还丢了在衙门的工作,甚至还欠赌坊许多钱。 从那之后,陆子龙性情大变,或者说本性暴露。 陈雪遇被逼迫着交出钱财,拿不出就会被他暴打一顿,身上时常青一块紫一块。这个时候她的反抗,她的愤怒已经完全起不到任何作用,对方知道她没了靠山,完全无所顾忌。 这一刻,陈雪遇才知道,自己当初是多么的愚蠢。 可即使已经意识到了这个事实,她仍旧不肯离去。 她相信,她的陆郎是爱他的。 就这样清醒的堕落。 甚至到最后,被打的越严重,她越是开心。嫉妒心和占有欲也日趋攀升,魔愣似的认为,陆郎是他一个人的,只能打她一个人。 为了给对方提供更多的钱财赌博,他不得不做起了老本行。 是这一次,生意却不那么好。原先一出摊就会被一扫而空的手帕,现如今一整天也卖不出一两张。 她这才知道,当初的那些手帕都是哥哥,陈景润偷偷托人买的。 于是她不得不多绣一些,把价格降低了卖,日子也就这样过着。 只是渐渐的,她发现自己的手越发粗糙,拿针的几根手指上,甚至还起了一层薄薄的老茧。 不知过了多少个春秋,她原先洁白无瑕的脸上渐渐长出了皱纹,乌黑浓密的头发也变得稀疏苍白。 眼睛微微凹陷,里面再没有了往日的光彩。 就连原先引以为傲的身段此时也变得臃肿起来。 这些年,她一直无所,因此心里多少有些愧疚,在对方打自己时,甚至还产生了赎罪的感觉。 对方在她的照顾下,依然是当年那副英姿勃发的模样。 光彩依旧。 她为此感到很高兴,心想,今年陆郎一定会高中,然后带自己过上好日子。 终于,在不知落榜了多少次后,陆子龙终于中了探花。 轿子来接他的那天,陈雪遇精心打扮,满心欢喜,却在临上轿时被对方一脚踢开。 就踢在肚子上,疼得她满地打滚。 “陆郎,你为何?为何如此待我?” 对方眼神冰冷,高临下的看着她,不屑一顾,就像在看一只垂死挣扎的家畜。 “还看不出来吗?我不要你了,也不看看自己现在什么模样,配得上我吗?” 撂下这句话,坐在轿子里扬长而去。 趴在地上的陈雪遇回味着刚才那句话,不可思议,惊恐万状,悲痛欲绝…… 发疯似的跑进屋内,不停的照镜子,停的自我怀疑。 是因为我太难看了,所以配不上陆郎。 是不是只要我变好看了,就能挽回陆郎的心? …… 034我除外 后来,陈雪遇去找过陆子龙,却死在了京城郊外的一座观里。 那观内供奉的是一位神女,据说生前是一位造福一方的医女。但因为地处郊外,香火不太旺盛,导致那尊神女生出了歪心思。 她竟然为了早日修成真身,不惜以还愿的方式摄取她人精魄用以修行。 当时的陈雪遇几乎是毫不犹豫地就达成了交易,将自己的一魂一魄献给了神女。残缺的魂魄无法转世,她注定要永生永世做一只孤魂野鬼。 再得到陈雪遇的一魂一魄后,她终于大功告成,修得真身。 但这远远不够,尝到了甜头的神女,自然不会再老老实实的修炼。 正好此时,化为厉鬼的陈雪遇去找陆子龙,发现他身边左拥右抱之后,一气之下,把他身边那些姬妾全都杀了。 神女吸收了那些女子的精魂,修为日益增长。 到后来,陆子龙被调回了逍遥镇,一神一鬼才跟着离开了那片地方。 只是逍遥镇就遭殃了。 如今所见,厉鬼陈雪遇已经完全疯魔,只要是貌美的年轻女子,她都想毁掉。 ………… 回忆卷轴陷入了一片黑暗,东明亚看着眼前这个苍老的老妪,哑口无言。 她实在不理解,忍不住问道:“你献出了自己的一魂一魄,为什么不去找陆子龙报仇,反而迁怒于他身边的女子呢?” 天宫玄眸光一闪,也看了过来。 陈雪遇眼眶充血泛红,嘴角上扬的弧度十分诡异。 她嗓音沙哑,低吼道:“陆郎又没错,都是那些贱人的错,是他们勾引的陆郎,我要把他们都杀死,都杀死,这样陆郎就是我一个人的了。” 东明亚:“……” 她感到十分无语,以手扶额,无奈道:“可是,你明明很清楚,你的陆郎从未爱过你,当初和你在一起也不过是因为看中了你的家世。” 脆弱的薄膜被完全撕开,露出里面狰狞可怖的真相。 陈雪遇瞬间变得狂躁,她无数次的自我催眠才堪堪蒙蔽过自己,如今一语惊雷,劈开经年久月被尘封起来的棺木,再也遮不住她赤裸裸的卑微。 她当然愤怒,试图挣开身上的捆仙索,朝东明亚扑去,要咬开她的喉管,将人拆吃入腹。 “不,不是这样的,你胡说,你胡说,陆郎是爱我的,他真的是……爱我的!” 说到最后她可能也发现没那么让人信服,也没那么让自己信服,声音渐渐弱了下去。 东明亚继续道:“而且,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你的那位陆郎就是这逍遥镇新上任的镇长吧。” 她话音未落,就被对方出声打断。 “不是,不是他,你别去找他的麻烦。” 东明亚默默咽了下口水,只能说她此刻的沉默震耳欲聋。 “我没那么无聊,这个你可以放心。” 一切解决完,东明亚转而看向了一直沉默的天宫玄。 “现在怎么办?把人带回去还是直接灭了?” 此话一出,厉鬼陈雪遇顿时浑身一抖,发出轻微的呜呜声,也不知道在干什么。 天宫玄掀了掀眸,淡然道:“带回去压在玄机山下。” 东明亚点头表示都行。 对于这种妖魔鬼怪的处理方式,各个门派基本上都是选择先镇压,实在镇压无果,再消灭。 说着正要把人带回去,突然,陈雪遇低垂着的脑袋猛然抬了起来,脖子似乎被扭断了,歪着脸,脸色发青发黑,苍白的发丝凌乱,嘴角流涎。 正对着他二人嘿嘿嘿地笑。 东明亚:“……?” 下一秒,只听砰的一声,绑缚着她的捆仙索被瞬间绷断。 厉鬼伸出利爪,直直地朝东明亚袭去。 千钧一发之间,一把淬着银光的利剑出现在她面前,挡住了那只鬼手。 是天宫玄。 来不及反应,他就已经和对方打了起来。 一黑一白两道影子在院子里上下窜动,指甲和利剑碰撞在一起,发出刺耳的声音。 不少片刻,高下立现。 厉鬼节节败退。 东明亚头一次在一只鬼脸上看到了不甘这样的情绪。 “布阵。” 天宫玄一剑封喉,对身后的东明亚道。 东明亚心领神会,立刻启动阵法,瞬间四周布下天罗地网。 这个阵法是在修真界中十分常见的十面埋伏阵,唯一的用途就是阻隔包围,能够将目标困在阵法中。 阵法启动的瞬间,以这处院子为中心,上下左右各自延伸出十米,形成一个巨大的光圈,将几人笼罩在其中。 这片区域霎时间亮如白昼。 随着最后一声嘶吼,厉鬼被天宫玄封印在锁灵囊中。 东明亚在他做完这一切后才收了阵法。 走过去,询问道:“殿下,你没事吧,有没有受伤?” 对方用一种理智的眼神看着她,淡淡地说:“我没事,倒是你……” 他忽然噤声,然后抬起手慢慢靠近东明亚的额头。 东明亚下意识屏息凝神。 “……” 下一刻,她感觉自己额头上传来一阵冰冰凉凉的感觉,并不刺激,而是淡淡的,特别舒服。 等对方把手放下,她也正好抬头。 四目相对。 仿佛穿透了层层乌云,终于望见了月亮。 “你受伤了。” 天宫玄忽然道。 东明亚连忙移开视线,她摸了摸额头,才意识到对方刚才是在给自己疗伤。 “哦,谢谢啊!” 经过这一折腾,天边已经泛起了鱼肚白。 两人并没有马上离开,委托结束后,需要跟委托人言明。 但此时天色尚早,只有一些需要出早工的人起床了,整个逍遥镇仍旧一片寂静。 两人都没有睡意,便在街上随便逛了逛。 一路上,相对无言。 东明亚最受不了的就是和某个人呆在一起的时候没有话说,不仅尴尬,还憋得慌。 于是尽可能多的主动和对方搭话。 “那个,殿下,方才那厉鬼为何会突然挣脱开捆仙索啊?” 对方不语。 东明亚只好自问自答。 “一定是捆仙索的质量太差了,连只厉鬼都捆不住。” 随后又小声嘀咕道:“天凤门不是整个修真界最富有的门派之一吗?居然会买质量如此之差的捆仙索。” 然后又嘀咕道:“一定是卖家的问题,哼,奸商。” 一旁的天宫玄:“……” “非也。” 他终是不忍某人再继续这样“诽谤”下去,出声解释。 “捆仙索能捆缚住大部分低等妖魔,但对于神却无能为力。” “神?” 东明亚愣了一下,旋即反应过来,惊呼:“你是说那厉鬼方才是被那尊神女附身了?” “没错。” 东明亚感慨道:“果然是主仆情深。” 天宫玄乜了她一眼,对于这种新奇的脑回路感到十分震惊。 又说:“她附着在那厉鬼身上,所为并非是救她出去。” “那是什么?” 东明亚歪了歪头,微微探了过去。 “是……”天宫玄刚要回答就看见了一双纯澈明亮的眼睛,正泛着波光,荡漾着,从眼前到心脏。 “嗯?” 见他迟迟不说话,东明亚轻声道。 天宫玄别开视线,眉头微拧,天色微暗,东明亚并没有发现他微微泛红的耳尖。 缓了一会儿,他才用一种平淡老练的口吻说:“是你方才用以幻化出回忆卷轴的东西,鲛珠。” 东明亚神色瞬间冷了下去,低着头不语。 鲛族至宝鲛珠是人尽皆知的事情,但却未有超过两个以上的人见过。 不同于其他法宝,鲛珠有灵,只会选择命定之人作为主人,一直陪伴直到主人生死才会去寻找下一位主人。而在他的下一位主人还未出现时,他就会自动封印,直到遇见下一位命定之人才会解封。 在他认东明亚为主前,是属于鲛族第十四位鲛皇的,也就是东明亚的爷爷,如今世上,也只有他们二人知道鲛珠真实长什么模样。 鲛州盛产各种珠类法宝,因此就算在人前使用,也并不会有人怀疑那就是鲛珠,只会认为是那人本身修为高深,所炼出的珠子才会有如此之大的威力。 东明亚也从不在人多的地方使用,除非是人少或者特殊情况下,除了她还未和鲛珠完全相融外,就是担心有人会觊觎甚至认出来。 届时如果自己没有足够强大的能力,必然会引来纷争,并且受到桎梏。 她咽了下口水,装傻道:“什么鲛珠?那是什么?我不知道。” 为了让自己的话听起来真实可信,她努力让自己的眼睛看着对方,说什么都不能闪躲,否则很容易表现得心虚。 于是,天宫玄再次被动地与之对视。 一瞬间,他只听得见自己扑通扑通的心跳声。 怎会如此? 没有拆穿她,只是提醒道:“以后尽量别在人前使用,在你没有强大到护住他之前。” 东明亚脸上的笑容瞬间凝滞。 心里七上八下,五味杂陈。 坏消息:对方猜到了自己鲛人的身份。 好消息:他似乎会帮自己保密。 东明亚笑着点头:“好,殿下,我以后都不会在你面前使用了。” 她的本意其实是说以后都不会再在人前使用,谁知对方却忽然停下了脚步,转身看着她,一脸严肃。 下一秒,他开口道:“我除外。” 东明亚:“啊?“ 对方又重复了一遍:“我除外。” “哦。” 035 识海 两人于中午时分离开了逍遥镇。 回到天凤门后,天宫玄第一时间将锁灵囊中的厉鬼封印进了恶灵谷。 恶灵谷的守护者乃是一只千年荆棘妖,看到来者是天宫玄,十分热情地跟他打招呼。 “小玄儿,你都多久没来看老夫了,怎么今天突然想起我了啊?” 天宫玄眸色冷淡。 一边拿出锁灵囊一边道:“刚捉的厉鬼,来封印在你这儿。” 荆棘妖有些不悦:“你说一句想念老夫了会怎么样,真是孩子大了,不中留哦。” 天宫玄嘴角微微上扬,似乎是想笑的,最后忍住了。 旋即遂了他的心意:“好,想你了。” 对方倏地笑了起来,等笑够了才伸手将天宫玄手中的厉鬼封印入恶灵谷,然后立马恢复原样,阴阳怪气道:“哼,好不真诚。老夫知道你没想我,不过这世上也没人能让你去挂念,这样一想,心里也就舒坦多了。” 天宫玄似乎是轻轻摇了摇头,正欲离去,荆棘妖忽然道:“哦,对了,我提一嘴,你以后收徒要试炼的话最好离这恶灵谷远一点。除了你,老夫不喜欢有外人打扰,下次要是再私闯进来,老夫可就不会那么客气了。” 天宫玄一脸不解 “……?” 他思忖了一下,喃喃问道:“什么收徒?我何曾说过收徒?” 荆棘妖瞬间两眼放光,瞳孔皱缩,随后呀地尖叫道:“难道说老夫被她骗了,她根本就不是你徒弟。” 紧接着,他仿佛像,自己吃了多大亏一样,肚子里的脏水全都吐了出来。 “杀千刀的,竟然敢从老夫的眼皮子底下溜走,下次再让我遇到,我一定好好收拾她。” “没有允许,居然也敢来恶灵谷,小玄子,你可得留意了,天凤门说不定已经混进了什么别有用心之人。” 天宫玄听着他的咒骂,就知道此事不假。 问道:“别有用心之人?” 荆棘妖一口咬定:“没错,就是别有用心之人,说不定就是觊觎你的。” 天宫玄:“觊觎我?” 他一脸不可思议。 荆棘妖一见他这副不自信的样子就来气,尖声道:“不然呢?小玄子你长得花容月貌,又修为高深,有人觊觎你那不是很正常吗?” 天宫玄无奈以手抵额,回想天凤门的人见到自己都绕道走,有的甚至吓得抖成筛糠,他就满腹苦水。 “你大概是误会了什么,我身边并无别有用心之人。” 荆棘妖恨铁不成钢地说:“哎呀,反正你自己注意点。” 天宫玄失笑,摇着头离开。 他现在的心智恢复到了大概十三四岁的时候,虽然也有人夸过他样貌出众,甚至曾经有女修给他暗送秋波,但在他心里面,其实一直觉得自己还没有到谈情说爱的年纪,对于那些给他表达爱慕之心的女修,他十分苦恼。 往往都是摆出一张冷脸,皱着眉,深情严肃地望着对方,就差亲口对她们说“本人尚年幼,拒绝早恋。” 渐渐的,维持着这副表情久了,他流光长老脾气差,嫉恶如仇,不好惹的心想也就深入了人心。 只是偶尔他也会想,如果有那么一个人一直待在自己身边,待在不近轩,他早上一起来,就能瞧见,然后互相问个好,一起吃个饭,一起练练剑,再一起谈谈人生就好了。 不知不觉间已经回到不近轩,推开门映入眼帘的是银杏树下那一抹玄色。 她左手握剑,右手结印,一个旋转,结印从剑身上划过,灵力和剑芒一起朝着前面袭去,一声巨响,堆积了满地的银杏叶瞬间爆开,腾飞,在空中打了个旋儿,然后缓缓飘落。 落叶漫天飘零,不觉有几片落在了她的剑上,肩上,发上。 天宫玄不自觉放慢了脚步,但踩在地上的银杏叶上,还是会发出轻微的声响,引起了对方的注意。 东明亚转过身,看见站在面前的天宫玄,一时恍惚,忘了今夕何夕,恭敬地说:“见过流光长老,我已经通过了试炼,您看是不是可以收我为徒了?” 说着还不好意思地露出了一个微笑。 然而天宫玄:“……” 这个消息于他就像是一颗炸弹在脑子里砰地炸开,没有任何缓冲的时间,大脑一片空白,混沌,随后记忆入潮水班涌来,似乎是隔了几个世纪,那么汹涌。 顿时,他感觉头痛欲裂。 “啊……!!” 忍不住抱着脑袋,喉咙里发出一声轻喘息,惊得他连忙闭嘴,止不住后退。 “您没事吧?长老,您这是怎么了?” 话音刚落,她猛然撞进一双纯粹懵懂的眼睛,心里一个咯噔,瞬间清醒。 自己刚才都说了什么? 流光长老在化真境的时候失败遭到灵力反噬,心智不复从前…… 流光长老现在只有十几岁,自己是他的管家…… 百草长老说过不可以刺激他,要让他自己慢慢恢复…… 完了!! 她大脑飞速运转,连忙找补,因为着急几乎有些语无伦次。 “殿,殿,殿下,刚才我是胡说的,你现在什么也别想,静心,凝……” “神”字还未说出口,天宫玄已经发疯似的跑了出去。 那样子完全不复之前一丝不苟,端方自持的形象,似乎是想到了什么极为悲痛的事情,边跑边大声喊。 “不,不会的,母妃不会有事的,我要去找她,我要去找她……” 声音渐渐变小,身影完全消失。 东明亚反应过来,忙不迭追了出去。 她心里有一种不祥的预感,但她不知道那究竟是什么,这种未知的恐惧促使她命令自己无论如何也要控制住天宫玄。 这种不详似乎与他有关。 天公不作美,好巧不巧,这个时候下起了大雨。 天凤门位于深山,云雾缭绕,下起雨来更是一片白茫茫,能够将一切崩溃,一切快乐,以及一切激|情都淹没在大雨中。 叫人分不清方向,迷失,最后埋葬。 东明亚不停地追着,浑身湿透,她感觉眼睛有些酸痛,泪水止不住滑落,却因为大雨的遮挡,没有察觉。 不知跑了多久,她停了下来,雨幕阻隔了许多东西,她喘着气,心里的慌张在这一刻到达了顶峰。 终是没有忍住,幻化出鲛珠。 琉璃般晶莹剔透的珠子在灵力的加持下散发出耀眼的蓝色光芒。 “暗影飞扬,斩破虚空,世间万物,无处遁形,破。” 话音一落,周围的雨水顺势凝固,世间如同静止般,整个世界都安静了。 下一秒,一只蓝色蝴蝶穿过凝固的雨珠,拖曳出一条长长的蓝色彩带。 如梦似幻。 跟着蝴蝶,东明亚以最快的速度找到了天宫玄,并来到他身边。 法术消失,暴雨如瀑。 浮屠国,冷宫。 彼时的天宫玄正抱着一具白骨,就那么依偎着,不哭也不闹。只是双眼空洞麻木,再没有了往日的光彩,是混沌的,就像被雨水搅浑的水洼,满是残渣。 冷宫荒凉,不知有多少具白骨,但天宫玄就是能一眼认出,哪个是她母妃。 东明亚望着这一幕,不知道该做些什么,说些什么,只能静静地站在门口,不知所措。 只是看着那个清隽的男子苍白的面庞埋进白骨的样子,心里生出了一股莫大的心疼。 她很想上前去抱抱他,就抱抱他。 这种想法逐渐占据大脑,她猛然间鼻头一酸,眼眶泛红,眼泪在里面打着旋。 像天宫玄这样的人,似乎合该是强大的,无情的,似乎永远不会有悲伤这样的情绪,就算有,也不能流泪。 仿佛只有这样才是合理的。 可却忘了,他也只是个从小就离开了母亲的孩子,他也才十几岁,他也是人,也会痛,会有喜怒哀乐。 东明亚突然就产生了一股强烈的渴望,渴望了解这个人的过去,渴望能成为他的一个依靠。 鲛珠能够做到了解一个人的过去,但东明亚现在灵力有限,只能对最简单的对象施展,比如死物或者没有修为的活人,但对于妖魔鬼怪,甚至是有修为的修士却有些难办。 除非是在他们最脆弱,最没有防备的时候出其不意,例如上回的厉鬼陈雪遇就是属于这种。 鬼使神差的,她慢慢走到天宫玄面前,蹲下,抬起的手在距离对方一半的时候放下,轻声问道:“我可以了解一下你的过去吗?” 天宫玄依然面无表情,一动也不动,甚至也眼睛都不眨一下。 “如果你不拒绝的话,我就当你是同意了。” 虽然话是这么说,但对方毕竟是天宫玄,如果不愿意,自己无论如何也进不去他的识海。 索性一试。 然而令她万万没想到的是,她竟然没有遇到任何阻拦,轻轻松松就进入了对方的识海。 天宫玄的识海是一片冰天雪地,大雪纷飞,白茫茫的世界,寒冷吹得凌冽。 怎么如此荒凉? 她不禁想。 来不及逗留,东明亚启动术法,开始搜寻他过去的记忆。 终于,她看见了一个衣衫褴褛的幼童。他浑身脏兮兮的,几乎瘦成了皮包骨,脚上的鞋子破到走路都费劲,鞋底已经磨穿,鞋面也只剩下几根布条,十分勉强地套在脚上,和光脚其实也没什么区别。 他手上拿着一个破碗,正颠颠地走到一户人家门口,先是礼貌地敲了敲门,等门开了在用恳求的语气说:“您行行好,赏我一口饭吃吧。” 一路问下去,有时候会讨打一些剩饭,幸运的话甚至有肉,但如果不幸遇到人渣,则会被当成出气筒,被一脚踹开,然后骂道:“哪儿来的小叫花子,还不快滚!” 但幼童并没有哭,只是自己爬起来,然后继续一瘸一拐地前往下一家,重复之前的动作。 036撕咬 转眼间,那幼童来到了一条繁华街市,却一瘸一拐地走到一处拐角,只探出半个脑袋去看。 东明亚拾眼望过去,只看见那街道一处围满了人,人头攒动,看不清里面在干什么,但从时不时传出来的欢呼声可以猜到应该是卖艺的。 又看向小男孩,怯生生地望着,眼中满是渴望,东明亚以为他是想上去凑热闹,很想带他去看看,奈何她碰不到这里的东西。 不知看了多久,直到夕阳西下,人群渐渐散去,他才一步三回头地悄悄离开,手里仍然端着刚才要到的食物。 东明亚这才看清那边,确实是在卖艺,只不过是一个瘦弱的女子,她身上的衣服破烂不堪,只能勉强遮羞,却着实不能御寒。 但她脊背挺得很直,昂首挺胸,正踩在一根离地面半米高的细绳上,地面上则铺满尖利的碎石,她就在那根绳子上翩翩起舞,引得众人喝彩,只是要到的钱却少得可怜。 见没什么人了,她缓缓从绳子上跳下来,小心翼翼地去捡起地上那些铜板,嘴里念叨着:“今晚可以给玄儿多买一个豆沙馅的包子。” 东明亚:“……” 她恍然大悟。 原来刚才那个幼童就是天宫玄。 原来他方才在那里偷看并不是渴望看表演,而是担心。 心里顿时五味杂陈,这母子俩都偷偷瞒着对方,一个会找远一些的地方卖艺,生怕儿子看见了会伤心,一个又会在母亲离开后偷偷跟上来,一家一家地讨吃食,自己只吃一小点,剩下的大半留给母亲。 画面一转,东明亚看见天宫玄的母亲在细绳上跳舞的样子。面若春风,腰若扶风,即使穿着褴褛,却依然抵挡不住她的美貌。 周围一下就围满了人,只是大家的热情却不那么高涨,兴许是一个表演再新奇有趣,看久了,也都会腻。 她在上跳了很久,却没有要到半个铜板,不免有些失落。 这时,人群中突然炸开一道响亮的声音。 “真没意思,要是有本事就光着脚在地上跳。” 他说的在地上跳指的是在绳子下面的碎石上。 那些碎石每一块都锋利无比,若是光着脚踩在上面,想想都知道是什么结果。 这是,周围的其他人也跟着附和起来。 “对呀,在下面跳才最有意思呢!” “有本事就下来跳。” “你要是光着脚在下面跳,爷就赏你一锭金子。” 不知是谁说了这句话,在嘈杂的人声中显得格外清响。 原本还犹豫不决的女子抿了抿纯,黛眉微微蹙起,不知道在想什么,最后扬起干巴的小脸,终是妥协道:“好。” 她在众人的注视下,缓缓走下细绳,站在了不满尖利碎石的地上,尖锐的碎石瞬间扎破脚底的皮肤,鲜血汩汩流出,开出一朵朵刺眼的鲜红血花。女子踩着血花上,舞动身姿,虽然动作缓慢迟钝,但依然能窥见她曾经的风华。 一曲舞完,女子几乎是不受控制地离开了碎石地面,瘫软在墙角,因为疼痛,脸色苍白,额间渗出细密的汗水。 人群中有人在嬉笑,有人露出鄙夷玩味的目光,也又偶尔几个向她投去怜悯,默默摇头叹息,而这些她都不在意。 她只在意方才人群中一个男子许诺给自己的一锭金子。 目光巡睃,停在了那个男子身上,她对其伸出手,轻声道:“我的金子?” 因为不确定,她语气中带了些不易察觉的疑问,也正是这一丝疑问,让那男子捕捉到,他顿时眉头紧锁,鄙夷道:“老爷我不满意你刚才的表演,三个铜板,不能再多了。” 说着就从腰间的荷包里掏出三个铜板,颠了颠,然后扔在了她面前。 说好的一锭金子变成了三个铜板,她自然不会愿意,挣扎着起身去拉那男子的衣袖,语气里有气氛和不公,但更多的是哀求。 “你别走,你刚才明明说只要是跳了,就会给一锭金子的?” 被这样质问,那男子脸上挂不住,猛地抽出衣袖,啐道:“妈的,老子分明说的是只要你跳得好才给你一锭金子,可你自己看看你跳得好吗?” 说着看了女人一眼,下一秒两眼放光,脸上露出一个十分猥琐的笑,勾起女人的下巴,谄笑道:“不过你舞跳得不怎么样,长得倒是不错,要不然你跟老爷回去,把我伺候好了,别说一锭金子,想要什么都可以。” 女子头一歪,从他手上滑落,无力地闭了闭眼,然后默默转身离开。 然而却冷不防被对方一把拉住,紧接着一用力便被带进一个怀里,散发着恶臭。 她受不了,拼命挣扎,叫喊着。 “你干什么,放开我,放开我……” 但她长期在外奔波,时常饥一顿饱一顿,再加上脚受了伤,反抗看起来和挠痒痒也差不多,反而给人一种欲擒故纵的感觉。 这无疑激起了那男子的兽性,更加卖力地拉扯女子,很快便拉出去很远,见反抗不过,她试图跟旁边的人求助。 “求求你,救救我,救救我……” 但一切都是徒劳,她绝望地望着这群冷漠的人,眼角流下了两颗豆大的泪水。 就在这时,人群中忽然冲出来一个小小的身影,像风一般,一下就吹到了她身边。 是天宫玄。 他此时像一只发了狠的小野兽,冲上去就对着那男子开始撕咬,咬住就不放开。 痛苦的哀嚎响彻长街。 “啊——!!” 男子剧痛之下松了手,怒火中烧,低头望见腿上的小东西,更是气得不轻,一脚将人踹开,却连带着腿上的一块肉也被撕了下去。 这一脚用了全力,揣着小家伙胸口,将人直接踹飞五米远,撞在墙上,又猛地掉在地上。他蜷缩在地上,面色痛苦,嘴巴微微张开,似乎是想叫出声,却因为剧痛喉间反而发不出一丝声音。 “玄儿,我的玄儿,你怎么了,你醒醒,不要吓唬为娘……” 女子抱着他小小的身体,哭得撕心裂肺。 周围围观的人越来越多,神色各异。 而方才那个男子本来还想上去多踹几脚,但眼见着对方不动弹了,害怕惹上人命不好收场,这才啐了口,捂着受伤的腿一瘸一拐地离开。 看够了,围观的人散的散,走的走,都觉得晦气极了,偶尔有人感到有那么一丝愧疚,拿出一枚铜板郑重其事地放在女子手中,特意提高了嗓门说:“拿着,给孩子好好安葬了吧,这是你应得的。” 人流熙熙攘攘,他们就像是两片落叶,飘零在无人的角落。 东明亚静静地望着,终是不忍心再看,闭上了眼睛。 等再次睁开,眼前的画面又变了。 入目是高强阁楼,亭台水榭,东明亚猜想他们母子应该是被接回了浮屠皇宫。 此时,天宫玄正坐在长廊上,时而掰着手指头,时而呆呆地望向天空。 他稍微长大了些,虽然衣服没那么破了,脸上也没那么脏了,但看起来也完全不像是一个皇子。 或许还有些营养不良,看起来仍旧瘦瘦小小的一只。 四周安静极了。 东明亚忽然感觉哪里不对劲。 她的母亲呢? 难道是…… 忽然,画面中出现了几个小男孩,比天宫玄大了许多,衣着华丽,走到他面前,双手叉腰,围成一个圈。 天宫玄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们,眼中没有一丝惧色。 几个小孩发出嘿嘿得意的笑,下一秒,其中一个男孩伸出手将人猛地一推,天宫玄措手不及,从长廊上往后仰过去,直直地摔在了地上。 他闷哼一声,撑着手爬起来,想要离开,却被对方拦住去路。 “别跑啊,我们还没玩够呢!” “就是,你一个野种也配和我们称兄道弟,真不知道父皇怎么想的。” 一群人叽叽喳喳,你一言我一句,边说边推搡着他,天宫玄不自觉被逼到墙角。他记得母亲说过,不可以动手打人,只好蜷缩在角落,双手环抱住自己。 自从被父皇接回宫,他就被迫和母亲分开住,浮屠王允许他们母子每个月见一次,为此,他每天都在期待,掰着手指头数离见面的日子还有几天。 他不知道为什么要和母亲分开,就像他不知道为什么大家要欺负他。 明明他什么也没有做错,明明他们是兄弟。 耳边的辱骂声渐渐嘈杂,身上也被不知什么液体淋湿了,很难闻,也很不舒服。他这衣服前两天嬷嬷才给换过,要是弄脏了,估计又得被她暗戳戳掐了。 天宫玄皱着眉头,忍受着,他从来就很能忍,无论被怎么欺负,都能做到一声不吭,这也是为什么大家喜欢欺负他的原因。但他不敢反抗,他害怕自己一反抗,父皇会觉得自己不听话,连每个月一次和母亲见面的机会都不留给他。 最后,他们欺负够了,觉得无趣,就像离开,但每次离开总会放一些狠话。 “我听说你母妃以前是妓子,那你就是妓子的儿子,那你跟我说说,你母妃以前漂不漂亮,她是怎么做妓子的?在哪家妓院?” “哦,还有还有,你知道的吧,父皇之所以把你母妃关进冷宫,就是因为这个,担心她的身份拂了皇家的颜面。” “你现在要是讨好我,以后你母妃死了,我说不定还会舍施你一口饭吃。” …… 天宫玄听着这些话,如遭雷击,浑身颤抖,抬起头,死死盯住那人的脖子,眼神可怕至极,就像是饿极了的野兽盯着猎物。 他明明披着最单纯的外表,说出的话却腐烂至极,散发着阵阵恶臭。 说话的人完全没意识危险,还在喋喋不休,下一秒,就被扑上来的小野兽扑倒在地,朝着他的脖子边撕咬下去。 惨叫声不绝于耳,响彻皇宫。 鲜血四溅,这些小皇子天天待在宫里,哪里见过这样血腥的场面,瞬间被吓得僵住,几乎手脚并用,十分笨拙地四散开去。 而被天宫玄扑倒的那个男孩就不那么幸运了,一开始还不停的反抗,到后来,就直接不动弹了。 直到有人来将天宫玄拉开,及时叫来了御医,才勉强保住了一条命,只是声带受损,以后都开不了口了。 他的母妃是位高权重的张贵妃,自然不肯轻易放过天宫玄,再把人打个半死之后拖到了皇帝面前。 037入门 大殿上,灯火通明。 天宫玄被打个半死,拖了上去。 张贵妃一脸怨毒,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对坐在高位上的男子道:“陛下,这个孽畜险些害死我儿,果然如国师所说,是天生的坏种,早晚会威胁国运,还请陛下早日定夺,还我儿一个公道。” 天宫玄耳边嗡嗡的,依稀只能听见“坏种”“报仇”这样的字眼,他努力睁开红肿的双眼,望见高位上的男子。 回宫以来,他很少有机会见到这个所谓的父皇,这还是第一次这样近距离地看着。 他威严,庄重,面无表情,眼里没有一丝情绪起伏,甚至连怜悯也没有。 天宫玄不自觉地想,如果毫不在意自己的死活,何必要将他和母亲接回来。 以前的日子虽然很痛苦,但他起码能和母亲天天在一起,晚上相互依偎,吃着或讨来或用卖艺的钱买来的馒头饼子,说说话。 而不是像现在这样,被迫和母亲分开,虽不用为下一顿担心,可却要承受着非人的折磨,孤独,无助,冰冷,比死了还痛苦。 可明明是他们的错,明明是他们先欺负的自己,为什么现在要被处决的变成了自己。 最后,高位上的男子掀了掀眼皮,十分平静地说:“既然如此,那便交由国师处理吧。” 张贵妃一听,没有要处决的意思,立马急了,恳求道:”陛下,您难道不打算杀了他,我儿被他咬得这辈子都没办法再开口说话了。陛下,他就是一个祸害,难道您都忘了他刚进宫时……“ “好了!” 她话还未说完,就被高位上的男子打断。 “朕说了,一切交由国师处理。” 对于他们的话,天宫玄听得云里雾里,他只对和母亲有关的记忆深刻,其余的只记得个大概。 张贵妃说得没错,他刚进宫时宫里就莫名出现了许多的血鸦,那血鸦比普通的乌鸦要大得多,浑身黝黑,双眼血红,尖喙利爪,茹毛吮血,凶猛异常。 宫里乱作一团,死了很多人,好在国师及时赶到,才将其全部消灭。 他当时躲在母亲怀里,听那国师对他的父皇说话。 具体说了什么他已经忘了,只知道大概就是说那些血鸦都是他吸引来的,然后就看到了周围人向他们母子投去了或怨恨,或鄙夷的目光。 再然后他就被国师带到了一个很黑的地方,折磨了很久,才被放出来,只是出来以后,宫里就再也没发生过那样的事情,而他所要付出的代价,就是每个月只能见自己的母亲一次。 思绪远去,回过神来时刚好看到一个身着玄色华服的男子走上前来,对高位上的男子行了行礼,看向趴在地上的天宫玄。 “陛下,此乃不可多得的万邪之躯,臣先前尝试过各种各样的秘法,都未能勘破他体内的邪气从何而来,但臣当时在他体内种下了嗜灵草,能将他那股邪气全都吸食,现在,只要将其炼成百转回魂丸,一定能保得陛下长生不老。“ 他看向天宫玄的眼神格外露骨,仿佛在看一只垂死挣扎的猎物。 扭曲的心理得到了极大的满足。 浮屠王没有说话,眼底难得出现了一丝落寞,但很快被即将拥有长生不老的愉悦替换。 不过毕竟是自己的骨血,最终还是没忍住问了句:“嗜灵草取出后,他会有事吗?” 国师眼睛打转,老实回:“可能会死。” 听到这个结果的张贵妃脸上露出了得意肆意的邪笑,见浮屠王犹豫,煽风点火道:“陛下,这孽畜现在还能暂时被压制着,若是将来长大了,恐怕国师也拿他没办法了。” 说着给国师使了个眼色,对方瞬间心领神会,连忙附和道:“贵妃娘娘说的是啊,此等至邪之人,越早消灭越好。” 天宫玄听着这些话,只觉得悲凉,明明不是他的错,却要被自己的亲生父亲用来炼他的长生不老药。 其实他不怕疼,这世间所有的酷刑,一年前他都已经在那个昏暗的屋子里体验过了。 比起身体上的疼痛,他感觉心上的痛苦更难以忍受。 坐在高位上的那个男子,是曾经无数个夜里,母亲对他提到过的父亲。 母亲说,他的父亲是个高大帅气,温柔善良,心怀天下苍生的人,总有一天他会来接他们回家。 于是那个时候,他就时常望着头顶的星星想啊想,想着父亲什么时候能把他们接回家,想着他们一家三口永远幸福的在一起。 后来他终于等到了,却不想,他曾经所以为的那捧火夺走了他唯一的光,现在还想将他也烧成灰烬。 那个男人唇齿微启:“准。” 一个字,就把他的生死交给了别人。 为什么? 天宫玄倔强的脸上露出了这样的迷茫。 为什么他的父亲一点也不在意他和母亲? 他大概永远也想不明白这个问题,皲裂的嘴唇微动,他喃喃质问道:“为什么,为什么……” 心里深埋着的岩浆在这一刻汹涌,冲破了一层又一层坚固的外壳,露出狰狞可怖的样貌。 他双眼赤红,额头青筋暴起,龇牙咧嘴,露出锋利的爪牙,抓在地上的十指瞬间长出黑色的锋利指甲,身体扭曲着,疯狂着,体内的嗜灵草在此刻化作尘埃,不堪一击。 张贵妃被这一幕吓得花容失色,瘫软在地,指着天宫玄不停地喊:“陛下,陛下救臣妾,快,快让国师杀了他。” 原本高位上正经危坐的男子也坐不住了,连忙起身,双眼圆睁,颤颤巍巍叫人护驾,随后问底下的国师。 “这是怎么回事,不是说有嗜灵草吗?” 国师还算镇定,但也眉头紧锁,拿出一截绳索,慢慢靠近。 “陛下莫慌,他这是冲破了嗜灵草的封印,臣这就将他绑回去炼丹。” 话音刚落,绳索就被套在了天宫玄脖子上,另一头被死死拉着,像栓狗一样。 天宫玄此时已经完全被邪气控制,站起身,仰天长啸一声,四座皆惊,紧接着,脖子上的绳子便砰的一声断开了,强大的气流冲击让另一头牵着绳子的国师都被震飞。 倒在地上,虽未受伤,但明显有些怂了。 天宫玄一脚一脚地走过去,竟用小小的胳膊掐住他的脖子将人举起来从大殿内甩飞出去,从几百级台阶上一直滚到了最下面,然后猛地吐出一口黑血。 东明亚看着这一切,想要上前去抱抱他,然后将人带走,可她尝试了无数遍,依旧触碰不到这里的任何事物,只能眼睁睁看着这一切的发生。 天宫玄最后还是被捉住了,因为当他正杀红眼时,狗皇帝叫人带来了他的母亲。 他的母亲,那个温柔的女人,只用一个拥抱,三言两语就将已经疯魔的他拉了回啦。 “没事了,没事了,娘来了,别怕!” 得此间隙,重兵团团围上,举着手中长剑。 浮屠王被气得不轻,正要下令将他们母子二人诛杀,突然天降异象,乌云压顶,瞬间电闪雷鸣。 下一刻,一个白衣仙人御剑而来。 他站在剑上,飘然出尘,恍如谪仙,望着天宫玄,一眼便看出他根骨奇佳,是个千万年难得一遇的特质。 他其实很早就来了,对刚才发生的事都了解,蹙眉凝视着天宫玄,嘴角一勾,决定将人带回去。 也不知他是用什么方法说服了浮屠王,那男人竟然松了口,或许是见对方身上所穿服饰带有天凤门的祥云标识,不得不放吧。 九州大陆上百国林立,修真门派却独树一帜,不属于任何一国,而国与国之间难免会发生一些冲突,这个时候,如果能得到某个修真门派的助力,无疑是胜券在握。 因此,修真门派在各国都享有极高的待遇,尤其是像天凤门这样的大门派,几乎都是上赶着巴结,如果皇室有哪个皇子公主能进入了里面修习,更是求之不得。 后来天宫玄每每想起此事,也大概知道浮屠王是觊觎天凤门,才放他离开的,甚至和和气气地称呼他为“我儿”,答应善待他的母亲,让他安心在天凤门修行,还特意给他派了些侍女照顾,只是她们到山上没几天就被天宫玄赶了回来。 这翻天覆地的转变不过两秒钟的事儿,让天宫玄始料未及,迷惑了很久。 —— 眼前的一切天旋地转,东明亚只是一个转身的功夫,眼前的景象便又变幻了。 场景十分熟悉,当她看见院子里那颗银杏树时,顿时明白过来。 不近轩。 此时的不近轩的许多设施还没有那么完善,陈设也十分简单。 东明亚绕过荷花池,来到了一处飞瀑,正好看见了在水帘子下练剑的天宫玄。 他长高了许多,少年隽秀模样再也遮不住,肆意生长。 身姿轻盈,一招一式皆是那般漂亮,在水帘子下武动,飘若惊鸿,宛若游龙。 东明亚看呆了,连少年从身边走过都未曾察觉。 如果没猜错的话,此时距离天宫玄来到天凤门已经过去了五年,他应该也已经十三四岁,小小年纪就拥有极深的修为,成了天凤门最年轻的长老。 天宫玄坐在银杏树下的秋千上,伸手接住了飞来的小灵宠,从它脚上拿下小纸条,铺展开来。 东明亚凑过去,看到上面写着。 038帮帮我 玄儿,为师知你思母心切,然天凤门门规,弱冠之前不得返还俗世,否则必遭天谴。 ——师无道。 天宫玄看到这些文字,越发沉默。 他的师尊师无道这些年都在九州游历,整个不近轩也只有他一个人,即使心中郁结,也无处诉说。 不过以他的性子,也不会主动对人说起心中的烦忧。 只能仰头望着头顶,入目是一派天高云淡。 “必遭天谴……”他喃喃道。 东明亚就站在他后面,端详着,心道“这种规定人弱冠前不得下山的破规矩真是浑蛋,还遭天谴,谁信啊!” 刚这么诽谤,忽然,她就感受到一道炽热的目光,正死死盯着她。 顿时一动也不敢动。 四目相对,心里莫名有些慌张和心虚。 不会看到我了吧? 该怎么解释? 对他说“快看,你师尊回来了”,等转移他的注意力后,拔腿就跑。可万一他不吃这套岂不是很尴尬? 要不然笑着跟他打声招呼,然后就说“我是不小心迷路了才来这儿的”,然后在地上扭曲抽搐,翻白眼,咿呀乱叫,最后阴暗地爬行? 可是这家伙看起来不像是很好骗的样子。 …… 不管了,不行再说。 就在他她准备趴在地上的时候,对方忽然起身,径直朝她走过来,惊得她下意识后退一小步。 距离越来越近,东明亚感觉到面前有一股空气随着天宫玄慢慢靠近自己,是温暖柔软的,让人忍不住想被吸进去。 直到最后,天宫玄停在了她面前。 少年比她高出半个脑袋,眼眸微垂,淡漠的目光中多了一丝少年的青涩懵懂,面庞精致,肌肤白皙,薄唇那一抹淡淡的粉犹如一点朱砂掉进雪地,被雪水晕染开来,浑然一体。 东明亚几乎看呆了,她之前虽然也有近距离地看过天宫玄,但没有哪一次如现在这般震撼。 她想,自己之前对这个人的美貌真的一无所知。 从她这个角度看去,正好能看见天宫玄微微凸起的攒动的厚街和刀削般凌厉的下颚线。 她没出息地咽了下口水。 这也美了。 然后,她就看见,对方深情地看着她,慢慢抬起手来。 顿时,只听得见心脏砰砰砰的跳动声。 虽然但是,她还是不受控制地往那方面想,鬼使神差地闭上了眼睛。 结果没等来预想中的触感,那只手似乎是放在了自己肩上。如蜻蜓点水般,又很快抽离。 东明亚睁开眼,看见的就是这样一幕。 天宫玄受伤拿着一片银杏叶,若有所思地端详着。 他明明感觉周围有一种特别的气息,似活人又似精灵,却无法勘破有任何的幻术。 刚才他看见这片叶子停在空中,觉得新奇,便走过来拿在手里查看,依然没有任何发现。 东明亚见对方拿到叶子就不再看向自己这边,顿时松了一口气。 原来不是在看自己。 下一秒,天宫玄对着手上的银杏叶轻轻吹了口气,枯黄的叶子瞬间成蝶,煽动翅膀,向着高处飞去。 视线随着那只蝴蝶远去,东明亚想,那只蝴蝶一定会飞往浮屠王宫吧。 —— 不久后,天宫玄收到了母亲去世的消息。 此时他距离弱冠还有三年,少年不顾门规,毅然要下山去看母亲最后一眼。 宗主并没有阻拦,只是对他说:“若要违反门规下山,只能从龙血洞离开,其中万般酷刑,也许会使你修为尽毁,你且自己考量吧。” 或许因他年纪小,长得又好看,加上下山的理由令人动容,许多弟子都开口为他求情。 “宗主,流光长老年纪尚小,怎生承受住龙血洞内的酷刑啊!” “是啊,况且,母亲去世,孩子前去悼念,是人之常情,宗主您就网开一面,不要让流光长老从这龙血洞离开了。” 天凤门宗主虽然从一开始就有些动摇,但始终没有松口,只是平静地说:“这是天凤门开山立派以来就立下的规矩,凡幼时入门者,弱冠后方可来去自如,否则,就是违背了入派修行时许下的誓言。” 底下一群人哑口无言。 天凤门设立这个规矩也并非故意刁难年少的弟子,而是担心年纪较小的弟子出山后遇到不测,无力自保。 虽然有些弟子天资过人,比如天宫玄这种级别的,但由于这是少数,规矩又是自古就有,是非对错难以定夺。 不知何时,就在大家为他求情的时候,他早已经进了龙血山洞。 不带一丝丝犹豫。 山洞内,业火连绵,如同一个巨大的火炉,还冒着热气,似乎是被施加了某种特殊的法术,使得这里的火焰永远也不会熄灭。 天宫玄眼神坚定,身体笔直,大步大步地往出口走去。 山洞呈现出狭长的通道状,越往里走,温度越高。 他能感受到被灼烧的痛苦,身上却被未起火,也没有受伤,只是白皙的皮肤一瞬间变得通红,像是被鲜血染红的一样。 看来此处的业火只能让人感受到疼痛,却并不会真的伤及体肤。 但如果没能扛过这种深入骨髓的极致疼痛,就会被活活疼死,永远留在洞中。 更糟糕的是他从进山洞的那一刻灵力就被某种隐秘的力量暂时封印了起来。 没办法用灵力抵抗烈焰灼烧,只能生生挨过去。 不知走了多久,或许也并没有多久,只是时间总是在人痛苦的时候流走得格外慢。 他此时已经脚步虚浮,浑身冒着虚汗,踉跄着脚步。 只觉得五脏肺腑都要被烧成灰烬,血液都成了岩浆,沸腾,滚烫,咕噜噜冒着气泡。 太疼了,仿佛灵魂都成了痛苦的奴隶,大脑失去了思考的能力,只剩下最后一点清明被他强行留住。 靠着这最后一点清明,他又走了很长的一段路。 忽然,他摇晃着身子,双膝跪地,怎么也站不起来,紧接着双眼迷离,眼皮似有千斤重,不停地往下垂。 就这样睡吧,脑子里冒出了这样的念头。 可刚把眼睛闭上,他又猛地睁开,脑子里顿时又冒出了另外一个念头。 “不行,我不能睡,我必须离开,必须去找母亲。” 于是,他就趴在地上匍匐着前行,如雪白衣染上业火,瞬间变成了大红衣衫,妖冶,悲凉。 长路漫漫,所过之处,都被鲜血浸染。 他的膝盖和手肘都划破了,鲜血汩汩流出,流了一路。 但即使是这样,他也未曾有过半刻停歇,双眼赤红,坚定地朝着前方爬去,一点一点,绝不放弃。 东明亚站在他前面,明知这一切不过都是幻象,却还是忍不住红了眼眶。 原本晶莹剔透的泪水在火光的映照下,呈现出鲜艳夺目的血红,如同此刻心脏被刺痛后滴落的鲜血。 她感受不到此处的灼烧,但却觉得热极了,烧干了,烤化了…… ”……天宫玄。“ 想要对他说些话,到嘴边却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只一遍遍叫着他的名字。 “天宫玄,天宫玄,天宫玄……” 不知不觉,她已经来到了天宫玄面前。 眼下的少年匍匐在地上,身体微微颤抖,忽然,他仰起头来,用赤红的双眼看着东明亚。 他看到了。 神明般的人,正温柔地看着自己,眼里的心疼他一下就捕捉到了。 东明亚下意识以为他看不见自己,慢慢伸出手,微微颤抖,想要去扶他一把,忽然想到了什么,在半空中挺住,将落未落。 嘴唇开合,她察觉到天宫玄似乎有话要说,下意识微微倾身去听。 隐约间,她听见对方喃喃道:“帮……帮……我。” 帮帮我。 话音一落,他再也支撑不住,彻底昏死过去。 东明亚猛然一惊,不可思议地看着对方。 他竟然能看见自己? 为什么突然能看见自己? 来不及多想,东明亚连忙试着去扶他,小心翼翼地触碰,在触感传来的瞬间欣喜若狂。 居然能摸到了。 然而下一秒,灼烧的剧痛汹涌而来,将她包裹其中,不得解脱。 如同被丢入了岩浆中,有种灵魂都被碾成灰烬的错觉,东明亚身体不受控制地颤抖,虽然身上依旧完好无损,但看着自己的手,却已经透过皮肉看见了里面冒着热气的骨头。 出于本能,她下意识的想法是快逃,可刚一转身,大脑一激灵,才意识到天宫玄还在地上。 想必在现实中,他并没有通过龙血洞。 他一定会很难过,懊恼吧,看似风平浪静,却在弱冠后的许多个经年累月里,汹涌成疾,每每想起,都难以释怀,想着,如果当时再坚持一下,是不是就能赶上见母亲最后一面。 这种念头没来由地占据了她的大脑,一瞬间,心如刀绞。 东明亚捂住胸口,想要搞清楚这种奇怪的感觉究竟是什么,却又害怕清楚这究竟是什么。 回望着地上的少年,她强忍住灼热,将人扶着继续往前走。 然而还没走几步,她就受不了也倒在了地上,随着时间推移,灼烧的钝痛就越浓,一开始还能勉强忍受,可忍耐也是有限度的。就像是溺水的人,最开始窒息感不算太强,还能扑腾两下,当窒息感达到顶峰,就会彻底没了动静。 此刻,东明亚就如同一个溺水的人,憋着最后一口气。 039最后一捧火 她忽然有些后悔了,要是刚才跑,说不定还来得及跑出去。 实在受不了,她尝试催动鲛珠,画出一道水环,将两人和火焰隔绝开来。 冰冷的海水降低了身上的温度,灼烧感也没有那么强烈,东明亚缓了会儿,扶起天宫玄快步往外走去。 前方突然出现了一道白光,东明亚心中一喜,顿时又加快了脚步,几乎有些踉跄了。 就快到出口了。 虽然她用鲛珠施展了避火咒,但也只是起到了缓冲的作用,越到后面,效用就越差,现在几乎已经完全不起作用。 忽然,周围的温度极限升高,避火咒猛地崩溃,水环瞬间被烤成热气。 双腿似有千斤重,怎么也抬不起来,身体的每一滴血液都沸腾了,从七窍流下。 轰然倒地,东明亚无力地趴在地上,背上还趴了个人。 原本近在咫尺的出口此刻也变得遥不可及。 她驮着背上的人,一点一点地挪动,近一点,又近了一点。 到最后,终于带着人爬出了山洞,望着晴空万里,又惊又喜。 身后便是地狱,她最后望了一眼,那里火光冲天,火舌耀武扬威,令人望而生畏。 东明亚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有毅力战胜它的,想想还是有些发怵,但如果再来一次,她还是会那么做。 后来,她把人带去了浮屠王宫。 此时,冷宫里,一片血腥景象,似乎是刚发生了一场无差别屠杀,入目尸横遍野,血流如注。 往里面走,白骨累累,尸体纵横交错,有新有旧。 乌鸦,秃鹫在空中盘旋,映得这一片空域都是黑色的。 天宫玄一下就明白过来,什么也没说,只是低着脑袋,默默地走到尸群中间,蹲下去一个一个地翻找。 昏天黑地,耳边乌鸦的叫声啁哳刺耳,寒风猎猎地吹着,少年染血的白衣被吹起,无限凄凉。 这一刻,东明亚感觉心脏涨得难受,像被浸泡在一缸陈年烈酒里,悲伤就像酒精,将她腌透了。 少年的背影修长削瘦,清隽悲凉,低头寻找,至始至终没有说一句话。 也不知找了多久,少年终于在一具尸体面前停了下来,低垂着脑袋,也如一具尸体,站了有一会儿,然后颓然蹲下,轻轻将那尸体抱起来,抱在怀里,脸颊贴着那尸体,和世上任何一个依偎着母亲的孩童没有什么两样。 他依然没有说话,或者是想说的话太多,不知道从何说起,又或者是太过悲伤导致无话可说。 只是,东明亚恍惚间看见,他肩膀微微颤抖。 他在哭。 这可把东明亚惊得不轻,从来没想过天宫玄那样清冷的人也会哭,即使是他的少年形态。 她想做些什么,可真的无从下手,只能就那么靠在一棵快要枯死的梧桐树上静静地看着。 这之后天宫玄应该会回到天凤门,一直修行,所以她此刻本没有再继续留在他识海中的必要。 可不知为何,她就是不舍得离开,想要多陪陪这个少年。 虽然是同一个人,但东明亚就是觉得他和已经成年的天宫玄不大一样。成年后的天宫玄就像是一块千年寒冰,仿佛不会有普通人的情感,就算有也只会压抑在心里,时刻设防,绝不容外人踏入。 而眼前的少年就显得有血有肉一些,难过会哭,高兴会笑,会有牵挂的东西,会为了那份牵挂不惜上刀山,下火海。 天色渐暗,月色下的少年不知在想什么,泪已经流干了,再流,只会是血。 血光冲天,和月色混杂在一起,十分诡异。 东明亚原本靠在树上,竟不自觉睡着了,再次醒来时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副场景。 少年坐在一具尸旁,双目赤红,手腕已经被割破,鲜血汩汩从腕间流下来,滴落在尸体身上,经过月光一照,尸体瞬间腾空而起,在半空中发出璀璨的光芒。 东明亚双目圆睁,有些惊悚,不明白他这是在干什么。 但见他眼神越发阴沉可怖,不由得发怵,寒风瑟瑟,止不住地起鸡皮疙瘩。 下一秒,少年就开始用鲜血在地上画各种符文,画到一半东明亚才看明白他究竟想干什么。 惊呼道:“星月血誓。” 所谓星月血誓,是一种失传已经的禁术。施术者在月圆之夜以血为引,献祭自己一半的精魂,就能将想要复活之人复活。 只不过既为禁术,也有其弊端。那就是一旦成功,施术者会出现各种各样的副作用,或是身体在月圆之夜极度渴望鲜血,或是抵抗力变差,容易走火入魔,此时若有心之人刻意加害,将会更加糟糕,可能会变成一具傀儡,供操控着驱策。 东明亚倒不担心,因为她知道现在所发生的一切都只是天宫玄的心魔,现实中,他当年并没有通过龙血洞,自然也没有下山。 这一切不过是他的执念。 可执念太强并不是什么好事。 比如现在,天宫玄在眼看着施展星月血誓失败,母亲的尸体变成灰烬后,彻底发疯了。 怒吼着,尖叫着,疯狂地摧毁周围能摧毁的一切。 “为什么,为什么不行,为什么不行,把母妃还给我,把她还给我……” 他似乎总是在问为什么,为什么世界待他如此残忍,为什么总是事与愿违,为什么手中的最后一捧火也熄灭了。 太多的不甘和悲伤挤在心脏,崩溃和疯狂在所难免。 他摧毁够了周围的一切,忽然转头望向东明亚,双目赤红,肃杀之气瞬间蔓延而来,如野兽恶魔般盯着她,仿佛下一秒就会扑上来将她拆吃入腹中。 这谁受得了。 东明亚默默咽了下口水,双脚不受控制地想往后退。 这一微小的举动被他捕捉到,发出鬼魅般的喘息声,接着,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飞奔到她面前。 跑是跑不掉了。 东明亚心里慌得一批,但想着反正是在幻境中,应该不会真的有事,也就放心了许多。 然而对方只是死死地盯着她看了一会儿,并没有多余的动作,然后,默默转身离去。 东明亚:“……” 他要去哪儿? 不放心的东明亚还是跟了上去,只见他先是来到了一户居民家中,三下五除二就将一个男子捆绑带走。 他将人扔进了城郊的城隍庙里,然后又跑了出去。 东明亚看了一眼城隍庙里被五花大绑着晕倒了的男子,不是别人,正是之前那位欺负他们母亲的男人。 她忽然有些明白过来天宫玄想要干什么了。 他要报仇。 紧接着,一个又一个的人被绑着扔进了城隍庙,有妓院老鸨,一些普通百姓,还有宫里的人,下至宫女太监,上至妃嫔皇子,其中就包括张贵妃和她那个儿子。 东明亚心道“难不成要把他们全都杀了?” 也不是不可能。 她一直以来都是有仇必报,不仅要报,还要千倍万倍地报回去。 很快,天宫玄就带着最后一个人回来了。 那个人不是别人,正是他的父亲,浮屠国的国主。 他被天宫玄随手一扔,落在人群里。 此时所有人都还处于昏迷状态,他将所有人身上的绳索全都解掉,做完这一切,才默默走出去,坐在门槛上,双手抱紧膝盖,眼神呆滞。 折腾了一宿,天边已经出现了鱼肚白。 天就快亮了。 忽然,他动了。他站起来在外面走了走,不知从哪儿找来一堆柴火,绕着城隍面堆了一圈,紧接着,站在大门口,不带一丝表情地看着里面那一张张面孔。 东明亚以为他下一秒会施法点火,结果左等又等,对方就是没有下一步动作。 她突然有些好奇他最后究竟会不会真的放火将他们烧死。 不过他现在显然是犹豫了。 又过了一会儿,天宫玄才开始施法,只不过火舌在指尖燃烧了好一会儿才对准那些柴火,火越燃越旺,眼看就要烧到里面的人。 东明亚看见那双琉璃般的眸子里有火光在跳跃,他眉头微蹙,仿佛封印了千年冰霜,怎样炽热的炙烤都无法将其融化。 他在想什么? 大仇得报的快感?还是已经开始后悔了? 东明亚不知道,默默地看着,心想也许自己是时候离开了。 这明显已经不属于天宫玄的记忆碎片,而是他的执念所衍生出的幻想,他想报仇。 东明亚欲走,却在转身的一瞬间大雨倾盆。 越下越大,雨水打在身上,竟是温热的。 她恍然。 转过身去,正好对上一双清亮明眸,如皓月星辰。 而一旁大火早已被雨水熄灭,冒出残烟。 不一会儿,城隍庙里传来叽叽喳喳嘈杂的声音,脚步声,惊呼声,紧接着就有人骂骂咧咧从里面走了出来。 路过两人身边时连看都不看他们一眼。 东明亚猜想应该是天宫玄施展了什么术法,让别人看不见他们。 她被雨淋得有些睁不开眼,朦胧中,看见一个白衣男子朝自己走来,很快,那男子在他面前停下,站定,然后,一把白色的竹制骨伞便出现在她头顶上方。 东明亚拾眼望去,嘴角竟不受控制地上扬。 眼前的这双眼睛,似月亮一样清冷疏离,仿佛会说话一般,藏着千言万语,蕴着万物风华。 他终是没有那么做。 他是天宫玄,所以他永远不会那么做。 040一起吃饭 就这样看着彼此,谁也没有先移开目光。 忽然,东明亚看见,眼前男子紧抿着的薄唇似乎微微弯了弯。 他在对自己……笑? 这个念头来得突然,东明亚想都没想就否决了,嘴角却不自觉地微微上扬以示回应。 然后,就看见对方嘴角上弯的弧度又大了些,是真的在对自己笑。 天宫玄薄唇微启,然后,东明亚就听头顶传来一道低沉磁性的嗓音,如寒泉叮咚,说不出的悦耳,道不明的纯澈。 “谢谢你。” “啊?”东明亚一惊,旋即明白过来,连忙道:“不用谢,举手之劳而已。” 她将龙血洞驮着天宫玄走出来说得轻轻松松。 天宫玄脸色明显一变,似笑非笑。 “还痛吗?”他又问道。 “哦,已经不痛了。”她笑着说道。 但其实怎么会不痛,虽然是幻境,龙血洞是假的,但那种疼痛却是真的。 天宫玄知她说了谎,不管不顾,收了伞,执起她的手就开始给她疗伤。东明亚只觉得一股暖流缓慢地从手臂处流至四肢百骸。 东明亚看着认真给自己疗伤的天宫玄,忽然一愣,半信半疑道:“你,可是清醒了?” 所谓清醒,也就是明白过来此处是幻境识海。 对方答道:“不仅清醒了,还恢复了一些记忆。” 东明亚又是一惊。 什么记忆? 难道是心智已经完全恢复了? 她瞬间将手抽出来,有些站立不安。 可能人就是这样,如果对方不知道自己是谁,就能很自如地与之相处,可一旦对方知道了真相,就会没那么自然。 她用微笑来掩饰尴尬,试图解释。 “流光长老,我,我不是故意骗你的,是因为百草长老说……” “我知道。”对方笑着打断她的解释。 “谢谢你。”他又说了一遍。 东明亚大概能猜到他是感谢自己带着七八岁的他去看望母妃,甚至还用鲛珠化作了他母亲的样子安慰他。 忽然,她想到,或许天宫玄的母亲早就去世了,只是几年后才传到天凤门,或许在他前脚跟着师无道离开,浮屠王后脚就把人赐死了。 东明亚顿觉有些悲凉,望着眼前的男子,眼神里夹杂了一丝连她自己都说不清,道不清的情愫。 从识海里出来,外面已经天色渐明。阳光照进冷宫,消减了许多的萧瑟凄凉。 东明亚收了鲛珠,去看天宫玄,发现他正站在院子里的一棵梧桐树下,朝阳透过树叶洒在他身上,一朵朵金色花朵在他身上跳跃。 走过去,恭恭敬敬地行了个礼。 “流光长老。” 天宫玄身体笔直坚挺,孤傲似九天翱翔的凤,眩目,却又无时无刻不透着一股距离感,叫人想靠近又中道崩殂。 “嗯。”他轻声道:“回去吧,” “哦,好。” 东明亚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的房间,发现里面空空如也,墙角的那具枯骨不知何时消失不见,她悄悄看了眼天宫玄的腰间,上面挂着一个荷包,猜测大抵是被他装进了里面,安顿带回天风门,找一处风光秀丽的地方安葬。 “还不快跟上。” 天宫玄催促道。 东明亚闻声连忙回过神来,看见他正站在一只白色大鸟背上,雪白的羽毛,鲜红的利喙乌黑圆润的眼睛,叫声也清丽,和背上一袭白衣的男子十分相匹配。 天宫玄见她迟迟不动身,手一痒,竟然微微抬起,却在对方开口时连忙收回,保持着自己云淡风轻的形象。 东明亚忽然笑道:“这只鸟可真漂亮,就像,就像流光长老一样。” 天宫玄:“……” 他想,对方这是在夸自己。 可是夸人哪有说长得像鸟的,不是夸吧! 可是她说我漂亮欸!? 天宫玄神色微动,别过脸去,耳尖不自觉红了,当然,这绝不能让对方瞧见,于是,他连忙驱动鸟儿离去。 大鸟展翅,一下直冲云霄,落下几根羽毛。 东明亚反应过来,大声喊道:“流光长老,我还没上去呢!你等等我啊!” 当然,没有回应,正气馁被抛下时,天上忽然传来了回应。 “自己御剑。” 东明亚:“我……” 没办法,谁叫人家是长老呢。 她御剑跟上,回到天凤门后她没有立马去不近轩,主要还是不敢。此一时彼一时,流光长老脾气差她是听说过的,如今恢复了记忆,再不是那个好哄骗的七岁小孩。 再者,如果他对自己之前骗他的行为感到不满,将自己打一顿赶出竹林,那自己拜师的小算盘是彻底不用打了。 怎么办…… 于是她就这样在门口徘徊了不知多久,直到黄昏时分,残阳如血,她才决定前去敲门试试,说清楚,一定不会有事的,毕竟他之前不还说谢谢自己吗,应该是没有什么不满的,要是有,早在之前就说了。 越想越觉得是这样。 刚抬起手,门咯吱一声从里面被打开了。 旋即天宫玄清冷出尘的身影出现在她面前。 “流光长老?” 她因为有些震惊,脸上的笑显得有些僵硬。 “嗯。”对方淡漠道:“你在此处做什么?“ “……额,这个。”东明亚大脑一片空白。 她该说些什么,一向自诩还算伶牙俐齿,可为什么一遇到大号天宫玄,就变得如此木讷了呢? 脑子飞速运转,一着急,竟然鬼使神差地脱口道:“我等流光长老一起去饭堂用晚膳。” 头一次,她十分清晰地看见天宫玄脸上出现了震惊这样的表情。 火红的残阳照在他白皙的脸上,遮挡了脸颊上的两片淡淡的薄红。 其实,按照他之前的性子,断不敢有人主动在门口等着,然后说出邀请他一起去饭堂吃饭这样的话,因为没有人敢那样做。 如果有,他也会有十分不近人情,冷漠地拒绝,最后以一个狠厉的眼神收尾。 但此刻,他不知为何,没办法那样做,无论是身体还是心理,都没办法那样做。 在其他人面前,他的形象完美无缺,谁也找不出破绽,只可远观,所以窥不破他心里在想什么,对他的过往一无所知,所以他无惧。 而很显然,眼前这个人知道他的过往,见过他心底深处的恶,他的勇敢,他的懦弱,他的善良,他的邪恶,他的不堪,他的风光,一切的一切,她都知道了。 自己在她面前,如同一个透明人,再也藏不住什么,用对待别人的方式来对待她,会不会显得很刻意。 天宫玄这样想着,竟是没有拒绝,蜻蜓点水般地点了点头。 “也好,我也正好要去饭堂,你既然来了,便一起吧。” 东明亚感觉自己得到了莫大的鼓励,喜不自胜,乐滋滋地跟了上去。 “流光长老也要去吃饭,那可真是太巧,饭堂最近新来了一个厨子,据说做的菜肴十分美味……” 她就是这样,一旦对方给出一点示好的讯息,她就会特别高兴,喋喋不休地把自己心里的话全都一箩筐地说给对方听。 一路上有说有笑,天宫玄偶尔会给出一点回应,如果说到感兴趣的,甚至会主动提问。 就这样,很快两人就到了饭堂。 天凤门和别的修真门派不太一样,因为本门心法不需要辟谷,所以伙食一向很好。 这会儿吃饭的人并不多,只有零零散散的几个。 天宫玄随便要了几碟青菜豆腐就断在餐盘去到了一个靠窗的位置,见他吃得清淡,东明亚刻意要了几碟肉菜,端过去在他对面坐下。 这一举动瞬间引起了饭堂内其他弟子的注意,纷纷窃窃私语。 “天哪,我没有看错吧,居然有人敢和流光长老坐在一起吃饭。” “好像是流光长老的徒弟。” “最主要的是流光长老居然没有生气,要是换做别人,恐怕早就被他用眼神杀死了吧。” …… 东明亚:“……” 她环视一周,发现以天宫玄为中心,周围五米之内都没有人坐。 方才那些话她是听见了,猜想天宫玄也一定听见了,偷偷去看他,结果对方正慢条斯理地吃着盘子里的青菜豆腐,完全不受其影响。 她想着,要不然还是解释一下。 凑近了点,轻声道:“流光长老,我之前一直在不近轩照顾你,所以大家才误会我是你徒弟的。” 天宫玄夹菜的筷子顿了顿,随即继续夹菜。 “无妨。” 言简意赅。 东明亚继续吃饭,看了看天宫玄盘子里都是些一清二白的素菜,虽然没法理解他的口味,但总归是营养不均衡,于是,心里寻思着让他吃点肉。 知道对方脸皮薄,直接说肯定不行,说不定还会破坏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关系。 于是,她开口道:“长老,你尝尝这个牛肉,我怎么感觉不像是牛肉啊。” 说着,很自然地夹起一块牛肉放进了天宫玄的餐盘里。 天宫玄望着那块油亮油亮的牛肉,眉头微微蹙起。 东明亚:……“ 她心想,完了完了,天宫玄该不会生气了吧,她食之无味,大口扒饭。 注意到她刚才那一举动的其他弟子又开始讨论。 “天哪,她居然给流光长老夹菜,还是荤菜!” “她不知道流光长老不喜欢吃肉,只喜欢吃素吗?” “你们猜流光长老会怎么做?” “我猜可能会撂下筷子走人,或者把牛肉扔对方脸上,然后怒骂一句你活腻了吗?” 东明亚:“……” 她低着头,继续扒饭,然而令她没想到的是,对方夹起那块牛肉看了看,然后放进了嘴里,细细咀嚼。 她抬头,一脸震惊。 周围的弟子一个个直接惊掉了下巴。 “怎么会这样,流光长老不仅没有生气,反而还……笑纳了。” “真是大白天活见鬼了我。” 天宫玄吃完后,微微一笑,道:“确是牛肉无疑。” 东明亚:“……哦。” 041初见 东明亚之后又用相同的方法骗天宫玄吃了许多肉菜。 一顿饭足足吃了半个时辰,离开饭堂时天已经完全黑了。 深秋的夜晚,寒风凛冽。 寒意更浓了,东明亚被冻得瑟瑟发抖,心想回去一定要加衣服。再看看走在前面的天宫玄,白袍加身,广袖流仙,被风吹得猎猎作响,而他却完全不受影响,被挺得笔直,不紧不慢地走在风中。 他难道一点都不冷吗? 东明亚不禁这样想。 于是跑上前与之并肩,刚要说话,对方却先开了口。 “你跟着我做什么?” 东明亚:“额……我。” “你还有什么事吗?” 这可把她问住了。 心想想天宫玄这是在装傻还是真的已经忘记了。 要不旁敲侧击提醒一下? 一慌神,她竟然直接脱口而出:“流光长老,我想拜您为师。” 说完她就后悔了,但说都已经说出口了,就只能继续硬着头皮说下去。 “之前您说让我去紫藤溪捉妖兽,我已经捉到了。” 说着就从怀中掏出一个乾坤袋,晃了晃,递到天宫玄面前。 天公玄看着那鼓囊囊的袋子,触眉沉思,随后加快了脚步,继续管自己走着。 东明亚:“……?” 这是几个意思? 公然反悔? 她表示又伤又气,直跺脚,对着那个背影轻声喊道:“流光长老,您是不是不打算收我为徒了?” 那个修长清隽的白色背影越来越远,没有回话。 盯东明亚甚至觉得,还有些落荒而逃的意思。 觉得有趣,破涕为笑,放下狠话。 “流光长老,是不会放弃的,我就要拜你为师,除了你,谁都不要。” 听到这句话的天宫玄一个踉跄,差点没稳住。 能保持这样云淡风轻的形象已是不易,若是再听到些什么,他也不敢保证会不会失态。 他就像是一个鸡蛋,原本外面有一层坚硬的壳,看起来那么不近人情,他也靠着这层壳将自己伪装成高冷的模样。 可突然有一天,有那么一个人,小心翼翼的拨开了外面坚硬的壳子,露出里面的薄膜。 此时看起来仍然是无懈可击,可只有他自己知道,只要那人再用力一点,就会溃不成军,所有的伪装都将被撕开。 于是,他只有保持这种恒定的状态,什么也不说,什么也不做,什么表情也没有,才能保护自己内里柔软的事实。 但其实最开始,还没有发生这许多事的时候,他是像要收她为徒的,就连入门试炼也只是去捉一只修为灵力都很低的妖兽。 生怕她通过不了。 他也想要寻一份陪伴,哪怕那份陪伴只是短暂的。 不近轩太过凄清,仙气倒是充足,就是烟火气不足。 他喜欢烟火气,时常会在那里捣鼓一些小玩意儿,可每次做完都无人分享,心中的喜悦便只是简单的,短暂的,很快又会归于平淡。 为了能多沾染一些烟火气,他也会学着其他长老一样去饭堂吃饭,虽然周围五米之内都没有人敢坐,可就是觉得自己好像也融入了其中。 回到不近轩,他拿出之前做了一半的机甲继续做。 一直做到后半夜才算完成,困意袭来,躺在床上很快便睡着了。 或许是雨声有助眠的功效,他竟然做了一个梦。 那是他第一次见到东明亚。 寂静之中,眼前浮现出一张笑脸,笑容灿烂,梨涡融融。 嘴角微微上扬,一双圆溜溜的眼睛,光泽流淌,是有些魅惑的深蓝色。 整个人站在阳光下冲他笑,看起来懒洋洋的。 天宫玄揪紧了床褥,因为太过用力,指尖微微发白,他不甘心就此沦陷,皱着眉头努力想摆脱一张肆意欢笑着的灿烂脸庞。 挣扎一番后终是无果,无奈任由其肆意入侵。 往事愈发汹涌,如潮水一般涌来。 他第一次见到东明亚,是在天凤门的七星广场。 那时许多新入门的弟子都被召集在那,他和其他长老也被宗主请了过去。 这是一年一度的择师大典。 那些新入门的弟子根据自己的修炼功法,个人意向,比如是主修攻击,防御还是疗愈等来选择想要带入的长老门下。 当然,天凤门在这方面一向是双向选择,如果哪个弟子想要拜某位长老为师,就先要呈上拜师帖,那位长老如果也心仪这位弟子,那么收下这份拜师帖即可。 虽然拜师帖都是提前写好的,在泽师大典时,交给心仪的长老即可。 不过有个别长老在不好拒绝的情况下,会给出一个试炼,通过试炼则可以拜入其门下。 这种思念通常都是让人知难而退的,所以大部分的弟子都不会选择拜这个人为师。 比如说天宫玄。 至今为止,他也只收过一个徒弟,还陨落了。 据说是被他亲手杀死的。 再加上他年纪尚小,即使有着天凤门术法第一的名头,很多新入门的弟子也以年龄来论资历,为跟着他学不到什么真正有用的东西。 这些原因加起来就产生了这样一个场景。 其他长老坐下的拜师帖已经堆成了小山那么高,而他面前却空空如也。 知他脾气不好,甚至都没人敢靠近。 偶尔有几个女弟子,因为他的外貌跃跃欲试,纠结着要不要过来,可最后都还是理智战胜了花痴,乖乖把拜师帖呈给了别的长老。 天宫玄倒也没多在意,几乎每年都是如此,他也已经习惯了。 正一个人专心致志的捣鼓着手上的机甲。 这机甲是用来防身的,即使没有灵力,也能够使用自如。是专门给天凤门的低阶弟子和普通平民百姓的。 修真界最近不太平,夜间常有妖魔鬼怪横行,普通百姓苦不堪言,天宫玄于是便打造了这样一个简单易上手,攻击力强且便宜的机甲。 目前还在完善阶段。 耳边时不时传来那些弟子们的议论。 “怎么办?我有点想把拜师帖呈给流光长老。” “可是他看起来真的好凶,我担心他拒绝嗯,到时候可尴尬了。” “哎呀,要不然我们一起去试试吧,拒绝了也没什么的。” “嗯,不行,我还是害怕。 天宫玄:“………” 他不禁想,我看起来真的很凶吗? 也许吧! 他也知道自己脾气确实不好。 刚这么想就有人议论道:“这流光长老,虽然看起来斯文儒雅,仙风道骨的仿佛一位世外高,但是他抽起人来的样子,你们是没见过,真的是吓都吓死个人。” “真的吗?说说呗是什么样的。” “以前有几个弟子偷偷闯进恶灵谷禁地,你猜怎么着?刘光长老把用鞭子把他们抽的三天下不来床。” “天呐,太可怕了。” …… 这番话,天宫玄是听到了的,手心有些痒痒,最是不喜有人在背后诽谤他人,更何况这诽谤的还是他。 想要将这些人通通暴打一顿,可实在太多,他也打不过来,索性当做没听到。 再者,他对于别人如何评价自己并不感兴趣,甚至还没有手上机甲上雕刻什么花纹来的浓厚。 话说这个机甲攻击力虽然很强,但灵活度却不够,有些笨拙,遇到小妖小怪还好,若是遇到极其凶猛的妖魔,恐怕根本来不及发射。 那些人见天宫玄没有反应,稍稍松了口气,然后转头继续讨论。 “你们说有人会去拜流光长老为师吗?” “废话,肯定没有啊,谁那么傻,活腻了吧?” “那可不一定,说不定就是有人不怕死呢。” 天宫玄:“……” 他手上动作一顿,额间一突,告诉自己罢了罢了,那么多人打不过来,都打一遍自己的手也不用要了。 “要不然咱们来打个赌,我赌绝对不会有人拜流光长老为师。” “那我就赌有人会去。” “还有谁要下注吗?十两银子,一个人。” “我要我要我要。” 赌局形成,乎大部分人都读,不会有人去拜天宫玄为师,但也有小部分人愿意铤而走险。 景富贵险中求嘛。 天宫玄正思索到关键时刻,这些声音打断了他的思路,让他有些烦躁。 然而不知何时,周围渐渐安静了下来,有些突然。 不过这也正好,他很快沉静下来,继续思考改良方案,果然,安静的环境就是思路清晰,很快就想通了这一环。 刚把思绪抽离出来,才意识到,刚刚人语嗡嗡的四周,似乎安静的有些过头了。 不过他也没想那么多,准备起身离开,然而刚把视线从机甲上移开,抬起头,猝不及防就看见了一张笑脸。 明媚灿烂,比暖阳更耀眼,周围的一切仿佛都被她的光芒眷顾,颇有种春暖花开,阳光普照大地的感觉。 太过炫目,天宫玄不自觉掀了掀眼皮。 方才看清眼前这人。 是一个十分清丽的少女,正弯着腰看他。少女嘴角卷着一丝懒洋洋的,若有若无的微笑,脸颊两边梨窝深深,往上看,一双圆溜溜的大眼睛泛着光泽,瞳孔是迷人的深蓝色。 脑袋半歪着,正一眨不眨的打量着自己,好奇与热切参半。 042 拜师 她初来乍到,不懂规矩,站的距离,近的几乎可以称之为无理。 直尺近的地方突然冒出个人来,这样热切的盯着自己,天宫玄吃了一斤,那炙热的眼神几乎要把它烫伤。 他下意识起身,往后退了两步,结果一个踉跄,险些摔倒。 这突如其来的动作,把少女也惊到了。 她微微睁大了眼睛:“哎呀……” 天宫玄:“……” 少女:“……” 整理好衣摆,清宫穴又恢复了一贯的漠然。 “何事?” 他问少女。 少女笑道:“您就是流光长老吧,我看了您好久,我想拜您为师。” 说着,就双手呈上了手中的拜师请帖。 天宫学已经完全懵了。 也怪自己刚才做机甲做的太过入迷,天凤门一又向戒备森严,放松了警惕,连有人近身都未察觉。 此刻,看着少女身体微微向自己弯曲,双手呈上拜师请帖,他脑子里已经乱成了一团浆糊。 对待这种事,他的经验实在少之又少。 怎么回事?哪来的小孩?居然拜我为师?不会是为了赢赌注,故意这么做的吧? 我该怎么办?先问她叫什么?那然后呢?同意还是拒绝? 该怎样拒绝呢? 要不然就一本正经的对她说“你与我无缘,我不收你当弟子。” 会不会太冷酷无情了? 他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表情,把神色娴熟自然的控制在了“生人勿近”的状态。眼里的惊讶与慌张被他扫的一干二净,端出惯有的淡漠疏离。 “你——” 正要下意识地开口训斥,衣袖却被忽然拽住了。 还轻轻扯了扯,看起来像是在撒娇。 天宫玄整个人都怔愣住了。 自从来到天凤门,还从没有人敢跟他这样接触,一时间,居然黑着脸僵在原处,不知所措。 一挥衣袖把人甩开,再反手一个耳光。 此时,如果再配上非礼二字,就有些尴尬了。 那一挥衣袖把人甩开,自己转身走?会不会有损自己不好说话的形象? 天宫玄想了半天,没想出对策,那少女却嘻笑着说:“我叫东明亚,我听说您是天凤门术法第一人,善攻伐,那您一定很厉害咯?还有您手上拿着的是什么呀?我刚刚看你一直在捣鼓,是很厉害的武器吗?” 她一股脑问了这么多问题,天宫玄只觉得脑袋嗡嗡的,头疼不已。 现在的小孩子,都这般聒噪的吗? 怎么这么多问题? 我要不要回答她? 还是算了,脑仁儿都快裂开了。 他一烦躁,就喜欢自己找个清静的地方呆着,抽身欲走,然而下一秒,少女的手却放开衣袖,转而抓住了他的手。 温热柔软的触感,一下子就和他冷冰冰的手握在一起,冰火交接,犹如触电般的感觉让他下意识脊背一酥。 看向少女的眼神也由一开始的漠然变成了微愠。 而少女全然未察觉出危险,仍是笑着,拉着他的手,仰着头,笑眯眯的说:“长老,我来天凤门就是特意拜您为师的,我学东西很快,也很能吃苦,您就收了我吧!” 这个结果始料未及,完全打乱了天宫选的计划,饶是他再冷漠,但面对这样一个热情诚挚的小姑娘说特意为自己而来这种话,心里也多多少少会有些动容。 当然,不只是他自己,周围人更加悚然,比他长老的看上去都快裂开了。 芳心长老:“我没有看错吧?” 咕噜长老:“啊!” 琼夭长老:“呃……” 无念长老:“哦!” 路遥长老:“呵呵。” 百草长老:“老夫从未见过如此不惜命之人。” 蛇夫长老一手摸着胡子,一手掐着兰花指,眼泛桃花:“果然是初生牛犊,不怕虎,少年人胆子就是大。居然连流光长老的手都敢摸。” 天宫玄:“……” 所有长老里,最受欢迎的当属无念长老,他温润如玉,脾气又好,也是善攻伐,若是想修行类术法,基本上都会选择拜入他门下。 就算不是无念长老,也应该会选择风趣幽默,和蔼可亲的蛇夫长老。 怎么也轮不到自己呀! 自己这么无趣,脾气差,又不善与人交流,究竟是怎么想的。 对了,她刚才好像说的是为了自己才来的天凤门。 特意为了自己而来…… 想到这茬,天宫玄原本是笃定要拒绝的,现在却犹豫了。 这么些年,他都是一个人,自从母亲去世后,心中再无牵挂,已经很久没有正常人该有的情感。 现在有这么一个,就笑眯眯的站在他面前,脸上是一种对他而言陌生无比的亲切和热情,几乎可以称之为喜爱。 他就像是长期处于边缘角落的人忽然聚光灯一打,成了整个舞台的中心,茫然不知所措,甚至有些手忙脚乱。 天宫玄只知道应对哀怒怨憎这样的情感,对于喜爱,他是真的一窍不通。 太难了。 迟迟没有给出回应,少女也不着急,就那么耐着性子,笑眯眯,喜滋滋的瞧着他。 那眼神炙热,却并不让人讨厌,阿迪是那眼神里没有其他的杂念,纯净无比,只有最简简单单的喜爱之情。 此时,他又听到了才那些打赌弟子的讨论。 “我就说会有人拜流光长老为师吧!你们还不信,都瞧见了吧?” “唉,真的是,我这个月的饭钱全押进去,还以为会赢呢。” “也真是奇怪了,那人怕是不了解流光长老吧,居然敢拜他为师。” “谁说不是呢?他会不会是故意这样干就为了赢。” 这些话当然也传进了东明亚耳中,他有些着急的解释:“老长,不是那样的,我没有参加赌注,我是真心实意想要拜您为师的。” 因为有些着急,脸颊泛着微红。 天空玄看得出来,她没有说谎,嘴角一弯,竟然鬼使神差的说:“我知道。” 少女听后,心里一阵狂喜,笑得更加灿烂。 天宫玄愕然,自己方才是做了什么? 好像是笑了? 看起来很好说话的样子。 不行,他瞬间恢复了原先淡漠的样子,轻轻把手抽了出来,然后侧过身去。 大概他也不知道到底要不要答应,用沉默来试探一下少女究竟是不是坚定不移的选择自己。 少女愣在原处,纤长的睫毛下,一双深蓝色的眸子里,竟然有些落寞和不甘的意味。 她低下头,想了半天,然后再次扬起来,还是那副灿烂笑脸。 “流光长老,我是不会放弃的,一定要拜您为师。” 天宫玄:“……” 他终究还是不忍心这难得的喜爱,拾眼看向她。 “你了解我吗?你就要拜我为师。” 他话里的意思是想说,自己脾气差,性情怪异,不好相处,不近人情,没有一个人愿意拜他为师,也没有谁愿意和他接近。 总而言之一句话。 我很差,并不像你想象中的那样,你最好不要拜我为师,否则我保证你会后悔。 知难而退吧,少年人。 然而万万没有想到,少女再次拉起了他的手,点头,笑吟吟地说:“他们长老脾气差,不好相处,但是我不愿意从别人嘴里了解一个人。” “虽然我不知道长的究竟是个怎样的人,但是你看起来很温柔,也很好说话,我就想拜您为师。” 天宫玄瞳孔皱缩,眼前一阵阵发黑。 大白天真是见了鬼了,居然有人说他温柔。 下次出门一定要看黄历。 他不知道对方的眼神是出了什么问题,才会认为他温柔好相处。 莫说我他,此刻,整个七星广场的一众长老和弟子,都被震惊的不轻,被东明亚投去了“小小年纪就瞎了眼”的深情关怀。 窃窃私语声再次稀稀疏疏的响起。 好像又是在打什么赌? “唉,你们说流光长老会答应吗?” “我感觉不会诶,你们没看见流光长老脸都白了吗?” “流光长老脸一向很白呀!” 天宫玄:“……” 从未有过的关注,他本就脸皮薄,现在恨不能找个地方钻进去。 “那我们再来打个赌,我赌流光长老会收她为徒。” “说不定呢,湖光长老没有在三秒之内抽她,说明有希望,而且希望大的很嘞。” …… 天宫玄揉了揉突突的太阳穴,薄唇微启:“你既然有心,那我便收下吧。” 说着伸出自己另一只手,东明亚心领神会,激动不已的将手中的拜师帖放了上去 “弟子拜见师尊!” 她迫不及待的行了个礼。 却被天空悬制止,淡漠道:“收了你的拜师帖,并代表你就是我门下的弟子。” 东明亚心脏又扑通一下,掉在了地上。 用一种迷惑又可怜巴巴的眼神瞧着他,活像一只受了伤的某种小动物。 天宫玄不得不承认,这一瞬间,他的心化了。 赶紧补充道:“通过入门试炼,才能拥有成为我门下弟子的资格。” 东明亚对自己的实力一向很有自信,几乎是胜券在握,喜不自胜。 “多谢长老。” 天空玄:“……” 但她不知道,像这种试炼其实就是我们用来为难弟子,让其知难而退的吗? 虽然他并没有那样想,只不过是不想答应的太轻松。 试炼也十分之简单。 只是他没有想到,完全没有一点失落和责难他的意思,反而这般高兴,像是他做了天大的好事一样,弄得他他怪不好意思的。 043授课 天宫玄是被敲门声吵醒的。 睁开沉重的眼皮,窥见窗外天阴光大亮,猛的起身。 门外传来东明亚有些焦急的声音。 “流光长老,您起床了吗?” 他有些恼,这人竟然敢擅自闯进来! 因为睡意还未完全消散,语气听起来有些生气。 “什么事?” 东明亚道:“流光长老,今日该您授课了。” 天空圈顿时清醒了一大半,以手扶额,有些懊恼,自己怎么睡过头了。 天凤门每个月的月末长老们都会轮流给弟子们授课,都是一些通识类的,每个长老所授容不尽相同,所有长老门下的弟子都能去听。 今日刚好轮到天宫玄。 结果他却一觉睡到了大中午。 一想到几千名弟子在七星广场等着自己,我自己这个长老却迟迟未到,他连装死的心都有了。 进屋内迟迟没有回应,东明亚又试着叫了两声。 “流光长老……” 天宫玄此时烦躁,语气中有些许不耐。 “知道了,你先回去吧,我随后便到。” “哦哦。” 东明亚几乎是一步三回头的离开了。 回到七星广场,室友向初趣凑过来问道:“怎么样?流光长老出什么事了?” 虽然知道她不是那个意思,但我们呀,听着就是有些怪怪的,连忙止住。 “呸呸呸,他老人家才没出事呢,不过是………” 后半句话还没说出口,就远远的看到天宫玄出现在广场。 一袭白衣,流光溢彩。 他一出现,整个广场的画风瞬间就不一样,个个屏息凝神,端坐如松,完全不负先前叽叽喳喳交头接耳的模样。 