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喋血兄弟和带枪的女人》 第1章 妹娃子,屁瓜白 民,1937年,桂东北。 大瑶山下,斩龙河旁荒滩上,几个少年斜坐在一块大青石旁。 中间那位样子痞痞,却又露着几分英气的叫罗耀祖。他坏笑着说: “哎!我给你们唱一曲瑶山小调如何?” “啥是瑶山小调啊?我们都没听说过。” “没听过就对了,来听…妹娃子,屁瓜白,钻进草丛出不来,出呀出不来…” “哈哈哈…” 这自编的调儿,把身边的跟班猴儿,还有罗进才逗得哈哈大笑,就连一旁文静的石金凤也忍不住噗呲笑了出来。都知道罗耀祖是在戏弄前面,钻进草丛撒尿的覃英妹。 “你个烂箩筐,竟敢拿你大舅妈开涮,看我不撕裂你的嘴。” “你敢当我的大舅妈,我就和猴儿过去看你的屁瓜。” “敢过来,我就把你们眼珠子抠出来,串成串挂在火塘上做腊肉。” 英妹提起裤子,把裤头绳系好,走出草丛。她不担心罗耀祖会过来偷看,虽说这家伙平时没个正经,还会搞些恶作剧。但是他们是从小一起玩到大的玩伴,这种出格的事还是不会的。再说了,还有石金凤在呢。 “金凤,我们走吧,不和这三个孵不出的蛋玩。” “咯咯咯…好的…” 金凤笑得腰都直不起来,孵不出的蛋,这样的比喻,也只有英妹能想得出来。她觉得罗耀祖和英妹简直就是一对冤家,每天都是斗嘴斗个不停。 望着英妹和金凤离去的背影,罗耀祖有些不舍,喃喃的道:“哎!你们说她俩谁当老婆好?” “当然是金凤啊,金凤屁瓜大,能生。” 金凤和英妹是十里八乡出了名的美人,猴儿也有些不舍,虽然他知道自己不配,但讨论讨论又不犯法。此刻正目不转睛的盯着两人一扭一扭的屁股,想入非非… “瞎说,你娘瘦得跟柴火似的,不也把你生了吗?” “别说我娘,你看水生他娘,屁股大得像南瓜,一口气生了八,现在肚子又大了。” 一旁一直不说话的罗进才,听了罗耀祖的话,心里微微一悸,脱口而出: “别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了,她们可是整个十八垌最水的妹娃子,是说娶就能娶的吗?还是早点回家吃晚吧!” “对,回家吃饭,走咯…妹娃子,屁瓜白,钻进草丛出不来…” 罗耀祖吐掉嘴里的狗尾巴草,蹦了起来,踢了一脚躺在旁边的土狗,吼着自编的调子朝寨子奔去。 斩龙河两岸,分布着大大小小十八个村寨,被称之为十八垌。这里住的都是瑶民,过着刀耕火耘,落后简单的生活。 河西地势较平坦,最大的寨子鲤鱼坪就在这里。河东是块坡地,叫做拐子坡,罗耀祖、罗进才和猴儿三人都住在这边。 英妹和金凤则是鲤鱼坪的。一座风雨桥横跨在斩龙河上,把两个寨子连在一起。 坡头那棵大沙梨树下,盖着杉树皮的三间头,就是罗耀祖的家。不过他并没有回去,而是岔去了猴儿家。 前面那低矮的棚子,门口堆着一堆木炭的,就是猴儿的家。猴儿家是间铁匠铺,此时猴爸猴妈正在“叮叮当当”的打着铁器。 猴爸老远就看到躲在罗耀祖身后,准备从后门回家的猴儿,骂道: “死猴崽,一天到晚在外面野,今天不帮我把这几把刀打出来,就不要吃晚饭。” “李伯,猴儿是跟我上山下套了,我来帮你抡几锤…” “要不是耀祖护着你,你今晚有饭吃,我名字倒着写。” 名字倒着写是假的,因为猴儿一家没人念过书,更不会写字。 罗耀祖曾经问过猴儿,为啥不念书?猴儿说家里祖上立下的家训,世代不能习文。至于为什么会有这种家训,他也说不清。 猴儿不姓侯,而是姓李,只因长得瘦小,又皮得不得了,才被叫做猴儿的。 拐子坡基本都是罗姓瑶民,唯他一户是外姓人家,而且还不是瑶民。也不知道他家是什么时候来到这里的,只知道世代都是打铁为生。 罗耀祖换下猴妈,抡起大锤,而猴儿则老老实实的在一旁拉风箱。 经常来铁匠铺玩,打铁的那点路数罗耀祖懂得了不少,一般猴儿爹的小锤打哪里,他大锤就跟着落在哪里,小锤的力量小了,大锤也不能用力一切跟着节奏来。 第2章 梦中的新娘 这一带山里住的瑶民吃饭都是不上桌的,一年四季都是围在火塘旁。家家户户一个三脚铁架,或者三个石头品字形摆着,就成了简单又实用的灶台。 下边烧火,上面熏肉,一举两得。即使没有肉熏,上边夹层还有苞米和木薯呢。 罗耀祖伸着头,用手把铁锅里冒出的热气扇到鼻子前,深吸一口气,摇头晃脑道: “好香啊,今晚我要喝点酒,不然对不起这么好的菜。” 