他不紧不慢的走上高台上上坐下,然后拿起案读开始授课。 东明亚看呆了。 旁边的室友还在催促道:“不过什么,你倒是说呀。” 回过神来看了看,看着室友一脸呆萌八卦的模样,皮笑肉不笑:“没什么。” 天宫玄脸皮薄,要面子,她是知道,要是自己把他是因为睡过了头才耽搁,甚至自己去叫他的时候,还有起床气坐这等糗事告诉了室友,相信很快就会传遍天凤门。 到时候他就更没机会拜他为师了。 估计不会成为师徒,说不定还会成为死对头,看见自己就追着打那种。 她是一定要拜天宫玄为师的,虽然她自己天赋也挺高,术法都是自学成才,但若想要登顶至高无上的书术法境界,没有人指导是困难的。 想要守护好鲛珠,它的主人必须是令人闻风丧胆般的存在,否则这东西会给自己招来杀身之祸。 前两日他收到了来自鲛州的家书,临近南海的几个国家的军队时不时就会出现在鲛州海域,也不知道在窥伺些什么。 虽然他们目前没有多余的动作,但东明亚一向预感很准。 她能感受到,九州经历了几千年的太平盛世,这种状况不会持续太长时间了。 各方势力蠢蠢欲动,虽然整体还算和平,局部战争却连续不断。先是丹州的皓凌国歼灭了其他几个小国,实现了丹州统一,紧接着,丰州,渊州,以及东西南北四周也基本上实现了统一。 青州两个大国实力相当,为了应对如今的局面,都选择用联姻的方式来结成同盟。因此,还发生了一件大事。那就是归虚国被选中去洛川国和亲的公主失踪了。 有人说是其他几州为了吞并青州挑拨两国的关系而故意设计劫走了公主。 但也有人说是公主自己不愿和亲,所以选择了逃婚。 当然,这种事情在局势动荡的今天,很快便被掩埋进人海里。 无人关心那位公主到底去了何处。 天凤门位于中州的一处神山上,虽不受其管辖,但也受到了一些影响。 中州地处中原,共有三个国家,分别是位于最西边的浮屠国,位于最东边的赤承国,其次就是位于中间的永安国。 目前虽然没有发生像其他几周那样的大规模吞并战争,但所有人都知道,那只是时间问题。 一旦发生战争,鲛州必然受到牵连。 鲛人天生不擅术法,却在法器锻造上颇有建树。加上鲛人善经商,鲛州盛产珠宝,是出了名的有钱。 如果说九州混战,什么地方最适合用来当做后勤保障部,鲛州无疑榜上有名,并且遥遥领先。 几千年前,九州大陆还处于混战时期,就曾有人打过鲛州的主意,那人是某个国家的太子殿下,为了统一九州,只身前往鲛州。 当时鲛珠的主人是鲛人女皇阿兰若。在她的统领下,鲛人安居乐业,繁荣富强。 她法术高强,是整个修真界数一数二的高手,因此,即使九州混战,鲛州也没有受到战火牵连,因为没有人能活着从她的手下离开。 也正是那个时候,世人知道了鲛珠的威力。 多少人觊觎。 她却说:“我阿兰若对于送死者,来者不拒。” 当然没有一个人能成功从他她手里夺过鲛珠。 世人愚钝,并不知道鲛珠有灵,会认主,除非是他命定的下一任主人,否则谁拿去都只是一颗暗淡无光的珠子。 可当时偏偏就是有那么一个人不信邪,他是当时中州的赤承国太子。 太子仁善,一心修行,年少时周游天下,惩奸除恶,美名远播。 九州混战时他脱下神袍,带领赤承军队保家卫国,战无不胜。 后来更是凭借一己之力平定了混战,九州从此和平了近千年。 世人对他感恩戴德,许多地方现在还留有他的神观,每逢佳节就会去祭拜。 但东明亚从不相信。 对于九州人而言,他或许是英雄是救世主。 但对于鲛人来说,他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大魔头。 是恶臭遗千年的祸害。 这个祸害与阿兰若的故事她几乎从小听到大。 祸害有名有姓,叫苍冶。 阿兰若捡到他的那一天,和几千个平常的日子没有什么两样。 阿兰若正带着军士像往常一样巡视。一路有说有笑,气氛十分轻松。 她和鲛州的族民一向相处融洽,虽然名义上是鲛皇,但其实并没有那么等级分明。 更像是一个大家庭。 此时朝阳初升,海面上水汽氤氲,金光点点,海浪拍打着礁石,几只海鸟在海滩上走来走去,像是在觅食。 阿兰若一边看,一边琢磨,这海鸟倒是挺肥的,就是不知道吃起来滋味如何。 忽然,她仔细一看,发现那礁石后面有一抹黑色。 看不清是个什么东西,她瞬间警觉起来,派人去查看。 探子很快便折返回来,说那是一个人。 并且不是鲛人。 阿兰若走过去一看,发现他虽然是个人,却又不是人。 因为他已经被折磨的面目全,除了从体型大概能看出是个男子,再看不出其他的信息。 “阿兰若,怎么办?” 有人问。 阿兰若几乎想也没想,就说:“扔远一些,在这当心吓着小孩子。” 众人:“……” 这个理由很阿兰若。 军士们正要行动,突然发现那人的手指动了动,眼睛也一直是睁开的,只不过被打的太惨,眼皮又红又肿,看起来像闭着的一样而已。 抬着他的军事,顿时就有些于心不忍。 “阿兰若,他还活着,还要扔吗?” 阿兰若其实也早看出他没死,只是不想惹一身麻烦,所以故意装不知道。 毕竟自古以来,在外边乱捡东西,最后都没什么好下场。 于是决绝到:“不扔,留着过年吗?赶紧些。” 毕竟是鲛皇的命令,他们不得不抬着人往大海深处走去。 突然,那男子用尽力气从那几人手里挣脱,借助水的浮力,趟到了阿兰若面前,朝他伸出了血肉模糊的双手。 嗓音沙哑,哀求道:“求求你,不要把我扔掉,我不是……坏人。” 说完就彻底晕了过去。 军士连忙赶回来,想要将他继续拖去扔掉。 眼看着就要被拖进深海喂鱼,阿兰若掀了掀眼皮,终究是心软了。 “算了,还是带回去吧。” 人就这样被带了回去。 沿着长长的青苔石梯,就到了鲛皇宫。 鲛皇宫位于一块巨大的悬崖边上,背面汹涌的黑色海浪拍打着崖壁,正面却是繁花似锦,落英缤纷。 阿兰若叫人把他放在榻上,吩咐道:“烧点热水给他洗洗身子,再喂点儿汤药,能活就活,活不了就算了。” 说完就去处理政务了。 才刚走出门,听到侍女的惊叫声,阿兰若立即回头,却看几个侍女脸色都白了,手足无措的站在床前。 “怎么回事?” 阿兰若连忙折返回去询问。 侍女们哆哆嗦嗦的不说话,只是用眼神示意阿兰若看床上那人。 她看过去,虽然表面上没有什么反应,但心里也着实为之一惊。 他知道男人伤得重,却不知道他伤得如此之重。 扯开褴褛的衣衫,或者该叫碎布条,男子的身上全是交错的伤痕,烫伤,刀伤,刺伤。胸膛上还有一大片发黑的焦皮,显然是烙铁印,因为身上没肉,肋骨根根分明,腹部和锁骨上还有几个大大的血窟窿。 这种程度的伤,按理说几乎没有几个人能活下来。 这个人不仅活下来,还活着来到了鲛州,甚至不久前,还有力气向她求救。 044冶 阿兰若拿起他的胳膊,发现他手上的指甲已经全部被拔掉,浸了水,个个发肿,血肉模糊。 轻轻放下他的胳膊,检查他的腿,十个脚趾的指甲也被拔掉,甚至一边的脚趾被砍掉了几个。 在后面给他清理疗伤的时候,还发现了一些内伤,手筋和脚筋都被挑断,许多脏器也有不同程度的损伤。 饶是见惯了伤患的阿兰若不禁为之一惊。 究竟是什么样的深仇大恨才会让人这样残忍? 侍女们个个直冒寒气,不禁后退了两步,移开视线,都不敢看。 阿兰若很快恢复了淡定,吩咐:“准备热水毛巾,把我的药箱拿来。” 侍女们回过神来,立即跑去准备阿兰若所说的东西。 准备好后,个个都站的老远。 阿兰若也知道她们害怕,一声未吭地亲自动手,用干净的软布蘸了热水,仔细地为男子擦拭着身体。 估计是伤口剧痛,男子从昏迷中醒来,因为眼皮上有伤,他的眼睛睁不开,只是眉头紧紧蹙着。 见他睁开眼睛,安兰若手上的动作顿了顿,变得更加轻柔了。 “我叫阿兰若,不是坏人。在帮你清理伤口,你要是觉得痛,就喊出来。” 可直到阿兰若把他的上半身擦拭完,他仍一声不吭,只是额头全是细密的汗珠。 也许正是他这份沉默的隐忍,打动了阿兰若,她带着一分敬意,心真正软了下来,用帕子帮他把额头的汗轻轻擦掉。 阿兰若又开始脱他的裤子,男子的身体轻颤了下,是深入骨髓的厌恶,却被他生生控制住了。 阿兰若想让他放松一些,道:“生来赤裸,没什么不好意思的。” 待脱下裤子,她却沉默了。 男人的下体空空如也,即使深深被人割去了,散发出一股难闻的腥臭味。 她愣了一瞬,旋即便当做什么也没看见,照常处理伤口。 余光瞥见男人的脸,他紧紧的闭上了眼睛,薄唇微微颤。 羞耻还是自卑? 一直折腾到天黑,男人身上的伤才算彻底清理完毕,阿兰若抹了把汗,给男人盖好被子,才离开。 有走之前嘱咐道:“看好他,有什么情况随时通知我。” 侍女们连连应是,但阿兰若知道他们都很害怕,所以并没有太多指望,随便休息了一下就过来查看。 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男人看似安安稳稳的睡在床上,却早已没了呼吸。 “死了。” 她把手从那人的鼻息上拿开,对他说:“你求我的事我已经尽力做了,奈何你福薄命浅,没挺过来,可不能怪我。” 说完就吩咐人把他抬出去扔了。 刚抬到门口,又改口道:“罢了罢了,扔了太可惜,埋在花园里做肥料吧。” 本以为这件事情就算过去了,阿兰若处理完这一天所有的事情后便洗漱上床睡觉了。 半梦半醒间,窗户哗啦一声,被风吹开,有雨飘进来。 她被冻得翻了个身,手下意识去找被子。 结果找了半天都没找到,干脆就这样了。 忽然,天空一道惊雷炸响,把昏暗的宫殿瞬间照亮,黑暗中的一切,在一瞬间无所遁形,复又藏于黑暗。 花园里,泥泞松软的泥土中,伸出一只手来,然后是两只,渐渐的探出半个身子,最后是双腿。 苍冶贪婪的呼吸着空气,或许是白天身上用了药,身上的许多伤都被灵力医治过,他感觉没有那么无力,试着往宫殿爬。 一点一点挪动,不知过了多久,雨都停了,他才终于到了一间宫殿的门口,抬手刚想敲门,浑身的力气像是瞬间被抽走,哐当一下落在了门槛上。 他也再也支撑不住,沉沉睡去。 直到第二日,阳光洒在他身上。 阿兰若一向不嗜睡,到点就起来,开始一天的工作,结果刚穿戴好,打开门,门前忽然多了这么个东西,下意识轻喘了两声。 “啊!” 他昨夜爬行的痕迹都已被雨水冲刷殆尽,又是趴在地上的,阿兰若着把人翻过一看,才看清他是谁。 “你命还挺大。” 阿兰若觉得,这人的意志力和求生欲当真是强大到令人发指。 这样的人倒是有趣,她没见过。决定好好给人医治,虽然他之前也是好好医治的,但当时更多的抱着一种无所谓的心,爱活活,爱死死。 但现在却多了一丝用心,想要让他活过来。 她拿出鲛珠,第一次施展了最高级别的疗愈术。 这种法术他一般不使用,因为需要用自己的精血辅以鲛珠进行施法,虽然无伤大雅,但流血总归对自己不好。 就这样日夜精心照料了几个月,男人才算是有了起色。 能够独立洗澡穿衣,吃饭喝药。见人好的差不多了,阿兰若十分不客气的开始赶人。 “恢复的不错,再过一个月应该就能走路了,届时你就离开吧。” 男子看着她,神色微妙。 半晌,他才喃喃道:“可不可以,不走。” “行啊!” 阿兰若审视着他。 “我是个商人,你留在这里吃我的,喝我的,住我的,用我的,你能给我什么呢?” 苍冶双眼懵懂,呆愣了一会,双手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身,似乎在找什么值得交换的东西。 奈何什么也没有,他有些失落。 用诚挚单纯的眼睛望着阿兰若,其坚定道:“我,可以卖身。” 坚定的把自己卖了。 阿兰若被他逗得噗嗤笑出声了,打趣道:“卖身?确定?” “确定,我会成为一个很好的仆人。” 阿兰若看着她,心里有一股微妙的暖流在流动。 “好,那我就成全你,从今天开始,你就是我的仆人。” “啊,对了,你是叫冶对吧?” 对方点点头。 他之前其实说过许多遍,阿兰若都记不住,或者说根本没上心,一直都是称呼他为你。 现在既然成为了自己的仆人,她觉得总不能再一口一个你吧。 “好吧,你先养好伤,等完全好了再干活。不过如果你想,也可以现在开始,去花园里面帮我打理那些花草,活动一下伤会恢复的更快。” “好。” 然后,苍冶就这样留在了鲛州许多年,阿兰若从未问过他来自哪里,也没有问过他之前因何而伤。 只是在每天巡视回来后会给他带一些小玩意,偶尔也会带她一起去逛逛。或者在处理完政务时,叫上他一起吃个饭。有时心血来潮,甚至还会教他一些小法术什么的。 两人的相处十分之融洽,看来若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快乐,冶已经成为了他生活中的一部分,并成为了习惯。 这种快乐是其他事情所不能比拟的,虽然在没有冶之前,她也很快乐,但自从冶出现之后,他就觉得之前的那些快乐通通都逊色了。 活了几千年,那几千年的时光,天重复着相同的事情,如同一日。 而冶只和她相处了不到三年,她却每一日都记得清清楚楚。 真是活见鬼了。 后来才意识到,自己喜欢上冶了。 开始变得小心翼翼,开始频繁的带着冶去她所有认为美的地方。 开始试探,是否会离开,或者是否对她有意。 那是一个晚上,她心血来潮,教冶御剑飞行之术。 为此,她特意为冶锻造了一把独一无二的仙剑。 “冶,像我刚才教你的那样,自己踩上去试试。” 苍冶心翼翼的站上去,平衡着身体,装作一副很害怕的样子。 “阿兰若,一定要学吗?” “当然,学会了御剑飞行,你以后去什么地方都会方便许多。” 她的语气不容拒绝,那也看出了苍冶眼中的胆怯。 鼓励道:“冶,不要害怕,一直在你身后,你大胆飞,不会有事的。” 有了鼓励,苍冶才试着驱动仙剑,慢慢的升高,到了离地面十米左右的时候,他停了下来,声音颤抖着问:“阿兰若,我是不是已经飞很高了?” 结果阿兰若就在他身边,与他并肩,下一秒,阿兰若牵起他的手,带着他慢慢飞了一圈,才回到地面上。 收了剑,坐在海岸边的礁石上,望着月色下波涛汹涌的大海。 “阿兰若,是不是飞的太低了?我真没用。” 他微微垂着脑,眼中泛着泪花,语气缱绻旖旎,柔柔弱弱,可怜巴巴的模样。 阿兰若若心都要融化,连忙安慰道:“没有,你很厉害的,我第一次御剑飞行的时候也才飞了大概十米左右吧。” “真的吗?” 他扬起可怜巴巴的小脸,颇有种破涕为笑的错觉。 “当然是真的呀。” 还来说是不会承认自己第一次御剑飞行,就一蹦200米高的事实。 她是鲛州万年难得一遇的术法天才,学什么都很快,加上是鲛珠的命定之人,修为一度突破真境,令多少修士望尘莫及。 但此刻,她微微笑着,完全忘了自己是一个光听名字就让人闻风丧胆的鲛皇,眼中只有冶。 对方也正望着她,比起她眼中的热切,有过之而无不及。 天上的乌云渐渐散开,露出了皎洁的银钩。 这一眼,亦如此。 穿透了层层叠叠的乌云,终于窥见了明月。 045大婚 初见总是美好的,难的是这份美好能持续多久。 又过了三年,阿兰若和苍冶在鲛州举行了盛大的婚礼。 整个鲛州都变成了红色,红毯从鲛皇宫一直蜿蜒到最西边的百里桃林。那里有一处仙境,婚房就定在了那里。 道路两旁张灯结彩,红色的丝线随风飘扬,少女们在阁楼上洒下五颜六色的花瓣,皓腕如雪,不知人与花孰美。 阿兰若一袭大红嫁衣,端坐在高高的华台之上。那华台由十六匹金辔白马拉着往前走。 马车从从长街头一直走到长街尾,时不时有花瓣飘进去。 两旁汹涌的人群络绎不绝,挤满了人,欢呼着,祝福着。 这一日,因为这场普天同庆的婚礼,鲛州难得放下戒备,几乎所有人都来共同庆贺。 阿兰若怀着最美好的心意,嫁给她的爱人。 不过在此之前,阿兰若需要坐在马车拉着的华台上游行,足足绕整个鲛州城三圈,这是鲛州的规矩,目的是让所有地方的人都能看见她,接受祝福。 冶说他就在东边的百里桃林里等自己。 因为有了这份期待,三圈也显得不过如此。 就在这漫天欢声笑语,没有人注意到,天边的雪白渐渐被火红浸染,随后又被乌云遮盖,一瞬间风起云涌。 “要变天了!” 人群中不知是谁先喊出了这句话。 阿兰若仰头望了一眼,有些惊奇。 她提前找巫师算,今日风和日丽,并没有恶劣天气,大抵只是一时的变化,也并没在意。 “瞎说什么呢?今日阿兰若大喜的日子,大巫师肯定算过,乌云不一会儿就会散了,不信你且看着。” “也是。” 这个小插曲很快便被婚礼的喜悦取代。 然而,谁也没有想,正因为他们的这份疏忽,导致了不可挽回的局面。 乌云压城,瞬间,电闪雷鸣,狂风裹挟着暴雨倾袭而下。 人群霎时乱作一团,四散逃开,尖叫声响彻云霄。 “啊——!!” 无数根箭簇从天而降,刺破空气,发出猎猎声响,有人中箭倒下,原先拥挤的人群顿时稀落了不少。 “有外来人入侵,大家快跑啊!” “相公,你没事吧,你快醒醒,不要吓我。” “娘亲,你快起来你不要吓我,呜呜呜……” 慌乱的人群中,这般嘈杂的声音不胜枚举。 由于这一切来的太过突,阿兰若一时还未反应过来。 直到有人呼唤她的名字。 “阿兰若,这是怎么回事?” “为什么会有外来人?” 阿兰若一跃飞出华台,三两下便飞上了最高的楼顶,红色嫁衣被风吹的猎猎作响 天边的乌云上,藏着一个个黑色暗影,他们手持弓箭,穿着连帽披风,帽子将上半张脸遮,只露出鼻子和嘴巴。 背上背着箭筒,利箭一根根射下,完全不给人反应的机会。 鲛州禁制由她亲手所设,每隔一段时间,她就会去加固封印,就算灵力高强者能只身进入,也不可能将禁制毁去,一下子让如此多的人涌入。 想要毁去禁制,只有一个办法。 那就是知道禁制是口诀。 然而,这口诀除了她自己以外,没有告诉过第二个人。 阿兰若来不及多想,最底下的鲛人大声喊道:“全部躲进屋内,不要在街上。” 鲛人们听后立马照做。 说来也怪,阿兰若就站在屋顶上当靶子,成千上百支利箭,却能完美的将她避开。 望着这些外来入侵者,阿兰若眼神凌厉,拿出鲛珠,刚要施法运转,却猛地发现,根本无法催动。 她先是一惊,不信邪的又试了试,结果还是一样。 不是她没办法催动鲛珠,可是她的灵力消失了。 这个消息如同晴天霹雳,一下子在她心里炸开一道缺口。 恐惧,慌张,无力,愤怒…… 她双眼赤红,呆呆的看着自己的双手,不敢相信这发生的一切。 自己灵力没了,鲛州万年来的第一书法天才,曾经叱诧风云,令人闻风丧胆的女鲛皇居然成了一个废人。 怎么会这样? 他用仅存的理智,细细想来就发生了一,虽然不愿意那么想,但还是克制有理性的想到了他。 冶。 他说:“阿兰若,我想在百里桃林那等你,那儿被我打理的很好,很美,我想在我认为最美的地方迎娶你。” “阿兰若,到时候让全鲛州的人都去参加我们的婚礼,我希望你能得到很多很多的祝福。” “阿兰若,能娶到你,和你永远在一起,是我这辈子最幸福的事。” “如果有一天,我做了什么对不起你的事情?你会原谅我吗?” …… 冶的话一遍遍在他她耳边响起,越发清晰,也越发刺耳。 阿兰若望了一眼远处的那片粉红,百里桃林就在那里。 但她知道,那个人此时已经不在那里了,如果没猜错的话,他应该在自己的头顶上。 再次看向那乌云上方的黑影,最前面的那个人,虽然穿着和他们一样的衣服,眼睛也被挡住,但阿兰若穿过层层叠叠的乌云,仿佛一下便与他对视。 她早已泪流满面,眼神空洞,极致的痛苦和极致的悔恨在那里面交汇。 面对这样的眼神,苍冶是害怕的。 手中举起的箭顿了顿,没有射出。 因为这一瞬的停顿,安然若确信了他,就是苍冶。 她苦笑,知道自己无力阻止族人的死亡,悲切万分。 想起不久前,冶曾试探过问她鲛州禁制的口诀,她搪塞着,不肯说。 倒不是不信任冶,而是作为一国之主,这是她的底线与原则,口诀她只能告诉下一任鲛皇。 可冶终究还是知道了,用最恶劣的方法,蛊惑她,在她情动之时,仍在算计。 她当时迷迷糊糊,根本不知道自己说了什,但此刻,她清晰的记起了自己所说的话。 “冶,你是不是想知道禁制的口诀,然后离开我。” 对方亲吻着她,咬着她的耳垂,无限温柔。 “傻瓜,我怎么舍得离开你,我只是,想要为你分担。” 她便在这样的甜言蜜语加媚术的蛊惑下,将鲛州的秘密和盘托出。 血泪两行。 她想:我真该死呀! 至于灵力丢失,阿兰若实在想不出究竟是什么地方出了差错,在冶身上找答案,才后知后觉发现了一些事。 冶从来就没有什么仇家,他身上的伤,都是自己弄的,以及强行突破禁制遭到的反噬而已。 他身上的许多伤,看似是自己用精血疗愈,其实本质上是自行好的。 就连被切掉的脚趾能长出来,这绝非自己有能力做到的。 除此之外,还能通过和女子交合,用蛊虫封印住对方的灵力。 整个四海八荒,有这等体质的人,除了那位赤承国的太子殿下,便没有第二人了。 可现在知道这一切都已经晚了。 鲛州还是毁在了她手里,为她的一己私情。 此时阿兰若近乎处在了崩溃的边缘,她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张开双臂,恳求冶能放过鲛州。 “苍冶,你放过鲛州,我愿意听你驱策,为你战死。” 她知道,九州大陆上现在战火纷飞,鲛州虽独立于九州之外,难免受到牵连。 却不想这份牵连来的如此之快,还是因自己而起。 她必须要为这一切付出代价。 苍冶不过是想要鲛州的各种法器珠宝,她用自己来换。 苍冶抬了抬手,身后的士兵顿时停止了射击。 阿兰若大声重复了一遍。 “我愿意臣服于你,只要你不再伤害我的族人。我愿意以一身灵力为你而战,助你完成宏图伟业。” 苍冶知道,她说得对。 传说中的女鲛皇阿兰若,实力不容小觑,只要自己催动她体内的蛊虫,我能完完全全的控制她。 即使以她的灵力,整个修真界也没有谁能够阻挡他的进攻。 一人能抵千军万马,我是随便说说的。 他从未爱过阿兰若,最起码现在不爱,看着曾经高高在上,不可一世的女鲛皇,现在愿意臣服在自己脚下,他嘴角一勾,竟是得意地笑了。 就这样,苍冶放过了鲛州,阿兰若却不得不离开。 她让苍冶将蛊虫催眠,灵力重新恢复,她先是重新设好了禁制,才放心离开。 当然这一次,她不会再把口诀告诉任何人。 跟着苍冶回到营地,位于中州和丹州的交界地渡水之渊。 荒野漫漫,一片黑天。 营地里亮起了篝火,铠甲被映衬的更加冰冷。 此时,苍冶已经实现了中州,青州和丰州的统一。 东南西北四周内战不乱,丹州一家独大。 他正在啃丹州这块硬骨头,足足僵持了一年左右,依然没有拿下。 这才打起了鲛州的主意。 阿兰若被扔进了苍冶的军帐内,随后,便有侍女进进出出,为她准备洗漱的用品。 阿兰若虽然无心洗漱,十分麻木的任由她们为自己搓洗。 很快,她便被洗干净裹着被子扔到了床上。 眼看车她们就要离开,阿兰若终是没忍住问了一句。 “我的衣服呢?” 有人回她,她语气变得严肃了些:“请把衣服还给我,否则别怪我不客气。” 此时她体内的蛊虫仍在沉睡,有灵力傍身,如果她们依旧这般,他不介意动手,把她们的衣服扒下来自己穿。 许是意识到这点,其中一个侍女回道:“这是太子殿下的意思,凡事给太子殿下侍寝的女子,皆是这般。” 阿兰若听后,心里胀的慌,又堵得慌,说不出的滋味,总之难受至极。 因为这一瞬的恍惚,她们彻底消失在门口。 046 囚爱 等苍冶来的时候,阿兰若已经睡着了。 她是被一阵痛楚弄醒的,睁开惺忪的睡眼,隐约瞧见了正伏在自己身上动作的苍冶。 帐篷昏暗,但苍冶还是第一时间发现她醒了。 安抚似的含住了她的唇瓣,辗转反侧。 阿兰若一动不动,已经放弃了挣扎。 待嘴巴可以说话,她略显悲伤的质问:“为什么?” 她的声音有些微不可查的哽咽,或许因为太委屈,又或许是帐篷太过昏暗,看不清她脸上的表情,所以她不用表现的那么强硬,眼眶泛着泪花。 对方听出了她的意思,身体一顿,随后便继续动作。 “这世间很多事情都没有为什么。” 至此,阿兰若才算彻底确信,对方从未爱过自己,这样做紧紧只是出于习惯。 她突然有些佩服这个男人,能骗得自己团团转。 后来,阿兰若白日里上阵杀敌,晚上就给苍冶暖床,日子倒也过得平淡,只是苍冶每攻下一州,就会娶一个妻子,看来若从一开始的忍不住在意到最后完全麻木。 这样的日子一过就是十年。 九州统一,她帮他做到了。 那一日凯旋,大雪纷飞。阿兰若去找苍冶,一是为了辞行,二是希望他能彻底解了自己体内的蛊,从此两人也算两清了。 她脱下戎装,一袭红衣,和当年身着嫁衣时一样明媚。 看着眼前这个熟悉又陌生的男人,用最平淡的语气说着决绝的话。 “我按照承诺帮你赢得了天下,是时候回去了。我体内有你种下的蛊,如果你心中对我尚有一丝丝情意,那么就请你把它取出来。” 苍冶听到这些话,第一反应是愤怒,随后是惶恐。 他承认,自己害怕了。 害怕阿兰若的离开,害怕她躲起来,自己永远也找不到。 他实在没办法想象失去阿兰若的生活,毫不犹豫,便拒绝了。 “离开?”他故意装作无所谓的样子,字里行间却一点没有要放她走的意思。 “如今,天下虽然统一,但依旧动荡,说不准那天就会有人卷土重来,届时我找不到你,就只能再次向鲛州进兵了。” “不会的。” 阿兰若连忙保证:“如果真有那么一天,你通知我,我绝对赶来。” 苍冶还是回绝了。 “不行。” 他在意的根本不是这些,是阿兰若的离去。 “为什么?” 这是这么多年以来,她又一次问他为什,上一次,还是在他被带回军营的那个晚上。 他把她裹在身下,占有,因为黑暗,她不用在意那么多,眼眶含泪的质问他“为什么?” 如今十年过去了,他还是同样的回答。 “阿兰若,这个世界上,有很多事情都没有,为什么。” 不过这一回,她选择了反抗。 既然不允许,她便一意孤行,她的子民还需要她。 “我是一定要走的。” 说完,转身欲走,绝不回头。 苍冶闭上了眼睛,眉头紧蹙,再次睁开,眼里仅剩不多的清明都化了阴鸷。 既然你不肯留,那便囚。 他催动蛊虫,顿时,阿兰若就感受到了一股钻心的疼痛。 她控制不住半跪在地上,强忍着痛苦,想站起来,她成功了。 甚至转过身看了一眼苍冶,像是无声的嘲笑。 那眼神中的冷淡刺痛了苍冶,他绝对受不了那个曾经哪哪都属于他的人,就这样离去。 于是一发狠,继续催动蛊虫,这一次,他用尽了全力。 仗着阿兰若有灵力傍身,所以他肆无忌惮。 她还不至于死。 却忘了,阿兰若也会疼。 现在她每走一步,都要承受莫大的痛楚,这份痛通过她的四肢百骸,直抵灵魂深处。 太疼了…… 猛的一口气自肺腑往上涌出,浑身的力气都很厚,被一瞬间抽空,浑然不觉得往前倾倒。 却倒在了一个怀抱里。 苍冶看着她我的额角冒汗,浑身发抖,甚至吐血的样子,眼中虽有动容,更多的却是疯狂。 “若是乖一点,又何必遭这份痛。” 打横抱起,一步步走进那个金色的辉煌宫殿。 那是他的温柔乡,却是阿兰若的囚笼。 阿兰若还以为苍冶囚禁自己,真的只是如他所说那般,担心有人卷土重来,天下再次陷入混乱。 于是她便等,等到有人发动叛乱,她出面平息。 等到天下真正太平。 等到苍冶彻底不不需要她。 等到自己没了利用价值,被丢掉。 …… 可是是等啊等,一年又一年的过着,一晃又过了十年。 九州在苍冶的统治下,海晏河清。 阿兰若彻底等不下去了,她这十年过得并不如意。 苍冶的冷眼相待,少有的温情也只是在来寻她欢爱的时候。 不仅如此,因为他的态度,导致前几名宫中许多人对阿兰若都十分敷衍,吃喝用度都按照最差的标准来。 她畏寒,有一年冬日,新来的宫女直接将派发给宫中的炭火拿出宫卖了,导致她那一年冬天过的十分凄惨。 加上苍冶当时有事外出,开春之后才回来,便没有发现此事。 只是阿兰若因为此事染了风寒,足足在床上养了一个月。 苍冶面上不表现出来,心里却是担心的要紧,私下查了许久,发现那个宫女的行径。 于是将人活剐了,足足行行了七日,宫里便听了足足七日的惨叫。 阿兰若觉得讽刺。 这个人明明是那般没来由的厌恶自己,却又时不时表现出一副很在意自己的样子。 她嘲讽道:“都说你仁善,却不想是这般的仁善。” 上回看史官在书写苍冶,她不小心看见了一回。 只看见了对苍冶年少时的描绘。 太子仁善,一心修行,年少时曾周游天,惩奸除恶,美名远播。 苍冶端来一碗药,亲自喂她。 “历史都是由胜利者书写,是非对错,早已经面目全非。” 阿兰若乖乖喝了药,更多的是出于身体上的习惯。 这么多年,都是这位帝王亲自喂她。 后来,苍冶来陪她的时间越来越多,基本上都是柔情的,两人针锋相对,剑拔弩张的日子似乎渐行渐远了。 有时候带着她去集市上逛逛,像普通的夫妻那样,卖一盏花灯,一起到河边放灯,求愿。 有时候会带她去草场骑马,阿兰若法术高强,去哪儿都是御剑飞行,对骑马一道竟是一窍不通。 苍冶十分耐心,就像当初阿兰若教他御剑飞行一样。 阿兰若很快就学会,策马奔腾,发丝和裙摆随风飞,在这一刻,她是自由的。 累了就一起躺在草地上,数着天上的星星。 她就想起了在鲛州的时光,他们也总是这样,并排靠在一起,数星星,看月亮。 阿兰若忽然问道:“当年我教你御剑飞行的时候,你是故意的吧。” 故意做出那副样子,激发她的怜惜。 对方十分爽快就承认了。 “没错,我确实是故意的。” 阿兰若苦笑。 “不过,无论你信不信。” 苍冶不知吃错了什么药,竟然变得温柔起来。 “我当时向你表明心意的时候,是真心的。” 阿兰若哭笑不得,笑着笑着,竟有些悲凉。 真心? “你这种人有真心吗?” 她质问道,语气中愤怒和责怪的意思十分明显。 苍冶翻身将人压在身下,掐住她的脖子,眸光闪烁,仿佛在说,收回你刚才的话就放过你。 这么多年,阿兰若早已不用通过言语,明白他的意思,依然是那副样子。 补充道:“你不是没有真心,而是你根本没有心。” 在这一刻,白日里的温存不复存在,苍冶发了狠的亲吻她,这样就能得到一点宽慰,被心爱之人刺痛的宽慰。 在这旷野,他就这样粗暴的要了她。 两人又变回了之前那样冷眼相待,剑拔弩张的相处模式。 苍冶因为赌气,甚至能连着一个月不去找她。 当然,阿兰若完全不在意,他到现在方才彻底明白,苍冶是想把她困在身边一辈子。 不过,有一点她其实一直都知道。 她的族人这些年一直都是苍冶在保护,这是一场交易,她留在他身边的交易。 鲛州自从失去了阿兰若,就变成一块天下人都觊觎的肥肉。 鲛人肉可以活死人,肉白骨,但当初因为有阿兰若,无人敢动鲛人一根汗毛。 自从她离开后,那些人便又蠢蠢欲动,鲛州禁制一年不如一年坚固,阿兰若本想快些赶回去,却被苍冶囚禁在这一方天地。 于是她用自己的自由交换,让苍冶发誓如何永不动鲛州,其他人也不行。 他似乎做到了。 虽然这一切本就因他所致,若不是他的欺骗,阿兰若本可以亲自守护鲛州。 好在最后,鲛州都还算安然。 现在,她之所以活着,只是在等一个人。 一个能代替她守护鲛州的人。 鲛珠的下一个命定之人。 鲛珠有灵,在感应到主人即将陨落时,会自动去寻找下一任主人,倘若尚未出世,它会自动封印。 它的主人,也就是冶阿兰若也能明显感受到,那个人尚未出世。 所以她还不能死。 她要等那人出现,把鲛珠和自己的一生修为全都给她。 到时候,她就可以放心走了。 047水牢 阿兰若没等来那一天,却等来了族人被大肆捕杀的消息。 当时她已经怀孕八个月了,前几日和苍冶闹了矛盾,被他关进了水牢。 水牢阴暗潮湿,她大半个身子都被泡在水里,冷得瑟瑟发抖。 给她带来这个消息的是一个陌生的女子,一袭华服曳地,满头珠钗,走起路来叮当作响,在寂静的水牢里格外刺耳。 她身后跟着数名狱卒,宫女,就那样走过来,齐齐将阿兰若围住。 用一种近乎怨毒的目光居高临下的看着她,满是鄙夷。 阿兰若掀了掀眼皮,看了她一眼,随后又垂了下去。 她现在心如死灰,每天晚上做梦,都是那年在鲛州就像苍冶的那一幕。 如果当时自己再狠心一点,不救他,会不会就不会变成今天这个样子。 就这样默默的对峙了半晌,那女子忽然开口,言辞不善。 “你难道就不想问我为什么来这里吗?” 说实话,阿兰若并不关心。 现在能牵动她情绪的,只有肚中的孩子和身后的族人。 好在目前已经八个月,胎相安稳,并不会因为在水中泡了出什么意外。 那孩子似乎也能感应到母亲的忧愁,每天都很老实。 “竟然敢无视我?你知道我是谁吗?” 那女子微微弯下身子,用手捏住了阿兰若的下巴。 阿兰若微微用力,从她的手心挣脱开,也不去看她,双眼无神,权把她当做空气。 女子彻底恼了,目光狠厉。 却听阿兰若在这个时候回了句:“不知道。” 也不需要知道。 女子冷笑一声,旁边的宫女心领神会,走上前来扇了阿兰若一巴掌,骂道:“贱婢,竟然连皇后娘娘都不认识。” 阿兰若苦笑,抬眸看了眼的宫女,凌厉无比,与生俱来的强大气场顿时把那宫女唬住,原先抬起来的手默默放下,又退了回去。 这一幕恰好落在皇后眼中,心中莫名冒火,瞪了那宫女一眼。 随后,死死盯着阿兰若,绝不退缩。 朱唇一勾,冷笑道:“你猜这几日陛下去了哪?” “不关我的事。” 安然若心想,就算是死在外边也不关她的事。 若是真死在外边,她体内的蛊虫也会跟着它的主人死掉,那简直是件天大的好事。 “哦?你难道真的不想知道?不过没关系,我来告诉你。” 说着,她再次掰过阿兰若的脸,笑容阴险诡异,几乎是咬牙切齿的一字,一句道:“他去了鲛州,你知道他去那干什么吗?” 一瞬间,阿兰若心里的恐惧疯长。 大脑不受控制的往那方面想,窒息感像潮水一样将她淹没,不给他任何喘息的机会,从头凉到脚。 “他说,你们鲛人,丑陋又肮脏,就该赶尽杀绝才好。” 这句话是附在阿兰若耳边说的,气若游丝,透着阴森森的冷气,每一个字就像是冰锥扎进阿兰若的心脏。 和不久前苍冶对他所说的话重叠。 “你们鲛人都一样,冷酷无情,唯利是图,就是该死!!” 阿兰若当时太过气愤,打了他一巴掌,然后便被他掐着脖子,险些窒息,最后就被丢到了这水牢中。 原本在此之前,因为肚中的孩子,两人之间的关系缓和了很多,在一起时也基本都是温存的。 那一天不知发生了何事,苍冶在后山的一座墓碑前,喝了一天的酒,谁劝都不肯回来。 他身边的刘公便来找阿兰若,希望阿兰若能将人劝回来。 但对于他的生死,阿兰若一向不那么在意,便拒绝了。 “他怎么样,跟我有什么关系?” 她认为自己做的没错,苍冶骗取她的信任,欺骗她的感情,伤害她的族人,给她种蛊,无数次战场厮杀,险些丧命,他从未心疼,如今还囚禁他近十年,让她与族人两隔,陷入两难的境地…… 都这样了,若是再心疼那个男人一点,她都要看不起自己。 “兰妃娘娘,您还是去看看吧,陛下嘴里一直念叨着您的名字,后山风大,我怕陛下要是一夜呆在那里,身体会受不了。” 阿兰若表示爱死死,爱活活。 死了更好,不死她都想去补刀。 刘公无功而返,回去哆哆嗦嗦,老老实实的把阿兰若的原话告诉了苍冶。 苍冶将手中的酒壶猛地砸在地上,酒水哗啦流了一地。 刘公浑身一颤,捏了把把冷汗,心道还伴君如伴虎。 没错,是他让刘公去找阿兰若的。今日是他母亲的忌日,每年这个时候他都会来此喝酒,今年不知怎么的,一直在想阿兰若。 想到发疯发狂,鬼使神差的,他让刘公去把阿兰若叫来,特意隐去了是自己的意思。 连刘公都知道他这么做的目的,自己却一直不敢面对心中那个最柔软,最隐秘的角落里的感情。 他想看到阿兰若为自己担心,他想阿兰若来找自己…… 可是她没有。 还说自己怎么样都跟她没有关系。 怎么可能没关系? 他们是夫妻,她是他的人,他的枕边人,他的……心上人。 窗外忽然电闪雷鸣,安兰若躺在床上,被一道惊雷吵醒,随后便听到了稀里哗啦的雨声。 大雨倾盆。 躺在床上辗转反侧,脑子里竟然全是一个落寞的身影,躺在后山,任凭大雨冲刷。 这种想法根本不受控制,终于,她猛地起身,抬手给了自己一巴掌。 “不准想。” 然后再躺下,把自己埋进被子里。 又是一道惊雷,她掀开被子呼吸新鲜空气,叹了口气,起床穿衣,提着一盏灯,正要出门,一个浑身湿透的身影,哗啦一下,推开门闯进来。 阿兰若提起灯盏,照了照那人的脸。 是苍冶。 他浑身被雨淋湿,脸色有些苍白,一双黝黑的眼睛如寒潭般,深邃寒冷,此刻,还多了几分病态的情欲。 “你怎么来了?” 爱兰若几乎下意识开口这么问。 对方嘴角勾起一抹冷笑,“你们鲛人,都是这么冷酷无情的吗?” 阿兰若觉得他无理取闹,走到一旁,放下了灯盏。 “是我冷酷无情,干我是鲛人什么事?” 谁知对方听后,不知是触动了他哪根神经,一字一句,咬牙切齿的说道。 “你们鲛人都一样,冷酷无情,唯利是图,都该死。” 阿兰若背对着他,微垂着脑袋,双手垂在两侧,紧捏成拳,指甲几乎陷进肉里。 她的声音单薄如纸,仿佛一阵风就能吹倒,此刻却显得那么坚毅。 想要说些什么话来反驳,可一想到,自己如今的处境,族人的生死安危可能都掌握在苍冶的一念之间,也就生生忍了下去。 摸了摸隆起的肚子,叹了口气,径直往床上走去。 “我不想跟你吵,你要怎么想,随便吧!” 谁知这句话,却惹恼了苍冶,他健步上来,将阿兰若压在床上,死死的掐住她的脖子。 眼神中杀气四溢。 窒息的感觉将阿兰若包裹,她不想挣扎,闭上眼睛,从容赴死。 甚至还说了句遗言。 “我死后,请把我的尸体,送回鲛州,还有,你不准让人动鲛州一分一毫,否则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话落,一滴泪刚好也从她的眼角滑落。 苍冶突然被刺痛,松开了手,转而开始亲吻她的嘴唇,辗转反侧,力道近乎粗暴,仿佛要将她生吞活剥。 阿兰若见自己没死,睁开了眼睛,却看见了伏在自己身上的苍冶。 唇瓣分开后,他用残忍的语气对她说:“你休想,我是绝对不会让你死的,如果你敢死,我就立刻踏平鲛州,把所有鲛人都化为灰烬。” 阿兰若看着他的眼睛,悲痛涌上心头,化作泪水,不受控制的喷涌而出。 苍冶看不见,或者是他看见了,却全然不在意,自顾自的继续手上的动作。 随着呲啦一声,阿兰若的里衣被撕开一大道口子,一双粗大的手,在她的腰间游走。 阿兰若大声吼道:“你疯了,我……” 后面的话她没说完,因为苍冶根本不听。 后面少有的温存,他抚摸着她的发丝,将手指进她的发缝里里轻轻揉搓。 “放心,都八个月了,胎相很稳,何况你还有灵力傍身,不会有事的。” 正如他所说,确实没有什么大碍,但阿兰若,却再也无法直视他了。 第二日醒来后,不肯看他一眼,跟他说一句话,双眼空洞的看着前方,不吃不喝。 她以前也总是这样,苍冶都会耐心的哄,亲自喂她吃饭。 彼时,苍冶端着一碗白粥,舀起来吹了又吹,确定不那么烫了,才递到阿兰若嘴边。 “乖,吃一点。” 阿兰若把脸移开,转而看向别处。 总之她现在看见苍冶就烦,为了避免自己一冲动将他杀死,选择不去看他。 苍冶知道自己昨天喝了酒,过分了些,耐着性子安慰。 “昨日是我的错,以后不会了,你多少吃一点,算我求你了。” 这些温言软语听到阿兰若耳中,很熟悉,又很陌生,但更多的是讽刺。 她终于肯把眼睛移过来看着他,是浓浓的悲伤。 苍冶忽然有些害怕这个眼神,蹲下来用手抚摸着她的脸。 “阿兰若,你为什么,就不肯对我仁慈一点呢?” “二十年了,经常怕表现出一丝对我有情,我又何必如此对你?” 他承认,曾经确实欺骗利用过阿兰若,可渐渐的,他是真的爱上了她。 只是那个时候,他们之间,再也不复当初的温情。 阿兰若总是那样决绝,他也试过用正常的方法把人留在身边,可是,阿兰若却只想逃离,他不得已,才把人囚禁起来,用鲛州威胁她留下来。 每次想要缓和,却都不受控制的发展成了冷眼相待,剑拔弩张,相看两眼,互相折磨…… 048热泪 “来人,把她的指甲全都拔了。” 回忆远去,耳边是女子狠厉阴冷的声音。 阿兰若被他们架着,双手被死死压在地板上,手指甲被用钳子一个一个的拔掉。 钻心刺骨的疼痛足足持续了半个钟头,她的双脚被铁链绑住,灵力被苍冶用蛊虫封住。 她没办法反抗…… 阿兰若全程没有流一滴泪,即便疼到浑身抽搐,也没有喊出一声。 她一向能忍,这么多年,也都忍过来了。 拔完指甲后的双手血肉模糊,阿兰若半举着,尽量不碰到地面。 女子见她并没有像自己想象的那样哭着跪着求饶,心里便莫名冒出一股劲。 吩咐道:“去端一盆盐水来。” 宫女一下便明白了她的意思,幸灾乐祸的笑着。 很快一盆盐水便被端来。 女子笑的阴森,抬起脚,一脚踩在阿兰若的手背上,用力撵了撵。 阿兰若若面目近乎扭曲,痛到失去知觉。 但仍咬着牙,一声不吭。 “我看你能忍多久。” 随后,用两根手指提起阿兰若的衣袖,那整只手丢进了盐水中。 原本已经失去了知觉的手指,再次传来钻心般的疼痛。 阿兰若想把手拿出来,却被旁边的宫女按着。 十指连心,痛不欲生。 阿兰若不停的发着抖,脸色苍白,仿佛全身的血液都被吸走,眼角生理性的流下了泪水。 太疼了! 到最后,阿兰若的手已经彻底没了知觉,意识到这点,她们又换了种刑法。 她叫人拿来一根鞭子,吩咐人对着阿兰若的肚子抽。 是一个狱卒。 看到阿兰若的惨状,又想到她每次被关进水了都会被苍冶亲自接回去就有些讪讪。 局中人不知道,他这个局外人确实看的清清楚楚。 苍冶看起来很讨厌这位兰妃,其实最在意的也是她。 皇后权力再大,终究是帝君赋予的,孰轻孰重,他还是分得清的。 于是拿着鞭子,双手止不住的微微颤抖,最后直接跪下哆嗦道:“皇后娘娘,陛,陛下说了,不可伤害兰妃娘娘。” 这可把她气坏了,大手一挥,怒吼道:“连本宫的话都不听了吗?陛下不在,本宫最大,莫说只是教训她一下,今日就是杀了她,陛下又能把我怎么样?” 话虽这么说,但那狱卒还是不敢,把头埋的更低了。 “没用的东西,滚开!” 女子这回被彻底激怒,拿过鞭子,亲自上手。 阿兰若此刻倒是有些担心了,倒不是因为自己怕疼,而是肚子里的孩子。 但她知道自己反抗没有用,微笑着安抚了一下肚子子中的孩子。 “别怕,娘亲在呢!” 话音刚落,一鞭子就抽了上来,然后是第二遍,第三遍……只打到皮开肉绽,血肉模糊,才肯罢休。 此时的阿兰若倒在一片血泊中,了无生气。 “把这个给她灌下去。” 弥留之际,看来若只听到这样一句,随后,就有人正在为自己喝什么东西,味道又苦又涩。 “这可是整个九州大陆上最好的堕胎药,反把你肚子里那个东西化成一滩毒水,哈哈哈……” 阿兰若想要吐出来,但发现根本没有力气。 “你就不怕,他杀了你吗?” 她用尽最后一点力气问,她对苍冶还抱着最后一丝期待,就算他对自己无情,对自己的骨血怎么也不会这般残忍。 可事实是,他实在是低估了苍冶的残忍。 “你猜我为什么不怕?”对方再次挑起她的下巴,嬉笑道:“因为陛下说了,我想怎么对你都可以,只要留你一条命就行。我之所以敢这么做,都是他默许的。” 阿兰若躺在地上,望着头顶冰凉的石壁,哈哈大笑起来。 她好恨,很苍冶,更恨自己。 对方还在继续说着。 “还有啊,我方才没跟你说清楚,陛下去鲛州是为了将那里荡平,他说,你们鲛人都一样,冷酷无情,唯利是图,都该死。” “只是提了一嘴你们鲛人的肉可以活死人肉白骨,吃了还有长生不老,美容养颜的功效,他就说亲自去为我把他们都抓来。” 阿兰若哭着大笑,她的世界崩塌了,世间再没有比这更毒的毒药了。 “哈哈哈哈哈哈……” “不过我已经等不及,我现在就想尝尝,鲛人肉到底是什么滋味。” 阿兰若已经完全听不到她在说什么,她的世界一片混沌,一片苍茫,荒芜一片。 恍惚中,她感到手臂传来一阵钝痛,扫了一眼,发现少了一块肉。 但她仍是笑着的,只是,那笑容里夹杂了几分诡异。 抬眸看向割她肉的宫女,阴险狠厉的目光将其包裹,下一秒,那宫女就暴毙而亡。 到这一幕的其他人顿时慌了,尤其是刚才还耀武扬威的所谓皇后更是一脸的恐惧和不可思议。 “怎么回事?” “不不不,知道呀!”狱卒道。 不给他们明白的时间,阿兰若一点一点站起来,身上的伤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 上古魔丸投胎,却在关键时刻受到攻击,偏生这攻击还将阿兰若体内沉睡的蛊虫惊醒。 魔丸和蛊虫相互缠,最终补充被撕碎,封印解除,灵力回归,阿兰若再也不是那个任人宰割的兰妃。 她双眼赤红,杀气腾腾。 皇后被这一幕吓得直接瘫软在地,想找人扶自己,一回头,发现那些宫女狱卒已经丢下她管自己跑了。 她的眼神渐渐从迷惑变成惊恐,害怕到连话都说不完整 看着一步步朝自己逼近的阿兰若,哆嗦道:“你你你,想干什么?” 阿兰若认为跟这种人多说一句话都是浪费口水,但她并不想让这个女人死的太轻松。 竟然耐着性子回她:“我想把你的指甲,一个一个的拔下来,把你的眼睛,鼻子,耳朵,舌头全割掉,再把你的肉一片片的割下来,最后放进油锅里炸,你说这个死法怎么样?” 听到这些话,她的精神已经处在崩溃的边缘,不停的乱吼乱叫。 “啊啊啊啊啊啊!不要,不要,求求你不要!” 阿兰若冷眼看着她,没有半点动容。 是觉得她的叫声十分悦耳,激发了自己想折磨她的兴趣。 “不要什么?不要这种死法吗?没问题,我成全。我给你换一种死法,好不好。” 这份“温柔”让乱吼乱叫的皇后愣了一瞬,傻傻的望着她。 然后阿兰若说:“那我去把你的手脚全都砍断,把你泡在这里,这里的骨头都浸碎,你说好不好?” 没给她再说话的机会,阿兰若阴冷的笑着,眨眼的工夫,就将她的四肢全都砍断。 然后大手一挥,将人捆在锁链,泡进了水里。 大笑着潇洒离去,身后是比恶鬼更凄厉的惨叫。 当然,阿兰若出来的第一时间,是先去把方才为虎作伥的那些个宫女狱卒全都杀死,然后再只身前往鲛州。 此刻,她想创死全世界,但内心深处那仅存的理智和善良告诉她,冤有仇,债有主。 要把苍冶抓起来,把所有能用的刑具都在他身上用一遍,手筋脚筋都挑断,在他身上捅几个大窟窿,再把他的心脏挖出来捏碎。 来到鲛州,入目是一片狼藉,尸横遍野,血流漂杵。 漫天的硝烟,都告诉阿兰若,这里曾经经历过什么。 二十年未归,再见,没想到是这副场景。 她心脏猛的一抽,无边无际的悲痛一点点把她淹没,她想哭,流出的却是血泪。 忽然,她看见前方有一群人走来,走在最前面的正是苍冶,而身后,是被他的死士押送着的鲛人。 四目相对。 “阿兰若,你怎么……” 他话还没说,便被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来到他身边的阿兰若一掌贯穿。 所有人都愣了一瞬,时间仿佛都停止了运转。 苍冶看着阿兰若,眼神复杂,可思议,悲痛,心疼,以及一丝丝急切,他有千言万语尚诉说,微微动了动嘴唇,却发现喉间发不出一点声音。 阿来说把手从他身体里面伸出来,一颗心脏鲜血淋漓,正扑通扑通的跳动。 苍冶最后看了一眼阿兰若,抬起手,想要抚摸她的脸颊,却因对方下意识后退的动作挺住。 “阿兰若,为什么…对我,如此残忍?” 阿兰若冷眼看着他,当着他的面,亲手捏碎了他的心脏。 然后用一种近乎平静的语气对她说:“是你说的,这个世界上,很多事情,都没有为什么。” 明明已经没有了心脏,他却还强撑着问了最后一个问题。 “你,爱我吗?” 因为生命即将耗尽,他甚至来不及喊她的名字。 阿兰若一把掐住他的脖子,用了极大的力道。 “从未。” 她回了他,与此同时,随着咔嚓一声,他的脖子断了。 最后这两个字,他大概是听进去了的,眼睛怎么也闭不上,从眼角流下一滴热泪,刚好落在阿兰若的手上。 她放开他,任由他的尸体倒在地上,看也不看一眼,只是愣愣的盯着自己的手。 那滴泪,从她手上滑落,掉在了地上。 阿兰若冷笑道:“心这般冷,泪却是热的。” 049可怜 “东明亚,一起去吃饭吗?” 向初趣推了推发愣的东明亚。 她回过神来,发现早已下课,大家都陆陆续续的往饭堂赶去。 “哦哦,好的。” 她便和向初趣以及其他几个女弟子边说着话,边往饭堂走。 各自打好了要吃的菜坐在一起吃。 天凤门的修习功法一向不需要辟谷,因此饭堂的伙食非常不错。 东明亚看着盘子里的青菜炒牛肉,忽然就想起了上回和天宫玄一起吃饭的场景。 眼睛下意识去寻找那个身影。 恰好看见他独自一人走到打饭的窗口,还是和平常一样,只要了几个素菜,便端到了他平常惯去的那个角落里。 一路上的弟子都会恭恭敬敬的叫他一声流光长老,他也会礼貌的点点头,以示回应。 只是他所过之处,皆鸦雀无声,原先挤着脑袋抢饭的弟子愣时乖巧起来,等人走过之后,又恢复原样。 而他所坐的那个角落,五米之内无人敢靠近,那个位置也被默认成是他的专属。 靠窗,窗外有一颗大大的松树,从峭壁上伸展过来,刚好遮挡了一些阳光。 向初趣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叹了口气。 东明亚用一种“如实交代”的眼神看着她。 “怎么了?” 向初趣搅弄了一下盘子里的食物。 “你有没有觉得,其实流光长老看起来挺可怜的。” “可怜?” “对呀!他无论干什么都是一个人,大家看起来对他都恭恭敬敬的,其实背地里没少说他的坏话。” “对呀,流光长老好像天生就不需要人关心陪伴一样。” 其中一个女弟子也附和道。 东明亚回想起了在幻境中看到的关于天宫玄的过往,确实挺悲惨。 眼睛不受控制地往那个方向看。 一旁的向初趣还在继续说着。 “大家都说他小小年纪,整天冷着个脸,肯定交不到朋友。” 东明亚心道:“或许正是因为他年纪小,才需要用这样一副冰冷坚硬的壳子来伪装自己。” 向初趣:“你说像流光长老这样的人是不是根本就不需要朋友呀?” 东明亚敲了敲她的盘子,提醒道:“快吃饭吧,要不然一会儿冷了。” 对方这才想起来,赶紧干饭。 东明亚起身,端着盘子朝天宫玄走去。 “你去哪儿?” “交朋友。” 她答到。 这世上哪有人天生喜欢孤独。 天宫玄正吃着自己的青菜豆腐,对面忽然坐下一个人,筷子顿了顿,掀了掀眼皮一看,在看到是东明亚的瞬间眸光微动。 “干什么你?”他淡淡的问道。 东明亚很自然的坐下,拿起筷子开始吃自己的饭。 “吃饭呀!” 还故意很惊讶的说:“难道这个位置我不能坐吗?” 天宫玄哑口无言,虽然这个位置大家默认是他的,但并没有规定别人不能坐。 无奈道:“随你。” 他的语气还是如平常一样淡,但东明亚还是能听出那里面的欣喜。 嗯,他不讨厌自己。 这个没来由的结论让她全程都很高兴,边吃边笑,吃到好吃的菜,还忍不住哼起了小曲。 一时间,吸引了不少目光。 窃窃私语声如雨后春笋般出现。 东明亚是听不见,但天宫玄修为高深,若是想,千里之外的声音都能听见。 “不愧是流光长老的徒弟,不仅敢跟他坐在一起,还边吃边哼曲儿。” “可能是迫不得已吧,流光长老那么闷,肯定不怎么主动传授法术,东师妹要是想求他教点东西,可不得跟他打好关系吗?” “也是,真不敢想象,东师妹每天过的都是什么日子。” “换做是我,一天都忍不下来。” “当初就该劝劝东师妹,跟着咱们一起拜无念长老为师,还用遭这份罪吗?” “就是就是。” 他听后,眉头紧紧蹙起,一个眼神凌厉的杀过去,那些人顿时噤声,埋头刨饭。 东明亚还在欢快的吃着饭,哼着小曲,仍然会意识到危险即将到来。 天宫寻把筷子猛的桌子上一掷,发出一声脆响,东明亚刚要送进嘴的牛肉粒,顿时掉回了盘子里。 她双眼圆滚滚的,眨巴了两下,带着些懵懂和清澈。 “怎么了?流光长老?” 对方冷着脸,眉心突突的跳,掷地有声。 “吃饭能不能不要哼小曲?” 东明亚:“……?” 她用了一分钟来回味这句话,吃饭哼曲儿……有问题吗? 好吧!也许别人觉得吵呢。 想到这茬,她连忙道歉:“哎呀,对不起啊,流光长老,我吃到好吃的东西就会这样,是不是吵到你了?我不哼了,好不好?” 说完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眉眼弯弯。 天宫玄饶是再生气,面对这样诚挚的道歉和温暖的笑容,也不好意思再继续说下去。 于是继续吃着碗里的饭,但忽然间,嘴里的饭菜突然就没了味道,脑子里全是刚才那个笑脸。 不禁在想,她为什么要对自己这么好? 在他心智还是个六七岁的孩童时,会用糖果哄他吃药,会带自己回冷宫看望母妃,甚至会变出母亲的样子,安慰他。 在他心智恢复到十三四岁,回到刚知晓母妃离世的那一天。她明明可以不用管自己的,却还是进入他的识海里,驮着他走完了龙血洞最后的一段路程,帮他圆了那年的遗憾。 在所有人都巴不得对他敬而远之,在背后说他议论他的时候,她却将拜师帖呈到他面前,即便自己如此冷淡,却还是热情的贴上来。 在他周围五米之内都无人敢靠近的时候,笑眯眯的坐在他面前,陪她一起吃饭,用尽各种方法骗他吃肉菜。 面对这一切,他的第一反应是惶恐,是不知所措,然后才是心动,是渴望,是感谢,最后又因为害怕这只是暂时的,担心失去,变得胆怯。 他幼小离家,独自来到天凤门修行,师尊也早已远游,没有人教会他该如何与人相处。 连宗主都曾说过他于术法修行一道上颇有建树,却于人际交往上一窍不通。 还是那句话,他流光长老只擅长面对憎恶,却不擅长应对喜欢。 明明心里想的是温和一点,耐心一点,不要那么敏感,但表现出来的却总是一副凶相。 会忍不住想,她之所以对自己这么好,难道真的和他们所说的一样,只是为了让自己答应收她为徒,让自己教她术法吗? 所以这一切都是假的。 他突然觉得心里有些酸涩,完全没了胃口,端起盘子,转身便走。 “流光长老,你这么快就吃好了?” 身后的人抬头问道。 “嗯,你慢用。” 他的语气听起来还是那么平淡如水,没有一点情绪的波澜,但偏生心中委屈,有一丝哽咽没有藏好,让东明亚听到。 东明亚猛惊!! 我没有听错吧? 她忽然想起来,他没吃几口,对着他的身影道:“可是您都没有吃多少,真的饱了吗?要不要再吃一会?” 对方却莫名轻吼道:“我吃没吃饱,我自己难道不清楚吗?” 这一吼,把东明亚弄得有些莫名其妙,也不敢再说话了。 看着那个身影,把盘子放到指定位置,随后转身消失在饭堂。 东明亚挠了挠脑袋,怎么也想不明白。 “难道我惹他生气了?” “还是说流光长老不喜欢有人打扰他吃饭?哎呀!肯定是这样。” 她有些自责和懊恼,因为自己的单方面想法,害的流光长老饭都没吃饱就跑了。 自己真该死呀!像流光长老这样清冷出尘的谪仙,怎么能用凡人的思维去想他呢? 什么朋友不朋友的?他怎么可能会需要?又怎么可能会感到孤独? 他的世界,只有术法。 因为这次的经历,东明亚再不敢擅自上前来坐在天宫玄对面了。 向初趣觉得奇怪,看了眼如往常般独自坐在角落的天宫玄,不解地问:“你今日怎么不去和你师尊流光长老一起吃饭了?” 东明亚:“他不是我师尊。” 这句话她已经说了不下十遍,但大家都不相信,因为那日她把拜师请帖递给天宫玄,所有人都看见了,再加上她时不时就在天宫玄面前晃悠,说他俩不是师徒关系,鬼都不信。 向初趣:“他收你的拜师请帖没?” “收了。” “那他有没有让你去试炼什么的?” “有,过了。” “那不就得了,他就是你师尊呀!” 东明亚一脸的生无可恋,正如向初趣所说,她说一切都按照流程来的,可到最后,偏偏…… 她懒得解释了,化忧思维食欲,大口扒饭。 “你还没回答我呢?为什么不去陪你的师尊吃饭了?” 东明亚抬头,眨巴了两下圆溜溜的大眼睛,努力挤出两滴眼泪。 “他嫌我聒噪。” 向初趣没忍住,噗嗤笑出了声。 “哈哈哈,这不是很正常吗,你确实挺枯燥的。” 东明亚切了声,不明白,明明某人比自己还过聒噪,却还好意思嘲笑自己。 “比起你,我甘拜下风。” 话音刚落,一抬头,刚好和不远处的一双眼睛相撞。 淡漠疏离的眸子,在与她对视的瞬间微微一愣,露出了如小鹿受惊般的可爱,随后立马恢复成原来的厉色,别过脸,看着窗外。 050师尊肯他要我了 后来,东明亚就再也没见过天宫玄到饭堂吃饭。 她也不敢再去不近轩叨扰,心里猜测他大概是有些讨厌自己的。 一度十分后悔。 好端端的,何必要去招惹流光长老,若是没有惹他生气,说不定他心情一好,就答应收自己为徒了呢? 不过现在再后悔也没有用,东明亚来到天凤门本就是为了拜师修行,如今,这个计划落空,她想着还是先回鲛州。 此时她正在收拾行李,室友向初趣抱着她的胳膊不撒手。 “姐妹,你为什么一定要走?难道就因为你师尊流光长老不理你吗?” 东明亚叹了口气,望着她,郑重其事道:“他不是我师尊,而且,我要走也不全是因为他。” “那是什么?”向初趣一脸委屈的眨了眨泪汪汪的眼睛。 “那要不然,你跟我一起拜百草长老为师吧!他可好说话了,虽然现在拜师大典已经过去了,不过我跟他说一声,他一定会答应的。” 见她是真的舍不得自己,东明亚放下了正在收拾的包袱,耐着性子安慰她。 “百草长老善疗愈,但我的志向并不在此。” “况且我只是想回家看看,离开这么久了,我怕他们会担心,我答应你,只要我有时间就回来看你好不好?” …… 终于,她把人说动了。 临行前,东明亚特意做了些吃食送到了不近轩。 马上入冬了,天气格外冷。 不近轩一如既往的安静,大门紧闭,东明亚背着包袱,提着食盒来到门口,犹豫再三,还是轻轻扣了两下门。 没有回应,她鼓起勇气扣了两下。 心想要是再不回应自己,还是离开吧。 果然,依旧没有人应,她默默转身离开,还没走几步,就听到里面传来天宫玄的声音。 “谁?” 他问道。 东明亚的心脏,随着这一声扑通猛跳了一下,大脑陷入了短暂的空白,恢复过来后,柔声道:“流光长老,是我,我是来向您辞行的。” 话音落,又是一阵沉寂。 东明亚继续管自己说完。 “虽然无缘成为长老的弟子,但这些日子,我从长老身上学到了许多法术以外的东西。这些天我见您了都没怎么去饭堂,特意给长老做了些吃的,就当是这些日子也来到谢礼,还有那日在饭堂惹怒了长老的赔罪之礼。” 她一口气说完了一大堆话,长舒了口气,又走回去,把食盒放在了门口。 对里面喊道:“长老我把食盒放在您门口了,您一会儿有空出来拿一下吧。” 说完她就头也不回的,转身离开了。 天宫玄此时就在门口,都已经抬起手,想要开门,却迟迟没有动作。 这一会儿的时间,他的心情就从天上掉到了地里。 从得知东明亚来看自己时的欣喜到她告知要离开后的失落。 一切都是那么莫名其妙,却又合情合理。 他忍不住会去想,忍不住会在意。 这几天,他把自己关在不近轩,从白天想到黑夜,又从黑夜想到白天,他无数次的逼迫自己勇敢一些,答应收她为徒吧,反正也就一句话的事,主动说一说又不会少一块肉。 可是,他刚决定好,对方却来告诉自己,她要走了。 要走了…… 可能以后都不会回来,他们再也不会相见。 一想到这里,天宫玄就莫名的害怕,心里一冲动,顿时把门打开,门外却早已没了东明亚的身影,我有门前放着的那个食盒。 他心下好奇,把食盒拿进屋里,打开,里面是一盘包子。 他拿起一个,咬了一口,瞬间僵住。 是豆沙馅的。 浓郁的豆沙在舌尖化开,熟悉的感觉,把他立马又带回了那年冬天。 他小时候和母亲在外流浪,日子过得很苦。当时没什么好东西可吃,豆沙包是他苦难生活中唯一的甜。 几乎每一天她的母亲都会给他带回来一个热腾腾的豆沙包,他往往只吃一半,把另一半留给母亲。 他觉得自己小,只需要吃少少的东西就能活,但是母亲不一样,她那么高,一定需要吃很多的东西才可以活下来。 所以每天晚上,他都会被饿醒,躺在破破烂烂的茅草屋内,头顶上的破洞正好可以看见满天繁星。 于是他就在想,要是以后有人能一次性给他好多好多的豆沙包,那该有多好呀! 嘴里的甜味还未完全消散,天宫玄那双淡漠疏离的眸子却微微泛红,渐渐湿润。 他把食盒收好,转身小跑着离开了不近,风掠起的白色披风,消失在转角。 另一边,东明亚已经来到了山门口,沿着几千多条台阶慢慢往下走去。 一路上沾花惹草,心情却不怎么好。 她若是想要快点回到鲛州,那可以御剑飞行,不出两日就到,可也不知道为什么,就是选择了用脚力。 天凤门位于中州的一座神山上,仙气撩绕,灵气充沛,群山险峻,风景之秀丽,九州难觅。 东明亚想,自己一定是贪恋这里的风景,想要再多看几眼,所以才选择用步行的。 对,一定是这样。 忽然,天色暗了下来,东明亚仰头望了望天,乌云翻滚,越压越低,眼看着就要下暴雨。 不过对她的行程并没有多大影响,他是鲛人,血肉里本就有着对水的渴望,这是无法抹灭的。 别人见到暴雨可能会焦急的找个地方躲起,但她只会觉得喉间干渴,不自觉咽了咽口水。 完全不受影响的自顾自慢慢走着,直到豆大的雨水噼里啪啦往下掉,打在她身上,有些难受,才决定先找个地方避避。 来到一处崖洞前,伸出的崖壁刚好可以把雨遮住,她走进去,看着群山烟雨朦胧,像一幅水墨画一样,在眼前真实地铺展开来。 不知等了多久,雨小了些,她才重新走出来赶路。 在半山腰的时候,忽然看见前面的路上有几条将将破壳的小蛇,因为品种的原因,实在是太小了,刚出生就遇到暴雨,根本没办法爬行。 东明亚停下脚步,在旁边找了根长的树枝,蹲下来,将他们一个一个的挑起来放到他原先避雨的崖洞下去。 来回了有两趟左右,等到第三回回来的时候,就看见个撑着伞的白衣仙人正站在那里,裙摆不知为何沾了些淤泥。 看清他的脸,正是天宫玄。 “流光长老?” 她是疑问的语气。 “路过此处,你在干什么?” 东明亚来不及多说别的话,示意他看了看脚下,刚想看下去,是一条正在艰难蠕动的小蛇。 微微一惊。 东明亚走过去蹲下,用树枝再次将它挑起,然后送到崖壁下去。 三条小蛇在崖壁下渐渐依偎在一起,相互取暖。 天宫玄走上来,站在她身后,静静的看着这一幕,心里那个最柔软的地方忽然就被触动了。 “为何不用法术?” 他忍不住问。 在他的印象,东明亚的法术一向比较不错,是极有天分的。 安抚好小蛇的东亚转过身去,挠了挠脑袋,然后说:“我只会那些个打打杀杀的法术,像这种,我就不会。” 天宫玄心里想笑,没表现出来,转而看向了崖壁下的三只小蛇,见他们依偎在一起取暖,施了个法,将其罩在一个温暖的光环圈里。 “哇哦!好厉害!” 东明亚一点也不吝啬自己的夸赞。 天宫玄看了眼她的表情,心里升起一股暖流,某个地方得到了极大的满足。 他以前也没少被人夸过,但每一次,他都心如止水,没有半点波澜,可唯独这次,心间荡漾。 嘴角一勾,问道:“想学吗?” 东明亚对术法有种变态的痴迷,想也没想直接点头说想。 等她反应过来是什么意思时,天宫玄已经走开了。 那抹白色渐渐越来越远,逐渐和烟雨融为一体,成为水墨画中最浓墨重彩的一笔。 “明日来不近轩,我教你。” 这句话久久回荡在她耳边,半天才反应过来,迟来的喜悦涌上心头,她激动地冲着那个背影行了个礼。 “是,师尊!” 天宫玄听到了那师尊二字,不受控制地印在了心头。 嘴角上扬的弧度连他自己都不知道有多大。 东明亚哼着小曲慢悠悠的往回走,忽然发现,自己好像没再感受到雨点,一抬头,竟看见了一个结界般的光圈笼罩在自己头顶。 正是这光圈替自己遮住了雨水,甚至还散发着阵阵暖意,他刚才被雨淋湿的头发和衣物,此时已经被烘干了。 不禁啧啧感叹道:“法术高就是爽!我何时也能掌握此等术法啊!” 回到居所,推开门,室友向初趣还在闷闷不乐,见到她回来,又惊又喜,甚至还揉了揉眼睛,确定自己有没有瞧错。 确定是东明亚后一个箭步冲上去将人抱住。 “姐妹,你把我也带走吧,我一个人在这里实在太孤单了。” 东明亚拍了拍她的背,清了清嗓子,郑重的告诉她:“我,不走了。” 这个消息对于向初趣来说实在太好了,她一时激动,几乎是下意识地问:“为什么,突然?” “因为我师尊他肯要我啦!” 051 成亲吧 第二日,东明亚一大早就起床到山下的逍遥镇去买了些早点送到不近轩。 桃花酥又香又脆,白糖糕米香四溢,还有一罐子热气腾腾的豆奶。 天宫玄披着一件外套,坐在差不多已经光秃秃的银杏树下,捣鼓着手上的机甲。 嘴里叼着根木棍,随意扫了了一眼东明亚放在石桌上的食盒。 “你人来便可,不用给我送早膳。” 东明亚抿抿嘴,手指抓了抓衣裙。小声嘀咕道:“弟子乐意,不近轩离饭堂那么远,师尊这里又没有小厨房,早上不吃饭,对身体不好。” 天宫玄淡淡一笑:“我…可以辟谷。” 虽然天凤门的修行心法不需要辟谷,但天宫玄还是修习了如何辟谷,并且修得十分不错。 大概是他小时候总是吃不饱饭导致的,以前饿的时候就在想,人为什么一定要吃饭?如果人不吃饭就能活着,那该有多好。 但辟谷并不是完全不吃饭,只是可以长时间不吃饭,依然能活着,偶尔还是得进食饮水。 东明亚对辟谷表示十分鄙夷,在她的世界里,最快乐的事情莫过于吃和睡,不想着如何吃好喝好,反而要将这份快乐摒弃,简直非人哉。 “哎呀,我知道师尊厉害,可是这些点心是弟子一大早下山去逍遥镇买的,您就赏个脸吃一点呗。” 天宫玄放下手中的机甲,无奈又宠溺的看了她一眼,虽然表现的不是很明显,但东明亚还是感受到了。 他打开食盒,拿出一块桃花酥,轻轻的咬了一口。 清甜的桃花香味在口中蔓延,瞬间就打开了食欲。 “好吃吗?” “尚可。” “嘻嘻,那师尊慢慢吃,弟子刚才来的时候看见您门外面的路上好多树叶,我去把它们扫掉。” 天宫玄对此表示疑惑,吃完一块桃花酥,他来到门外,果然看见东明亚正拿着扫帚卖力地扫着地上的落叶。 清晨的微光洒在她身上,发丝泛着淡淡的金光,那双深蓝色的眼睛也被照得格外明媚。 他施了个法,原先还七零八落落的树叶瞬间聚集在一起。 东明亚看着那堆树叶,再次投去了崇拜的目光。 “师尊,我要学这个,快教教我。” 天宫玄走过去,淡淡一笑,言简意赅的讲了一下心法和口诀要领。 “明白了吗?自己试试。” 东明亚悟性极高,调动灵力,按照方才天宫玄说的随便试了一下,那堆树叶便如水柱一般在空中盘旋飞舞,最后又回到原地,她嘴角一勾,稍微动了点心思,那堆树叶便形成了一个小兔子的模样。 天宫玄见状,心里十分满意,但面上人没有什么表情,只是淡淡的说:“嗯,不错。” 他几年前也曾收过一个徒弟,只是不知是自己的原因,还是她的原因,无论自己怎么教,她都学不会。 当时他还在反思是不是自己不适合教人术法。 东明亚笑道:“师尊,你都不夸夸我的吗?” 天宫玄:“……?” 他一脸茫然,对这个要求有些不知所措,忽然反应过来,道:“我,夸了呀。” 他记得自己明明说了不错。 东明亚瘪瘪嘴,假装委屈的样子:“那怎么能叫夸呢?” 天宫玄:“……” 怎么不能叫夸呢? 他耐着性子,问:“那该如何?” 东明亚清了清嗓子,学着天宫玄的语气说:“爱徒果真是天资聪颖,为师甚感欣慰。” 说完之后去瞧对方的反应。 结果就看见天宫玄那意味深长的眼神,有一丢丢小腹黑,他唇角微勾,宽袖一挥,原先好好的树叶,瞬间又四散开去。 东明亚:“师尊,你这是干什么?” 某人转身离开。 甩下一句:“重新扫一遍。” 东明亚:“这有何难,反正我学会了。” 话音刚落,对方补充道:“不准用法术。” 天宫玄:“阿?” 之后的日子,每天给师尊送早膳已经成为了习惯,有钱的时候就去山下逍遥镇买,没钱的时候就自己做。 转眼间一年便过去了。 东明亚也到了下山历练的时候。 天凤门规定,新入门的弟子在结束了一年的修行之后,需要下山去历练。 为了保证弟子们的安全,允许弟子们三人为一组,共同解决一份委托。 当然,如果弟子们的师尊仍然不放心,也可以赐给弟子们一些法器,或者亲自陪同前往。 东明亚自然和向初趣一组,但她们只有两人,正当东明亚准备随便拉一人入伙时,向初趣介绍了自己的大师兄。 “虽然我们都是主攻疗愈的,但是大师兄他很擅长用毒,绝对不会拖后腿。” 东明亚根本不在意这些。 “大家都是朋友嘛,说什么拖不拖后腿的,而且,我师尊他应该会给我一些法器什么的,不用担心啦。” 说着她就有些底气不足。 也不知道师尊会不会把他做了那么久的机甲借自己一用。 出发前,所有人都需要在七星广场抽取自己的委任。 难度有大有小,抽中哪个,全凭运气。 东明亚运气一向不大好,于是向另外两个队友投去了全靠你俩的目光。 向初趣又加倍期望的看着她的大师兄欧阳少钦。 他道:“两位姑奶奶,其实我运气也很霉。” 东明亚:“比如?” “比如每次给别人用毒,都会伤敌一千,自损八百。” 那确实挺倒霉的。 最后,向初趣被推了出去,她一脸视死如归,随便拿了了一份委托。 三人打开来一看,最先映入眼帘的是难度指数那一栏。 ——五颗星,全场最难。 向初趣直接晕倒,还好欧阳少钦及时扶住。 东明亚还算冷静,仔细看了一下委托内容。 离天凤门百里外有一座名叫福禄的小镇,小镇商贸繁荣,虽然是镇,却十分富庶繁华,百姓们因此安居乐业。 这样的日子不久前被打破,起因是有一户人家办喜事,新郎却在新婚当夜死在洞房里,死状奇惨,双眼被剜,心脏被挖,下体被割下来含在嘴里。 新娘却消失不见。 最开始,人们不以为然,权当这户人家是遭了仇家的报复,所以才落了这样的下场。 可直到后来,无论是谁家办喜事,新郎无一例外,全都惨死,死法如出一辙。 到这时,人们才明白,这哪是被仇家报复,分明就是有邪魔作祟。 于是从此以后,福禄镇再也没有人敢办喜事了。 这样的状况持续了有几年,可适龄男女与日俱增,一直耗着,不办喜事也不是个办法。 于是便有人投机取巧,想着跳过婚礼,直接在一起,然而,即便是这样,同样的悲剧,还是在洞房之夜发生。 前不久,镇上一袁富商的小儿子喝了些酒,在赌坊赌博的时候身上的银两输光了,便打赌娶亲。 现如今娶亲就是在赌命,对方一心想着骗他家的家产,便同意了,还骗他立了字据,若是输了之后没有履行,他的家产便归赌坊所有。 结果可想而知,他输的一塌糊涂。 等第二天酒醒过来之后,再后悔已经来不及。 要么娶亲,要么把家财万贯双手奉上。 他的父母将人臭骂了一顿,然后便开始给他张罗婚事。 镇上的姑娘肯定是不愿意嫁的,他们便去外地买了个小丫头来。 为了以防万一,婚宴足足持续了三日,新婚夫妇也一直呆在堂前,不给那妖魔一点下手的机会。 就当大家以为他们不会出事的时候,宾客一散,夫妻二人同房的当晚,新郎依旧逃不过惨死的命运。 而新娘也消失的无影无踪。 那富商经历了丧子之痛,无论如何也要报仇,花钱请了许多道士来作法,但并没有什么用。 那富商没办法,想到百里之外有一处修仙门派,便花重金派人送来了委托。 看完后,东明亚便有一种强烈的预感,这背后的故事一定也十分凄凉。 这世上确实有无缘无故的恨,但若是恨到了一定程度,就绝对有原因。 “怎么样?有头绪了吗?” 欧阳少钦问她。 “倒是有一点,不过实施起来可能有点难度。” 话音刚落,向初趣便醒了过来,一脸焦急:“那怎么办?” 东明亚想了想,一个激灵,想到了天宫玄。 “找我师尊。” 欧阳少钦:“………” 向初趣:“这就是你说的办法吗?流光长老那么凶,又那么闷,会答应吗?” 这东明亚可就不认同了,反驳道:“谁说的,我师尊天下第一好,他一定会答应的。” 不一会儿,她端着自己亲手做的面条来到了不近轩。 面条是她现揉的,汤底是前一天晚上熬好的鸡汤,面上还铺了一层配菜,有豌豆芽,几片牛肉,一个荷包蛋,最后洒了一些葱花,看起来色香味俱全。 天宫玄浅尝了一口,感觉味道不错,很快便吃完了。 “说吧,什么事。” 东明亚刚才想了一路,一时间不知道从何开口。 脱口而出:“师尊,我们成亲怎么样?” 天宫玄此时正在用手帕擦嘴,听到这话,浑身一僵,瞳孔微微放大,手上的动作猛地止住。 被吓得不轻,用一种极其复杂的眼神看着她。 心道:“难道她看出我的心意了?怎么会?很明显吗?我该怎么办?拒绝?还是……” 一时间,他的大脑飞速运转,各种各样的声音在脑子里嗡嗡嗡的吵作一团。 052 师尊喜欢哪一身 要不然,同意? 天宫玄刚要开口说话,对方忽然反应过来,顿时脸色微红,连忙摆摆手解释道:“不是,我是说我们假装成亲。” 天宫玄:“?” 他的沉默震耳欲聋。 东明亚说完才发现自己好像又解释错了,干脆把手上的委托书拿出,刚准备递上去,就听天宫玄质问道:“你知不知道你自己在说什么?” 东明亚就知道他误会了,不过也不能怪人家,把手上的委托书呈上去。 “师尊,弟子不是那个意思,弟子本来想说的是师尊和弟子一起假装成亲,然后把那个妖物引出来。” 天宫玄拿过委托,看了一遍,心里莫名泛起一阵酸涩。 竟是自己多想了,当真是枉为人师,他暗自责备。 “师尊,您看我那个主意能行吗?” 天宫玄回过神来,面无表情,薄唇微启:“目前来看,这是唯一能把他引出来的方法。” “那师尊是同意和我成……”她顿了顿,“和我假装成亲了?” 天宫玄抬眸看着她,眼神着实算不上单纯,奈何对方傻呵呵的笑着,似是全然未发觉出他眼中的情意。 罢了罢了,人一旦索求更多,便是失去的开始。 “嗯,回去准备一下,明日我和你一同前往。” 第二日一早,四人便骑着马出发,在落日时分抵达了福禄镇。 天还未黑,落日余晖将整个小镇染成了桔红色,簌簌飘落的桃花花瓣,让整条街看起来美的像是一幅画。 果真如委托书中所言,福禄镇商贸繁荣,即使正接连遭遇惨案,也完全不受影响。 由于实在太大,几人走了半天也没有找到那位袁富商的家。 东明亚沿着人群随意的走了一阵儿,从旁边吆喝的小贩手中买了一包蜜饯,付钱的时候,她状似无意地问了句:“老板,这镇上可有一位姓袁的富商?” 小贩塞给她满满当当的蜜饯,指了个方向:“一直往那边走,左转左转,再左转就能找到他家,不过……” 东明亚明知故问:“不过什么?” 小贩摇了摇头,“你去了就知道了。” 东明亚道了声谢,自己先吃了口蜜饯,带着众人沿着小贩指的方向走去。 一路上。 “师尊,吃点蜜饯儿吧,可甜了。” 因为还有另外两人,天宫玄表现的不平时还要冷上几分。 “不饿。” 讨了没趣,东明亚想着去找向初趣玩,结果她和欧阳少钦正一人抱着一大堆零嘴,互相喂食。 东明亚:“……” 她对二人的关系有了新的认识,无奈又跑回去找师尊。 小贩并未骗她,顺着他指的路,走了约莫一盏茶的功夫,就找到了袁家。 倒不是一眼看到了袁家,而是顺着哭天呛地的声音找到的。 跟主街上繁华热闹的场面截然不同,袁家周围尽是哀沉,吊唁的人哭了一波又一波,丧事来得太突然。 前几日喜事贴满的红喜字都没完全拆完,在一片素白中,那抹红显得格外刺眼,远看就像是涓涓流动的鲜红色的血。 将委托书交给那陈家老爷,领着众人进到大厅里。 听到是天凤门的人来了,原本还在外面恸哭的陈夫人连忙赶了过来,拉着天宫玄的袖子,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哭诉。 “陈夫人,节哀顺变。” 天宫玄一向不擅长安慰人,难得安慰人的话,听起来也有几分僵硬。 好在现在对方沉浸在悲痛的情绪里,只顾着哭诉。 “道长,我一辈子没做过任何伤天害理的事情,老天为什么要这么对我。我的儿,我的儿啊,他才二十岁呀,他还是个孩子,那妖物丧心病狂,连一个孩子都不放过,你一定要为我而报仇啊!” 袁夫人情绪崩了好几次,每次都在陈家大当家的安抚下冷静了下来。 面对这种乱糟糟的场面,他们倒也算是有耐心,一边安抚,一边事无巨细的询问一番。 他们说的跟在写在委托书上的那些没什么出入和差错。 再盘问下去也不会得到更多的信息。 袁夫人讲到后面再次崩溃大哭。 “这究竟是为什么啊?我儿到底做错了什么?为什么要取他性命啊!” 袁夫人说着说着,直接哭晕厥了过去。 袁富商的连忙喊人将夫人扶回后院,然后抱歉的对着天宫玄鞠了个躬:“拙荆丧子之痛,实在是难以承受,还望道长见谅。” “无碍。” 天宫玄道。 因为天色已晚,加之那妖物只在新婚之夜出没,便安排他们暂时先在客房住下。 晚上,东明亚隐了个身,悄悄来到灵堂。 她想观察一下死者,看能不能从一些蛛丝马迹推测出那妖物的来历。 这世间是有一些妖物,为了修为,吸人精元。但绝大多数的妖,为祸人间,是有原因的。 世间万物,若非草木,孰能无情。 妖魔鬼怪向来是邪恶的代名词,似乎他们的存在就是为了为祸人间。 但他们里面真真正正没缘由为祸人间的其实也就那么一两个,其他的要么是报仇杀人,要么是为情杀人,总之会有个因果。 灵堂里此时只有稀稀落落的几个下人,东明亚走近一看,好家伙,站着都能睡着。 她来到棺材前,施法隐去了棺盖,看清了死者。 正如描述中的那样,双眼被剜,心脏被挖,至于他的下体…… 东明亚看着那伤口的形状,散发着阵阵阴气,一时有些迷茫。 妖?可是妖的阴气没那么重。 魔?若是魔,此人早就只剩一架白骨了。 那便是怪?但怪的怨气没有这么强。 那就只剩下鬼了。也不对,鬼没有这么强大杀伤力,还会受到阳间一些事物的影响。 东明亚一个头两个大,回忆着课上所学的知识,用尽办法也无法分辨出那家伙究竟是何属性。 正百思不得其解之际,耳边忽然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 “是妖灵结合体。” 东明亚恍然大悟,茅塞顿开。 “对呀,就是妖灵结合体。” 所谓妖灵结合体,说的是妖物死后,因为怨气太大,迟迟不肯投胎,在人间游荡,长此以往,便成了怨灵。 对于一般的怨灵,采用的化解方法无外乎两种,先化解怨气,不能,则镇压。 但妖灵结合体不同,因为身前是妖,除非化解其怨气,否则就算毁了它的肉身,它也能再重塑。 东明亚一怔,一抬头,就看见了站在对面的天宫玄。 因为两人都施了隐身术,所以能互相看见彼此。 “师尊?”东明亚惊讶地小声叫道。 两人又仔仔细细查看了一番后才离开。 回到客房,东明亚在想事情,跟着溜进了天宫玄的房间,坐在他对面,倒了一杯茶,喝了一气,抬头看了看,“师尊,你看我这样像新娘子吗?” 随着她话音落定,天宫玄淡淡的往她这边扫了一眼,然后就移不开眼睛了。 少女身上的衣服,变成了一身鲜红的嫁衣,将她本就白皙的皮肤,衬得宛如凝脂般仿佛在发光。 他半晌说不出一句话。 早就习惯了师尊的沉默寡言,她又变了身衣服,依旧是大红色的嫁衣,只是款式变了,问道:“那这套呢?” 天宫玄实在不知怎么应对,只静静的看着。 东明亚又变了一变。 最后,她变回了原来的那身衣服,拖着下巴,笑盈盈的看着目不转睛的望着自己的天宫玄:“师尊喜欢哪一身?” 天宫玄猛地一下子清醒过来,垂下眼睫,像是掩饰什么般:“休要胡言乱语。” 东明亚皱了皱眉,不满的撅了下嘴:“哎呀,弟子选择困难,师尊替我选一身嘛。” 天宫玄别开视线,“皆可。” 顿了下,他又道:“盖头一遮,都一样。” “……” 东明亚默了片刻,无视掉他的嘲讽:“算了,不劳驾您老人家了,我自己选。” 心里想,师尊这般不懂风情,以后哪个女子敢嫁给他? 天宫玄想的却是:我有那么老吗?也没有很老吧? 说话间,桌上多了一个托盘,上面摆放着另一套叠的工工整整的喜服。 “师尊,这是你的。” 天宫玄看了一眼,背过身去,耳根逐渐染上绯红。 “回去先睡吧,明日再说。” “好嘞,师尊好梦。” 随着门咔嚓一声关上,天宫玄紧绷的神经才放松,微微喘了喘气,平复了一下扑通乱跳的心。 走到桌边,不自觉上手摸了摸那套喜服,唇角微扬。 第二日,几人跟袁富商说了计划,因为他家中正在发丧,便将几人引到了后山的一处宅院。 地处偏僻,天宫玄甚是满意,在此处除祟,绝对不会伤及无辜。 下午时分,两人各自穿戴好,袁富商还拨了一批人高马大的壮丁给他们敲锣打鼓抬花轿。 向初趣和欧阳少钦也跟在中间,他们虽然主攻疗愈,但基本的术法还是会,等到了后山宅院,能护送这些壮丁下山来。 为了能让那妖物知道,今日有人办喜事,一队人马硬是敲敲打打绕了整个镇子一圈,才往后山走去。 一路上不乏有议论声钻入东明亚的耳朵里。 只是大家议论的重点似乎……格外新奇。 “真没想到,如此俊俏的郎君居然想不开在这个时候成亲。” “真是暴殄天物啊!” “是啊,这么帅,一想到他活不过明天,我这心里就拔凉拔凉的。” 坐在马匹上的天宫玄此时恨不能找个地缝钻进去。 东明亚坐在花轿内,一边吃着蜜饯,一边听着大家议论,憋笑憋到肚子痛。 053结发为夫妻 很快到了后山,花轿落下,东明亚正准备自己掀开轿帘走出去,刚抬起手,帘子就被人从外面掀开一角。 她透过盖头下的缝隙,看到了一只手。 那手白皙修长,骨节分明,手腕上搭着的袖子是同轿帘一样的大红色。 猜测出来人正是天宫玄时,她有了一瞬间的恍惚。 对方却颇有风度,手就这样一直伸向她。 半晌,东明亚把手放了上去,被对方握住,不紧也不松,仿佛是在担心握的太紧会痛,而太松又怕她溜走。 竟然给她一种小心翼翼的错觉。 东明亚起身准备掀开轿帘,对方却先她一步,用另一只手为她挑起了红帘。 这还是她的师尊? 来不及想太多,她弓着身子走出花轿,被对方带着往院内走去。 因为在做戏,东明亚以为会很敷衍,进了院里,她才发现连司仪都有。 一切都准备好了,东明亚当然不会临时打断大家提前安排好的流程,只能在司仪的安排下,跟天宫玄走到院落最中央,完成整个仪式。 “一拜天地——” 就跟前线木偶一样,拜了下去。 “二拜高堂。” 高堂上空空如也,但两人还是转了个方向,拜了下去。 “夫妻对拜。” 东明亚和天宫玄面对着彼此,拜了下去。 “送入洞房。” 司仪中气十足,就像真的在给两人办喜事一样。 就这样,两人手里各握着红绸的一端,走进了临时装饰的洞房里。 洞房里大红色的烛火跳动着,院落里的壮丁们并没有马上离去,而是在窗户口喊的热火朝天。 闹腾的差不多了,东明亚才让向初趣和欧阳少钦领着众人离去。 但那司仪却迟迟不肯走,她以前大抵是个红娘,镇上遭遇了这等惨案,许久没有接手过婚礼仪式,所以格外兴奋,说什么都要留下来,把最后的流程走完。 两人也只好由着她。 只见她先是拿来一根掀盖头的棍子,然后夹着嗓子开始脆生生的唱。 “十年修得同船渡,百年修得共枕眠。” “生当长相守,死亦长相思。” “生生世世常相伴,黄泉碧落不分离。” 唱的有些阴森森的感觉,却莫名令人脸红心跳。 东明亚遮着盖头,看不清天宫玄此时此刻表情,但也大抵能猜到不会好到哪去。 只能默默祈求这种仪式快点过去。 结果还没完没了了,那司仪又拖腔带调的开始唱。 “新妇娇柔欲语羞,低眉垂首眼波柔,红纱掩面遮娇笑,还请郎君掀盖来。” 唱罢就把手中早已准备好的棍子递给了天宫玄。 柔声道:“郎君,掀盖头吧。” 天宫玄的脸色不同于往日的苍白,在红光照映下,平添了几分红润。 拿过司仪递过来的棍子,转过身,探进盖头底下,然后顿了顿,轻轻撩起。 东明亚早已红透了的脸露了出来,好在脸上本就有脂粉遮盖,加上洞房内红烛高照,看不出她此时的娇羞。 两人皆是如此,心跳已经砰砰砰的止不下来,却仍强装镇定。 然后是结发礼,司仪不知何时,从哪端来了一个盘子,上面放着一个锦囊,一把剪刀。 笑眯眯的走到两人面前。 继而又高声唱道。 “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 “请郎君各剪下自己与娘子的一缕青丝,装入锦囊,再将锦囊交由娘子保管。” 郎君天宫玄:“……” 娘子东明亚:“……” 天宫玄思忖片刻后,拿起剪刀,先剪了一缕自己,然后握了一缕东明亚垂在肩头的青丝,却迟迟没有剪下去。 不知道他在犹豫什么,东明亚心里面可谓七上八下。 这些繁琐的礼仪,在鲛州通通不存在,但她也知道,在九州大陆上,男子和女子的青丝一旦放在一起,意味着什么。 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 司仪见他迟迟不肯动手,提醒道:“郎君,快些剪下吧,莫要耽误了吉时。” 两人当然知道她所说的吉时是指什么。 东明亚忽然开口:“师尊,若是……” 然而还未说完,听咔嚓一声,一缕青丝便落入了天宫玄手中。 “给。” 他把两缕青丝交叠着递给司仪,司仪笑眯眯的将那缕青丝打了个结,然后放进了锦囊里,转而递给“新娘”东明亚。 “娘子收好。” 东明亚拿过锦囊,心里顿时涌出一阵狂喜。 眼见着司仪还没有离去的意思,东明亚终于有些按耐不住,轻声问道:“还没有好吗?” “娘子莫慌,马上就好,还有最后一个流程。” 司仪又端来两杯酒,唱道:“夫妻共饮合卺酒,从此天涯永不离。” 东明亚记得,这个酒要交杯喝。 交杯?虽然没见过,但能猜出是什么意思。 于是她拿过自己那杯,下一秒,将酒杯轻轻递到了天宫玄唇边。 天宫玄还没反应过来,嘴唇忽然碰上一个冰凉坚硬的事物,浓烈的酒香钻进鼻息,一时间,心神荡漾。 那司仪见状,连忙笑着出声制止:“哎呦,娘子啊!交杯酒的意思是你与郎君手挽着手喝。” 东明亚一脸茫然,刚要把酒杯收回来,却被对方咬住,然后,他便对上了天宫玄赤裸裸的眼神。 他直直望着她,往日的那些高冷淡漠疏离,通通不复存在,他胆大包天,第一次将自己的心意赤裸裸的展示在她面前。 借着演戏的名义。 东明亚此时大脑已经乱成了一锅粥,还在迅速升温,白粥扑通扑通的冒着泡泡,马上就要被煮干了。 她也快要被煮干了。 完全失去了思考的能力,只能顺着对方的动作,下意识把酒杯倾斜,方便对方喝完。 喝完后,他也没有收回目光,对一旁的司仪道:“无妨。” 那司仪也是头一次见到这种状况,只好吞吞吐吐的说了,最后的流程。 “礼——成——” 说完便笑眯眯的离开了现场。 东明亚叹了口气,总算是结束了。 此时天宫玄恢复了往日的模样,仿佛刚才那一切都只是幻觉。 当然也不好开口询问,毕竟人家什么也没说,只是看着自己而已。 师尊那么漂亮,看狗都深情。 一定是自己误会了。 然后,东明亚便问了句:“那我们现在该做什么?” 天宫玄:“演戏。” 演戏当然要演的逼真,说不定这个时候,妖物已经在附近了。 于是,她慢慢伸出了手,颤颤巍巍地去解天宫玄的衣服,因为太紧张,扯了半天没扯开。 “住手。” 头顶忽然传来一道轻吼,带着些粗喘的浑浊感,尾音上扬,虽然是吼,但完全没有责备的意思。 东明亚霍然抬头,刚好对上了天宫玄水雾朦胧的眼睛。 她脑子有些昏昏沉沉,看不清那是什么,只是下意识地问:“是,是该这样吗?” 鬼使神差的,天宫玄问她:“如果我说是,你难道真的要那么做吗?” 东明亚懵懵的,慢了半拍,就是因为这一瞬间的恍惚,天空玄抓住了她的手,慢慢往上移,放到了自己的心口。 东明亚能清晰地感受到他的心跳,扑通扑通的,与自己的心跳声完美重合。 不正常… 这是她用仅剩的理智得出的结论。 为什么师尊的心跳如此之快? 莫不是……病了? 霎时,她浑身一抽,满脸焦急的询问:“师尊,你是不是心头不舒服?” 天宫玄哭笑不得,但仍顺着她的话嗯了声,点点头。 这可把东明亚吓得不轻,又坐近了些,把手抽出来,转而拿起他的另一只手腕,把了把脉。 她平时也跟着向初趣学习了一些疗愈术,简单的疾病还是会诊治。 结果把了半天,除了得出对方心跳有点快之外,并没有其他的症状。 顿时黛眉微锁,又苦恼又自责。 “师尊,弟子未能诊出您的病因,等回了天凤门,就让百草长老给您看看。” 天宫玄嘴角勾起一抹笑,甜涩参半。 “我这病,百草长老那可没有解药。” “那什么地方有?” 她是真的以为天宫玄是有什么隐疾,心跳如擂鼓,担心的不得了。 “您告诉我,就算是上刀山下火海,我也去取来。” 猛然间,天宫玄脸上的笑凝滞了,世间万物仿佛都不复存在,眼里只剩一个她。 他释放出了所有压抑着的爱欲,盯着东明亚,将人网罗进自己的世界,想要侵占,吞没。 喉结攒动,他眼里满是情欲。 他用尽最后一丝理智克制住自己,还是忍不住问:“为什么?” 东明亚没听出他的嗓音已微微发颤。 “因为你是我师尊呀,我喜欢师尊,所以就想对师尊好。” 东明亚望着眼前俊美无双的男子,借着师徒的名义大胆的说出了自己的爱意。 哪怕在对方看来,自己对他的喜欢只是徒弟对师尊的敬爱。 她不怕被误会,她只怕自己的心意来不及说出口。 然而令她万万没想到的是,话音刚落,对方就将她扑倒在床上。 来不及反应,嘴唇便被堵住。 接下来是唇齿交缠,温热潮湿的吻让她毫无招架之力。 耳边时不时传来两声粗喘,唇舌交缠发出的水声以及扑通扑通分不清是谁的心跳声。 东明亚脑子已经完全懵掉了,仅剩的一丝清明都被这个吻弄得四散开去。 此刻,她脑子里在不断的提醒自己。 这是假的,是在做梦…… 都是演的,是幻觉…… 054孟棠儿 无论他如何提醒自己,都阻止不了内心的悸动,溃不成军。 终于,她闭上眼,开始回应对方。 管他真的假的,她只知道,此刻的感觉是那么真实,不得不承认,自己的内心深处是欢喜的。 到最后,她脑子恢复了一些思考能力,方才后知后觉,大逆不道却又虔诚万分的往那方面想。 也许,师尊也喜欢她。 就当她准备就此沦陷时,身上的人却忽然停止了动作。 睁开眼去看,发现那双眼睛里的情欲正慢慢褪去,取而代之的是原先那份淡漠疏离。 “师尊…怎么办?” 她小心翼翼的问道。 “别动。” 天宫玄语气忽然变得冷静严肃起来。 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音量,轻声道:“它来了。” 它?东明亚瞬间了然,心里的小心思全都抛之脑后,进入了戒备状态。 “师尊,我们需要做什么?”她用口型说道。 天宫玄下一刻伏在她的颈侧,做出一副正在耳鬓厮磨的假象。 “感受到它就在附近,但迟迟不肯进来。” “那怎么办?” “屋子里已经被我设下了结界,需要将它引进来。” 东明亚下意识问:“该如何才能把它引进?” 刚问完她就隐隐约约知道了大概的做法。 天宫玄抿了抿唇,也是十分不好意思地说出了那个字。 “叫。” 东明亚哀莫大于心死,若是刚才没有被打断,顺着做下去,她一定会忍不住叫出来,那是自然而然的。 可是这种声音若是装出来,不仅尴尬,还不怎么像。 不过,现下情况特殊,她在一番心理调节过后,张开嘴,试着叫了两声。 “啊—啊—!” 有些难听。 知道的,以为她在叫床,不知道的,还以为有人要取她狗头呢。 叫了几声后,询问天宫玄的意见。 “师尊,我叫的像不像?” 天宫玄伏在她颈侧,不肯抬起脸来看她,压低了声音道:“还行,继续。” 得了鼓励,东明亚叫的更卖力了,因为有之前的经验,渐渐摸出了门道,声音柔了下去,有时还带着音调的起伏,听起来更像了。 这种事情刚开始会觉得不好意思,但其实叫开了就还好,此刻她已经没有任何感觉了。 天宫玄却是忍得辛苦,如果此刻他抬起头来,东明亚一定会看见一个不一样的师尊。 不知叫了多,突然,只见一道黑烟从窗户飘了进来,直往天宫玄的胸口钻。 “师尊,小心,它进来了。” 天宫玄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从她身上起来转身,然后一掌打在那黑影上,黑影受到惊吓,知道打不过,掉头就跑,然而,窗户已经提前一步被天宫玄封印。 它撞在结界上,没能原路返回,知道中了计,决定背水一战。 转过身来,看着他二人,黑影瞬间放大无数倍,中间冒着两点血光,当是那妖物的眼睛。 它一鼓作气,冲着天宫玄的方向袭击去。 却没想,它竟然在半路转换了方,朝着床上的东明亚袭击。 这一转变来的太突然,未等他二人反应过来,东明亚就已经被黑雾层层笼罩。 这妖物狡猾,知道柿子挑软的捏。 东明亚很快被黑雾层层笼罩,黑雾密不透风,天宫玄根本不知道里面究竟发生了什么。 忽然一道血红的光芒将黑雾生生劈裂,沿着那道裂缝,无数道裂痕歪歪扭扭的向着四处蔓延伸长,直到血红色的光芒往外越溢越多,刹那间,黑雾像是一个罐满气的气球一般,轰的一声炸开。 黑雾化成一个红衣女鬼,伏在地上,痛苦的挣扎,哀嚎连连。 天宫玄看过去,看见一袭嫁衣的东明亚漂浮在半空,眼神坚定,在两手之间运转灵力的那颗珠子散发着淡淡蓝光。 鲛珠至纯至净,能够净化这世间的所有罪孽,血腥和浑浊,邪魔不侵。 东明亚收好鲛珠,但女鬼已经认了出来,眼神里的渴望赤裸裸的,毫无遮拦。 “这就是鲛珠,可以洗净罪孽。” 说着她不知哪来的勇气,突然暴起,指甲瞬间伸长,锋利无比,冲着东明亚而去。 天宫玄的视线一直在东明亚身上,一挥衣袖,就将那女鬼制服。 在绝对的武力值面前,女鬼再渴望得到那颗珠子,也没有任何办法。 似乎一切都尘埃落。 东明亚跑过来站在天宫玄旁边,仰头望着他。 “师尊,现在要怎么办?” 化解怨气,让它得以入轮回还是说不管三七二十一直接封印起来,带回去镇压在恶灵谷。 天宫玄拿出一个锁灵囊,将它暂时封印在里面。 “带回去再说。” —— 听说袁府来了几位修仙道长,先前那些新娘的人家全都跑到袁府请求他们帮忙把新娘的尸体找回来,好入土为安。 为此,即使捉到了作祟的东西,几人也不能离去,需得弄清楚前因后果,找到那些消失的新娘。 屋子里,只有天宫玄和东明亚,锁灵囊被放在中间的桌子上。 对视一眼,东明亚拿出鲛珠,开始施展“读心”。 锁灵囊从最开始的躁动不安到后面逐渐安分下来,不久后,它的上方便浮现出一个回忆卷轴,如有生命般慢慢铺陈开。 关于这女鬼的生平过往系数呈现。 女鬼名叫孟棠儿,是一个凡人与狐妖的孩子,乃是半妖之身。 早些年,她随着父亲来到了福禄镇生活。 她父亲是个秀才,总是教她要当个君子,有所为,有所不为。 在他之乎者也的教养下,孟棠儿从小就知道要做个心地善良的人,她也真的做到了。 后来他父亲在镇上开了一家私塾,两人的日子过的也算富足。 孟棠儿被养的十分好,逢人就笑,遇见年长得喊爷爷,遇见跟父亲差不多的就是伯伯叔叔,总之是个十分招人喜爱的小姑娘。 因此,孟棠儿小小年纪便美名远播,无数大富人家抢着来提亲。 孟父十分尊重她的想法,从来不替她擅自做主。 因此,孟棠儿小时候的日子过得十分无忧无虑。 转折发生一个冬天的晚上。 当时孟父外出与友人喝酒闲谈,只有孟棠儿一个人在家里。 听到有人在敲门,还以为是父亲回来了,高高兴兴的去开门,结果就看见了一个男子倒在家门口。 男子相貌英俊,孟棠儿一下看呆了。 但很快就发现男子浑身冰冷,已经冻晕了过去。 孟棠儿心软到连路边的野猫野狗都会喂些吃食,更何况是活生生的一个人。 她费了很大的力气,将男子弄回了家,把能用的被褥全都翻出来盖在了他的身上。 男子怎么叫都叫不醒,深更半夜郎中早就休息了,又是雪夜,就算是去请郎中,郎中也未必愿意冒雪出诊。 救人心切的孟棠儿,烧了两大桶热水,把男子放进了浴桶里。一番折腾下来,她自己的衣服湿了一大半,她只顾着濒临生死的男子,没能及时的去给自己换一身衣服。 男子在热水里浸泡了没多久,孟父就回来了,还带来了一个因为大雪不能赶回家的好友。 两人一进屋,就看到了胸襟湿透的孟棠儿,和一个泡在浴桶里的陌生男子。 孟父纵使再宠溺自己的女儿,也绝对无法接受这样的一幕。 终归是个迂腐的书生,把女儿家的名节看的比什么都重要,顿时火冒三丈,不听孟棠儿解释,直接上前就是一巴掌。 巴掌打在小姑娘白嫩的脸上,十分响亮,顿时就红肿起一大块。 被打蒙了好一会,孟棠儿才明白父亲为何生气。 扑通一声,跪在孟父面前,眼泪直往下掉,哽咽着解释道这人是她刚刚在门口救下的,纯粹是救人心切,和这人之间绝对清白。 父亲的好友连忙好言相劝,说孟棠儿是一片好心。 孟棠儿的父亲什么都好,就是有点大男人主义,即使知道自己大概是误会了孟棠儿,也不肯承认是自己的错。 因为喝了点酒,脑子不清醒,认为孟棠儿解释就是在跟自己顶嘴,拿起一旁的棍子,就扬言要打死这个女儿。 好友拦都拦不住,孟棠儿结结实实的挨几棍子。 吵闹声将浴桶里的男子惊醒,见到孟棠儿被打,他二话不说,就从浴桶里跳出来,挡在孟棠儿面前,替她挨了后面的。 孟父看到这一幕,怒火攻心,气急败坏道:“还说你们之间没什么,没什么他会这么不顾生死的护着你?!” “好啊好啊,这就是我含辛茹苦养出来的女儿!” 孟父说着差点一口血吐出来。 孟棠儿想上前搀扶,却被一手甩开。 “我没你这个女儿,我没你这个不知廉耻的女儿。” 孟棠儿一直在哭,本就长的漂亮,哭起来的时候泪眼婆娑,梨花带雨,十分惹人怜爱。 正当她不知道如何自处时,他救下的男子忽然开口,掷地有声。 “我愿意娶姑娘为妻。” 现场顿时安静了,都没反应过来,看着他。 男子又坚定的补充道:“我愿意明媒正娶,八抬大轿,娶姑娘为妻。” 孟父死板,即使知道两人之间大概真的是清白的,却还是固执的担心传出去别人会说闲话。 为今之计,也只能把孟棠儿嫁给他。 055将军府 男子名叫沈缚,是从外地逃难到这边的。 从那之后,他就住在了孟家,孟父暗暗观察着沈缚,见他聪明伶俐,又懂礼节,慢慢地也就默许了他做自己的女婿。 也许是为了女儿未来着想,也许是希望自己家里能出个状元女婿,孟父便让沈缚到自己的私塾里读书。 沈缚天资卓绝,很快就成了镇上远近闻名的天才。 孟棠儿是为了救沈缚被父亲误会挨打的,而沈缚又为了救孟棠儿说要娶她为妻,两个人其实没什么感情。 孟棠儿漂亮懂事,沈缚长得英俊潇洒,又写了一首好诗,两人年岁也相当,时间一久,难免也就真的生出了真情实感。 那大概是两个人最美好的一段时光。 沈缚秉烛夜读,孟棠儿在旁边磨墨。 那也大概是福禄镇上最美的一段佳话。 少年书生身着粗布衣,坐在廊下凝神看着手中书卷,偶有风吹来,夹杂着花瓣,落在书页上,一旁安静的靠着他肩膀,陪着他读书的少女,总会第一时间抬手捻起花瓣。 两人安安静静,没有一言一语,却已胜过人间无数。 因为孟棠儿年虽尚小,所以孟父并没有为他二人马上举办婚宴。 日子就这样,一天一天的过着,平淡却幸福。 孟棠儿和沈缚的感情也一天比一天好,虽无夫妻之名,却已有夫妻之实。 沈缚常常执着孟棠儿的手,在院中的海棠树下,许下山盟海誓。 他说:“棠儿,待我高中,我必然八抬大轿,十里红妆,风风光光的迎你进门。” 他还说:“我沈缚这辈子只你一人,绝无二心,若为此誓,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孟棠儿心软,一番甜言蜜语下来,早就心花怒,连忙止住他的嘴,不准他继续说下去。 “呸呸呸,说什么胡话呢?谁要是敢劈你?我第一个不放过他。” 或许,在那一瞬间,沈缚是真的动心了,他抱着孟棠儿,一遍又一遍的抚摸着她的青丝。 千般缱绻,万般怜爱。 好景不长,不久之后,孟父就病倒了,很快花光了孟家为数不多的积蓄,为了给孟父看病,孟棠儿不得不出去抛头露面,靠着卖粥度日。 她心灵手巧,煮出来的粥香软浓稠,洒上葱花,再放上一点盐,香味能能从街头一直飘到街尾。 沈缚心疼的不行,叫她不要那么辛苦,说自己可以代替孟父打理私塾。 尽管沈缚重新接管了私塾,孟棠儿依然没有闲下来,继续每天早上坚持起来卖粥。 镇上的许多人都是看着孟棠儿长大的,总是去照顾她的生意,生活也还过得去。 孟棠儿还有空闲到几里外的庙里替父亲祈福,盼望他能早日好起来。 可天公不作美,孟父绵延病榻迟迟不见好转,来的郎中早在半年前就劝她放弃,早点准备后事。 郎中这言论,惹得一直儒雅的沈缚那日暴怒,拿着扫把将郎中赶出了家门。 沈缚寒窗苦读多年,就等那一年进京赶考,以他的才华,金榜题名丝毫不成问题,可他毫不犹豫的放弃了那一年的进京赶考,执意留下来陪孟棠儿照顾孟父。 可最后,孟父还是走了。 沈缚按照规矩守孝三年,错过了大考。 直到守孝期满,又过了三年,他才告别孟棠儿进京赶考。 沈缚那一走就是大半年,虽然相隔千里,但沈缚却很固定的每月都给孟棠儿写一封家书。 在第二年入夏时,孟棠儿收到了沈缚信,那封信就一行字:金榜题名时,洞房花烛夜。 孟棠儿知道,这是沈缚给她的承诺,她也知道,沈缚千言万语只留这一句,是在告诉她,他记得他的承诺。 这次帮沈缚送信的人,是从京都过来的,将信递给孟棠儿的时候,说了句:“这是状元郎的信呦。” 原来,沈缚不只是金榜题名,还是魁首。 一种莫名的自豪感油然而生,那几日她脸上都堆着笑,连隔壁摊贩的王婶都看出了她的高兴,笑着问她怎么这么高兴。 孟棠儿笑着说了沈缚高中的事,还说准备这几日收了摊就去京城找他。 那王婶脸色微微有些难看,但并没有表现的很明显,只是语气多多少少有些阴阳怪气。 “小棠儿,别怪王婶我没提醒你,这男人呀,一旦飞黄腾达了,就容易忘本,抛弃糟糠之妻另娶美娇娘的多了去了,你可得长个心眼儿。” 孟棠儿还沉浸在喜悦中,忽然被泼了盆冷水,心里有些冷。 不过她还是相信沈缚和其他男子不一样。 整日还是该干什么干什么,是总望着长街尽头。 那是福禄镇的主街道,若是沈缚哪天衣锦还乡,亦或是十里红妆来迎娶自己回家,也应该是从那里来。 可是她等啊等,望啊望,按照沈缚信中所说,应当最多一月就会回来。 于是她就掰着手指头数,可一眨眼,一个月过去了,两个月过去了,三个月也过去了,却还是没能等到。 她逐渐从欢喜到失落,最后绝望。 不自觉的想,沈复缚是不是真的……不打算回来了。 旁边的王婶见状,心里别提多高兴了,还不忘泼几盆凉水。 “我说小棠儿,你就别看了,这样的男人多了去了,他是不会再回来的,” “说不定此刻已经娶了哪个达官显贵的千金,恐怕日子舒坦得早就忘记你是谁了。” “男人都一个样,没有心肝,落难的时候你就是他的唯一,飞黄腾达了你就是他唯一想踹开的累赘。” …… 孟棠儿听着这些话,心脏一抽一抽的,其实,根本不在意有没有钱,沈缚会不会飞黄腾达。 她在意的,只是当初那个朝夕相处,与她日渐深情,对她许下执子之手,与子偕老,一生一世一双人誓言的少年。 若是富裕,就过的舒坦些,若是不富裕,就过的朴素些,总之无论如何,她都不打算和沈缚分开。 高中状元飞黄腾达的是他,落魄逃难至此昏死在家门口的也是他。 而她爱的不是状元郎,只是一个沈缚。 孟棠儿后来变得有些浑浑噩噩,时常在想,若是沈缚没有进京赶考,是不是他们就永远不会分开。 他们会一直生活在福禄镇,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做一对平凡的小夫妻。 镇上渐渐开始传起了闲话,有人说是沈缚高中状元,被皇帝赐了婚,娶了当朝皇帝最宠爱的公主,有人说沈缚被丞相看中,纳入门下,娶了丞相家的大小姐…… 各种各样的版本,流言四起。 甚至有些人都说闲话到了孟棠儿的面前,跟她说别等了,如今的沈缚,她高攀不起,与其傻乎乎的等下去,浪费年华,倒不如趁着年轻,找个有钱人嫁了。 孟棠儿此时正值桃李年华,完全长开了,真如一朵娇艳欲滴的桃花。 媒婆隔三差五就要去他家里探访,今天给她介绍东街王员外,明天又给他介绍西街的李富商。 孟棠儿是还好声好气的拒绝,到后面忍无可忍,直接闭门不见。 这样的日子她过够,也不想稀里糊涂的就这么等下去。 她想去京城看看,想着与沈缚并没有拜堂成亲,若是他当真已经另娶他人,她也不会纠缠。 届时分开的明明白白,找个没有人认识他的地方,重新生活。 她女工做的很好,烧饭也好吃,还会做各种点心,甚至学识一点不比沈缚差,若是装扮成男子,开个私塾教书,也是能养活自己的。 哦,对了,既然沈缚先背叛了她,那么两人之间的感情便一刀两断,先前于他的救命之恩,也是要换成钱的。 她这么多年都赌给了沈缚,就算最后没赢,也得把本金收回来。 更何况,她骨子里是其实相信沈缚的,他认识的沈缚是个正人君子,有责任,有担当,是不会弃她的。 她这般想,就这般做了。 先将福禄镇的东西全部变卖掉,就揣着银两进京去了。 孟棠儿其实并不知道自己的生母是只狐妖,当然,孟父也不知道。 她母亲死于雷劫,父女二人都以为她只是失踪了,然后才搬到福禄镇来的。 因此,孟棠儿至今不知道自己是半妖之身,她生性善良,体内的妖力并未觉醒。 路途遥远,人心叵测,她这一路上没少吃苦,被人坑过钱,还险些被土匪掳走,等她磕磕绊绊到了京都,身上原本沉甸甸的一兜银两已经所剩无几了。 孟棠儿来了京城才发现,这里实在是太繁华了,不像是福禄镇就那么点大,她要想在这里寻找到沈缚,无疑于大海捞针比登天还难。 她身上的钱本就所剩无几,根本无法支撑她生活太长的时间。 于是孟棠儿便一边在客栈打工一边打听沈缚。 一来客栈包吃包住,来客栈人流量大,还能顺便向客人问问沈缚。但却没有一个人认识他。 就这样过了大半年,终于功夫不负有心人,在她日复一日的打听下,算是知道了沈缚的住所。 在一日下工后,她收拾好自己,跑到了沈缚的住所。 望着眼前这栋辉煌华丽的建筑,中间的牌匾上写着“将军府”三个字。 056沈缚 她拍了半晌的门,都无人理会,直到一辆马车停在她的身后,她闻声回头,看到锦衣华服的沈缚,在仆从的搀扶下,从马车内走了下来。 在看清那张熟悉的脸时,孟棠儿几乎喜极而泣。但同时又有些陌生。 沈缚长相英俊,她一直都知道,但这般高贵的沈缚却是第一次见。 那股贵气仿佛是从骨子里透出来的,仿佛他从出生起就是这般生活。 并且比起之前的俊俏,此刻更多了几分柔美,温润如玉。 她冲上去,激动地叫了声:“沈郎。” 沈缚在见到孟棠儿的瞬间,脸上先是震惊,以后化为惊喜。 下一秒,梦堂儿就扑进他怀里,他紧紧抱住,已然是泣不成声。 “沈郎,我以为我以为你不要我了呢!” 沈缚又何尝不想哭,但一旁有家丁看着,他实在不敢有过多举动。 没等孟棠儿继续说话,他出声道:“棠儿,对不起,是我的错,我怎么舍得不要你。” 他依旧是那种平缓的语气,只是有些压抑的哽咽,声音和从前也有些不大一样,但孟棠儿却又说不出来究竟是哪里不一样,大概是更柔软了些。 “沈郎,我怎么觉得……” 大街上人来人往,沈缚左右望了望,他示意仆人开门,对着孟棠儿道:“我们进去再说。” 孟棠儿收回到嘴边的话,“好。” 进了将军府,沈缚一路将孟棠儿带到了后院,正是晚膳时间,两人直接去了膳厅。 满满的一桌子菜,孟棠儿一眼看出了不对劲:“沈郎,我记得你以前是不吃辣的,怎么现在如此嗜辣?” 沈缚顿了下:“来到京都之后,结识了不少好友,大家都嗜辣,久而久之被感染了。” 孟棠儿没再怀疑。 沈缚和从前一样,温文尔雅,体贴照顾,吃饭的时候,又是给她夹菜又是给她添汤。 孟棠儿提着的心彻底落回腹中,她想大概是两个人分开久了,沈郎在这边一个人呆了这么长时间,有些变化也是正常的,是他们太长时间没见,她有些过于敏感了。 晚饭过后,孟棠儿本想和他温存一番,毕竟两人这么久没见了,她有很多话想对他说。 但沈复却以公务为由拒绝了,孟棠儿顿时说出了自己的疑惑。 “沈郎,你不是状元吗?为何府邸却写着将军府?” 沈缚这府邸以前的主人是位将军,自己还没来得及换为由搪塞了过去。 孟棠儿没再怀疑。 沈缚让人给他准备了许多漂亮衣服和首饰,人安排到了一座郊外别院。 “棠儿,为了你的名节着想,你先住过去,等我忙完了这阵,就着手安排我们的婚事。” 事到如今,沈缚还记得当年的承诺,这让孟棠儿吃了颗定心丸,沈缚说什么,她都觉得他和从前一样都是为了她好。 就这样,孟棠儿住进了沈缚准备的一所宅院里,每日锦衣玉食的被养着。 跟沈缚平时见面,都是沈缚到宅院去找她。 日子就这么过着,每次孟棠儿想要把人留下来过夜,他都拒绝了。 两人虽无夫妻之名,却早已是夫妻。 因此孟棠儿觉得一起过夜并无不妥,何况两人也有几年未见,加上沈缚对他的态度,虽然客气,却没有当初那般热切,这让她很是担心。 她想和沈缚有说有笑的过日子,琴瑟和鸣,幸福美满。 有次她直接开口问他:“沈郎,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还是你有什么苦衷?我们是夫妻,你告诉我,我们一起解决。” 沈缚有苦在心口难开,只是抱着孟棠儿,一遍一遍的说着自己没事,叫她别担心。 又过了许久,孟棠儿有意无意向沈缚提起了婚事,他明显有些犹豫,十分为难的样子。 然后就拿出提前准备好的行囊,递到了孟棠儿面前。 “棠儿,这里面的钱够你这辈子衣食无忧,我为你准备了马车,今晚就走,到城外的客栈先住下,我会派人保护你,你在那里等我,三日,给我三日的时间,我一定感到与你汇合。” 孟棠儿听的云里雾里,她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就是觉得大事不妙。 想要问清楚,沈缚却把行李扔到他手里,拽着她就往外走。 “来不及解释了,按我说的做,我不会骗你的。” 孟棠儿还来不及再多问几句,就被塞进了马车里。 车夫驱动马车,身后的沈缚越来越远。 她一着急,眼泪就扑刷刷的往下,完全不知道是什么情况。 心里猜测,难道是沈郎犯了什么事儿,要被朝廷责罚之类。 但是沈郎说让自己等他,应该不会有什么事的。 不知道哭了多久,又走了多远,只听一声惨叫,似乎是车夫发出来的。 马车顿时失控,马儿受惊飞快的往前奔去,在路过一处陡坡时,车马完全脱节,孟棠儿从颠簸的马车里翻了出来。 等她从地上爬起来,看见的是一群手持长刀,一脸淫笑的大汉。 女子的直觉告诉她,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她害怕的蜷缩在一起,从车上摔下来,崴了脚,根本没办法跑路。 “你们,你们要干什么?” 她的声音都有些颤抖。 “小娘子,有人花钱让我们好好服侍服侍你,你说我们要干什么?哈哈哈……” 孟棠儿瞳孔骤缩,她在京都并无仇家,唯一认识的人只有沈缚,不可置信地看着他们。 却还是忍不住问道:“是谁?” 她还抱有最后一点期望,希望听到的不是沈缚这个名字。 几个大汉已经迫不及待的开始各自解衣服,她被拖入了一处草丛,然后就是无止境的羞辱。 “哈哈哈,告诉你也无妨,让你死得明明白白。” “沈缚。” 这两个字犹如一道惊雷,在她耳边炸开,心如死灰,身体因为应激反应,完全不受她控制。 她又不死心的问:“是哪两个字?” 对方被问的烦了,删了她几个巴掌。 “妈的,老子没文化,怎么知道是哪两个字?反正就是你那个相好沈缚。” 脸上火辣辣的疼,心却更疼。 她的心在滴血,血化作了泪,从眼角滑落。 酷刑持续了很久,孟棠儿已经被折磨的不成人样,一个大汉餍足提起裤子,看着地上面目全非的孟棠儿,笑得猥琐。 “这么漂亮,就玩这一次,是不是有点可惜了?” “确实是,诶,有啦!” “……” 孟棠儿听不清他们在议论什么,知道她后来被带到了一个地方,房间里充斥着一股脂粉味儿,眼前也是花红柳绿的,她不喜欢这里。 后来才知道这里是京都最大的青楼,老鸨逼她接客,她不愿意,总是被打。 她想出去找沈缚问个清楚,但她出不去,因为会被打。 后来她被打怕,也就认命了。整日浑浑噩噩的,如一具行尸走肉。 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活着,直到有一天,她看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彼时她正在门口招揽生意,沈缚还是那么衣着光鲜,就那么从她面前走过 她不顾一切阻拦冲上去,拉着他的手,激动惊喜悲愤,一时之间,心中五味杂陈,竟然不知道从何说起。 对视的瞬间,沈缚瞳孔骤缩,瞬间,眼前所看到的一切。 他分明吩咐了车夫,带着孟棠儿一路向北,一直把她送回福禄镇去,自己届时再送去一封决绝信,让她彻底断了念想。 可是为什么会在这里遇到孟棠儿。 “沈郎,为什么,你为什么要这么对我?” 孟棠儿拉着他的手声声呼唤。 他不知道该怎么办,左右看了看,并没有看到那些暗卫的身影。 稍稍松了口气,然后下一秒就一下甩开了孟棠儿的手,一脸冷漠。 “对不起,姑娘,你认错人了。” “不会,我不会认错的,沈郎,为什么要这么对我?你这个负心汉,你这个禽兽,亏我当初不顾自己的名节救你,你若是不想要我,你跟我说一声,我会走的,你为什么要毁了我?” 沈缚担心被你跟踪自己的暗卫发现孟棠儿我自己有纠缠,脚步匆忙的离开。 然后的孟棠儿被青楼的人抓住,依旧声嘶力竭的哭吼着,怒骂着。 “沈缚,我恨你,我恨你,你听到了吗?我要诅咒你不得好死,天打雷劈。” …… 沈缚听着这些话,心如刀绞,胸腔莫名泛起一阵阵剧痛,猛的吐出一口血。 他大概能猜到,那人已经知道了孟棠儿的存在,甚至在半路劫了自己给孟棠儿安排的马车,将她卖掉的青楼。 他又何尝不恨? 此刻,他恨不得扒了那人的皮,抽了那人的筋,喝了那人的血。 他分明已经答应过他,永远也不会离开,为什么就是不肯放过他的心爱之人。 沈缚之后立刻安排人想把孟棠儿青楼里赎出来,然后送回福禄镇,亦或者送到其他什么地方,总之让她离自己远远的。 然而,他的动作还是晚了一步。 等他的人赶到时,孟棠儿已经不知所踪。 显然是凶多吉少。 沈缚又是一口血吐了出来,再也忍不了,怒气冲冲地跑去找那人。 057苏沐州 将军府的书房里,苏沐州身着一袭玄色华服,气质清冷,正悠然自得的作画 她光洁白皙的脸庞,透着棱角分明的冷俊,乌黑深邃的眼眸,泛着迷人的色泽,冷傲孤清却又盛气逼人,孑然独立间散发的是傲视天地的强势。 她就是现在中州永安国的将军,年少成名,战功显赫,手握永安国大半兵权,连皇帝都要觊觎三分的存在。 书房的一角带着一件铠甲,黑铁在昏暗的角落里散发着冷光。 另有一面墙都是各种刀剑兵器,被擦的铮亮,整个房间都陷入一种诡秘的安静。 如苏沐州一般,透着一股肃杀的气息。 忽然门哗啦一声,被人推开,这份安静也被打破。 沈缚怒气冲冲的走进去,苏沐州也不恼,连头也没抬起来过,就知道是他来了。 继续管自己作画,薄唇微微上挑。 “沈郎这么快就逛完回来了?” 她嗓音清冷疏离,却透着股淡淡的温柔。 沈缚垂眸看了一眼桌上的画纸,上面赫然是他执卷在海棠树下的模样。 “怎么样?喜欢吗?” 苏沐州放下笔,把画拿起来,递到沈缚面前。 沈缚却连看都不看一眼,直接质问道:“你把她弄到哪去了?” “谁?” 苏沐州明知故问的反问道。 “你别跟我装不知道,她到底在哪?” 沈缚直勾勾的盯着她,几乎是吼出来的。 平时他连大声说话都不敢,因为顾及太多,害怕苏沐州会对对孟棠儿做什么。 但现在,仿佛无所畏惧般。 如果连最在意的那个人,自己委曲求全也要保护的那个人出了闪失,他也没有必要存在了。 突如其来的怒吼和对峙让苏沐州微微愣了愣,随即一笑。 好声好气道:“沈郎,这是生气了?” “别逼我,说,把她怎么样?” 沈缚的耐心已经快要到了极限,这种不知道孟棠儿是生是死的情况让他感到恐惧。 也许第一次瞧见他这般模样,苏沐州颇有兴致的打量着他,笑容格外意味深长。 这种感觉就像是自己养的猫,一直都是乖顺的模样,突然发毛似的,新鲜,有趣。 “沈郎,这难道就是你对为妻说话的态度?” 沈缚都要急哭了,眼尾微微泛红,下一秒就从袖子里拿出一把匕首,逼近了苏幕遮的脖子,手臂还在微微颤抖。 苏幕遮看着他颤抖的手,着急的样子如同一朵被雨打焉了的海棠花,完全不慌,甚至还起了戏弄他的心思。 “哈哈哈,半月不见,沈郎胆子是越来越大了,都敢把匕首对准我的脖子了。” 她说着说着,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然后下一秒,微微往后一倾,抓住了沈缚拿匕首的那只手,稍一用力,只听咔嚓一声,匕首应声落地。 再接着,沈缚还没反应过来,脸上就冷多了两个手印。 这一切不过几秒钟的事儿,苏沐州拍了拍手,看着面前托举着脱臼的手臂,面色痛苦的沈缚。 表情高冷又邪魅。 “沈郎啊沈郎,都这么久了,你还不知道我的本事吗?” “不要仗着我喜欢,就这般任性,你要知道,我可以喜欢,也可以随时收回这份喜欢,到时候你就什么都不是。” “记住自己的身份,认清现实,不要再做无谓的抗争,乖乖待在我身边,我会对你好的。” 这些话就像是温柔的冰锥,一根根扎进沈缚的心里,他想出言反驳,大脑却是一片空白,胸腔仿佛有火在燃烧,将他的肉都融进血水里,煮的咕噜咕噜冒泡。 他猛的吐出一口血,倒下前仍然死死盯着苏沐州。 然后,他就倒在了一个怀抱里。 苏沐州探了探他的鼻息和脉搏,还没被气死,她突然有些懊恼。 这家伙一点不禁气,自己又何必故意激怒他呢? 随便撒个谎称那孟棠儿还活着不就行了。 她这么想了,也真的这般做了。 沈缚醒来后,便被告知了孟棠儿还活着,只是被遣送出城了而已。 他不知道该不该信,但奈何苏沐州不仅武力值高,演技也十分了得。 “沈郎,我虽然不是什么好人,但好歹也是征战一方,保家卫国的将军,你我又是夫妻,难道连这点信任都没有?” 沈缚有些摇摆不定,又问道:“你当真没有伤害棠儿。” 苏沐州:“当真。” “你敢发誓吗?” 他郑重其事的问。 苏沐州从来不相信这些所谓的毒誓,她只相信自己,曾经多少次他都靠自己扭转了战局,什么天命,什么报应,不过都是说说而已。 好像她喜欢沈缚一样,无论他是否已经有了未婚妻,也无论他是否喜欢自己,只要她想,一样能够得到。 就像现在一样。 沈缚只能是她一个人的。 于是她四指朝天,还真像那么回事儿。 “我发誓,我真的没有伤害孟棠儿,只是让人把她送出了城,只要她永远不回来打搅我们,我便永远不会伤害她。若我有半句虚言,就让我不得好死,做一只孤魂野鬼,永世不得超生。” 可能这誓言太毒,沈缚悬着的心才稍稍放下。 “现在可以乖乖吃药了吧?” 苏沐州端起的药碗,舀一勺亲自送到他嘴。 沈缚下意识张嘴去喝,没有半分奇怪。 这段时间,其实苏沐州待他很好。将最好的东西都给他,每次凯旋归来,都会给他带点小礼物,甚至会亲自给他做饭,为他喝药擦嘴,这种小事更是信手拈来。 沈缚有时候觉得自己都要成废人了,除了不是很自由外,他被养的很好。 苏沐州担心他会跑路,无论他去干什么,都派人盯着,两人为数不多的吵架也是因为沈缚和其他女子正常的接触。 苏沐州太强势也太害怕失去沈缚了,所以才会草木皆兵。 沈缚时常在想,如果当初功名被人顶替后没有不甘,没有反抗,而是直接回福禄镇找孟棠儿,是不是就不会遇到苏沐州,也不会被她困在身边,最后甚至连累了孟棠儿。 他不知道的是,此时的孟棠儿正浸泡在冰冷的河水里,死不瞑目。 或许是心意相通之人会有预感,他最近总睡不好觉,梦见了许多以前的事情。 那年父亲被人陷害入狱,一夜之间家破人亡,他逃难到福禄镇,最后昏死在了孟棠儿的家门口。 以为自己就那样被冻死了,可直到身体被温水包裹,温度迅速回升,他才知道自己被救了。 救他的人是一个眉清目秀的小姑娘,他当时朦朦胧胧的睁开一丝眼缝,水雾弥漫的房间里,少女的衣服被水打湿,凹凸有致的玲珑身材若隐若现,娇俏可爱的面庞,更是让他一眼心动。 后来少女被误会,被他父亲打骂,他想立刻跳出去替她挡下,奈何身体僵硬了许久,一时之间反应太慢,等他从浴桶里跳出来,少女已经结结实实的挨了几棍子。 他当时心疼坏了,后来说要娶少女为妻,不是一时冲动之言,而是真心实意的。 之后他担心孟棠儿一时间无法适应和接受他,于是他便发乎情,止乎礼,渐渐的,他惊喜的发现对方也喜欢上了自己。 那段时间是他此生最快乐的时光。 没有之一。 可能在喜欢的人面前,男子都喜欢表现出最好的一面。 他知道孟棠儿喜欢海棠花,也知道自己长相儒雅俊俏,所以时常站在海棠花树下执卷踱步。 他其实知道每次孟棠儿都会躲在廊下,悄悄的看,面对她的时候就装作没看见,仍然是那副云淡风轻,温润如意的模样,而背对她的时候,嘴角就会忍不住上扬。 后来他要进京赶考,与孟棠儿而依依惜别之际,他不禁湿了眼眶。 一方面他要考取功名,为父亲沉冤昭雪;但另一方面,他又不想和孟棠儿分别太久,于是许下了“金榜题名时,洞房花烛夜”的诺言。 来到京都后,他不负所望,考取了状元。 他喜极而泣,立马写信给在福禄镇的孟棠儿,把这个喜讯告诉她。 并答应一月之后便会十里红妆,八抬大轿,风风光光的把她娶了。 这一个月足够他在京城安定下来。 然而就在他写信给孟棠儿的几天后,他的功名就被人顶替。 顶替他的是当朝丞相的亲戚,沈缚在考场上见过他,膘肥体壮,眉眼掉梢,不仅看起来脓包,更是直接交了白卷,实际上也是脓包。 然而就是这么一个脓包,因为有个丞相亲戚,所以顶替他成了状元。 而他,则变成了那个交白卷的脓包。 他不甘心,他愤怒,他要去讨个公道。 结果就是官府不理,因为觊觎丞相的威压。 他走投无路,直接去丞相府说理,却被对方打了一顿,扔到了城北的乞丐窝里。 他从那里爬回来,想着要不然先找份工作活着,然而却没有一家店铺和工地敢收留他。 他又尝试着自己卖字画,总是被一群混混跑过来,三下五除二的撕烂。 不用说他们是那狗丞相派来的。 沈缚才知道,那丞相是要把他往绝路上逼。 没有办法,他沦为了乞丐,整日乞讨为生。 然而就是做乞丐,也会被欺负,因为他长相俊俏,要到的钱总是比其他乞丐多,所以总是被他们霸凌。 058 物是人非 只过了一段时间这样的日子,沈缚就再也支撑不住了。 他本来想着一边乞讨,一边回福禄镇,但一想到自己现在这副鬼样子,他就很害怕见到孟棠儿。 他来到一条小河,慢慢的朝河中心走去。 忽然间就听不远处传来马的嘶鸣声,马蹄踩在浅水滩上上的水花碰撞声。 下意识的看过去,就看见了一个身着玄色铠甲,手握长缨,骑着一匹黑色骏马朝他奔驰而来的女将军。 “吁~” 女子勒马停在他面前,四目相对。 不一会,都认出了对方。 “先生。” “是你?” 曾经有一段时间,苏沐州遭敌军追杀,一路逃到了福禄镇,在那里养伤的时间,偶然看见了在海棠花树下执卷的沈缚。 温润儒雅的气质,一下就把她吸引了。 后来得知他是一家私塾的教书先生,女扮男装,以学习的名义与他朝夕相处了些时日。 她本就长相俊朗,不似一般女子柔美,所以扮成男装完全没有违和感。 沈缚忽然间见到了曾经自己的学生,而且还是女子,突如其来的惊讶过后是无地自容。 连忙低下头,继续朝河中央走去。 “你认错人了。” 他只留下这一句话,便加快了脚步。 苏沐州反应过来,他是要自尽,立即跳下马,拉着他的手臂就往岸上走,沈缚挣扎,她只好将人扛起来,小跑到了岸上。 被一个女子扛在肩上,沈缚更加无地自容了,脸因为太脏,所以才没有被发现已经红成了猴屁股。 两人躺在岸边的石滩上,苏幕遮微微喘着粗气,也不嫌弃他,而是耐心的询问关心。 “这是怎么了?好端端的捉鱼干嘛?我又不饿。” 她看出了他是要寻死,却知道他是要捉鱼,沈缚突然就笑了。 两人又聊了一会儿,可能是压抑的太久,沈缚一股脑把这几天的经历都说了出来。 苏沐州听后,又气又恼,恨不得立刻飞奔回朝廷,将那丞相赐死。 她武功高强,小小年纪已是战功赫赫的女将军,又手握大半兵权,整个永安看上去是皇帝最大,但其实明眼人都知道,这位女将军才是真正的王主。 在苏沐州的帮助下,沈缚得以恢复功名。 他是真心感谢苏沐州,一度将她视为知己恩人,两人的感情日渐升温。 当然,他对苏沐州,从始至终都没有过男女之情。 只是苏沐州对他,却早已暗生情愫,在曾经福禄镇的那个私塾里。 如今的相遇和交集,只是把这份感情逐渐放大,暴露在阳光下罢了。 于是她向皇帝请旨赐婚,皇帝哪敢不答应啊。 沈缚和她大吵了一架,质问她:“这种事情你难道不先过问一下我的意见吗?沈某已有家室,未婚妻贤良淑德,我们两情相悦,早已私定终身。” 苏沐州当然知道他有未婚妻,当年在福禄镇,她也没少见过孟棠儿。 当时直到情深缘浅,他二人也十分般配,自己确实不应去破坏打搅,但她苏沐州本来就不是什么好人,现在人竟然被命运送到了自己身边,那她就一定要抓住,就是捆也要捆在自己身边。 就跟练兵没什么区别,只要够强势,够霸道,够严厉,够用心,总有一天会乖乖臣服。 “我当然知道,我还知道她叫孟棠儿,如果你乖乖听话,呆在我身边,不回去找她,也不再跟她联系,我保证不会去打扰她的生活。” 她在威胁他,是笑着的。 沈缚如坠冰窟,他苦笑道:“这样真的有意思吗?我不喜欢你呀!” 虽然知道他不喜欢自己,但听到他这样直接说出来,会有被刺激到。 她猛地掐住沈缚的脖子,威胁道:“我帮了你呀,你本来就是要去死的,如果不是我,你本来也要和孟棠儿永远分开,你现在跟我在一起,也不能再见孟棠儿,这两者之间的结果其实是一样的。” 沈缚冷漠的看着她,一句话也不说。 “沈郎乖,既然是我救了你,你就该听我的,和我成亲,我保证你一辈子荣华富,我甚至还能帮助你父亲沉冤昭雪,但是如果你敢背叛我,回去找孟棠儿或者悄悄给她写信,我一定会打断你的腿。” 沈缚已经麻木了,因为苏沐州总是用打断他的腿来威胁他。 但同时他也心动了,他这辈子活着的唯二念想,便是替父亲沉冤昭雪,还他一个清白。 原本这个念想将随着他一起沉入冰冷的河底,可现在突然告诉他,这个念想马上就能变成现实,而且对眼前这个女子来说,轻而易举。 “好,我答应娶你,但你也要答应我,永远别伤害棠儿。” “好,沈郎,我答应你。” 两人一拍即合,当天就举办了婚宴。 成亲之后,沈缚就从状元府搬到了将军府,心里虽然一直有愧于孟棠儿,目前来看,这是最好的方法。 时间一点一点的流逝,他也渐渐习惯了这样的生活。 心里想着,也许孟棠儿等不到自己,就会另嫁他人了吧。 他和苏沐州也陷入了一种诡异的和谐状态中。 像普通夫妻那样,一起吃饭一起睡觉,虽然每次做那种事,苏沐州都是强势的那方。 直到一年后,孟棠儿的突然出现,才打破了这份平静。 他在看到孟棠儿的瞬间,又惊又喜,但同时也有些恍惚,再次相见,誓言仍在耳边,依稀可闻,却早已物是人非。 他把孟棠儿安排到了郊外的一处宅院,怕她一时之间接受不了自己已经娶了别人的事实,想着等过段时间再慢慢跟她解释。 正好那段时间,苏沐州外出征战,盯他的人也松懈了。 他得以有时间时常去看望孟棠儿,一边四处搜集钱财,一边想着该如何用,委婉又容易接受的方式告诉孟棠儿。 苏沐州怕他跑路,所以他身上并没有多少钱,吃喝用度都是苏沐一手安排,平常出去逛街的钱也是身边的小厮替付。 等到他终于集了足够的钱财,准备告诉孟棠儿事实的时候,苏沐州却提前回来了。 他知道一定是那些盯他的暗卫,把孟棠儿来找他的消息告诉了她。 他了解苏沐州,向来雷厉风行,性子直爽,她说过的事情一定会做到,尤其是关于他的事情。 曾经他们成亲时就约定过,如果沈缚再见孟棠儿,苏沐州就会动手杀了她。 根本来不及解释,他托了车夫,连哄带骗的将孟棠儿送上了马车,希望他一路平安的回到福禄镇。 自己届时在写书信给她讲清楚,千错万错,都是他的错,就算要下地狱,也应该是他。 孟棠儿是个好姑娘,什么也没做错,她应该忘了自己,另觅良人。 但万万没想到,前脚刚把信送出去,后脚就在京都最大的青楼门口遇见了面目全非的孟棠儿。 她拉着他的衣摆,质问他为什么这样对自己时,她在他身后,声嘶力竭的怒骂他时,他恨不能当街一头撞死自己。 但他知道,孟棠儿还在里面,就算要死,也得先把人救出来。 与此同时,他心里对苏沐州生出了一股恨意,他恨苏沐州,恨这个混账的世道,但同时更恨他自己。 倘若当初功名被替直接回到福禄镇该有多好,倘若自己当时再勇敢一些,没有因为自己狼狈的模样就羞于回去见孟棠儿该有多好,倘若在孟棠儿不远万里来找他时,他能勇敢一些,带着孟棠儿逃走该有多好,亦或者他能早一些,早一些跟孟棠儿说清楚,也许她就不会…… “棠儿,棠儿,对不起,我对不起你。” “……” 他躺在床上,满头大汗,嘴唇苍白,梦里面,是梦堂儿在河底冰冷的尸体,睁着眼睛,却在对他笑。 “沈郎,你过来抱抱我,好冷……” 他感觉头好重,昏昏沉沉的,身体一阵又一阵的发怵,无力感和窒息感将他团团包围。 “棠儿!” 他猛的睁开眼睛,而他正躺在床上,旁边的人不知何时已经起床去了练兵场。 他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此刻分明已经天光大,但他却感觉无比昏暗压抑。 其实他此刻已经隐隐感觉到了不对劲,但因为过去了有一段时间,情绪从一开始的浓烈到渐渐平淡,被理智占据。 后来的许多年,他有意无意的向苏沐州问起孟棠儿的事,却都被搪塞过去。 他也曾想过派人到福禄镇去打听一下,但他的人每次到一半就会被苏沐州截胡。 后来渐渐的,他也大概猜到了真相。 日子越过越没有盼头,枯燥,乏味,无聊…… 他时常坐在院子的那棵海棠树下,一坐就是一天,呆呆的望着天空,经常几天不吃饭,想就这样将自己杀死。 可就在这时,却迎来了苏沐州怀孕的消息。 她怀孕了,身上那股子强势霸道冷肃的气息渐渐淡去,取而代之的是温柔和慈爱。 时常没有安全感,每天晚上都要抱着沈缚睡,经常问沈缚爱不爱她,让他保证永远不会离开自己。 沈缚那颗停止了跳动的心脏,因为这个未出世的孩子又渐渐鲜活了起来。 就这样吧,他想。 059失忆 孟棠儿以为自己会死,那么重的伤,又在水里泡了那么久,怎么可能会活着,可偏偏老天爷心慈手软,让她被人救了,救她的还偏偏是福禄镇的人。 她就这样被带回福禄镇。 没人知道她去京都一遭发生了什么。 就连她自己也不记得了。 因为她失忆了。 福禄镇上,人人几乎都知道她跟沈缚的过往。 她当初离开的那么决绝,如今回来的这般狼狈,就算是她什么都不记得了,大家也能猜出几分,她这一趟京都之行定是糟糕透了。 不然怎会又是刀伤又是落水。 孟棠儿伤势很重,街坊邻里一场,大家也不可能见死不救,况且大家也觉得她是个被抛弃的可怜之人,她看病的郎中,吃的每一副药,都是街坊邻里你出一点我一出点给她凑出来的。 她养了将近两个月才好转,但她的失忆症完全没有好转的迹象。 说来也巧,她小时的事情倒是全都记得清清楚楚,唯独有关沈缚的事情忘得一干二净。 她到底是个善良的孩子,镇上的人帮她看伤花的钱,虽然没人提起,但她全都悄悄地记在了心底。 她记得自己之前有一段时光,总是每天早上起来做粥去街上卖,于是也学着当初那样,做起了米粥生意。 虽然福禄镇上的人都很好奇,她在京都到底见没见到过沈缚,也好奇他们若是见到了到底发生了些什么。 于是大家每周的时候多多少少会问起她究竟发生了什么,孟棠儿每次都笑着,含糊着说自己不知道。 久而久之,问的人也少了。 日子一天接着一天的过去了,孟棠儿还清了大家当初凑钱给她看伤的银子,还用多余的钱买了许多衣服,首饰。 对于大家口中的沈缚,她其实并没有多好奇,虽然都说他们以前是夫妻,孟棠儿现在已经把他忘的一干二净,没了感觉,自然也就不想再去探究。 她倒是更好奇自己为什么会在河里,救她的人是一个长途商贩,路过河边的时将她救回下,带回了福禄镇。 那人说把她捞起来的时候,浑身被泡的发白,连呼吸和心跳都停止了,因为那人的老家也是在福禄镇,所以认识孟棠儿,虽不知她为何遇害,但见她可怜,又念及是同乡人,就想着找个地儿将她埋了。 然而才刚挖好坑,原本躺在地上的孟棠儿忽然就站了起来,在他身后,十分温柔的问道:“需要我帮忙吗?” 他下意识的回答:“那正好过来一起帮忙挖吧!” 孟棠儿天性善良,说过去慢慢蹲下,伸出手去刨土。 那商贩看着面前苍白如纸的纤细双手,顿时愣住,抬头一看,尖叫声惊得林中鸟雀狂飞。 “啊!见鬼了!” 孟棠儿就这么活了过来,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在水里泡了那么久依然能活。 想不通,怎么也想不通。 索性回到福禄镇后,靠着自己的努力生活平淡且富足,这些事情也渐渐淹没在了过去的尘埃中。 倘若就这样忘掉过去,对孟棠儿来说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只是这样平静的日子,维持了并没有多久,福禄镇上来了一支商队,就住在主街正中间最繁华的那个酒楼里。 他们住了有小半个月,直到有一日,商队一行人在酒楼二楼看到了在街上卖米粥的孟棠儿。 商队为首的人姓汪,常年来往于京都,每到京都,他最喜欢去的地方就是那乱花迷人眼的青楼,在看到孟棠儿的瞬间,曾经的那些温香软玉的回忆全都浮现了出来,回味无穷。 要知道,当初在京都,他为了孟棠儿一笑,一掷千金。 几次三番提出给她赎身,若不是家中父母不同,此时孟棠儿早就是他的妻子了。 后来家中父母过世,他迫不及待的去找孟棠儿,却得知了人已经被别人赎走的消息。 如今在这小镇上,他竟然见到了自己垂涎许久的姑娘,他自是不愿再错过。 他抓了酒楼一小厮,询问他那位娘子可否婚嫁? 被告知没有后,他激动不已。 这样看来,这姑娘并不是被别人抢先一步赎走了,而是自己攒够了银子,替自己赎身,然后才跑到这偏远小镇上来独自生活。 他过两日就要离开这福禄镇了,为了在离开之前,不再让自己留下遗憾,他吩咐自己的随从唤来了孟棠儿。 虽然苏沁儿褪去了华服,但却难掩她身姿绰约和容颜出众。 他再次近看,依旧心动:“海棠姑娘,好久不见,可还记得在下?” 海棠是孟棠儿的花名。 孟棠儿看着他,面色平静:“我们以前认识吗?” 作为青楼女子,服侍过的男人太多了,不记得也正常,更何况就算记,也不会承认,毕竟每个从良的青楼女子都不愿意承认自己曾经是青楼女子。 汪老板哈哈大笑,也不恼:“不记得在下也没关,姑娘沿街叫卖属实辛苦了些,不过跟在下回去,在下可以娶姑娘为妻。” 孟棠儿觉得这人属实有些奇怪,哪有人第一次见面就说要娶别人为妻的,这不是流氓是什么? “我不知道公子在说什么?我还要做生意,就不奉陪了,告辞。” 她说着转身欲走,却被几名壮丁拦住。 “站住。” 汪老板走上来,上下打量了她一番,孟棠儿十分险恶,眼前这人实在太没有礼貌了。 “海棠姑娘,你不会以为自己跑到这偏僻小镇,就不会有人知道你过去是干什么的了吧?” 孟棠儿觉得他话里有话,有些生气。 “你什么意思?我以前是干什么的与你何干?” “怎么与在下无关?姑娘以前在床上的时候可不是这般模样?” 他刻意说得很大声,一时间引起了客栈周围人的注意,纷纷探过头来打探情况。 “什么情况?那边?” “那不是孟棠儿吗?她是招惹这位公子了吗?” 孟棠儿连忙解释:“我没有招惹他,我也不认识他。” 汪老板眼神狎昵的看着她:“海棠姑娘,你当初对我卖笑的时候可不是这样说的?残花败柳之身,我肯娶你为妻,已经很给你脸了,你以前是什么货色,镇上的人或许不知道,但我可是心知肚明,知道的一清二楚。” “你胡说,我什么时候对你卖笑了?你凭什么说我残花败柳?你再这样污蔑我的清白,信不信我去报官。” 孟棠儿很生气,她好端端的卖粥,忽然被人叫过来,这样污蔑,心里委屈,一着急,眼泪就扑刷刷不受控制地往外掉。 镇上的大多数人是看着她长大,自然是知道她的为人,见她哭的楚楚可怜,自然是会更相信她而不是一个外来商贩。 汪老板都被整不会了,他自认为很有魅力,孟棠儿一个青楼女子,竟然敢拒绝他,顿时,心生歹念。 他本来也不是什么好人,若不是对孟棠儿有一丝真情,又怎会娶她为妻。 既然对方敬酒不吃吃罚酒,他也没必要在装什么绅士。 拉过孟棠儿的手走到人群中间,大声说:“诸位,这位姑娘曾经可是在京都最大的青楼里面呆过的,如今回到这福禄镇,摇身一变,倒是成了个贞洁烈女。” 他想用这样的方法让所有人都知道孟棠儿曾经那不堪的过往,让她在这个地方呆不下,如此一来,她便只能跟自己离开。 果不其然,他话音刚落,方才那些还维护孟棠儿的人,瞬间倒戈,看向她的眼神也充满了鄙夷。 孟棠儿儿在京都呆过那么长一段时间,她一个小姑娘,很难生活,又长的漂亮,恐怕只有在青楼那种地方过活。 这样一想,就很合理了。 议论之声此起彼伏。 “真是没想到,小时候那么好一个姑,竟然会进那种地方。” “本来还想娶她来着,还好,知道了她的真面目,要不然真是晦气。” “她爹要是知道了她长大后会去做那种事,一定不会瞑目的。” 孟棠儿听着这些不堪入目的议论声,面红耳赤,又气又委屈,还很无奈,她想解释,可大家根本不听。 “怎么样?海棠姑娘,这下愿意跟在下走了吗?” 眼前的男子衣冠楚楚,孟棠儿怒火中烧,一巴掌扇在他脸上。 啪的一声巨响,汪老板半边脸被扇出了五个红印子。 “你这个混蛋,流氓,我都不认识你,我凭什么跟你走,你滚!” 汪老板何曾这样狼狈过,盛怒之下,抬手就是一巴掌扇在孟棠儿脸上。 这一巴掌用了十足的力道,孟棠儿身形娇小,直接被扇飞在地。 他啐骂道:“贱人,也不看看自己是个什么东西,千人骑万人睡的婊子,也敢打我。” 孟棠儿半边脸红肿,委屈的直掉眼泪。 凭什么这样说自己?凭什么这样欺负人? “我跟你拼了。” 哭着爬起来,拿起旁边的花瓶就朝汪老板挥去,被他闪开,在地上扑了个空。 那汪老板并没有打算就这样放过她,叫人将孟棠儿押了回去。 060四尾 孟棠儿一个弱女子,直接被五花大绑,扔进了马车里。 这马车很大,足足有四匹马拉着,后面是一个二层的木质建筑。 汪老板走进来,一脸淫笑。 “因为你刚才出言冒犯了,所以我决定不娶你为妻了,你呀,就只配给我当个暖床丫头。” 他相貌虽然不是很拔尖,但因为生活富裕,也算养的金贵,浑身散发出一种凌人的贵气。 孟棠儿嘴巴被麻布塞着不能说话,双眼赤红,怒气冲冲的瞪着他。 “诶,别这么看着我,我说的都是事实,你曾经本来也是个青楼女子。” “装什么清高呢?” “反正如今这福禄镇你是待不下去,倒不如跟了我,你要是把我服侍好了,说不定我哪天高兴,就决定娶你了呢。” 孟棠儿还是怒气冲冲的瞪着他,因为愤怒,胸口被气的阵阵起伏。 她傲人的曲线瞬间暴露无遗。 汪老板嘴角一勾,就这样,在马车内将她强暴了。 孟棠儿全程被堵着嘴,一口气没喘上来,活活窒息而死。 原本还很兴奋的汪老板,忽然发现身下的人一动不动,浑身僵直,眼睛死死瞪着他,一眨也不眨。 这种恐惧感让他瞬间没了兴致。 吓得连忙提起裤子往外跑。 孟棠儿就这样死了,那汪老板虽然有些心疼和惋惜,但更多的是害怕,将孟棠儿扔下马车,连夜就逃离了福禄镇。 福禄镇就这么大,汪老板这一闹,孟棠儿当初在京都的青楼里面呆过这事就跟插了翅膀一样,不到晚上,就传遍了整个大街小巷。 孟棠儿被扔在一处街道上,衣衫不整,因为是睁着眼睛,过往行人以为她还没死,时不时朝她吐口水,扔些青菜烂叶子。 这件事一时之间成为整个福禄镇茶余饭后的谈资。 “你知道吗?孟家那女儿,去京都根本不是找什么有情郎,是去做妓女了。” “看着挺老实的一姑娘,怎么做出这种伤风败柳之事?” “真是有伤风化。” “……” 一夜之间,孟棠儿名声全毁了。 而孟棠儿第二天,又重新活了过来。 她拖着疲惫的身子回到家里,发现大门口上贴着两根封条。 福禄镇最忌讳这种事情,一旦哪个姑娘被传出这一方面的谣言,等待她的就只有唾弃和排挤。 可这明明是她的家呀,凭什么不让她回家呢? 她眼睛酸涩,但是却流不出一滴眼泪。 径直推开大门走了进去。 屁股还没坐热呢,就有一群人叽叽喳喳的闯了进去。 带头的是镇长,后面跟着一帮男女老少。 福禄镇有规矩,谁家若有女子做出这种有伤风化之事,那么大家就有权光明正大的抢夺他家的财产,包括房契和那一亩三分地。 孟棠儿父亲本来就是从外地迁来的,没有地契,我有这一间小屋,如今却也要被人抢走。 “福禄镇的规矩,你应当是知道的。” 镇长是一个胡子花白的老男人,看起来十分慈祥,其实就是强盗头。 都坏透了。 他们手上都拿着棍子或是锄头,孟棠儿知道,若是自己不主动离开,他们就会强势的把自己赶出去。 可是她好累,转眼马上就要入冬了,晚上已经有些寒冷,就是在外面呆一晚上,她不敢保证自己会不会又死一次。 但一想到前两次都没冻死,自己大概是扛冻的。 便也不挣扎,默默的离开。 她来到了一处神观,里面有贡品,还能遮风挡雨,是个不错的安家之所。 这次应该不会出事儿,她想。 可到了晚上,观里忽然闯进来一伙人,足足有十来个,皆是壮年男子。 显然是特意跟来的,孟棠儿看不清他们的脸,只觉得他们像恶鬼一样围着她。 孟棠儿就被这群人在神像面前侵犯了。 所有人的脸上都挂着餍足的笑,在侵犯完孟棠儿后,将她活活掐死。 他们以为将人杀死,就不会有人知道他们曾侵犯过孟棠儿。 然而第二天,孟棠儿又完好无损的活了过来。 她走在大街上,被昨日侵犯过她的人看见,把他们吓了一跳。 说明都已经听见她脖子断掉的声音了,怎么可能…… 不知从哪里开始传出来,说孟棠儿是妖怪,从此,那些看孟棠儿的眼神除了鄙夷,还多了一些害怕。 那些总是朝她扔石头的小孩子看见她也是躲得远远的。 孟棠儿想这样也不错。 不过这福禄镇她是呆不下去,这几日,她在想办法找路费,离开这里。 把曾经的邻居都问了个遍,大多数都对她嫌恶至极,甚至更甚者会拿着扫帚驱赶她,仿佛在驱赶一个瘟神。 但也有一些人没有坏到那种程度,或是看着他她长大的一些婶婶,或是她父亲的一些友人,虽然眼里的鄙夷也不少,但也会趁周围没人,给她一点吃,塞点钱在她手里。 实在没办法,她会去神观里偷东西卖,一边偷一边哭着磕头。 终于,她存够了路费,准备离开福禄镇。 那日天气出奇的好,阳光照的整个小镇暖洋洋的,街头算命先生摆出来的木牌上,写着今日大吉,宜嫁娶。 平时这种黄道吉日,就少不了有人办喜事,而这日却是桃源镇上难得一见的热闹,竟有一大户人家办喜事。 这户人家在福禄镇是数一数二的富裕,家族姓袁,有两个儿子,小儿子上前年幼,这婚事应当是替大儿子张罗的。 一般这种富商家庭都喜欢炫耀家财,自是都使出浑身解数来张罗这次的婚事,阵仗比过年还要喜庆,整个福禄镇几乎所有人都携家带口跑去凑热闹了。 孟棠儿当然不会去凑这种热闹,她实在不敢想象自己现在去到婚礼现场会不会被人家乱棍打死。 可好巧不巧,那袁家是离开福禄镇的必经之处。 孟棠儿路过的时候,看到里面张灯结彩,觥筹交错,她忍不住稍微顿足了片刻,被门口的随从看到,立刻叫骂着她晦气驱赶她快滚。 孟棠儿收回视线,默默地忍受着对方的辱骂,将包裹往肩膀上提了提,匆匆离开了。 走出很远,她还隐约听见那两个随从对着她的身上啐了一口唾沫,骂她水性杨花不知廉耻。 恰好此时,迎亲队伍从他身边路过,她看见八抬大轿,十里红妆,新郎在马上春风得意,像是打了胜仗的将军。 她心脏猛的抽了一下,脑子里浮现出些许模糊的画面,很难过,他眼泪止不住的往下掉。 好像曾经,也有个人对她说过,会这样十里红妆,八抬大轿,风风光光的娶她进门。 好像她的生活本不该是这样的。 不该是这样的…… 这么多天的经历,孟棠儿以为自己的心已经冷硬到不会再痛,眼泪也已经哭干,可是为什么这一刻,好想崩溃大哭一场。 把她的委屈,她的愤怒,她的不甘,全都发泄出来。 擦干眼泪,加快了脚步。 大不了离开这里,重新开始。 世界之大,她不相信没有她的容身之处。 可是上天并没有这么轻易的放过孟棠儿。 她离开后不久,就被福禄镇的人捉了回去。 “你们干什么?凭什么抓我?我走就是了,我走就是了……” “凭什么捉你?就凭你是个妖孽。” 孟棠儿百口莫辩,自己好端端的,怎么就成了他们口中的妖孽? 她被关在囚车里又押送回了福禄镇。 这才知道,原来当初那办婚事的袁大公子在新婚之夜离奇暴毙,死状奇惨,双眼被弯,心脏被挖,下体不含在嘴中,新娘也不知所踪。 这一看就是妖物所为,而福禄镇向来太平,唯一值得怀疑的对象就是孟棠儿。 那袁富商死了儿子,伤心欲绝,可奈何找不到凶手。 心中愤怒,无处发泄,也不管三七二十一,就顺着大家所说的,表弟孟棠儿就是那妖物。 孟棠儿知道自己解释了也没用,那袁富商不过只是想要找个发泄对象罢了,对于她究竟是不是妖,是不是杀他儿子的凶手,其实并不感兴趣。 不久之后孟棠儿被绑在一处广场的柴堆上,几个袁府家丁正在往她的身上浇油,周围围满了人,都义愤填膺,齐声喊道:“烧死她,烧死她,烧死她……” 熊熊烈火将她包裹,看着周围的人,孟棠儿觉得他们才更像妖怪。 她这回是彻底死了,肉身都被烧成了灰烬。 她的鬼魂在福禄镇游荡,不知道为什么,看见谁都想趴在他背上将其咬死。 生前的那些个心地善良通通都化作了灰烬,隐藏在内心深处的恶,冲破了坚固的牢笼,被释放出来。 后来,黑白无常,从地狱来锁她的魂,她大仇未报,说什么都不肯走。 还是一只狐妖救了她。 狐妖名叫青衡,已有千年修为,从黑白无常手下将孟棠儿救下,给她重塑肉身,教她修行术法,当然也教她如何杀人。 “那个人是你杀的吧?” 孟棠儿指的是袁家大公子。 青衡十分得意的点点头:“没错,是我杀的,是不是很厉害?想不想学,我可以教你呀?” 孟棠儿从她身上学到了很多本事,她也感觉奇怪,自己一个凡人,怎么会有这样的天赋。 直到青衡告诉她,她是半妖之身,因为她母亲是只九尾狐,所以孟棠儿的原身也有四条尾巴。 “四尾,代表你有四条命,按理说,活个几百年不成问题,像你这样英年早逝的倒是不多见。” 孟棠儿苦涩一笑,在法术的加持下,她渐渐想起了那些丢失的记忆,也想起了她一次又一次死亡和重生。 四条命,全没了。 061自作孽不可活 东明亚收起回忆卷轴,神色凝重。 她大概能猜到这女鬼生前经历过许多不公,却没想到,比她想象的还要严重。 等她反应过来,去看天宫玄时,他已经疾行而去。 与此同时,窗外闪过一道黑影。 东明亚以为天宫玄师去追那道偷听的黑影,连忙跟了上去。 没追上天宫玄,倒是和迎面跑过来的向初趣撞了个满怀。 她开口第一句话便是:“明亚,你快去前厅看看吧,流光长老在那打人,打的老凶了。” 东明亚:“什么?快带我去。” 来到前厅,却见天宫玄不知从何处寻得一根长鞭,握在手中,正窜着滋滋电流。 那袁富商被抽的移开肉绽,这龇牙乱叫的四处逃窜。 “哎呦喂,道长,您打我做什么?” “可别再打了,我这把老骨头经不住啊!” 天宫玄厉色道:“你自己做了什么,你难道不知道吗?” 说着又是劈头盖脸一鞭挥过去。 那袁富商显然已经忘了孟棠儿是谁,脱口道:“道长,您把话说清楚,我确实不知道啊。我一直安分守己,从来没有做过亏心事,您莫不是误会什么?” 天宫玄听到他狡辩,眉头触的更紧,手中长鞭挥舞,将人打倒在地,又是用力的几鞭。 周围的家丁没有一个敢上前阻止,有几个还捂着手臂,有血液渗出,显然是一开始帮忙拦住天宫玄受到牵连也挨了几鞭子。 那袁富商先是解释,无果,转而威胁。 “你们天凤门的人就是这样对待委托人的?” “好了不起啊,修仙的就是了不起,随随便便打人。” “信不信我到天凤门告你?” 天宫玄甩下一句:“尽管去。” 他几乎是吼出来的,那气势把在门口的向初趣吓得一哆嗦。 拽着东明亚的手臂:“明亚,你师尊这是怎么了?为什么平白无故的打人呀?” 她不知道,但东明亚却是知道的一清二楚。 一点也不觉得那袁富商是冤枉的。 “自作孽,不可活。” 她道。 向初趣刚才没在屋里,自然也没有见到那女鬼的回忆卷轴,十分好奇的问东明亚呀,发生了什么。 见她看的云里雾里,时不时问两句,她干脆一五一十把方才回忆卷轴中看到的事情简单的跟她讲了一遍。 向初趣听后,气得牙痒痒。 “都该死,这个袁富商最该死。” 东明亚觉得他说的有道理,虽然孟棠儿的死跟许多人都有关系,沈缚的胆小懦弱,苏沐州的嫉妒迫害,汪老板的咄咄逼人,以及福禄镇上所有唾弃鄙夷她的人,还有这个直接导致孟棠儿生死的凶手袁富商。 此刻,两人只觉得大快人心。 向初趣甚至在一旁拍手叫绝。 打了有一会儿,那袁富商从一开始的猖狂威胁,到现在直接跪地求饶。 “道长,我想起来了,道长,您别再打了,我真的想起来了。” “当初是我对不起孟棠儿,我这就去给他打造牌位,放到祠堂,日日供奉。” 孟棠儿死后,因为尸骨都化成了灰烬,也没什么亲人,所以没有坟墓,没有牌位,更无人供奉。 听到这里,天宫玄才稍稍停下了手中的动作。 东明亚连忙上前,捏了捏天宫玄的手臂,开口却道:“师尊,您打累了吧?” 天宫玄:“无妨。” 向初趣:“哈哈哈哈。” 袁富商:“…………” 此时,那袁富商虽然浑身都是鞭痕,衣服上都是血迹,但东明亚知道,他师尊还留了一线,并没有下死手,只是想给他个教训,替孟棠儿出口气。 天宫玄扔下手中长鞭,朝那袁富商走了两步,他连忙往后退缩。 “当初你的长子并非是孟棠儿所害,而是另有其妖,你又为何诬陷于孟棠儿置她于死地?” 那袁富商哆哆嗦嗦道:“道长,当时所有人都说孟棠儿是妖,我也是被蒙蔽了双眼才做出那等误判的。” “你撒谎。” 东明亚站出来。 “孟棠儿若真的是杀害你儿子的凶手,怎会没有能力挣脱,被你们活活烧死。” 那袁富商无法辩驳,一时着急,话没经过大脑就直接蹦了出来。 “那孟棠儿当真是妖啊,我亲眼所见,她脖子都断了,怎么可能还能活?” 话音刚落,天宫玄和东明亚双双瞪大了眼睛,被震惊得不轻,不可思议的看着他。 回忆卷轴会根据主人的意愿进行相应的调整,因此,他二人并没有看清孟棠儿被侵犯的全过程,自然也看不清,侵犯她的人长什么样。 那袁富商也意识到自己说漏了嘴,连忙用手捂住,也许是知道接下来要面对的是什么,一路跪爬着到向初趣的面前,一把抱住她的腿。 “仙姑,仙姑,救救我,救救我呀!” 先前向出去一直以为他只是一个普通的凡人,儿子刚成亲就死了,还有些心疼他的境遇,因此还算是温柔。 那袁富商可能以为她心地善良,心慈手软,自己求求饶,还能有一线生机。 但向初趣一脚将他踢开,嫌恶的躲到一边。 “现在知道求饶了,当初你伤害孟棠儿的时候,就该想到终有一天你会有报应。” 天宫玄此时已经怒不可遏,气的双手忍不住颤抖,紧紧捏成拳。 下一秒,鞭子就自动回到了他手上,那袁富商连忙起身,撒腿往外跑,天宫玄一挥手,门哗啦一声,自动关上,任他如何也打不开。 “你……简直是……恶心透了。” 字字泣血,似乎是咬碎了再吐出来的。 东明亚提前捂住了耳朵,然后屋子里就传来了一阵鬼哭狼嚎。 见打的差不多了,东明亚连忙上前制止。 “师尊,差不多得了,教训教训他就是,你难道真的想就这么把他打死呀?” 虽然那袁富商是个渣渣,但天凤门有天凤门的规矩,将委托人打伤至此,已经是触犯了门规,要是真把他打死,东明亚不敢想象会怎么样。 天宫玄看到冬明亚拉着自己的手臂,稍稍松了点气,最终放下鞭子。 对着奄奄一息的袁富商道:“你需昭告福禄镇所有人,那孟棠儿并非是当初杀死你长子的凶手,你既然侵犯了孟棠儿,也需得一并承认,并将她的灵位迎进祠堂,每日三次祭拜,此生不得停歇。” 那袁富商哪敢不答应,忙不迭点头:“是是是,在下一定照做,一定照做。” 天宫玄这才扔下鞭子,怒气冲冲的离开了袁府。 这等腌臜之地,他多待一刻都觉得恶心。 东明亚却没有马上跟上,她弯腰蹲在袁富商面前,面露凶色。 “你今天的这顿打都是报应,自作孽不可活,你若是好好按照我师尊对你说的去做,这辈子安分守己也就罢了,但是你若敢跑到天凤门去告状,我保证,一定会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惊呆了一旁的向初趣,在她眼里,东明牙一直都是和和气气,心地善良的人,什么也没想到威胁起人来是这副模样。 “走吧!” 东明亚起身,叫了她一声,去追天宫玄。 跑到一半,忽然想起了什么,摸了摸腰间,锁灵囊果然不在。 想起来还在刚才的房间,忙折回去寻找。 又遇到了向初趣:“哎,明亚,你怎么回来?” 东明亚来不及解释,边跑边对她说:“锁灵囊落在屋子里了,你先去找师尊和欧阳少钦,我稍后就去找你们。” 等跑回屋子,映入眼帘的正好是那张桌子,但是桌子上除了茶具,什么也没有。 东明亚顿时脸色大变。 “怎么会这样?刚刚明明放在桌子上的呀!” “难道是被师尊拿走了?” 这样想着她稍微没那么紧张了,转身去和天宫玄会和。 福禄镇的事情尚未完全解决,虽然孟棠儿被捉住了,但从他的回忆卷轴中可以看出,这福禄镇上还有另外一只狐妖。 有千年道行,孟棠儿杀人的手法应该也是她教的。 如果不将其捉住,就算把孟棠儿带回去了,福禄镇上依然会有人不断遇害。 但愿意天宫玄是一刻也不想待,几人便转而来到了一家客栈。 一共开了四间房,东明亚去的时候,天宫玄正走进房间坐下。 那起茶杯就有人敲门。 “师尊,可以进来吗?” “进来吧。” 东明亚迫不及待的轻轻打开门进去,开口第一句话就是:“师尊,锁灵囊在你那吗?” 天宫玄一怔,刚才又气又恼,直接就离开了。 “难道没在你身上?” 东明亚瞬间戴上痛苦面具,哀嚎道:“怎么办?师尊,弟子方才将它放在袁府的客房里面了,等我再去找的时候,已经不见了,我还以为是师尊将它拿走了。” 天宫玄放下茶杯,安慰她:“无妨,去问问另外两人,也许在他们那。” “哦哦。” 东明亚又跑去找向初趣和欧阳少钦,结果两人完全不知道。 东明亚十分懊恼自责,拍了拍脑袋。 “居然让她逃了,又要捉一遍,现在再想引她出来,恐怕没那么容易了。” 向初趣:“什么居然让她跑了?锁灵囊是天凤门的,应当只有咱们门派的人才能打开,就算是她的同伙来救她,也打不开呀。” 一语惊醒梦中人,东明亚恍然大悟,下意识不受控制的去看欧阳少钦。 “东师妹,你这样看着我做什么?又不是我放的。” 062 迷香 他眼神虽然没有闪躲,但东明亚就是觉得怪怪的。 再加上先前看到的那个黑影,心里便更加怀疑,当时所有人都在大厅,只有欧阳少钦不在。 但没有确凿证据,也不能妄下定论。 “我并没有说是你放的,师兄又何必这么着急推脱呢?” 对方脸色一变,有些微怒。 “东师妹,这是什么意思?你若是怀疑我,便直说,没必要拐弯抹角套我的话。” 向初趣一脸懵,左右看看他二人,感觉一个头两个大。 “什么意思呀?明亚,你难道怀疑是大师兄把那女鬼放的吗?” 东明亚不置可否。 她没有证据,自然不能随意下定论。 不养少钦乜她看一眼,阴阳道:“这还用问吗?她就是怀疑我,自己弄丢了锁灵囊,不想想丢哪儿了,倒是怀疑起我来了。” 东明亚哑口无言,确实如此,他刚才仅凭自己的一个错觉就产生了怀疑这样的心理,实在不该。 “欧阳师兄,我不是那个意思,只是方才在大厅,确实没看见欧阳师兄的身影。” 欧阳少钦冷着脸不去看她,似乎这样,不能把自己推脱的一干二净。 对东明亚的质问,低吼道:“说到你,你不还是怀疑我吗?你说说看,我放了,他有什么好处?我为什么要那么做?” 东明亚自知理亏,并没有跟他对吼,语气依然温和。 “欧阳师兄,请你正面回答我的问题。” 方才究竟去了何处? 看着针锋相对的两人,向初趣左右为难,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脑袋都要炸了。 欧阳少钦随口道:“方才,我在茅厕。” 声音叫刚才低了些,有些不好意思的摸了摸鼻子,看起来毫无破绽。 向初趣连忙过来抱住东明亚的手臂,劝道:“哎呀,明亚,欧阳师兄人很好的,他不会那么做,而且,他确实没有理由那么做呀。” 东明亚无话可说,转身欲走,却被像出去一把拉住。 “干什么?”她问。 向初趣把她拉到欧阳少钦面前:“明亚,刚才冤枉了大师兄,他肯定委屈极了,你是不是应该跟他说说对不起呀!” 东明亚看着眼前天真无害的向初趣,到她对欧阳少钦的情谊,认真道了歉。 “对不起,欧阳师兄,刚才是我太冲动,又欠考虑了。” 话是这么说,但她心里还是觉得有些奇怪。 “这也不怪东师妹,是我,我刚才也有些不对。” 两人可以说是各怀鬼胎,心口不一。 唯有向初趣什么也没感觉到,还拉着两人的手,笑道:“这才对嘛!大家都是同门,又是一起下山历练的队友,就是要和和睦睦的。” ——— 几人在客栈住了下来。 晚上的时候下起了大雨,东明亚正准备睡觉,隔壁就传来了一些奇怪的声音。 因为有大雨做掩护,听得不是很清晰,但由于这客栈隔音太差,还是能依稀听见在说什么。 “初趣,谢谢你今天维护我,相信我。” “这都是我应该做的,道侣之间不就是要互相信任,互相保护的吗?” 东明亚:“……” 得,就我是坏人呗! 她把头埋进被子里,还是能听见。 “初趣,你有没有想过,离开天凤门” “什么?离开天凤门?去哪里呀?” 欧阳少卿钦把人搂在怀里,柔声道:“自然是跟我回家,过普通人的生活,你愿意吗?” 向初趣有些犹豫,问道:“大师兄,你家在什么地方呀?” 欧阳少钦如实答道:“东州,虽然有点远,但我会一直在你身边,咱们一起回去。” 听到这个答案,向初趣显然很满意,一口答应,约定再过一段时间就一起离开天凤门。 两人紧紧的抱在一起,她喃喃道:“只要是跟着你,去什么地方都可以。” 心里却十分庆幸。 欧阳少钦来自东州,而非那千辛万苦逃出来的青州。 不知过了多久,东明阳猛然被一阵喘息声吵醒。 正是从隔壁传来的。 她快意识到那声音是什么? 女子的娇喘声和男子的粗喘声,浑浊的混合在一起,这客栈的床板也许是年久失修,随着两人的动作咯吱作响。 东明亚猛然一惊,连忙从床上弹起来,离床边远一点。 两间房的床大概是只隔了一块木板,因而她才听得如此清晰。 心脏不受控制的狂跳,此刻,窗外噼啪作响的大雨都没有隔壁传来的声响扰人。 她一个箭步冲出了房间,到了阁廊上来,倚着栏杆,那声音才从耳边消失。 东明亚呼吸着新鲜空气,虽然他以前看过这种画本子,但是这样真切的听见还是头一次。 最主要的是,她竟然还有一丝丝动摇。 为了避免自己胡思乱想,她一直靠在栏杆上,不敢进去。 忽然瞥见了另一边的一间房,里面亮着微弱的光。 东明亚记得这是天宫玄的房间。 好奇的走过去,站在门口。 现在是半夜,整个客栈十分安静,她忍不住想“师尊,这是在干什么?怎么还没有睡?” 又想到他站在外面挺吓人的,万一有人起夜,看见她不得被吓个半死。 于是轻轻敲了敲门,轻声叫道:“师尊师尊,你睡了吗?我可以进来吗?” 没有人回应。 她有些担心,会忍不住想是不是出什么事儿了? 连忙问道:“师尊,那我进来了。” 说着,她轻轻推开门,走了进去。 却看见天宫玄趴在桌子上已经睡着,手里还拿着一本书。 东明亚:“………” 好吧,房间亮着灯,也有可能是忘记熄了。 她走过去轻轻将天宫玄扶到床上,刚准备起身,忽然被他反手拉了下去,贴近他的胸口。 东明亚心脏又猛的跳了几下,忙不迭起,刚想说什么,发现对方还是睡着的,方才的动作大抵只是应激反应吧。 她又给天宫玄盖好被子,这才认真的观察着他。 她师尊当真是美极了,肤色白皙,剑眉飞鬓,鼻梁高挺,唇色是淡淡的粉红,银耳垂都泛着红。 性感的喉结微微攒动,让人忍不住想伸手去摸。 东明亚一时鬼迷心窍,伸出手,慢慢靠近,将要碰上的时候停下了。 她顿时有种偷东西的感觉,心慌的紧。不禁在想,若是这个时候天宫玄醒来,发现自己这奇奇怪怪的动作,会怎么想? 这样一想,她把手移开,转而去摸了摸天宫玄散在枕间的墨发。 头发没有感觉,可以想怎么摸就怎么摸,她一边摸着一边为自己的聪明才智感到骄傲。 我可真聪明,这样就不会把师尊弄醒了。 然而她正笑得像个人饭子,忽然的垂眸,映入眼帘的却是天宫玄睁开的双眼。 手上动作一僵,笑也僵在脸上。 天宫玄脸上没有什么表情,眼睛也是半睁不睁,淡漠疏离的眸子给人一种似乎是睁着眼睛睡觉的错觉。 东明亚默默咽了下口水,大脑飞速运转,想着该如何解释自己这荒唐的举动。 如实说吧,撒谎的话肯定瞒不过他。 “师师师尊,我我刚才见你房间的灯还还亮着,然后我就想……” 她结结巴巴的说了一小会,天宫玄都不为所动,没等她说完,就又闭着眼睛睡了下去。 东明亚:“……?” 见状,她连忙熄了灯,小跑着离开房间。 轻轻把门带上,头也不回地跑回自己的房间,然后一头扎进被子里。 心脏还在扑通扑通的跳个不停,隔壁房间的吵闹声也停了,本该可以安心入睡,然而,经此一遭,她更加睡不着了。 另一边的天宫玄,在那扇门带上后,缓缓睁开了双眼。 眼神带着股淡淡的忧伤,看着空落落的房间,平复着内心的悸动。 方才他醒来后,看见东明亚正在抚弄自己的头发,不受控制的往那方面想,心道“难道她也喜欢我?” 但见到她结结巴巴的解释,各种找补,他就知道是自己误会,连忙装睡。 又不知过了多久,东明亚猛地睁开双眼,然后一掌打在自己的额头。 “完了,师尊一定以为我对他图谋不轨,然后以后都不理我了。” 正苦恼之际,整个房间突然涌进很多黑影,黑色的雾气陡然大涨,遮天蔽日,原本还能勉强失误的房间顿时变得伸手不见五指。 一股说不出来的奇异的香气钻进东明亚鼻息中,让她的意识变得有些昏沉。 在她最后彻底陷入黑暗中时,她模模糊糊的想,师尊可真好看。 东明亚不知道自己昏睡了多久,等她再醒来,已身处在一个完全陌生的环境里。 她有点晕晕乎乎的,缓了好一会儿,才打量起周围,这地儿很奢靡,楼高三层,中间是大堂,挑梁跟楼高一样,正对着大门的尽头是个观赏台,大堂正中间是个圆形的舞台,舞台上方是从屋顶垂落下来的许多条五颜六色的轻纱。 不仅如此,整个空间里还弥漫着一股浓郁的花香,吸进鼻子里,脑袋晕乎乎的。 东明亚觉得这个地方的不仅有些眼熟,突然,他想起来了,在孟棠儿的回忆卷轴里看到过。 这里乃是烟花巷柳之地,俗称青楼。 而这里所弥漫的花香味,与她昏迷之前所闻到的一模一样。 不确定这香气有没有毒,以防万一,她还是沾湿了袖口捂住了口鼻。 063姻缘大人 东明亚被那团黑雾掳来后,就被随意丢在一处房间,此时她正在寻找出口。 但这青楼太大,又光线极暗,东明亚绕了半天,又绕回了原点。 虽然全程都有刻意不去闻这里的气味,还是或多或少吸进了一些,此时感觉头晕眼花,眼前的事物渐渐重影,脚步也有些虚浮。 “不行……” 她重重的晃了晃脑袋,施了个决,让自己屏住了呼吸。 她们鲛人是水陆两栖,但因为后来长期生活在陆地上,憋气的功能大不如前,但一小段时间还是绰绰有余的。 过了不知道多久,青楼高悬的红灯笼一盏盏的亮起,楼上原本闭着的房门和窗户一扇接着一扇的打开,只是一眨眼的功夫,走廊上堆满了各种穿着红嫁衣的浓妆艳抹的年轻女子。 那些女子们的眼神都很空洞,但她们脸上的表情却很丰富,互相嬉笑着打着招呼,原本死气沉沉的青楼,瞬间变得热闹异常,四面八方充满了或软糯或清脆的吟笑声。 这种乱糟糟的场景持续了不知道多久,有人喊了声:“姻缘大人来了。” 东明亚一愣,什么姻缘大人。 一时之间,所有女鬼不如中了邪一般,朝着大厅涌去。 忽然有个女鬼注意到东明亚,脖子僵硬的扭过头来,看着她露出一个诡异的笑。 “你是新来的?” 东明亚连忙点头。 下一秒,那女鬼就鬼魅般移到她面前,对着她身上闻了闻。 “奇怪,你身上怎么还有活人的味道?” 估计只是一个普通小鬼,只能靠嗅觉闻出她身上的生气,却没办法进行下一步判断。 东明亚连忙道:“我是新来的,刚死不久,身上的生人气息还没散尽吧。” 东明亚自己都觉得这个解释有些牵强,但那女鬼居然信了。 “既如此,快跟上来吧,姻缘大人会为你寻觅良人。” 东明亚愕然,放眼望去,周围全是女鬼,不知她所说的寻觅良人指的究竟是什么东西。 先是施了个法,将自己身上的生人气息隐去。 刚做完这一切,方才那女鬼又猛的转过头来,似乎是才反应过来,又凑上来闻了闻,这回并没有闻到活人的气息,有些迷茫。 没有什么发现,注意到东明亚身上的衣服,像是发现了什么惊天大秘密,咯咯咯的笑。 “你为什么没有穿嫁衣?你是混进来的?” 因为他的笑声太过刺耳,走在前面的女鬼也扭过头来看。 那场景,东明亚我觉得瞬间寒气森森,毛骨悚然。 强装镇定,想到了主意,掩面哭泣:“呜呜呜,各位姐姐有所不知,我夫家太过贫穷,成亲的时候并未给我准备嫁衣,身上这件是我穿过最好的衣服。” 东明亚都已经做好了攻击的手势,谁料居然又骗过去了。 刚才揭发她的那名女鬼,鬼气森森的脸上竟然流露出了不好意思这样的表情。 纷纷上前来安慰她,有的甚至还把自己的嫁衣脱给她穿。 东明亚一想到一会儿要去见她们所说的那位姻缘大人,若是只有自己没有穿嫁衣,未免太过醒目,便接受了一件外套。 “好了,谢谢各位姐姐,咱们还是快进去吧,不然一会儿姻缘大人等急了就不好了。” 听了她的话,众女鬼才纷纷转身继续赶路。 不一会儿,就进入到一个大厅里,这大厅十分宽敞,看起来就像是一个婚房。 女鬼们一窝蜂跪得整整整齐,东明亚慢了一拍,也连忙跪下,隐匿在鬼群中。 大家刚跪好,紧闭着的门被一阵风推开。 东明亚悄悄地抬了下头,看到一个妖娆的女子走了进来。 那女子长得格外漂亮,她的一身打扮像极了北方繁华都城里最红的头牌花魁。 她周围的那些女子各个跪的无比虔诚,头都不敢抬一下,东明亚怕被进来的那位女子看出异样,规规矩矩的低下头。 那女子脚腕上带着一串铃铛,赤着脚走过的时候,带着一阵阵清脆的铃铛声,她穿过跪了一地的人群,走过舞台,踩着台阶,坐上了最中间的高台上坐下。 她俯视着密密麻麻跪了一地的人,缓缓开口道:“欢迎来到极乐坊,五赐尔等以极乐,尔等报之以功德。” 她悄悄抬头看了一眼,只一眼就认出了她是谁? 在孟棠儿的回忆卷轴里,那只狐妖青衡,足足千年道行,说是半仙之体,也不为过。 想必此处就是她的老巢,为了不打草惊蛇,东明亚想着先配合演下去,看看究竟是个什么情况。 再者,那狐妖有千年道行,又有这么多虾兵蟹将,要争打起来,她也不一定是对手。 紧接着,女鬼们齐声道:“多谢姻缘大人为吾等觅得良人。” 东明亚连忙跟着嘟囔:“……多谢,多谢…~” 她倒要看看这位姻缘大人究竟要做什么。 不多时,青衡化出麻袋,然后往人群中一掷,鲜红欲滴的心脏瞬间滚落一地,里面还混杂着眼球,心脏甚至还在扑通扑通的跳动,眼球也还在咕噜咕噜的转着。 这一幕着实把东明亚惊得不轻,想必先前那些男子的心脏和眼珠都在这儿了。 “尔等可以享用了,吃了这些臭男人的黑心和瞎眼,尔等即可觅得良人。” 话音刚落,众女鬼们便双眼赤红流着哈喇子一窝蜂的朝那麻袋扑去。 由于场面太过混乱,东明亚自己伏的很低,这才没有被注意到,她可不要去吃那玩意。 不一会儿,心脏和眼珠尽数进了女鬼们的肚子,连麻袋都被撕成了碎片,女鬼们餍足地擦了擦嘴角,发出咯咯咯的诡异笑声。 东明亚以为自己蒙混过关了,却还是被眼尖的青衡发现。 指着她问道:“你为何没有吃?” 东明亚一愣,竟然脱口而出:“姻缘大人,我从小就笨,比别人反应慢,没抢到。” 周围又爆发出一阵咯咯咯的笑声,连那青衡也忍不住抿嘴一笑。 她道:“你叫什么名字?” 东明亚脸不红,心不跳的回道:“我叫翠花。” “好的,翠花,我下回单独给你留一份。” 周围顿时朝她投来了羡慕的眼神。 东明亚:“……多谢姻缘大人。” 青衡满意的点点头,然后道:“很好,尔等先以功德圆满,我这就为你们寻觅佳偶。” 东明亚:“……” 这叫功德圆满? 下一刻,周围的女鬼们如同吃错药了般,两两抱在一起,翻滚到地上,就地纠缠在一起。 东明亚还没反应过来她们在干什么,直到看见女鬼们的衣物一件件散落,她才恍然大悟。 这这这,他们居然在…… 她连忙捂住脸,不敢去看,但又会忍不住露出一个指缝,去偷偷观察周围的情况,祈祷着自己不会被发现。 旁边的那两女人,已经从亲吻发展的更香艳露骨了,她们的手不老实的游走在对方的身上,没一会儿就轻车熟路的解开了对方的亵裤。 她们的眼睛依旧是空洞无神的,脸上除了对彼此的渴望,没有流露出任何的羞耻,就像是被人操控着意识的木偶人一样,木然的进行着令人脸红心跳不堪入耳的香艳入骨之事。 东明亚一边想着非礼勿视,一边偷偷摸摸的看了几眼。 对于东明亚而言,在一群人的注视下和人亲亲我我,哪怕对方是个女人,也根本做不到。 忽然,她看见一个女鬼正站在自己面前,朝她伸出了手,东明亚不明所以的盯着她,直到看见大厅里只有她二人没有做那事才明白过来,对方这是在邀请自己。 东明亚无助极了,悄无声息的慢慢往后退,祈祷对方看不上自己。 心道:“拜托了,你去找别人吧,三个人也是可以的。” 但是并没有如她所愿,对方步步紧逼,她走到哪就跟到哪儿,以为不喜欢自己,冲着东明亚歪歪头露出一个灿烂的鬼笑。 这可真够瘆人的,东明亚欲哭无泪。 东明亚也回之一个苦心笑,摆摆手,表示我们没可能。 就这么僵持了一小会儿,那女鬼见软的不行,便来硬的,直接冲上去将东明亚抱住,然后开始亲她。 东明亚愕然,用手抵着她的下巴,奋力挣扎。 然而,女鬼力气实在太大,她挣扎了好一会,才将其推开,结果那女鬼越挫越勇,瞬间暴起,一眨眼的功夫就爬到东明亚脚下,死死的抱住了她一条腿。 东明亚下意识的抬起另一只脚,想要将其踹开哦,却见她双目含泪,正在呜呜呜的哭泣,似乎是在恳求东明亚和自己一起去到极乐世界。 东明亚放下了脚,终身没有忍心踢去。 倒不是心软,只是觉得从这个角度,只能踢她的脸,但是踢女孩子的脸,多少有些不礼貌,即便对方是女鬼。 于是便想抽出被抱住的脚,用力往上抬,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挣脱开。 正喘着气庆幸,一抬头,忽然瞧见了青衡,许是在别处都吸到了功德,唯独她二人,这里始终不见动静,便边过来查看。 东明亚浑身一僵,自己身上的生人气息虽然被隐去,一般的小鬼确实是看不出来,但眼前这个可是千年狐妖。 她有些心惊,万一被发现了,自己又打不过,会不会也被她挖出心脏和眼珠。 立在衣服下的手里,紧紧攥着刚化出来的鲛珠,心里想的是,只要对方一动手,她就使出绝杀。 然而,对方开口却是:“你们为何还没有开始?” 那女鬼呜呜哭泣道:“姻缘大人,这位妹妹她似乎不喜欢我。” 东明亚:“……” 她默默捏了把汗。 064天击 片刻之后,青衡眼掩嘴发出一阵轻笑,似乎明白了什么一样。 突然就制止了旁边另外两个十分卖力且投入的女子:“停。” 那两个女子顿时没有任何不悦和怨言的放开了彼此。 女主人撑着下巴思索了一瞬,指了指其中一个女子,示意她去找方才纠结东明亚的女鬼:“你去找她。” “而你,”女主人点了下东明亚,对着剩下的那个女子道:“换成她。” 东明亚眨了眨眼睛,彻底被惊呆了。 这也行? 感情这是以为她们是没看对眼,就帮她们更换下对象? 接到指令的女鬼,很快就找上了东明亚,一把从后面将他抱住,开始舔拭她的耳垂。 东明亚身体一僵,手肘一用力,将她往后推开。 这下青衡彻底意识到她不对劲了,她一改方才优雅漂亮的模样,伸开胳膊暴躁的怒吼了一声,下一秒,只见她双手的指甲疯狂的生长,长到约莫十厘米长的时候,她扬起利爪抓向东明亚。 东明亚一个错身躲开,化出月华,跟她撕打起来。 这狐妖攻击速度很快,每一下都是直中要害,东明亚堪堪和她打成了平手。 “活人也敢擅闯我极乐坊?简直是找死。” 下一秒,她怒吼道:“众鬼听令,给我撕碎她。” 话音刚落,那些在地上耳鬓厮磨,纠缠着的女鬼们瞬间起身,衣衫不整,指甲也瞬间暴涨数十倍,嘴角流涎,发出咯咯咯的笑声,然后齐齐朝着东明亚袭去。 东明亚只能先应付这边。 那狐妖趁机从后面偷袭,她显然已经暴走在愤怒的边缘,每一次出击都招招致命。 东明亚寡不敌众,很快败下阵来。 狐妖伸出魔爪,狞笑道:“放心,等你死后,就能光明正大的来我这极乐坊,哈哈哈。” 说着就要动手,同一时间,东明亚画化出鲛珠,蓝色的光芒瞬间照亮了整个大厅,她运转灵力,决定使出绝杀——天击。 所谓天击,是鲛珠最为厉害的术法,但因为使用一次,使用者就会元气大伤,严重者甚至会修为尽废,是个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术法,一般只有在生命遇到重大威胁的时候才会使用。 “鲛珠!” 青衡手中的灵光消散,不可思议的看着眼前的一切。 她有千年道行,自然听过鲛珠的威力,虽然也如其他妖异般觊觎过此物,但一想到那摧枯拉朽的破坏力,就打消了这个念头。 怎么也没想到,会让自己遇到。 见对方被震慑到了,东明亚继续做样式,古中念念有词,大有决一死战的架势。 “万物有灵,听我号令。” “天击!!!” 话音刚落,一阵灵流猛地朝那狐妖袭去,吓得对方立马闭上眼睛,用手遮挡。 周围的女鬼直接吓得瘫软在地,发出呜呜呜的声音。 就现在。 东明亚连忙收好鲛珠,从旁边的窗户一跃而下。 咚的一声,落在地上,依然还在青楼里,身后是急匆匆追来的脚步声。 东明亚连忙起身大步逃跑,她才不会那么傻,天击是鲛珠最后的绝杀,每一任鲛珠的命定之人一生只有这一次使用机会,就连曾经鲛州万年难得一遇的术法天才阿兰若也仅仅只有用了两次。 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是绝对不能用。 在她得到鲛珠的时候,就知道了曾经历任鲛珠的命定之人使用天机的情况。 他们都是为了保护鲛州免受外敌入侵,使用的天击,大部分都耗尽了自己全部的灵力,用几生性命祭了鲛珠,让它发挥了最大的威力。 就算侥幸活了下,也都灵力大不如前。 总而言之,天击的使用必须是有价值的。 东明亚一路狂奔,心道这座青楼真大,一层又一层,一圈又一圈,不知道绕了多久,他忽然看见前方的一处大堂里,有客人在饮酒作乐,他们皆身着鲜艳的华服,无论男女,都打扮的十分妖艳,满脸的脂粉,红红绿绿,根本看不出原来的相貌。 东明亚猜测,这些大概都是附近的妖怪,到这极乐坊来逍遥。 顿时心生一计,从旁边的衣架上倒走一件粉红的衣裳,以最快的速度套在身上,又见一个男妖正在往脸上涂抹脂粉,向他借了点,不管三七二十一就往脸上抹。 把那男妖都吓呆了。 我实在看不下去,双手抱胸,有些鄙夷:“哎呦喂,真是白瞎了我这上好的胭脂,你会不会画呀,比鬼还难看。” 听到对方说自己画的比鬼还难,东明亚高兴的不得了,连忙道谢:“真的吗?谢谢,谢谢。” 既然比鬼还难看,那一定看不出来自己原本的样子了。 画完将胭脂还给那男妖,扬长而去混进了寻欢作乐的妖怪群中。 男妖第一次遇见此等奇葩,不知所措的站在原地,愣的看着东明雅妖娆的身姿。 她为了伪装也是够拼了,学者旁边那只蛇妖,一扭一扭的走路。 忽然,青衡追了上来。 她应该并非这极乐坊真正的主人,所以看着眼前鱼龙混杂的场景,没办法,把所有人圈起来,一个个盘问。 随便抓了一个人,好巧不巧,正是乔装打扮后的东明亚。 “我问你,刚才有没有看到一个穿着红衣服的活人。” 东明亚刻意表现的很害怕,畏畏缩缩的指了指大门口。 “好像,好像往那儿去了。” 青衡一听,转瞬间就到了门口,又飞快的追了出去。 东明亚都为自己高超的演技赞赏,这下,一时半会儿是不会再回来了。 想着等人走远些再离开,就来到大堂里,发现前面的高台上竟然还有歌舞,她十分自来熟的混进了一个八卦圈里,边嗑瓜子边听他们唠嗑。 “你们听说了吗,极乐坊这次的拍卖大会有个了不得的货物。” “什么了不得的货物呀?” “一个仙门大宗师,据说不仅修为了得而且长得十分俊俏,要是拍下他呀,无论是用来吃了修行还是用来玩弄,都是最上等的。” 东明亚继续磕着瓜子,一点不慌。 她原身是鲛人,也能勉强算是妖吧,所以身上虽然没有鬼气,但或多或少都有妖气,混杂在这群妖魔鬼怪当中,并不会有什么异常。 眼见着差不多了,正打算拍拍手离开,高台上的歌舞退下,随后走上来一个妙龄少女。 她穿着极短的衣裙,雪白的头发高高盘起,脸上带了半张蝴蝶面具,手里拿着一面镜子,照了两下,十分满意的勾唇一笑,然后开口。 “欢迎诸位来到极乐坊,我是极乐坊的大当家红婴,今天的拍卖大会由我来举行。” 话音刚落,底下寻欢作乐的吵闹声瞬间消失,皆看着她,响起一阵热烈的掌声和此起彼伏的“好”。 “今日的拍卖会与往年不大一样,今年只有一件拍卖品。” 话毕,一下想起了阵阵窃窃私语。 “不会吧,今年怎么只有一件啊?我大老远跑过来,结果就这一件。” “也许是什么稀世珍宝,一件可抵百件吧。” “且看看究竟是什么?” 东明亚也有些好奇,又抓了一把瓜子,慢慢的磕。 心里想着等瞧见那件竞品究竟是什么再走。 那红婴却没有马上抬出竞品,而是继续道:“红婴在此提醒一下诸位,这件竞品乃是件稀世珍品,世间仅此一件,珍贵万分,所以我们今年不打算采用金钱来竞拍。” 大家的好奇心都被勾了起来,以下已经有人按耐不住了。 “好啦,你就不要再卖大家关子了,究竟是不是真品,抬出来一看便知。” “不用钱来竞拍那用什么?宝物,还是美人?” “客官们莫要心急,且听我慢慢道来。” 红婴又照了两下镜子,十分满意地勾起红唇。 “诸位都知道,这世间的珍宝不计其数,但若说最为珍贵的,大家第一个想到的是什么?” 东明亚也下意识的想了想,他们鲛州就盛产珍宝法器,什么类型的都有,这些东西在她眼里就像海滩上的沙子一样多,所以她实在想不出来。 突然,人群中爆发一道声音:“哦,我知道了,是鲛珠。” 一提到鲛珠,许多人都是一阵心悸。 大部分人虽然没有亲眼见过鲛珠的威力,但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吗? 关于鲛珠多么多么神奇,多么多么威力无穷,可是从小听到大的。 一时间,所有人都附和。 “没错,仔细一想,这世间堪称稀世珍宝的东西,恐怕也只有鲛州的那颗珠子了。” 东明亚手里的瓜子变得有些烫,连忙丢下,拍拍手打算溜之大吉。 此刻在这儿的如果是当年的阿兰若根本不带怕的,但事实是,在这儿的是她的子子孙孙的子子孙孙东明亚。 她也想嘎嘎乱杀,奈何她有自知之明,虽然天资卓绝,也跟着师尊修炼了这些时日,但也还没有达到那种翻手为云覆手雨的境界。 来日方长,来日方长。 结果她才站起来,没走两步,就看见那件竞品被抬了上来。 065竟品 真如那些妖方才所言,这件稀世珍宝竟是一个大活人。 一袭白衣,戴着白纱斗笠,因为有轻纱遮挡,东明亚没看清他的脸,只觉得十分眼熟。 一想到白衣,他脑子里第一个冒出的就是师尊天宫玄的脸。 似乎是被吃了什么药,整个人如同傀儡一般被人引着走到高台中间。 台下爆发出一阵议论。 “哎呀哎呀,有仙气。” “我也闻到了,好纯正的味道。” “要是跟他双休修呀,得少走多少年弯路。” “只是可惜了,我没有鲛珠。” …… 东明亚又返回去坐下,不知道为何,她觉得现在自己还不能走。 那竞品应当也是位修仙者,还都和师尊一样,喜欢穿白衣,光凭这一点,她觉得自己就不能坐视不理。 红婴有意无意的扫了眼东明亚,朱唇一勾:“这就是此次拍卖会第一件也是唯一一件竞品。” 台下众小妖魔都好奇他的长象,纷纷要求他把斗笠摘下来。 “那也得让我们先验验货呀。” “就是就是,要是让我满意呀,我现在出门就去寻那鲛珠来换。” 为顿时爆发出一阵大笑。 鲛珠是何等宝物,岂是一个修仙者可以比的,若是得到鲛珠,别说一个了,想要多少个这样的修仙者都不成问题。 在场的几百来号人,妖魔鬼怪皆具,极乐坊又是妖界鼎鼎有名的娱乐场所,许多外界的人也会为了来此游玩而隐去身上的活人气息,混迹于人群中,也很难被发现。 所以,大家心里都能猜到,也许那位鲛珠的命定之人此时也正在他们之间。 有一些胆大者甚至蠢蠢欲动,幻想着一会儿能捡漏,夺取鲛珠。 这样想着,东明亚感觉到了一些不对劲。 虽说有可能那胶州的命定之人在人群中,但也只是个猜测。而是极乐坊,却指明了只能用鲛珠来作为交换,有十足的把握,认为那人就在这里。 并且还笃定了他一定会用鲛珠来交换台上那人。 东明亚突然后背一阵发凉,她不敢想象,自己出现在这里,都是被人提前谋划好的。 究竟是谁? 他想起了那天在袁府客房外看到的黑影。 想起了自己是被一团黑烟掳到了这极乐坊。 再次看上台上那轻纱遮面的男子,一股不祥的预感笼罩着她。 在这世上,能让他用性命和鲛珠作为交换的男子,只有两个人。 一个是她远在鲛州的父王,还有一个就是…… 师尊! 她愕然,怀着一种莫大的恐惧和侥幸的心理看向台上的白衣男子。 斗笠被揭开的瞬间,东明亚看到了那张熟悉的脸。 顿时瞳孔骤缩,如遭雷击。 虽然竟然真的是她的师尊天宫玄。 霎时拍案而起,欲要张口,却被天宫玄微微摇头制止。 他看着东明亚,虽然一句话没说,但又说了很多。 东明亚在周围人或惊讶或疑惑的目光中又坐了下去。 那红婴早已看破一切,故意挑逗道:“这位姑娘怎么看着有些面生?刚才你突然拍案而起,我还以为是哪个修仙者跑来捣乱的呢,呵呵。” 东明亚看了眼天宫玄,大抵猜到他自有打算,于是配合着也不拆穿。 “大当家你真会开玩笑,我只是一个小鱼妖,这是第一次来极乐坊。此时方才见这小玩意儿长的十分可口,一时有些激动罢了。” 天宫玄:“……” 东明亚说完还去看了一眼她师尊的反应。 结果被瞪了一眼。 她瘪了瘪嘴,心里却在偷乐,默默又坐下了。 也不知道师尊在打的什么主意,不过她现在心里突然就有了底,瞬间,从一条丧家之犬变成了掌中宝。 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有师尊在,就格外安心,就什么也不怕。 红婴继续开口道:“那么现在,请请诸位开始竞拍吧。” 此话一出,底下瞬间噤声。 “拍什么拍,你以为鲛珠是普通的珠子吗?随随便便就有。” “就是就是,用鲛珠来换一个活人,傻子才会做呢。” “且不说那鲛珠的命定之人在不在场,就算在,也不可能把那鲛族至宝拿出来换一个大活人。” “还是说这其中有什么猫腻啊?” …… 红婴不紧不慢地在台上绕着天宫玄走来走去。 “如果我告诉大家,那鲛珠的命定之人就在你们当中,各位又当如何?” 话音未落,底下已经又此起彼伏的吵了起来。 “居然真的在?那鲛珠威力无穷,就算咱们人多,也不一定能打得过。” “据说鲛珠在不同的人上会有不同的威力,万一命定之人现在还是个乳臭未干的小孩儿,岂不是轻而易举??” 说着说着,越来越多的人开始蠢蠢欲动,互相猜忌着身边的妖,看谁都像是那鲛珠的命定之人。 众人猜忌着,议论着,吵闹着,那红英站在台上,看着场下的一幕幕,边照镜子边笑。 有几个聪明的妖开口问她:“大当家,既然你知道是谁,何不说出来,咱们一起对付,到时候一起把那鲛珠的灵力吸食,怎么样?” 此刻,众人已经完全将天宫玄这个竞品抛诸脑后,比起一个双修有助于修行的美男子来说,他们更想要鲛珠。 红婴笑而不语,等到众人彻底激化,有些甚至怀疑对方大打出手时,才将镜子指向了东明亚。 “那鲛珠如今的命定之人,就是她。” 此话一出,上百双眼睛直勾勾的盯着东明亚,正在嗑瓜子,忽然被聚光灯一照,手上动作一顿,眼珠左右看了看。 “这么看着我干什么?我就是只小鱼精,怎么可能有鲛珠。” 她一点不慌,继续嗑着瓜子,给人一种鲛珠确实不在她身上的错觉。 周围人见他这般从容自若,又看他是个小姑娘,倒是没有,直接上来抢。 过了一会儿,才有人按耐不住,提着流星锤就朝东明亚袭来。 “有没有,先打了再说。” 东明亚下意识用手一挡,但他自知灵力有限,只希望能打个平手就好。谁知对方却被自己一掌拍飞,在墙上留下一个大窟窿,不知去了何处。 众妖:“……” 面面相觑,都有些相信她就是鲛珠的命定之人。 东明亚有些惊讶于自己的手段,自信的看着自己的双手。 “我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厉害了?” 忽然身后传来一声尖,是那红婴。 众人齐齐朝台上看,却见那红英已经被捆腰所捆的结结实实。 她旁边的那位是控制的魁儡道长此时已经挣脱开,或者说从一开始就是装的,此刻还保持着朝东明亚输送灵力的动作。 天宫玄皮笑肉不笑:“你自然是没那个本事。” 这话是对东明亚说的。 东明亚笑着挠了挠脑袋。 “师尊。” 众妖怪见状,纷纷掏出家伙使儿,多东明亚瞬间被围得水泄不通。 千钧一发之际,天宫玄一挥手,用灵力将她带到了自己面前。 扑了个空的妖怪们,循着那道灵光望去,看见了,台上紧紧相拥的师徒二人。 要不是他们想的那般,方才东明雅突然被一阵灵流拉走,直直的就朝天宫玄飞去,来到台上,一个没站稳,扑进了天宫玄怀里。 她能感受到对方扑通扑通的心跳,以及头顶上方那微弱的粗喘。 千不该万不该,在这个时候居然脸红了。 众妖:“………” 一旁的红婴简直看呆了。 主人不是只跟他说这俩人是师徒关系,那鲛珠的命定之人一定会用鲛珠来换他师尊性命的吗? 怎么还是一对? 真的是鲛珠没得到,吃了一肚子狗粮。 冲着底下的妖群喊道:“鲛珠就在这女子身上,大家刚才也都看到,她灵力低微,根本不能使出鲛珠的全部威力,大家齐心协力,把他们都捉住。” 这话很有振奋效果,刚说完就有一些胆子大点的妖怪蠢蠢欲动。 天宫玄只一个眼神,就叫他们望而却步。 红婴没想到这厮如此厉害,仅凭一个眼神就能震慑群妖。 想必主人给他设下的傀儡术也毫无作用,故意装作中招,来到这极乐坊。 红婴一想到主人生气的样子,又气又急。 继续激道:“诸位大老远来到我这极乐坊,不知有没有发现,我给你们准备的酒水有什么问题?” 她话里的意思已经十分明了,酒水有问题,他把这些妖怪惹急了。 “你什么意思?” “极乐坊这是不想要了吗?居然敢给我们下毒。” “交出解药来饶你一命。” 大家伙从一进来就开始吃喝玩乐,都免不了喝了这里的酒水。 红婴邪魅一笑:“把他们两个捉住,解药自会给你们,否则就大家一起死吧。” 这时,妖群中有人出现了不适的状况,倒地捂着肚子,浑身抽搐,吐着白沫。 临死前还朝着红婴伸出双手,死死瞪着她。 “给我……解药……” 下一秒,就化作一团灰烬消散在空中。 众小妖被吓的嗷嗷乱叫,一些修为较高的妖怪已经拿出武器走向师徒二人。 计谋得逞,红婴在台上准备看好戏。 东明亚走过去,化出月华,指着她的脖子:“你意欲何为?” 红婴看起来一点不怕死:“还看不出来吗?自然是为了你的鲛珠呀!” “我杀了你。” 利剑都指着脖子了,她仍旧不慌不忙,哈哈笑着。 看来是真的不怕死,东明亚本来也没打算杀她,转身去挡在天宫玄面前。 066 解药 不多时,无数只形色各异的妖魔把他二人袭去。 东明亚正要冲上去与之决斗,却被天宫玄反手拉到身后,紧接着运转灵力,仅用一只手,便将他们尽数击退。 大部分已经灰飞烟灭,有几个幸存者也躺在地上奄奄一息。 红婴没想到他这么厉害,看的目瞪口呆。 顿时,为主人捏了把汗。 若不是天宫玄故意为之,恐怕没有人能真的控制他。 大妖们尚且如此,那些小妖就只能抱头鼠窜。 这时,红婴忙呵道:“你们不想要解药了?还不快给我上。” 不说解药还好,提到解药,妖群就把怒火迁到了红婴身上。 天宫玄他们打不过,对付红英却是绰绰有余。 吃了瘪的妖怪,全都冲着他而。 “居然敢给我们下毒,快把解药交出来,否则我撕碎你。” “跟她废什么话,打一顿,我就不信她能忍着,不交出解药。” 东明亚:“……” 红婴:“……” 这帮妖脑回路真清奇,怎么和自己预想的不太一样啊? 她和主人给他们下药,原本是为了逼东明亚拿出鲛珠后,为了不走漏风声,将他们全都灭口。 结果却成了砍向自己的一把刀。 忽然,她想起了什么,在妖物快要接近她时,冷笑着看向天宫玄。 “道长,你不会忘记了你那个好徒弟刚才在喝了这里的酒水。” 东明亚一怔。 自己怎么忘了这茬? 她刚才确实一直在吃吃喝喝,在谁曾想居然会下毒。 好在此时,她身体并没有什么异样。 害怕师尊担心,连忙去看他的表情,结果心里不由得一愣。 天宫玄脸上毫无波澜,是嘴角还噙着淡淡的笑意。 不知道为什么,此刻,她心里有些胀胀的难受。 知道自己不应该努力,想要遏制,但那种感觉却迅猛的扩散开去,根本不给她挽回的余地。 正沉浸在这种淡淡的忧伤里,头顶忽然传来一道清亮的嗓音。 “我知道。” 红婴奋力抵挡,嘴角已经流出了汩汩鲜,还不忘嘲讽东明亚:“看来你师尊对你也不怎么样嘛!你是死是活,他好像并不怎么关心呢?” 东明亚回道:“要你管,就算师尊心里没我,我的性命他也不在意,但他永远是我的师尊。” 天宫玄那这些话以后心里又惊又喜,他头一次没做好表情管理,嘴角忍不住微微上扬,东明亚在他眼里此刻笼罩了一层光晕,整个世界只剩她。 旋即,她一挥手,那些妖尽数打退。 走到红婴面前,问道:“是谁指使你的?你的主人是谁?” 红婴自然不会承认,闭嘴不言。 她虽然算不上什么好妖,但也知道知遇之恩,必当涌泉相报。当年若不是主人,自己早就被捉妖师杀了,怎会成为如今极乐坊的大当家? 天宫玄心中已有答案,将它掳至此的人要么就是修为高深,要么就是完全不了解他。或者两者兼具。 若真要单打独斗,应当不是天宫玄的对手,所以也不排除见他小小年纪就有如此修为地位,所以将他看清罢了。 东明亚走上前去,笑得十分不怀好意。 “你要是不肯说,我可就用读心术了。你和你主人竟然想要我的鲛珠,也应该知道鲛珠有读心的功能吧。” 眼看对方越发不对劲,她继续激道。 “到时候你的那些个秘密全部都会被一览无余的,你还是乖乖自己说出来吧。” 红婴着实有些害怕了,她在这极乐坊已有百年,做过许多坏事,还做过许多没办法见光的事,秘密确实很多。 如今,这么多妖怪在这!若是被他们看到,去大肆传播自己在妖界还怎么活? 正要开口,一道黑雾闯进大厅,将红英裹挟着,天宫玄出手阻止,却还是晚了一秒。 瞬间,红婴便消失在高台上。 妖怪见她离开了,知道彻底没了解药,听方才红婴说,东明亚也中了毒,连忙跪倒一片。 当然,他们所求之人是天宫玄。 “道长啊,你行行好救救我们吧。” “是啊是啊,刚才多有得罪,您有大量您慈悲为怀,一并把我们也救了吧。” 天宫玄依旧是那副不冷不淡的模样,眉头微微簇着,似乎并不打算救他们。 东明亚上前拉了拉他的衣角叫了声:“师尊。” 天宫玄回过神,开口对他们说:“倘若你们没有为非作歹,可以给你们解药,并放了你们,但如果你们做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绝不姑息。” 此话一出,妖群中不少妖开始惴惴不安,但人一口咬定:“道长,我们都是好妖,向来都是本本分分的修炼,从来没有做过害人的事情。” “你们说了不算。” 说完,扭头看了一眼东明亚。 东明亚心领神会,拿出鲛珠,运转灵力,是一个一个的搜寻他们的记忆。 由于数量太多,他并没有唤出回忆卷轴,而是默默飞快的扫过。 一圈下来,脑子里全是血腥的画面。 只有几只妖是从来没有害过人的。 她将所见告诉了天宫玄,天宫玄下一秒拿着匕首破了自己的手心,凝成血珠,给他他们服下。 “你们的毒解了。” 那几只妖连忙叩谢,逃也似的离开了现场。 而其他那些没有得到血珠的妖,能巴巴的看着自己体内的毒发作,临死前还在不断的求饶:“道长,救救我,救救我,我保证以后再也不害人了,好好修炼,或者我做好事将功折过,求求你救救我吧。” 天宫玄充耳不闻,他相信东明亚。 这些腰大概知道天宫玄的血可以解毒,毒性发作实在难受,虽然大着胆子想再次攻击天宫玄,被东明亚一剑斩杀。 然后转身执起天宫玄的手,看着鲜血淋漓的手掌,心脏猛地揪起。 “师尊。” 她又叫了一声,声音里充斥着难过和担心。 天宫玄温柔的看着她,下一秒,将代谢的手掌伸到了东明亚面前。 “喝一点,你体内的毒自然就解了。” 东明亚哪里下得去嘴,皱着眉头,委屈巴巴的瞧着他。 “没事儿,才一点血,快喝,再不喝你体内的毒,可要发作了。” 东明亚鼻头一酸,眼泪夺眶而出。她也不知道自己这是怎么,天宫玄这种级别的大宗师,流点血对他来说简直跟挠痒痒差不多,自己心疼个什么劲儿。 天宫玄伸出手替他擦掉眼角的泪,心里又甜又涩。 语调都不自觉变得缱绻起来。 “哭什么?都这么大个人了,还哭鼻子。” 东明亚心疼难过极了:“我就哭,师尊太过分了,居然让我喝你的血。” 天宫选有些莫名所以,问道:“喝点血怎么了?若是为你,喝光都行。” 东明亚被逗乐了,又哭又笑:“师尊养珠子呢!” “啊?” 天宫玄愣了一下,旋即明白过来她的意思。 鲛人盛产珠,用自己精血喂养的珠子乃是上乘。 天宫玄:“那也不是不可以,不养珠子,养徒弟。” 东明亚破涕为笑。 天宫玄把手再次递到她嘴边:“听话,喝一点。” 东明亚也不忍心她的手一直流血,捧着他的手掌,慢慢俯身,温热的舌尖轻轻舔拭着上面的鲜血,是血的味道,有股淡淡的清甜。东明亚以前有喝过自己的血,也听妹妹嘬过受伤的手指,那时觉得写有一股生锈的铁锈味,十分冲,每次都皱着眉头。 可这一次,她竟然竟然觉得有点好喝。 不知是妖性使然,还是因为心底对天空玄埋藏的极深的渴望导致的。 捧着天公玄的手,没忍住多舔了几下。隐约能感受到这双洁白修长的手指轻轻颤抖了一下。 天宫玄此时已经忍到了极致,每一次那温热的舌尖触碰到他的手心,他都忍不住轻颤,苏麻战栗的感觉,即使只有一秒,也足够令他回味无穷。 这种感觉犹如隔靴搔痒,越是挠越想要。 东明亚舔了几下,还待继续,天宫玄浑身一僵,再这样下去,他都不知道自己会变成什么样。 连忙把手伸回来另一只手在上面轻轻一扫,伤口瞬间愈合,连血迹也一并消失。 东明亚这才意识到发生了什么,自己竟然贪嘴,舔了那么多下。 有点自责,有点担心:“师尊,对不起,我居然喝了那么多,你没有事吧?” 天宫玄笑着然后摸了摸东明亚的脑袋:“为师没事,你若是想喝,我便每天给你喝一碗。” 东明亚被这句话震的不轻,但是一时又不明白哪里有问题。 知道,如果每天喝一碗,她师尊的身体一定吃不消,顿时又哭了起来。 “我不要,我不要喝师尊的血,对不起师尊,我不该贪嘴。” 天宫玄:“……贪嘴?” 他还是头一次听说喝血能上瘾的。 东明亚顺着解释道:“吃的那些甜甜的,一时没忍住,鬼迷了心窍,师尊你不会怪我吧?” 天宫玄在也控制不住自己,噗嗤笑出声来,完全不负他平常的清冷出尘,不苟言笑。 忍不住喃喃道:“傻瓜。” 067真相 大厅里的妖物陆续倒下,灰飞烟灭。恰好此时,意识到不对劲儿的青衡折了回来。 见到这样的场景先是震惊了一下,反应过来,又打算逃跑,天宫玄眼疾手快,设法将她困住。 还未等他二人靠,就连忙求饶。 “别杀我,别杀我。” 东明亚啧啧道:“你当初爱人的时候就该料到会有这一天。” 天宫玄冷冷的扫了她一眼,开口问道:“被你掳来的那些女子在何处?” 东明亚记得那些女子已经死了,自己方才见到的,便是她们的鬼魂,至于尸身,连睡早一点的应该也成了一堆白骨,年岁晚一点的可能还没完全腐烂。 但总之是给福禄镇上丢失新娘的人家的一个交代。 青衡带着他二人来到存放尸体的房间,果不其然,有的尸体已经散成了一堆白骨,有的已经腐烂,也有的还保留着生前的面貌。 天宫玄将其尽数带了回去,那丢失的人家自去认领。 大部分只能凭借新娘身上的衣物和没有腐烂的首饰辨认。 罪魁祸首青衡也已经捉到,只是那梦棠儿至今没有下落。 追问青衡的时候,她几度不想说,奈何在天宫玄绝对实力的震慑下,还是不情不愿的说了出来。 “我也不知道她去了哪儿,自从她被你们捉住,我就再也没见过她了。” 看起来不像说谎,而且此时说谎也知道是什么后果,所以两人并没有过多怀疑。 回到客栈,却发现欧阳少钦和向初趣都不见了。 东明亚有些担心:“莫不是被那孟棠儿捉去了吧?师尊,怎么办呀?” 天宫玄表现的格外镇定,欲言又止。 东明亚看出她知道些什么,拽着他的手臂焦急问道:“师尊,你是不是知道他们去哪儿了?” 天宫玄这才缓缓道来:“昨夜,我被人施了傀儡术,将我带去了极乐坊。那个人,是欧阳少钦。” 信息量太大,东明亚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什么意思?难道欧阳少卿就是那个红婴的主人?” 天宫玄不说话,默默的点了点头,以示回应。 东明亚突然想通了,之前在原府的客房窗外看到的那一闪而过的黑影,想必也是欧阳少钦。 而放走孟棠儿的人,也应该是他。 只是不知道他的目的是什么? 猛然间,回想起了方才的经历,脑子里冒出了一个念头。 有些担忧的看着天宫玄,两人相视,都知道对方心里的答案。 “是为了我的鲛珠。” 用的是陈述句。 这样一想,整件事情就说得通了。 欧阳少钦看见了他使用胶珠调取。孟棠儿回忆的场景,于是心生贪念,便将孟棠儿放走,回报是让她将东明亚带去极乐坊。 而他则使用傀儡术把天宫玄当做竞品,也送到了极乐坊。 在用拍卖的形式,逼她用胶珠来交换天宫玄。 为了以防万一,还给来场的所有妖魔都下了毒,用简要作为威胁,让他们帮助自己联手夺得鲛珠。 他千算万算,还还是输给了自己的主观臆断。 天宫玄这些年深居简出,少言寡语,看起来十分沉稳清冷,但其实光看外表,也不过是个二十出头的年轻修士。 他太高看自己的傀儡术,也太轻看了天宫玄的实力。 被送去极乐坊的东明亚,没有等死,误打误撞发现了那些新娘的鬼魂。 东明亚心脏怦怦直跳慌张极了。 “师尊,你说他会不会伤害向初趣?” 天宫玄顿了顿,似乎在犹豫着要不要说。 东明亚实在受不了,想到像出去那么单纯的家伙被欧阳少钦那个老狐狸掳走,不定被人家玩的团团转,甚至丢了性命,就心里憋着一股火。 “不行,我要去把她找回来。” 天宫玄连忙拉住她,抿了抿唇终是不再隐瞒。 “她不会有危险,别去。” “师尊,你是不是知道什么?你快点告诉我。” 天宫玄嗯了声。 “我也是前不久才探知到,那欧阳少钦是青州洛川国的王主,他潜入天凤门,是为了找青州归虚国逃亲的公主。” 人竟然找到了,又暴露了身份,只能带着像出去回青州。 东明亚回想起和向初趣这些天的相处,此刻才明白。 说自己只是一个可怜之人,逃难才上了天凤门求生存,却不肯说明来处,吃喝用度体现出来的习惯,礼仪也并非是普通女子所具。 如此想来,确实和那位在逃的公主相吻合。 不知道,还好,一知道东明亚更揪心了。 拼了命才逃离的地方,却又被带了回去。 天宫玄见她眉头紧促,看出她的心思,道:“她之所以逃亲,是不愿嫁给自己不喜欢的人,如今,他和欧阳少钦情投意合,想必即便知道了他的身份,也应该不会太难受。” 东明亚心里的郁结,才消散了些。 福禄镇的事算是差不多要解决了,只是目前仍然不知道孟棠儿的下落。 她应该不会和欧阳少钦回去,很有可能是去了别的地方。 “京都。” 天宫玄道。 东明亚其实刚才心里想的也是这个地方,梦堂而生前呆的最久的两个地方,一个是福禄镇,一个便是京都。 于是师徒二人踏上了去京都的道路。 东明亚还是有些不明白:“师尊,你说梦糖儿,为什么之前不去京都?偏偏这个时候才去。” 天空玄静静的看了他一眼,知道:“自己想。” 东明亚认真想了想,又想了想,还是不知道为什么。 猜测道:“嗯,难道是她是妖灵,京都对于她来说太远了,飘不过去?” 天宫玄扫了她一眼,眼神中有浅浅笑意。 知道不对,又猜测道:“那就是青衡拦着她,不让她去?” 她歪着脑袋看着天空熊的眼睛,想从中找到一丝肯定这样的情绪。 不过很遗憾,天宫玄的眼中依旧没有波澜。 他忽然心一痒,抬起手,轻轻敲了敲东明亚的额头。 “笨死了,这都不知道,再猜。” 语气虽然是凶巴巴的,但是因为这些天的相处,东明雅知道他是在表里不一,表面上看起来冰冷不近人情,其实内心非常的温暖柔软。 竟然也听出了那语气里的宠溺。 笑着揉了揉额头,笑道:“哎呀,那你就告诉我嘛,弟子愚钝,实在是猜不到呀。” 天宫玄有意打劝她,傲娇的把脸微微扬起,唇角上勾:“自己想,什么都靠为师告诉你,以后为师不在你身边了可怎么办。” 可能是为人师长都喜欢说这种话吧,东明亚撅着小嘴佯装生气的双手叉腰。 “别胡说,师尊怎么可能不在我身边?我要永远都和师尊在一起。” 虽然知道这是无稽之谈,但天宫玄心中那根弦还是被轻轻撼动。 忍不住微微一笑,半是蜜糖,半是苦涩。 有些放纵的不理智,问道:“不回鲛州了吗?” 东明亚只想了一会儿,便脱口道:“当然要回,等以后我修为像师尊这样厉害,我就能来去自如,今天陪师尊,明天回鲛州,然后后天又回来陪师尊,这样不就好了。” 天宫玄被他这个想法逗乐了,“不嫌累呀!” 东明亚忽然挽上了他的胳膊,脑袋轻轻靠在上面,心里有股悸动,借着是的,氛围,做着只存在于梦中的事情。 语气娇嗔:“和师尊有关的事情,怎么能叫累呢?弟子甘之如饴,高兴还来不及呢。” 天宫玄被他挽着的那只手臂已经有些僵硬,耳朵完全不受控制的红了起来,像一只煮熟的虾。 明知道不应该去想,却还是忍不住诱惑。 他想,或许真的有那么一天呢? 这个想法简直太过大胆,让他心里多了一丝不安。 看着靠在自己肩上的东明亚,由不由自主的微微一笑。 远处群山连绵,晚霞穿透层层叠叠的云朵洒向大地,像千万缕金色的丝线正在勾勒一副山河织锦。 这么多年,他的人生总是灰白色的,他处于人间和地狱的中间,心里向着人间,身却不由自主的朝地狱靠近。 他极力压制住自己,无论是心志还是那股不受控制的邪力,都在把他往地狱拉。 可突然间,人间出现了一个人,逆着光朝他走来,微笑着向他伸出手,不顾他的冷冰冰,也没有任何目的,只是上前来拉住他的手,将他带回了久违的人间。 让他感受到了许许多多曾经弄丢的东西,填补他的遗憾,抚平他的伤疤,勇敢又霸道的钻进了他的心里,生根发芽。 已经长进了血肉里的东西,再难拔出。 因此,他既害怕又期待,害怕自己爱上她,又害怕自己不爱她,害怕她爱自己,却又害怕她不爱自己。 如果说她真的爱自己,那么他允许对方不爱自己。 可是那一切的一切都还未发生,他们还在人间。 不由得感慨:“人间山河正好。” 东明亚心道:“是呀,如果能让时间永远停留在这一刻,那就更好了。” 很快,便来到了京都,第一时间便顺着孟棠儿回忆卷轴里的画面,找到了将军府。 站在门口,望着恢弘灿烂的大门,从里面相携走出来一对男女,正是那沈缚和苏沐州。 068 忏悔 此时的沈缚已经不复当初的年少,虽然身姿依然挺拔,但鬓角的白发和眼角的皱纹可以看得出来,过去了许多年。 苏沐州眼神依然凌厉,因为保养得当,依然年轻。 她此时大着肚子,也不知道是第几胎,我从沈缚小心翼翼的搀扶着他,眼神温柔的样子可以看出,这些年应当十分恩爱。 “想必那孟棠儿还没来找他们。” 东明亚猜测道。 孟棠儿生前就心地善良,若不是经历太过凄惨,即便是死后,也不应当化作厉鬼。 如今来找沈缚,发现他二人恩爱依旧,时间冲淡了许多东西,连同她心里的怨恨也一并淡了不少。 “时间你说孟棠儿是不是打算放过他们了?” 天宫玄不置可否。 都不是孟棠儿,没有经历过她所经历的不公,你不知道他对沈缚和苏沐州究竟还有没有恨,最终会怎样,谁也不知道。 天宫玄和东明亚跟着他二人来到了一处寺庙,两人相携着进去添了炷香,跪在蒲团上,不知在许了什么心愿。 随后,孟棠儿还特意在功德箱里放了许多银票。 也许过了这么多年,你其实也曾有过一丝丝的自责和忏悔。 她征战沙场多年,手上的人命数不胜数,渐渐的,就丧失了对生命的畏惧,边孟棠儿不是敌人,她也毫不手软的将人逼死。 天宫玄和东明亚隐了身,站在他二人旁边,能清晰的听见他们的谈话。 对视了一眼,眼中饱含了情意,有股淡淡的悲伤。 “沈郎,这些日子,我整夜整夜的做梦,梦里面,你抛下我跟那个孟棠儿走了。我好害怕。” 苏沐州执起她的手,顺势将人搂进怀里,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安慰道:“别担心,梦都是相反的,我会永远陪着你,陪着我们的孩子。” “可是…”苏沐州还是放心不下,眉间萦绕着霜雪,有些惴惴不安。 “可是沈郎,那个梦好真实,尤其是最近,就算是午间小憩的时候也会梦见,就好像真的发生了一样。” 沈缚苦笑道:“一定是你怀孕了,容易多想,我会一直陪着你的,相信我,不会离开。” 苏沐州这才稍稍安心了一些。 着这些话的东明亚表示男人的嘴,骗人的鬼。 孟棠儿的回忆卷轴里,沈缚也曾这样抱着她说过类似的话,什么执子之手,与子偕老,愿得一人心,白首不相离,今生今世永远不会离开你,相信我这样的鬼话。 忽然间,她轻轻笑出了声。 别人听不见,但是天宫玄却能够清晰的捕捉到。 垂眸问道:“笑什么?” 东明亚连忙捂住嘴巴,摆摆手:“没什么,没什么。” 她是绝对不会承认自己刚才想到了天宫玄说这些话的样子。 简直难以想象,像她师尊这样清冷出尘的男子,对某个女子说这样山盟海誓的化石会是怎样一副场景。 想想就觉得有趣,同时也有一丝丝激动,她承认自己有那么一些期待。 很快,沈复和苏沐州又相携回了将军府。 进门的瞬间,东明亚看见,苏沐州的身后,萦绕着一团黑气。 “孟棠儿!”她惊道。 不过也没有太过惊讶,从方才在寺庙里听苏沐州的那些话,就能看出来她之所以做那些梦,估计也是孟棠儿做的手脚。 “看来还真是善有善报,恶有恶报,不是不报,时候未到。” 天宫玄少言寡语,大多数时候都只是静静的听着,但比起其他人,他更喜欢听东明亚絮絮叨叨地说话。 附和道:“人总归要为自己所做的事付出代价。” 虽然孟棠儿是妖灵,福禄镇残害过多人,但念及她的遭遇,苏沐州也曾对她有恶,两人并没有阻止。 她们的私事就交给她们自行去解决,而天宫玄和东明亚在京都的一间客栈内住下,一边吃喝玩乐,一边观察着孟棠儿的举动。 一旦她做完了该做的事情,天宫玄就可以将她带回去镇压。 不出三日,天降异象,天宫玄探查到是孟棠儿在做手脚。 等两人赶到时,整个将军府已经淹没在一片火海里。 天空突然电闪雷鸣,劈开了高墙瓦柱,将军府哀嚎遍野。 孟棠儿终究还是伤及了无辜。 火光深处,东明亚看见了沈缚和苏沐州抱在一起,面前是一袭嫁衣,披头散发,七窍流血的孟棠儿。 她自火里走来,慢慢靠近相拥在一起的二人,露出了诡异僵硬的笑容。 “好久不见呀,沈郎。” 声音如鬼魅,如果不看她的模样,是会觉得你是一个风情万种妖娆生姿的大美人。 此刻听着却只会头皮发麻。 “你究竟要干什么?你有什么怨恨都冲着我来,是我对不起你。和沐州没有关系。” 他将苏沐州护在身后,苏沐州下体在不断的渗着血,步步插着一节木棍,也在汩汩渗血。 曾经大杀四方的女将军,此刻只是一个濒临死亡的孕妇。 脸色苍白,眼神惶恐,看着孟棠儿,联想到了这些天频繁出现的噩梦,孟棠儿就是这般模样,将她杀死,然后带着沈缚离开了。 她万万不能接受这样。 身体微微颤抖,不知是因为疼痛,还是因为怕沈缚真的离开自己。 抓着沈缚的胳膊,虚弱的叫着:“沈郎,沈郎,你不要离开我,我求你了……” 她宁可和沈缚一起赴死,也不想看见他和孟棠儿离去的背影。 她的爱就是这么自私,从第一次决定让沈缚永远留在自己身边时,就已经下定了决心,无论是生是死,沈缚都只能和他在一起。 她真的离不开沈缚,沈缚已经融进了她的骨血里,绝对绝对不能离开。 于是她冲着孟棠儿吼道:“你这个阴魂不散的恶鬼,为什么还要回来?你要是敢带走我的沈缚,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已经心如死灰变成这般鬼模样的孟棠儿显然对她的威胁毫不在意,甚至有些不屑和愤怒。 伸出手用灵力将她拖到自己身边,掐着她的脖子,露出了残忍的笑容。 “哈哈哈,你又是什么好人?” 沈缚见到妻子被她掐在手里,连忙想冲过去将人拉回来,孟棠儿长将他打倒在地。 沈缚猛地吐出一口污血,支撑不住身体,半跪在地上。 这简直击中了孟棠儿儿的心,她哈哈大笑起来,心里是抑制不住的快感。 她还爱着沈缚,但是他又想折磨沈缚,即便自己的心也会跟着痛,可还是想一点一点的将他折磨至死。 那种感觉简直太美妙了。 眼见着苏沐州就要咽气,孟棠儿把人往旁边一丢,她还不想让他就这样不明不白的死掉。 还要让她为自己曾经做过的事付出代价。 不疾不徐的走到二人中间,想着该如何用最残忍的方法将他们杀死。 来到京都已经有几天,一直没有动手,倒不是心软,而是它算出今日有雷劫,忽然就觉得让天雷把沈缚劈死更有趣。 不过在此之前,他想告诉沈缚一些残忍的事实。 她已经知道了当年的真相,知道了,沈缚一直被苏沐州蒙在鼓中,所以她走过去,对他说:“你知道吗,当年,我被她派人从青楼里赎了出来,但是她并没有放过我,她让那些人侮辱,第二次了。” 说这些话的时候,她没有一丝一毫的情绪波,只有浓浓的恨意。 “然后她们就把我杀了,丢到了河里,我顺着河水一直漂到了福禄镇,被人救起。可是有一天,福禄镇的人知道了,我在京都当过妓女,他们也开始侮辱我,欺负我,排挤我,还把我当成妖,活活用火烧死了。” “那可真痛呀,我看见自己的身体被一点点烧成灰烬,那个时候我还没有死,就那样看着。” 沈缚不可置信的瞪大了双眼,眼球布满了血丝,脖子上青筋暴起,一眨眼,两股血泪从他眼角流下。 孟棠儿微微一笑:“我死了,成了孤魂野鬼,我想回来找你们报仇,可是你的好妻子,好将军,他不知从哪寻了些术士,在福禄镇布下天罗地网,怕我永远镇压在那里了。” “我就怀着恨在福禄镇游荡了好些年,好久好久。” 听到这儿,沈缚再也抑制不住的痛哭起来,他想去抱孟棠儿,却被对方一脚踹翻。 “什么腌臜东西,也敢碰我。” 沈缚脸上已经布满了血痕,无助的捂住脸,在地上翻滚着痛哭。 “为什么会是这样?我我我真该死,我是畜牲,哈哈哈哈哈。” 苏沐州心里有愧,也不敢出言反驳,因为孟棠儿所说的都是事实。 但是看见沈缚这般模样,心里也跟着绞痛,想爬过去找他,沈缚看见了孟唐二朝他爬过来,瞬间暴起,已经完全崩溃,失去了理智,死死掐住苏沐州的脖子,问道:“是不是真的,他说的是不是真的?” 几乎是咬碎了吼出来的。 苏沐州被吓得不轻,无奈点了点头。 沈缚突然大笑起来,如同已经完全疯掉了一般,又哭又笑,然后从旁边捡起一把匕首,一首抱着苏沐州,一首拿着匕首,一刀一刀的刺在她身上,又快又狠,毫不犹豫,不知刺了多久,苏沐州浑身上下已经面目全非。 沈缚终于放下大匕首,双眼麻木的看着她。 苏沐州没有反抗,不知为何,强撑着一口气。 她浑身上下已经被血浸透,努力挤出一抹笑,用尽最后的力气问道:“你,爱我吗?” 因为太过虚弱,根本听不出他在说什么,只能靠嘴型来辨认。 沈缚没有回答,转身看着孟棠儿,扑通一声,跪在她面前。 孟棠儿饶有兴致的看着她:“你是在跟我忏悔,求我的原谅吗?别以为你杀了他就能怎么样,我还是要杀你。” 沈缚哽咽着什么话都没说,只是望着她,嘴巴张着颤抖了很久,直到最后,蔡欢欢说出那三个饱含了悔意的字。 “对—不—起。” 然后脑袋重重的磕在地上,下又一下一下又一下,直到血肉模糊,直到深可露骨。 069赴约 不知磕了多少下,沈缚最后维持着跪拜的动作,闭上了双眼,一动不动。 孟棠儿看着这一幕,更多的是麻木平淡,没有波澜。 分明已经死过一次了,可是就在这一刻,她感觉自己的心也死了。 最后看了一眼,转身的瞬间,他用灵力引来了天雷,几道电雷直直的劈下来,击中了沈缚,也击中了孟棠儿。 他们与火海中灰飞烟灭,没有一丝一毫存在过的痕迹。 …… 那个画面太过触目惊心,回到天凤门后,东明亚迟迟无法完全抽离出来。 她觉得沈缚和孟棠儿谁都没错,却又觉得他们谁都错了。 他们的相爱就是错的。 还有那个狐妖青衡,都比较听说她和孟棠儿的遭遇十分相似,都是遇人不淑,痴心错付。 天宫玄近日又闭关了,吧青衡送至万恶谷镇压的事交给了她去办。 想到万恶谷的守境者一只凶狠的荆棘妖,她就发怵。 天宫玄看出了她的担忧,道:“万恶谷的守境者只是比较喜欢捉弄人,拿着我的通行令去,他不会为难你的。” 想到自己第一次被他追到悬崖走投无路的窘迫,就有些忿忿不平。 那叫喜欢捉弄人? 不过最后他还是乖乖把青衡带了过去。 一路上,腰间的索灵囊时不时躁动。 东明亚轻轻拍了拍,警告道:“老实点,你杀了那么多人,师尊将你镇压在万恶谷,没有杀你已是天大的仁慈。” 锁灵囊里传来了青衡的狞笑:“那些男人本就该死,男人没一个好东西,我杀了他们,那叫为民除害。” 东明亚:“冤有头,债有主,谁负的你,你就找谁复仇,干嘛要牵连无辜呢?” 青衡语气阴沉:“无辜?天下乌鸦一般黑,这个世界上没有哪个男人是无辜的,都该死,都是无情无义的贱人。” 东明亚发现自己跟她讲道理,根本行不通,索性摇摇头,不再搭理。 她各种各样的妖怪,见的多了,但还是头一次见到哪个妖怪这样痛恨男人,是无差别的痛恨。 见她沉默,青衡继续道:“你别不信,这男人呐最是绝情,爱你的时候巴不得把你宠上天,不爱你的时候也能毫不犹豫的杀了你。” 东明亚反驳道:“或许你说的有道理,这个世界上确实有你说的那般绝情的男人,但也有从一而终的。” 青衡嘲笑她:“愚蠢。” 东明亚翻了个白眼,决定再也不跟她搭话。 青衡忽然想起了什么,讥嘲道:“你以为你喜欢的师尊是个什么好人?” 东明亚一愣,原本平静的心一瞬间窝火,冷冷的看着腰间的锁灵囊。 “你什么意思?我师尊怎么就不是好人了?我师尊是全天下最好最好的人,你不准说他坏话。” 青衡却不知死活的继续笑道:“别生气呀,我也不是空口无凭的。” 东明亚脱口道:“闭嘴。” 她几乎是吼出来的,在青衡把说出来之前。 但那狐妖依旧不慌不忙:“瞧,你急了,看来你早就知道呀。你师尊乃是天煞孤星的命格,天生的邪骨,那体内的邪魔之力很快就要压制不住了,哈哈哈哈哈哈。” 东明亚吼道:“你胡说,师尊他……” 她想要辩驳解释,但实在不知道怎么说。 青衡所说的都是事实,当初在天宫学的识海里,她就了解到了他天煞孤星的命格。体内的邪魔之力也随着年龄的增加慢慢觉醒,直到他被浮屠王找到的那一年,宫里的那场血鸦之乱便是他魔邪之力觉醒的开始。 当初国师暂时将其抑制住,直到天宫玄咬伤另一个皇子被即将处决时才再次冲开封印。 当时若不是他的师尊及时赶到,整个皇宫都将会血流成河。 他的师尊再次将他体内的魔邪之力封印,但随着年岁的逐渐增长,魔邪之力也在不断增强,此刻封印已经十分脆弱。之前天宫玄在突破真境时走火入魔,也是因为这魔邪之力的干扰。 青衡大胆猜测道:“如果我猜的没错的话,你师尊之所以会闭关,也是因为这个原因。” “才不是呢。” 东明亚几乎是下意识的反驳。 青衡:“那为什么让你送我去万恶谷呢?” 东明亚有些底气不足,但仍然坚持道:“当然是师尊信任我啦。” “哈哈哈哈哈哈……亏你还是鲛珠的命定之人,不成想竟是个实自欺欺人的脓包夯货。” 东明亚气的牙痒痒,但又不能把人放出来,于是又轻轻拍了几下锁灵囊。 装龇牙咧嘴的威胁道:“你废话真多,再不闭嘴,我就把你送进荆棘腰的肚子里。” 这威胁显然十分管用,话音刚落,狐妖变慢慢的歇了声。 来到万恶谷,果然又见那荆棘妖,是如初见一般,看起来十分凶猛。 荆棘妖虽然知道她是天宫玄的弟子,可这里是禁地,除了向天宫玄这种级别的有通行令的长老和宗主,其他人通通不能进入。 东明亚知道他的小心思,十分傲娇的拿出通行令明晃晃的递到他面前。 傲娇的小眼神,仿佛在说“看到了吗?看到了没?这可是天下第一宗门玄机长老的通行令,闪瞎你的眼。” 荆棘妖这才她进入,还不忘提醒道:“快进快出。” 越是这么说,东明亚越是要慢慢的走。 万恶谷中有许多大大小小的山洞,每个山洞都设置了特殊的禁制,用来镇压不同的妖魔。 有些妖魔十分凶恶强悍,会单独被镇压在一个山洞里。 为了节约山洞,像青衡这样的小妖小怪,就只能互相挤挤了,还能有个伴儿。 来之前,天宫玄嘱咐她将青衡镇压在魔居洞。 她巡视了半天,还在层层掩饰的树藤后找到了。 走进去,洞自动亮起了亮光,是淡淡的蓝色,魔居洞里镇压着许多小妖小怪,正叽叽喳喳的讨论着什么。 “小鸡精,你刚才说你是怎么进来的?” “唉,别提了,我不过就是着了几个小孩的眼珠子,尝尝鲜,就被逮了进来。” “那你呢?你刚才说你好像没犯什么大事。” “我确实没犯什么大事。”看样子她是一只蛇妖,叹了口气:“也就是吞了几个村子的人而已。我是蛇吗,不吃肉会死掉的,这也不能怪我,他们偏要在我眼前晃悠,我一嘴馋就……” 东明亚:“……” 虽然鲛人也归类于妖的范畴,可是他就是没办法理解其他山精野怪们的想法。 简直是脑回路清奇。 他一走进去,妖怪们顿时近身哑口无言,面面相觑,瑟瑟发抖。 直到看见冬面芽手里的锁灵囊,一只狐妖被镇压于此,才松了口气。 看来只是来给他们送新的小伙伴。 离开前,在妖怪群里,东明亚忽然看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陈雪遇?” 对方抬起头来,果然是她。 “没想到你也在这里。” 对方冷嘲:“拜你和你那个好师尊所赐,我自然是在这里。” 妖魔鬼怪虽然半斤八两,但是内部还是会有等级分化,比如魔看不起妖,腰看不起怪,怪又看不起鬼。 这间山洞里,镇压的都是山精野怪,只有陈雪遇一只鬼,显然是被孤立了许久。 东明亚上去对她说:“要不要我给你重新换一个都是鬼的山洞?” 她是真的这么想。 不过对方显然不是很领情,冷哼一声:“不需要。” “真的,行吧,那我走了。” 见她转身离开,陈雪遇忽然开口:“等等,你帮我个忙。” 她的语气完全不像是在求人帮忙。 不过东明亚还是好奇的问:“什么忙?” 陈雪遇此时已经成了一个满脸皱纹,白发苍苍的老人,声音也有些沙哑。 “我想去逍遥镇的码头。” 简简单单的几个字,语气平静。 东明亚更好奇了:“去干什么?” “赴约。” “……?” 东明亚自然是不会轻易答应,一来,陈雪遇害过那么多人,应该被关在这里。 想也没想便拒绝。 “你罪孽深重,我不能放你出去。” 陈雪遇突然间,眼眶微微泛着水花。 东明亚险些以为自己看错了。 她似乎有些想哭。 为什么? 因为要见的那个人? 东明亚用灵气探查了一下她的阴寿,发现她的魂魄已经十分虚弱,很快便要魂飞魄散。 人死后便会化成鬼,为根据其生前的遭遇划分为厉鬼和普通的鬼。 普通的鬼进入鬼界,或是留在那里生活,或是转世投胎。 而厉鬼通常会游荡在人间,成为所谓的孤魂野鬼。 孤魂野鬼想要使自己的魂魄不散,就要不停的用阳气来补,否则就会魂飞魄散,彻底消失于天地间。 陈雪遇被镇压在此,最终结局便是这个。 东明亚:“怎么?你难道想出去吸点阳气来延续阴寿?别想了,我是不会放你出去的。” 说完转身就走。 陈雪遇却在此时抱住了她的腿,几乎是哀求的语气。 “求你了,我马上就要消散了,我真的想去见见我的……哥哥。” 东明亚听到哥哥二字,瞬间瞳孔骤。 070 受罚 慢慢转身,看见了一张老泪纵横的脸。 “你伤害了那么多人,我怎么可能放你出去?” 陈雪遇这才肯说出实情。 “我用自己的阴寿把她们都救回来了,还给她们每个人都多加了二十年阳寿。” 东明亚感觉这个信息量太大,震惊得半天没反应过来。 陈雪遇见他不信,又道:“你不是有鲛珠吗?我做了什么,你用它一探便知,或者你可以去逍遥镇上去问,她们是不是都没事了。” 这些话听起来不似作假,动脉压颇为震惊,真的拿鲛珠探了探,果然不出所料。 万万没有想到,陈雪玉会用自己的阴寿在这魔居洞内远程施法,将那些遇害女子的魂魄全部召了回来。 陈雪遇也算是厉鬼,有这个本事也很正常,但正因为她只是个厉鬼,在做完这些事后,便阴寿耗尽,即将灰飞烟灭。 东明亚有些心软了。 虽说她害人是不假,但如今,这也算将功折过了,姐,要不要在他最后这点时间里帮她个小忙。 一时犹豫不决,忽然想到了什么,问她:“你说你要见你哥哥?可是你有没有想过?你哥哥他此刻或许在京都,或许已经死了,无论如何,也不可能在逍遥镇的码头。” 陈雪遇点了点头:“我知道。” 东明亚疑惑:“既然你都知道,为什么还要去赴一场不会有人来的约。” 陈雪遇嘴角微微上扬,脸上的皱纹被扯的弯起。 “我去见的,不是现在的哥哥,是很多年前的哥哥。” “什么意思?” “哥哥当年跟爹娘搬去京都的时候,曾派人给我送过一封信。” 东明亚有印象,在她的回忆卷轴里看到。她还记得在那封信里,陈景润给自己这个妹妹留下了房产,田地,还有许多的金银,是很快又被陆子龙败光。 陈雪遇继续说道:“其实,当时那封信里,哥哥给了我两个选择。他说,如果我愿意跟他走,就去逍遥镇的码头,他会在那里等我,反之,也会给我留一笔钱财。当时,我选择了后者。” 这点东明亚倒是完全没有印象。 陈雪遇又道:“可是我选择的这条路,好像从一开始就错了。” 东明亚看见他的样子,不免觉得心酸。感慨这世间为何如此多的痴男怨女? “可是这一切已经没有办法挽回了,结局已经注定。” 她知道自己这样说很残,可他得让陈雪遇认清事实。 主要是她也不敢放呀,这万恶谷是什么?天凤门的禁地,镇压着无数妖灵,普通弟子连进都不能进来,更何况是悄悄放走一只厉鬼,要是被发现,后果不堪设想。 犹豫再三,她还是决定不管。 快步离开了魔居洞。 身后不断传来陈雪玉的呼唤哀求。 “你别走,你回来,我求求你了。” “无论生前死后,我都不明白哥哥的心意,直到现在我才看清,我心里爱的究竟是谁。” “我的时间不多,你不用害怕,今晚我必定魂飞魄散,求求你了……” 东明亚仍旧没有回头,于是他开始变得狂躁,痛骂道。 “你今天如果不帮我,我就是魂飞魄散,我也要诅咒你,永失所爱。” “你永失所爱,你害的人不得好死。” 东明亚愤怒了,她以前听过一个说法,那就是厉鬼消散前的诅咒最为怨毒,基本上都会一语成真。 一想到师尊被诅咒,就又恨又气。 无奈折了回去,将陈雪遇收进了锁灵囊。 装作若无其事的走出来,但还是被荆棘妖发现了异样。 “等等。” 东明亚浑身一僵,僵硬的转过身去,强庄镇定。 荆棘腰嗅了嗅,问道:“你不是已经把药物镇压进去了?为什么身上还是有股阴气?” 东明亚脱口而出:“废话!就算是神仙,从里面逛一圈出来,也会带点阴气吧!” 由于她脸不红,心不跳,一点也不心虚,看起来很可信。 荆棘妖以为自己弄错,便放人离开。 离开万恶谷后,东明亚松了口气。 等她将陈雪遇送到逍遥的码头,天色已经渐渐暗了下去,与此时已经虚弱无比的陈雪遇来说,十分友善。 此时的码头人来人往,十分热闹,大部分都是外出靠岸的,亲人码头边迎接。 天上还剩下最后一点点火烧云,洒在河面上,波光明灭。 直到又过了一会,人群渐渐散去,夕阳也完全褪去,东明亚才把她放了出来。 陈雪遇的魂体已经非常的单薄,只有东明亚能够看得见他她,只见她慢慢的飘到码头,在那棵柳树下,站定。 远远的望着河面,脸上挂着微笑。 她在等陈景润,也在等许多年前的自己。 这场迟了许多年的约,在她即将消失的最后一刻终于赴上了。 东明亚远远的看着她,五味杂陈。脑子里想到的第一个人,竟是天宫玄。 这几天经历的事情太多,她明白了许多道理。 比如若是两人个相爱,就要完全坦诚,绝对信任,有什么话一定不能憋在心里,若是两个人都不说,心意便永远也无法表露。 虽然知道陈雪遇不会再有来生了,但东明亚还是默默的替她祈祷。 若有来生,愿你早日看清自己的心,惜眼前人,不再有遗憾。 最后,陈雪遇慢慢的转过头来,微微一笑,说了声:“谢谢你。” 东明亚一愣,旋即也冲她微笑。 一瞬间,他仿佛看见了陈雪遇脸上的皱纹尽数消失,满头华发,尽成青丝,身上穿着的,是那年早春,陈景润拉着他的手,在柳树下,对她说“我长大后娶你”时的鹅黄色衣衫。 她的身形越来越淡,渐渐的,化作星星点点的星光,飘散在河面。 东明亚知道,她等到了,等到了陈景润,等到了那年的自己。 做完这一切,东明亚便想着早日回天凤门,虽然天宫玄还在闭关,可他就是想早点回去,守着他。 结果刚到半山腰,就被天凤门的一群师兄弟举剑拦住。 每个人脸上都挂着警惕,剑拔弩张。 东明亚一脸懵:“各位师兄弟,你们这是干什?” 其中一名弟子道:“你放走了万恶谷中的一个厉鬼,不会以为们不知道吧?” “芳心长老特意派我们来将你捉拿归案,还不快束手就擒。” 东明亚有些怔愣,也没有反驳,方兴长老管戒律,应当是察觉到,万恶谷中有所异动,自己前去跟他解释清楚便好。 于是,她也不反抗,直接跟着几人就走。 来到芳心长老的戒律堂,她连忙将刚才发生的事用简洁的语言陈述了一遍。 话音刚落,似座鸦雀无声。 家面面相觑,看她的眼神也越发古怪。 芳心长老出生打破了这尴尬的氛围。 “你作为正派人士,居然心疼厉鬼,就算她将人救活了又怎样?难道就可以泯灭他曾经伤害过人的事实吗?” 东明亚想了想,并不能完全泯灭。 所以她无话可说。 芳心长老又道:“你可知道你这样做的后果是什么?” 曾经有一段时间,天宫玄罚她他写过一段时间的门规戒律,里面就明确提到,擅闯禁地者,废弃修为赶出天凤门,如果劫走妖物,轻者入寒冰炼狱待足七七四十九天,重者直接杀无赦。 三个字在她心间盘桓,我也说不出口。莫名有些慌张,倒不是害怕,而是想到了师尊。 自己似乎是又闯了祸。 此时旁边有弟子替他说出了这三个:“杀无赦。” 有人附和道:“对,绝不姑息,否则如何服众。” 东明亚这这些义愤填膺的话,眉头微微蹙起。 心到自己都不认识他们,谈不上有什么怨节,何会如此这般,弄得好像自己跟他们有什么血海深仇。 但她犯了门规,闯了祸,这是不争的事,是认错道:“弟子知错,放心,长老要怎么罚弟子都可以,但是请不要告诉我师尊。” 芳心长老见她认错态度诚恳,六年级,他是天宫玄的弟子,模范知识也并未造成多大的影响。那厉鬼就算不被她带出去也活不过今晚。 于是叹了口气:“罢了罢了,你自取寒冰炼狱,呆足七七四十九天,少一日都不得出来。” 东明亚听到这个惩罚结,竟然莫名有些高兴。 因为方才听到周围的人起哄,说要将她杀无赦,心中其实是有一丝慌张的。 当然不可能束手就擒,引颈就戮,他她一定会反抗,而一旦她反抗,就将和整个天凤门为敌,也将和天宫玄站在对立面。 她不希望那样的局面发生。 所幸,高高兴兴的去了寒冰炼狱。 寒冰炼狱是天凤门用来惩罚犯错弟子的其中一个地方,这里方圆百里都被冰雪覆盖,没有一丝生气,连山间的精灵都会绕开这里修行。 东明亚拖着疲倦的身体,在皑皑白雪中独行,广袤的雪地上,她的身形显得那样渺小,慢的挪动,最后扑通一声,扎进了雪地里。 躺在雪地上,望着万里晴空,忍不住伸出手想要去触摸。 此刻,苍穹变得那样渺小,可等她把手拿开,瞬间变回了那副遥不可及的模样。 变成了她高攀不起的样子,就好像…她的师尊。 071 戚盈 四周白茫茫的一片,一眼望不到头。冬明亚不知睡了多久,她覆盖了一层薄薄的雪,将它与周围的环境融为一体。 雪还在下着,寒冰炼狱被施了特殊的阵法,终年被冰雪覆盖,进入到里面的人,灵力都会暂时被封印。 东明亚艰难地睁开眼睛,晶莹剔透的冰晶在沾在她睫毛上,阻挡了些许视线。 眼皮更沉重了。 她想要找个地方避一避风雪,再这样下去,非得被雪完全掩埋不可。 尝试着动了动手脚,奈何有心无力。 她原身是鲛人,对于冷不是那么敏感,身体并没有多难受,但是正常的反应还是会有。 比如她现在手脚被冻的僵硬,脸颊也会微微的发颤。 终于,在努力了半天后,手脚能动弹了。 手脚并用,撑着身体,慢慢的朝着前面的山洞爬去。 由于隔得太远,那山洞还只是个小点,他一开始进入寒冰炼狱时,就想着直奔那山洞而去,奈何累倒在半路。 雪地上逐渐被拖拽出一条长长的痕迹,又很快被冰雪掩埋。 东明亚又爬到一半,眼皮止不住的打架,浑身的力气都像被抽走了一样,大脑一阵阵抽搐,眼前发昏。 最终还是没能成功抵达,又睡了过去。 一切发生的太过突然,让她有些猝不及防,又被冻了这么久,大脑渐渐产生了错觉,觉得这一定是梦,一个很真实的梦,等睡一觉醒来,一切都会消失。 在大脑失去意识的最后,他隐约能感受到自己被什么东西架了起来,有种飘在天上的感觉。 耳边传来阵阵声波,催促着她,有些急躁。 她很想回应,潜意识里以为自己开口了,但对方似乎没听见,仍然在说这话。 …… 人在陷入昏迷的时候,时间总是过得很快,东明亚再次醒来,觉自己只是睡了一觉,或者只是一闭眼,一睁眼,这一瞬间的事。 直到照顾她的男子告诉她,她已经睡了三天三夜,才不觉意识到,原来已经过了这么久。 忽然,她感觉到不对劲儿,如果自己当真进了寒冰炼狱,应该在里面呆足七七四十九天方可出来,可字节分明才进去几日。 有一种不祥的预感从心里冒头。 拉着那男子的手问道:“师兄,我是怎么出来的?不是要呆上七七四十九日吗?” 对方不是很热情,表现的很冷淡,收拾着药丸,准备离开,冷冷的看了东明亚一眼。 “还不是因为你有个好师尊。” 东明亚此时,大脑一片混乱,没有听出他语气中的不悦和鄙夷。 像是完全失去了思考的能力,身体不受控制的已经准备要下床,奈何腿脚还没完全恢复,刚起身就倒了下去。 那你地址眉头立马蹙起。 “哎,你怎么回事?现在还不能动,你一日好不了,我就要在这里照顾你一日。” 说着乜了她一眼。 她他叫戚盈,师尊是百草长老,原本他的年终考核作业已经做到了一半,突然就被他师尊换成了来照顾东明亚。 他需要在十日之内让东明亚被寒冰炼狱冻坏的身体完全恢复,并保证她在这期间不受到其他伤害。 这可把他气坏了,这才对东明亚十分不客气。 但又没有办法,不情不愿地把她扶到床上,白了她一眼。 警告道:“我可告诉你,现在是我的考核对象,这段时间内你哪也别想去。” 东明亚大脑懵懵的,什么作业?什么考核?她完全不知道。 用哀求的眼神看着她:“我师尊呢?我师尊去哪儿了?你带我去找我师尊好不好?” 戚盈瘪了瘪嘴:“你师尊擅自闯进寒冰炼狱,将你带了出来,现在正在七塔接受惩罚呢。” 她默默念了念十七塔三个字,瞬间如遭雷击,嘴唇微微发颤,一时无法组织语言来表达内心的感受。 十七塔是什么地方?比起寒冰炼狱来说,有过之而无不及的刑罚之地。 一般只有像长老这样级别的才会被关进去,因为但凡是修为低一点的修饰进去,必然有去无回。 十七塔的每一层塔里都镇压压着各种各样的妖物,从第一层到第十七层,腰部的凶悍程度逐渐递增。 目前所知,进去的人里,顶多只有到达第十层的。 可想而知,后面的层里镇压着怎样凶狠残暴的妖魔。 东明亚一时大脑阵阵发昏,天旋地转,血液逆流,冲的她脑袋就快要爆炸了。紧接着,视线越发模糊,光线逐渐变得昏暗。 搜索着想要下床去,但摸了半天都没摸到床边缘在哪,眼前只剩下一个模糊的虚影。 她又气又恼,直接往前一扑,重重从床上摔了下来。 一阵闷痛,她毫不在意,却把一旁的戚盈气的半死。 重重拍了拍脑门,心里暗骂一句,还是去扶她。 气中的不悦越发严重。 “我说你有完没完?师尊堂堂一个长老,修为那么高深,怕个什么劲儿,一定会没事的。” 东明亚却无助的摇头,努力想要挣脱他的束缚。 现场乱作一团,挣扎推搡间,东明亚使劲一推,将戚盈猛的推开,倒在地上。 正要发火,拳头都举起来了,却看见东明亚一口气没上来,梗在了喉头,空气都安静了片刻。 就在戚盈以为她要下一秒就要昏死过去时,却猛地吐出一口血。 那血不是正常的颜色,有些发暗发黑,冒着阴森的毒气。 戚盈这下完全没有跟她争执的心情了,箭步窜上前,用零流探查了一遍她的灵脉,顿时心里一咯噔。 寒气入体,原本已经遏制住,但突如其来的情绪剧烈起伏,加速了寒气的流动速度,此时已经渗透进骨髓里,除非剔肉换骨,否则很难完全治愈。 稍有不慎就有可能…… 戚盈的颜色瞬间耷拉了下去,也不敢再激怒东明亚了,见她还要继续挣扎,直接给她喂了一沉睡丸,然后才将人拖回床上。 靠在床沿,长舒一口气。 整个世界终于安静了! 看着东明亚苍白到没有一丝血色的脸,他是有些怨气的。 和别的系不同,他们专攻疗愈的弟子每年都要进行一次年终考核。 考核对象都是嗯,山门中生了怪级的弟子。 在规定时间内将其治愈并保证不再复发,没有任何后遗症,就算考核通过。 如果连续三次考核不通过,就不能继续呆在天凤门。 戚盈已经有两次考核失败了,如果这次再失败,他就不得不离开天凤门,但是修炼医术行医救人一直以来都是他的志向,比一般人愚笨,但他从未想过放弃。 这一次,她提前准备了许久,还与那位生病的弟子打好了关照。 结果就在紧要关头,他师尊突然把他的对象换成了东明亚。 若是普通的病还好,结果偏偏是寒冰炼狱里的寒气。 那寒气至真至纯,伴有轻微的毒性,他从未应对过。 百草长老在此之前已经做了一遍基础的治疗,要保证寒气不再继续蔓延,就能拖到年终考核。 等到年终考核一过,他才不会管东明亚的死活。 但是显然现在还不得不管。 拿出自己的看家本事,对着昏迷的东明亚一顿捣鼓,富功夫不负有心人,寒毒气的蔓延速度是止住。 然而还没高兴多,就发现东明亚发烧了。 戚盈:“……” 头一次见到生病跟天气一样善变,这么容易吐血,又这么容易发烧。 墙忍着自己的怒火,日夜不停的照顾了一夜。 直到第二日天光大亮,病床上的东明亚睁开了眼睛。 不幸中的万幸,还没死。 “你醒了,来把药先喝了。” 他的语气变得平和了一些,累了一天一夜,才终于明白了一个道理,度秘啊,这显然是为情所伤,现在身心俱损,十分脆弱,最受不了的就是言语刺激。 对决定这段时间跟她好好相处。 东明亚感觉自己好多了,眼前的画面也清晰,手脚也能动弹了,慢慢的被扶着,靠在床沿,想到的第一件事仍然是娶寻找师尊。 忽略了递上来的药,一把握住戚盈的另一只手,声音有些沙哑。 “师兄,你带我去找我师尊好不好?” 这他是肯定不能答应的,耐心劝道:“你先把药喝了,你现在的身体很虚弱,那也要等身体养好了再去啊。” 看出了对方完全没有要带自己去的意思,东明亚也不再寄希望于别人,掀开被子下床,踉踉跄跄的往外走。 “我自己去。” 戚盈急了,转身用灵力将人捆住,拉了回来。 东明亚微微喘着粗,脸色十分难看。 “你干什么?你放开我,我自己去。” 因为这寒毒,灵力受到影响,最普通的绳索也挣脱不开。 戚盈得意一下,将江人又弄回床上,把药递到她唇边。 东明亚还在继续哀求:“求你了,师兄,你放我出去吧,我要去找我师尊,求你放我出去找我师尊。” 因为又急又担心,又无能为力,再加上病痛,使她心智体力各方面都显得很虚弱,和原来清醒的样子相距甚远,求着求着就有些委屈,眼中泛着泪花。 072表白 戚盈本就脾气急躁,最受不了的就是别人哭,让他无所适从。 轻吼道:“别哭了,有什么好哭的,你师尊死不了,大不了就是受点伤,你这要死不活的样子,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喜欢你师尊呢。” 东明亚原本只是有些哽咽,被这么一吼,眼泪彻底包不住,葡萄珠一样大颗大颗的往下坠。 不知从哪伸出的一股勇气,冲着他也吼道:“我就是喜欢我师尊怎么了?我就喜欢,你快放开我,我要去找我师尊,你快放开我,你这个混蛋。” 戚盈气的脸红鼻子,指着自己,怒视对方:“你说什么?你敢骂我混蛋,要不是我这个混蛋,你早就死了。” “我就算死也不要你管,放开我!” 东明亚这回真的生气了,也不管被绑着的身体,跳下床一蹦一跳的往外去。 自己的动静不小,快就引来了左右房间的其他女弟子。 “怎么这么吵呀?怎么了这是?” “明亚,明亚,你没事吧?” 东明亚正要说自己有事,刚张开嘴就被戚盈一把捂住,只能发出呜呜呜的气声。 “她没事,我正在给她瞧病,都不许来打扰” 一听是百草长老门下的人,看热闹的女弟子们纷纷散去。 东明亚怒目瞪着他,眼眶微微充血,身体被气的微微起伏。 戚盈瞬间又慌了。 看这样子,估计又得被气吐血。 但他实在拉不下面子去认错安慰,冷眼看着东明亚,又被自己气的吐出一口血,然后昏了过去。 这手上阴黑的血液,他有些惴惴不安。 手颤动着靠近东明亚,看他的鼻息,好在还有气儿。 这一昏睡,连续几日都未能醒来。 戚盈每日钻研着上好的药材,熬煮了亲自喂,日子一日一日的过,眼看着已经喝了不知道多少药,冬明雅却还是没有好转的迹象,他的心也不免跟着揪了起来。 终于在东明养昏睡的第五日,戚盈十分不安的去请来了他的师尊百草长。 这实在是无奈之举,再不这样做,他担心动东明亚随时会死。 草长老来看了看,症状如当初一般,寒气还在不断的扩散,已是将死之兆,但偏偏人就是还剩了那么一口气吊着。 人竟然没死,那么考核也不算失败。 百草长老看着东明亚,有些于心不忍,毕竟两人也算相识。 对戚盈道:“还是和原来一样,所以没有醒来,也许是因为她不愿意醒来,或许会就这样死去。” 戚盈听后,本来应该高兴,因为这样就有理由重新换一个考核对象,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内心深处就有一个声音在呐喊。 不要有事,不要有事…… 他都有些震惊。 自己这样没心没肺的人,怎么会担心一个才认识了几天的人醒不醒得过来。 出于理智思考,他还是提出了恳求。 “师尊,既然如此,地址可否申请换一个考核对象?” 百草长老听后,眉头微微蹙起。 一来天凤门此时找不到合适的人,二来他也相信东明亚不会这么轻易死去。 于是冷声道:“为师方才,只是说有可能会永远醒不过来,并没有宣判她的死刑,你所要做的,就是想办法将人唤醒。” 戚盈心里并没有太过不平,似乎这个答案他早已知晓。 看着东明亚虚弱无力的身体,我在继续辩驳。 百草长老又拿出了自己的其中一个治疗法器,递给了戚盈。 “这是精魄玻璃盏,能够稳住人的心神,有助于你将她唤醒。” 戚盈心里顿时涌出一阵暖流,看着这个琉璃盏。 这可是百草长老最厉害的法器之一,居然给了自己,有些受宠若惊。 刚委温和一点,百草长老又变得严肃起来。 “为师相信你可以,医者,是和死神战斗的勇士,每一场仗你都要全力以赴,不可有丝毫懈怠。” 他入门以来,一直都默默无闻,几乎很少得到百草长老的亲赖,用提这样近距离的谆谆教导。 所以,他从一开始的满腔热血,到后来渐渐失去了当初的那股热情。 而此刻,他的师尊却对他说,为师相信你可以。 顿时又充满了斗志,坚肯的答应了下来。 等人走后,他再次看向东明亚,脸色苍白如纸,额头冒着细密的汗水,嘴唇发白。 好像是做了什么噩梦,头一直紧锁着。 他用琉璃盏尝试稳住东明亚的心神。 必须要唤醒她求生的欲望。 东明亚的确做了个梦,梦里面,是那日大婚的场景。 司仪的唱和之声依稀在耳边响起。 “生当长相守,死亦长相思。” “生生世世常相伴,黄泉碧落不分离。” “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 然后,她看见了天宫玄那双赤裸地盯着自己的眼睛。 那是和以往全然不同的感觉。 炽热,温柔,缱绻缠绵! 她的心脏砰砰直跳,想问一问他,难道这也是演戏吗? 后来他们一起喝了交杯酒,她问他接下来应该干什么? 他说“演戏”。 在他说出这两个字的,东明亚的心脏咯噔一下落空。 说不出的滋味,也不知道自己在期待些什么。 然后他十分笨拙地假装去解他的衣带,紧张到双手都在颤抖。 不然的对视更是令她措不及防。 有些讷讷地问:“是该这样吗?” 当时他的师尊是怎样回答的? 哦,对了。 他反问她:“如果我说是你,你还要做下去吗?” 那语气里没有往日的严厉,更不像是质问,而像是一种变相……询问意见。 她懵懵的,慢了半拍,就是因为这一瞬间的恍惚,天空玄抓住了她的手,慢慢往上移,放到了自己的心口。 东明亚能清晰地感受到他的心跳,扑通扑通的,与自己的心跳声完美重合。 她当时大脑一片空白,到现在再去回忆,才发现了许多曾经被遗忘的细节。 为什么天宫玄会那样看自己?为什么他会突然抓起自己的手放在胸口?为什么心跳的如此快? 她一遍遍地反复对自己强调,要敬他,爱他,更不可亵渎他。 于是她才傻傻的以为他生病了。 现在想想确实是病了,他们都病了,都得了同样的一种病,而彼此是对方的解药。 那种病叫相思。 她胆大包天,怯懦又勇敢的直面内心,真实的情感。 才发现,原来自己喜欢师尊。 这种喜欢就像是会让人上瘾的慢性毒药一样,刚开始不会有所察觉,等到药性发作时,会感到迷茫,害怕,不知所措。一旦知道原因,便甘之如饴。 原来爱一个人是这样的感,心脏像是被丢进一罐蜜糖里,甜到发苦,这种苦又反噬着心脏,循环往复,甜涩参半,不得解脱。 于是在梦里,她一下扑进了天宫怀里,一边哭一边笑着对他吼出在心里许久的话。 “师尊,我喜欢你,喜欢的不得了,我想要永远和你在一起。” 他能感受到天宫玄身体僵硬了一瞬间,从安放的手渐渐抚上了她的后背,将她紧紧反抱在怀里,轻轻拍了拍,温柔的对她说:“傻瓜,为师也喜欢你。” 终于,是这个答案。 幸好,是这个答案。 她仰起头,直直的看着天空玄的眼睛,想要把他盯进自己的灵肉里。 这一次,她又问了相同的问题。 “师尊,我们接下来要做什么?” 他的回答不是演戏,而是:“洞房。” 话音刚落,一个温润潮湿的吻便落了下来。 他们小心翼翼,又无比虔诚的吻着对方,隐忍克制又剑拔弩张。 每每试探,心脏也跟跟着跳动。 这一次,是真的,他们不是在演戏,而是真的在一起了。 现实中的东明亚,紧蹙的眉头渐渐舒展开来,苍白的嘴唇微微上挑。 正在给她输送灵力的戚盈见到这个笑,颇有些欣慰。 果然,他的努力没有白费,这个心如死灰,没有求生欲望的人,被他从鬼门关拉了回来。 东明亚再次醒来,是在当天夜里。 屋子里点着一盏烛火,安静极了,她睁开眼,发现房间里没有其他人。 回过神来,才意识到是什么状况。 趁着戚盈不在,蹑手蹑脚的起床走出房门,往十三塔跑去。 夜风凛凛,刮蹭着她的脸庞,泪水已经不知何时流泪满面,被风往后吹去。 体内的寒毒还在隐隐作痛,可是她已经顾不得那么多了,她病了多久,他的师尊就在十三塔塔里呆了多久。 她能感觉到自己的身体如一片即将凋零的枯叶,轻轻一阵微风,就能将她吹起,是她却没有停下脚步,逆着风,拼了命发了疯似的狂奔。 一来她想早一点去就天宫玄,一点再早一点,梦里的画面,她现在还清晰的记得,要找到天宫穴,把他带出来,付出什么代价,都要告诉他。 “我喜欢你!” 二来他也不想被戚盈发现又给捉回去。与其让她整日都躺在床上,不能去和师尊相见,不如杀了她。 凭借着这股强烈的渴望,他穿过了一片又一片层层掩抑的阴森暗林。 终于来到了十三塔面前。 黑色的暗塔高耸入云,散发着危险的气息。 073 爱意 十七塔此时正在发着悠悠的绿光,说明此时里面正在进行一场厮杀。 天宫玄白衣已经被血染红,身上多处伤口鲜血直流。 他浑身颤抖,正用尽全力抵御着眼前的妖魔。 这是十七层塔。 经过了前面十六轮的厮杀,他已经耗尽了全力,但一想到,这是最后一层,只要能打败面前的魇魔,就能离开,便一直坚持着。 魇魔站立比起前面的妖魔来讲,并不是最难对付的,只因为它擅长蛊惑人心,所以便被安排在了十七层。 僵持了半晌,天宫玄发出致命一击,扭转了战局。 魇魔落于下风,在不远处对峙。 天宫玄:“不用白费人力气了,你蛊惑不了我。” 魇魔会根据对手内心深处的欲望,爱恨贪嗔痴,对他进行蛊惑。 那魇魔观察了半天,终于找到了突破口。 它摇身一变,成了东明亚的模样,周围的景象也顿时变成了龙血洞。 火光冲天,映的人浑身通红。 而“东明亚”嗯正趴在地上,浑身是血,眼眶里盈满了泪水,冲他伸出手。 那手上也沾满了鲜血,微微颤抖。 即便知道是假的,天宫玄还是忍不住猛颤了一下。 在他的识海中,东明亚就是这样一点点慢慢的往外挪,背上还驼着他。 他当时是昏迷状态,不知道东明亚是如何将她他拖出洞的,现在想想,那应该是极痛苦。 她分明可以什么都不管,为什么要那么? 此时,“东明亚”开口说话了。 “师尊!救我,救我!” 她深切的望着他,哀求着他。 天宫玄呼吸突然变得浓重,手不受控制的伸出,不可抑制的想要靠近。 他不断提醒着自己,这是假的,这是假的,不要信。 可是偏偏,他偏偏变成了东明亚的样子。 他即便知道是假的,也忍不住想要救她。 就这样清醒着,一步步靠,一点点沦陷。 “东明亚”嘴角一勾,语气变得有些邪魅:“师尊,快过来,快到我这儿来。” 天宫玄神色逐渐变得麻木,走过去慢慢蹲,“东明亚”抬起手,抚上他的脸颊,狞笑道:“师尊,我就知道你喜欢我,一定会救我的。 天宫玄又僵硬的点了点头。 “傻瓜,保护你是为师的职责。” “东明亚”以为计谋得逞,手上忽然多出一粒药丸,一点点凑到天宫玄的嘴边。 “师尊,吃了它,只要你吃了它,我就是你的人了。” 突然,天宫玄眼神变得坚定,抬手钳制住魇魔拿药丸的手。 下一秒,一掌朝眼前的人击去。 魇魔化作一团黑烟消失。 天宫玄真拍了拍自己的手,准备就此离开。 虽说魇魔最善蛊惑人心,但天宫玄一向定力极佳,目前来说,还没有什么东西是他非得到不可的。 即便是对于东明亚,他也并无执念,只有默默的守护。 倘若终有一天她会离开,自己也不会强留,他就像一个影子,永远站在她的身后。 可那魇魔似乎还不打算放弃,瞬息间,周围的场景又变了一副模样。 红色的喜床,红烛高照,铣床上还坐着一个身着嫁衣的女子,冲着他微笑。 这与天宫玄映在脑海中的某个画面完美重叠。 是日日在福禄镇,为了引出女鬼,他和东明亚假装成婚。 虽然是演戏,可是他却当了真,还借着演戏的名义胆大包天,暴露了自己的心意,也不知对方有没有察觉。 这一切太过真实,将他内心深处隐忍克制,压抑着的欲望无限放大。 真真假假,此刻,竟然有些恍惚了。 不得不承认,自己心脏在不停的狂跳,伴随着狂喜,揪着他的心,拿捏着他的欲望,撩拨着他的定力。 “东明亚”微笑着冲他招了招手,柔情蜜意。 “师尊,你怎么不过来?今天可是我们大喜的日子。” 天宫玄在脑海里,幻想了无数遍的场景,在这一刻,真实的呈现在他面前。 悠悠的走过去,还未反应过来,就被对方反手一下拉了过去,人一上一下的倒在床上。 天宫玄竟然一时分不清,眼前的究竟是魇魔,还是东明亚。 “东明亚”深情的望着他,魅惑他。 “师尊,你脸红了。” 天宫玄双眼微微睁,心间在不停的颤抖。 脑子里不断有一个声音在说:这是真的,这一切都是真的,你真的和她在一起了。 “东明亚”:“师尊,你喜欢我吗?” 天宫玄鬼使神差的开口:“喜欢。” 他喉结攒动,嘴角微微勾起,再难压制住内心的兴奋和狂喜。 “有多喜欢?” “很喜欢。” “那是不是我让你做什么你都会照做?” “是。” 天宫玄麻木的回答。 魇魔发出得意的笑,他能感觉到,集中于击破了天宫玄的心理防线。 于是把刚才的药丸轻轻咬住,慢慢的凑到天宫玄唇边。 它现在的模样,河东名亚没有任何差别,于是在天宫学眼里,他所看到的,就是东明亚,含情脉脉,脸颊微红,柔软粉红的唇里含着药丸,凑近他的样子。 只觉得下体一热,额头上直冒冷汗。 他快要坚持不住了。 猛的闭上眼睛,等再次睁开,一把掐住了“东明亚”的脖子。 瞬间,就恢复了他原来的样貌,临死前,不可思议的看着天宫玄。 “不可能,不可能,你方才明明已经完全被我蛊惑了呀,怎么会?” 天宫玄冷冷的看着它。 “你装的一点也不像,她根本不会对我说那样的话。” 紧接着一用力,魇魔彻底灰飞烟灭。 临死前,它还依稀说了一句话。 “我诅咒你,你所爱之人,将来一定会死在你的手里,像现在这样” 天宫玄吹了吹手中的灰,全然不在意它的诅咒。 他这些年不知亲手灭了多少妖魔,死前或多或少都会说一些诅咒他的话。 比如什么孤独终老啦,不得好死啦,断子绝孙啦,多了去了。 十七层塔全部通过,塔顶慢慢为他打开。 他飞出去,从顶端慢慢往下飞。 穿过了层层叠叠的乌云,底下的画面逐渐清晰。 忽然,看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是东明亚。 她浑身是血,手上脸上衣服上,全都是,不知道是别人的,还是自己的。 天宫玄心脏一紧,阵阵发痛,加快了速度。 那离地面还有几尺高的地方,他听见了哭声。 正是东明亚发出来的。 她边哭边用灵力试图打开十七层塔的禁制,奈何每一次都被反噬,重重的弹飞,又吐出一口血来。 一次又一次,每一次都爬起来重新凝结灵力。 她的身体实在没有恢复,灵力也虚弱的可怕,根本撼动不了十七层塔的禁制。 到最后,已经使不出半点灵力,于是便跪在十七层塔面前,对着里面哭喊。 “师尊,弟子没用,弟子进不去,救不了你。” “师尊,你能听见弟子说话吗?弟子很担心你,求求你,快出来吧。” “师尊,你千万不要有事啊!我不想你有事。” …… 天宫玄听着这些话,鼻头发酸,眼尾微微泛红,因为着急下去,加上身上有伤,猛的一下,就掉在了东明亚面前。 东明亚愣了一下,看清是天宫玄后,又惊又喜,又哭又笑,连忙将人扶起来。 两个人都已经是伤痕累累,相抱在一起,靠在彼此的肩头。 “师尊,你怎么伤的这么严重?痛不痛?痛不痛啊?” 她今晚的眼泪像是永远不会流干一样,原本眼睛都已经哭肿,眼泪又大颗大颗的掉了下。 天宫玄像往常一样拍了拍她的背,安慰道:“为师不痛,听话,别哭了,哭多了伤身体。” 话是这么说,但说完他自己也忍不住掉下泪来,声音也变得有些哽咽。 东明亚此时,情绪虽然激动,但也察觉到了。 哭着打趣:“师尊自己都哭了,还好意思说我,不要脸。” 天宫玄被她逗笑了,抬手摸了摸她的脑袋。 “好师尊不哭了,你也不哭了好吗?” 天宫玄慢慢将她放开,用满是血污的手轻轻替她擦去脸上的泪。 东明亚忽然握住他的手,脸上才刚擦掉的眼泪,又流了满面。 “师尊,你受伤了。” 心疼溢于言表。 天宫玄却笑着安慰她:“没事,小伤,过两天就好了,不要担心了,倒是你,怎么也把自己弄成这个样子。” 虽然他这话是责备,却一点没有责备的意思。倒是充满了宠溺的味道。 东明亚呜咽道:“对不起,师尊,都是我不好,如果不是我,你也不会受伤。” 天宫玄聊了聊她脸上的头发:“不怪你,这是我是自愿的,保护你,是我的责任。” 东明亚却在这时止住了哭,直直看着他的眼睛,这个眼神,和那日在洞房里看见的一模一样。 爱意满盈,爱如泉涌。 “师尊。” 她又叫了一声。 “嗯,我在。” 他也配合着回答。 “师尊。” 她又加重语气,叫了一声,不再掩饰眼中的爱意。 “嗯,我在。” 他又配合着回答。 颇有耐心,似乎无论她会这样叫多少声,他都打算奉陪到底。 074回家 分明此时此地,无论是两个人的身体状况,还是周围的环境,都不适合谈情说爱。 “师尊,我其实……” 他还未说完,就被天宫玄打断。 “明儿,你别说,这种事,师尊来说。” 东明亚望着他,和第一次那样,眼睛里只有他。 天宫玄捧着东明亚的脸,因为太过激动,嘴唇都在颤抖。 “我喜欢你,不是师傅对徒弟的那种喜,而是男子对女子的倾慕。我喜欢你,想和你在一起,永远也不分开。” 原本喜怒哀乐都不流于表面的玄机长老,此刻却像一个小孩子,放下了所有的伪装,只愿意把最真实的一面展现在心爱之人面前。 他眼尾泛红,眼眶含泪,脸颊和耳根也染上了一层薄红,眼里有期待,也有害怕。 东明亚由心而发,微微笑着。 “师尊,我也喜欢你,比你喜欢我还要喜欢,很喜欢,很喜欢。” 话音刚落,一个柔软温热的吻便落了下来,住了她还待说话的嘴。 东明亚回应着这个吻,两人抱在一起,我渴望从对方身上获得一些什么。 不知吻了多久,分开的时候,两人烟面色潮红,眼里满是情欲。 “师尊。” 东明亚又叫了一声,和以往的都不一样,已经努力压制,但还是从里面透出了娇羞。 天宫玄一手放在她,轻轻往前推,用额头抵着她的额头。 可以清晰的感受对方的鼻息和身体的热,就好像在交换某种暧昧的能量,让彼此都充斥着对方,这种柔软又温暖的感觉,真的叫人难以自拔。 四周安静极了,只能听到彼此的呼吸声和砰砰狂跳的心跳声。 不多时,东明亚听见了轻微的啜泣声。 她能感受到,天宫穴的身体在轻微颤抖。 这让她措手不及,完全没有准备,不知如何是好,大脑一片空白,懵懵的。 这短短的时间内,她的心情大起大落,下子从地狱升到了天堂,很不真实的感觉。 此时,天宫玄一哭更是让她心脏猛的一颤,血液几乎逆流。 不敢相信,天宫玄居然会哭,这样彻彻底底的哭,不加掩饰的哭。 不由得,为什么会这样? 难道是和自己一样,太爱对方了吗? 这个念头让他既兴奋又胆怯,小心翼翼的去想,也许,她的师尊也和她一样爱的深沉。 突然,她一把将人搂进怀里,紧紧抱住,天宫玄也回抱住他,从未有过的近,恨不得把对方揉进自己的血肉里。 “明儿,我们会一直在一起的,对吧?” 东明亚点点头:“师尊,我们当然会一直在一起。没有什么能够让我们分开。” “明儿,谢谢你,谢谢你愿意喜欢我。” 东明亚轻轻拍了拍他的背,那是安慰,又像是鼓励。 “师尊,你特别好,是我太幸运,能有这么好的师尊。” 两人又抱着摇了一会儿,一起回了不近轩。 天边已经泛起了鱼肚白,两人索性不睡,直接去了不近轩后面的一处冷泉下疗伤。 这冷泉是疗伤的极佳圣地,能很快让人疏通经络,还有止血化瘀的作用。 没有太多的羁绊,完全坦诚相待,赤身入了冷泉。 不知是谁先主动的,冷泉内,春光旖旎。 “明儿,成亲吧!” “好。” …… 因为东明亚是鲛珠的大公主,澄清这样的大事需要先回去禀明。 于是两人决定先去鲛州。 前面几次外出不同,这次的两人格外亲密,就像一对普通的道侣。 很快便到达了鲛州境内。鲛州的禁制是百年前,阿兰若设下的,每年鲛皇都会去加固。 这个禁制只禁止外人进出,对鲛人并无影响。 东明亚亚将鲛珠暂时给了天宫玄,有了鲛珠,禁止将天宫玄当成了东明亚,于是便感应到有两个东明亚,静置一会儿暗一会儿明,最终两人成功进入。 鲛州盛产各种珠宝,非常的繁荣富庶,和九州不同,这里的建筑基本都是用金银砌成,样式都是统一的宫殿式。 走在大街上,犹如进入了人间仙境。 一路上,不停有人对冬明亚问好。 “东明亚,你回来啦。” “东明亚,你可算是回来了。” “东明亚,来尝一尝新鲜的果子。” 聪明呀,说了谢谢,手里拿着的果子递到天宫玄面前。 “我们鲛州的果子,非常甜,尝尝。” 自从两人确定了关系,东明亚就很少叫他师尊,总觉得怪怪的。 天宫玄拿过果子,轻咬了一口,鲜甜多汁,确实比一般的果子要甜。 见他一直不说话,东明亚猜到了一星半点。 俏皮的冲他眨了眨眼:“怎么?马上要见到你岳父岳母,紧张啦!” 天宫玄莞尔一笑,点了点头。 “确实紧张,要是他们不喜欢我,或者不同意我们在一起,怎么办呀,那我可怎么活呀?” 他语气狎昵,和平时淡漠疏离的玄机长老完全不搭边。 总是撩人于无形。 东明亚忍不住嘴角上扬:“不同意就不同意呗,那能怎么?只能分开了。” 她是用开玩笑的语气说出来的,说边去观察天公玄的表情。 果然不出所料,他把将人搂进怀,掐了掐她的腰,一脸的霸道和愤怒。 “昨天晚上真不该放过你,看我今天晚上怎么收拾。” 东明亚瞬间怂了,瘪了瘪嘴,哀求的眼神看着他。 “道长哥哥,你真的忍心那样对我吗?” 说着还眨巴眨巴了两下眼睛,十分可爱。 天宫玄心都要融化了,出一抹不怀好意的笑。 “也不是不行,如果一会儿,你在岳父岳母面前替我美言几句,倒是可以考虑考。” 东明亚砸吧了两下嘴,嘀咕道:“我信你个鬼。” 天宫玄得逞一笑。 一路上打打闹闹,很快便到了鲛皇宫。 首先冲出来的是东明亚的妹妹东明鸢。小姑娘十来岁的年纪,十分阳光明媚,活泼好动,见到东明亚回来,一蹦一跳的就跑出来迎接。 “姐姐,你终于回来看我了。” 一下冲进东明亚怀里,叫得清甜。 东明亚揉了揉她的脑袋:“姐姐不在的这些日子,有没有调皮呀?” 小姑娘摇头晃脑:“还没有呢,我可听话了,父王母后都夸我在越懂事了呢!” “真棒!” 东明亚说着亲了她一口。 小姑娘脸上的表情顿时精彩纷呈,简直乐开了花。 忽然看见旁边的天宫玄,才意识到他是个外来人。 把东明亚拉到一旁,十分警惕的看着天宫玄,小声道:“姐姐,他是谁呀?他不是鲛州的人。” 东明亚笑着说:“他是姐姐的师尊,现在是姐姐的道侣,特别好,不是坏人。” 尽管东明鸢很相信这个姐姐,但是鲛州的小孩子从小都听着阿兰若的故事长大,对里面的那个大反派苍冶简直恨之入骨,连带着讨厌所有外来人。 “姐姐,你难道忘了仙族阿兰若的故事了吗?不能相信外来人,他们都心口不一,很会骗人的。” 东明亚看着远处站的笔直笔直,冲着他们笑的天宫玄,噗嗤笑出了声。 简直无法想象,她的师尊心口不一,也无法想象,她的师尊谎话连篇。 东明亚一脸的恨铁不成钢:“哎呀,姐姐,我没跟你开玩笑,你不要这样嘛,一他真的是坏人怎么办?” 东明亚自己这个妹妹警惕性如此之高,感到欣慰,掐了掐她的小脸蛋。 “你难道不相信姐姐?姐姐,怎么会看错人?他真的不是坏,而且特别好,以后姐姐会和他永远在一起。” 东明亚听到她要和那人永远在一起,瞬间吃醋。 “哼,坏姐姐,臭姐姐,这么久都不回来看我,一回来就说要和别人永远在一起,当我是空气吗?” 说完,撅着小嘴,双手抱胸,背对东明亚,但东明亚却在笑,他觉得这一切简直太美好了,小时候,每次都东明鸢生气就会这样。 她则会去安慰,气势很足,但特别好哄。 东明亚摇了摇她的小肩膀,弯下腰轻哄到:“好了,鸢鸢,不要生姐姐的气了嘛,姐姐跟你说对不起好不好?” “哼,这回特别生气,不是那么好哄的。” “哎呀,小鸢鸢,你就原谅姐姐嘛,保证,以后再也不惹你生气了,好不好?” 不出意外的话,安慰到这里就差不多了。 果然下一秒,东明鸢就转过身来,笑着说:“那好吧,我就原谅你这一次了。” 在外面呆了一会,几人就进入大殿内,此时鲛皇和鲛后并不在宫中,不出意外的话,应该是巡查去了。 我东明亚养回来的消息很快便传到他们耳朵里,立马赶回宫中。 听放哨的侍女说,鲛皇和鲛后,听到东明亚带了一个外来人,非常生气。 为了避免不必要的纷争,东明亚先把天宫玄安顿好,想先等自己说清楚了再让他出来。 一会儿大殿内,鲛皇怒气冲冲的走上来,不由分说就给了东明亚一巴掌。 鲛后连忙拦住他打第二掌,东明鸢见状,挺身而出,拦在了她面前。 如此一来,鲛皇的怒气渐渐平复了下去,也愿意好好沟通了。 开口第一句却是:“我不同意你们在一起,你让他赶紧滚。” 075 最后一张牌 东明亚没想到会是这样的局面。 鲛人偏居在鲛州,随时随地都在加强戒备,以防九州人再次进攻。 她也知道教人对外来人的敌意,可还是把天宫玄带回来了。 他相信,师尊和其他人人不一样。 她试图向父王和母后解释天宫玄和别人不一样。 “父王,母后,师尊他和其他的九州人不一样,他绝不会做出对鲛州不利的事情,女儿这一年多以来,师尊教我术法,照顾我,保护我,他真的是个好人。” 她情急之下,跪在了他们面前。 鲛后满脸心疼,想要将他扶起来,却被鲛皇阻止。 “你别管她,都是给惯的。” 东明亚能感觉到,他的父王格外强硬,还要靠自己一张嘴说服他接受天宫玄,基本上不可能。 于是下一秒,眼眶含泪,委屈的直掉眼泪。 “父王,你就这么不相信女儿的眼光吗?师尊真的是个好人,求求你就答应我们在一起吧。” 此时,在一旁看戏的东明鸢也有些心疼,她从小就很依赖这个姐姐,虽然对天空雪有着天生的敌意。 谁叫她姐姐喜欢呢!于是慢慢的人在东明亚面前,也委屈巴巴的求情。 “父王,要不然就答应吧,姐姐很少有看走眼的时候,我觉得,那个人看起来也不像坏人。” 原本还没有那么生气的鲛皇这下彻底怒了。 怒吼道:“你们懂什么?你们能分辨是非好坏吗?好人和坏人不是用眼睛看的,而是要用心去感受。” 他继续道:“如果有人要刻意接近你,他当然可以伪装成一副好人的模样来蒙混过关,等到目的达成,暴露出真面目。” 东明亚知道父王说的有道理,就比如她自小听到大的阿兰若的故事,你也试图安慰劝诫东明亚。 “姐姐,父王说的你都听见了吗?九州人阴险狡诈,表里不一最善骗人,万一我是说万一,如果那人像百年前,先祖救的那个九州人一样,该怎么办?” 东明亚沉默了,他知道东明鸢说的那个人是苍冶。 可是今时不同往昔,她不是阿兰若,师尊也不是苍冶,他们的结局也会完全不一样。 根本就是不同的人呀! 她相信自己的直觉,更相信自己的心,每一次为天宫玄的跳动都是那样鲜明真实,让人难以自拔,让人甘愿沦陷。 她想,自己千万不能放弃,不能这么轻易就放弃师尊。 “父王母后,女儿此生非她不嫁。” 此话如雷贯耳,话落的瞬间,鲛皇每手便是一巴掌扇了过去。 啪的一声响,东明亚脸上顿时出现了一个红掌印。 东明鸢和鲛后心疼的上前,想要将人拉起来。却被鲛皇阻止,他虽然打完之后也有点愧疚,手不住的颤抖,但此时却下了狠心,厉声道:“都不准管她,为了一个男人,敢这样忤逆自己的父母,打死便算了。” 这样的话,东明亚听着,心脏仿佛被一根根冰锥贯穿。 东明鸢从来没有见到过这样的场景,哗啦一声,哭了出来。 “父王,你不要骂姐姐,姐姐又没做错什么,都是那个男人,肯定是他迷惑的姐姐,我们把他赶走就好了嘛。” 她还只是个小孩子,不懂这些情情爱爱,脑子里也只有最简单的想法。 东明亚笑着安慰这个妹妹:“小傻瓜,要是把他赶走了,姐姐也有一定会跟他一起走的。” 东明鸢的更厉害了,边哭边擦眼泪:“你没良心,走了这么久才回来,又要走,没有良心的姐姐,我讨厌你。” 焦皇和鲛后却只觉得一阵心寒,身体止不住的颤抖。 没有想到万万没有想到这个天资聪颖,从小聪明懂事的乖巧大女儿会为了一个男人与他们决裂。 鲛后此时眼睛里只有眼泪在打转,声音都有些颤抖和哽咽。 “明儿,你这样做,难道就不觉得有愧于你的父王和母后吗?” 怎么会没有愧呢? 可她没有办法。 转过身对着鲛后连磕三个头。 “母后,女儿自知有愧,是我对不起你,辜负了你们的期盼。那养育之后,我无法报答了。” 鲛后不可置信的摇摇头,鲛皇转过身去,偷偷的擦着泪水,他的骄傲不允许他掉眼泪。 东明鸢委屈的撅着嘴,狠狠推了一下东明亚,哭喊着跑了出去。 “坏姐姐,臭姐姐,我再也不要跟你玩了。” “明儿,你一定要这样吗?在我们之间,你居然会选择他?他才跟你相处了不到两年,可是我们,是陪伴了你十几年的父母亲人啊!你好狠的心啊!” 东明亚已经泣不成声,她想,及此事大概已经成了一个情爱背弃自己的国家亲人的蠢货。 她很清楚这一点。 刚才的一切,不过是她打出的最后一张牌。 她想要看看,为了自己的幸福,努力争取一把,会不会结果就会改变。 然而却并没有。 这样,其实他和天空玄最终不能在一起,她也不会有遗憾,最起码曾经他也努力过。 她擦干眼泪,对着鲛皇扣扣了扣首。 含泪说:“父王,女儿知错了。” 此话一出,鲛皇和鲛后顿时心中一喜,鲛后更是连忙想扶她起来。 可她自知,刚才忤逆了自己的父母,要为自己的错误买单。 坚持跪着。 鲛皇不心疼,那是假的,其实他刚才在脑海里不断的劝说自己,如果自己这个大女儿执意要和天宫玄在一起,自己便退一步成全他们。 可想了又想,他还是跨不过心中的那道坎儿。 鲛州历经沧桑,至今也才安稳了几百年,九州人对他们骄人一直虎视眈,他清晰的认知到,九州人的虚伪和狠辣无情。 便有那么一两个九州人,确实是好的,可是他不敢赌,身上肩负着的,是整个鲛州人的荣辱安危。 他不想再看到他的国家被摧毁,他的族人被肆意凌辱。 所以他一点也不能退让。 可既然东明亚已经认错,他终究还有个父亲的身份,一下变软了下来。 “你错在何处?” 他问道。 东明亚一字一句道:“女儿不该爱上九州人,更不该把他带到鲛州,不该忤逆父王母后,不该抛弃自己身为公主的责任。女儿知错了,请父王责罚。” 她说这些话的时候,已经清晰的认识到,她和天宫玄不可能了。 鲛后听了连忙帮着求情:“王上,明儿既然已经知错了,就不要再罚她了,女儿走了这么久,晚上咱们一家人好好聚聚。” 鲛皇不免欣慰,终于,他没有和自己的女儿走到决裂的那一步,否则他不知道该有多痛苦,多矛盾。 转过身来笑了笑,随后又想起了天宫玄还在这鲛皇宫。 于是神色依然有些严肃:“既然已经认错,你便将你带回来的那个人赶出去吧。” 东明亚心脏猛地一颤,上传来阵阵寒意,冷的她直发抖。 怎么会这么难受? 可还是低头叩首:“女孩遵命,女儿这就把他赶出去。” 鲛皇下意识伸出手去扶:“这才是父王的好女儿。” 冬眠亚艰难的起身,因为跪的太久,有些站不稳,缓了半天才能正常的走路。 可是刚走两步,天宫穴就出现在殿门口,似乎是跑着而来的,头发有些凌乱,身上的衣摆也还未落下,微微喘着气,直直的看着她。 眼神有股淡淡的忧伤,让东明亚心如刀绞。 天宫玄眼里只有,身体慢慢的走向她。 就伸出手的瞬间,却被东明亚一下躲开,他的手僵硬在半空,愣了片刻,才慢慢放下。 他刚才看到东明鸢哭着跑出来,嘴里嚷嚷着“臭姐姐,坏姐姐,再也不理你了。”那就知道发生了一些事情。 连忙跑过来,刚到门口,却听见了东明亚我要将他赶出去。 疑惑的同时也有些难过。 刚开始还好好的,为什么会突然这样,直到他看见东明亚哭红的双眼,才意识到事情有些严重。 心疼的想要去触摸,躲开的瞬间,心里也有什么东西,忽然间落空了。 “明儿,发生了何事?” 他强忍住自己心中的不安和伤心,问道。 东明亚别过脸,不去看他,冷冷的说道:“我父王母后说,我们不合适,强行在一起,对彼此都不好,所以……” 后面的话还未说完,天宫穴打断道:“所以你不要我了吗?” 这句话说完,他再也没有忍住,留下一滴泪来,眼尾泛红,格外让人心疼。 东明亚不动容,那是假的,她现在两头为难,像被烤在火架上炙烤,身心都备受煎熬。 天宫玄难受,她何尝不难受呢? 那又能怎么样?又能改变什么呢? 她身为鲛珠的命定之人,又是鲛州的大公主,东明鸢还小,她注定要肩负起守护鲛州的使命,绝不能因为情情爱爱而抛弃自己的祖国和家人。 那用一种极其冷淡和悲伤的眼神看着天宫玄,决绝道:“我刚才,已经努力过了,我们没有结果的。” 是的,她刚才大逆不道,大胆包天,居然为了自己的请小爱儿说出那样背弃祖国,抛弃家人的话。 一定是说说,他就已经感到无地自容了。 比起先辈们誓死守护鲛州,方才的行为,她感觉到无比的羞耻。 天宫玄一下抓住她的肩膀,望着她的眼睛。 “看着我的眼睛,你敢不敢再说一遍?” 076不会 鲛皇此时厉声吼道:“年轻人,劝你不要不识好歹,赶紧放开我女儿,立马滚出鲛州,否则别怪我对你不客气。” 天宫玄充耳不闻,他只是死死的盯着东明亚,想要得到一个答案。 东明亚知道,他的父王说一不二。 于是在鲛皇准备动手时出声制止。 “父王,我一定会和他分开,你一定会把他送出鲛州,求您不要动手。” 不想让天宫玄受伤,更不想看到她深爱的两个男人动手打起来,这是她最后的愿望。 鲛皇这才袖手旁观。 其实鲛皇和鲛后都能看出来,天宫玄看东明亚的眼神,充满了爱意。 根本不似伪装。 可鲛州有鲛州的规矩,他们始终不相信九州人。 即便那人也许真的只是个好人。 东明亚平复了一下心情,也死死的盯着天宫玄。 一字一句地说:“你走吧,就当我们从来不认识,从今以后,把我忘了吧。” 天宫玄眼泪止不住的往下掉,他哭的没有声音。这是从小时候就养成的习惯,为他的哭泣代表着软弱,一软弱欺负他的人,便会越发猖狂。 长大后,他一直孤孤单单的一个人,生活在不近轩,你有什么人能够让他开心,或者让他哭泣。 直到东明亚的出现,带给了他欢笑,此刻也带给了他痛苦。 把他从荒凉之地拉回了人间,此刻,却又瞬间把他踹回了地狱。 他天宫玄向来都是冷冷淡淡的一个人,从来不会争取什么,也不会争辩什么,从来都只是黯然离场。 仿佛这才是他。 他也是人,也会有情绪,被心爱之人抛下,他也会伤心,也会想着争取一下,或许再努力一点,结局就会不一样。 所以他一把将东明亚搂进怀里,下一秒便堵住了她的唇。 这个吻揉杂了太多的东西,其实并不那么美妙。 天宫玄几乎是在撕咬,想要将眼前这个属于他的人拆吃入腹。 想着这样就能把她藏起来,把她带走。 看到这一幕,鲛皇和鲛后纷纷扭过头去,鲛皇紧紧攥着拳头,他在忍耐着,克制自己不杀死这个越举的九州人。 东明亚一下咬在天宫玄的唇瓣,血腥味儿很浓。 但天宫玄并没有因此而停止,是吻的更用力,更忘情。 最终,东明亚还是用暴力阻止了这场惩罚。 她一掌推开天宫玄,擦了擦嘴角,转过身,对鲛皇和鲛后说了声,想要把天空宫玄带出去。 刚才太过激动,让天宫玄一时都分不清究竟出了什么问题。 此刻他才明白过来,东明亚之所以对他说那些话只是因为鲛皇和鲛后不同意罢了。 意识到这一点,他连忙走上前,跪在他们面前。 扑通一声,脊背弯了下去。 这个举动给了东明亚重重的一击。 她瞬间瞳孔皱缩,不敢置信,不可思议的看着背对着自己的男子。 他脊背那么直,此刻却为了她弯了下去。 他的师尊,天下第一的长老,是纤尘不染的谪仙,此刻却为了她,甘愿折了自己一生傲骨。 心里仿佛有什么东西被掏空了。 天宫玄跪着那定了个礼:“见过鲛皇鲛后,晚辈是天凤门的玄机,是珍惜喜欢明儿,还说二位前辈同意我们在一起。” 听到他是天凤门的玄机长老,鲛皇心里不免有一丝丝震动。 他虽远在鲛州,可也听说过天宫玄。 年少成名,修为高深,为人正派,以苍生为己任,他制造的机甲甚至已经传播到了鲛州。 这样的人,简直…… 鲛皇心软了一秒钟,又硬了起来。 虽然没有一开始那么剑拔弩张,但也不算温和,冷冰冰的对他说:“即便你是天凤门的玄机长老,依然改变不了你是九州人的事实。鲛州有鲛州的规矩,我是绝对不会允许自己的女儿和一个九州人在一起。你修为高深,我自知不能拿你怎么样,可若是你执意要如此,那我也只有拼死一搏了。” 他这话说的天衣无缝,让人找不出反驳的理由。 和天宫玄就是觉得和东明亚不该是这样的,他们明明那么像,明明互相喜欢着对,为什么偏偏就是不能在一起。 九州人和鲛人世代为敌,可他却没有伤害过一个鲛人,他最大的梦想便是天下太平,没有任何种族的歧视,所有人都能够幸福安乐的生活着。 明明那些世仇和他没有半点关系,为什么他却还是要他来平摊这份罪责。 只是想和东明亚在一起,仅此而已,他想要的,只有一个东明亚而已。 他还想再争取一下,诚意无比的说:“鲛皇大人,九州人和鲛人之间的恩怨我并没有参与过,我的愿望一直都是两族和平。希望您不要因为我九州人的身份而拆散我们。” 他说的在理,语气也算温和,鲛皇没有反驳。 他继续道:“我和明儿是真心相爱的,为了她,我愿意做任何事,哪怕是献出我的生命,我说的每一个字都是发自内,没有半句虚言,我待明儿之心,天地可鉴。” 东明亚着这个弯了脊背的男人,再一次泣不成。 看着他傻傻的争取着彼此的幸福,既心酸又心疼。 有结果的,分明没有结果的。 可为什么明知道没结果,她听到这些话,心脏还是会一次次振动。 一直以为,她的爱比师尊的爱更多更深,现在才知道,她的师尊只是太会伪装,只是把所有的爱意都深埋在心底。 鲛皇一旁听着,看着泪流满面的东明亚,再加上天宫玄的身份,其实已经动摇了。 心里忍不住劝道:“王上,依我看,要不然就答应他们在一起吧。” 东明亚抬头去看母后,浑身都颤抖了一下,血液几乎逆流。 本以为这件事是板上钉钉的,本没有任何转还的余地,从古至今,向来如此。 所以她才会那样决绝的选择和天宫玄份开,可听到鲛后这样一说,才猛然惊醒,原来,他们之间并不是完全没有希望。 或许,只要她好好说,只要他们用实际行动证明,一切都可以不一样。 鲛皇也慢慢动摇了,可是此时,脑子里忽然闪过小时候的那些片段。 曾经有几处禁制薄弱,九州人趁机潜入鲛州,对他的族人大肆残杀,取他们的肉,喝他们的血,抢夺他们的物资。 那副嘴脸和地狱里爬出来的魔鬼没有什么区别。 他只是听说过天凤门的玄机长老多么多么浩然正气,可是他却不了解。 不能有任何的疏忽,也不能抱任何的侥幸心理。 脑子里的血腥画面阻止着他,闭上眼睛,再次睁开,厉声道:“凭什么相信你?就凭你那所谓的名声?名声是可以捏造的,话也是可以说谎的,就连你对我女儿的爱,也是可以伪装的,我不相信你们九州人,你马上离开,否则,怕你是天下第一宗门的玄机长,我也一样不怕。” 说着,手中已有灵力在流窜,硝烟四起。 千钧一发之际,东明亚忙跑上去拦在了天空玄的面前。 这一回,她再也不抱任何的希望了。 回过头来,用极度悲伤的眼神看了看天宫玄。 顿了顿,字字泣血。 “你走吧,我不要你了。” 短的几个字,钻进天宫玄的耳朵里,生生将他割了千万刀。 他的心脏再一次崩溃了,他再一次体验到了当年母亲去世时的心情。 这种被最爱最爱的人丢下,被施舍爱的人收回了施舍,像风中落叶,飘零在荒芜的角落里。 他难过的说不出话来,下一秒,猛的吐出一口血。 东明亚身体下意识的想要去扶,忽然想到了什么,又停止了动作,往旁边退了退。 天宫玄一把抓住她的手,不顾她的挣扎反抗,将其放在了自己的心口,说什么也不让她挣脱。 “我的心好痛,你听到了吗?” 东明亚感受着他的心跳,心跳声如同催命音,一下一下重重撞击在她的心脏。 在来鲛州之前,以为爱上一个人是甜的,现在才知道,原来可以这么苦。 这种痛不是身体上的痛能比的,她想,或许这辈子都是痛的。 东明亚忍着心痛,用力把手抽了出来,决绝的说:“你还要我怎么样?都说了,我们没可能,你怎么还不走啊?” 她故意激怒他,想让他伤心离开,然后永远忘了自己。 她真的不敢想象,天宫玄再这样坚持下去,会怎样离开鲛州。 如果父王和他动起手来,因为顾及到她,天宫玄视绝对不会还手。 所以她想让他平平安安的离开。 天宫玄却还没反应过来,又拽过东明亚的手。 “明儿,告诉我,是不是你父皇母后不允许我们在一起?所以你才这样说的?你是喜欢我的对不对?我们之前在一起时说的话,你都忘了吗?你明明很爱我呀,不要赶我走,不要丢下我,不要说不要我这种话,我们再争取一下,你为我在坚持一下好不好?” 东明亚猛地甩开他的手:“不是,是我不爱你了,我觉得,如果和你在一起,要让我抛弃自己的家国和亲人,是非常愚蠢的行为,你不值得我那样做。” “我之前确实喜欢过你,现在也确实是不喜欢了,我还是想和我的家人呆在一起,你走吧。” 天宫玄一阵心如刀绞,又吐出一口血来,他洁白的衣袖上被血染红了一大片。 天宫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自己也会为情所伤。 虚弱的问道:“明儿,你到我这样,有一点点心疼吗?” 从明亚不知道自己是怎样说出那两个字的,只知道,每一个字,既伤害了天宫玄,你反噬了她自己。 “不会。” …… 077 考验 “鲛皇大人,请您给我一个月的时间,我一定会向您证明,我绝对不会做出伤害鲛州,不起明儿的事。” 东明亚有些难以置信的看着天宫玄。 在她的眼里,天宫玄清冷的性情,绝对不会像如今这样卑微的恳求。 如今为了她,他却做了。 “不需要,好歹也是天下第一宗门的长老,竟然也会为了小情小爱卑躬屈膝,实在是令人作呕。” “不要再纠缠,速速离去。” 鲛皇直接下达了逐客令。 东明亚闭了闭眼,再也流不出一滴泪来,悲伤的因子将她包裹,就像溺水的人,想要抓住一根浮木,偏偏抓不到。 今天这件事,让他她一次清清楚楚的认到,原来她的师尊也同样爱着她,但是比起她的爱,更加深沉。 说不感动,那是假的。 从来没有想过,的师尊可以为了她,做到这个地步。 她怎么忍心,再这样让他师尊卑微下去。 这一次,她温柔的走上前,拉过天宫玄的手,温柔的说:“师尊,我爱你,真的。愿我们以后不复相见,我也会永远爱你。” 天宫玄一把将人搂进怀,紧紧抱住,身体都在微微颤抖,很害怕下一秒就会失去。 东明亚像近日,在十七层塔外时一样,轻轻地的拍了拍他的背。 “师尊,相信我,我们的分开只是暂时的,你先离开好吗?” 他她的话说的很轻,只有天宫玄一个能人听到。 天宫玄嘴角微微上,其实心里很清楚,此一去,他们再无可能。 东明亚的温柔将他安抚下来,但也清醒了许多。 用一种平静的语气问她:“明儿,会忘了我吗?” 东明亚推开他,直直的看着他的眼睛。 “不会,永远也不会。” 坚定的回答。 天宫玄嘴角扯了扯,这句话变便够了。 “谢谢明儿,如果你真的会忘了我,我希望慢一点。” 他像是再做最后的告别。 最后,东明亚拉着他的手,亲自送他离开。 鲛皇和鲛后不放心,也跟在后面。 他们走的很慢,每一步都无比沉重,互相望着对方,不说话,只是笑着。 他们已经用眼神说了很多。 来到禁制外,天宫玄拿出鲛珠,放到东明亚手心里。 这一幕恰好被鲛皇和鲛后看到,两人去世一愣,怎么也没想到,东明也会将鲛族的至宝放在天宫玄那里。 同时,没了交租掩护的天宫玄身上的我之力一下便暴露无遗。 别人或许看不到,可作为鲛皇,天生就具有天眼,能通过一切障碍,看到事物的本质。 他分明看见,站在东明亚眼前的,赫然是一只千年白蛟。 鲛皇瞬间屏息凝神,如果没有猜错的话,这只白蛟是上古魔神陨落前的坐骑,在万年前的神魔大战中,这只蛟也跟着一起陨落了。 没想到白云苍狗,物转星移,白蛟竟然压制住了身上的邪魔之力,成了谪仙般的一派宗师玄机长老。 鲛皇瞬间露出狡黠的目光。 如果能够驯化这只白蛟,为鲛州所用,九州大陆再想对鲛州发起进攻,绝无可能。 届时,必能保鲛州千秋万代不受其扰。 鲛皇眼冒晶光,在天宫玄即将转身离去的时候,真出声叫住了他。 “等等。” 天宫玄咯噔了一下,转过身来,却看见鲛皇正冲着自己友好的微笑。 那微笑里带着五分虚伪,三分惊喜,两分算计。 总之不正常。 天宫玄这些年形形色色的魔鬼怪人见了多了,是下意识的感觉到不对劲,可毕竟是笑着的,想到东明亚,并没有多想。 只是礼貌的问:“鲛皇大人,什么吩咐吗?” 东明亚一颗心又悬了起来,但他有一种很好的预感。 用期待的眼神看着鲛皇。 鲛皇量克制住自己内心的激动,用一种平静的语气说道:“罢了罢了,我见你们两情相悦,实属难得,方才只是在考验你,而你通过了考验,本王也不阻止你和明儿在一起了。” 个消息太过突然和惊喜,度秘呀,一瞬间脑子里被喜悦占据,根本没有仔细思考,哪里不对劲,一个箭步冲上前进了父王怀里。 “谢谢你,父王。你以为你真的忍心看着女儿和恋爱之人分开。” 鲛后也没发现异样,看着这幅画,心里也是喜悦的。 她其实从一开始就没怎么反对。 鲛皇拍了拍东明亚:“傻姑娘,父王当然是希望你幸福啦。刚才只不过是在给你未来的驸马把把关。” 东明亚已经完全沉浸在这种喜悦当中,抱完鲛皇又给了鲛后一个大大的拥抱,随后才冲到天宫怀里。 天宫玄虽然也是喜悦的,是这么多年以来养成的习惯,不自觉就感受到了丝丝危险的气息。 怎么会如此突然,而且从鲛皇刚才的反应来看,也不像是考验。 不过他也没有多想,又对着鲛皇和鲛后承诺了一番。 皆大欢喜。 晚上一家人坐在一起吃饭,也还算其乐融融。 连东明鸢感觉到了奇怪,她的父王她是了解的,从来都是说一不二,而且十分厌恶九州人,怎么可能会突然同意。 她感觉有猫腻,但是毕竟年纪还小,也不知道天宫玄的真实身份,所以即使有疑虑也想不通。 饭后,东明亚已经迫不及待的想要和天宫玄回到天凤门,两人来之前就商量过,告知鲛皇和鲛后,再去天凤门祭拜一下天宫选母亲的衣冠冢,我再把他们结成道理的事情告知给身边的人。 刚说完,鲛皇就不悦道:“呃,这才刚回来,就要离开,你可真是父母的好女儿啊。” 鲛后对此也有些伤心,东明亚外出求学的这两年,她是真的十分想念。 眼眶微微湿:“明儿,才刚回来,难道就不打算多陪陪我们吗?这么着急离开?你是真的一点也不在意为娘的心啊。” 东明鸢因为今天白天才放的狠话,所以没好意思开口挽留,只是大口大口刨饭,附和道:“就是就是,没良心的人。” 东明亚这要被她反应逗笑了,天宫玄对是一眼,收回了刚才的话。 “父王母后,还有鸢儿,你们不要生气,其实这两年多来,我一直很想念你们的,我只是太高兴,想早点和师尊名正言顺的在一起。” 她说的都是事实,在天凤门的这些年,几乎时时刻刻都在想着家人,不时就要写封信传回鲛州。 只是想和天宫玄确定下来,不想有任何不稳定的因素。 只有和天宫玄结成道侣,才会安心。 “那我就再多待几天。” 鲛后哀伤道:“哎,果然是有了夫君,忘了娘啊。这么久没见到,才待几天。” 东明鸢:“就是就是,没良心。” 天宫玄微笑着拍了拍东明亚的手,以示安慰。 东明亚知道,他的意思是说要自己想呆多少天就呆多少天,不用顾及他。 他一切都听自己的。 放心下来后,东明亚才又道:“好,父王母后想要女儿到什么时候女儿就呆到什么时候。” 鲛后和东明鸢脸上立马露出灿烂的笑容,连忙给她加夹菜。 “姐姐,多吃点。” 小姑娘一笑泯恩仇。 连鲛皇都忍不住嘴角上扬。 东明亚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幸福和满足。 只是不知道为什么,总觉自己父王的笑容有些瘆得慌。 晚上,天宫玄被安排到了客房,在众人面前,明天只好和他分开。 直到所有人都睡下,她才蹑手蹑脚的开了天宫玄房间的门,然后小心翼翼的从床尾钻进了被窝。 感受到有什么东西在乱动,天宫玄猛地惊睁眼。 他本身也没有睡着,且对于东明亚的气息十分熟悉,并没有过于惊讶。 此时,东明亚趴在他的身上,不停的乱动,一会儿碰到他的小腹,一会儿又碰到他的胸前胸,如同隔靴搔痒,把他挠得像火一样在烧。 夜色中,东明亚的眼睛格外亮,里面有星星在闪动。 不知道为什么,分明看不见,天宫却知道她在笑。 一把抓住他乱动的手,嗓音低沉沙哑带着一丝丝压抑的欲望。 “别乱动。” 东明亚这才停下动作,撑起身体,坐在他的腰上。 居高临下的看着他。 “你没睡着啊?” 天宫玄:“不然呢?” 他其实想说,就算是睡着了,被这样折腾一番,也早就醒了。 东明亚嘿嘿笑了笑,又想使坏。 “我动我的,你睡你的。” 天宫玄哑言。他虽然一直知道东明亚行为跳脱,两人也已经发生了肌肤之亲,却没有想到如此跳脱。 毕竟两人目前的关系,度秘呀,这样做并无什么不妥,也不存在说调戏这样的说法。 他叹了口气,轻轻闭上了眼睛。 随口说了两个字:“随你。” 东明亚得到了极大的鼓励,越发放肆,轻轻俯下身,把脸进他的脖子,一口咬住他的耳垂。 天宫玄被惊的猛然睁眼,酥麻的感觉像电流一样从头串到底。 “做什么你?” 他的声音变得有些虚浮,带着轻微的喘息。 东明亚娇柔地说:“是你自己说的,干什么随我?” 她又轻轻咬了一下天宫玄的脖子。 “怎么玄机长老莫非要言而无信吗?” 天宫玄:“……” 078苍月渊 东明亚的手不老实的在天宫玄身上游走。 天宫玄无论她怎么撩拨,自巍然不动,闭上眼睛睡觉。 与一双冰凉的手伸进了他的衣服里面,苏麻的感觉一阵比一阵强烈,依旧纹丝不动。 东明亚有些气馁,耷拉着脑袋,下巴垫到天宫玄的胸口。 撒娇道:“哎呀,师尊,我都这样啦,你还能忍呀。” 天宫玄咸不淡的回答:“能。” 东明亚:“……” 她向来遇到困难都会迎难而上,尤其是在撩拨天宫玄这方面颇有心得。 不管三七二十一,直接堵住了天宫玄的唇,学着平时接吻的样子,辗转反侧。 柔软湿润的触感,天宫玄忍得难受,可他还是不动声色,任由东明亚在自己身上动手动脚。 终于,东明亚没有在乱动了,趴他在他身上,紧的抱住他。 委屈的像只受伤的小鹿。 嘟囔道:“师尊,你还在生气吗?” 天宫玄没有回答,他确实有些生气,但不是气东明亚,气东明雅那样轻易就放弃了他。 太在意了,太爱东明亚了,至于到此刻,他还在想,如果不是自己的坚持,他们之间就再也回不去了。 东明亚也发现了这一点,虽然他知道就算天宫玄生自己的气,也不舍得给自己甩脸色,依然会对自己呵护备至,只是会压抑在心里,暗暗跟自己较劲。 今天的事情,她自认有愧于天宫玄,此刻天宫玄就是这个态度,就更加自责了,有种想要说清楚的冲动。 “师尊,你别生我的气好吗?” “别生气了。” 天宫玄听着这些话,从内烧到外,像被架在火上炙烤。 忍到现在,已经是极限。 一连说了好多遍,天宫玄睁开双眼,用手轻轻揉了揉她的后脑勺。 一道低沉轻微的嗓音,从头顶传来。 “为师知道了,不怪你了。” 东明亚猛地抬头与之对视,此时,月光从窗户照进来,恰好照在两人脸上,刚好能视物。 然后东明亚就看见,天空雪那双黑曜石般的眼睛里,泛着点点波光。 死死的盯着他,当它密不透风的网络进自己的世界,有一种看着猎物逃不出手掌心的闲适和慵懒。 这个眼神,她再熟悉不过了。 连忙撑起身体,想要逃。 “那个,师尊,既然你答应我不生气了,那我就回去睡啦。” 然而下一秒,就被天空玄抓住手,一用力拽了回去。 毫无征兆的扑进他怀里,紧紧相贴。 危险的气息萦绕在空气里,虽然知道此危险,非彼危险,可动物的本能还是驱使着他下意识想要挣扎。 然而,天宫玄根本不给他这个,双手死死的抱住她的腰,将人困在双臂之间。 “师尊。” 她被勒的有些喘不过气,轻声唤道。 天宫玄嘴角露出一抹不怀好意的笑。 “明儿,虽然为师不怪你了,可你今日确实伤了为师的心。” 东明亚有些愣愣的回答道:“那,那师尊要怎样?” “做错事了,当然要接受惩罚。” 东明亚想起了,刚开始和天宫穴相处的那段时间,当时他们之间还只是单纯的师徒关系,做错事了,天宫玄就会打他板子。 于是手下意识的抬起来,乖乖的伸到天宫玄面前。 “那,师尊你打我板子吧。” 天宫玄握住她伸过来的手,邪魅一笑,然后放到唇边轻轻吮吸。 “这一次,不打手心。” 东明亚更懵了,知道为何身体燥热不堪,脸颊脖子皆泛着潮红。 “那,打什么地方?” 天宫玄都回答,而是将放在腰上的轻轻往下移了移。 东明亚:“……” “打这里。” 天宫玄话音刚落,抬头堵住了她的唇。 …… 翌日,东明亚觉得腰酸背痛,尤其是后面,走路都有些不稳。 东明鸢那个大早,拉上他一起去沙滩上捡贝壳。 小时候,东明亚就总是拉着东明鸢到海滩边玩。 或是捡捡贝壳,或是捉捉鱼虾,再或者是躺在海浪上,被海浪推来推去,那是躺在云朵上一样。 两人许久未见面,一直玩到了傍晚。 东明亚心里挂念着天宫玄,想着早些回去,可小姑娘一直缠着他再玩一会儿。 东明亚耐心的说:“好了,今天已经玩很久了,姐姐,又不是马上就要走,明天后天还有许多许多天姐姐都能陪你来玩,我们今天先回去好不好?” 东明亚似乎在犹豫什么,耷拉着脑袋。 倔的很,抱着她的腿就不走。 “我不管,我还没有玩尽兴嘛。姐姐你真坏,不陪我多玩一会儿,再玩一会儿嘛,就一会。” 东明亚被她拖着走不动路,我想把它从自己腿上弄走,结果小姑娘今天力气出奇的大,怎么也掰不开。 她佯装生气:“鸢儿,你今天这是怎么了?” 突如其来的疑问,东明鸢一激灵,险些表现出来。 连忙找补:“我就是这样的呀,你离开了这么久,我变了,不是很正常吗?” 她自小就粘着东明亚,这样说,有种赌气的感觉,东明亚一下就软了下来。 耐心的说:“好了,是姐姐的错,姐姐不开离开那么久,不过今天真的有些晚了,咱们先回去吃饭,怎么样?” “我不要。” 她还是一副怎么都不打算妥协的样子。 “你难道不饿吗?” 东明鸢肚子咕噜咕噜叫了一阵,东明亚微微一笑,正要把人带起来回去,下一秒,对方却说:“不饿,一点也不饿,我还不想回去,姐姐也不能回去。” “为什么?” 出来了一天,东明亚都感觉有些力不从心,也能明显看见,东明鸢已经很累了,眼睛止不住的打颤,为什么偏偏不肯回去呢? 突然,她意识到了什么。 有些焦急的问道:“鸢儿,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情瞒着姐?” 东明鸢几乎想都没想,就止不住的摇头。 这让东明亚更加确信发生了什么事。 不让自己回去…… 发生了大事…… 忽然,她只觉得犹如五雷轰顶,大脑一片混沌,浑身血液都仿佛凝滞了。 眼前阵阵发白,好半晌才稳住身形。 “鸢儿,告诉姐姐,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是不是和天宫玄有关?是不是父王母后把他怎么样了?” 东明鸢被她现在的样子吓得双手一松,止不住的摇头。 “是的,姐姐他他没事,不是父王母后,真的不是,也不是让他们我拖住你的。” 东明亚只觉得大脑一片空白,差点两眼一黑晕倒过去。 他现在必须马上赶回去。 东明鸢毕竟是个小姑娘,方才东明亚知道发生了什么,还能温柔的跟她耗这,此刻,心里一心想着天宫玄,一用力直接将人抱在怀里,不顾她的挣扎往回赶去。 回到鲛皇宫,冲到天宫玄的房间,里面空无一人。 她又跑遍了整个鲛皇宫,还是没有发现他的踪影。 于是她便发了疯的逮着人问,宫人们她的样子吓得话都不敢说。 东明亚无奈,蹲下身看着东明鸢,恳求她能告诉自己。 但又担心吓坏小孩子,还是克制着语气,也算温柔。 “鸢儿,快告诉姐姐,他们把天宫玄带去哪?究竟要干什么?” 东明鸢从来没见过这样的姐姐,大脑还处于发懵的状态,她只知道,父王母后让自己拖着姐姐,不知道他们究竟要把天宫玄怎么样。 愣愣的摇头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 东明亚又问了几遍,她的回答还是我不知道,因为着急,她有些恼,忍不住吼了一声。 “你快说,到底在哪?” 这一吼,小姑娘哗啦一声哭了出来。 委屈巴拉的擦着眼泪:“呜呜呜,不要你了,不是我姐姐,你走开,我不要你了。” 虽然此时她心里很着急,可听到这些话,心里还是像被扎了针,痛感阵阵传来。 意识到自己刚才失态了,俯下身,把小妹妹搂进怀里。 “对不起,鸢儿,姐姐,刚才太着急了,不是故意要吼你的,对不起,真的对不起。” 东明鸢被这么一安慰,渐渐平复了心情,也止住了眼泪。 不停的打着哭嗝。 东明亚又温柔的问她:“可是姐姐现在真的没办法了,他对也很重要,很重要,真的。姐姐现在很担心他,父王让你拖着姐姐,他一定透露过把她带去了哪?你不要怕,好好的想一想,可以吗?” 东明鸢问道:“很重要吗?” “对,很重要。” 小姑娘又哭着问:“他死了,姐姐也会死吗?” 东明亚摸了摸她小小的脑袋,坚定的说:“会,没有了他,姐姐会死。” 东明鸢这才认真想了想,然后说:“我去找父王母后的时候,在门外听到父王说要把你带回来的那个人引到……引到苍月渊。” 她有些不确定:“好像是这样说的,我也没听清楚。” 东明亚将她搂进怀里,抱了抱,然后说:“谢谢你,鸢儿,好好呆在宫里,姐姐去去就回。” 话音刚落,她就一溜烟消失在原地。 苍月渊,是鲛州最深的一处汪洋,海水如墨,即便是白天,进入水中也伸手不见五指。 一旦掉进去,光是下垂就要一天的时间才能到达最深处。 未知的恐惧感将人包裹,再加上里面各种各样的灵兽,简直是堪比地狱般的存在。 并且,苍月渊一个最主要的功能———魔化。 079我带你走 此时的沧月渊被黑雾笼罩,顶上的一片天空都被染黑,电闪雷鸣。 东明亚来到沧月渊,却发现已经被设下了结界,她没办法进去。 结界太过牢固,她试了许多次,都没办法打开。 心里越发着急,冲着里面大喊。 “父王,你让我进去。” “师尊,你怎么样了……” 一种不祥的预感油然而生。 拍打着结界,结界因为感应到有人要硬闯,间光芒大盛。 帮忙将沧月渊照亮,远远看去,能在不远处看见两个点。 其中一个点飘在半空中,忽上忽下,似乎很痛苦。 师尊…… 东明亚竟能想象得到天空悬痛苦挣扎的模样,中紧闭牙齿,眉头紧蹙,即使承受着巨大的痛苦,也依然看不出来。 他就是这样,太能忍痛了,喜怒哀乐都很少表现出来,对于痛苦,更是已经麻木了。 虽然麻木,可痛便是痛,他也会痛呀。 东明亚使劲的拍打着结界,眼泪止不住的往下掉,哭喊着,嗓子都已哑掉。 “师尊,师尊,你坚持着,我马上就来救你。” “坚持住,坚持住……” 她愣愣的嘟囔着这三个字,慌了神,又用尽全力试了几次,却被结界反噬,猛地弹开,倒在地上,吐了好几口血。 隐隐约约,似乎看见了另外一个点,不是别人,正是他的父王。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要这么做?” 仔细回想真的经历,她恍然大悟。 父王原本一开始坚决不同意他们在一起,却在她收回鲛珠的时候改变了主意。 这一切太过突然,也太过生硬。 东明亚不自觉想,父王一定是发现了什么。 究竟发现了什么呢? 来不及多想,她又爬了起来,拿出鲛珠,闭上眼,手中灵力流转,凝神静心,再次睁开,发出致命一击。 两股灵流碰撞在一起,发出巨大的轰鸣声,灵光照耀冲天,原本已经快要暗下去的天,瞬间恍如白昼。 原先她的小打小闹,如同挠痒痒,并没有引起鲛皇和天宫玄的注意,直到她使用鲛珠,引发了巨大的响动,才注意到。 因为这个恍惚,鲛皇停下了手中的动作,黑化了一半的天宫玄,痛苦的倒在地上,双手支撑着身体,半跪着望向远处那处。 他此时已经被苍月渊的魔化术弄得七荤八素,身心都恍恍惚惚,昏昏沉沉。 愣愣的看着东明亚,习惯性的嘀咕:“明儿……” 鲛州听到这两个字,猛地回头,眼神犀利的瞧着他,下一秒,双手汇聚灵力猛的一击,天宫玄当即被打翻,在空中翻转,最后远远的倒在地上,不断从口中喷涌而出,将他的整张脸都弄得污脏。 望着恍如白昼的天,他微微偏头,望着东明亚,还要抬手去触碰,发现根本抬不起。 陷入黑暗前,耳边依稀还能听见鲛皇的声音。 听起来像是恭维的话。 “玄机长老,我还真是小看你了,没想到明儿跟着你学了两年,进步居然如此之快,这鲛珠在他手里更是使用的炉火纯青了。” “看在这个份儿上,你放心,就算你成了我的傀儡,我也会好好待你的。” …… 话音刚落,他说准备抵抗东明亚的攻击,结果被强势碾压,结界还是被摧毁了。 东明亚看着摧毁的结界,立马往里面跑去,朝着地上那个红色身影身影跑去。 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逐渐看清了天宫玄的脸,原本苍白洁净的脸庞,如今被鲜血染红,身上原本是月白色的衣裳,此刻也被鲜血染成了血红色。 东明亚愣愣的看着他,心脏一阵绞,一阵一阵的,一阵比一阵强烈。 她感觉自己也要吐血,喉中的血腥味越发浓厚。 此时,她脑子里只有一个想法,那就是跑过去保护他,都不能伤害他。 就在即将靠近时,却被鲛皇拦住。 看到是自己的父王,东明亚更难过了,用一种极度悲伤的眼神看着他。 “为什么?为什么要这么做?” 从小到大,对于鲛皇的话,东明亚从来都是言听计,很少有反抗的时候。 可是这一次,她忍不住的大吼。 “父王你这究竟是为什么呀?我已经答应你不跟他在一起了,为什么还要骗我?为什么还要置他于死地?” 鲛皇也有些心虚,不过依然严肃板正,一副我没错的样子。 “这就是你跟自己父王说话的态度吗?” 因为没有理站不住脚,所以他把话题转移到了东明亚的态度上,出以此来掩盖自己的行为。 东明亚可不吃他这招,直接揭开他的阴谋:“父王,你是不是想要魔化师尊,让他成为一个傀儡,为你所用的傀儡,对不对?” 被她说中,鲛皇脸色有些难看。 东明亚还在继续说:“苍月渊的魔气,稍有不慎,就会遭到反噬,甚至会连累整个鲛州,父王,你想要保护鲛州的心,我能理解,可是你这样做,这样伤害我的师尊,跟那些围剿我们的九州人有什么区?” 吼完她才有些意识到过了头,不给她反应的机会,一个又大又响的巴掌,便落到了脸上。 啪的一声响,东明亚脸被扇歪,洁白的脸上留下了五个红掌印。 火辣辣的疼。 一巴掌扇的太狠了,鲛皇扇完后也看着手不知所措的愣了几秒。 东明亚看着他,再也无话可说,直接绕开他向天宫玄走去。 鲛皇因为怔愣,来不及阻止,看着东明亚快步走到天宫玄面前,猛地趴下,蹲在他面前,将人扶起来,搂进怀里。 她哭的十分委屈,是心疼和难受叠加在一起的委屈。 眼泪像珍珠一样,啪嗒啪嗒往下掉。 用脸摩擦着天宫玄的脸,起袖子想将它把脸上的血污擦掉。 师尊最在乎面子,知道自己现在这副模样,一定会生气。 她要帮他擦掉。 可是无论她怎么擦,依旧擦不干净,仔细一看,才知道,他的七窍还在不停的流着血。 她呜咽道:“为什么,为什么擦不干净,我为什么擦不干净啊……呜呜呜,师尊,你别吓我,你快醒来啊,求你了,我什么都不要了,我只要你醒过来。” 怀里的人逐渐失去了温度,东明亚感受到这点后,一种巨大的恐惧笼罩,在这种恐惧中,她怎么逃也逃不掉。 “不要,不要,不要离开我,师尊,为什么都听你的,我以后再也不惹你生气了,不要这样好不好?” 看着这一幕,鲛皇始终是有些于心不忍的,很快便被压下去。 不知为何,从利用苍月渊的魔化施展了魔化术,他就感觉自己的心硬了几分,以前他最看不了东明亚哭,看这个大女儿哭,她就会跟着伤心,连忙上前去哄,可如今,这只是稍微动容了一下,接着便十分平静,心中毫无波澜,甚至有些冷漠和无情。 鬼使神差的,他脱口道:“明儿,现在这个样子也是你害的。” 东明亚有些懵:“我害的。” “当然是你害的,如果不是你突然来捣乱,我也不可能终止魔化,他也不会遭到反噬,所以这一切,都该怪你。” 他自己的所作所为是半点不提。 东明亚被他这么一说,竟然也有些自责,虽然她并不是主要原因,如果她不出现,天宫顶多成为一个没有灵魂,行尸走肉的傀儡,成为一个杀戮工具,并不会因此丢掉性命。 可是因为她的出现,天宫玄遭到反噬,又被鲛皇狠狠打了一记,性命难保。 “对不起,对不起,师尊都是我的错,对不起,是我来晚了。” 她有错,但他并不觉得自己阻止天宫玄的黑化是错,而是怪自己来晚了。 她了解天宫玄,那样正直的人,即便遭受了无数的屈辱和磨难,即便承受了莫大的痛苦,也依然心向光明,以惩奸除恶为己任,这样的人,是绝不会让自己变成一个傀儡,残害无辜。 如果要选择,他宁愿死,也不希望那样。 所以东明亚不后悔,点也不后悔出现。 只是责怪自己,来的太晚了。 哪怕再早一点,在魔化未开始之前,她一定可以阻止这一切的发生。 “师尊……” 他伏在天宫玄耳边,轻轻叫了一声,这浓浓的悲凉。 “我带你走。” 她幻出月华剑,带着天宫玄,离开了沧月渊,也离开了鲛州。 不知飞了多久,天色已经彻底暗了下,还淅沥沥的下起了小雨。 雨水打湿了衣服和头发,东明亚从上方往下看,我看见了山林间有一处屋舍。 她带着天宫玄落了下去,走进去一看,发现这里无人居住,似乎荒废了很久。 不过好在可以避雨。 他先将天宫玄放倒在床上,身上的血被雨一淋,淡了许多,脸上也恢复了原先的白净。 她执起天宫玄的手,已经冷透了。 经过了这一天的奔波,和最开始巨大的难过,此刻她的的心情竟然出奇的平静。 轻声唤道:“师尊,师尊,师尊,你理理我,你理理我呀…” 不知叫唤了多久,床上的人依然没有回应她。 080十年 她不死心的又叫了几声,点了火,将屋子随意收拾了一下,又将天宫玄身上的衣物脱掉,用灵力将他的身体烘干,把人裹进被子里。 屋子里有前主人留下的家具,都还很齐全。 她生了火,煮了一些白粥,端到天宫玄面前,把人抬起来,靠在怀里,然后一勺勺喂他。 “来师尊张嘴吃一点,好不容易才熬好的,你赏个脸吃一点好不好?” 天宫玄双唇紧闭,苍白的嘴唇没有一点血色。 自然也听不见她的话。 半晌没有回应,她的粥便端了半晌。 直到后半夜,粥已经凉了,她的师尊依然没有回应。 她不敢往那方面想,不敢把手放在天宫玄的鼻息处。 她害怕知道那个结果,她恐惧那个结果。 即便心里有一个声音一直在提醒着他,即便她自己清醒的知道,可是,她就是不想面对,好像这样,他的师尊就只是睡着了一样。 他没事,她等他。 晚上,她缩进天宫玄的被子里,紧紧将他抱住,想把自己身上的温度传给他,这样以假乱真,她就会在想,瞧,我的师尊没死,他身上还热着呢。 可是她身为鲛人,天性寒凉,身上本也没有多少温度,天宫玄更像一个吸热器,三两下便将她身上的温度吸食殆尽,两个冰块一样的人相互取暖。 再也感受不到任何温度,身上如此,心,亦如此。 一整夜没有睡着,东明亚就觉得自己精神的很,其实许多次,他都想就这样闭上眼,再也不要醒来。 他们就相拥在这间小屋里,永远不要醒来。 可事实是,每当她闭上眼,这里就会浮现出天空悬苍白的面容,没有一点生气,他就格外害怕,这种害怕令她难以入睡。 心里总有一个冲动,想要师尊活过来,他的师尊那么美好的人,不应该是这个下场。 哪怕自己死,她也要他活过来。 就这样,她没有草草结束自己的生命,追随而去。 而是用灵力护住了天空玄的肉身和魂魄,寻遍了各种方法,想要将天宫玄救回来。 山间的小院子,从一开始的荒废焕然一新,屋舍也被翻修过,也不再漏雨了。种满了花草,还有一小块菜地。 这外面修好了栅栏,往外走的道路也修整过,旁边有一汪清泉,整日叮咚作响,听着这个声音,东明亚恍惚又回到了在不近轩的日子。 不近轩也有一汪清泉,叮咚作响,夏日的阳光照在上面,晶莹剔透,波光明灭,格外撩人。 他们已经有三年没回过天凤门了,那玄机长老本就喜欢闭关,于是东明雅便告诉了宗主,他和师尊这些日子远游,以后也会远游,归期不定,宗主并未怀疑。 又过了三年,东明亚依然没有找到救活天宫玄的法子,只是她的修为日益精进,已经能够完全掌控鲛珠出最大杀伤力。 这期间,东明亚时常会回趟鲛,用鲛珠加固一下禁制,只是每次回去,她都不和鲛皇说一句话,开始鲛后还很不解,知道了事情的前因后果便也随着她去了。 东明鸢也长大了不少,不再是原先那个动不动就哭鼻子的小姑娘,懂事了许多,还悄悄离开鲛州历练,会把历练的事写成信送给东明亚。 两姐妹的感情依然很好,东明亚担心她一个人在外历练会受到欺负,甚至将月华剑给了她,月华剑认主,度秘雅便让月华健也任东明鸢为主,一旦东明鸢遇到危险,你东明亚都能及时赶到。 在信里,东明鸢告诉她,自己今天给自己取了个凡间的名字,叫楚萌,问她是不是很好听。 东明亚开心的回信:甚为好听! 日子就这么过着,这些年,鲛珠的命定之人的名号福建又被九州人所熟知,他们都知道,这次的命定之人个极为年轻的小姑娘,时常身着一袭月华色衣裳,来去不定,或许是在这里惩奸除恶,又或许是在那里闲云野鹤,总之,基本没遇到过对手。 有一次,东明亚带着天宫玄去西州寻找起死回生法的时候,途经忘川河,知道里面有一只恶兽,便留下来与之交战,仅用一个时辰,便将那恶兽斩杀于剑下。 那恶兽乃是和饕餮同一时期的的上古凶兽,方圆百里无人敢靠近,许多民众想要离开只能绕道而行,东明亚将其斩杀后,民众想要设宴以示感谢,却被对方拒绝。 他们是这样问的:“仙人,何必如此匆匆?” 东明亚看了看腰间的锁灵囊:“我急着寻我师尊。” …… 他将天宫穴玄的身体和魂魄都放进了锁灵囊,一开始是带着他遍访九州,边走边打听,哪里有法子。后来才在那处山间定居,打听到哪里有消息后,再带着天宫玄前去。 那处荒山,她给起了个名字。 —— 这样过了一年又一年,她的名号也越来越响,和当年的阿兰若一般,因为这个,那些觊觎鲛州的人像歇了火一般,再也没了动静。 或许只要东明亚还在世一天,他们便不敢动鲛州。 她的梦想终于实现了。 她终于有能力掌控鲛珠,发挥出它最大的威力,让所有虎视眈眈鲛州的人望而生畏。 她终于有能力保护自己的族人。 那年,她去到玄机山时的梦想。 可是,即便她如今修为深厚,没办法,用鲛珠救活天宫玄。 她保护了族人,却始终保护不了心爱的师尊。 这样的日子一过便是十年。 她前些日子远渡东瀛,得知了一种名叫星月血誓的禁术,还用自己的鳞片换得了这种禁术的施展方法。 施术者在月圆之夜以血为引,献祭自己一半的精魂,就能将想要复活之人复活。并且,施术者必须心甘情愿,否则,想要复活之人就会瞬间魂飞魄散。 待天空玄的心意,她从未怀疑。 继续往下看,发现了一行用红色的小字标注的内容。 ——施法一旦成功,施术者会出现各种各样的副作用,或是身体在月圆之夜极度渴望鲜血,或是抵抗力变差,容易走火入魔,此时若有心之人刻意加害,将会更加糟糕,可能会变成一具傀儡,供操控着驱策。 这些内容和记忆中的某个点见见相遇重合,隐约间觉得自己似乎在哪里听到过这种禁术。 猛然间,她想起来了。 在天宫玄的识海里,他帮助天宫玄弥补了当年没有离开玄机山去浮屠王宫见母妃的遗憾。 在识海里,天宫玄抱着自己母妃的身体,就想到了星月血誓这个禁术。 来不及细想天宫玄是如何得知这个禁术的,经过了十年的努力,终于寻得了一个转机,这让她无比惊喜。 但同时,又有些担忧。 当年在识海里发生的一切,突然记起来,渐渐清晰。 她清晰的记得,天宫玄的星月血誓失败了。 画面依然记忆犹新。 天宫玄执念太强。 可执念太强并不是什么好事。 天宫玄在眼看着施展星月血誓失败,母亲的尸体变成灰烬后,彻底发疯了。 怒吼着,尖叫着,疯狂地摧毁周围能摧毁的一切。 “为什么,为什么不行,为什么不行,把母妃还给我,把她还给我……” 他似乎总是在问为什么,为什么世界待他如此残忍,为什么总是事与愿违,为什么手中的最后一捧火也熄灭了。 太多的不甘和悲伤挤在心脏,崩溃和疯狂在所难免。 他摧毁够了周围的一切,忽然转头望向东明亚,双目赤红,肃杀之气瞬间蔓延而来,如野兽恶魔般盯着她,仿佛下一秒就会扑上来将她拆吃入腹中。 她当时害怕极了,可是现在,他变成了天宫玄,她变成了那个执念太强的人。 不再害怕,而是担忧,是恐惧。 此刻,她终于能理解天公玄当时的心情了。 宁可魂飞魄散的是自己,也不愿意看见自己心爱的人被自己亲手摧毁。 可这又是唯一的转机,她踌躇不定,犹豫不决。 她想让天宫玄醒过来,可如果万一没有成功,她该怎么办。 她会连天宫穴的尸首都没,失去最后一点念想,失去她的火。 今天是新年夜,她刚才下山去采购,想着和天宫玄过个年,此时却坐在门槛上,捧着脸,身体止不住的颤抖。 该怎么办? 究竟该怎么办? 人生第一次尝到了这般纠结的滋味,不好受。 眼泪从指缝钻下来,啪嗒啪嗒的掉在地上,不要钱似的。 白天的时候,她就将院子里外布置了一番,打扫的干干净净,又挂上了红色的丝绸,贴上了对联,还买了几盏花灯。 山下是一个小镇,小镇上热闹非凡,红光冲天,东明亚在山上往下看,能看见一片红。 抬头看着夜空,繁星四合,特别密集,像是撒满了钻石的黑幕。 她喃喃道:“师尊,我究竟该怎么做?” 天宫玄的魂魄被冬明雅用灵力留住,其实一直在她身边,只是他没办法说话,也没办法触碰。 这十年间,看着东明亚日渐消瘦,为了救活自己,不停的奔波。 看着这个小徒弟从从前活泼明媚,无虑的模样变成了现在陈郁忧伤的样子,他比谁都难过。 081 星月血誓 此时,他从索灵囊里出来,坐在东明亚旁边,轻轻搂住她。 “明儿,我一直以为你待为师的情谊并不深厚,如今才知道,你待为师竟不比为师带你浅薄半分。” 他陆陆续续的说了许多话,和从前一样,东明亚皆未听见。 不过,她似乎感知到了天宫穴玄的存在,低头摸了摸腰间的索灵囊,喃喃道:“师尊,你能听得见我说话,对不对?” 天宫玄点了点头。 “那你说,弟子该怎么办?究竟该怎么办才能保全你?” 东明亚说着说着,眼泪忽然又流了下来。 她心里太纠结了,纠结到一定程度,便是苦的。 天宫玄看着这样纠结,这样伤心的东明亚,心里也不是滋味。 他当然想活过来,他还有许多事没有做,还有最放心不下的人。 自从遇到了东明亚,他就觉得自己变得贪心了,原本无欲无求,可现在,他只想要一个东明亚。 可是他又不想让东明亚如此纠结,见不得她吃一点苦。 将人紧紧搂住,神色格外平静,在她耳边轻声说。 “明儿,去做吧玩,我相信你。” 他知道,东明亚在纠结犹豫什么。星月血誓,一种能让人起死回生的禁术。作者以精血为引,在月圆之夜画出阵法,便能让人起死回生。 他曾经在梦境中也用过这种禁术,但因为当时修为不够,他想要救活的人,魂飞魄散了。 所以他知道结果,一旦失败,自己便会魂飞魄散,永远离开东明亚。 禁术施展成功的前提,是天时地利人和,缺一不可的结果。 能不能成功,还是个未知数。 但是这样的生活他过够了,他想真正拥抱她,想要陪着她,和她一起面对那些磨难。 “明儿,为师信你。” 东明亚豁然抬头,望着星空,喃喃道:“今晚的月亮可真圆。” 话音刚落,似乎意识到了什么,望了望天边那轮又大又圆的皎月。 晚天上没有乌云,星月相伴,是施展新混血术最合适不过的天时条件。 不知为何,苏米亚总感觉到耳边有一道声音。 “明儿,为师信你。” 信我? 东明亚愣了半晌,拿出新月叙事的卷轴看了看,明白透彻后,心里有一种想要施展的冲动。 这种念头一旦冒出来,就很难压下去。 一想到一旦成功,天宫玄今晚就可能活过来,她就莫名感到兴奋。 十年了,整整十年,是不是,都在提醒她,试一试这个星月血誓。 忽然间,她瞥见门口来了客人。 是这山头的一只蛇妖,几年前,他正经历雷劫,眼看就要死于雷劫之下,东明亚当时动了恻隐之心,出手将他救了下来。 从此以后,他就经常来到小院门口,最开始也不敢进来,怯生生的从栅栏后面探出半个脑袋,见东明亚没有驱赶他的意思,胆子也越发大胆。 有时候会上前和东明亚搭几句话,有时候会给他送一些东西。 蛇妖似乎很拿得住东明亚的喜好,明自己吃肉,给东明亚的这是上好的瓜果蔬菜。 到后来,两人很默契的就成了邻居。 东明亚看出了他要报恩的小心思,也没有驱逐他,后来他的东西也会欣然接受。 有时候东明亚远游,也能和他偶遇。 东明亚就问他:“你怎么也在这里?” 他总是会说:“我在山上呆的无聊,下山游玩,想到在这里也能遇到你,真是巧呀。” 东明亚一开始确实觉得很巧,时间久了,也能猜到个大概。 估计是这蛇妖还没报完恩,又怕自己溜了,所以才跟了上去。 蛇妖有名字,叫百里夜行。 今日他又出现在栅栏外,幽幽的探出半个脑袋,手里似乎还拿着什么东,红彤彤的一大堆。 两人熟识后,他很少会这样,小心翼翼,今晚估计是看到东明亚有些闷闷不乐,所以有些不敢上前打扰。 东明亚叫了一声:“来都来了,进来吧。” 得到首肯,百里夜行才高兴兴的穿过栅栏走了进去。 来到东明亚面前,手上东西往前面一推。 东明亚那是看去,竟是一愣。 他手上抱着的东西,是一堆过年时才会用到的玩意。 有对联,福字,各种各样小动物的剪纸,甚至有红色的蜡烛,东明亚还看见了一匹红色的布,另一只手还提着许多瓜果蔬菜。 东明亚:“??” 百里夜行有些不好意思,轻轻的说:“今天过年,我多买了一些年货,送给你。” 这是他第一次这么干,以前两人也不是没有一起经历过新年,但是百里夜行从来不会送这些东西给自己,在他们妖的世界,就不存在过年这个说法。 所以东明亚还是有些好奇:“怎么突然给我送这些东西?” 百里夜行咬了咬嘴唇,嗫喏道:“我今天下山,看到他们人类过年的时候,就会在一起。” 东明亚大概明白了他的意思。 两个人都住在这山上,也都是一个人,难免有些孤寂,东明亚倒没有感受到特别孤独,她还有师尊,无时无刻不在对着天宫玄说话,而且她相信,天宫玄其实也是听得到,只是没办法回应她,或者回应了她听不见而已。 但是对于百里夜行,从出生起就是一条蛇,不知道,在山上修行了多少年,才有机会化成人形,化成人形之后,也还是一个人。 东明亚常常听人家说,蛇都是冷血动物,没有感情的。可自从结识了百里夜行,他就再也没了这种想法。 这世间万物,凡是鲜活着的生命,皆有情。 人非草木,孰能无情? 东明亚收了这些小礼物,留他吃了个饭,知道蛇吃不惯素菜,她便把今早在山下买的几斤肉做了招待他。 将屋子里又收拾了一番,倒真有一番过年的景象。 “别客气,多吃一点。” 东明亚作为东道主,说道。 百里夜行嘴角噙着一抹笑,端起碗筷,吃了两口米饭。 “吃得惯吗?” 百里夜行连连点头:“很好吃,谢谢。” 东明亚微微一笑,看破不说破。她也不是没见过百里夜行猎食。他化出原型,这一条足有十米高的大蛇,头上有两只短短的角,似乎快要化成了蛟。 面前的小鹿瞬间被吓得四腿腿发抖,快步往旁边逃,奈何是没能逃脱,被百里夜行缠死以后,生吞下肚。 当时的东明亚可谓浑身一抖,溜之大吉。后来便渐渐的疏远了百里夜行,她可不希望成为第二只小鹿。 可是百里夜行之后依然对她很友好,和往日并无差别,渐渐的,东明亚又放下了芥蒂。 她想明白了一个点,百里夜行是蛇,他的天性决定了他必须那样做,才能存活。 对自己自始至终都没有恶意。 不过也不除开百里夜行人形的样子十分俊俏,这一个原因。 说他的原型十分骇人,但却修得了一副好容貌。 东明亚记不太清了,还依稀记得第一次见到百里夜行时,他穿着黑色的衣服,一头乌发高高束起,五官精致犹如刀削斧劈般,同妖异无比,整个人看上去沉稳又魅惑。 可是后来不知道他从哪打听到的自己喜欢白色,于是不知用了什么方法,当自己从头到尾又漂白了一遍,肌肤苍白如雪,一袭月华色衣裳,搭配上满头雪白的发丝,整个人看上去,犹如刚刚下凡的谪仙。 于是,东明亚第二次见到他,就成了这个模样。 白衣飘飘,纤尘不染,风姿卓越,白发如云未束发警,一条雪白色的卷云抹额将一头白发一丝不乱地拢在脑后,自然披垂,五官俊美到妖异,整个人干净整洁到变态。 当时见到这样装束的百里夜行,度秘呀,整个人都愣了一下,心跳仿佛都漏了半拍。 不知为何,这个装束和他脑海中的某个人有些隐隐的重合。 又想起了天宫玄。 当时的百里夜行站在栅栏外面的一颗桃花树下,落英缤纷,花瓣飘落在他的发丝上身上,犹如雪白的地里,绽放出的一朵朵粉红色鲜花。 那日万里晴空,阳光洒下,穿过桃花树,照在他身上,雪白的睫毛莲子在眼睑下打上一层阴影。 在见到东明亚的瞬间,浓浓的睫毛帘子扑簌簌的颤了颤。 然后微微一笑。 已经很久没有笑过的东明亚你跟着笑了笑。 她记得百里夜行的脸,所以陌生感一下子淡了许多。 百里夜行走上前来,在她面前展示了一下自己的行头玩,然后问:“你喜欢这样的吗?” 这突如其来的疑问,把东明亚直接问呆了,她微不可查的啊了一声。 “我见你房间里的那幅画,是这样子的吗?” 东明亚这才想起来,自己房间里有一副天宫玄的画象,里面的师尊穿着一袭月华色衣裳,不然纤尘。 瞬间,东明亚的眼眸就湿润了。 又想起了当年在天凤门第一次见到天宫玄时的场景。 是这样的天气,和人的心情一样好。 当时的天宫玄正在做机甲,没有看到他突然出现在面前,对视的瞬间微微一愣,站起来想要离开,东明亚忽然抓住他的手,他浑身一僵,身体不受控制的的往后退了退。 “何事?” 他这样问她的。 082千年 东明亚笑道:“您就是流光长老吧,我看了您好久,我想拜您为师。” 说着,就双手呈上了手中的拜师请帖。 当时她分明看见,天宫学已经完全懵了。 她甚至感觉,下一秒,天空玄就会把手抽出去,然后甩自己一巴掌,可即便如此,还是仅仅攥着他的手。 连他自己都不知道,当时为什么那样执着? 真的只是因为天宫玄天下第一大门派天凤门的玄机长老,还是说别的原因。 她想要拜天宫玄为师,那真的只是因为想要跟他学习攻伐,更好的控制鲛珠吗? 到现在才明白,最主要的原因,是因为她在见到天宫玄的第一眼,又被深深吸引。 回忆远去,思绪渐渐被拉了回来。 想要救活天宫玄的心思越发浓烈,她渴望,渴望亲口告诉师尊,自己从很早很早以前,就已经喜欢上他了。 百里夜行见她有些心不在焉,眨巴眨巴了两下眼睛。 愣愣的问:“你怎么了?” “哦。”东明亚回过神来,“没什么,想到了以前的一些事情。” 百里夜行,想要了解她,虽然这许多年他都未曾真正了解,是他和天宫玄皆不是凡人,他可以慢慢的了解她。 有些小心翼翼的问道:“可以说给我听听吗?” 东明亚看着他真诚的眼睛,心里积压了太久的情绪,在一瞬间爆发。 “好吧,那就说给你听听。” 他和百里夜行也算是邻居好友,偶尔也会一起说说话,聊聊天,打发一下空虚无聊的时间。 原本没打算跟他说起天宫玄,可是他有些犹豫不决,想着说出来询问一下百里夜行的意见。 从他第一次和天空玄见到开始,一直到两人历经种种困难,在一起后回到鲛州,好天宫玄生死,为了救活他,自己这十余年来的经历。 “不久前,我在东瀛寻得了一页星月血誓的卷轴,可是我不敢贸然施法。” “星月血誓?”百里夜行震惊:“就是那个能让人起死回生的禁术?” 东明亚点点头。 “正是。” 百里夜行修行了几千年,自然听说过不少禁术,星月血誓便是其中之一。 他突然明白了什么,问道:“你要复活的,可是那画像上的人。” 或者眼神下意识往房间正面墙上的那幅画看去。 他其实一直都知道,东明亚心上之人是那画像上的。 有时候来找东明亚,就会经常看见他对着那幅画像自言自说。 他还知道,那人是她的师尊。 刚才东明亚跟他讲了和他师尊的故事,心里其实有些落寞。 但同时又让他清醒的意识到,自己绝无可能了。 他们两情相悦,他们之间的情谊令他动容,有一丝丝伤感,同时也有一些释然和祝福。 “但我听说,星月血誓稍有不慎,便有可能令其魂飞魄散。” 东明亚神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暗淡了下去。 “我知道,所以,我不敢轻易尝试,我害怕。” 害怕失去天宫玄的尸身和魂魄,如果那样,她就失去了唯一的念想。 那个时候,她不敢保证自己会不会有勇气活下去,不敢保证自己还能不能再度过一个又一个的十年。 百里夜行有些于心不忍,看了眼外面的月亮,又圆又大。 喃喃道:“已经很久没有在山里见过如此圆月了。” 东明亚透过窗户一看,也附和道:“是呀!” 山里的月亮总是弯弯,就算是中秋节,也很少有这样又圆又大的时候。 两人的目光不自觉交汇在一起,东明亚觉得有炙热,忙闪躲开。 她对百里夜行的眼神一点也不陌生,曾几何时,她望向天宫玄的眼神,也是如此。 百里夜行却没有急着移开,他头一次这样大胆,头一次不那么小心翼翼的看她,渴望从东明亚的眼睛里读到一丝丝的在意,可最后,只能苦笑一声。 妖冶的紫瞳里面闪烁着泪光,担心她不适,默默低下头。 沉默了半晌,东明亚觉得不能一直这样下去,想要开口结束这顿饭,却被百里夜行抢先一步开口。 “我可以给他护法。” “什么?” 东明亚一惊。 百里夜行继续一字一顿的坚定道:“我说我可以给他护法。” 东明亚大概明白了是什么意思,但也不是完全明白。 她对星月血誓这种禁术本就不甚了解。 百里夜行,见她不懂,居然有些高兴,笑得很随意。 “意思就是说,你在施展此术的时候,我可以护住他的魂魄和肉身,这样,即便没有成功,他也不会魂飞魄散。” 突如其来的惊喜,让东明亚有些猝不及防。 “真的吗?” 她太过高兴,猛地站起来。 百里夜行也发自内心的替她高兴,只要她高兴,自己就高兴,无论付出什么代价。 “真的。” 他不敢去看东明亚的眼睛,他自己一不小心就会露馅,而是看着外面的月亮。 月光皎洁,犹如皑皑白雪。 他催促道:“不觉得今晚的月亮就是为施展此术准备的吗?” 东明亚点了点头,他也觉得今晚山中的月亮圆的出奇,就好像注定了要在今晚施展此术一样。 “确实,那我们开始吧。” 她已经迫不及待了。 百里夜行,不慌不忙,先起身整理了一下自己的月华色衣裳,然后才不急不慢的走到院中。 东明亚看着他的眼睛,带着浅浅笑意,天上的星星一样闪亮。 而自己的眼神中,是他她自己都未曾意识到的纯粹,满满的感谢之情溢于眼眶。 取出锁灵囊,将天宫玄的尸身放出来,平铺在地上,任由月光将其裹满。 百里夜行第一次这样直观的看到天宫玄的容貌,也不由自主的多看了几眼,后便是自惭形秽。 又是一声苦笑,他看了看自己,才发觉,东明亚不喜欢他是有一定道理的。 这个时候,虽然心里清楚东明雅喜爱的并不是一个人的外貌,可那种深深的失落感让他其他感官也变得格外敏感。 他堂堂千年蛇妖,眼看着就要化成蛟龙,竟然也产生了一丝丝自卑的感觉。 天宫玄的尸身被东明亚用灵力保存的很好,这样看起来,就像是睡着了一样。 “开始吧!” 回过神来,便开始施法给天宫玄护法。 千年的修为,即使是面对星月血誓是这样强悍的禁术,也能保存天宫玄的尸身,只是,他曾经听说过,既星月血誓的受施者护法,消耗极大,极有可能断送千年修行。 可他一点也不在意。 当年若不是东明亚,他早就死在了雷劫之。 本来想着以身相许来报恩,可东明亚似乎不大需要。 一只蛇妖,活了上千年,甚至没什么朋友,不懂得交际,每次来找东明亚,就像个小孩一样,小心翼翼的靠近,一旦发现对方有点不悦,就会立马退到安全的距离,等待着下次出击。 一旦对方给一点甜头,就会乐不可支,热情的迎上去,渴望得到更多更好的反馈。 他想报恩,却在报恩的过程中,弄丢了自己的心。 他仅有的一颗心啊! 东明亚不要,可是给出去的心,怎能收的回来? 他注定要耗在这里,只要是东明亚想要的,他都会尽自己最大的努力去满足。 没头没脑,孤孤单单的活了那么久,第一次有了这么强烈的渴望和害怕。 渴望能够得到东明亚的青睐。 害怕失去东明亚,害怕自己的喜欢她不要。 最后的结果虽然不尽人意,虽然如他预料中的一样,可是他并不后悔。 真是种奇怪的感觉,他时常这样想。 此时的星月血誓已经进行到演一半,东明亚割破自己的手,用血画出阵法,最后借助月光的精华,开始施展。 “以血为引,以月为媒,星月血誓,起!!!” 东明亚渐入佳境,身体随着术法的展开变得炙热难耐,瞳孔瞬间充血,身体止不住的颤抖。 大股大股的零流流进天宫玄的身体,瞬间犹如打通了任督二脉,漂浮在空中,人生因为灵力散发着耀眼的光芒。 百里夜行也没有好到哪里去,他必须用尽全力才能抵抗星月血誓言这种禁术的反噬。 浑身的精力仿佛都被迅速抽走,根本来不及反应,可依然犹如杯水车薪。 他又用尽了全力,咬牙坚持。 即便身体已经相当虚弱,可依然坚持着。他不想让东明亚失望,必须成功,否则稍不注意,天宫玄的尸身就会化作灰烬。 绝对不可以,他没办法想象,到时候冬明亚会多么伤心。 不希望看到东明亚那个样,那种绝望悲伤的眼神,那种痛苦到想死的样子,他这辈子都不想看到。 这座山间的小院,瞬间红光冲天,原先皎洁的月亮,也染上了一层血红色。 禁术施展到最后关头,两个人都已经快要支撑不住了,可他们都没有放弃。 冬明亚没有放弃,是因为无论如何他都要救活天宫玄。 李百里夜行也没有放弃,是因为无论如何,他都不能让东明亚彻底失去天宫玄。 他看似在守护天宫玄,其实是在守护东明亚,更是在守护他自己的这份心意。 千年才动心一次,仅一次,便要了他的命。 083失忆 最后,东明亚只看见一片混沌,血雾弥漫在空气中,有股淡淡的芳香。 她瘫软在地上,浑身的精力像是被抽干了一样,怎么也爬不起来。 血雾渐渐淡去,看见躺在正中的天宫玄的身体,渐渐恢复了血色。 她手指微动,眉头微蹙。 东明亚会心一笑。 她知道,自己成功了。 用尽全力爬过去,在抚摩上,天宫穴脸颊的时候,双眼一黑,晕倒在他身上了。 第二日醒来的时候,已经天光大亮,忽然闯进一片白色,度秘要下意识用手挡了挡眼睛。 视线慢慢聚焦,映入眼帘的是天宫玄的侧脸。 她发现自己和天宫玄竟睡在一起。 能清晰的感受到天空旋的呼吸声,平缓又匀称。 她慢慢靠近,将脑袋贴在天宫玄的胸口,感受着里面传来的心跳声。 有里力而平缓。 一时间悲喜交加,内心是狂喜的,而她在这一刻竟然出奇的平静。 整整十年,弹指一挥间,他无数次期盼着天空玄醒来的那一天。 可当真正到来,她才有些恍惚,不禁在想,这一切究竟是真是假,究竟是梦境,还是现实。 如果可以,她想就这样靠在天空玄的胸口,永远睡下去。 才这样想,下一秒,就能明显感受到身下之人动了动。 她将人抱得更紧,却被天宫玄用力推开。 她睁开眼,看着天宫玄的眼睛,和往常那样淡漠疏离,同时也多了一丝陌生困惑。 “你是谁?” 东明亚想象过无数种两人再次见面时的场景,也想象过天宫玄开口对自己说的第一句话,或许是我想你,亦或许是我们再也不要分开,我怎么也没想到会是这句。 “我是谁?” 连她自己都忍不住自问。 怔愣了一会儿,她渐渐缓过味来,不可思议的看着天宫玄。 “师尊,你不记得我了吗?” 看下天宫玄的眼神,是一种极度悲伤过后,反而显得平静的感觉。 一时间,她还没有接受这个设定。 从来也没人告诉过她,星月血誓将人复活后,会出现这种症状。 天宫玄连忙跳下床,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冠,发现不算暴露,这才稍微松了口气,我先去看着还瘫坐在床上的东明亚。 那眼神就像在看一个陌生人,还是一个脑子不大正常的陌生人。 “你说我是你……师尊?” 他有些半信半疑的问道。 东明亚双眼麻木,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是愣愣的点头。 “是呀!” 不仅是师徒,还是恋人。 被自己心爱的人遗忘,简直比什么都要痛苦,东明亚此时正深刻的感受着这种痛,没有那么激烈,却也并不好受。 看着天宫玄看自己的眼神,一点情感也没有,仿佛他们曾经的那些情真意切,都只是过眼云烟,从此以后,再也找不回来了。 这种眼神让她很刺痛,眼泪不自觉的盈满了眼眶。 心里忽然有一种强烈的冲动,他想要把一切的一切都告诉天宫玄。 告诉他,他们的曾经,告诉他这十年间自己是如何过来的。 话到嘴边,却又咽了回去。 她告诫自己,不能这样冲动,人活过来便好,或许失忆只是暂时的。 她可以陪着他,慢慢的捡起那些记忆。 于是走下床,刚想要冲上去,忽然想起了什么,又慢了下来,见到天宫玄下意识后退的动作,她怔愣了一瞬间,随后微微一笑,保持着礼貌的距离。 “我们真的是师徒,你千万要相信我,我会慢慢把之前的事都告诉你的。” 天宫玄恢复了自由,又失去了记忆,如果他想离开,自己是无论如何也拦不住的。 所以她的语气有些小心翼翼,生怕一言出错,天宫蹿就会生疑离开。 可对方还是听出了破绽,一刀见血。 “既然是师徒关系,我们为何会睡在一起?” 这可把东明亚难住了,不过为了打消他的疑惑,还是说出了真相。 “我们之前确实是师徒,后来我们两情相悦,就结成了道侣。” 听到道侣二字,天宫玄神色微动,有些震惊的看着东明亚。 低下头思索了片刻,似乎是接受了这个设定,又问道:“那我之前是什么人?我为何会失忆?” 东明亚看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道:“你是九州大陆上的第一宗门天凤门的玄机长老,因为与我相恋,被人设计陷害,昏死了十年,前些日子我从东瀛寻得了可以令人起死回生的禁术星月血誓。” “所以你的意思是我已经死了十年?刚刚被你复活,所以失忆了?” 东明亚连忙点头。 “正是如此。” 静默了半晌,天宫玄忽然轻哼:“我为什么要相信你?” 这句话就像一根刺,深深扎进了东明亚的心里。 比起天宫玄,忘了她,更害怕天公玄怀疑她。 人与人之间的信任一旦崩塌,就再也难以重建。 可是为什么不相信她呢? 眼泪一下就流了下来。 “师尊,我,我心里好难过。” 她没有哭着求天宫玄相信她,而是对他说自己好难过。 天宫玄看见她流泪,心里微微动容,也有些于心不忍。 他刚刚醒过来,大脑还处于一片空白的状态,许多事情都忘了个干净,甚至于自己是谁,叫什么名字,曾经的一切的一切,通通都被一下删除了一样。 原本的性子也有所改变。 他左右巡视一圈,最后在衣柜旁拿了一块帕,递给东明亚。 “对不起,别伤心了,我相信你还不成吗?” 东明亚止住哭泣,泪汪汪的大眼睛看着他,顺手拿过他手中的帕子。 轻轻把眼泪擦掉,心里瞬间像被吃了一颗定心,安心了不少。 喃喃道:“师尊,你放心,我真的没有骗你,等你以后想起来了就会知道。” 她坚信,天宫玄的失忆,只是暂时的。 天宫玄也不知道自己究竟能不能想起来以前的事,不过他能感受到,眼前之人并无恶意,从她的眼中可以看出情意浓浓。 或许曾经他们的关系真的如她所说。 “我真的可以恢复记忆吗?” 他倒对自己的过去有些感兴趣。 东明亚凑过去,信誓旦旦的保证:“师尊相信我,我一定可以帮助你慢慢恢复记忆的,就算没有恢复,你的过去我都知道,如果你相信我,我全都可以告诉你。” 天宫玄瞧了她一眼,掀了掀眼皮,微不可查的点了点头。 “那你现在就给我讲吧!” “好。” …… 院子里有一棵银杏树,银杏树下有一张石桌,金黄的银杏叶铺了满地。 东明亚随意施了个小决,银杏叶便在空中打了个转,然后自动汇聚成一堆。 施展完这个术法,他特意去瞧了天宫玄的反应,从他的脸上找出,哪怕一丝丝的情绪,然而,却依然是那副古井无波的冷淡模样。 不过没关系。 她微笑着说:“师尊,这是我拜你为师之后,你教我的第一个术法。” 天宫玄一愣,心念一动,也学着东明雅刚才的样子施法,方才那堆叶子瞬间被打乱,旋即又恢复成原样。 东明亚猛然一惊,用渴望的眼睛看着他,以为他是想起了什么,可结果还是失望了。 “怎么了?” 天宫玄见她时不时瞧自己,问道。 “没什么,只是觉得师尊把一切都忘了,对于术法却是记得清清楚楚。” 天宫玄看了看自己的手。 “其实也不完全记得,我只是心里那样想,便施展出来了,许是已经成为习惯了吧。” 东明亚将天宫玄推到石桌旁坐下,开始从她入天凤门的第一天开始讲起,一直讲到昨夜将他复活后发生的事。 “师尊,我是真的没有想到,星月血誓会有这样的副作用,你可不可以答应我,就算你把我忘了,也不要赶我走,永远陪着师尊,就以师徒的名义。” 她现在不敢要的太多,他怕此刻已经完全忘记两人之间情谊的天宫玄,会恢复成以往那个淡漠疏离的师尊,会因为一些小错误将自己赶走。 天宫玄感觉心脏抽搐了一下,看见冬明亚悲伤的眼神,他也有些不自觉的跟着难过起来,想要克制住这种悲伤的蔓延,却发现根本无能为力。 鬼使神差地,他答了个好字。 反正他也没了过去,索性便答应了下。 “谢谢师尊。” 东明亚冲着他微微一笑。 天宫玄忽然有些落寞:“我是怎么死的?能再说的详细一点吗?” 东明亚心中一阵焦灼,半天没有说话。 “怎么了?不可以细说吗?” 天宫玄又问道。 详细说,东明亚至今不敢回忆那场虐杀,他最爱的父王,想要虐杀他最爱的师尊。 每次想起,脑海中浮现出天宫玄,浑身是血的模样,她的心脏就会跟着一阵又一阵的绞痛。 五脏六腑都要烧起来了,呼吸都变得困难,能感觉到自己的身体真一点一点的下坠。 那样的场景,叫她如何详细说。 天宫玄从他的神色中察觉出了异常,猜测道:“难道我的死?跟你有什么关系吗?” 东明亚猛然抬头,瞳孔骤缩,直直的看着天宫玄的眼睛,不知所措的样子尽数浮现在天宫眼里。 084不放弃 所以是……心虚? “如果你不想说,也没有关系。” 天宫玄别过脸看向别处,想给对方一个台阶下。他已经能看出东明亚不太想说这件事,索性也不问了。 然而,话音才刚落,你呀,就连忙打断他。 “其实也没什么不可说的。” 她顿了顿:“是因为你是天凤门的玄机长老,所以我父王想把你变成他的傀儡,守护鲛州。” 天宫玄眉头微蹙:“你是鲛人?” 东明亚点了点头。 又是半晌的死寂。 天宫玄想了想,开口打破了这份沉寂。 “可即便我是天凤门的长老,修为也还没有高到可以守护鲛州的地步,你父王为什么会选择我呢?” “这我就不知道了。”东明亚忽然也有些疑惑。 她不说,天宫玄也没有问。 两人就这样默契的在山上又呆了几年,谁都没有提回天凤门或者去其他地方,渐渐熟络了起来。 天宫玄虽然仍旧没有恢复记忆,可经过这些年的相处,也渐渐的喜欢上了东明亚。 东明亚开始还不敢对他做什么越举的动,后来两人熟识起来后,才敢像和曾经和师尊相处那样与他相处。 有时会拉着他的手一起出去,或是去山下采购物资,或是去山间游耍。 她柔软的手掌牵着天宫旋的手掌。 有时候一起到河里捞鱼,或者去山上讨马蜂窝,被蜜蜂蛰的嘤嘤直哭,天空玄就会用灵力帮她把蜜蜂驱散。 大多数时候,两人都坐在院子里的那颗银杏树下,或是下棋对弈,或是品茗饮茶,再或者就干坐着发呆,谈天说地,两人总也聊不到一块去,但天宫玄能感受,东明亚在尽最大努力和自己聊下去。 比如他有一次手痒,现在山下买了些工具,开始做机甲,东明亚看他做的出神,就想过来凑热闹。 “这个机甲好眼熟。” 天宫玄以前也没做,哪怕做过他自己也忘了,所以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东明亚完全没受打击,坐在他对面,继续跟他搭话。 “这个机甲叫什么名字?” “是干什么的呀?” “可以教我做吗?” “看起来很厉害的样子。” …… 天宫玄感觉到有些聒噪,开口跟她说话。言简意赅的解释着自己手中的机甲。 “这叫电光闪,可以在下雨天,用灵力催动,可以借助闪电的力量。” 话音未落,就听到对面一声惊呼。 “哇哦!听起来好厉害呀。” 天宫玄饶是再冷静,此时也冷静不下来,脸色微微有些泛红。 “也还好,还有许多需要改善的地方,比如说,还不够轻盈,速度也不够快,引电的时候容易伤到自己。” 按理来说,这个时候都应该给对方提一些建议,但东明亚对机甲这一方面实在是一窍不通。 于是她鼓励天宫玄:“那你加油哦!” 天宫玄嘴角微微上挑。 “好的。” …… 这些年,东明亚也依旧没有放弃打听使人恢复记忆的方法。 今天听说北州有奇花异草,便一大早动身前去,采回来,发现并没有什么用,不免气馁。 明日又听说东州有一种灵丹妙药,便带足了诚意去求取,取回来之后发现也没有什么用。虽然有些气馁,但依然没有放弃过寻找。 天宫玄见她这样东奔西跑,说不感动那是假的。 这样久了,他也有些于心不忍,便对她说:“其实,即便再也不能恢复记忆,也并没有什么,为了我这样忙于奔波。” 每次东明亚都会严辞的拒绝。 “不行,一个人,怎么可以没有过去呢?” 天宫玄顿时哑口无言,他又何尝不想做一个有过去的人,无时无刻不在盼望自己能恢复记忆。 这些年,东明亚为他的付出,他都看在眼里,可他真的没有办法回应。 心里有一种隐隐做痛的感觉,那种感觉骗不了人,总是会让他不自觉的想要靠近东明亚,想要亲近她。 可毕竟只是一种感觉,有时强,有时弱,成立的时候太容易失控,可弱的时候又觉得十分厌弃。 他就在这种纠结中折磨着自己。 所以他便想着,是不是只要自己恢复了记忆,一并恢复对东明亚的感情。 到那个时候,他就不用这么纠结了。 这天,东明亚又得到一个消息,据说在南海的幽冥渊里,藏着一个巨大的蚌壳,那蚌壳族有千年的修行,千年才酝酿出一颗珍珠,只要得到那颗珍珠,研磨成粉,辅以入药,便能使失去记忆的人重现过往。 这个消息简直以往任何一次都要靠谱,因为是她花钱在腰市买来的。 和往常一样,临出发前,她都会把家里收拾一番,采购好几天的食材,然后再叮嘱山里的山精野怪,帮忙照看一下天宫玄。 倒不是怕人欺负他,毕竟他的能力,整座山的小妖怪加起来都不足以撼动他一根手指头。 而是看着他,不让他离开。 就算要离开,也要等自己回来,说清楚再离开,自己好歹照顾了他十余年,就这样不明不白的离开,总感觉不是那么回事。 十分没有礼貌,还会让她很难过。 “你明日又要离开?” 晚上睡觉的时候,天宫玄开口问她。 两人现在住在同一间房里,放了两张床,隔的很近。 东明亚一侧身就能看见天空玄。 夜色中,他的眼睛格外明亮。 “嗯,到一个可以恢复你记忆的方法。” 天宫玄看着她,刚要开口说我陪你一起去,就被对方打断。 “我不用你陪我,我一个人就可以。” 天宫玄不明白,她分明那么喜欢自己,为什么总不让自己跟着。 “是有危险吗?有危险就别去了。” 东明亚此时睡意全无,不出是动容还是什么。 “不危险,一点也不危险,我不让你跟着,只是因为我一个人会方便一点。” 嘴上虽然这么说,实际上,却并不是那么回事。 她之所以不让天宫玄跟着自己,因为此去并不那么顺利。 南海幽冥渊,传说里面住着无数的恶蛟,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倘若当时真的遇到,自己一个人也好逃命。 她现在已经不再是以前那个连鲛珠都控制不好的小女孩。 她现在的修为,堪比当年的阿兰若,所以有绝对的自信,可以全身而退。 闭眼前说的最后一句话是。 “你不用担心我了,我最多两天就能回来,你要乖乖呆在家里,哪也不许去。” 她现在和天宫玄说话的语气,就像是当年的天宫玄对自己说话的语气一样。 好像自己才是师尊,而天宫巡视受自己保护的小弟子。 天宫玄看着窗外,神色深沉,不知道,在想什么。 “那你一路平安。” 东明亚听见了,薄唇微微上扬。 第二日一大早,她起来做了早饭,然后才离开的。 只花了半天时间,便到了南海幽冥渊,看着汹涌澎湃的海浪,一眼望不到边的黑色深渊,她其实是有一些害怕的。 也不是怕死,而是与生俱来的生理上的恐惧感。 但她没有犹豫,一股脑跳了下去。 黑色的渊里看不见阳光,视线也不大好,只能模糊的看见一些影子。 好在一切顺利,她成功到达渊底,你得了那只千年蚌可领的珍珠。 珍珠透亮,散发着耀眼的光芒,将原本黑暗的海底照耀的如同浅水滩。 东明亚心里大喜,带着珍珠就想立刻离开这个地方,然而她还没走多远,就被几只恶蛟拦住了去路。 她在水里,没办法说话,虽然是蛟人,几百年前,她的祖先便迁徙到了路上,水下呼吸的能力变得越来越弱,呆上一会儿还好,倘若是呆上很久,即便曾经是生活在海里的,也照样会窒息而亡。 恶蛟虎视眈眈的看着她,似乎是想让她放下珍珠。 东明亚哪里愿意放下千辛万苦得来的宝物。 一场大战不可避免的展开。 刚开始她还处于上风,在鲛珠的加持下,几只恶蛟顶多与她打成了平手。 暂时拿她没有办法,但它们似乎没有离开的意思,已经做好了,把东明亚逼到窒息的准备。 东明亚一股作气,想要直接冲出去,不小心伤到了那恶蛟的首领。 只见他咆哮一声,猛地吐出一股灵流,东明亚来不及闪退,被打了个正着。 一瞬间剧痛袭来。 东明亚被迫献出了原形,水蓝色的鱼尾那股灵流缠绕住,从鱼尾开始,鳞片被渐渐溶解消逝。 看着自己的身体被渐渐腐蚀,鳞片越来越薄,直至现出里面的软肉,软肉从淡淡的粉色变成了血红色。 紧接着,灵流直接接触到软肉,疼的她只发抖。 可她依然没有放弃挣扎,怀里揣着珍珠,奋力的扭动着尾巴,拼命的往上游去。 下一秒,一张巨大的铁索织就网,将她从头网罗住。 耳边传来恶蛟的声音。 “放弃吧,看在你我同为水族的份上,交出珍珠,可以饶你一命。” 东明亚咬紧了牙关,绝不松手。 “再这样下去,你会没命,放弃吧。” 东明亚嘴唇都咬出血了,仍在奋力往上游。 她呐喊:“不放弃,我绝不放弃,痛也不放,死也不放弃。” 终于,她拼尽全力,铁索织就的网瞬间破碎。 她摆脱了恶蛟,或者伤痕累累的身体,怀抱着拼命夺来的珍珠,朝岸上游去。 085 雨夜 东明亚拖着伤痕累累的身体,回到山中的小院。 她推开门,摸了摸揣在怀中的珍珠,兴奋的朝院内跑去。 院子里并没有天宫玄的身影,以为在屋里,又兴奋的推开门,结果发现,这里也空无一人。 又找遍了厨房和另外几个屋子,依然没有发现。 她稍稍有些事失落,但很快便恢复。 嘟囔道:“难道是出去了?” 刚准备出去找,忽然发现自己身上还带着血,脸上和手上也都是血迹,想着先打理一下,若是被天空玄看见,那就不好了。 于是她洗了个澡,换上了干净的衣服,又做好了饭菜,坐在门槛上等天宫穴回来。 太阳西下,红色的霞光洒满院落,将那颗银杏树变得红彤彤的。 东明亚心里忽然慌了,连忙起身去寻找。 天宫玄从来没有这么晚回来,心里有种莫大的恐惧在蔓延。 经历了南海幽冥渊之后,她灵力尚未恢复,没办法御剑飞行,只能靠着脚力,走遍了所有天宫玄可能去的地方。 天色渐渐黑了下来,林中,山雨欲来。 雨水哗啦啦的往下,淹没了她的呼喊。 “师尊,师尊,你在哪里?” “师尊……” 尽管她的声音跟雨声相比小的可怜,但还是用力呐喊着,希望天宫玄能听见。 浑身都已经湿透,今晚的雨水格外寒冷,但她浑然未觉。 脑子里不受控制的乱想,未知感让他行色匆匆,又是山路,时不时摔倒,刚换的新裙子又弄脏了。 大雨滂沱,东明亚忽然扭到脚,不知滚到了什么地方。 眯着眼,摸索着爬起来,此时的他已经虚弱到极致,显然是徒劳。 下一秒,她就感觉一只手搭在了他的胳膊上,抬头一看,既然是天宫玄。 “师尊?” 东明亚的声音微微发颤,又惊又喜,带着点哽咽。 天宫玄将她扶起来,然后蹲在了她面前。 “师尊,你这是干什么?你今天去哪儿了?我到处都找不到你。” 她完全没有意识到天宫玄思要背她的意思,虽然以前在天凤门的时候确实背过,但以前的师尊和现在的师尊分明不一样了。 天宫玄见她迟迟没有靠在自己背上,不知出于何种心情,声色有些严厉。 “快上来,我背你回去。” “哦哦。” 东明亚对天宫玄的轻吼有着刻在骨子里的顺从,这是在天凤门时就养成的习惯。 下意识把手搭在了他的肩上,身体也靠了上去。 紧接着,天宫玄抄起她的双腿,轻轻起身,背着她往回赶去。 一路上,东明亚一直在问他。 “师尊,你今天去哪儿了?我还以为……” 天宫玄见他忽然哑口,问道:“以为什么?” 东明亚突然靠在他的肩头,嘴唇微微颤抖,呜呜咽咽的哭了起来。 “我还以为,我还以为你,你不要我了。” 天宫玄其实依然没有想起什么,不记得和东明亚的过去,我记得他们曾经的相爱和誓言,也不记得自己曾经多么的喜爱东明亚。 所以他本该没有什么感触的,我感觉依然还在,心但不受控制的跳快,莫名其妙,听到冬明亚说这种话,就是会很开心。 连他自己都觉得这种开心实在太莫名其妙,没有由头。 可就是很开心,控制不住的开心,在东明亚看不见的地方,薄唇不自觉上扬。 “今日你不在,我觉得无聊,就下山去了。” 他的语气虽然依然冷,但还是头一次,这样认真的解释。 东明亚抹了把眼泪:“这样啊,那那你下回又是我不在的时候再出去,你记得留一张纸条什么的,告诉我一声,要不然我会担心的。” 天宫玄:“好。” 突然间,东明亚感觉到雨停了,抬头一看才发现,一道金色的光圈正笼罩在他和天宫玄头顶。 避雨结界。 天宫玄没有忘记这些术法。 她还记得第一次见到天宫玄的避雨结界,是在天凤门的半山腰上。 因为天宫玄迟迟不愿意收她为徒,所以她决定离开天凤门回鲛州。 走的那天,也是下着大雨。 走到一半,在山路上发现了几条刚破壳而出的小蛇,被雨打的可怜。 可他当时只会一些打打杀杀的术法,便用一根树枝将蛇挑着放到了刚才躲雨的岩洞下面。 来回两趟,在第三趟的时候,见了站在前面的天宫玄。 他一袭白衣,墨发如瀑,身量挺拔,举着一把伞,静静的站在那里,浑身自带光泽,如同谪仙临世。 那个画面她永远也不会忘记。 天宫玄问她在干什么,她说在救小蛇,天空玄这才注意到脚边的小蛇,脸上的错愕一闪而过,他为什么不用法术,她笑着说:“我不会。” 当时还挺自豪的,但其实也有那么一丝丝侥幸,希望天宫玄能看在自己不会的份上,答应收自己为徒,教教自己。 后来,如她所愿。 天宫玄背对着她离去,却在下一秒丢出一句话。 “明日来不近轩,我教你。” 她愣了一瞬,才反应过来是什么意思,意思就是,天宫玄答应收她为徒了。 至今仍有些飘忽。 事后她时常会想,天宫玄那样清冷的人,那样巍然不动的山,那一日,为何会出现在那里。 这个时候总会不自觉想会不会是因为自己要走,所以特意…… 想到这里就不敢往后想了,总觉得绝不可能。 现实与记忆在这一刻重叠,鬼使神差的,她把梗在心里好久的话说了出来。 “师尊,弟子心里一直有一个疑问。” “什么?” “师尊那日愿意收我为徒,只是因为,我救了那三条小蛇吗?” 话音刚落,是半响的沉寂。 天宫玄心里咯噔一下,脑子里有什么画面在晃动,但都是模糊的影子。 他看不真切,实在想不起来是什么事。 又过了一会儿,东明亚才回过神来,自言自说:“哦,对了,我忘了,师尊已经把过去的事儿都忘干净了。” 天宫玄听着心中莫名感伤,又轻轻嗯了声。 回家的路还有些漫长,东明呀一路上都在说话。 总觉得现在的平淡生活来之不易,前些日,她回鲛州,听父王提起了现在九州的局势。 青州二国合并,由欧阳少钦统协,丹州狼子野心,四处征战,归顺者大力嘉奖,负隅顽抗者,直接屠城,这样下来,目前,九州里,除了已经结盟的青州和丰州,以及达成一致的中州和西州外,其余几州都已归顺到丹州旗下。 战火很快便会蔓延至此。 鲛州线下虽无大碍,可一旦丹州统一九州,或者有人想要像当年的苍冶一样,借助鲛州之力抵抗或侵略的,鲛州便岌岌可危。 东明亚不害怕那一天的到来,他愿意与鲛州共存亡,但也希望那一天永远不会到来。 战争之下,没有真正的胜利者,所有人都是失败者。 激发了鲛珠最大威力之后,他就有了一种空前强大的感知能力,其实,对于危险的感知格外敏感。 最近她就总是心神惶惶,总觉得有什么不好的事儿要发生。 所以对她而言,在和天宫玄相处的每一天,都像是上天的恩赐,也像是他偷来的,都格外珍惜。 “师尊,我这次去了南海,找到了一种可以让人恢复记忆的宝贝,你猜猜看是什么?” 本来她想自问自答,因为对于这种问题,天宫玄现在从来不回答。 他刚准备开口说是珍珠,天宫玄却破天荒的回答了。 “长在海中的植物?” 东明亚摇摇头:“不对不对。” “嗯那便是长在海中某种动物?” 东明亚还是瑶瑶头:“还是不对。” 天宫玄颇有耐心,继续猜:“你莫非是去找那南海龙王了?” 东明亚被噗嗤一声逗笑。 “我哪敢去找他呀,那老龙王和我的先祖有仇,就是他把我们赶到鲛州的,我要是去找他,非得被他炖了吃了不可。” 天宫玄我笑一声,有些心酸,鬼使神差的说:“既如此,以后便不要去南海,万一被捉去炖了吃了怎么办?” 东明亚脸上的笑霎时凝滞住,微微把脑袋探到到前。 “哈哈哈,我跟你开玩笑的啦是,虽然我的肉是一味良药,听九州人说,可以活死人肉白骨。不过那老龙王都活了上万年了,估计再活个几万年都不成问题,他轻易不会想吃我的。” 天宫玄赌气般:“反正就是别去,万一呢。” 东明亚心里有一股暖流在窜动,控制不住的脱口而:“师尊,这是在担心我吗?” 被揭穿心思的天宫玄一愣,但他不知为何并不想承认,大概是以前的玄机长老脸皮比较薄吧。 “并非。” “那是为什么?” 东明亚刨根问底。 天宫玄随口一说:“万一你真被吃了,以后听谁唠叨去。” 东明亚忍不住微微,把脑袋靠在他的颈项间,知道她师尊脸皮薄,所以并没有拆穿。 不过只安静了一会儿,又开始管不住嘴。 “师尊是嫌我唠叨吗?” 天宫玄有些无奈,毕竟自己挖的坑,自己得填。 “也不是很唠叨。” 东明亚瘪瘪嘴:“那我以后不唠叨了好不好?” 天宫玄一激灵,连忙道:“偶尔这样,尚可。” 086生生镜 回到家,桌上的饭菜已经凉透了。 东明亚连忙端着去热,被天宫玄拦下。 “你去换身衣服吧,我去热。” 因为避雨结界还有加热保暖的效果,所以东明亚身上此时已经干的差不多了。 还未等她开再说些什么,天宫玄就已经端着菜去了厨房。 她微微一笑,转身进了房间,又换了一身衣裳。 等到饭菜都热好,而又像往常那样吃着饭。 天宫玄面无表情,吃起饭来斯文儒雅。仿佛这不过是再平凡,再普通不过的日子。 可对于东明亚而言,这简直就是一种享受。 她享受这样平淡的日子,更享受和天宫玄呆在一起的每一分每一秒。 忽然想到自己带回来的珍珠,东明亚迫不及待的想把这个好消息告诉天宫玄。 “师尊,这次从南海带回来的,是一只千年蚌妖的珍珠,据说只要把这颗珍珠磨粉入药,就能治好你的失忆。” 她的眼睛里仿佛藏着星星,很闪很亮。 天宫玄不忍心叫她失落,微微一笑。 “多谢你了。” “不用谢,应该的。” 东明亚中的喜悦顿时消散了不少,因为天宫玄的那句谢谢。 这样生疏,这样冷淡。 当前的天宫玄虽然也很清冷,从未对她说过谢谢这样客气的话。 她始终是不习惯的。 这些年,她用一颗最炙热的心去捂热天宫玄,到最后才发现效果并不显著,这令她十分费解,明明还是同样一个人,怎么突然就变了。 她害怕,再也捂不热他。 饭后,东明亚本还想拉着他多聊一会儿天,却被他打发去睡觉。 她这一天长途奔波,又冒着大雨去寻天宫玄,还摔了一跤崴了脚,也确实是累了,身体一靠近床很快就入睡。 夜深人静时,天宫玄来到她床边,直直的看着她,月光洒在他的脸上,映射出一双冰冷的眼神。 就在不久前,他在山上遇到了一个人。 那人自称是他的师尊——师无道。 天宫玄对以前的事一概不知,然也不记得什么师尊。 他自然是不相信的。 可那人的说辞和东明亚的说辞几乎一模一样。 都说他曾经是浮屠国的王子,后来是天凤门的玄机。 对他的术法也相当了解,无论自己出什么招式,能被轻松化解。 天宫玄自然还是不信,那人轻轻在自己额头上一点,大量的回忆,便如潮水一般蜂拥进他的脑海中。 太过急促,太过迅猛,他有些招架不住,脑袋像要爆炸一样。 “你可记起我是谁?你自己又是谁了?” 完这一切后,他这样问天宫玄。 天宫玄渐渐恢复意识,再次看向眼前的男子,情绪激动,下意识叫了“师尊。” 对方这才满意的点了点头。 他都记起来了,记起了自己小时候与母亲在外流浪的不堪,记起了被接回宫后是被视为天煞孤星与母妃两两分离,记起了被其他王子欺负,险些被自己亲生父亲和国师杀死,也记起了自己是如何来到天凤门修行。 只是他独独忘了东明亚,与东明亚的记忆,要是被特意踢除了一样。 有一些片段十分零碎,就比如他之前下山去除祟,许多画面清清楚,却又模糊单调,仿佛应该还有一个人的,可大脑中呈现的,却只有他一人。 以及他临死前的记忆,脑海中所呈现,是他在一个十分混沌的地方,被一个男子用灵力控制着,最后被他一掌杀。 而对于东明亚仅有的记忆,只停留在自己苏醒来之后。 他不想这样,没有人比他更清楚,自己有多么渴望能够记起和东明亚的往事。 这些年,他忍得辛苦,两人之间的相处,其实与一般夫妻并无二致,但一直都是分床而眠。 对于东明亚的热情,他心中其实是欢喜的,只是对于自己的过往一直是个谜,他想要了解前因后果,在完完整整的接受这份欢喜。 倘若曾经两人之间有什么不可跨越的恩怨,借着失忆强行在一起,到最后只会追悔莫及。 他既心悦与东明亚,就要对她负责。 于是他绞尽脑汁去回忆,用尽所有精力,所有心思在脑海中探寻,努力想要找到,哪怕一丝丝有关的记忆。 脑袋像要炸开一样痛,他抱着头,仍不肯放弃。 师无道看着他,哂笑道:“好徒儿,你不用想了,你和她之间,根本就不存在什么过往,自然是一片空白。” 天宫玄愣愣着,不敢相信。 东明亚看自己的眼神,对自己所说的,为自己所做的事,这些付出,他都看在眼里。 所以他绝不可能相信他们以前没什么,如果没有什么,一个人为什么会这样毫无保留的对另一个人好。 这不合理。 “我不相信,师尊,你是不是……” “混账。” 还没有说完,自己的猜测就被师无道厉声打断。 天宫玄向来尊师重道,也不敢再乱猜测。 是心里面依然有所怀疑。 师无道这是抓住了他这一点,开始对他进行“教导”。 “玄机,你难道连为师的话也不相信吗?” “不是的,师尊的话,弟子自然相信。” 师无道嗯哼一声:“我看你根本就不相信。不过信不信由你,我只负责陈述事实。” 天宫玄豁然抬头,心想师尊大概是要告诉自己一些关于东明亚的事儿。 这他感兴趣,竖起的耳朵听。 师无道转过身去,装的十分像模像样。 “你可知那东明亚是什么人?” 天宫玄:“弟子只知,她是鲛人,还是弟子的徒弟。” 鲛人是东明亚告诉他的,当然弟子也是,他一开始还不相信,可后来慢慢就相信了,现在却是坚信。 师无道呵斥一声,十分生气。 “我教你的,不可结交奸邪,你难道都忘了吗?” 天宫玄反驳:“师尊,她非是奸邪。” 他只是失忆了,而不是傻了,与东明亚相处了这些年,对于她是善是恶,是黑是白,还是十分了解的。 “混账!” 师无道又怒吼一声,气势很足。 “你可知她是鲛皇阿兰若的转世!” 天宫玄心里一咯噔,瞪大了眼睛。 和鲛州一样,九州大陆上,也同样流传着当年阿兰若和苍冶的故事,只是版本缺大相径。 在九州人眼里,阿兰若是历届鲛珠命定之人中最厉害的,并且残暴不仁,经常带着鲛人肆意捕杀九州人。 甚至还将当时中州的赤承国太子苍冶打伤并带回了鲛州囚禁。并威胁他娶自己,最后,因为嫉妒王后,将她残忍杀死。 而那位赤承国太子苍冶却成了他们口中的明君,委身于阿兰若,并且还能够协调九州与鲛州,功不可没。 但最后,还是被阿兰若在鲛州残忍杀死。 至于原因,仅仅只是因为鲛人在攻击其他九州人的时候,苍冶前去调解,被阿兰若误以为在残害鲛人,便被她活生生剜去了心脏。 在九州人眼中,可以说,阿兰若是个彻头彻尾的大魔头,双手血污,不知道沾染了多少九州人的鲜血,冷血无情的代名词。 因此,她经常被用来吓唬小孩子。 大人们会说“你要是不听话,阿兰若就会来捉你了。” 或者“你要是不乖乖睡,就会被阿兰若捉去吃掉。” 诸如此类。 天宫玄小时候也没少听,当时年幼,会分辨真假是非,慢慢的,并深入脑海中。 他摇了摇头:“不是的,她不可能是阿兰若的转世。” 师无道冷笑道:“是与不是,不是我说了算,也不是你说了。” 下一秒,便给了他一面镜子。 “这是生生镜,可以照出万物前世的形态,你只要拿去照她一照,真相自然大白。” 天宫玄手里被强行塞了一面镜子,想要扔掉,却一道师尊的颜面,没有那么做。 鬼使神差,他道:“师尊难道与那阿兰若有什么宿仇?而且,就算她确实是阿兰若的转世那又如何,前尘往事,都已经如云烟般消散,今生的她只是东明亚。” 师无道竟然一时哑口无言,旋即,哈哈大笑。 “玄机,这就是你的不对了。前世今生,她都是一个人,不过是换了副皮囊,换了个名字罢了。前世做的孽,生生世世都要还。” 天宫玄蓝色暗淡,有些犀利的瞧着师无道。 他心里暗暗伸出了一个念头,一个令他自己都感到可怕的念头。 倘若师无道当真要与东明亚为难,他一定会阻拦。 只要哪怕他还有一口气在,绝不允许有人伤害东明亚。 他惯是清冷,清冷的外表是一颗滚烫的心脏,生出最致命的深情。 东明亚的睡颜十分养眼,平日里那样明媚的一个人,睡着时却像个软萌乖巧的小兔子。 不知梦见了什么,嘴角微微上挑,拨人心弦。 天宫玄不自觉已伸出手想要去触碰,却在即将碰到时停了下来。 他想起师无道对自己说的话。 生生镜,可以照出万物前世的形态,你只要拿去照她一照,真相自然大白。 摸了摸,从怀里掏出生生镜,他修长白静的手在微微颤抖。 真的要这么做吗? 087手刃 天宫玄慢慢把镜子靠近东明亚熟睡的脸。 在镜中映出东明亚脸的同时,从里面散发出一道光束,在半空中形成了一个光屏。 起初还有些模糊,渐渐的画面越发清晰。 天宫玄看见,里面出现了一个穿着红衣的女子,热烈的像是一朵火红的木棉。 似乎是在皇宫,女子手持利剑,追杀逃匿的宫人,手起刀落,鲜血溅到女子脸上,她眼都不眨一下,继续逼向躲在墙角瑟瑟发抖的宫女。 又是一剑砍下,人头落地。 此时下起了大雨,血流成河,天空忽然打下一道闪电,女子的脸被映照的苍白且冷血。 天宫玄身体下意识的往后退了退。 画面中的女子,长着和东明雅一般无二的脸。 这应当就是阿兰若,天宫玄猜测。 紧接着,阿兰若离开了皇宫,而后赶到了鲛州。 此时的鲛州满木疮痍,似乎是刚经历了一场恶战。 天宫玄看见了一个身着华服,俊美非凡的男子正在安抚那些受到惊吓的鲛人,并带着他们去往安全的地方疗养。 却在半路迎面撞上了赶来的阿兰若。 刚一碰面,还未来得及开口,男子便被阿兰若一手贯穿心脏。 她似乎是气极了,不由分说的就将男子的心脏挖了出来。 看着还在跳动的心脏,男子嘴角抽动,似乎还想说点什么,奈何实在是开不了口,最后强忍着剧痛,问阿兰若:“你,爱我吗?” 阿兰若全程脸上没有一丝一毫的动容,除了恨意,还是恨意。 “从未”二字几乎是咬碎了才吐出来的。 男子轰然倒下,临死前,眼角的一滴泪落到了阿兰若手上。 她甩了甩手上的泪,冷声道:“心这般冷,泪却是热的。” 天宫玄不知为何,心脏某个地方有些隐隐作痛。 说不上来为什么,画面中的男子面容模糊,他看不清楚,可总有一种熟悉的感觉。 就好像,好像心有灵犀,感同身受一样。 这些零星的画面与九州道路上所流传的关于苍冶和阿兰若的故事完美重合。 阿兰若真性残暴,杀人如麻,最后亲手弯出了苍冶的心脏。 似乎正是这样,没有任何破绽。 那天宫玄还是不想就这样轻易下定论,他还在继续看,要探究出前因后果。 然而,光屏却忽地消失了。 天宫玄有些不死心,又拿着镜子照了照,画面依然没有出现。 他看到东明亚有行转的迹象,连忙跑到自己的床上。 闭上眼,却怎么也睡不着。 满脑子都是师无道跟自己说的话,以及方才在生生镜中看到的。 东明亚就是阿兰若,阿兰若是个杀人如麻,彻头彻尾的大魔头。 他无法将这两个人联系在一起,尽管他们有着同样一张脸。 可在天宫玄心里,呀,是独一无二,无可替代的,她不是谁的转世,阿兰若是截然不同的两个人。 侧躺着,看向对面的那张熟睡的脸,他微微蹙眉,心绪不宁。 他就这样看了她一晚,生怕自己一闭上眼睛就会消失一样。 第二日再次找到师无道,他把生生镜还了回去。 见他的样子,师无道不自觉嘴角上勾。 “怎么样?为师说的没错吧,她就是女魔头阿兰若的转世。” 天宫玄没有正面回答,只是说:“师尊,无论她前世究竟是不是阿兰若,都已经是过去的事了,现在的她,只是我的弟子。” 他将会永远保护她。 师无道有些生气和失望,袖子下的手紧紧捏成拳,眉心突突跳。 但仍强装镇定。 “为师的意思是说,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哪怕她已经转世,但骨子里的坏依旧不会改,即使现在没有显现出来,将来也会。” 天宫玄矢口否决。 “不会,我了解她,绝对不会,师尊放心。” 师无道大吼:“你拿什么保证?” 天宫玄顿了顿,然后坚定的回答:“我用我的性命担保,倘若有一天,他真的犯下了难以挽回的弥天大错,弟子会亲手杀了她,然后再自尽。” 他说的每一字,是经过了深思熟虑的,没有一点的冲动。 师无道突然一掌打在他胸前,将他打翻在地,天宫玄闷哼一声,嘴角微微有血迹渗出,又自己爬了起来。 师无道蹙眉怒吼:“到那个时候,一切就都晚了。” 天宫玄不明白师无道为何这样执着,语调上扬,问道:“那师尊的意思是要怎么做?” 师无道转过身去,眼神阴邪。 “自然是防患于未然,越早除去越好。” 天宫玄苦笑一声,失望中带着些生气。 紧接着,他看着师无道,眼神坚定,一字一句地说:“师尊,在弟子心中,您一直是一个是非分明之人,是我的恩师,是我的引路明灯。弟子万万没有想到,您会说出这样的话。” 师无道狞笑着:“这有什么错吗?就算她今生未曾作恶,就可以抵消她前世的满手血污吗?前世作恶多端,来不及偿还,今生就该付出代价。” 天宫玄什么也没说,毕恭毕敬的行了个礼。 “师尊之言,学生不敢苟同。” 说着,便起身欲走。 师无道看着他决然离去,笔直挺拔的背影,眼睛微眯,神色骤变。 “如果你还想找到你母亲的尸首,就按照我说的去做。” 话音未落,天宫玄身体一僵,瞳孔骤缩,浑身的血液几乎逆流,直冲脑门。 他霍然转身,惊恐的看着师无道。 刚才的话在脑子里过滤了一遍又一遍,他才彻底理清。 嘴唇颤抖,声音都有些沙哑。 “你说什么?我母亲的……尸首?” 师无道笑着说:“好徒儿,你不会真的以为你母亲的尸首因被挫骨扬灰了吧?” 天宫玄大脑一阵晕眩,双腿发麻,身形有些不稳。 有些不敢问出口。 “难道……不是吗?” 他当年得知母亲的死讯,冒着死在龙血洞中的风险都要回浮屠,当然,最终的结果,是他重伤于龙血洞中,被宗主带出去的。 没能通过龙血洞的考验,带回母亲的尸首,是他最大的遗憾。 那年他才十四岁。 这个遗憾一直困扰着他,几乎每一次午夜梦回,是因为这个,他满头大汗,喘着粗气,在无人的角落,蜷缩在一起,呜咽着哭泣。 后来,这个遗憾,在识海中,被东明亚化解了。 当时他因为突破真境而走火入魔,心智回到了十四岁的时候,发了疯似的,要去浮屠的冷宫找母妃,随便抱了一具尸体。 在他离开龙血洞,回宫抱着母亲尸首的那一刻,他才迎来了自己的十五岁。 而真正的,他的母亲,早已在多年前就被挫骨扬灰了。 当时从龙血洞中走一遭后,身受重伤,在床上足足躺了一个多月。 这期间,他曾托百草长老替自己回宫去把母亲的尸体带回来。 他不想他的母亲被埋在那个冰冷冷的宫里。 百草长老担心他这样下去,伤情加重,答应了下来。 可带回来的消息却是他的母亲并未被下葬,而是被一把火烧的个挫骨扬灰。 连一捧灰都没有留给他。 听到这个消息,他心如死灰,不吃不喝,浑浑噩噩的在不近轩呆了三个月,百草长老期间去看过他几次,到后来被他移到结界,拦截在外。 最后,所有人都以为他会就此陨落,可三个月后,他却又恢复了。 只是,相比于以前,更加清冷沉默,如同一具行尸走肉,脸上没有表情,似乎也永远不会有表情。 天凤门的人都知道这件事对他打击很大,所以都闭口不谈。 日子似乎又恢复了正常,如果是天宫玄修为日渐高涨,又制作了许多机甲供百姓防身,吉他那惊为天人的长相,大家甚至都会忘了天凤门还有这样一号人。 大多数人只敢在背后悄悄的议论,直到又发生了一件事。 天宫玄收了一个徒弟,可不过半年,便被他亲手杀死。 所有人都震惊了。 “天哪,玄机长老怎么会突然杀死虞师姐?” “不知道啊,玄机长老也不肯说,不过,应该是虞师姐犯了什么大错,不然也不至于让玄机长老亲手刃。” “能犯什么大错?虞师姐,平时为人谦善有礼,还总是帮忙。逍遥镇的妇女们治疗不育不孕之症,不是有什么误会呀,你们说,会不会是玄机长老练功走火入魔不小心,所以才……” “有这个可能,玄机长老平日里就有些冷漠,说好听说清冷出尘,说白了就是冷酷无情,压根没有正常人的情感。” “天呐,太吓人了,亏我一直还把他当成偶像,以后可得离他远点,要是哪天他又发疯,我又打不过,不就完蛋了吗?” “他一向独来独往,孤僻傲慢,正常人谁敢靠近他?可不都是躲远点吗?” “就是就是。” …… 这些言论充斥着整个天凤门,虽然在见到天宫玄时,还是会毕恭毕敬的叫一声玄机长老,可一旦天宫玄走远,就又会开始喋喋不休的诽谤他。 他怎么可能听不见,铺天盖地的恶潮,他比谁都清楚。 088手镯 分明在不久前,他在所有人眼中,还是那个天资卓越,刻板严肃却是非分明,清冷出尘的玄机长老。 这转变未免也太快了些 他不善言辞,也不屑于自证什么,对于这些话,权当听不见,就算听见了心里难受,也只会打碎了牙齿往肚子里咽。 直到这些话传进了宗主耳朵里,他盛怒之下,惩罚了那些带头议论的人,并将真相告知于众。 原来那名弟子快速增进修为,不惜用生魂修炼禁术,残害了许多人,天宫玄才将其斩杀于剑下。 这也是为什么他后来不敢轻易收徒的原因之一。 亲手杀死自己的徒弟,滋味并不好受。 思绪被师无道的威胁声拉了回来。 “好徒儿,我耐心有限,你没有太多考虑的时间。” 天宫玄渐渐平息了激动的心情,恢复了一些理智。 “师尊,为何要信你?” 他当年收到的消,分明是挫骨扬灰,没有理由,师无道会藏着他母亲的尸体这么年,除非是有意为之,就是有朝一日用此威胁自己。 师无道哈哈笑道:“不愧是我教出来的好徒儿,就是聪明。” 他说着怀里拿出一个红色的玛瑙手镯,传送到天宫玄手中。 “我就知道你不相信,看看这是什么?” 天宫玄看着这个熟悉的红色手镯,双手止不住的颤抖。 熟悉的感觉扑面而来,仿佛又回到了那年隆冬。 他在母亲离开后,就端着碗悄悄的跟了上去,找了个离母亲较近的地方开始挨家挨户的乞讨。 这个玛瑙手镯就是有一户好心的女主人送给他的。 他舍不得拿去卖了换钱,揣在怀里,上偷偷带回家送给了母亲。 他母亲粗糙的双手抚摸着光滑的玛瑙手镯,眼睛里波光明灭,不知是感动,还是心酸。 最后戴在了手腕上。 天宫玄永远也不会忘记那一天晚上,母亲脸上幸福的笑容,但是他有记忆以来,母亲笑的最开心的一次。 “母亲,等我以后长大了,要挣很多钱,给你买大房子,还要给你买很多很多好看的首饰,每天都吃好吃的。” “好,玄儿长大了,都知道孝敬娘亲了。” …… 即使过去了这么多年,这手镯依然是当初的模样。 天宫玄紧紧攥着手镯,瞬间眼尾泛红。 “怎么样?你这回相信我了吧?” 师无道还在为自己的杰作沾沾自喜,不知已经彻底伤了天宫玄的心。 “为什么?” 师无道:“什么?” 天宫玄冲着他吼道:“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你为什么要我母亲的尸首藏起来这么多年,什么不告诉我?” 师无道哈哈仰天大笑:“自然有我的道理,这不是你该问的,你现在应该担心,是如何替我做好事。” 提起这个,天宫玄才回过神来。 又犀利地问:“我想应该不只是惩奸除恶这么冠冕堂皇的理由吧,你为什么一定要针对她,你真正的目的究竟是什么?” 一针见血。了,师无道愣了一下。 “哈哈哈,玄机果然聪慧,什么都瞒不了你。” 天宫玄死死的盯着他:“你究竟想干什么?” 师无道叹了口气:“不要这么凶嘛,你我好歹师徒一场,当初若不是我,你和你母亲早就死了。” 天宫玄才想起来,眼前这个人确实曾救过他的性命。 可是现在,他有些怀疑,当年救自己真实的原因,恐怕也并不只是路见不平,拔刀相助这么简单。 心里惴惴不安,总有一种不祥的预感,从师无道的眼中,能感受到一股强烈的野心,那种琢磨不透的感觉。 “这不是你该问的。” 师无道忽然变得十分严肃,声音低沉阴冷。 “你只需要按照我说的做,就绝对能够得到你母亲的尸首,你知道的,我没有骗你。” 天宫玄试探性的问他:“你要我做什么?” 师无道:“很简单,你只需要把东明亚的鲛珠引出来即可。” 听到鲛珠二字,天宫玄瞬间警铃大作。 果然不出所料,又是一个为了鲛珠而来的人。 天宫玄此时却是安心一点。 “师尊不会不知道,鲛珠认主,只有命定之人,方可推催动,其他人手中,只是颗再普通不过的珠子。” 师无道显然是知道这件事的。 “当然,我只是比较感兴趣,想见识一下,你难道连这个小小的要求都不答应为师吗?” 他笑容狎昵,不怀好意的味道扑面而来。 天宫玄攥紧了手中的手镯,毫不犹豫的转身就走。 “师尊,恕难从命。” 师无道的声音,有些震惊:“你不是最在意你的母亲了吗?她的尸首,你难道不想要了?” 天宫玄沉默着没有回答,他怎么可能不想要,哪怕是要用他的性命去交换,他也会毫不犹豫。 可是,他有办法做到伤害东明亚。 还未走出多远,突然被一道光凭弹了回来,瞬间,上出现了一个法阵,泛着灼灼红光,将他困于其中。 身后是师无道得逞的笑声。 “玄机,你哪里都好,就是心太软,太容易相信人,是对你好的人。” “我跟你说了这么多废话,你不会以为,仅仅只是为了威胁你,替我办事吧!” 天宫玄回头犀利的看了他一眼,随后开始催动灵力,想要打破法阵。 试了几次,不近没有成功,而被阵法反噬,几次下来,吐了好几口血。 “玄机,不要白费力气了,所有术法都是这为师给你的心法修炼的,我能教你,当然也能对你有所隐瞒,这个阵法,无论如何也是突破不了的。” 天宫玄不相信,一次又一次的爬起来,一次又一次的以卵击石。 师无道的修为已经突破了真境,整个九州大陆,能与他一较高下的,屈指可数。 是天宫玄修为已经很高,在他面前,也是不足为惧的存在。 “你究竟想干什么?” 天宫玄几乎是吼出来的。 他向来注重礼仪,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会这样和自己的师尊针锋相对。 可事实是,师无道简直是令他恶心透了。 “玄机,你如此聪明,不会不知道,我想干什么。” 天宫玄冷静下来,回忆了一下一两天之内发生的所有事儿。 猛然间,他茅塞顿开,同时,生出一股恐惧。 “你是为了……引她过来?” 师无道为自己徒弟的聪明颇为高兴,哈哈笑道:“没错,我能看的出来,你心里有她,但是用你母亲的尸首做筹码,也不一定能够让你引出她的鲛珠。” “所以,我决定用你做饵,她一定会心甘情愿的交出来。” 天宫玄瞬间瞳孔骤缩,双眼圆睁,里面布满了血丝,身体被气的发抖。 没有哪一刻,这么想要杀掉一个人,而且这个人还是他从前那么敬仰尊重的师尊。 这转变简直令他心惊。 只能默默祈祷着,东明亚永远不要来这里,宁愿被困死在这里,也不要她交出鲛珠。 他知道,鲛珠对于东明亚,与整个鲛州而言,有多么的重要。 一旦失去鲛珠,那些觊觎鲛州的九州人将再次蠢蠢欲动,届时,血流漂杵,鲛州必将成为人间炼狱。 无论是出于私心还是大爱,都不是他愿意看到的景象。 似乎是猜中了他的心思,师无道狞笑道:“不出意外的话,她现在应该在赶来的路上了。” 天宫玄不愿意接受这个事实,也不得不面对现实。 师无道之前对他说的那些话,以及给他生生镜,不过是想要让冬明亚产生怀疑,从而把她引出来的手段罢了。 如今的东明雅不比从前,现在修为已经能够和天宫玄比肩,再加上鲛珠的辅助,真的打起来,师无道估算并不大。 但如果把她引出来,用她所在意的人做威胁,局势就会完全被逆转。 天宫玄在想死的心都有了。 直到看见东明亚出现的那一刻,绝望,痛苦,无助,担忧,恐惧,斥着他的大脑。 “不要过来!快走。” 他冲着她大声喊着。 可他越是喊的大声,东明亚靠近的越快,几乎是飞奔过来,眼中的担心和惊恐不逊于他半分。 在见到他嘴角上的血迹时,焦急之情溢于言表。 忽然,一道高竖起的屏障阻拦了她的路,着这面光墙,也是想都没想,直接强行破开。 内心极度焦急的时候,总是能发出巨大的潜能,僵持了一会,结界已经有了破裂的迹象。 可就在此时,政法中传来天公玄痛苦的惨叫声。 “啊——!!” 他死死咬着牙齿,不想让自己叫出声来,可周身传来的撕裂般剧痛让他丧失了自控的能力,当疼痛超过极限时,叫不叫出声,已经不是他所能控制的。 东明亚停下来,眼泪瞬间滑落。 颤抖着叫道:“师尊!你怎么样了?你怎么了。” 在她停下施法的同时,天宫玄身上的剧痛渐渐退去。 他喘着气,趴在地上,嘴里不停的流出鲜血。 突然,师无道出现在他身后,正对着东明亚笑得阴冷。 四目相对。 见到师无道的顺间,东明亚身体僵了一下,脑子里忽然浮现出一张熟悉的脸,她似乎在哪里见过,可此时根本想不起来。 089放弃 对了,是在天宫玄的识海里。 他说天宫玄的师尊。 知道对方的身份后,再看着阵法内的场景,不禁脊背一凉。 天宫玄的师尊要干什么? 如果他当真要伤害天宫玄,当初又何必救他,除非,他在当时就已经开始谋划了。 “你想怎么样?” 东明亚保持镇定,这个时候,自己不能乱了阵脚。 师无道十分惬意的左右看,双手一摊:“我要干什么?不是已经很明显了吗?” 忽然,天宫玄剧痛难耐,嘴里露出一身闷哼。 东明亚急了:“我没时间跟你废话,你要怎样才肯放了我师尊。” 师无道拍了拍手:“好说好说,把鲛珠给我,我就放了他。” 他话音刚落,听到天宫玄的喝止。 “明儿,不要。” 几乎是下意识就喊了出,声嘶力竭,有种浓浓的破碎感和撕裂感。 只是下一秒,就被师舞蹈一掌打翻。 “师尊——!!” 东明亚身体已经形成了条件反射,一见到天宫玄的惨状,就会忍不住哭泣。 师无道冷冷的看着他:“找死。” 东明亚盛怒之下,拿出鲛珠,开始运转灵力,强大的气流呼市周围草木成灰,一时间飞沙走石。 如果说自己被这样对待,尚且能忍,但天宫玄,绝对不可以。 他的师尊那样圣洁高贵,她不允许有人这样辱他。 方才师无道的那一声厉骂,如同滚烫的热油泼在她心口,磁通感一下子涌上来,竟然比自己受辱还要难受。 “我看是你找死。” 惊吼着,她用尽全力击向阵法,想要强行破开。 灵力和法阵相撞,爆发出剧烈的电流火花。 山林中,百鸟离巢。 东明亚此刻双眼赤红,已经顾不上其他,只有一个念头,就是无论如何一定要把天宫玄救出来,然后再把师无道暴打一顿。 直到天宫玄也忍受不住剧痛,叫出声来,她才恢复了神智,手上的灵力也收了收。 阵法内的天宫玄虚弱的蜷缩在地上,脖子额间青筋暴起,满头是汗,脸色苍白的如同一页白纸,浑身止不住的颤抖,像一个濒临死境的人。 东明亚瞬间瞳孔骤缩,蓦地睁大了眼睛。 声音从嗓子里破空而来。 “师尊——!!” “你怎么样了,怎么会?怎么会这样?” 几乎要已经失去了理智,死死的盯向师无道。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到底对我师尊做了什么?他为什么会这么难受?” 师无道嘻嘻笑道:“哎呀,冤枉啊,你自己也看到,我刚才什么也没做。” “那为什么我师尊会这样?” 东明亚该不会信他的鬼话。 死死的盯着他,眼神相当可怖,仿佛下一秒就要将它生吞活剥。 天宫玄止不住的痉挛,控制不住的双手抓地,泥土陷进指甲里,血流进泥土里。 “师尊,你别怕,我马上就救你出来,我马上就能救你出来。” 她已经分不清自己有没有在哭,不过这种时候,大概是会哭的。 “师尊,你再坚持一下。” 说着,便又加重了施法。 可此时,天宫玄猛地吐出一口血来,染红了下巴脖颈以及衣服,还在不停的往外喷。 这场,凄美又壮观。 东明亚嘶吼道:“你怎么忍心,你是他的师尊呀!” 师无道:“这句话你不该问我,而应该问你自己,他是你的师尊,你难道就忍心这样看着他痛苦而死?” 这句话直直的刺进东明亚心里。 她当然不忍心,她愿此时在里面受苦的是自己。 师无道扫了一眼天宫玄,似乎是良心发现,提醒道:“我不妨告诉你,玄机现在是这个阵法的阵眼,你越是想要破开,他就越是痛苦,当阵法彻底被你冲破的那一刻,他也会跟着灰飞烟灭。” 东明亚正在蓄力最后一击,猛然就听到了这句,强行收手,遭到灵力的反噬,被弹开两米远,猛的吐出一口血来。 她捂着心口,疼痛不已,止不住的咳嗽,每一下都包裹着鲜血。 “明儿!” 天宫玄身上的剧痛戛然而止,看着被弹开的东明亚,翻了个身,匍匐着朝她爬去,一点点挪动,最终还是被阻挡在阵法中。 比起遭到反噬造成的痛苦,她心里更多的是自责。 天宫玄刚才的痛都是自己造成的,分明那么明显,自己却浑然不觉,险些害得他灰飞烟。 无法接受这个事实,她一巴掌扇在自己脸上。 “明儿不要,不怪你。” 天宫泉用尽全力阻止她,声音不大,却还是传到了东明雅耳中,嗓音沙哑破碎,甚至能听见湿润的血的味道。 东明亚恸哭着爬过去,两人就隔着一道光屏,互相对望。 分明不过一米的距离,却觉得隔了千山万水。 “所以说,不要再挣扎了,把鲛珠给我,们目前唯一的生望。” 听着他的威胁,两人视若罔闻,仿佛周围的一切都不存在,眼里只剩下对方。 眼神在无声的交流。 一句话也没有,又仿佛说了许多。 师无道自己被无视,多少有些愤怒,这天宫玄冲东明亚怒吼道:“你们不是很相爱吗?你真的不想救他了吗?在他和鲛珠之间,你要放弃他吗?” 东明亚苦笑一声,依然只是直直的看着天宫玄,没有搭话。 “哎呀呀,玄机,看来在你这位好徒儿心里,你也不是那么重要嘛。” 天宫玄微微一笑,望着东明亚的眼睛里,有化不开的温柔。 不知道为什么,他现在有一股冲动,想要不顾一切的告诉东明亚,自己有多么多么喜欢她。 不想再管过去他们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不想管他们,过去的关系,是爱是恨,以及那些是是非非,通通都不要记起来了。 他想和他重新开始。 “明儿,其实我,我心里一直…有你。” 他忍住身体的痛,面带微笑的,温柔的,对她说着心里话。 “师尊!” 东明亚说不清楚,自己听到这些话,心里是什么感受,既惊又喜,但又觉得难过,为此时的处境,两难的抉择而难过。 她究竟该怎么办? 其实看似纠结的问题很简单,就是在她的心里,您偏向了鲛珠这一边。 可是选择了鲛珠,就意味着要放弃天宫玄的性命。 她不愿意。 她两者都想拥有,若一定要选择其中一样,毫无疑问,绝对是能守护她族人的鲛珠。 哪怕她爱天宫玄胜过爱自己,哪怕他不敢保证为了天宫玄,自己还能在世上活多久,也依然会坚定不移的选择鲛珠。 毋庸置疑,天宫玄对她来说很重要。 可是鲛珠对于她而言,也同样重要,甚至比她的命还重要。 鲛州能有如今的总体和平,跟鲛珠有着密不可分的关系。 因为她现在能发挥鲛珠的最大威力,所以那些蠢蠢欲动的九州人至今没有动作,很大一部分原因都是觊觎此。 一旦鲛珠落于他人之手,就算没办法使用,对她,对整个鲛州而言,造成了巨大的打击。 没有了鲛珠,以她的战力,能够暂时抵挡住入侵,但放眼整个修真界,高手如云,她有那个信心能打遍无敌手。 就连此刻站在阵法里的师傅,甚至是她的师尊天宫玄,如果没有了鲛珠,还不一定能打手。 所以,无论如何,鲛珠都绝不能落于他人之手。 除非她死。 东明亚止不住的抽搐,人类大颗大颗的往下掉,看着天宫玄的样子,她比谁都难受,不是身体上的痛苦,而是心上的,精神上的。 太折磨人了。 师无道有些不耐烦,催促道:“你究竟想好了没有,现在你没得选择,要么给我鲛珠,要么我杀了玄机。” 东明亚极度悲伤,无力的叫了声:“师尊!” 天宫玄看着她的眼睛,那双迷离的眼中被雾气遮盖,眼尾泛红,眼珠里有血丝在弥漫。 千般怜惜,万般疼爱,都透过这个眼神传达给了东明亚。 “明儿。” 他嘴唇微动,从口型中,东明亚知道他在说什么。 “放弃吧,我不要你为我舍弃什么。” “没关系,鲛珠,比我更重要。” “我不会怪你,我会永远爱你,哪怕是死。” …… 东明亚强忍着站起来,默默转身。 嘴角止不住的渗出血来,双目近乎失焦。 垂在两腿间的双手紧紧捏成拳,指甲陷进肉里,血迹顺着指缝掉落在地上。 “哦,看来你还是选择了鲛珠。” 身后是师无道无情的嘲讽。 “真是没有想到,这个世界上,竟然有像你这样无情之人。” “他可是你的心爱之人呀,你难道忘了,你为了他,与你的父王决裂,为了他,在九州奔波了十年,寻找救活他的方法,为了他,不惜只身进入南海幽冥渊,在恶蛟手下抢来了能唤醒他记忆的珍宝。难道现在要为了一颗珠子,放弃他吗?” 这些话,东明亚自己听着,心脏仿佛被冰锥刺穿,又冷又痛。 天宫玄望着她的背影,两行清泪呼的滚了下来,这已经是他不知道多少滴泪水了,可就是与方才留的都不一样。 090 复合 是意料之中,也是意料之外。 他知道东明亚可能为自己付出了很多,却没有想到竟是这样多。 他就像是一座千年毅然不动的冰山,在此刻,隐瞒了许久的熔浆突然向他表明了自己的存在,猝不及防,轰然爆发,没有任何准备,就已经溺死在岩浆里,却不想挣扎,甘愿沉沦。 眼泪像是被浸透了的云,失去了控制,倾倒而下。 又苦又涩,却又带着那么一丝丝甘甜。 他痛不欲生,他畅快淋漓。 “既然你事已如此,那就不要怪我无情了。” 师无道看着东明亚的背影,咬牙切齿的说。 “我将会残忍的杀死他,扒了他的皮,抽了他的筋,把他的魂魄封印在炎阳炉中,烧成灰烬。” 东明亚身体一僵,浑身血液逆流,直冲脑门儿。 身体冰冷僵硬,机械的扭过头去,看向师无道的眼睛,充满了浓烈的杀气。 她顿了顿,一字一句,就如同咬碎了,再吐出来似的。 “我确实救不了师尊,但我一定会为他报仇,你若是敢杀他,我一定会百倍千倍万倍的奉还,说到做到。” 狠绝的语气,完全不像是平日里那个明媚友善的东明亚能发出来的。 师无道脸上的笑顿时僵住,对峙片刻后,大笑着离开。 阵法也被解除。 东明亚飞奔过去,扶持虚弱的天宫玄。 “师尊,我们回家。” 她哽咽着说起。 互相望着彼此的眼睛,爱意在疯狂生长。 靠的很近,能明显感受到对方的呼吸,温热的缠绕在一起。 东明亚没想到这件事会这么轻易就过去,更不明白师无道然后为什么会选择放过天宫玄。 有一点能够肯定的是,他的目的远不止此。 对于危险的感知,她总是格外敏感。 尽心照顾了几日后,天宫玄的伤彻底好了。 日子似乎又恢复了平静。 东明亚忽然想起,已经好久没有见到过百里夜行了,他以前总是隔三差五的来找自己,可自从天宫玄醒来后,再也没有见到过他的身影。 她想,也许是他功德圆满飞升,成仙了也说不定。 如此又过了月余,东明亚感觉天宫玄似乎变了。 变得温柔了,会笑,会哭,会伤心甚至吃醋,还会时不时和自己亲密。 这个转变让她有些受宠若惊,仿佛回到了之前,刚和天宫玄在一起的时候,每天都甜甜蜜蜜。 她一度怀疑天宫玄恢复了记忆,然而,试探了几次,发现是自己想多了。 这天,她看见天宫玄正在后山练剑,身姿轻盈,剑法独妙,翩若惊鸿,宛若游龙,一袭白色身影,在竹林间穿梭,竹叶沙沙作响。 这幅画面仿佛又回到了当年的不近轩,天宫玄也是这般在竹林间舞着剑,而她当时总会躲在石头后面偷偷的看。 当时只觉得自己是为了学习剑法,现在在回想,才发现,原来在那个时候,自己就已经情根深种了。 天宫玄发现了她,放下剑,走了过来。 “我,是不是太没用了?” 突然这么问,东明亚心里一咯噔,知道该怎么回答。 连忙反驳:“当然不是了,师尊很厉害的。” 天宫玄听到她连想都没想,就直接的夸赞,不由得一笑。 “你就不要安慰我了,我总感觉,体内总有一股被压抑的力量,或许是因为失忆的原因,不知道该怎么使出来。” 他失落的样子一次就击中了东明亚的心。 “没关系师尊,不着急,慢慢想。” 天宫玄醒来后,确实,因为失忆的原因,修为灵力都大不如从前。 若非如此,不会那样轻易被师无道设计化作阵眼。 天宫玄嘴角一勾,收好剑,将东明亚揉进怀里。 东明亚突然撞进一个温暖宽阔的怀里,心脏扑通扑通直跳,埋进天宫穴,胸膛的脸颊也微微爬上一层薄红。 脑袋也还有些懵懵的。 这是怎么了? 怎么这么突然? …… 下一秒,头顶便传来一道低沉富有磁性的嗓音。 “明儿,我们回不近轩吧。” 虽然是用陈述的语气说的,但给人一种询问意见的感觉。 东明亚心里胀胀的,兴奋过了头。 是呀,已经好久没有回不近轩,快忘记了,那里才是留下两人最多美好回忆的地方。 这时候该回家了。 东明亚点了点头,轻声嗯了声。 “好,师尊,我们回家。” 天宫玄将怀里的人又搂紧了几分,十分虔诚的把下巴抵在他的脑袋上,如获至宝般,闭上了眼,享受此刻的安宁。 “明儿,回去之后,我们便成亲吧!” 他用的肯定句。 东明亚再次听到这句话,心里百感交集,又想哭,又想笑,一时间,反而不知道该如何了。 自打师无道那件事之后,天宫玄就像完全变了一个人,似乎一下子明白了许多事情,比如她的心意以及自己的心意。Y也看破了一些事情,因为他之前一直所介怀的失忆,总觉得一个人如果没有过往,就是不完整的,这样残缺的自己,如何能够全心全意的投入到一段感情中,愿他以情根深种难以自拔,也强忍着,总觉得那样是对东明亚的亵渎。 “好,都听师尊的,那师尊打算如何举办婚宴?” 东明亚微微仰头,看着他说。 天宫玄睁开眼的瞬间,正好和她对视,眼底瞬间酝酿了化不开的温柔和深情。 “自然是三媒六聘,风风光光的把你娶了,对了还要去鲛州拜见你的父母,其实要邀请他们来天凤门参加婚宴。” 他侃侃而谈,遥想着不久后的盛况,任何一个男子,都希望自己心爱的人,一个盛大的婚礼,哪怕清冷如天宫玄,也想告知天下,自己所爱之人是东明亚。 “当然不行。” 被东明亚一口回绝。 他微微皱眉,有些不解:“为何?” 东明亚自然是不能告诉他他们曾经去过鲛州,他还被她的父王杀死。 实在是想不出借口,她便随口编造说:“是因为我们曾经已经成过一次亲了。” 天宫玄思存的片刻:“有吗?” 东明亚连连点头:“有的有的,师尊你好好想想,是不是有我们成亲吧的画面。” 天宫玄忽然想起来,脑子里是有一段画面,他穿着一袭红衣,坐在一间喜床上,前面似乎有一个司仪,他努力想去看清楚旁边新娘的脸,却总是在关键时刻模糊。 看着眼前之人,心想应当就是东明亚。 师无道帮助他修复了一部分记忆,却独独把关于东明亚的一切排除在外。 他相信东明亚,她说有,必然是有。 “好像是有点印象,既然如此,那我们岂不是早就是夫妻了?” 他茅塞顿开,有一点兴奋。 卖乖似的看着东明亚,单纯的眼睛透着清澈的波光。 东明亚努力憋着笑,点头承认。 天宫玄没忍住,笑得有些灿烂。 东明亚有些好奇,他接下来会说什么结果却是:“那既然如此,我今天晚上要跟你一起睡。” 东明亚:“……” 她害羞的低下头,完全不敢去看天宫玄的眼睛,再多看一眼,就要被灼伤。 但天宫玄这似乎像个没脸没皮的小孩儿,直直的盯着她,傻傻笑着。 东明亚其实想说,这种事情不用特意告诉她,晚上悄悄爬上去就行了,自己也不能把他赶下去。 可天宫玄似乎就是不明白这么个事儿,越凑越近,眼神炙热。 周围的空气都仿佛随之升温,暧昧的气息在一瞬间蔓延,在每一寸空气里。 天宫玄语调上扬,温柔又缱绻,压抑又旖旎。 “那么,我今晚可以上你的床吗?” 瞬间,东明亚身体一僵,血液沸腾,原先平静的溪流变成了翻涌的江河,乱做了一团。 她有些无奈,分明知道天宫玄的意思是上自己的床,可是被情欲所支配的人总是容易断章取义。 上和你二字显得尤为刺耳。 她顿时又羞红了脸。 好巧不巧天宫玄在此时来了一句:“你脸红了吗?” 东明亚:“……” 她简直没脸了,情急之下,一头扎进天空怀里,心里想着这样就能把脸藏起来了,殊不知,这个做法,直接让天宫玄阵脚大乱。他现在连呼吸都错乱了,大脑一片空,空白之后又是一些我想听风花雪月,胭脂刹红。 乱了,彻底乱了…… 两人准备明天启程,于是,今夜成了他二人在山里的最后一晚。 和白天所说的一样,他们睡在一起,互相搂着彼此,“各怀鬼胎”。 东明亚平时身体一沾到床就会立马入睡,此时此刻却是完全睡不着,虽说以前两人也总是这样睡在一起,可那个时候两人已经互相表明了心意在一起很久,此刻,又突然回到了当初刚刚在一起的时候。 想要靠近却又忽然收回手,暧昧和悸动让人心潮澎湃。 这种感觉就像是秋天第一轮成熟的果子,酸酸甜甜,虽然青涩,却很新鲜,有种令人着迷的独特感。 天宫玄也没有好到哪里去,他看起来一副安然入睡的模样,实则,也是慌乱无措,却又期待发生点什么。 “师尊,你睡了吗?” “没。” 091墙角 东明亚感觉到呼吸有些急促,深吸了一口气,鼓足勇气,把心里的疑问说了出来。 “师尊,你为什么,突然……” 还没等她把下面的话说完,一双大手就攀上了她的后背,将其往怀里拉了拉。 天宫玄在她耳边轻声说:“不是突然,我心里一直有你,只是当初我太傻了,总觉得要把记忆找回来才能把完整的自己给你。” 说完一下咬住了她的耳垂。 东明亚被激得浑身战栗,一股酥酥麻麻的感觉,攀上脊背。 她呼吸一滞,双眼瞪大。 天宫玄紧接着开始吻她的后颈,温润湿热的感觉瞬间向全身扩散。 东明亚颇有些被架在火上烤的错觉。 “明儿,无论如何,我都爱你。” 哪怕是被你亲手杀死。 哪怕在我和鲛珠之间,你坚定的选择了鲛珠。 东明亚情绪有些亢奋,没能听出他的言外之意,听出了其中的甜,忍不住的笑,回吻了过去。 从小心翼翼的试探到步步紧逼的进攻最后共赴浴火。 情深时,她对他说:“师尊你很重要,真的很重要。” “嗯,我知道。” 天宫玄因为极致的舒爽,声音沙哑磁性,尾音上扬,微微发颤。 半夜的时候,两人疲倦躺在床上,相拥而眠。 东明亚眼皮都在打颤,她靠在天宫玄怀里,嘴刚好在天津呢耳边。 想起刚刚的事,顿时又是羞涩,又是喜悦。 没忍住,又凑近天宫玄的耳边,轻声说着情话。 “师尊,我喜欢你,真的很喜欢你。” 她脑袋晕乎乎的,所以也不知道自己具体说了什么,也不知道天宫玄回了什么,只记得最后,上又附上了一个a热柔软的物什。 “我也是。” …… 翌日,收拾好这里的一切,两人便准备回天凤门。 在离开的时候,东明亚最后望了一眼,看着栅栏外,总觉得那里少了个身影。 也不知道百里夜行到底跑哪去了,东明亚已经有很久没有见过他了。 “怎么了?舍不得吗?我们以后经常来这里看看。” 天宫玄见她似乎有所眷恋,为他仅仅只是舍不得住了这么久的环境。 东明亚摇了摇头,微微笑着,坐上了天宫玄的座机,一只白色大鸟。 这是东明亚第二次见到它,颇有些亲切,走上前去,笑着摸了摸它的脑袋。 此时它正在和一只山里的小松鼠玩耍去,被刨了一脸的泥巴。 “好久不见啊,大笨鸟。” 它注意到东明亚,似乎能听懂人语,高傲的把脑袋别到一边去。 “哈哈,师尊,它不睬我。” 天宫玄无奈的笑着摇了摇头:“许久未唤它出来,兴许是在生我的气吧。” 东明亚若有所思的走到它面前,仔细看了一圈,然后说:“那我们以后经常唤它出来吧,它看起来好像不大聪明的样子,一定是被憋坏了。” “好。” 两人一唱一和,鸟听后,双眼蹬的滚圆,心里十分高兴,但仍然保持着表面的高贵。 待两人坐好,展开漂亮有力的双翅,直冲云霄。 “师尊,它有名字吗?不能以后都叫它大笨鸟吧。” “大笨鸟”回头蹬了东明亚一眼。 天宫玄假意苛责:“好好看路。” 它呜咽叫了两声,以示抗议,但还是乖乖的回头好好飞行。 天宫玄这才回答东明亚刚才的问题。 “团子。” “啊?”东明亚愣了一下,急才反应过来这是大笨鸟的名字。 “哦,团子。” 好像发现了什么新大陆东明亚凑到团子耳边,不停的一口一口叫它。 “团子,团子,团子。” 每叫一声团子都呜咽一下,以示抗议,到最后被叫的烦了,又猛的回头瞪了她一眼。 东明亚摆摆手:“哎,不好惹,不惹你了。” 团子此时像是一个拌嘴,赢了的小孩,脑袋一晃一晃的。 天宫玄被这副和谐有趣的画面逗乐了。 “团子只是看起来不爱搭理人,实际上……” 东明亚抢答道:“实际上也不爱搭理人。” 天宫噗嗤笑出了声。 一路上说说笑笑,很快便抵达了天凤门。 时间从山脚一路攀延至天凤门,漫长的时间被云雾笼罩,上面,两个身影正拾级而上。 路上遇见了许多天凤门的弟子,有新入门的,也有以前的。 他们无一例外,在见到天宫玄的瞬间,瞳孔地震,我看见了不该看的人。 有些甚至吓出了结巴。 “流,流,流光长老好。” “嗯。” 还是和以前一样,天宫玄就话都说不直,东明亚一直在憋笑,其实她觉得天宫玄也没有大家想象中的那么凶。 反而很温柔。 就这样一路招摇着,回到了不近轩。 天宫玄先是去见了宗主和几位平日交好的长老,说自己这几年是外出游历了,天宫玄一向在他们眼中不会说谎,所以并没有怀疑。 东明亚这一个人在天凤门随处走了走,十多年过去了,这里并没有发生太大的变化,食堂的饭菜还是那样丰盛,麻烦的阿姨也依然热情,甚至于那个窗的角落也依然没有人敢坐,似乎变成了流光长老的专座。 看着熟悉的一切,她突然有种少小离家老大回的错觉,十年前的画面历历在目,越来越清晰,也越来越模糊。 她天凤没认识的人不多,最要好的只有向初趣一个,平日里见了面会打招呼的,也就那么四五个女弟子,天凤门太大,已经回来了,有几日,依然没有机会碰面,东明亚甚至怀疑她们是不是已经学有所成下山去了。 这个变化让她觉得有些陌生,地方还是这个地方,人却早已换了一批,只有那些熟悉的议论,依然还是当初的味道。 就比如此时此刻,群男女弟子正坐在山间的凉亭里,旁边放着剑,红色的霞光量整片山,他们似乎刚练完剑,面色微红,坐在凉亭里闲聊。 东明亚“被迫”听了这一墙角。 “你们猜,我今天看到谁了?” “谁?” 众人好奇的把脑袋凑近,竖起了耳朵。 挑起话头的人清了清嗓子,郑重其事的说:“流光长老。” 本以为会有一阵惊呼,谁料众人并没有太大的反应。 “你的消息也太不灵通了,流光长老回来的那一天,我就在半山腰上见过了。” “我也是,我也是,他老人家不是早就回来了吗?” 东明亚:“………?” 有没有搞错?什么老人家? 她生平第一次有意识的翻了个白眼。 那边的讨论还在继续。 “不过,流光长老离开了近十三年,还是突然离开的,而且一点消息也没有,你们说他到底干啥去了?” “这谁知道,像他这样级别的大宗师,来无影去无踪。而且流光长老不是自己说是游历去了吗?” 东明亚摇了摇头,正打算离开,便又听到一句感兴趣的话。 “我看未必,他那个徒弟好像也跟着一起消失了,孤男寡女,我就不信,他们就这样清清白白的游历了十几年。” 东明亚:“……” 她苦笑,以手扶额,十分无奈。 自从他们回了天凤门,公玄就一直以为整个天凤门的人都知道他们之间的关系,因为东明亚曾经说过,人在以前就已经澄清,并且所有人都知道。 这样一来,天宫玄就很自然的人前表露出对东明亚的维护,他生性知礼明仪,不会做太过越举的举动,但就是这样微小的不同,还是被人捕捉在眼里。 这种话题一般所有人茶余饭后最喜欢的谈资,一下子就七嘴八舌的讨论起来,成都堪称热火潮天。 “我也觉得不可能,你们最近有没有发现,流光长老和他那徒弟经常一起到饭堂吃饭,两人经常互相给对方夹菜,当时就觉得很奇怪,有哪对师徒是这样相处的?” “或许只是师徒情深呢,三年前,流光长老和东师妹就经常这样了。” 人群中顿时爆发出一声喜悦的大笑:“哎呀,这不就对了吗?因为流光长老和东师妹十三年年前就心意相通,但是碍于师徒关系,不敢轻易在一起,于是两人便私奔了。” 东明亚:“……?” 这脑洞修什么仙,不去说书,真是可惜了。 “我觉得不大可能。” 众人都正磕的上头时,被泼了一盆冷水,齐刷刷的看向那位有不同观点的人。 突然被十几双目光凝视,他有些讪讪,然后平缓的说出了自己的看法。 “大家难道忘了,流量长老脾气极差,又严肃刻板,像他这样的人,怎么可能会娶到老婆。” 此话一出,有一些人便又开始动摇了。 “对哦流光长老以前可是男女通打的,好无怜香惜玉之心啊!像他这样的人,不会有哪个女子看的上。” 东明亚:“……!” 得,她得考虑一下,换个性别。 是一个女修开口说道:“那可不一定,像流光老这样清冷之人,最是深情。而且只要是个男子,就一定会有喜欢的女子,无一例外。长老又不是修的无情道,动繁星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吗?” 这句话,东明耀倒是十分赞同,不禁会心一笑。 092芍药 “有道理,有道理。” 另一名女修似乎想到了什么,笑眯眯的说:“而且,你们有没有觉得?流光长老变了,变的和以前不一样了。” “有什么不一样?” 大伙觉的不甚差别。 那女修说着,自觉低下了脑袋,颊微微泛红,嗫喏道:“流光长老温柔了,我对他行礼,他还会对我笑。你们知道嘛,长老以前可是从来不笑的,不仅不笑,总是板着个脸,严厉得让人不敢靠近。” 说到以前的天宫玄,你仿佛又被打开了什么话匣子。 有些人一回想到,甚至还止不住的打了个寒战。 “何止是不敢靠近啊,我连站都站不稳,生怕一不小心,就会被他身上的寒气给冻死。” “不过这样说来,确实变了。” 东明亚早就意识到了这个问题,现在的师尊,温柔似水,喜怒哀乐都不像以前那样不显露于外,而是会向他表现出自己软弱的一面,会笑,会哭,会吃醋,会撒娇。 确实很不一样了。 但与其说他变了,东明亚更愿意说这才是真正的他。 早在很久以前,她便已经发现了公选不一样的一面。 小时候的他,顽强,孝顺,温柔且强大,会拼尽全力保护自己的母亲,会有简单小小的愿望。 那个渴望爱与被爱的少年,在后来的日子里,因为长夜无尽终至内心荒芜,不得已,表面才结了一层冰霜。 他一开始只是为了掩饰自己的脆弱,可时间久了,在想要融化这层冰霜,是十分困难的。 但,东明亚做到了。 傍晚,她回到不近轩,看着梧桐树下空空荡荡,手一痒,便练了会儿剑。 残阳如血,洒在她轻盈的身姿上,格外恣意妩媚。 天宫玄回来时,看见的就是这样一副场景。 他身上穿着一袭淡蓝色纱衣,吴带当风,仙气飘飘。 手里捧着一束芍药花,静静的站在不远处,眼里全是东明亚舞剑的身影。 脑海中不受控制地冒出了一些隐隐绰绰的画面。 七星广场上,他第一次见到东明亚,那日的阳光格外明媚,像她的笑一样。 “长老,我来天凤门就是特意拜您为师的,我学东西很快,也很能吃苦,您就收了我吧!” 少女拉着他的手,仰着头,笑眯眯的对他说。 他惊慌,不知所措。 画面一转,回到了眼前。曾经很多次,不都是在这棵银杏树下,他从后面握着她举剑的手,带着她一点一点的学习那些招式。 还有福禄镇上,他们假装成亲,许下了“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 十七层塔前,他们为了彼此,都不惜付出自己的性命,最后两颗试探的心终于靠在一起。 鲛州苍月渊,他被设计丧命,是东明亚不顾一切将他带走,用了十年,才将他救活。 …… 他一瞬间,似乎都想起来了。 眼眸湿润,眼尾不自觉泛红。 分明没有说话,却已经哽咽。 原来,他苦苦想要找寻的回忆里,竟有那么多是关于东明亚的,而且,那样美好,比他所有的快乐记忆加在一起还要美好。 一瞬间,脑袋里涌进了这么多美好的回忆,他有些招架不住。 心脏扑通扑通的跳个不停,沸腾着,澎湃着,无处宣泄的幸福感简直要溢出身体。 从来没有想过,还能有比现在更幸福的时刻。 他要的不多,以前总是想着,过往的那些关于东明亚的记忆,只要稍微好那么一点,他就已经很满足了。 却不曾想,竟然这样珍贵,让他光是想想就已经生出了一种此生无憾的感觉。 回过神来,东明亚依然在舞剑,这个画面与记忆中无数个场景重叠,有些分不清现实和记忆。 究竟这是梦还是现实? 他们经历了那么多,最后还能执手相看,他做梦也不敢这样想。 他将花放在旁边的花篮里,化出仙剑,举剑刺去。 东明亚一转身,看见一把淬着银光的利剑朝自己刺来,几乎是下意识一拦,两把剑碰撞在一起,发出铮铮刺耳的声音。 看清来人是天宫玄,东明亚欲停下来,却被天宫玄厉声喝止。 “再来。” 说着就开始进攻,完全没有手下留情的意思。 东明亚逼迫应战。 “师尊,你这是干什么?” 天宫玄:“切磋。” 天宫玄此时想要对战的热情十分高涨,自重生以来,他已经很久没有这样畅快淋漓的打一架了。 东明亚明白这一点后,也不再时刻想着逃避,专心应战。 几个来回下来,两人都各自把看家本领使了一遍,打的畅快,打的彻底,依然难分高下。 直到两人都有些气喘吁吁,才停了下来,东明要直接靠在了银杏树下,浑身无力的瘫软着。 天宫玄收了剑,看见他这副“死不活”的模样,十分无奈的笑着,摇了摇头。 因为刚才耗费了些体力,刻的表情看起来并没有那么无懈可击,东明亚能明显感受到,这一抹笑意中的宠溺。 也笑着回应道:“师尊果然不愧是玄机长老,弟子甘拜下风。” 天宫玄:“你也很厉害,不要妄自菲薄。” 他说的是事实,两人刚才足足打了几百个轮回,都没有分出胜,最终以平手结束了这场比试。 天宫玄是十分欣慰和高兴的,没有想到,当初那个连最基础的法术都没掌握的小丫头,已经成长成了能和自己打平手的存在。 “都这么厉害了,以后都不用师尊保护了,真好。” 东明亚初听以为是在夸自己,仔细一想,才发现其中的不对劲儿。 连忙跳起来,窜进天宫玄怀里,用脑袋在他脖子上蹭了蹭,像一只小猫咪似的。 “我不,师尊要一直在我身边,保护我。” 天宫玄回抱住她,开玩笑的语气说:“都这么大了,怎么还是这样。” 东明亚撅了撅嘴,撒娇道:“这么大了,难道就不是师尊的乖宝宝了?” 天宫玄他这突如其来的腻歪惊了一下,旋即心里大喜,没忍住,噗嗤笑了出来。 “是是是,无论多大,都是我的乖宝宝。” “这还差不多。” 又亲昵了一会儿,天宫玄才把刚才暂放在花篮里的芍药花递到东明亚面前。 淡紫色的芍药花娇艳欲滴,像极了少女娇羞的脸庞。 “师尊特意给我的吗?” 东明亚眼神真挚,有些明知故问的问道。 天宫玄嘴角上扬,语气温柔:“不然呢?” 他自然是给自家乖宝宝采的。 “谢谢师尊。” 东明亚小心翼翼的捧着芍药花,脚尖微微垫起,蜻蜓点水般在天宫玄的嘴角轻了一口。 天宫玄瞬间双眼放大,身体都僵了僵。 即便两人此时已经很了解彼此,该做的也都做了,每天腻在一起的时间也很多,可东明亚每一次的触碰,每一次不经意的撩拨,能够让他心跳加速,面红耳赤。 他就这样,时时刻刻都被抬到了高处,有些飘飘欲仙的感觉。 对于以前完全不懂情爱的他而言,哪里招架得住这样的折磨? 一开始需要很大的劲儿才缓的过来,后来时间一长,就贪心不足,又觉得不够,被抬的越高,越想要更高。 如果没办法达到至高,心里便会堵的慌,就会想要更多,情绪也不受自己控制,渐渐亢奋。 此时此刻,他就处在这样一种亢奋当中。手不受控制的揽过东明亚的腰,下一秒,便堵住了她的唇,温润的触感叫人战栗。 一旦有了想要索取的念,就会贯彻到底,想要索取更多。 一番耳鬓厮磨之后,天宫玄将东明亚大横抱起,径直朝屋内走去。 关上门的瞬间,幕降临临。 不近轩隐匿在一片竹林当中,与其他长老的住所以及弟子宫相较甚远,方圆百里皆无人烟。 这一方小小的房间内,春光旖旎。 东明亚一开始仅仅只是想表达感谢,后来是因为没有拒绝的必要。 情到浓时,她用调戏的语气对天宫玄说:“天宫玄,你变坏了。” 这几乎是他第一次直呼自己的全名,天宫玄征伐的身体僵了一瞬,心脏咯噔跳了一下,随后,便被巨大的喜悦填满。 他轻轻咬了一下东明亚的嘴唇,然后说:“再叫一遍,我的名字。” 东明亚自然是照做。 “天宫玄。” ”天宫玄。” “天宫玄。” …… 她不仅仅是叫了一遍,而是很多很多遍,想要把这个名字深深的记在脑海,随着此刻的感受一起刻进骨血里。 天宫玄又问:“你知道送芍药花是什么意思吗?” 他担心东明亚是鲛人,不知道,在九州送芍药花的意思,特意强调一下。 东明亚忍俊不禁,他的师尊什么时候变的这样主动了。 要知道,如果换成以前的天宫玄,再喜欢一个人,都只会在背后默默的付出,把爱意深埋在心里。 但他此时,却多少有些邀功的意思。 东明亚以前或许不知道,那十年间,游历九州,也不是白白的,什么也没收获。 自然知道,芍药花代表了什么。 “我当然知道,既然收了师尊的芍药花,那么从今以后,你就是我的人了。” 093 流言 “嗯,你也是我的人了。” “早就是了。” …… 翌日,东明亚为了不让天空悬的流言继续在天凤门肆意传播,便提议两人的关系公诸于众。 天宫玄直卷在银杏树下看着,忽然听到这个提议,微微有些震惊。 “不是说大家都知道吗?” 东明亚有些心虚,只有少部分人知道,但说出去的话,岂能收回? 随便扯了个谎。 “不是过了这么久,派里面新来了许多弟子,他们还不知道,平日里总是在议论,就想着告诉他们,我可不希望师尊成天被他们挂在嘴边。” 整段话,天宫穴也许就听进去了,最后一句。 嘴角一勾,语调二微微上扬。 “怎么,吃醋了?” 这回换东明亚猛然一惊了,虽然知道天宫玄跟以前相比变了很多,由于曾经的天宫玄在他眼中十分严肃刻板,并且这个印象还牢固的很,所以,对突如其来的转变,还是会下意识的吃惊。 她别过脸,嘟囔道:“才没有。” 天空玄嗤笑,也没有拆穿她,而是按照她的意思把此事先禀告了宗主,不久后,便宣之于众。 现在,东明亚走在路上,依然能听到此起彼伏的议论声,并且相较之前,更为火热。 “呃,真是没想到,流光长老居然和自己的徒弟结成了道侣。” “以前就觉得他们俩在一起的时候感觉怪怪,但又说不上哪里奇怪,现在才知道。” “这样一来,一切都说得通了。” 一群人瞬间凑上去,望着他竖起了耳朵,想要听他把话说完。 那名弟子只是随口一说,见这么多双眼睛盯着自己,也不好意思噤声,咳嗽了两下。 想了想,十几年前的那些往事,道:“你们还记不记得,流光长老和东师妹的第一次见面,是在那一年的收徒大会上,流光长老一个人孤零零的坐在角落里,没有人敢把拜师成到他那去,就在大家以为流光长老会像往年一样,收不到一个徒弟的时候,东师妹居然把自己的拜师帖递到了他面前。” 其中有一些新入门的弟子,没见过当年的场景,听得云里雾里,不禁反问道:“为什么没有人给流光长老成拜师帖呀?” 一些上了年纪的弟子脱口回答他:“还不是因为流光长老,那个时候严肃刻板,整天板着个脸,脾气是出了名的臭,谁敢去呀?” 另一名弟子补充道:“其实也不全是这方面的原因,有一个更隐晦的原因,你们或许不知道。” 东明亚听到这个,忍不住放慢了脚步,侧耳倾听。 还有她不知道的原因? 人群里传来了催促的声音。 “什么呀?什么呀?” “快说快说。” 那名弟子特意卖了个关子,清了清嗓子,故意拖延时间,等到大家都被激发出好奇心之后,才缓缓开口。 “还有就是流光长老曾经亲手杀死了他的首徒。” 话一出,满座哗然。 “什么?我怎么没有听说过?” “流光长老在东师妹之前还收过一个弟子吗?” “那流光长老为什么要杀死他?” 当然能问出这些问题的全都是近些年才入门的弟子,许多事情并不知道前因后果。 些资质较深的弟子却是有所耳闻的,见大家都很好奇,探出脑袋来解释。 “据说是因为那个人为了快速增进修为,呼吸用生人魂魄修炼禁术,流光长老,这才大义灭亲的。” “哦哦!” “原来是这样呀,流光长老不愧是流光长老。” 东明亚忽然想起了这个事情,刚入门那会,也曾听过。 只不过当时并不知道天宫玄杀他首徒的原因。 以她对天宫玄的了解,嫉恶如仇,从内到外都是直的,眼里容不得半点邪恶。 哪怕是自己,如果走了邪路,残害无辜,他也依然会和当年做出一样的选择。 不一会儿,她就听到了人群中此起彼伏的哀叹声。 “好歹是自己的首徒,还是个女孩子,又一起生活了近两年,光长老怎么下得去手的?” “就是,子不教父之过,教不严师之惰,徒弟误入歧途,这当师傅的也有责任呀。” “换作是我,便狠狠惩戒一番,可罪不至死呀!” “就是,刘光长老骨子里便是冷漠无情的,也不知道是如何对东师妹有情的。” 议论风向,从讨伐天公玄冷酷无情,到怀疑他们师徒二人之所以在一起是另有所因。 “谁说在一起就一定是因为相爱?像流光长老这样的大宗师,早就看破了红尘,说不定他二人只是在一起。利用双修增进修为罢了。” “倒也不是没有这个可能。” 东明亚:“……” 她原先就有一些僵硬的身体,更僵硬了,不是把这些话听进去了,怀疑天宫玄自己的真心,而是觉得有些生气。 他们根本就不了解天宫玄,却在这里肆意揣摩他的为人,还尽往坏处揣摩。 期间,不乏有个别清醒者出言反对他们这样肆意讨论。 “其实也不能这样说,流光长老的首徒确实残害了许多无辜之人,修炼禁术也确实违反了门规,流光长老杀了他,也并无不妥。” “而且,十几年前,我便和那东明亚相识,她和流光长老之间的故事,我也是有所了解的。” 这倒是让东明亚有些新奇,不禁朝那女子多看了几眼。 只见她一袭紫衣,看装束,应当是百草长老门下的弟子。 再仔细一看,东明亚恍然,想起来了。 她曾经和向初趣交好,入住在两人隔壁的房间,经常和她们一起活动,有时候也会一起去饭堂吃饭。 虽然那个时候东明亚并不怎么注意她,是没有说上几句话,但好歹是相处了那么一段时间,做了一段时间的饭搭子,用相识二字来形容也并无不妥。 东明亚绞尽脑汁想了一下,要努力记起他的姓名。 哦,对了,是叫——青屏。 青屏继续说道:“流光长老,以前总是一个人孤零零的,虽然他看起来是那么的不近人情,是那么的刻板严肃,无论做什么事情,都是独来独往,似乎他不需要陪伴一样。” 她的声音和当年一样,又软又糯,话的语速也不是很快,就给人一种十分安宁的感觉。 一瞬间,东明亚仿佛被拉回了许多年前的那个下午。 她和向初趣,青屏有其他几个姐妹,一起去食堂吃饭。 远远就看见天宫玄走过来,白衣胜雪,只打了几样素菜,便坐在了靠窗的专属角落里。 阳光打在他身上,整个人都散发着金光,雪白的霓裳流光溢彩。 然后不知是向初趣还是青屏便突然感慨了一句“你们觉不觉得,流光长老其实挺可怜的。” 当时的东明亚就和此刻的其他人一样,不理解。 “他哪里可怜了?修为那么高,长的又那么好看,羡慕的要死,好不好?” “就是就是,一个人住那么大的不近轩,又安静,又风景秀,哪像我们,两个人挤一间小屋子。” “他可怜,那我岂不是更可怜?” …… 这样的想法多如牛毛,当年的东明亚也不例外。 她当时就想着,要是自己也能有像天宫玄那样高深的修为,能自如的运转鲛珠,到时候管他什么修仙者,什么九州人,反感欺负他们鲛州者,通通秒成渣渣。 可后来她才发现,天宫玄这真的很可怜。 比起青屏的理解,她亲眼见证了天宫玄的过往,他的不堪,他的风光,他的聪慧,他的愚蠢,他一切的一切美好和丑陋,她都见证过。 见证他跌落泥潭,却爬了起来,见证他次又一次崩溃,一次又一次被黑暗裹挟,也依然心向光明,突出重围。 正是因为这些,她才更有感触。 如果不是这些,她不荟产生心疼天宫玄的想法,没有心疼,便不会滋生喜欢和爱。 没有爱,天宫玄便不会长出新的血肉,或许至今仍然一个人孤零零的生活在不近轩,依然被大家敬而远之,成为人人口中那个严肃刻板,冷漠无情的流光长老。 他的心里或许依然会一片荒芜。 好在这一切都只是如果。事实是,遇上东明亚的那一刻,一切都已经开始发生转变。 不屑于诋毁的声音渐渐高涨,淹没了那些维护天宫玄的声音。 “流光长老其实也没有那么厉害嘛,他以前做的那些机甲不仅笨重,攻击性还不强。” “真不知道东师妹是怎么看上他的。” 说这些话的大多是弟子,许多女弟子却不这么认为,她们有些实在看不下去,会站出来说两句公道话。 “你们要不要脸?论长相,整个天凤门,都找不出第二个比流光长老还好看的人。” “论修为,流光长老一个人单挑十七层塔,百余名妖魔,还能活着从里面出来,放眼整个九州大陆,还有谁有这样的能力?” “还有流光长老做的那个机甲,不知帮助了方圆百里多少百姓抵抗邪祟的侵扰,你既然这么看不起,那就不要用喽。” 是青屏。 击中痛处的男弟子,怒发冲冠,暴起,大吼一声:“说什么呢你?” 094 拉扯 “有本事你再说一遍。” “我就说怎么啦?难道不是事实吗?流光长老不在,你就这样诋毁他?” 青屏也不甘示弱。 拔剑之声铮铮作响,有些刺耳。 气氛顿时变得剑拔弩张,大有打起来的架势。 但多少还顾及此地是天凤门,时常有长老宗主这样的人物路过,打起来对双方影响皆不好,各自身后的人都在劝阻拦着。 “哎呀,青屏,算了吧?算了吧。” “要是真打起来了,闹到师尊面前不好收场。” …… 青屏这才收了剑,转身欲走。 面那男子却迈不过这个坎,心里难受,神色有些真狰狞阴冷。 在青屏转身的瞬间,他快速拔出剑,眼神毒辣,狠狠的朝着青屏的背部刺去。 由于太过突然,所有人都只来得及惊呼,下意识身体一僵,没有人想过阻拦。 千钧一发之际,东明快速结势,盈利打在那男子的手腕上,利剑霎时掉落在地,随着那男子的惨叫,哐当一声巨响。 那男子捂着手腕,东张西望,寻找方才击中自己的人。 青屏也回过神来,转身看见地上的剑,瞬间了然。 瞪大了眼睛看着那男子,拔出剑一下多准他。 “背后伤人,简直是卑鄙。” 刚才众人都看在眼里,多多少少也是偏向青屏这一边的,纷纷指责那男子。 “我说西枫,刚才就是你的不对了,大家都是同门师兄妹,拌两句嘴也就算了,刚才你那一件若是次中青屏师妹,逐出师门都是轻的,若是严重,可是会有性命之忧的。” “你平日里的性子也该收敛一下,方才,你那样说流光长老,我其实也是有些不认可的,希望你下回不要再这样说了。” 风向又转变了,无数指责西方的声音又冒了出来,气得他只打颤,但又因为没理心虚,所以站不住脚。 “你,你,你…” 不知你了多少下,才把话说完整。 “你们这些墙头草,刚才那样说,流光长老的可不止我一个人呀,现在就逮着我一个人说教。” 此话一出,叽叽喳喳的声音渐渐消了下去,只因他的话太过犀利,有不少人甚至默默低下了脑袋。 西枫最后一脸怨毒的瞪了青屏一眼,怒气冲冲的离开了。 人一走,人群也随之渐渐散开。 “都回去吧,都回去吧。” “方才不知是哪位高人出手阻止,以后大家都注意点。” 东明亚看着说话的男子,总觉得很熟悉,但一时半会儿又想不起来。 她再回不近轩的路上也一直在想,她在天凤没认识的人不多,基本上一个人见过一次,三天之内不出现,保准忘个精光,再次见到就会完全像个陌生人。 像这种,见到之后,有种莫名熟悉感,那曾经就不仅仅只是见过一两,一定还搭过话,或者发生过什么事,印象才会稍微深刻些。 到底是谁呢! 正想的入神,突然,从旁边窜出来一个人。 “嘿!” 突然的尖叫,然后一张脸变不加防备的闯进眼帘,东明亚心脏咯噔一下,差点没被吓出魂。 “啊!!” 双方都被吓了一跳,往后一仰,东明亚眼看着就要摔倒,千钧一发之际,手被人拉住,稍一用力,又猛的往前倾。 然后猝不及防的撞进了一个怀里,是与天宫玄完全不同的触觉。 天宫玄的胸膛温暖宽阔有力,十分有安全感,而此人的胸膛结实有力,能隐隐感受到里面是怎样的结实强壮的肌理,金的东明亚连忙推开。 仔细一看,却是方才将人疏散开的男子,自己还觉得有些眼熟。 “是你?刚才为什么吓我?” 东名雅质问道。 对方听到这样的话,满脸都写着疑惑。 “你不记得我了?” 他反问。 东明亚惊,又上下扫了他一遍,脑子里不断复盘回忆。 我应该认识他吗? 怎么认识的? 最后想的脑壳疼,眼睛一闭一睁,无所谓加不耐烦的语气道:“我应该认识你吗?” 对方:“当然。” 东明亚眉头微蹙,十分不解。 “我应该是不认识你的吧!”她有些拿不准:“就算认识也忘了,要说就说,不说就让开。” 她还要赶紧回去和师尊一起吃晚饭的。 似乎是感受到了她的不耐,男子嘿嘿一笑,也不卖关子了,颜色突然变得不那么友善。 阴笑道:“东师妹果然是贵人多忘事,连曾经照顾了你那么久的师兄都给忘了。” 东明亚怔愣了一下,大脑不断分析着这句话。 照顾,生病了? 突然,一段尘封的记忆渐渐浮现在脑海。 十多年前,她因为放走了陈雪遇,被关进寒冰炼狱,是她的师尊,天宫玄触犯门规,强行将她救了出来。 她因为寒毒入体,被选做了草长老门下弟子。年终考核的对象。 而派来照顾她的那位医师,就是当年照顾她的那位师兄——戚盈。 现实与记忆重叠,东明亚看向眼前之人,恍然大悟。 “原来是你呀!我想起来了,说起来,当年还得谢谢你照顾了我那么久。” 她灿笑道。 对于帮助过自己的人,她一向十分友好,除非是实在忍不了。 说起来,当年自己不顾他的考核成绩,执意去到十七层塔前,之后又和天宫寻直接去了鲛州,也不知道那之后,戚盈怎么样了,当时看他那么紧张自己,应当是因为年终考核于他而言十分重要。 虽然已经过去了十几年,但冬明亚还是想要问清楚。 “那你通过年终考核了吗?” 说实话,如果答案是否定的,他会有一丢丢的自责,不过不会太多,毕竟她的身体,她的做主,谁叫百草长老未经自己同意就随意将自己的身体用作考核了? 戚盈哈哈大笑,他笑得如此开怀,东面也还以为他顺利通过了,结果他突然止住笑,然后用一种十分平静的语气说:“没有?” 东明亚有那么一丢丢的心虚:“……为什么?” 戚盈直勾勾的盯着她,仿佛在说,为什么?难道你不知道吗? 东明亚移开视线,不敢去看他,后来想想又觉得跟自己没有什么太大的关系,当时自己也有要做的事情呀,怎么可能乖乖的留下来做他的考核对象,所以这事儿并不能全赖自己,什么好自责愧疚的。 试探性的抬眸去看戚盈的反应,在对视上的瞬间,如同碰上了一团火,连忙移开。 不敢直视,根本不敢直视。 戚盈顿了顿,几乎是咬牙切齿的说:“因为我的考核对象……跑了。” 不知道为什么,他分明说的那般咬牙切齿,可他的语气实在是让人想笑。 东明亚没忍住,噗嗤笑出声,知道不对劲儿,又连忙用双手捂住,小心翼翼的去偷瞄对方,表示我不是故意。 一般不会笑,除非实在忍不住。 紧接着是半晌的沉默,有丢丢尴尬,东明亚找了个借口,想要开溜。 却在刚转身的时候被戚盈叫住,他语气显得十分友善,并不像最开始那般剑拔弩张。 事出反常必有妖。 东明亚再次转身和他对视,看到的却是另一副表情。 笑得灿烂,笑的友好,仿佛和东明亚是久别重逢的故人。 “唉,东师妹,我可没有怪你的意思,不要着急走嘛。” 东明亚脊背一凉,皮笑肉不笑:“师兄莫怪,实在是夫君管的严,戌时之前未赶回家中,他不要跟我生气嘞。” 本欲拿天宫玄出来挡挡剑,如果话音刚落,她明显感觉到对方的脸颊抽了抽,脸上的笑容也凝滞了。 她心脏一震。 这又是什么情况。 她苦笑着掩饰此刻的尴尬。 下一刻,就听戚盈道:“没想到流光长老管师妹管的这么严,也难怪师妹如此优秀,还真是严师出高徒啊!” 东明亚总觉得他在正话反说。 自己跟优秀这个词儿似乎不太搭边,怪怪的,用在她身上,或者是从戚盈口中说出来,只要占了其中一个,就不大可信,此时此刻还两个都占了,那就绝对不可信。 东明亚笑而不语。 又笑了笑,还是不说话。 戚盈也懒得跟她耗下去,直奔主题:“东师妹之前害的我未能通过年终考核,难道就不打算补偿一下师兄吗?” 东明亚皮笑肉不笑,强装客气的问:“那不知师兄打算让我如何补偿?” 戚盈微笑着慢慢靠近,东明亚下意识的后退,下一秒,却被他一把搂住腰身,往自己怀里带了带,眼神直勾勾的盯着她,里面有火在燃烧。 多米娅出现了暂停瞬间,因为大脑有些懵,缓过劲儿来后,双手抵在他的胸膛,用力一推,结果不仅没有将他推开,而被他抓住手,往自己胸口上带。 那种结实有力的肌理而布布料清晰的传到她的指间,炙热滚烫,如一把杀人的利器,瞬间将对手秒成渣。 东明亚浑身颤栗,有些生气,用力挣扎。 “这就是你所说的补偿,你这个混蛋,力气虽没你大,可论法术,你可不是我的对手,要是再不放,我可就不客气了。” 戚盈仍然笑着,此时正好有几个弟子从旁边路过,到这副场景,瞬间瞳孔周所玩,不知在想什么,一个两个羞着脸,低着头,快步离开了。 东明亚这回彻底怒了,一掌打在他胸口,打出去两米远。 “都说了,再不放就对你不客气。” 095对错 接下来的几天,东明亚都会在各种地方不经意的遇见戚盈。 不过肯定不是偶遇。 一开始还算客气,直到后面就逐渐暴露了他的真实目的。 “戚盈,你这样真的很没有意思。当年的事情我已经跟你道过歉了,而且本来也不是我的错。” 戚盈笑得十分狡黠:“你错了,你大错特错,当年如果不是你,我至于沦落到如今这个下场吗?当时,不顾我的考核,就一走了,我当然要怪你。” 在戚盈那一次把她拦住时她这样对他说。 这几天接触下来,东明亚知道了一些当年的事。 原来戚盈在东明亚离开后没有能顺利通过年终考核,已经失利了两次的他,按照百草长老定下的规矩,自然不能继续待在天风门。 倒不是考核已经结束,是天凤门当时已经没有了能够作为他考核对象的病患。 所以这件事情,就间接怪到了东明亚身上。 他不想离开天凤门,于是便想着转投其他长老门下。 但他一直学的疗愈,突然间转学攻伐,许多长老都不肯收留,没有办法,他就只能作为天放门的杂役留在了山上。 杂役不比弟子,生活质量大不如前。 本可以直接下山但他留在天封门的墓地,还有一个,那就是等东明要回来,找她报仇。 一直等了十三年,终于等到了。 谁知道,流光长老也跟着回来了,人还成了道侣。 他料定了,东明亚不会杀自己,又不敢强行来硬的,就只好时不时出现在他面前,说一些新人的话来恶心她,虽然每次都会被暴打一顿,威胁说下一次一定会杀了他,但仍旧死不改。 他想要的,不仅仅只是简单的骚扰以及补偿,而是想要让东明亚身败名裂。 东明亚几次三番都动了杀心,可以想到天宫玄那样嫉恶如仇,心里的怒火就又歇了下去。 她不想真的把他弄死,心平气和的说:“戚盈,事情都过去十三年了,你难道就没有自己的新生活嘛?当年,是你们非要把我当成考核对象的,我已经跟你们说过了,我有其他事情要做。” 谁知,她的心平气和,反而助长了对方的得寸进尺。 戚盈面目扭曲,暴喝一声:“狗屁新生活,你倒是跟你师尊相亲相爱了,我失去了一切。所以,你必须付出代。” 东明亚觉得他大概是魔愣了,已经完全失去了理智,本讲不通道理,便打算以后看见他绕道走,或者一直留在不近轩。 说干就干,他现在除了陪天宫玄一起出门外,基本上都呆在不近轩。 两人新婚燕尔,十分腻歪,东明亚生出了一种错觉。 ——就这样呆在不近轩醉生梦,也没什么不好。 天宫玄相比起从前那样的冷清,不爱出门,和东明亚结为道侣后,通通转变了。 他现在时不时就会出趟门,或者去和宗主聊一聊半年后的仙盟大会,或者和较好的几个长老探讨一下法术秘籍,再或者将自己改进的机甲拿到镇上最大的机甲制造馆,叫他们制造出来低价售买给附近的平民百姓,有时心血来潮,还会拉着冬明亚逛逛集市,像普通夫妻那样,牵着手逛花灯。 …… 日子平淡且幸福。 这日,天宫玄又研制出了一套剑法,正要出门去和无念长老探讨一下。出门前还嘱咐了东明亚。 “明儿,我去找一下无念,你一个人在家里乖乖等我回来。” 东明亚强装微笑将他送出门。 是了,现在不近轩是他们的家,虽然以前也是,可是现在就是变得不一样了。 一路上,天宫玄原本还兴致盎然,然而一出,总能听见一些流言蜚语,此前他都能当成耳旁风,偏偏他们讨论的对象是东明亚。 几乎全程黑着脸听完。 “呃,你们知道吗?咱们那位东师妹给流光长老带了一顶大大的绿帽子。” 引起话头的是一个高瘦高的男弟子,看穿着,正是无念长老门下弟子。 对于这种八卦类的话题,一向是人最感兴趣的。 几十双眼睛齐刷刷的看着那人,期待他接下来的话。 瘦高的男子抿了抿唇,若有其事的说着,仿佛这事儿是板上钉钉的事实。 “我之前亲眼看见,东师妹和一个男子在后山的小径上拉拉扯扯,语言暧昧,两人靠的可近了,一眼看就知道关系不一般。” “不会吧,不会吧,东师姐不像是那种人,不会是看走眼了。” 有人反驳。 瘦高男子顿时坐不了,声音都拔高了一大截儿。 “怎么可能看走眼,跟东师妹拉扯的那个男子我认得,他以前是百草长老门下的弟子,在一次年终考核中,分到了东师妹那儿,照顾了她几天几夜,形影不离的那种,两人当时在一个屋子里,谁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又都年轻气盛,有过一段不为人知的过往,也不是不可能。” 由于这段话信息量太大,许多新入门的弟子不了解其中原委,问道:“东师姐,为什么会生病呀?几天几夜?那一定是病的很重喽。” 在场的许多和东明亚同一时期的弟子心里门儿清。 按耐不住解释:“我记得,是因为东师妹放走了万恶谷里的一只女鬼,犯了门规,便被戒律长老打了二十鞭,关进了寒冰炼狱,刘光长老把她带出来的时候就已经昏迷了。” 不解释还好,一解释反而冒出了更多的疑问。 “天哪?东师姐,为什么要放走那只女鬼?” “流光长老这样把东师姐带出来,算不算也触犯了门规?” “那流光长老受到惩罚了吗?” “还有还有他们后来为什么会离开天凤门呀?” …… 一时之间,一个接一个的疑问纷纷冒出来,刚开始解释那位女子也有些手足无措,手忙脚乱的一个个说。 “东师妹为什么会放走那只女鬼我不知道,但是我知道流光长老为什么会去救她。” 众人不约而同的问:“为什么?” 女子掷地有声:“因为爱。” 众人:“……” 天宫玄耳朵有些红,他第一次听墙角,虽然也不排除是那群人声音太大的原因,导致他被迫听了这墙角,怎么说都不符合他的形式作风,可一提到关于东明雅的事,他就舍不得离开。 于是悄悄掐了个诀,隐了身形。 他虽然已经恢复了大半的记忆,对当年的事情也隐隐有印象,可毕竟是死过一次的人,记忆碎片有稀薄又凌乱,有一些场景已经变得不那么清晰了。 所以他想再多听到一些当年的事情。 那女子一看就是消息灵通的,讲起门中各位长老的风月往事那是手到擒来,其中不乏还添油加醋润色了一下,使得原本平淡无奇的故事,此时听来也平添了几分浪漫色彩。 “当年流光长老在得知东师妹因为触犯门规被扔进寒冰炼狱之后,瞬间色大变,连站都站不稳,不顾戒律长老的反对,强行冲进了寒冰炼狱里。” “那寒冰炼狱是什么地方,终年被冰雪覆盖,根本不是正常人呆的,进去不是被冻死,就是被冻,基本上没有什么人能活着走出来。” “而且那里被施了某种特殊的法力,修仙之人进入里面,伶俐会被短暂的封印,所以流光长老就以血肉之,在那片茫茫大雪里,找了东师妹,一天一夜才找到。” 其实是先找到了一小块,露出地面的红色布,天宫玄认得这是东明亚的衣服,颤抖着僵硬的双手匍匐在地上,拼了命扒开地上的雪,雪很深,将东明亚埋的很深。 他挖出来的时候,看见的是一个被冻成冰块的东明亚。 红色的衣服越发刺眼,他发了疯的将人抱紧在怀里,在茫茫雪地上怒吼着,声嘶力竭的叫着她的名字。 “明儿,明儿,你醒醒,醒醒。” 不知道叫了多久,他听见了两声很虚弱,微小的声音。 “冷,好冷…” 是从东明亚苍白的嘴唇里发出来的。 天宫玄立马把人抱得更紧,用自己的脸去蹭她的脸,嗯,以为这样就能让她暖和一些。 “不冷了,不冷了,师尊带你出去,师尊带你出去。” 他一遍又一遍的重复这两句话,似乎只有这样才能让他保持清醒,不至于也冻晕过去。 “寒冰炼狱的冷,不是一般人所能承受的,几乎没有哪个人进入之后能活着出。” 这句话不是空穴来风,而是无数条生命验证的结果。 可天宫玄不信邪,他不是想要把人带出去,而是一定要把人带出去。 从一开始的背着走,到后来驼着爬。 说来也怪,这寒冰炼狱里的血也和外面的不大一样,皮肉与之触碰的久了,既然如刀子一般,割破了皮,刺进了肉,引出汩汩鲜血。 但他已经全身僵硬,手上的伤便被无限缩小,无足轻重。 他心里最重要的,在背上。 就这样一点一点的爬,双手已经血肉模糊,膝盖也有些受伤,可他不在意,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必须要把东明亚救出去。 096误会 无论付出怎样的代价,是废去修为赶出天凤门也好,还是进入十七层塔也好,他通通都不在意。 他是天凤门的流光长老,在别人眼中刻板严肃,在其他九州人眼中,嫉恶如仇,似乎他在意的东西有许多。 当然那些东西他也在意,但和在意东明亚的在意不是一个意思。 对东明亚的在意,是一种发自内心的,自己所控制的,能让他心潮澎湃的暗流。 换言之,这个世界上有许多人都能让他笑,但只有东明亚能够令让他哭。 不过,流光长老不会哭,起码以前的不会。 他爬过的地方,留下了一条鲜红的血路,又渐渐被天上落下的雪覆盖,消失不见。 但是他爱她的痕迹,被深埋在白雪之下,却永远篆刻在他心底。 天宫玄的回忆渐渐清晰起来,他不自觉唇角微扬。 真好,又找回了一些与她的回忆。 人群中那个女子还在喋喋不休,的津津有味,乐在其中。 “流光长老拼死把东师妹救回来之后,她就昏迷不醒,这个时候,戚盈就被派去照顾她了,估计他们也是在这个时候结情的吧。” 结清二字如一根针,猛地扎进天宫穴心里。 太刺耳了。 不自觉瞪大了双眼,心里猛然一惊,说不出的感觉,胀胀的。 当然,第一反应还是怀疑,他不相信冬明亚会和别人结情,对两人之间的感情,他一向十分自信。 有些生气,正欲甩袖离开,又听对方道:“然而那个时候,流光长老因为触犯门规,被罚进入十七层塔,在里面浴血奋,险些丢了半条命才出来的,谁知道,他用命救出来的好徒弟却跟别人在风花雪月。” 此言一出,冒出了流光长老多么多么可怜诸如此类的言论。 “好在,现在流光长老,盼得美人回头,终成眷属了。” “那有什么用?现在该出轨的还不是出轨,流光长老真是可怜,现在还被蒙在鼓里。” “像流光长老这样优秀的男子,东师姐是怎么忍心的呀?” “换作是我,巴不得捧在手心里,含在嘴里,哪里舍得伤害他呀!” “都说流光长老清冷不近人情,可偏偏就是这清冷之,最是长情,我什么时候也能遇到呀。” “这还不简单,东师姐不珍惜,跟别人私会,你趁这个机会抢过来不就得了。” 他们越说越离谱,天宫玄实在是听不下去了。 对于他们说的话,他半个字都不信。 对于他们诋毁东明亚,甚至十分愤怒。就在他们嬉笑着在继续时,天宫玄突然现身,道:“天凤门弟子第一准则,莫在背后诋毁他人。” 虽然他的语气还算平和,但由于他周身散发出来的气场太具有压迫感,嗓音低沉有磁性,再加上一些连他自己都没有发现的,若有若无的愤怒,听起来就更像是在训人。 顿时变得鸦雀无声,刚才还热火朝天的众弟子,此时个个缩着脑袋,脸上挂不住,毕竟在人家面前说人家道侣的坏话,被人抓了个现行,实在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 紧接着,便有一两个还算明理的弟子开始道歉。 “对不起,流光长老,我们错了。” “以后再也不会在背后诋毁他人了。” “您替我们向东师姐说声对不起。” …… 如此类似的声音此起彼伏,天宫玄也不好,再生气下去。 摇了摇头,转身欲走。 还没走出几步,就被人叫住,刚刚最初挑起话头的那个男子。 他似乎是鼓足了莫大的勇气,才敢说出口的。 “流光长老,我们方才所说的并非全是虚言。” 天宫玄没有转身,没有回头,却停住了脚步。 对面心领神会,言简意赅的说道:“前几日弟子路过后山,确实看见东师妹与一男子拉扯不清,那男子眼神暧昧,两人的关系似乎真的不一般,流光长老回去,还是向东师妹问清楚吧,我们都相信东师妹不是那样的人,这其间一定是有误会。” 天宫玄微微扭头,冷冷的看了他一眼。 真的不明白,怎么会有如此八卦的男子。 他不相信他说的话,一句也不信。但如果说毫无影响,那是不可能的。关于东明亚亚的事情,无论是与否,他都很在意。 出于本能,即便知道那是假的,可拉扯却是真的,还不止一次,心口就又酸又胀。 也没有心思再去找无念长老,转身就回了不近轩。 另一边,东明亚正在院子里玩耍,墙上忽然跳下来一个人。 “戚盈?”她叫了一声,震惊万分。 对方冷哼一声,笑的有些狎昵,度秘呀,一看见这个笑就浑身起鸡皮疙瘩。 “你翻墙进来的。” 她意识到这个问题。 戚盈似乎是有备而来,知道天宫玄不在,越发肆无忌惮。 不断朝东明亚靠近,一脸不怀好意。 “我来找你幽会,当然是翻墙。” 说的理直气壮,忒不要脸。 东明亚翻了个白眼。这样类似的话,他之前听到过无数遍,从一开始的录到后来的毫无波澜。她知道,就算自己把他打的遍体鳞伤,头破血流,他依然还是会这么说,就赌自己不会杀了他。 这样的人东明亚一开始会觉得恶心,到后来会生出一股淡淡的恐惧。 怎么会有人连死都不怕,为了做这种事,恶心自己。 但是平时这么做也就罢了,竟然敢找到不近轩来,东明亚顿时有了一种领地被侵犯的恶心感。 更何况,不近轩还是他和天宫玄的专属小家,一般情况下,她都不欢迎有人来打搅,更何况是像戚盈这种恶心的人。 是可忍孰不可忍。 东明亚盛怒之下,也不再跟他废话,直接一掌将他击飞到后面的银杏树上,哐当一声,掉在地上,吐出一口血来,满树银杏叶被摇晃下来,落了满地。 被打伤后的戚盈一手捂着胸口,一手撑地,抬起头来看东明亚,他的眼神像鹰一样犀利,又像狼一样深沉。 仿佛下一秒就会冲上前来,将自己撕咬,拆吃入腹。 东明亚在感受到一阵恶寒的同时,心里的怒火也被无限放大。 那个地方,几乎与天宫玄已经绑定了,她一想起这棵银杏树,就会浮现出天空悬在树下执卷或是舞剑的画面。 在这一瞬间,她心里面生出了一股冲动,想要上前掐住他的脖子,狠狠拧断。 “呵呵呵……” 东明亚自认,此刻自己的表情应当算得上十分可怖,但戚盈完全没有退却的意思,死死的盯着自大笑,挑衅意味十足。 东明亚一闭一睁眼,已经来到他面前,一手掐着他的脖子,一下撞到树干上。 手上动作用力,见七淫瞬间青筋暴起,面色涨的红肿,眼睛充血,看起来像马上窒息。 要的就是这种效果。 东明亚狠厉道:“不会真的以为我不敢杀了你吧。我可不是什么好人,把我惹毛,我剐了你。” 这样的威胁并没有起到太大的作用,依然用一种挑衅的眼光看着东明亚。 东明亚头一次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愤怒,没有其他情绪,简简单单,彻彻底底的愤怒。 从出生到现在,还没有谁能够把他激怒成这个样子。 人一旦被怒火包裹,会做出一些不受理智所牵制的举动。 就比如现在,东明亚心里那股想要掐死他的念头,越发浓重,手上的力道因而不断加重。 心里尚存的一丝理智告诉她,自己不可以杀人,但就是想给他一点教训,为这个念头,手上的力道不断增加。 戚盈此时已经痛苦的说不出一句话,可不知哪来的勇气和自信,就是笃定了东明雅不敢下死手。 对峙半晌,东明亚最终还是松了手。 戚盈脖子上失去了束缚,瘫坐在树干上,猛的咳嗽,舒缓着脖子上的疼痛,依然不忘嘲讽。 “怎么样?你不敢杀了我吧,这里可是天凤门,死了个人,无论如何都能找出凶手。届时你师尊知道你杀了人,会怎么想你?” 东明亚心里恶心透了他,双手捏成拳,默默的告诫自己不可与畜牲计较。 随即微微一笑,反驳道:“我杀的是人吗?你怎么证明我杀的是人?” 戚盈:“……” 扳回一局的东明亚出了口气,心里十分得意,冲着他大吼一声:“赶紧给我滚蛋,虽然我杀不了你,但是我见一次就把你打一次,打到你怕为止。” 面对曾经也算是帮过自己的人,实在是不想针锋相对的,奈何戚盈此人太贱,能以常理待之。 听完她的话,戚盈也只是哈哈一笑,似乎并没有生气。 东明亚最烦听到这个笑,因为这代表他依然没被自己打怕,接下来还会有无数次的骚扰,想想就很烦。 心里盘算着该在不静心周围布个结界,只有他和天宫玄能自由出入那种。 他笑了有一会儿,东明亚嫌烦,想要赶他走,结果刚一转身,就看见他猛地朝自己扑来,由于实在太突然,东明亚根本来不及反应就被他推倒在地。 两人叠罗汉一样,一上一下的躺在地上。 还来不及生气,门哐当一下,从外面打开,几乎下意识朝门口看去。 与刚刚回来的天宫玄四目相对。 097 异常 天宫玄原本还算平和的神情,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黯淡下去,瞳孔骤缩,直直的盯着两人,脸上的表情可以称之为震惊。 三个人都愣了一瞬间。 “师尊……” 东明亚叫了一声,与此同时,天宫玄神色突然变得狠戾,几乎是吼出来的。 “你们……在干什么?” 东明亚这才一掌将人推开,原本就已经受伤的戚盈旧伤加上新伤,很轻易便被推了出去。 天宫玄才将目光注意到他身上:“你是谁?” 他质问道,脸上的表情堪称可怖,像一只盯着猎物的狼,眼神阴冷,如冰锥般将人层层包裹,不透风的窒息感瞬间袭来,周围的空气似乎也降到了冰点。 话音刚落,冷不防就猛地朝戚盈挥去一掌,若不是他躲得及时,此时恐怕已经血沫横飞了。 灵力打空,击中了后面的墙体,瞬间轰然倒塌,飞沙走石。 躲开攻击的戚盈只是狡黠的笑了笑,就在天宫玄要发起第二次攻击时,拿出遁地符,迅速消失在原地,颇有些落荒而逃的意思。 临走前还不忘丢下一句话恶心人。 “什么关系?方才流光长老应该看的很清楚吧。” 天宫玄自然是不相信,连忙走到东明亚身边,一步步靠近,脸上冰冷到了极点,任何表情,但东明亚会感觉到一阵强烈的压迫感。 从方才天宫玄的反应,他就已经察觉到了不对劲儿,但是又说不上来,具体是哪里不对。 此刻,天宫玄的每一步都是那么沉重,与他的心跳完美重叠。 一步又一步,一下又一下,重重的打在她心上。 甚至有些怀疑眼前的人到底是不是天宫玄,还是被别人夺舍了冒充的。 “师尊…~” 她弱弱的叫了一声。 一瞬间,天宫玄眼里那股愤怒和阴狠的戾气之感才渐渐退下去。 恢复了清明,看着受到惊吓的东明亚,双手抓着她的双臂,满心满眼都是担忧。 “明儿,你没事吧。” 转变的有些突然,东明亚愣了一下子。 “怎么样?你有没有受伤。” 说着便开始上下扫视,开始检查东明亚身上有没有伤口。 东明亚看了他一眼,看了看被打烂的墙,黛眉微微皱起,然后用一种有些复杂的眼神看着天宫玄。 她在想自己需不需要问一下。 比如天宫玄刚才为什么是那个反应? 绝对不是因为太在意自己这点她十分清楚。她太了解天宫玄,也知道天空玄绝对不会不管三七二十一就出手伤人,也不会露出刚才那样阴暗的表情。 东明亚不受控制的用一种疑惑和不解,以及有所怀疑的眼神看向他。 这个眼神似乎把天宫玄刺痛了,他眉头紧紧蹙着,黑曜石般的眼神此刻闪动着晦暗不明的光,两个人的眼神都是如此的复杂,四目相对,都想要从对方眼中看出一点什么。 然而,对峙了半晌,也没有想要的那个答案。 终是以天宫玄服软结束,神色恢复了往常的清冷疏离,身上的戾气一瞬间消散,还是那个清冷出尘的流光长老。 他颇为关切的询问东明亚:“真的没有受伤?” 东明亚正出神,没听清他在说什么,脑子里不受控制的回想到刚才的场景。 刚刚听到戚盈那句话,东明亚心里其实陡然生出一股不安,虽然她自己也知道,天宫玄绝对会的信任自己,但出于本能,还是不受控制的冒出了那个念头。 天宫玄会不会误会什么? 需不需要解释一下? 如果他不相信我怎么办? …… 这些乱七八糟的想法,在天空玄朝自己跑来面露忧色的时候,全部化为云烟消散。 微笑着摇了摇头。 “我没事,师尊。” 她心里堵着一口气,用期待的眼神看着天宫玄,希望他能主动问一下自己,但见他欲言又止,眼底是藏不住的失落。 这一微妙的情绪变化被天宫玄捕捉,他一把将人拉进怀里,紧紧搂住。 身体紧紧相贴,温热的感觉传遍全身,不知抱了多久,直到两人的心情都平息了下来,才放开。 紧接着,是一个温热而潮湿的吻。 相比起之前的温柔,这个文显得粗暴而强势,长驱直入的用舌尖抵开牙齿,湿热的舌尖很快纠缠到一起。 东明亚急促的喘息,本能的张开嘴,想要呼吸更多的空气,然而,天宫玄却并没有让他得偿所愿,他接着她的下颚,段加深这个吻,几乎是带了些侵略性的,这让东明亚越喘越急,几近缺氧。 天宫玄似乎很摸得准她的上限,在他即将缺氧的时候,结束了这个霸道的吻。 然后勾勾的盯着她,嗓音依然低沉,却有些飘忽的感觉,带着压抑的喘息。 “他是谁?” 没有一丁点生气的意思,十分温和的语气。 这是一种无声的信任,打心底里相信。 这让东明亚很心悦。 “一个很讨厌的人,十年前,在天凤门,从寒冰炼狱出来后,他是我的医师,我是他的年终考核对象。” 说到这,天宫玄已经隐隐知道了是怎么回事。 当年东明亚跑来十七层塔找自己,随后,两人直接去了鲛州,对于正处于年终考核期的戚盈无疑造成了巨大的打击。 “所以,他未能通过年终考核,把怨恨撒到了你身上。” 天宫玄不是用的疑问句,而是陈述句。 东明亚点了点头。不知道为什么,是能从天空悬平淡的语气里感受到那一丝丝微不可查的狠戾。 她怀疑这是个错觉,一定是错觉。 天宫玄是谁? 嫉恶如仇,清冷出尘的流光长老,像邪恶,暴力,黑暗这类的词完全跟他不沾边儿。 方才一定是产生了某种错觉,她这样安慰着自己。 紧接着是半晌的沉寂。 天宫玄承认,直到此时此时,他心里的那一股冲动都还没有完全消下去。这股冲动带着阴暗和血腥的味道,他想要立刻马上去杀了戚盈。 这想法让他陡然一惊,自己居然也会有如此阴暗的念头。 震惊之后,大脑又被这个念头疯狂占据。 不仅是在此刻,回到天放门的这段时间,他都时不时会冒出某些阴暗的念头。 比如说他看见饭堂的师傅在宰杀畜类,以前只会觉得残忍和悲悯,然后躲开。这也是,他为什么一直吃素的原因。 但是现在他再看见,看着那鲜红的血从脖子里流出来,会忍不住多看几眼,看完之后,心里竟然生出了一股莫大的满足感。 刚开始他还会有些自责和懊恼,甚至为此伤了自己,可后来他发现,越是抵触,就越是渴望。 渐渐的,他不再压抑这种念头,而是无限满足自己,无限放大内心的邪恶。 他也不知道自己这是怎么了,也尝试过去找百草长老瞧一瞧,但因为天凤门乃是名门正派,若是自己这个念头被百草知道,就不会那么简单,每次都说不清楚,百草便随便给他开了几味安眠药。 天宫玄这因此有些浑浑噩噩,虽然没有做出实质性的伤害,却对自己感到害怕,恐惧某一天,控制不住心里的渴望,会做出一些无法挽回的错事。 他将自己沉浸于术法修炼以及机甲制造中,让自己忙起来,能短暂的抑制住那些蠢蠢欲动的暗火。 他尚存的理智不允许他那么做。 当然,最主要的原因还是因为东明亚,每次只要抱着她,贪婪的吮吸他身上的味道,就感觉自己又逃离了那种恐惧的禁锢。 东明亚身上淡淡的清香味,让他十分安心。 所以,当他回到不近轩推开门,看见一个陌生男子压在东明亚身上时,心底的怒火一瞬间爆发,虽然也很清醒,同时也很疯狂,不受控制的就发起了攻击,对一个他不认识的陌生人。 就那样,没有听任何解释,完全随着心里的那个邪恶的念头走,占有欲和控制欲以及那股暴戾感一瞬间占据了他的大脑。 来不及思考,便发起了猛烈的攻击,几乎用尽了全力,这一招是置人于死地的。 到现在他甚至没有半点后悔,如果有,那一定是后悔方才不够快准狠,愣了一下,给了对方逃跑的机会。 突然,脑子里又冒出了一些不受他控制的想法。 比如抓到那个人,怎样让他痛不欲生? 直接杀掉?似乎太轻易便宜了他。 丢进万恶谷,让他被厉鬼蚕食而死。 或者关起来一点点折磨。 …… 这样的想是会上瘾的,一旦开始就停不下来,一旦纵容就容易沉溺其中无法自拔,以后完全成为他它的奴隶。 因为脑子里在想这样的事情,外表就很难没有任何变化,如一汪平静无波澜的水面。 此刻的天宫玄脸上,就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过的快感。 不是普通的快感,而是某个阴暗角落得到满足之后的餍足。 那股邪气和血腥味儿能透过皮囊散发出来。 东明亚吓了一跳,浑身僵住,血液几乎逆流,瞪大了眼睛,不可思议的看着天宫玄。 因为能感受到天宫玄身上的气息,所以再反常,依然能确定眼前之人就是真正的天宫玄。 098故事 但却又不是天宫玄。 “师尊~” 她又尝试着叫了一声。 天宫玄陡然清醒,看见东明亚一脸疑惑的瞧自己,迅速收敛了神情,露出一个笑来。 “我知道了,这件事情你不要管,交给我来解决。” 说着,天宫玄眨了眨眼睛,用一种深沉的密不透风的目光将东明亚网罗进自己的世界里。 东明亚依然能感觉到怪异,太阳穴突突直跳,原本他对天宫玄应当是十分放心的,但现在听到他说交给我这样的话,却有种不祥的预感。 脑中一道白光乍现,隐约能瞧见天空悬这个笑背后怎样的表情。 与刚开始自己看到的那样,晦涩的阴郁的寒冷的…… 刺激的她一瞬间有些晕眩,最后也不知道自己怎样和天宫玄抱在一起的,露出了一个含糊不清的笑容。 晚上两人睡在一起的时候,东明雅还是会忍不住想白天的事。 太突然,太怪异了。 他轻轻翻动身体,朝天宫玄的方向侧躺着,月光透过窗户照进来,一心能够看见天宫玄的睡颜。 他睡觉一向很板直,静静的躺在床上,双手交叠在腹部,连头发丝都板正的一丝不苟。 呼吸不大不小,很安静。 皎洁月光洒在他脸上,把原本白皙的皮肤衬托的更加流光溢彩。 换作平时,东明亚只会觉得他师尊真是美极了,会忍不住多瞧几眼,然后偷偷在他脸上留下一个吻,再抱着他睡去。 但此刻,他是怎么也没有心情欣赏天宫玄的俊颜。 这里不断冒出白天的场景,不断浮现出天宫穴,那种从未见过的陌生的表情,和他曾经遇见过的许多妖魔有点类似。 突然她想起来,天宫玄白天的那个样子,要是和曾经在他识海中见到的一般无二。 疯狂的,狠戾的,扭曲病变的…… 这一下子揪紧了她的心,隐约间记得,当初刚到天凤门,从紫藤溪回来时,天宫玄走火入魔昏过去时的样子。 比今日白天看到的,还要严重几分。 头发披散着,周围已经乱做一团,天宫穴整个人都处于一种极端狂躁的状态,双眼赤红,脖子,手臂,脸颊,额头上青筋暴起,看向东明亚的眼神像刀一样犀利,具有穿透人心的作用,一下就把东明亚震慑住了。 当时她真的是吓了一跳,愣在原地,直直的看着天宫玄一动不动。 天宫玄瞬息间来到她面前,恶鬼班观察着她,仿佛下一秒就要冲上前,咬断的她脖子,将她拆吃入腹。 好在那个时候,百草长老及时赶到,风雪也瞬时晕倒了过去。 这个画面突然就出现在东明亚的脑海里,可是她分明记得,自己当时回到不敬轩看到的就已经是百草长老和躺在病床上的天宫玄。 难道是记忆出现了差错? 不应该的,她记性一向很好。 可是刚才为什么那一瞬间就冒出了这样的画面呢? 想了半天,东明亚最终得出结论——是自己想多了。 旋即,她又冒出了这样的念头:如果说天宫穴真的走火入魔,会不会真的像自己方才幻想的那样? 没理清这个问题,就对上了天宫穴已经睁开的双眼。 他不知已经看了自己多久,黑曜石般的眼睛在暗夜里发着光,眼底是怎么也化不开的温柔。 天宫玄待她可谓是痴心深情,尤其表现在看她的眼神上,炙热却又克制,直白但又压抑。 只有到了晚上,两人躺在床上的时候,才会不加掩饰的这样看她,将自己的心意表达的淋漓尽致。 恍然对上这双眼睛,欧米娅却微不可查的愣了一下。 心脏一抽。 随即露出一个微笑,无论刚才脑子里多么乱七八糟,有无论今天的天宫玄多么反常,可他还是他,一直都是她心爱的师尊,一点无论如何都不会改变。 所以,当他看向自己的时候,东明亚依然会忍不住回应着。 “师尊,你怎么醒了?” 他方才除了盯着天宫玄看,并没有过多举动,因为担心吵醒他,连翻身都是小心翼翼的,所以他有些疑惑,天宫玄怎么突然醒了过来。 “做了个梦,梦见明儿睡不着,盯着我看,就醒了。” 这个回答无异于出乎了东明亚的意料之外。 她这个师尊,也不知从什么时候起,也会跟她说一些类似于情话的东西。 似乎是从回到天凤门就开始的。 不过她并不反感,相反,她乐在其中。 两人习惯牵着手睡,此时,棉被之下的双手仍然紧紧交缠,东明亚手一动,改为十指紧扣。 天宫玄眼神异动,看向她的时候越发渴望。 “师尊,要做吗?” 她问得很直白,一点没有不好意思。天宫玄饶是在刻板端正,此刻也被撩拨的新氧难耐。 平常基本上都是东明亚主动居多,她知道,自己这个师尊脸皮薄的很,就算心里想要极了,也会装作若无其事,云淡风轻,一脸不屑于此的样子。 每次看见这个样子,她就忍不住想要聊撩拨。 平日里还好,今夜尤其。 可能是最近发生的事太多了,加上外面的流言蜚语,以及今天天宫玄看见他和戚盈的样子着实吓到了她。 不知道怎么解释,怎么化解隔阂的时候,都是用一个吻或者一个拥抱来解决,如果解决不了,那就更深入一些。 东明亚笑的十分旖旎,个身体此时都压在了天宫玄身上。 另一只手有意无意的去寻找某个隐晦的东西。 天宫玄猛然瞪大了眼睛。 羞耻感和刺激感一瞬间涌上大脑,不知道哪个更占上风,达成了某一种怪异的平衡,叫他没有动作。 没有主动,也没有推拒。 直到东明亚含住了他的薄唇,辗转反侧,原本景色的唇板瞬间湿润,东明亚学者,平时天宫玄吻他的样子,舌尖撬开齿贝,深色又笨拙的含住他的舌尖。 终于,在她如此连番轰炸的挑逗下,天空玄很快便缴械投降。 一下将人拉了下来,然后压上去,先是重重的吻了一下,才继续接下来的动作。 眼眸璀璨,眼睛明而亮,深情而不自知的感觉。 天宫玄的气息温热,喷在东明亚耳际的时候,感觉又痒又麻。 语气带了几分调笑,是故意在逗他,却又装的很正经,让人想生气却又生不气。 他说:“不知羞。” 东明亚眼皮掀了掀,眉心一跳,声音里含着淡淡的笑意,唇角弯成了一个浅浅的弧度。 双手勾住天宫玄的脖子,压了下来。 “哎呀,师尊,咱们什么没做过,还害什么羞呀?” 这句话明媚又跳脱,原本紧张怪异的氛围,瞬间变得温暖又旖旎,带出几丝暧昧,度秘呀,又感觉到了两人最初时相互试探的那种心动。 很难得,虽说现在那种心动依然在,却化为了另外一种直白的温情,当初那种小心翼翼的悸动被掩埋在此之下。 温暖的薄被之下,春光正好。 可以清晰的感受到对方鼻息和身体的热,就好像在交换某种暧昧的能量,让彼此都充斥着对方,那种柔软温暖的感觉,实在叫人无法自拔。 白日里所发生的一切,沿袭到晚上的怪异心情,在那种极致的欢愉里,通通都化成了云烟飘散。 只有此刻的欢愉是真的,我眼前的人是真,真真正正拥抱着的人是真的。 发泄之后,两人相拥而眠。 这个时候的芥蒂通通消失不见,也属实奇怪。 东明亚想起白天天空玄说的,戚盈的事情交给他,自己不用管。 忍不住会想。 天宫穴会怎么解决? 杀了戚盈,她觉得天宫玄绝不可能这样做。 那就是告诉百草长老或者宗主,让他们解决。 想了半天,东明亚只觉得这个最符合天宫玄的行事作风。 最后还是忍不住问了出来,反正他们两人之间什么对方都很清楚,也不需要避讳什么。 “师尊,你打算怎么解决戚盈?” 天宫玄确实有些累了,原本已经闭着眼睛,快要入睡,听到东明亚这样问,自己又睁开了。 几乎有些控制不住,脱口而出杀了他,可忽然想到了什么,隐隐嗔怪了一下子自己,随后想了想,用惯用的语气平和的说道:“告诉宗主,让他解决。” 东明亚心里一阵欢喜。 果然和自己想的一样。 她的师尊还是那个师尊,没有任何变化。 听到了这微不可查的笑,天宫玄也浅浅的笑了一下,温柔的揉了揉她的脑袋。 “怎么还不睡呀?” 东明亚抿了抿唇,制住自己没有笑出声,用脑袋在天宫玄的脖子上挠了挠,像小猫一样。天宫玄一下就被这个动作弄得再次心痒难耐,心一下就软了。 “睡不着,师尊,你给我讲个故事呗!” 天宫玄不知为何,突然清醒了许多,或许是不忍心扫了心爱之人的兴,亦或者是东明亚的声音对他有种致命的蛊惑,再或者是本能的反应,对于东明亚的要求,本能的满足。 他想了想,用那种平日里与她说话的语气道:“好,那我就给明儿讲一个关于你师姐的故事。” 099 浮生灭世 东明亚把脑袋靠过去,两人枕着同一个枕头。 天宫玄的声音在静夜里显得格外清晰。 他顿了顿,开口道:“很久以前,我也曾收过一个徒弟。” 东明亚顿时打起了精神。 她此前也听说过,天宫玄在自己之前,曾经有过一个徒弟,后来因为走了歪路,被天公宫玄亲手杀死。 天宫玄此刻大脑变得很清晰,分明已经过去了十多年,在静夜中慢慢的想,仿佛只是弹指一挥间。 “她叫千药,是魔教中人。” 东明亚听到魔教二字,瞬间醒神,大概能猜出其中原委。 忍不住提问:“她既是魔教中人,是怎么进到天凤门来的?” 魔族妖族鬼族不同,身上的魔气难被掩盖,骨子里残忍嗜杀的魔性,也并不是说遮掩就能遮掩住的。 天凤门门是名门正派,多处设有进制,一旦有妖魔闯入,我没有相应的法器做掩,是很容易被认出来的。 天宫玄思及此,眉头微蹙,似乎是想到了什么,特别懊恼的往事。 他微不可查的叹了口气。 “是我。” 天宫玄:“啊?” 天宫玄解释道:“他在我体内种下了一种花。” “花?” 东明亚好奇地问。 “没错,此话能够令人失去心智,丧心病狂,最后变成行尸走肉的傀儡。” 名为浮生灭世。 花如其名,是一种来自胶州的秘术,并不是所有的骄人都能够成功炼制出来,天时地利人和,缺一不可,炼制者需用自己的精魂做耳饵,费尽一番波折之下方能成功。 此花至阴至邪,天生带着仇恨和罪恶,种入体内,非死不得拔除,而受种之人则会在此花的作用下,一点点丧失心智,的冷血无情,麻木不仁,只听从种花之人的命令,成为一具任人差遣,行尸走肉的傀儡,抑或是成为一柄利剑,杀人的利剑。 当时的千药便是趁着天宫玄接近走火入魔之际,迅速将花打进了他的体内。 此花无色无味,进入人体内,不受任何阻碍,哪怕是像天宫玄这种级别的长老。 当时天宫玄正在极力压制住体内乱窜的邪气,用师道教自己的方法加固了他当初是在自己身上的咒法,以抑制体内那股蠢蠢欲动的邪煞。 正是虚弱的时候,身体的许多感官并没有那么灵敏,察觉到有异动,睁开眼睛来看,却什么也没看见,只看见正上方飘落下的银杏叶。 他只觉得起风了。 殊不知,千药正躲在暗处得逞的笑。 她是魔族,至于打入天宫玄体内的浮生灭世,是她叛逃魔族后,在逃亡途中,遇到的一个鲛人送给她的。 她将自己的一抹精魂加注于浮生灭世花之内,让这朵浮生灭世花能够听自己的命令。 眼看着来到天凤门有一段时间,因为深居简出的原因,加上伪装的很好,并没有什么人发现她魔族的身份,即便发现了,也不会活着去告诉其他人。 很快便迎来了当年的收徒大会,他趁着这个时机,决定让天宫玄收自己为徒。 当然,天空玄这个人性情寡淡清冷,基本不可能收徒,当年,他坐在七星广场前,其他长老案前都排了长长的队伍,唯独他一个人,白衣胜雪,专心致志的研究所里的机甲。 浮生灭世花对他的影响并没有那么明显,或许是因为他体内本来就有股邪煞之气,软骨质音质斜的力量相互交叠撞击,竟然被体内原有的邪煞之气吞噬殆尽。 看到他处变不惊,面无表情,没有丝毫波澜变化的样子,千药也是眼前一惊。 警铃大作,顿觉有些害怕。 同时,也有一些怀疑。 浮生灭世花,他在魔界就听说过,乃是鲛人一族的禁术,威力巨大,没有任何阻碍,即便那人修为再高深莫测,也难以在浮生灭世花之下保持清醒。 浮生灭世花会慢慢吞噬它的神智,让它变成一个杀人工具。 她种在天宫玄体内也有一段日子了,这期间也有催动其发挥作用,本以为大功告捷,但看天空选此刻的样子,根本不像是受控失了神智之人。 她有一些拿不准。 此前一直呆在屋里,外出都只敢在夜间,加上天凤门的地址,大多数修为不高,看不出她是魔。 但天宫玄不一样,他虽说看起来只是少年模样,但年纪从来不代表阅历和资历。 在天宫玄手上丧命的邪妖魔,不说一千也有一百。 她不敢轻易冒这个险。 若是自己上前将拜师贴给他,赌对了,能成功控制一派长老为自己所用,但若是赌错了,会被他当场识破魔族身份,会瞬间灰飞烟。 一向自信的她此刻,却有些心虚了。 天宫玄实在让人捉摸不透,喜怒哀乐皆不漏于表面,就这样坐在那里,不动声色的时候,根本让人猜不出究竟浮生灭世花对他有没有造成影响。 眼看着拜师大会已经进行到一半,天宫玄的面前依然没有一个人敢上去拜师。 于是她躲在暗处一直等啊等,到人群渐渐散下去,天宫玄也打道回府,才敢悄悄跟上去。 她也不是毫无准备,身上带着特有的辟邪法器,能够将自己身上的魔气大大掩盖。 加上晚上是她的主场,就算天空悬发现了她的身份,虽不能打成平手,但最起码能够落荒而逃。 她就这样亦步亦趋的跟在天宫玄身后。 天宫玄满脑子都是新研制的机甲,这个时候的机甲还处于最初版,许多方面都还不足,要完善的地方也很多,他正在纠结用什么材料,如何能够让其变得轻盈,但同时又不会降低攻击力。 对于那些没有修为的平民百姓,准确率也很重要。 这些问题几乎占据了他些天所有的心思。 以至于千药已经在后面跟了许久都未曾发现。 这给了千药莫大的鼓励。 不禁在想,天宫玄如此高的修为,居然没有发现自己。 她又有些找回自信了。 说不定只是天宫玄和其他人不太一样,他性子清冷寡淡,脸上本来就没有什么表情,这样的人,本来就和傀儡没有什么两样,即便体内的浮生灭世花已经在悄悄发挥作用,也看不出十分显著的效果。 是自己太多虑了。 这样想着,她越发大但,原先还相隔十几米,现在大胆到将距离越缩越短,也不像最初那般小心翼翼,草木皆兵,看着天宫玄的背影,眼神阴邪的可怕。 然而,她还是太低估了,天宫玄也太高估了自己。 几乎是很快,天宫玄就发现了她,直截了当一个转身,千药来不及闪躲,和他四目相对。 “谁?” 天宫玄问道,语气不冷不热,不咸不淡,仿佛看淡一切,又有种隐晦的轻狂,世间万物在他眼里都不足为惧。 千药虽然方才已经有了足够大的勇气,此时真正面对,还是下意识的打怵。 天空玄的长相不算有攻击性,但是自带一股清冷,让邪恶与黑暗下意识收敛。 千药捏了捏手心,汗水已经浸湿。 但仍强装镇定,恭恭敬敬的行了个礼,然后拿出自己的拜师帖呈上去。 “流光长老,我是新入门的弟子,想拜您为师。” 她无论是态度还是语气都十分诚恳,低头躬身,拜师贴高高举起。 天宫玄未能发现异常。 他有些奇怪,眼前的女子让他觉得气怪。 几乎是第一次,在天凤门被人“跟踪”。 他略一思忖:“为何白日里拜师大会上不呈给我?” 偏偏在这夜黑风高的时候跟踪自己,多少有些反常。 千药眼咕噜转了转,可以确定天宫穴未能发现自己的身份,心里悬着的石头算是落下了。 剩下的就很好办了。 他们魔族向来最擅长撒谎。 于是抬起头,冲着天宫玄露出一个微笑,她本就长的好看,好皮囊总能让人放下许多的戒备。微微笑着,比早春的花更加甜蜜。 天空玄对此没有任何影响,皮囊并不会改变他最初的疑虑。 他修为高深,若对方是妖魔或者其他不轨的邪祟,他一眼便能看出。 可眼前的女子,他不知看了多少眼,依然未能发出任何端倪。 最终,只好作罢。 千药解释道,声音像清泉一样叮咚作响。 “流光长老,白日里人多,我天生胆怯,本来想着和他师兄弟们一起将拜师帖呈给你,等了半天,没有人愿意和我结伴,所以只好等到现在了。” 他边说边做出一副十分害羞胆小的模样,配上单纯无害的外表,十分具有魅惑性。 天宫玄在天凤门呆了这么久,降妖除魔,他很有心得,但人情世故方面却是一窍不通。 因此,根本没有办法分辨眼前的女子是装出来的胆怯。 他抿了抿唇,看着眼前的千药,此时,正对着自己眨眼睛,乌溜溜的眼睛里盈满了水光,似乎下一秒就要哭出来。 天宫玄不善言辞,刻板严肃,在天凤门所有人眼中,他不近人情,脾气差,冷漠,总之,所有这些与亲热无关的词,都能用在他身上。 这也导致,每一年的拜师大会,所有弟子都听闻过他的事迹,而不敢去拜他为师。 至今未收过一个徒弟。 100罪无可恕 对于收徒这件事,天宫玄一向抱着随意的心态。 他一个人住在不近轩,也清冷惯了,又不善与人交际,若是突然闯进来一个人,多少还是有些不适应。 我偶尔夜深人静,空荡荡的不近轩,有一丁点人烟味,他也会感到孤寂。 是人便会感到孤寂。 没有谁是永远不需要陪伴的。 所以每年的收徒大会,他都会去。哪怕仅仅只是坐着,看着久违的人气,短暂的闯进闹市,等人潮退去后,就会默默缩回自己的壳子里。 所以,此时此刻,他说不出是喜悦多一些,还是担忧多一些。 或许都有吧。 没有经验的天宫玄,默默将拜师帖拿了过来。 见此,千药脸上露出了一个不加掩饰的惊喜的表情。 笑容比刚才更加璀璨。 “流光长老,您是接受我了吗?” 当然,这份惊喜是他装出来的。 天宫玄轻轻嗯了声,点了点头。 “你叫什么名字?来自哪里?” 天宫玄这是第一次收徒,总觉得应该礼貌性的问一些问题。 千药一一回答,当然,你依然是编的,除了名字外。 “流光长老,我叫千药,来自渊州。” 渊州是离魔界最近的一州,经常遭到魔族的侵扰,所以这么说,她认为并无不妥。 天宫玄并没有怀疑,只是将自己的玉牌给了她。 每个长老都有相应的玉牌,蕴含着灵力,除了代表其弟子身份外,还有一个功能,那就是让其弟子能够在天凤门任何地方自由出入,除了禁地。 因为这个功能,只要佩戴上这玉牌,身上无论何种气息,都会被一一掩盖,渐渐被净化,萦绕着的皆是仙门气息。 千药看着手中晶莹剔透的玉牌,表面上笑得人畜无害,心里已经高兴到抓狂。 没有想到,居然这样轻易就达到了目的。 天宫玄没有看出她的身份,甚至还收她为徒,立马就将她想要的玉牌递到手里。 这一切来的太过突然,太过顺利,以至于她竟还有些恍惚。 “多谢师尊。” 她语气中带着浅浅笑意,温柔的对天宫玄说。 千药是个极聪明的人,长相也颇为伶俐,立马就改了口。 天宫玄第一次被这么叫,一激灵,心里咯噔一下,竟然有些小紧张。 维持着清冷稳重的形态,默默转身离去。 “明日一早,到不近轩找我。” 他边走边对千药说。 回到不近轩,还在想方才发生的事,自己莫名其妙,居然多了个徒弟,一时之间,还没办法立马转变身份。 他寡了这么多年,总算是有人愿意亲近了。 刚开始出于惯性,他并没有太过惊喜,对一切都是那么淡薄。 可回到不近轩,细细的回味,那种喜悦才如滴落在纸上的墨水般一点点晕染开来。 有了这份对比,他恍然间觉得,自己之前的日子过的确实孤寂了些。 到底还只是个十八九岁的少年,而是修为再高深,也难免还有些少年心气。 突然觉得,收个徒弟也还不错。 他刚才让千曜明日一早来不近轩,只是随口一说,因为他不知道怎样当师尊,觉得应该是要那样说的,他之前听吴念长老对新收的弟子这样说过。 为了明天能够更好的教学,破天荒的天宫玄没有在卯时入睡,而是开始拿出自己的剑谱和功法类的书籍,太多太多了,他有些手忙脚乱。 明日,究竟该先教她些什么呢? 天宫玄是想当个好师尊的,即便之前没有经验,但既然已经答应收人家为徒,就应当倾囊相相授,让人家有所收获。 为此,他还特意去向其他要好的长老请教。 第二日千药来到不近轩,依然十分规矩且乖巧,学习东西也很快,基本上天宫玄随便教一教便能学会,天宫玄能看出,她天资聪,忍不住夸赞。 “你资质上佳,只要肯勤学苦练,修为定能很快突破。” 当然,这句话也是他从无念长老那里学来,无念长老说出来是为了鼓励门下的弟子,天宫玄这么说,是因为这是事实。 千药还是那么伶俐,把一切功劳都推到了天宫玄身上。 笑着说话的时候颇有些娇憨:“都是师尊教的好,师尊真好。” 被这么一夸,反倒是天宫玄天些脸红了,偏过头去,未经思考的嘟囔了一句:“我并不好的。” 前两年,他连母亲最后一面也没见到,甚至没有通过龙血洞考验,未能带回母亲的尸骨,现如今,虽已成年,再次回到浮屠国,确实,连尸骨也找不到了。 他的世界没有光,没有热,虽算不上阴暗寒冷,但绝对是荒芜一片。 他守着自己仅剩的一丝丝光亮,尽量让自己保持善良。 可以说,他没有家人,没有爱人,没有朋友,没有子女…… 连师尊也没见过几面。 整个天凤门的人都对他毕恭毕敬,吴近轩方圆百里之内没有一丁点人烟,连小动物都极少有。 他就这样一个人,生活了这么多年,似乎什么也做不成,想要保护的人也未能保护的了。 这样的自己,下意识便认为不好。 好的人,应该是阳光明媚的,是灿如烟霞的,绝不是像他这样,像冰块一样,又冷又冰。 正当这个观点无可辩驳时,千药突然跳到他面前,仰着小脸看他。 气鼓鼓的样子,像个河豚。 “谁说的,我的师尊是天下最好的师尊,不仅法术高强,还长的很好看,要是人很好,这样完美的师尊,我都怕人家嫉妒我了。” 她说的非常诚恳,眼神没有掺杂一丝杂质,让人下意识不设防。 太干净了。 千药腰间挂着玉牌,身上的浊气已经被完全遮盖,被仙气萦绕。 最让她仿佛是从内到外就是这般纯粹的。 天宫玄忍不住去看她,忍不住被吸引。 当然,这并不是男女之情,只是简简单单的对美好事物的向往。 所有人,都向往着美好的事物。 他清楚的知道这点。 此时的千药不过十三四岁出头的模样,在天宫玄眼中,就是个孩子,忍不住伸出手在她脑袋上揉了揉,露出一个浅浅的笑。 唇角上扬的弧度刚刚,不会太夸张,也不会太牵强。 就是那种自然而然,不受控制的会心一笑。 后来的日子里,天宫玄基本上大部分时间都跟千药呆在一起。 所做的事也很简单,就是练练剑,教她一些法术,然后就是一些道理。 天宫玄不得不承认,这段时间他过得非常充足且快乐。 自从来到天凤门,还是头一次这样快,这样放松,这样有安全感。 而千药,目的已经达成,成功在天放门呆了下去。 他自从叛逃出魔族,一直在找寻栖身之所,但尝试了许多地方,都不够安全。 她本身的法力有限,在途中遇到了一个鲛人,交人临死前将自己用毕生精力凝结出的浮生花灭世给了她。 她带着花继续逃亡,时常被比自己厉害的妖魔欺负,可谓是九死一生。 最后,她决定来天凤门。 所谓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只要自己拿到天凤门,任何一位长老的玉牌,就能够自由出入其间,完美的隐匿自己。 至于之所以选择天宫玄,是因为,所有的长老她都不认识,但如果光看脸的话,她最喜欢天宫玄。 毕竟是魔,一开始还是抱着点晦暗的心思,不相信所谓的名门正派,为了保全自身安全,不得已将浮生蔑视花打进了天宫玄体内,想以此来控制他,让他收自己为徒,并将玉牌交给自己。 事情进行的很顺利,她也曾想过收回浮生灭世花,但此花具有单向性,一旦重入,除非寄主身死,否则永远取不出来。 好在,浮生灭世花显然对天宫穴并没有造成多大的影响,这可以说是毫无影响,她便渐渐的放下了这回事。 想着也许是浮生灭世花并没有传言中的那么神乎其神。 又或许是天宫玄修为太过高深,浮生灭世花这样的邪花对他来说,根本不值一提,造不成多大的影响。 而且渐渐的,她和天宫玄相处下来,竟然也变得和他一样,以前那些想要害人的心思,全被抛之脑后,跟着天宫玄降妖除魔,修行,竟然有了一种自己也是名门正派的错觉。 装好人装的久了,她都快忘记了自己以前是个魔。 她很珍惜现在平淡且充足的日子,每次一想到天宫玄体内还有自己曾经打进去的浮生灭世花,说不定哪天就像个定时炸弹一样爆炸,她就莫名恐慌。 这种恐惧没来由的汹涌澎湃,去了她所有的心绪。 后来他才发现,这种恐惧是源于什么。 源于太害怕现在平淡的生活被打破,太害怕失去天宫玄这样的师尊。 曾经的她,一个人在魔界,也算是孤苦无依的一个魔,因为修为不高,总是被其他魔欺负,也正是因为受不了那样的待遇,才迫不得已叛逃魔界。 可以说,天宫玄就像她的家人,他很依赖天宫玄,很信任天宫玄。 于她而言,天宫玄亦父亦兄。 总之对她很重要,比自己还要重要,一想到自己当初对他做下的事,就总是做噩梦,被这个噩梦惊醒,久久无法释怀。 她终于忍不住问天宫玄:“师尊,如果千药以后做了错事,你会原谅我吗?” 天宫玄不知道现在的小孩子为什么会有这么多奇怪的想法。 笑着对她说:“那要看你是犯了什么错,有些错可以弥补,有些错是却要付出代价。” 想起自己所犯的错,隐瞒自己是魔族,对自己的师尊种下邪花,欺骗他,利用他。 简直罪无可恕。 101后悔 于是她试探性地问天宫玄:“那如果我所犯下的错是不可以原谅的呢?” 话音刚落,她就后悔了。 自己这样问,很明显是因为心虚,天宫玄这样聪明的人,只要仔细一想,绝对会发现问题。 可同时,她又有些期待天宫玄的回答。如果有一天发现自己对他做下的事,会把她怎样。 天宫玄只是十分严肃的看着她,周围的空气瞬间凉了半截。 千药浑身紧绷,心里预演了无数种即将发生的情况。 天宫玄发现了端倪,已经开始猜忌她的身份。 或者说自己方才的话触碰到了他的逆鳞,马上要面临一番“训诫”。 但天宫玄只是直直地看着她,然后开口道:“如果你当真犯下了不可弥补的错,我会亲手杀了你。” 他的语气不咸不淡,并没有那么凶,但却很冷,很理智,甚至是无情。 千药只觉得寒意渗透了骨髓,浑身止不住的打寒战。 这些时间的相处,她已经了解了天宫玄是个怎样的人。 正直,嫉恶如仇是他最基本的特质,已经到了无情的地步。 无论对方是谁,只要做了伤天害理之事,他一定会出手。 千药努力扯出一个笑来。 “嗯嗯,师尊放心,我一定会做一个像你一样的好人。” 她笑起来到样子真的很纯真无害,当然,她说的话全都是假的。 作为一个合格的魔,不杀人,不做恶是绝对不可能的。 他们魔天生骨血里就沾染了是粗人的因子,没有哪一个魔能够控制住自己从来不杀人。 千药目前为止还不像其他魔,她只杀过很少的人,还都是欺负她的人。 现在成了天宫玄的徒弟,她决定咱是都不杀人,毕竟她还不想这么快就被迫离开天凤门或者被自己的师尊杀死。 说实在的,她还挺喜欢天宫玄。 天宫玄其实也发现了不对劲儿,但不知为何,她就是没能刊出千药身上的魔气加上第一次当别人师尊,许多问题他都习惯性地往自己身上揽,所以也并没有多想。 听到这里,东明亚微微有些失落,她知道原因。 对于天宫玄在自己之前还收过一个屠夫这件事,她以前不觉得有什么,但现在亲口听他讲出来,才体会带了酸楚。 原来,自己不是师尊的第一个徒弟,原来天宫玄教给自己的东西已经教给过了另外一个人,原来她的师姐和天宫玄曾经那样美好。 想起这些,她莫名想哭。 但她不能表现出来,努力憋着,好在周围都是暗的,看不出她已经红了眼眶。 这种没来由的酸楚,在天宫玄讲到和千药相处的往事而面露喜色时越发汹涌。 她承认,自己吃醋了。 可她明白自己不能这样,努力压抑住哽咽,问道:“那师姐她后来真的做了无法挽回的错了吗?” 天宫玄的声音戛然而止,暗色里,东明亚看见他闭上了眼睛,眉心微蹙,轻轻跳动,似乎是想起了什么极为痛苦的事情。 然后,东明亚就听见他叹了口气。 “后来,我发现了她说魔,还在我体内种下了浮生灭世花。” “浮生灭世。” 东明亚浮嘟囔着。 作为鲛人,她对浮生灭世花可谓相当了解,乃是他们鲛人一族特有的禁术。 鲛人可以用自己的精魂炼制出一朵至阴之邪的浮生灭世。 只要给想要控制的人打入,就能将他的善和理智抽离,激发其体内的邪恶,并且对自己言听计从。 不过因为此花威力巨大,所以并不是所有的鲛人都能炼制出来。 像东明亚这种级别的,自然不在话下。 忽然,似乎发现了什么东明亚问道:““可是炼制浮生灭世是我们鲛人特有的禁术,师姐不是魔族吗?怎么能练出来,若说是从其他鲛人处抢来的,除非那鲛人主动让自己练出的浮生灭世听其差遣,否则绝不可能自如的运用抢过来的浮生灭世。” 天宫玄嗯了声,道:“正是如此。千药是从魔界叛逃出来的,在路上结识了一个鲛人,她打进我体内的浮生灭世正是那鲛人送给她的。” 东明亚没在继续问,静静地听天宫玄往后讲。 “她后来多次试图催动我体内的浮生灭世,但都没有成功,因为担心被我发现,所以不惜残害同门,吸取他们的魂魄来增进修为。” 当时的千药之所以有这种想法,只要是因为当时发生了一件事。 她发现自己爱上了天宫玄。 这本来也并不是什么多么眼中的事,两人是师徒,朝夕相处,如果说想要的不多,只是想和天宫玄待在一起的话,那个时候的状态就已经满足了。 但她的魔,彻彻底底的魔,这两年装人装的久了她都要忘记了自己的身份。 一只披着人皮的恶鬼。 身体里流淌着的魔血散发着阴邪的气息,嗜血的本性正蠢蠢欲动。 她努力压制这股冲动,想要让自己变成一个真正的人。 可是在面对天宫玄的时候,她所有的抵抗都显得不堪一击。 其他的或许她可以装,可以忍,因为在一众魔里边,她本来也不大喜欢杀太多人,总是杀杀杀于她而言简直是太无趣了。 可面对自己的情欲,她却生涩又笨拙,不知道该用什么方法才能压下去。 尝试了许多,都徒劳无果。 她顿时满脑子都是这些事,一会儿是和天宫玄酿酿酱酱,一会儿又觉得不行,闪现过无数种可以抑制这种情感的法子。 最后,她无心做其他事情,整个人变得魂不守舍。 她这是第一次动心,不明白是怎么回事,还以为自己生病了。 天宫玄早就发现了不对劲儿,看着发呆的小徒弟,上前不轻不重的敲了敲她的脑袋。 “又偷懒。” 千药一见到是天宫玄,瞬间打起精神,以前还敢和天宫玄顶嘴,现在却是连看都不大敢看他。 她也觉得很奇怪,但一和天宫玄对视,她就不受控制地想要逃离。 她师尊清冷寡淡,眼神也是冷的,但此时在她眼里那就的一团熊熊燃烧的火焰,或者说是滋滋作响的闪电,她一对视上,就如同被火烧触电般,落荒而逃。 天宫玄见她已经连续亳好几日都是这样,不由得担忧。 “明日去找百草长老瞧瞧。” 千药也觉得自己很怪,于是很听话的去找百草长老。 当然,在讲情况给百草长老听时,省略了对象是天宫玄。 之后,百草长老摸了摸胡子,拍板定论。 “你这是害了相思病。” 千药头一回听说相思病,顿时脸色大变。 “相思病?严重吗?还请长老给我开一点药吧。” 百草长老十分高深莫测地说了句:“解铃还需系铃人” 千药顿时一头雾水。 她哪里知道什么解铃系铃,问道:“长老的意思是说完只要把拴好的铃铛又解开,如此反复就可以治疗这相思病了吗?” 百草长老:“……” 最后,被问得烦了,他直接说:“只要和你所思之人在一切,这相思病自然就解了。” 千药茅塞顿开,然而刚开就又堵上了。 “可是,长老,我和天几乎每天都在一起。” “不是这种在一起。” “那是哪种在一起?” “就像宗主和宗主夫人那样的在一起。” “哦,懂了。” 原来是要让天宫玄娶自己。 她一想到是这种在一起就莫名兴奋加上打入天宫玄体内的浮生灭世花,她就更有信心了。 自从成功骗取天宫玄的信任,得到鱼排玩还成了他徒弟,她就再也没有强行催动浮生灭世花。 也不知道那花在天宫玄体内究竟有没有起作用。 不过,既然要让他娶自己,尝试着下达这样的命令,如果成亲既证明了浮生灭世花还在起作用,又成功治好了资金的相思病 如果未能成功,也没有关系,这说明浮生灭世花对天宫玄不起任何作用,这能减少她对这件事的愧疚之情。 宗旨,无论是哪种结果都对她百利而无一害。 说干就干,她许多次都催动了浮生灭世,依次两次,三次,没有任何作用。 虽然没有作用,但她感觉,天宫玄似乎有些感应得到。 自己每一次催动浮生灭世,天宫玄都会有所异动身体不受控制的一阵一阵。 他想要弄清楚来源于是一次又一次的闭关。 千药担心这件事很快就会暴露,天宫院如果发现了自己给他种下浮生灭世这样的邪花,还为了和他在一起一次次催动,绝对不会再容忍下去。 她忽然就有些后悔了因为美能控制住魔性掌控下的爱欲而走错了路。 如今一步错步步错,再也没了挽回的余地。 天宫一号那般聪慧又修为高深,绝不会花太长时间就会发现体内被自己种下了浮生灭世以及自己对他那晦暗的小心思。 届时,会怎么样? 她会被天宫玄赶走或者被他亲手产出。她认为极有可能是第二种。 自己是魔,天宫玄嫉恶如仇,一旦发现自己的身份,绝不会放过。 不仅不会放过她,而且还会叫她魂飞魄散。 102千药 她想及时收手,但似乎已经无法挽回。 虽说天宫玄体质特殊,体内的煞气和浮生灭世相冲,最终将其吞噬。但依然无可避免的残留了一些。 千药在催动浮生灭世时,他就有所感应。 那种微妙的失魂,越来越清晰。 渐渐的,再也无法忽视。 他修为高深,只要愿意去追根溯源,很轻易就能找到。 之所以不愿意,是因为他担心,或者说害怕那个结果。 如果结果是千药,他又当如何。 毋庸置疑,自己体内是被注入了某样邪物,而淬炼邪物之人,也必然不能轻易放过。 要和自己的徒弟短兵相见至反目成仇,他内心极不情愿。 他在等,等一个解释。 在千药下山历练回来之后,他多次旁敲侧击这件事。 如果她主动向自己解释并认错,也并不是没有转还的余地。 “千药,你难道没有什么要对为师说的吗?” 他装作一本正经的问她。 面对天宫玄的质问,千药自然没办法明白其中的深意,也故作镇定。 “哦哦,有的,师尊,我这次在山下遇到了许多好玩的事情,比如说到了一只鸟精,它受伤了,化成了原型,我看见它的时候,还以为是一坨狗屎哈哈哈哈哈……” 天宫玄一直默默跟在她身后,自然知道她遇见了什么。 确实是有一只鸟,被捉妖师打成了圆形,然后就让千药遇见了,并且还将其杀了。 天宫玄就这样看着她,默不作声。 “然后呢?” 他问。 千药边笑着边说:“然后呀,我就把它带在身边,好好的替它疗伤,等它伤好之后,就把它放喽。” 依然是那副纯真的模样,说这话的时候,表情十分的明媚,给人一种所说的话,皆是事实的感觉。 若是换作平时,天宫玄定会相信,但这件事是他亲眼所见,千药非但没有放人的鸟妖,还将其吸食。 他隐隐察觉到了一丝丝不对劲儿,吸食这样的邪术只有妖魔最善使用。 当时这个念头在心里一闪而过。 他始终没有看出千药身上的魔气,因为浮生灭世花的作用。 浮生灭世花虽不能对天宫穴产生直接的影响,但因为它里面注入了千药的一缕精魂,所以扰乱了天宫玄对千药的审查。 他没办法看出千药身上的魔气。 不禁想,她为什么要骗自己,为什么要对自己口是心非,是没有阴奉阳违,为什么表面如此天真,内里却腐烂至此。 相比起自己被欺骗我感受到的愤怒,天宫穴更多的是难以自抑的难过。 他第一次收徒,或许有所不足,但都是期盼能够把自己的徒弟教育成一个很好的人,将毕生所学尽数教予她,我保留的这样对一个人好。 不求回报,只求问心无愧。 却怎么也没想到,自己的一片真心,终究是错了。 天宫玄此刻盯着千药,眉头紧蹙,眼睛微微泛红。 他脸上的表情十分复杂,纠结,愤怒,难过,冷漠,甚至还有一丝丝的委屈。 千药饶是再傻,也发现了端倪。 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天宫玄,也从来没有被天宫玄用这样的眼神看着。 因为自知有愧,骗了他好久,所以被这样看着的时候心虚不一已,不敢正视他的眼睛,刚才讲笑话时的嬉笑也凝滞在脸上。 眼神闪躲,对自己催动在天宫玄体内打入浮生灭世后悔不已。 如果她不那么做,不那么贪心,是不是和天宫玄还能像以往那样,或者平淡且幸福的生活。 而不是面临像如今这样的境况,随时会被发现,随时会失去天宫玄。 活了这么久,千药第一次体会到了连自己都认为自己糊涂是种怎样的心情。 但事已至此,已经箭在弦上,她只能往前看。 于是鼓足了勇气,讷讷地问:“师尊,这样看着我做什么?” 天宫玄但她仍然死不知悔改,眉头触的更紧,心里万般情绪,愤怒多了一丝。 几乎是轻吼道:“你为何如此看你?难道不知吗?” 千药浑身紧绷,心脏砰砰乱跳,几乎都要跳出身体。 她从来没有这么害怕过,觉得天都要塌下来了,眼前阵阵发黑,嘴巴在动,却不知道该说什么话。 “师师尊,弟子确实不知。” 过了半晌,她才听清楚自己说的什么。 到如今,依然不想承认,依然抱有侥幸心理。 或许天宫玄说的不是那件事呢,万一她自己招了,她一定会更加后悔。 最后一点点念想,在天宫穴愤怒的质问声下消散。 “你在我体内放了何物,还有你的身份究竟是什么?为何要阻止我窥探。” 天宫玄直截了当,比起愤怒,更希望她能够解释。 给自己一个解释,给两人之间的关系,一个缓和的机会。 千药需要机会,他又怎会不需要呢? 心里总是绷着一根弦,只要千药一句话,就能断开,无论好坏。 话音刚落,两人都懵了。 整个世界瞬间陷入了极度的安静中,世间万物,他们所见的,唯有眼前之人。 唯有彼此。 千药如同被判了死刑的囚犯,再也没了那份期待,也没了那份害怕,真正被推向邢台,定了罪,反而没有那么紧张恐惧了,可是心如止水,前所未有的平静放松。 无风无雨,如同被架在火上炙烤的人突然被丢进了火堆里,再也没有了挣扎反抗的余地,死的彻底。 此刻的安宁是暴风雨前的平静。 因为等他她回过神来,后知后觉的悲伤也随之涌来,说不出的感觉,就像是洪水一样。 悲伤太多,出口却太小,因此堵在心里,仿佛下一秒就要炸开。 撕裂般的感觉,连自己何时掉的眼泪都未曾擦,脑袋飞速运转,却想不到如何解释,只能一个劲儿的叫天宫玄师尊。 “师尊,师尊,师尊,我,我,我……” 天宫玄聪明如斯,她似乎知道,解释再多也没有用,但又不能什么也不说,如果什么也不说,天宫玄就不会明白,自己有多在意他。 不知道我了多少下,脑袋才恢复了一丝丝清明,能够组织语言。 “师尊,弟子知道错了,弟子真的知道错了,你听我解释,你听我解释呀。” 此刻,天宫玄看向她的眼神,便本来没有那么刻薄,严厉,我照进她眼里,也被悲伤染上了一层晦暗的色彩。 天宫玄在等她解释。 千药大概是看出了这一点,却又担心天宫玄下一秒就没了耐心,所以格外急切,又因为急切,变得语无伦次。 “我,不是我的,是我以前遇到的一个鲛人,是他给我的,我想在天凤待下去,所以我才这么做的。” 她解释的模棱两可,天宫玄自然是没听清楚多少。 他又问了千药几个问题,思路清晰。 “好,我问你,此花名为浮生灭世,能够将人淬炼成一个充满仇恨与邪恶的傀儡,你想把我变成这样的傀儡,意欲何为?” “还有,你说你是想呆在天凤门才这样做的,就算你不这样做,依然能够呆在天凤门,你为何非得这样?” “还有你的身份,我窥探不出你真正的身份,你下山历练的那段时间,我一直都跟在你身后,做了什么,去了哪里,我全都知道。” “所以别再骗我了,说出实情,或许……” 他没有把接下来的话说完,因为连他自己也不知道,就算签要告诉了自己实情,他会不会心软饶恕于她。 这份小心思被千药捕捉到,心里瞬间升起了一点希望。 一个大胆的猜测油油然而生。 或许,自己的师尊,也喜欢自己。 这个想法他从未想过,也从来不敢这样想。 所以一时之间还没办法接受。 这些天,他下山历练明白了许多,其中就包括人类的儿女情,明白了在喜欢上一个人的时候,一反应是胆怯,是自卑,是觉得配不上。 此时他便是这样的想法,明明天宫玄的所有举止都已经表明,他也同样可能喜欢着自己,但就是因为是自己先喜欢的,你太没有勇气面对,没有自信相信。 但希望再小,她也想牢牢抓住。 此时此刻,只能豁出去了。 千药将自己的身份,以及如何从魔界叛逃,如何被追杀,又如何遇到了给自己浮生灭世花的鲛人的经历通通讲了出来。 “我是药魔…” 她就不得不回忆起那段痛苦的记忆。 在人界,有药人,在魔界,自然也有药魔。 所谓药魔,并不是修炼医术的魔,而是本身作为一味药,供其他魔享用。 药魔有两种用法,一种是直接作为药材吃掉,所谓以形补形,食之可以功力大增,另一种便是作为双修的对象,魔族的许多魔都因为体内的魔气太过浓厚而时常出现自爆而亡的现象,为了避免自爆,通常会与低等魔双修,将自己体内多余的魔气传进对方的身体里,以此来平衡自己体内的魔气。 为此,魔界许多地方,都有专门贩卖药魔的场所。 千药之所以名为千药,是因为他被拍卖走的时候,买它的人所取的,思不言而喻,她会被做成一千种药材。 103决绝 她从地狱般的药场逃了出来,被追杀,即便已经逃离了不知道多远,每每午夜梦回,也依然会被那噩梦般的经历惊醒。 “师尊,我虽然是魔,但是从来没有害过人,你相信我。” 她哭的梨花带雨,泪眼朦胧的看着天宫玄,让他很难不为之动容。 “可那只鸟精呢!难道因为不是人,所以就该死?” 他反问道。 在他看来,世间万物,皆有善恶,不能以种族划分。 即使是妖魔,也有善良之辈,即便是仙,也有十恶不赦的。 在千药下山历练期间,他经常跟在她身后,见到了她的许多面。 不只是在面对自己时单纯无害的乖巧模样,还有在面对弱小时无情,冷漠的模样。 从来没有想过,自己的徒弟会是这样的人。 “你说,你为什么要那么做?” 他眉头紧促,眼里愤怒有之,失望有之。 千药他眼中的那一丝失望刺痛,不知为何,瞬间慌了神。 她无法接受,天宫玄对自己失望。他可以打自己,骂自己,甚至可以不理自己,但是绝对不能对自己失望。 她害怕那样的天宫玄,害怕天宫玄无所谓的态度,更害怕他再也不管自己。 一把抓住他的手腕,紧紧握在手里。眼泪瞬间滑落,满眼的期盼和害怕。 “师尊,你听我说,我不是故意要骗你,二是我害怕我的身份,一旦被你知道,你就会不要我。” 她说着说着,越发哽咽。 “还有那只鸟妖,弟子不是故意要伤害它的,弟子真的只是一时糊涂,一时糊涂,所以才……我保证以后再也不滥杀无辜了。” 作为魔族,骨子里自带的嗜血性和邪恶让她没有办法拒绝杀戮所带来的快感,这点天宫玄也知道。 他闭上眼睛,眉心微微凸起,不去看眼前的千药如何。 他害怕自己一见到千药此时的模样,就会忍不住心软。 他绝对不可以让自己心软,绝对不能被感情左右而坏了本心。 做了错事,就应当接受应有的惩罚。 千药大概是明白天宫玄已经铁了心,眼泪止不住的往下掉,明明魔是极少会掉眼泪的一个种族,可不知为何,她就是控制不住自己,心里的悲伤如同开了闸门的洪水,肆意汹涌奔腾,无论如何也堵不住。 她一开始是握着天宫玄的手,见他无动于衷,顺势抓住了他的手臂,使劲摇晃。 “师尊,我真的知错了,我保证以后绝对不会再滥杀无辜,我真的会做到的,求求你,求求你不要生我的气。” 天宫玄干脆转过身去,手用力一甩,将千药甩开,她顺势倒在地上,仰起头,绝望的看着眼前的白衣男子。 她的师尊如一只仙鹤般屹立在她面前,背过身去,居高临下的俯视万物,这万物却不也包括她。 “师尊!” 她又重重的叫了一声,夹杂着浓浓的水气,哭过之后的声音,像是被雨水浸透了的海绵。 “师尊,是不是因为我是魔,所以就是错的。” 她愣了半晌,忽然开口问道。 天宫玄直到此时,方才睁开眼睛,在千药看不见的地方,他眼眶湿润,氤氲着水汽,眼尾泛着薄红。 饶是再清冷刻板,在正义凛然,再嫉恶如仇,在修为高深,他也只是个17岁的少年。 自从来到天凤门,与外物隔绝,没有人真正的陪他,无论做什么,都是一个人,清清冷冷,孑然一身。这样的他似乎不需要情感,可是,恰恰相反,这样的他更需要情感。 就像是一片薄薄的纸张,只要稍微一点温度,就能燃烧起熊熊烈火。 天宫玄就是这样的一张纸,一旦有了情感,就如同掉入了沼泽,很难再爬起来,我会强制自己走出来,决绝不带任何犹豫,哪怕是将自己陷进去的那只脚废掉,又哪怕是沾染了满身的淤泥,也绝对会爬出来,而不是让自己深陷其中,堕落的烂在沼泽里。 千药和他的师徒情感此刻便是这一汪沼泽。 诚然,这份师徒情弥足珍贵,天宫穴虽然表面上表现的云淡风轻,但心里却十分珍视,他真的有把千药当成自己的首徒来教导,无论是修仙术法还是为人处世的道理,都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原本以为,这会是一段让他此生难以忘怀的经历,我想瞬息之间变成了沼泽。 他即便再不想割舍,也必须割舍。 君子有所为,有所不为。千药做了错事,必须要接受惩罚,这是毋庸置疑的,无论谁也改变不。 君子有所为,有所必为。他自认为人师长,绝不可以寻私情,包庇于自己的徒弟。 他深知这是有违道义,更有为本心的。 最终狠下心来。 “我并不是因为你的身份而生气,也并不是因为你骗了我生气,也没有怪过你,交付生命是花打入为师体内内。” 天宫玄终于肯开口,千药瞬间止住了哭泣,仰头仔细听。 心里的死灰瞬间复燃,天宫玄这样说,莫非并没有要不理自己的意思。 她可以接受一切惩罚,却唯独接受不了天空选,不要自己。 但事与愿违。 天宫玄顿了顿,一字一句道:“我之所以生气,是因为你想要控制为师的这个行为,是因为你阴奉阳违,在为师面前一套,背过为师,又是另一个套,还是因为你欺软怕硬,是非不分,肆意残害他人性命。那只鸟妖修炼成人形已是不易,与你不过是萍水相逢,你却自作主张害他性命,这一桩桩一件件,皆是我亲眼所见,你还有什么想要辩驳的吗?” 天宫玄天生性冷,很少能够连着说两句话以上,但此时却一脸说了这一大串,不仅是千药,连他自己也为之一惊。 话音刚落,要去扑通一下跪在他面前,做了他的一只脚,力道之大,竟让他止不住轻轻颤抖。 他想要抽离,稍一用力,能将签要纤瘦的身躯轻轻带起,如此一来,就又狠不下心了。 试了无数次,每一次都在快要抽离的时候放弃。 终究还是高估了自己,面对自己的第一个徒弟,还是狠不下心来。对于这样这样优柔寡断的自己,他第一次产生了厌弃的情绪。 自己何时变成了这样的一个人? 脚下的千药还在苦苦为自己开脱。 “师尊,师尊,弟子真的知道错了,求求你,求求你不要这样。” 天宫玄能感受到她的害怕,第一次被人这样在意,不动容那是假的。 为了这一丝丝温存,要用尽最大的努力来抑制自己,强迫自己不去想,强迫自己舍弃。 他终是忍不住落下一滴泪来,很快,便化作星星点点的金光散开,刚散开,心似乎也跟着硬了几分,几乎是决绝道:“你所犯之错,我刚才已经说说与你听,犯了错就要受到相应的惩罚,这是毋庸置疑的。” 该来的还是要来,千药只觉得心脏被人猛抽了几下,如何也平复不下来,砰砰直跳。 因为太过害怕和紧张,说话都变得语无伦。 “师尊,我,我……” 不知我的多少下,太子可已经分不清自己到底说了什么,只一个劲儿的说我错了。 天宫玄害怕再呆下去,他必须立刻说完,否则再多待一秒,再多听一句“我错了”,害怕自己会做出什么有违道义和自己本心的事情。 “你我师徒缘分已尽,我教不了你,你走吧!” 他快速说完,紧接着甩袖离去。 这次用尽了十足的力气,无论天要怎么拉扯,依然无法将他抓牢。 等她恢复神志,抬起头,只能看见天空玄离去的背影。 白色衣摆随风飘扬,她看着最后一抹白色消失在转角。 空落落的感觉瞬间将她包裹,眼前空落落的,心里空落落的,整个世界都空落落的。 大的恐惧感油然而生,难以抑制的蔓延至四肢白骇。 从来没有这样的感觉,整个世界都仿佛崩塌了,世间万物都失去了色彩,大脑也变得空虚麻木,去了思考的能力。 紧接着,感觉浑身瞬间凝固,就被丢进了世界极寒之地,瞬夕之间没了温度。 不知愣了多久,她才反应过来。 天宫玄离开了,彻底的离开了。 师尊不要自己了,再也不要了。 是事实是刚刚才发生的事实,不是梦,不是假的,是真实存在,她恍惚在梦境与现实之间,最终得出了这样的结论。 没有哪一刻如现在这般极度害怕,却又极度坦然。 仿佛瞒了很久的秘密,突然间宣之于众,石头瞬间落下,没了当初的谨慎和小心翼翼。 放松的同时,是从未有过的恐惧。 钻心的恐惧,让她失了神智,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天宫玄是她的,绝对不可以不要自己。 她去把天宫玄绑起来,对,绑起来,让他把刚才那些话全部收回去,然后说“他永远不会离开自己,永远不会抛下自己,永远会和自己在一起”。要说很多很多遍,每天都要说很多遍,如果他不愿意说,就把她架在他脖子上,逼他说出来。 104迎战 总之,无论用什么方法,他都要把天宫玄留在自己身边。 大概就是这一夜,她决定吸食其他修士的修为,并将他们的魂魄提取出来修炼邪术。 魔界这样的习俗有很多,他们每一个魔都吃到一二。 千药也不例外。 她虽然你看你们稍微好一些,在一起流淌的魔血,已经决定了她只要一念之差,就有可能走上歪路。 天宫玄就是因为担心她呆在天凤门每天会被发现是魔的身份。 比起永不相见,他更希望千药能够活下去。 可他的好心,在千药眼中,就成了冷血无情。 他是一个没有心的人。 连自己我们相处了这么久的徒弟也舍得舍弃。 字那日一别,天宫玄已有数日,没有见到过千药,他无心修炼,虽然看起来与往日没什么区别,可只有他自己清楚,这些天以来,无时无刻不在挂念着千药。 他的第一个徒弟,在天凤门的所有平淡时光里突然出现的彩色。 因为这样,他注定要铭记她很久。 对他来说一点也不公平,为什么好不容易有人陪伴,却偏偏是魔。 是魔也就罢了,还偏偏做了错事。 天宫玄甚至在想,如果签要没有做那些有违道义的事情,其实一点也不介意,她是魔族。 还是那句话,在他眼里,世间万物都有其存在的道理,没有任何一族是不容于天地的。 人有善恶,魔也有黑白。 时常在想,如果从一开千药就能向他坦白身份那该有多好。 他会更加用心的教导她,让他变了黑白,明是非,即便她是魔,自己也能够把她教养成一个好人。 一个有所为有所不为的正义修士,一个心怀天下苍生的大德者。 现在人去楼空,残花散尽,空荡荡的不近轩,只余他一人独守。 因为体内残留有浮生灭世花,所以即便千药就在附近看着他,也没有丝毫察觉。 不远处,千药一袭玄衣,黑色的头纱将脸遮住了大半,只露出一双眼睛。 那双眼睛,闪耀明媚,漆黑如墨,似乎是微微蹙着眉头,眼睛有些内收。 里面闪着波光,盈盈如秋水。 同时,里面又仿佛燃着一团火花,越发炽热。 她直勾勾地盯着天宫玄,眼里悲伤有之,渴望有之,所有复杂浓烈情感尽数揉杂在眼里,变成了爱欲。 突然,站在银杏树下的男子轻轻咳嗽了两声,风一吹,身体跟着稍微晃了晃,一手撑着银杏树,一手用手帕止住咳。 几声过后,白色的手帕上已经沾染了殷红的鲜血。 天宫玄只是看了看,便没事人一般将手帕收好。 他修为高深,这几日染了风寒,本可以用内力地狱,或者再不济,直接去找百草,要一剂药,吃上两日便可彻底好转。 可他什么也没做,任其肆意毁坏自己的身体。 如同一个没有生气的人,又像是一个不会照顾自己的小孩。 带了些赌气的意味,似乎这样不在意自己的身体就能换来某人的心疼一样。 不仅如此,他现在还特别无所事事,机甲也不做了,法术也惰于修习了,对一切都失去了兴趣。 还特别喜欢在这棵树下发呆,一站就是一整天。 时已深秋,即便是百白日,也有些冷飕飕的。 他都知道,风一吹,身上也冷,可就是没有添衣。 就这样无缘无故的站在树下吹风,目视前方,好像在等什么人。 此刻看见自己吐了血,方才皱了皱眉,颇有些迫不得已的转身,准备回屋里去。 在看到手帕上殷红的血迹千药瞬间僵住,心脏不受控制的鼓动,好像随时都要跳出来。 眼泪不受控制的往下坠,立刻又将他的心情拉回了和天宫玄决绝的当晚。 那种如火自考一样,身上下从头到脚,从内到外都如被蚁啃。 望着天宫玄消失的背影,她喃喃道:“师尊……” 看得出神,在天宫玄关上门的瞬间才清醒过来。 身体挺猛地冲出去,受控制的哭喊出声。 “师尊!” 话音刚落,听见屋内传来动静,一下将千药拉回现实,连忙屏声。 下一秒,天宫玄再次推门而出,望着千药躲藏的方向,那是一堵矮,千药此时便躲在后面。 想要鼓足勇气冲出去,站在他面前,再解释解释,兴许师尊心一软,就会收回当初的话。 但是又害怕会惹天宫玄生气,她师尊的本事她是清楚的,如果执意不见自己,有的是办法,让她再也没办法靠近,不进宣半步。 所以她就在这样的情绪中反复纠结,既想出去,却又不敢出去,既想天宫穴能发现自己,却又害怕他发现自己。 直到彻底没了动静,她才敢幽幽探出半个脑袋,发现天宫选果然已经进去了。 他发现自己了吗? 千药忍不住会想。 忽然一低头,她看见了自己露在外面的影子,天宫玄方才所站的位置,刚好能够看见。 心里顿时涌起惊涛骇浪。 师尊发现了。 可是为什么没有拆穿自己呢? 与此同时,平浪静过后,竟然生出一丝丝喜悦和期待。 师尊没有敢自己走,这不是说明,他已经没那么生气了,是不是说明,只要自己再坚持一段时间,改过自新,他就会原谅自己的。 这样想着,她心态又转了个调儿。 原本已经做好了修炼邪术,哪怕是强迫,也要将天宫玄留在自己身边的想法,但是此时此刻,心境却又变成了改过自新,让天宫玄重新接纳自己。 作为一个魔,想要快速提升修为,毋庸置疑,第一种方法是最快的,效果也是最显著的。 可是作为天宫玄的弟子,她深知自己一旦那样做,再也没有了回头的余地。 同时她也深知,天宫寻喜欢正义凛然的自己,而不是满腹邪恶的自己。 只有成为与他一样的人,才能真真正正的站在他身边。 因为真心喜欢着师尊,所以,即便魔族天性寡情,能轻易看透天宫玄是个怎样的人。 嫉恶如仇,心怀天下,正义凛然。 总之,所有形容善的词都能用在他身上,这是千药非常简要的理解。 所以她是真的想要抛弃自己魔族的身份,就做天宫玄的好徒弟。 也决定了,不再那么贪心,只要能和天宫玄永远呆在一起,不结成道侣也是可以的,只要能让他继续做天宫玄的徒弟。 和人一样,在拥有的时候尽情挥,贪心不足,越是弥足珍贵,就越是不懂得珍惜。 魔也是如此。 原本想要的很多,现在却只想要回到从前。 不过这个念头只短暂的出现了,很快便被彻底摧毁。 在千药再一次来不近轩的时候,遇见了魔族。 无数的魔正乌泱泱的往天凤门涌来,势力不容小觑,过之处皆寸草,不生邪气弥漫。 这场突如其来的进攻,让天凤门所有人都措手不及。 一打听才知道,今日门中宗主和几位善攻伐的长老皆外出有事,魔族也不知道是从哪里得到的这个消息,趁天凤门此时实力削,大举进攻。 此刻已经来到了七星广场,身后皆是被他们所占领的地界,几位留下来的长老带领族中弟子殊死顽抗,与他们对峙。 百草长老身负重伤,任强撑着一口气挡在最前面,对一旁的弟子命令道:“赶紧赶紧去,不近轩请流光长老。” 那弟子闻声,立马掉头就走,却还是晚了一步,那带领魔族众人进攻上天凤门的首领是个女子,身着妖艳的紫色华服,赤着脚,脚踝和手腕上肩挂着一串铃铛,身姿妖娆,去路时,铃铛叮当作响,清脆的声音与刚才刀兵相碰,发出的铮铮声响相得益彰。 一旁的小魔皆叫她圣女。 她眼疾手快,似乎是猜到了方才百草长老是想让那名弟子前去通风报信请救兵,哪里肯给他们机会,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发出一根银针,瞬间将那名掉头去不近的弟子毙命。 一根小小的银针,从脑后方扎进去,轰然倒地,只呜咽了一声,便彻底没了生气。 “我看谁还敢乱动,这便是你们的下场。” 话音一落,众人吓得目瞪口呆,手里的剑都在轻轻颤抖,皆屏息凝神,不敢再有动作。 琼夭长老是个女子,也是谨慎的长老,里面唯一擅长攻伐的,见身后,弟子被得抖筛糠,心里说不出的滋味,酸又胀,又气又恼又无奈。 一马当先,走上前,举着剑对准魔族圣女,厉声道:“魔女,你休得猖狂,有本事和我一对一单打。” 说着,便走到前面,一脸慷慨就义的表情,不只是外表,内心也已经做好了慷慨赴义,宁死不屈,决一死战的准备。 那魔族剩女见此,妖娆的妩媚的表情,瞬间变得端正,有意思的打量着琼夭长老,眼神狡黠,旋即,薄唇微扬,上调的音调放了下来,倒是有些礼貌。 “我还道你们天凤门堂堂天下第一大派,全都是缩头乌龟,没想到倒是我眼拙了,没有发现这位女侠。” 对于她这番也有用心的阿谀奉承,琼夭长老只是冷哼了一声,做好了,随时迎战的准备。 105琉璃 千药来到七星广场时,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画面。 琼夭长老正和魔族圣女打得难舍难分,一时之间,不分高低。 “琉璃。”千药看到那张熟悉的面容,脱口而出。 魔族圣女琉璃,在很久以前,也和千药一样,只是一味任人挑选的药材,只是后来她不甘于自己的命运,勇于反抗,终于成为了如今在魔界呼风唤雨的圣女。 都说熟人见面,分外眼红,为了不让她发现自己,千药刻意用黑纱遮住了脸。 这天凤门的存亡,那些人的死活,于她而言,根本不重要。 她只关心天宫玄的生死。虽然不近轩离七星广场足有百里,但御剑飞行,天宫玄也只是瞬息间的事情,在此之前,她必须回去,想办法拖住天宫玄,遮盖住这里的消息。 倒也不是不相信天宫玄的实力,而是这里乌烟瘴气,光是那些魔族的长相就够恶心人的了,她实在是不舍得天宫玄那样干净圣洁的人来到这里沾染这些腌臜之气。 她御剑往不近轩飞去,身后琼夭长老和琉璃的对话依稀可闻。 “长老这样的美人,还这么有气节,可比你身后的那些懦夫好了不知道多少。” 对于琼夭长老的攻击,琉璃基本上是能躲则躲,观战的人都能看出,她的功法在琼夭张来之下,而之所以能够这么久仍未分出胜负,却是因为她这张嘴。 自知打不过,就在语言上攻击,或魅惑或嫌恶,总之,一切能够让对手分神的话她都说。 “长老这般貌美如花,何不投到我魔族麾下,我保证,一定会比你在天凤门过得好,起码我们魔族不会在大难临头之时,只让一个女子出来应战。” 琼夭长老的攻击又快又狠,一开始就占据了上风,一下就试探出对方实力不如自己,不觉有些畅快,瞬间士气大涨,颇有要将对方碎尸万段的气势。 可随着时间推移,她发现对方一直没有正面回应自己的攻击,不是闪就是躲,她越是想要击中对方,就越是心急,越心急,招法反而越凌乱,几番下来,不仅没有讨好好吃,反而累得气喘吁吁,体力不支。 反观对方,身子轻快,全程都在闪躲,还恣意地说话来刺激自己。现在不仅不觉得半点疲累,反而越发得以。 “哟,长老这是怎么了?若是累了,可以说一声,我还是很会怜香惜玉的。” 看出她的疲态,琉璃唇角微扬,颇有种胜券在握的得意。 “魔女,休得猖狂,我还没有输。” 琼夭长老趁着这个时间空隙喘息,同时,仍不忘举剑再战。 琉璃冷哼一声:“负隅顽抗。”她也没了耐心,在两人再度交战时,用尽全力,发出致命一击,琼夭长老体力已经被耗尽,闪躲不及,被狠狠打中,直接飞了出去,倒在地上,吐出几口黑血。 天凤门所有人都倒抽一口凉气,唯有琼夭长老的几个弟子哭着喊:“师尊!!” 百草长老连忙前去查看,颤颤巍巍地用手去探她的鼻息,在感受到温度后长舒一口气。 还有气,虽然微弱,但命算是保住了。 琉璃站在中间,指着前方众人,不屑一顾。“还有谁,敢来挑战。” 无人应答。 她瞬间哈哈哈大笑起来:“魔尊说你们这些所谓的名门正派都是一群贪生怕死,欺软怕硬的伪君子,如今看来,确实如此,哈哈哈哈哈。” 她身后的一众魔修也跟着哈哈哈大笑气啦,场面一时间变得十分嘈杂。 双方对峙,一边吵如闹市,一边静若寒鸦,说不出的讽刺。 琉璃继续羞辱道:“难不成你们天凤门都是些鼠辈,竟无一人敢出来应战?既然如此,那就全都去死吧!” 说着她举起手,只要一声令下,身后的魔界军团就会立马冲出去,所过之处,片甲不留。 千钧一发之际,一道罡风骤起,将正准备发起进攻的魔界大军吹得睁不开眼,站不稳形。 现场顿时乱作一团,飞沙走石。 “怎么回事啊!” “不知道啊!” 天凤门弟子三两成群,相互依偎着才没有被吹到。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风力主要是集中在魔界那边,方才还整齐划一,气势磅礴的军团此刻却是东倒西歪,完全不复最初的嚣张。 突然,人群中爆发出一声惊喝。 “流光长老,是流光长老,大家快看,流光张来来了,看这群魔还怎么猖狂。” 数百双眼睛顺着那男子的目光看去,只见天边,一个白衣身影飘然而至。 和现场的混乱截然不同,他从头到脚都一丝不苟,俊逸非凡,没有表情的脸此时显得刻板严肃,无端就给人一种压迫感。 “那是谁?” 琉璃眼睛都瞪直了,一是因为天宫玄拓然出尘的长相,再是自己的军团因为他的出现已经溃不成军,坏了魔尊大计。 旁边的魔修眯着眼睛看了会儿,道:“圣女,好像是什么流光长老。看样子实力不容小觑,咱么千万不能掉以轻心啊!” 琉璃的衣服头发此时被风吹得凌乱,一肚子火无处发泄,瞪了那魔修一眼:“我难道不知道吗?还需要你来提醒。” 那魔修瞬间噤声,退到后面去。旋即,天宫玄已经来到正前方,身后的众人瞬间受到了莫大的鼓舞,士气一下子就又高涨了起来。 “魔女,我看你还怎么猖狂,流光长老来了,你要是识相,就自己缴械投降。” “长老,千万不能放过这些魔,竟然胆敢犯我天凤门,简直是找死。” ……… 琉璃不屑地切了一声:“既然你们那么勇敢,何不自己出来和我魔族高手打一架?” 此话一出,方才还义愤填膺的众人瞬间泄了气,一个个心虚不已,有些直接闭了嘴,将自己隐匿于人群中,有些因为刚才声音太大避无可避,只能拉出天宫玄出来掩饰尴尬。 “有流光长老在,你们都别想逃。” “有流光长老一个人就够了。” 琉璃知道再说下去那群懦夫也还是一个回答,觉得恶心又浪费口水,直接懒得再理,转而看向正前方的天宫玄。 天宫玄一出现,就吸走了她的所有目光,圣洁的白,静谧,安宁,却又不失威严,站在人群中,与众不同,她脑子里一下就冒出了“鹤立鸡群”这个词。 琉璃从上到下扫了天宫玄一遍,不禁感叹,这世间竟还有这样的绝色。一时忍不住嘴角上扬,语调也跟着软了下来。 “不知这位道长,姓甚名谁呀?” 天宫玄掀了掀眼皮,对视上琉璃赤裸大胆的眼神,瞬间移开视线。还是头一次有人的眼神能够让他有种如蛆附骨的恶心感。 化出剑,剑尖直指琉璃,脸上没任何情绪,眼神冷漠。 “不是要挑战吗?我来。” 语调和他周身散发出来的气质一样,冷冷清清。 琉璃虽然怜惜美人,可也不是不知道轻重,刚才天宫玄仅一出现就让她的魔界军团乱成了一锅粥,可见实力却是不容小觑,气定神闲的样子更是给人一种捉摸不透的感觉。 这样的人,用来看还行,若是真的一对一打起来,她还真的没有那个取胜的把握,甚至还有可能会命丧于此。 脸上的笑容凝滞,眼神微妙,犹豫着要不要应战。 此时,天凤门众人看出了她的心虚,纷纷得意挑衅:“魔女,你怕了吧,流光长老功法高深,就你这样的,能打十个。” 话糙理不糙,琉璃知道他说的或许是真的。 倒是天宫玄,微微偏过头,冷冷地看了一眼,那弟子果然立刻闭嘴。 情形一下变得十分尴尬,琉璃脸上也有些挂不住,她收到的消息就是天凤门所有能打的高手都外出去参加盛谈会了,留在派中的都是一些不足为据的小喽啰,这才自告奋勇前来攻打,谁知道突然冒出来个天宫玄。 天宫玄见她犹豫,开口道:“看来你是不敢和我打,既然如此,带着你的魔兵,哪里来的回哪里去。” 此话一出,身后的众人却不干了。 “流光长老,那魔女和她身后的魔界军团杀害了我们许多弟子,决不能放过啊!” “就是,流光长老,这可是个一举歼灭魔族的千载难逢的机会啊!” “流光长老,他们可是魔,您怎么能放过魔呢!” “对呀,长老,对魔族心软就是对我们自己的人残忍!” …… 琉璃眼神下你,本来她摸不清对方的底,已经打算先撤再说,结果天宫玄突然这么说,她忽然就有些怀疑啊。 正如那些人所说的,这可是个一举歼灭他们的好机会,他们方才又杀了那些多修士,于情于理,都不应该放过。 而之所以选择放他们离开,只有一个原因。那就是这个所谓的流光长老只是个空有噱头,毫无实力的摆设。 她再次仔细观察了一下天宫玄,从上到下,最终在他的衣摆处发现了一小片血迹。 “谁说我不敢应战的,道长,你可不要对我手下留情呀!因为对你,我可是不会怜香惜玉的。” 琉璃狡黠一笑,缓步走上前去。 106 沉沦 “好,既然你一心求死,那就放马过来吧。” 天宫玄神态自若,稳如泰山,嘴角天生有点上扬,不笑的时候也给人一种微微笑着的感觉。 琉璃黛眉微蹙,原本还十分信心的她,此刻也有些拿不准天空悬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莫非是自己猜错了? 他就是故意这样说,让自己以为他是来吓唬自己,然后大意,最后,在趁其不意,一击毙命。 琉璃心脏猛抽,快速跳动几下,看着对方的眼睛,略微有些心慌,他本来就不确定天空悬究竟是不是在隐藏实力吓唬自己。 可是又不想错过这个绝佳的机会。 堂堂天下第一大宗门的玄机长老,是能趁他受伤的时候反杀,不仅能立下大功,还能产铲除一大隐患。 现在天凤门所剩之人,能对她构成威胁的,只有眼前的天宫玄。 可如果确实如自己所料,天空寻就是在故意气势吓唬人,实际上身体亏空,此时若错过这个机会,便是天大的损失。 真假对半,琉璃一时有些犹豫不决。 既不想错过这个机会,又害怕被对方反杀。 一旦自己猜错,就将付出生命的代价。那是她承受不起的。 看出她的犹豫,天宫玄知道自己的计划成功了一大半,只要再稳住阵脚,就一定能不战而屈人之兵。 但很显然,钱还没有,绝对的把握,对方似乎还没有完全相信。 他当机立断,眼神淡漠,直直的看着琉璃,周身杀气四溢。 选起手中灵力运转,做出一副准备攻击的姿势。 “既然你决意如此,那就动手吧!” 话音刚落,天空选手中,伶俐已经运转自如,正在酝酿着一个绝杀。 光是气势就已经压人半头。 他身后的天凤门弟子并不知晓,天宫玄是在装气势吓唬人,一个两个十分斗志昂扬。 “流光长老,杀了她,替同修们报仇。” “流光长老出手,那魔女就等着受死吧!” “流光长老,别犹豫了,快杀了她。” …… 这样的声音不绝于耳,一潮高过一潮。 天宫玄心理其实并没有底,方才,他正在修炼,身上压抑,邪煞之气的封印突然被松动,一时之间,灵气和魔气两股气流在他体内乱窜交织。 正无法控制自己的心智时千药却赶了回来。 “师尊,你怎么了?” 千药一来到不近轩,一开门就看见了,瘫倒在地上,口吐鲜血,眼睛赤红,脖子上青筋爆起,周身被煞气萦绕的天宫玄。 几乎是一瞬间,她感觉如临深渊。 周身血液逆流,想也没想,就冲上前去。 天宫玄当时已经完全被煞气控制,根本没看清来的是人是鬼,体内的嗜血性在一瞬间爆炸,促使着他将眼前靠近自己的生物扑到,不顾对方的挣扎呐喊,朝着她的脖子咬去。 牙齿没入血肉的瞬间,他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满足,心里那颗一直空虚的地方被填满,极致的舒爽,让他越发失神。 千药不明白发生了什么,她只知道,天宫玄变了,和从前那个高高在上清冷初晨端着的师尊不太一样。 心里担心有之,着急有之,但更多的却是一种扭曲的快感,近视身体上传来阵阵被撕咬的疼痛,但心尖上却是满足到发颤。 “师尊……” “师尊啊!” 她不知道自己到底说了什么,只能听到从自己嘴里不断发出的细微声响,叫着师尊二字,一生声比一声温柔,一声比一声令人战栗,一声比一声发自内心。 先行顺着脖子往下流,下一秒,一个温暖柔软湿润的物什吐赌出了她的唇。 这是一个吻。 和想象中的不同,一点也不温柔,带着汹涌的情潮,撕咬吮吸,强势的撬开她的齿贝,在里面横扫。 这是一个充满了侵略性的吻,透着浓浓的占有欲和控制欲,有血腥味在蔓延,越来越浓,越来越浓。 她从一开始的挣扎反抗,到后来的逐渐冷静,最后彻底沦陷。 这是她和天宫玄的第一个吻,突如其来,有任何征兆,她沉醉其中,希望时间永远停留在这一刻。 不多时,两人的衣衫已经凌乱不堪,露出大片雪白的肌肤,触碰到的时候,浑身都在颤栗。 千药主动揽上了天宫玄的脖子,主动亲吻他,拥抱他,心甘情愿的将自己献给他。 戾气化为情欲的天宫玄冷静了不少,但他这是第一次不禁欲,即便已经有轻微的意识到自己抱在怀里的人就是自己的徒弟千药,他此时兽欲占上风,心里有轻微的抵制,手上却完全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一只手附上千药的腰肢,去寻找衣带,结果找了半天也没有找到,他有些泄气,但很快,又转而继续亲吻。 两人都吻得有些忘情,天宫玄攻势越猛,大有要就此堕落,将对方拆吃入腹的架势。 千药也随着他的节奏渐入佳境。 本来也就是想办法拖住天宫玄,让他去不成七星广场,来的路上还在想,以自己的能力,究竟要用什么方法才能拖住天宫玄,此时的景象完全是猝不及防,不过细心一想也还不错,起码可以用这样的方式拖住天宫玄。 在这一刻,她彻底明白了自己的心意,之所以舍不得离开天宫玄,之所以在天空悬说出那些决绝的话时,她会感到如此愤怒,不惜生出了修炼邪术也要将天空悬捆在自己身边的想法。 不仅仅是因为喜欢,还是因为她爱天空玄,很爱很爱。 爱到失去自我,爱到为他放弃一切,哪怕是自己的生命。 “师尊……” 不知为何,她此时心里十分高兴,就想叫天宫玄师尊。 总觉得这两个字很亲切,很美好,而称呼天宫玄师尊是独属于她的。 没有人能够抢走,不会有人抢走,因为她绝不允许有人那么做,除非她死。 从小到大,她不是被奴役就是被压迫,要么就是在逃命的路上,为了活下来,不惜做任何事。 她没有父母,没有兄弟姐妹,没有朋友,没有子女,更没有要坚守一生的信仰。 她只有天宫玄,只有师尊。 “师尊,我爱你你。” 她忍不住说道,声音颤抖,语音上扬,语调不似平时那般尖,用了十足的温柔,听起来仿佛是呻/吟。 然而,就是这一瞬间,天宫玄停止了动作,眼里的血红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褪去,脸上的潮红也渐渐变淡,起身离开,用不可思议的眼神看着地上衣衫不整的千药,再看看自己,也是胸襟半敞,地上到处是被打乱的书籍,纸张,可见刚才两人的疯狂。 他瞬间睁大眼睛,瞳孔骤缩,不敢相信这一切是自己所为,不敢相信,明明自己放在已经意识到身下之人就是千药,也意识到自己正在被兽欲控制,你依然没有努力遏制,而是放任自己沉沦其中。 这个消息让他瞬间羞愧难堪,气自己定力如此不足。 方才修炼时,因为脑子里全是千药,一时分了神,急火攻心,不仅没有起到稳定心神,提升修为的作用,反而阴差阳错,将封印冲动,两股截然相反的气流在体内乱窜,相互打架,谁也不服谁。 这样的事情也不是没有发生过,但几乎每一次天空悬都能够在很快的时间里压抑住邪气,重新加固封印,但这一次不知为何,却没有成功,而让心神受到了煞气的控制。 此刻回想起来,他当时脑子里想的也全是自己在这位首徒千药。 看着她被自己欺负惨了的模样,天宫玄恨不得杀了自己。 他不敢承认自己进了这么久的狱毁于一旦,更不敢承认自己对自己的徒弟有这样的想法,趁着被煞气控制付诸实际。 一怒之下,猛的抬起手扇了自己一巴掌,声响在房间内回荡。 千药立马站起来穿好衣服,心疼的看着天空玄,这样懊恼的模样。 冲上前一把将他圈住,眼泪扑簌簌的往下掉。 “师尊,承认吧,你也是喜欢我的,对不对?你也很想要我吧!” 说完,仰起头睁大了眼睛,看着天宫玄。 她的眼睛是桃花眼,即便没有什么感情,光是盯着人看,就有种含情脉脉的感觉,此刻更是饱含了情感,水光莹莹,实在是惹人怜爱,很容易让人心软。 天宫玄也不例外,原本紧绷羞愧的心,一下子就软了下来,温暖的怀抱将他感染,看见过光明,他再也不愿意回到黑暗,体会过温暖,再也不愿意归于寒冰。 任由千药对自己为所欲为,他闭上了眼睛,眼泪在千药继续说情话时掉了下来。 “师尊,我爱你,真的很爱很爱,你特别好,我离不开你,如果你一定要赶我走,我会死掉的。” “我以前可怕死了,但是我现在不怕了,比起死,我更害怕失去你。” “师尊,我答应你,以后再也不做坏事,一定会一心向善,要是做不到,你就亲手杀了,从这里。” 说着拿起天宫玄的手,附上了自己的胸口,里面有一颗火热的心正在跳动。 “我是师尊的,是你教会了我如何爱人,如果有一天我真的犯下了不可原谅的错误,请从这里,亲手杀了我。” 107决绝 后来他是怎样来到这里的。 对了,是他身上封印煞气的封印重新加固后,感知到了百里外天凤门的异动。 “不好,天凤门有异动。” 他说着就要推开千药出门。 千药顿时一急,但又没有其他办法,南只能将天宫玄紧紧抱住。 “师尊,你别离开我。” 天宫玄还以为她仅仅只是害怕自己离开而已,并不知道他这是为了拖住自己,心里已经决定,放弃一切,和千药在一起,安慰道:“我不是要离开,天凤门现在有危险,你好好呆在这里,我去去就回,等我回来,一定不会再离开你。” 听到这句话的千药心里顿时涌上一股暖流,高兴的手一松,连天宫玄已经挣开了自己的怀抱都未察觉。 天宫玄忙着往外走去,然而才走到院子里,就被一根捆线索捆住。 他低下头看,发现正是自己的捆仙索,准确的说,是已经被他送给千药的捆仙锁。 曾经他担心千药学艺不佳,离开自己后会遇到危险,没有办法应对,你将自己用上古灵藤锻炼的捆线索送给了她。 捆仙索有灵,已经和他结了血契,后来再送给千药的时候,又和千药结了一次血契。 如今的捆仙锁,有两个主人。 一个是他,一个便是千药。 双方的命令都会听,如果双方同时下达命令,并且是下达相反的命令,就会失控。 天宫玄清楚的知道这一点,你是千药却不知道。 她反应过来之后,慌忙的追出来,自知不是天宫玄的对手,天宫玄有正义凛然,绝对不会感情用事而留下来。 于是心一急,拿出捆仙锁,二话不说就控制它将天宫玄捆住。 天宫玄转过身来,看着她,有些生气,这让她心里一咯噔,很快意识到,此时自己才是主导者。 “师尊,你不能去,魔界大军势如破竹,根本不是一人之力,可以抵挡,你去了一定会受伤的。” 她从来没有怀疑过天宫玄的实力,哪怕自己没有拦着他,成功让他去了七星广场,也绝对是天神般的存在,没有人能够轻易伤害到他一丝一毫。 可如果天宫玄成了自己心爱之人,很难在客观的看待他去涉险,感情用事让他失去了理智和思考的能力。 更没有了判断,轻重是非的能力。 那些人的生死对她来说又有什么关系,不过是一群蝼蚁,是生是死,一点也不重要。 作为一个魔,她是没办法理解人类的情感的。 “千药,你做什么?快将我放开。” 天宫玄挣扎了一下,轻吼道。 但他知道捆线索的性子,去挣扎捆绑得越紧。 哪怕他修为高深至此,也没有办法能毫发无损的挣脱开。二来他也不忍心将捆心锁毁掉,毕竟得来不易,又跟随了自己那么久,他送给千药的第一份礼物。 但他的预感一向很准,此刻心里的那种感应越发强烈,说明天凤门正危在旦夕。 不久前,宗主和派中几位上公法的长老都外出参加其他大家族大门派的盛谈会,魔族此时进攻,很显然,天凤门里已经出现了细作。 “放开为师,否则我就把它毁掉。” 他声音低沉有力,震耳发聩,你的刺破千药的耳膜,传进心里。 她知道天宫玄不是在开玩笑,一定会说到做到,认真的样子,让她都有些后怕。 浑身僵硬,一阵又一阵的发怵。 已经被吓到不知所措,忘了动作,也忘了说话。 不得不说,天宫玄对他而言有着十足的威慑力,毕竟两人也是同名义相处了近两年,他早已在不知不觉中真正将天宫玄放在了上位者,平时并没有太过明显,但是到这种关键时刻,天宫玄只要一动怒,她就会下意识的心惊。 这种感觉一开始的时候还没有特别严重,可是时间一久,就会让他产生一种抵触和叛逆,想要推翻,想要反抗,想要彻底转变。 千药隐隐感觉到这是自己对天宫玄的占有欲。 这种感觉只对天宫玄有,对其他人,只有满满的杀欲。 所以,因为稀缺,她十分珍惜,不仅不觉得厌恶,乐在其中,很享受这种感情博弈的滋味。 心里某个地方蠢蠢欲动,不禁在想,如果自己成为了那个上位者,将自己的师尊掌控在手心里,那该有多爽。 光是想想,他就已经忍不住心尖颤栗。 嘴角一勾,也跟着大胆起来,此时的她已经完全膨胀,一种名为欲望的东西所支配。 控制着捆仙锁,慢慢收紧,下一秒,天宫玄直直地来到她面前。 “师尊,我都是为你好,弟子每日都来瞧你,刚才如果不是我,你还不知道怎么样?” “那里危险,不要去了,听话,我会对你好的。” 她说话的样子妩媚至极,充斥着浓浓的情欲,不像是劝说,更像是在调情。 此时此刻,俨然有了几分魔女的该有的样子。 天宫玄一脸不可思议的看着她,刚才还以为她是真的改过自新,已经决定不计前嫌,甚至想过为了她放下一切,随她浪迹天涯,才不过一会,被狠狠打脸。 哪有什么改过自新,迷途知返,他终究还是高估了自己,魔终究是魔,骨子里刻着邪性,黑夜里流淌着污秽,上自己如何,都没有办法改变。 他用一种极度失望和极度冷漠的眼神看着她,心里的热一点点流逝。 他的心冷透了。 不敢相信,自己第一个深爱的人,会是这般丑陋的模样。 他闭上眼睛,深深吸了一口气,沉寂半晌后,强行破开了绳索。 砰的一声响,金色的绳索瞬间四分五裂。 与此同时,天宫玄猛地突出一口血,半撑着身体才勉强没有倒下。 “师尊!” 千药心猛抽了一下,惊呼出声,这个结果是她没有预料到的。 身体慢了半拍才反应过来,几乎是爬着去到天宫玄身边。 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大颗大颗地往下掉。 “师尊,你为什么?为什么呀?” 天宫玄眉头紧蹙,强忍住被强行解除血契的剧痛不去看她。 将千药伸出来扶他的手甩开,一次又一次,从始至终没有分给过她一个眼神。 说不出是绝望还是别的什么情绪。 他来不及多说,自己管站起来就要走。 “师尊…师尊……师尊……” 身后不断传来千药啜泣的呼唤,每一声都满是凄怆。 天宫玄心如刀绞,却依然没有回头。 “师尊,你刚才对我说的话你难道都忘了吗?” 此一次,天宫玄的身体顿了顿,没再继续走。 他刚才说了什么? 对了。 他说等自己回来后一定不会再离开。 话语犹在耳边,天宫玄苦笑一声,眼中盈满了泪光。 千药顿住了哭泣,望着他的背影,就在以为天宫玄会因为自己这句话想起刚才的心动,从而原谅自己。 但事实是,她还是想得太多了。 天宫玄连头都没有回一下,就决绝道:“刚才是我言错,从今以后,你我师徒恩断义绝,我没有你这个徒弟,你也不准再踏入天凤门一步,否则……” 他的话就像是一根针猛地一瞬扎进了千药的心里。 她身形都有些站不稳,如同丢了魂儿一般,大脑一片空白。 即便这样的话天宫玄已经说过一遍,可她能感受到,这一次,天宫玄不是在吓自己,而是打心底里厌恶,已经下定了决心。 下定决心不要自己来了。 恍惚间,天宫玄的身影已经消失在转角。 她不知为何,心里升起了一股莫大的绝望,心脏疼得厉害,从来没有这样痛苦过。 忍不住瘫软在地上,蜷缩起来,想哭却流不出一滴眼泪,只能发出呜呜的低吟。 某一瞬间她想杀了自己,想要冲动的杀了自己,想看看天宫玄看见自己死去,会不会后悔,会不会有一丝丝的心疼和不舍。 这样的思绪占据了她的大脑,原本作为叛逃出魔界的人,她应该躲得远远的,可身体就是不听控制的往七星广场挪去。 如一具没有灵魂的行尸走肉。 她是御剑的,因为出神,从剑山摔下来了许多次,浑身上下都是伤。 拖着伤痕累累的身体来到七星广场,看见天宫玄还是那副淡定从容的模样,如同已经羽化成仙的人,永远那么从容不迫,着万物俗尘已经没有能够让他回眸留恋之物了。 千药躲在人群中,倒是没有被发现。 她大概能猜到天宫玄此时因为受了伤没有绝对的胜算,所以才和琉璃打起了心里战。 她看着琉璃犹豫不决的模样,心道自己怎么没发现天宫玄这么厉害。 光是气势就能唬住人,她真希望天宫玄刚才在不近轩对自己说的话也是用来吓唬自己的该有多好。 可惜不是。 半晌,琉璃还是决定不冒险,没有把握的事情还是最好不做。 她面露微笑,道:“今日身体不适,改日再来会会传闻中的流光长老。” 说着就抬手示意身后的魔界军团退军。 “全速撤军。” 话音一落,身后密密麻麻的魔界军团就整齐划一的转身离开。 天宫玄看着他们离开的背影,依然不敢放下戒备。 108自爆 琉璃正暗骂自己太倒霉,本来想着可以趁此机会立下大功,谁知半路杀出个天宫玄,生生将她的立功之路截断。 忍不住回头看了几次,天宫玄仍是那副泰然自若,气定神闲的模样,她就说不出的奇怪,却又不知道哪里奇怪。 这时,身旁的一个魔兵凑到她耳边嘀咕道:“圣女,你说,这天宫玄今日怎么这么奇怪?” 琉璃如同瞬间找到知己,问道:“怎么?你也觉得他奇怪得很?” 那魔兵本就仰慕琉璃,见她没有二话不说就劈头盖脸的骂自己,兴奋不已,仿佛受到了莫大的鼓舞,连忙把肚子里的话一口气全都吐了出来。 “何止是奇怪,简直就是反常啊!传言都说天凤门的流光长老正义凛然,嫉恶如仇,今日咱们都打到他家门口了,还杀了他天风门那么多人,他怎么可能这么轻易就放过我们。” 琉璃仔细一想,觉得实在是太有道理了。又忍不住反问:“那你倒是说说他为什么这么做?” 那魔兵狡黠道:“依属下看,很有可能是他受了伤,功力大减,没有胜算能赢过圣女你。” 话音一落,琉璃瞬间顿住,停步不前。她不走,所有魔兵也不敢走,都停在原地,听候指令。 此时她们已经走得有些远了,回头看去,只能依稀看见天凤门的人还在那里,直直抵看着她们这边,大有亲眼看着她们离去才放心的架势。 琉璃虚眯着眼,看着天宫玄,还是会心动,但同时却又恨得牙痒痒,自己居然就这样被他给唬住了。 半晌,她发起了返回的命令。“全军掉头,攻上天凤门,” “是!” …… 魔兵又浩浩荡荡抵重返天凤门。天凤门的人在魔兵走后也得知了天宫玄受了内伤,修为大减的事,此时看见返回的魔兵,皆是忍不住担忧起来。 “怎么办呀!她们为什么又回来了?” “不会是识破了流光长老的计谋了吧?”百草长老凑过来,贴近天宫玄,也是满面忧愁。 “流光,这可怎么办?”天宫玄脸上没有什么表情,脸色因为前不久才受过伤所以苍白如纸,眉头微微蹙着,藏在袖子下的手紧紧捏成拳。 他知道离开后的琉璃一定会想明白是怎么回事,说不定还会因为被骗而愤怒失控,但他没想到会这么快就反应过来。 本来想着争取一些时间,请宗主和其他长老赶快回来,届时就算发现受骗赶回来也已经为时已晚,怎么也没想到,自己终究还是低估了那圣女的智商。 来得也太快了些!如果他没有身受重伤,想要抵抗这成百上千的魔界军团,当然是有胜算的并且轻而易举的。 可今时不同往昔,偏偏不巧,他被自己的捆仙锁反噬收了内伤,这可是大大的不妙。 不过,他并不怕死。 “有我在,大家都不要怕,全部闪退到身后的大殿之中,设下阵法,无论外面发生了什么,都不要出来。 话音刚落,就已经有一大半的人匆匆往身后的大殿敢去,生怕满了一步就会成为魔界大军的刀下亡魂。 但也有一些人看出了天宫玄的打算,顿时控制不住的哭泣,边抹眼泪边说:“流光长老,您跟着我们一去进去吧,只要阵法能撑到宗主他们赶回来,就一定不会有事的。” “是呀,长老,您受了伤,留在外面一定会有危险的,咱们一起进去吧!” 他们大多都是女弟子,心思细腻,已经感受到了天宫玄视死如归的心情,又比较感性,一哭起来就止也止不住。 天宫玄始终没有回头,他并不像表面上看起来的那么清冷淡漠,虽然总是不表现出来,但情感却比许多人都要敏感,很容易感动,也很容易共情。 他只是看起来不近人情,却不代表他真的不近人情。 为了不让人听出来,他刻意压低了声音,再次喊道:“都不想活了吗?快进去。” “长老!” “流光长老。” …… 虽然她们心疼天宫玄,但也无能为力,留下来只会添乱,加上本身修为不济,又不想那么轻易死去,在其他人的半推半就下,还是全都推到了殿内。 很快,偌大的七星广场就只剩下天宫玄一个人。 方才还艳阳高照,在魔界军团赶来后,瞬间变得乌云密布,阴风猎猎,吹得天宫玄雪白色的衣衫随风翻飞,他自巍然不动。 看到七星广场只剩下天宫玄一人,再看向他身后的大殿,已经设下了防御阵法,瞬间了然,嘴角一勾,很是得意。还好自己刚才反应过来,赌对了。 同时,又有些生气,天宫玄就是在吓唬自己。 “流光……长老?” 她试探着叫了一声,语气里夹杂着淡淡笑意。 “啊……哈哈哈哈哈哈!!!” 最后实在是控制不住内心的喜悦笑出声来,渗人又妩媚。 “你这个负心汉,刚才可骗得我好惨,我差一点就要相信了呢!” 一想到自己能够干掉在修真界赫赫有名的高手她就兴奋不已。 这下,不仅将天凤门铲除,还阴差阳错,除掉这样一个大宗师,想想就刺激。旋即,笑脸转成了冷脸,阴毒地看着天宫玄。 “长老,你如果愿意归顺与我,做我的奴隶,我可以考虑饶你一命。” 天宫玄冷笑一声,充满了不屑和嘲讽。他这个满不在乎的样子刺痛了琉璃,她确实有那份心思,天宫玄这样清冷干净的谪仙人,换做任何一个女人,都会心动的。 她嘴角抽了抽,冷笑道:“既然长老你如此不屑于归顺于我,那我就只好送你下地狱了。” 天宫玄还以为她会直接进攻,所以早就做好了自爆的准备。没想到对方还会跟自己说这么多话,竟然还想收编他,这点他倒是没有想到的。 对于美丑,他一向是不在意加不知道,从前天凤门那些女弟子就总是聚在一起谈论他多么俊美,当时只觉得她们吃饱撑了没事没事干,也不觉得自己有多好看。 现在却连只见过一次的魔女也想着占有他,就不得不仔细考虑了一些,或许他真的有些好看。 但此时不是关注这些的时候。在对面又说了几句话后,他缓缓开口道:“你不会真的以为我受了伤就会脆弱到不堪一击吧!” 此话一出,琉璃刚想说的话瞬间卡在喉咙里。 这点倒是没考虑过。 像天宫玄这样的大宗师,就算受了重伤,也并没有虚弱到不堪一击,她也不知道天宫玄究竟保留了多少实力。 但联想到刚才就被他唬过一次,所以这次只是愣了一下,兵没有完全相信。抬起手,准备下达命令。 “强弩之末,你如果真的还那么厉害,又何必一直站着不动呢?” 天宫玄哑然,愣了一下。没想到短短一小会儿的时间,对面的变得这样精明,仿佛刚才的和现在的不是同一个人。 见他没再说话,琉璃更加坚信了自己的猜测。天宫玄就是强弩之末,说不定已经油尽灯枯。机不可失时不再来,此时不动手更待何时? 她将手狠狠挥下,大声命令道:“所有魔兵听令,谁先将他杀死,赏黄金万两,灵血石千块。” 听到这么丰厚的奖赏,魔兵门一个个瞬间像打了鸡血,乌压压地朝着天宫玄冲去,手中挥舞着黑铁魔刀。 黄金万两或许没有那么大的诱惑力,但灵石千块对于这些修为低下,靠着吃药魔增进修为的魔兵而言,简直就是致命的诱惑,如同你对一个人说“只要将天宫玄的项上人头摘下来,就能够立马飞升成仙”。 无论何种物种,都逃不过一个欲字。看着渐渐被自己魔兵包围的天宫玄,琉璃认不认感慨道:“哎,真是可惜了,这么美的人,这世间还真是少见呢!” 然而,她刚可惜没多久,就猛地睁大了双眼。从正前方突然袭来一股气流,强大到将卷入其中的人瞬间化成齑粉,哀嚎不断,魔兵一点点尽数华为黑烟消散。 琉璃还来不及反应发生了什么,猛地转身逃跑,却还是没能逃多远,受到波及,千钧一发之际,一个黑影闪到她面前,只来得及说一句“琉璃,小心”就在他眼皮子底下化成了黑烟。 是刚才那名魔兵,琉璃甚至不知道他的名字,也从来没有看清过他的长相,而在看清的一瞬间,他却化成了齑粉。 没有太过震撼,她本来就冷心冷血,方才那魔兵叫了自己的名字又如何,舍命救了自己又如何,多么倾慕自己又如何? 她只觉得简直笨透了才会为了别人去死。 来不及反应,她起身就打算继续逃。此时她已经逃到了较为安全的区域,但还是被余下的气流攻击,接触到气流的皮肤瞬间被腐蚀,溃烂散发着阵阵黑气。 琉璃看着这熟系万分的黑气,嗅到了一丝同类的气息。顿时瞪大了眼睛。 熟悉的味道,熟悉的感觉扑面而来。 这是药人自爆后散发出来的味道。 腐烂的恶臭却偏偏夹在了淡淡药香。 109消散 琉璃此刻浑身上下无一处不痛,眼前的黑烟渐渐散去,不远处那个熟悉的身影闯入眼帘。 她顿时瞪大了眼睛。 “是她。” 只来得及说这两个字,就彻底昏了过去。 另一边,千药躺在天宫玄怀里,身体虚弱得像一片薄薄的纸。 她的身体正在慢慢的消散,尽管天宫玄在不停地给她输送灵力,也依然无法阻止。 天宫玄输送灵力的指尖正不断有鲜血流出,看着怀里的人,连灵魂都在颤抖。 就在刚刚,他已经做好准备自爆时,千药从后面冲出来阻止了他的动作。 只听到她说:“师尊,让我来。” 待他反应过来后,千药就已经自爆了。 那一瞬间他整个世界都崩塌了,眼前被黑雾笼罩,那些冲上来的魔兵被尽数绞杀。 而他却没有受到半点影响,仔细一看才发现自己被围在一个结界内,散发着淡蓝色的幽光。 结界熟悉的感觉扑面而来。 是千药刚才在在他不经意间设下的,却是为了保护他不受到波及。 待一切风平浪静,这层结界才渐渐的淡去。 拨开浓雾,不远处,时间要正在渐渐消失的身体。 回头看了他一下,就彻底打在地上,枯叶般飘零。 当时脑子里所有的念头全都被这个画面挤开。 他发疯般跑过去,抱起千药虚弱的身体,睁大了眼睛看了又看,确实是她。 周围的一切仿佛都不存在,他们的世界仅剩下彼此,这周围飞沙走石,嘈杂不堪,充满了魔兵的哀嚎,也没有把视线从彼此身上移开。 几乎是两人成为师徒以来,看对方最直白,最直细,最长久的一次。 可即便是这样,依然觉得不够。 千药只觉得自己的生命就片头流逝,失去了一切的活力,瞬间成为一个幼童,只有最简单的机能还在运行。 那这边是视力,但也仅仅只能看见天空选一个人。 翻来跟着天宫玄一路来到七星广场,他本来不知道要不选择抛开捆仙锁会遭到到反噬受伤,以为他还好好的。 但躲在暗处观察了半天,听到听同学说的那些话,别人或许没有看出来,他却是一目了然。 他的师尊,在强撑。 回想起刚才发生的一切,天宫玄确实是受了内伤,也是强忍着着才来了这儿。 看起来和平时没有任何区别,周身仿佛凝结了一层冰霜,令人望而生畏。 可是她还是一眼就看出了不对劲儿。 天宫玄正义凛然,嫉恶如仇,面对这些无恶不作的邪魔,绝对不会心慈手软。 所以,她比谁都先发现天宫玄打的什么主意。 无论如何,天宫玄都不会丢下身后的那些人,哪怕失去性命,也一定会保全他们。 这是必然的,天宫玄的道心不会允许他坐视不理。 可是她不想让他死呀,她希望他活,永远活着。 人间那么美好,她才是那个该下地狱的人。 所有人都没有察觉天宫玄的小动作——他正在运转灵力,准备自爆。 所谓自爆,是修真者通过如何不断输送内力,将其里面的灵力四散开来的效果。 修为越高,灵核便越强大,里面所蕴含的灵力也就越强大,自爆时所造成的威力自然也就更大。 像天宫玄这种级别的大宗师,灵核爆炸后所散发出来的灵力波及范围可达百里之外。 如果自身没有强大的内力护体,在受到波及的瞬间,就会魂飞魄散,尸骨无存。 在得出这个结论的时候,千药从头凉到脚,光是想想就难以接受。 她恐惧这样的事实,她承认他活着很累,这世间除了天宫玄,并没有值得她留恋的事物。 她十恶不赦,她活该下地狱,但天宫玄那么干净,她喜欢的人不该落得那样的结局。 这一刻刚才发生的一切都变得不那么重要了,什么爱恨,什么是非善恶,在此时此刻,和天宫玄的性命相比,简直是不值一提。 也许她是时候下地狱了。 本来也不是什么好人,是生是死并没有太大的区别。 活着她或许还会变成一个祸害,因为只要她的心脏还没有停止跳动,她就会忍不住想要占有天宫玄,根本控制不住自己脑子里不断一遍又一遍的想,将天宫玄捆在自己身边多好。 这个念头太过大胆赤裸,有时会觉得自己简直疯了,但有时候会觉的自己一定要这么做而且要尽快做成,想想就兴奋不已。 同时她又很清醒地知道,这样做天宫玄一定会恨死自己他们之间仅存的那一点情谊都会被自己彻底摧毁。 身体里如同住了两个人,一个邪恶,一个想要从良。 如此矛盾纠结,一直没有动手。 就在刚刚,她下定了决心,就遇到了这样的情况。 脑子里那个邪恶到堪称欺师灭祖是念头还未付诸实际,就在此处戛然而止。 她躺在天宫玄怀里看不清他的表情我,也感受不到滴落在自己身上温特液体。 只能清晰地感受到自己的身体正在一点点消逝,她大概很快也要变成一团黑烟彻底消失在这天地间了吧。 不过为什么过了这么久,她还没有完全消散呢。 她想,大概是她的师尊有些舍不得,在护着自己。 不禁想,这样真好啊!天宫玄又开始在意她了,有愿意这样抱着她,真好! 如果时间能够停留在这一刻,他愿意生生世世,永世永世不得超生。 但是没有如果,耳边依稀还能听见天宫玄呼唤。 湿润的焦急的呐喊着她的名字。 “——药儿,药儿。” 她微微笑着,心里高兴极了,还从来没有人这样叫过她,原来这么好听。 她还想再多听几声,微微张开嘴巴,想要对天宫玄说两句话,他决定不再说那些大逆不道,惹天空学生气的话,而是对他说。 “师尊,其实也并没有那么坏对不对?我今天是不是做对了一件事儿?如果真的做对了,那你夸夸我好不好?不要再生我的气了,这些天,我一个人在外面,真的好害怕,好害怕………” 每天都度日如年,总想着往不仅轩跑,总想起以前和天宫玄相处的往事,总想着学些好听的话,哄哄他,想着这样他就能原谅自己,能让自己重新回去,就能不再赶她走。 她还有好多好多话要说,但是她似乎能意识到,自己一个字也没有说出来,虚弱的动动嘴皮子,如果不是因为天空雪用灵力护着自己,恐怕身体也早就消散。 灵核是一个人储存灵力的地方,魔也一样。 周身的灵力在一瞬间向灵核汇聚挤压,也一同将生命力带去,在爆炸的瞬间,魂魄也随之四分五裂。 正常人一般情况下会瞬间化成烟,只有几少部分人的肉身仍会停留一小段时间。 他们或许是生前修为了得,或许是因为执念太强。 千药想自己大概是属于后者。 她的执念此时就在她眼前,越来越模糊,越来越模糊,直到彻底看不见。 头一次觉得这么满足,甚至是面带微笑。 她以前觉得自己可怕死了,为了活命不惜失去尊严,不惜做一个十恶不赦的魔,视他人的生命如草芥,只要能活下去,无论做什么,她都愿意。 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自己会觉得死是一种解脱。 因为她知道,天宫玄再也忘不掉自己了,他会永远活在天宫玄的心里。 回想之前,天宫玄爱过她,也恨过她,但那又怎么样呢? 现在通通都不重要了。 因为爱她,她在他心里,恨她,她在他脑力。 看着怀里的人瞬间化成黑烟,化成星星点点的黑烟,与周围的黑烟融为一体,再也找不到一点气息。 懵的一瞬间,他没有半点波动,心情格外的平静,整个身心都处于一种极致冷静的状态。 是的,他看到了,亲眼所见,自己的徒弟死了,替他自爆了。 一切都恢复了风平浪静,十万魔兵瞬间化为灰烬,七星广场重新恢复了往日的清平。 宗主和几位长老回来后,听到了这个消息,禁止前往魔界,向魔君发起挑战,最终将其攻退至魔域一角,承诺不在出来危害修仙界。 天宫玄也回到不近轩,一个人孤零零的生活着。 偌大的不仅轩,恢复了往日的安宁,再也没有了生气。 谁又变成了那个刻板?了,严肃清冷出尘的流光长老,所有人都敬他畏他,却从来没有人关心过。 他就像一个木头人,喜怒哀乐无人在意,生老病死无人关心。 因为曾经那个全心全意在意着他的人,已经替他自爆而死,魂飞魄散,时间找不到关于她的一点讯息,仿佛她从来没有来过。 天放门的人也渐渐淡忘了流光长老曾经的这个弟子,只是提起来的时候,是这样的说辞。 “前些年,流光长老其实收说过一个徒弟,只是后来因为修了魔道,入了歧途,被刘光长老亲手杀了。” 天宫玄听着这些言论,并没有去搭理,无论如何,千药的死跟他有关,就是死在他的怀里,可不就是被他亲手杀死了吗? 110重新开始 从那以后,所有人在天宫玄面前都不会提取千药这个名字。 而他自己,也从来没有向外人提起过。 即便天分们的所有人都传是他亲手杀了自己的第一个徒弟,是他冷血无情,也从来没有出面解释过什么。 只是在不近轩的后山处,有两座衣冠,一个是他的母妃,还有一个便是千药,他经常会到这里来看望她们,什么也不说,一陪就是一整天。 别人我也不知道这个地方。 都以为流光长老冷血刻薄,不近人情,却不知道,他心里一直有两个惦记的人,都是他灰暗生命中为数不多的光。 这两处已经渐渐暗淡了的光,照亮着他,直到东明亚出现。 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睡着的,不知道为什么,听完天宫?给自己讲的这个故事,她会这么难过,难过到睡不着觉,却又生不上气。 是呀,她连生气的资格也没有,因为天宫玄的第一个徒弟,确实在他很久之前就已经出现在天宫玄身边了,甚至于如果当初没有发生那样的事情,天宫玄便不会遇到自,更不会有两人现在的关系。 头一次有这样酸涩的感觉,曾经他一度以为自己是独一无二的,此时却显得有些为他人作配的自卑感。 他知道自己不该有这种感觉的,可就是控制不住的会去想,为什么不是自己先遇到的天宫玄,哪怕现在他们是真的两情相悦,一想到在自己之前,天宫玄,还有个那么喜欢的人,他就心痒难耐,又酸又胀。 “师尊,我不要当你徒弟了。” 夜色里,她似乎听见自己这样说,语气里是连他自己都没有注意到的,轻微哽咽。 天宫玄愣住了,半天没有回她,感受到怀里人的情绪情起伏,也意识到了什么,抱的更紧,嘴唇不自觉轻轻吻了吻对方的额头,语气里是藏不住的温柔。 “怎么了?吃醋了?” 他问道,虽然是疑问句,却更像是一种安抚。 包含了一种承诺的意思。 “都过去了,我现在喜欢的人是。” 他语气虽然平淡,可核心还是有藏不住的深沉漏了出来。 东明亚伸出手抱紧天宫玄,把脑袋埋进他怀里蹭了蹭,然后说起:“确实吃醋了,不过并不是吃师姐的蹙。” 天宫玄忍不住轻哼了一声,嗓音夹杂着宠溺:“那是谁的?” 东明亚瘪瘪嘴:“不知道,反正不是在吃师姐的醋。” 天宫玄也没有在问,又将人往怀里又拢了拢,轻轻拍了拍她的背,像是在哄她睡觉。 “明儿,无论以前如何,我现在喜欢的是你,想要相守一生的人也是你,之所以将过去的事情告诉你,也是因为不想对你有所隐瞒。” 这段时间,天宫玄还是头一次和她说这么多情话。不免有些感动。 “嗯嗯,我知道。” 眼看着谈话接近尾声,东明亚忽然来了一句:“我不想做你徒弟了,你把我逐出师门吧!” 声音稍微有些大,语速也很快,像是冲动之下脱口而出的,天宫玄顿时愣住,不知该怎么接。 但是只有东明亚自己知道,他这并不是冲动,而是已经下定了决心的。 如今她和天宫玄的关系,如果还建立在师徒之上,就永远不可能进入下一个阶段。 “胡说什么呢?就这么想离开我呀?” 天宫玄还以为她只是冲动,笑着打趣道。 “没有,说真的。” 东明亚一脸严肃的仰头看着他,月华如雪,从窗帘照进来,洒在天空雪脸庞上,衬托的他如一副岁月静好的画。 此时在眉头微蹙,一时的度秘要,或许真的是认真的,心里有些不知所措。 原本许多事情他都能一眼看出来,一来是因为多年的经验,看来是因为心里从未有过什么人,总是站在一个旁观者的角度去观察。 可此时深入其中,他就有些胡思乱想了。 东明亚这样说,难道是要离开自己? 难道真的吃醋了? 该怎么才能让她收回这个决定? …… 百思不得其解,能用一种极其懵懂和不错的眼神看着怀里的人。 半晌才问她:“为什么突然?” 因为害怕,甚至有些语无伦次。 东明亚自然是无法从他面无表情的脸上看出他此刻心里在想些什么。 只能把自己心里的想法说了出来。 “我的意思是说我我不想当你的徒弟,又当你的妻子,我想一个新的身份和你重新开始,我不是你的徒弟,也不是我的师尊,而是东明亚和天宫玄。” 一口气说出来,然后又把脸埋进了天宫玄怀里,去感受他此刻心跳的起伏。 扑通扑通,一生都靠自己的心脏跳动完美重叠。 反倒是天宫玄,心里七上八下,七荤八素。 那颗悬着的心落下,紧接着,又迅速升起,不受控制的跳动。 不知道说些什么才能表达此刻内心的激动,身体有些颤抖,将怀里的人抱着,深呼一口气,终是闭上了眼睛。 然后说:“好。” 话音刚落,可经营的热泪便从眼角滑落。 他们重新开始,不是以师徒的名义,而是仅仅只是两个普通的人,只是天宫玄和东明亚。 …… 第二天一大早,两人对昨日发生的事心照不宣。 气氛有些反常,却并不怪异,我觉得尴尬,反而更加融洽和自然。 没了内存,师徒名义在两人之间阻隔着,一下就变得不一样了。 东明亚在一夜之间就适应了这种转变,他再也不喊天宫玄师尊,也不会再以一种低位者的身份与他相处。 而是平等的他的妻子。 对他的关心也更加煎蛋直白,就是对心爱之人的那种好。 她会叫他宫玄,如果他惹自己不开心了,也会给他甩脸色。 但是天宫玄,一直没太适应过来,当然,他也会顺着东明亚,配合着她,心里面却还是把她当做小孩子看,千般迁就,万般宠溺。 这次似乎又变得平淡而美好,这一日,两人不知不觉路过不近轩的后山,看见了那两座衣冠。 分别写着“慈母之墓”和“爱徒之墓”。 天空全担心自己心爱的小徒弟会吃醋,不高兴,赶紧拉着她想要离开,结果东明亚却没有那个意思。 她微微笑着,反拉过天空玄的手,往那墓地走去。 “你这些日子都没来看过吧,今日正好路过,我陪你去看看。” 听他的语气似乎真的并没有在介意,天宫玄不免松了口气。 看着她的背影,第一次有认真的思考,那天晚上她说的话。 重新开始,不是以师徒的名义,而是东明亚和天宫玄。 他们之间不再有师徒的那层关系,一直梗在两人之间,虽然修真界并没有那份禁忌,说师徒不能够在一起,可那份隐匿在人们心里的芥蒂却一直存在。 天宫玄不可否认一点,就是最初的他之所以对自己喜欢上自己徒弟这件事耿耿于怀,甚至为此而刻意压抑过这份情感。 后来两人互相表明了心意,在一起之后,他也总是用一种看待徒弟的眼光去看待度东明亚,那是一种无形中形成的,只要两人之间这次师徒名义一直存在,永远也不会消失。 那天晚上,他也仅仅只是以为自己这个小徒弟是又想出了什么新的点子,无论想要怎么做,自己都会全力配合。 后来果然如此,她再也不叫他师尊,也不会再像从前那样一低位者的身份对他的话言听计从,有时候甚至还会给他甩脸色,就像是逍遥镇里面最普通的一对夫妻,妻子指责丈夫做了错事一样。 这种感觉格外的陌生和新鲜,是他从来没有体验过的,几乎一下子就陷入其中,无法自拔。 原来平淡的生活是这样。 这样真好。 甚至于他想,如果能一直这样下去,那该有多好。 现在看来,自己这个愿望怕是要成真了。 那不知不觉间,他和杜明雅真的已经不再是师徒,最普通的一对道侣。 “天宫玄,你怎么还不过来呀?” 度蜜雅的呼唤,将他从走神当中拉出来,他猛然抬头,正好看见了那个风月一般美好的人儿。 就站在不愿吃,站在他的眼里。 “来了。” 他笑着走过去,很自然将人揽进怀里,两人就这样看着两座衣冠冢。 看着墓碑上的几个字,东明亚心里平淡极了,心如止水的那种平静,他和天空玄现在的生活一样,像是秋日的银杏林,几千万片树叶都只是做着自己该做的事,会有人去打扰他们,一直就这样下去。 看着千药的墓碑,他在心里默默对她说了句:“谢谢你,千药。” 谢谢你救了天宫玄。 如果不是你的付出,不会有今天的天宫玄,会有如今的他们。 此时已入晚秋,周围的树叶都渐渐泛黄,落在地上,成了一片黄金的地毯。 两个身着白衣的人儿相互搀扶着,往回走。 此后,他们谁都没有再提起过千药,但东明亚仍然会时常陪着天空玄来看她。 “天宫玄,我爱你,如果有一天,我们之间必须死一个人,希望那个人是我。” 对于这莫名其妙的问题,天空玄既害怕又疑惑,问她为什么这样说。 “我也不知道,就是感觉怪怪的,总觉得冬天一到……” 她没有把后面的话说完,他也担心自己一语成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