阿娘在一旁做辣椒盐水,骂骂咧咧:“你真是个土匪崽哦,有门不走偏要学土匪跳窗,都得讨老婆的人还像个小娃崽一样。” “嘻嘻…娘,过了盘王节你就帮我找门亲,讨了老婆我就不再跳窗户了。” “你也十八岁,是该讨老婆了,寨子里有没有你中意的妹娃子,娘给你说去。” “有啊,是对面鲤鱼坪寨的…” “今晚有菜,去把你清叔和进才叫过来一起吃饭。” “哦!” 罗耀祖话还没说完,就被阿爹打断了,他应了一声走出家门。这次没有跳窗,屋里空间太小,没有助跑跳不出去。 清叔就是罗进才的爹,和耀祖爹同属“德”字派,耀祖爹叫罗德运,他叫罗德清。罗家族谱“君子之道,善良贤德”。 到了罗耀祖这一辈,排班用完了,也没人再去续写,所以就不讲究,想取啥名就啥名了。 罗耀祖和罗进才同岁,而且还是同一天出生。只是同人不同命,罗进才阿娘生产时大出血,还来不及看一眼刚出生的孩子,就已经一命呜呼了。 阿娘见罗进才可怜,就抱过来一起奶,从此他俩成了兄弟。他比罗进才早来到人世间一盏茶的工夫,混了个哥哥当。 同吃一口奶,却育出两类人。罗耀祖从小就顽皮捣蛋,而罗进才则是斯斯文文,也许这就是基因吧。 罗德清也是斯斯文文的,祖上曾是个贡生,后辈也都读书学文,可惜没有一人能出人头地的,到了他这一辈更是穷酸没落。 好在是十八垌最有学问的人,于是在家里开了个私塾,收每个学生每月三升米,没米的也可拿着野味特产抵。有十来个学生,也可勉强度日。 兄弟俩还有对面鲤鱼坪的英妹和金凤,都在私塾里读书,一直读到十五岁,年龄大了就不读了。 读下去也没啥可学的,来来回回就是那几本《三字经》、《百家姓》、《千字文》,学都学烦了。用罗耀祖的话说,会写自己的名字就够了,学那么多又没得皇帝当。 两家离得近,出门拐个弯就到。前面那盖着树皮,围着木板的就是罗进才家。一共分割成两间,左边小点他们父子俩住,右边大间的用作私塾。 “清叔,去我家吃饭,今晚有菜。” “又去你家吃啊,你们对我父子俩真是太照顾了,叫我如何感激…” “进才呢?怎么不见人影?” “他啊,刚才回来就上楼了,说是有点不舒服。” 怪了,在河滩时还好好的,怎么一会工夫就不舒服了?罗耀祖心里嘀咕着,爬上小阁楼,伸手摸了一下躺在竹床上的罗进才,问道: “咋啦?撞到风寒鬼啦?” “没事,你和我爹先去,我马上就到。” “那你快点,不然阿娘不见你又会差我来叫一次。” “嗯好,我下去洗把脸就去…” 罗进才没有遇上风寒鬼,而是有心事,刚才在河滩上,耀祖回答猴儿的话,他敏感的觉察到耀祖喜欢英妹,所以当时心里就一悸,因为他也喜欢英妹。 英妹虽然泼辣,嘴巴又厉害,但是他觉得像是枝头上的画眉鸟。 他本想等着盘王节过后,就叫养娘去英妹家提亲。如果耀祖也喜欢英妹,那他肯定不能和耀祖争,耀祖一家对他有恩。所以回来就心事重重,上楼睡觉了。 月已半空,银光从窗台射进来,照在罗耀祖的脸上。他一点睡意都没有,此时还是睁着一双圆眼,想着白天河滩上的情景… 猴儿说得对,金凤屁瓜大,把那裤子撑得鼓鼓,看了就想用手去捏一下。 记得几个月前鹧鸪交配的季节,他在后湾装鹧鸪。摆好了鸟媒,插上马尾套,刚躲到一旁想等山上鹧鸪来打架,却看到了金凤和英妹背着一背篓的猪草回来。 两人在河边停了下来,嘀咕一阵,又四处看了看,放下背篓,竟然把上衣给脱了。吓得他大气不敢出,生怕被发现。 金凤和英妹是因为天气太热了,脱了衣服下河洗个澡。这里离寨子远,平时没啥人到来,没想到被不远处的罗耀祖一饱眼福了。 两个白嫩的身子在水里,像鱼儿一样游来游去,虽然前面有肚兜挡着,裤子也未曾脱去,却也把他看得嗓子干耳朵热。 现在回忆起来,金凤湿水的裤子,勾勒出的屁瓜圆圆的,翘翘的,确实好看。不过不知道为什么,总是会觉得英妹会好一点。 具体是哪里好,又说不出来。可能是那柳眉?或者是那瓜子脸?又或许是那凹凸有致的身材… 胡思乱想了一阵,罗耀祖摸着腰间裤头绳上的铜板,慢慢睡着了。有钱人家的裤头绳会系上块玉佩,或者是个银扣。 像他们这种人家,只能绑个铜板了。当然还有的人是磨着块石头,更有甚者,直接拿麻绳系住的。 铜板是阿娘选的乾隆通宝,还在满文的那一面刻上个“家”字,他和罗进才一人一个。显然,阿娘是把罗进才当成了自己的亲生。 睡梦中,梦到了阿娘给他和罗进才去说亲,他娶的是覃英妹,罗进才娶的是石金凤。拜堂进入洞房,满心欢喜的去掀开红盖头,红盖头下的却是另一个陌生的女人…娘给他和罗进才去说亲,他娶的是覃英妹,罗进才娶的是石金凤。拜堂进入洞房,满心欢喜的去掀开红盖头,红盖头下的却是另一个陌生的女人… 第3章 爱的是谁 十月的大山里,早晚已经有些凉意,英妹和金凤坐在火塘旁烤苞米。火塘上方挂满了野鸡、野猪、野兔、黄猄肉,都是吃不完熏腊起来的。 英妹爹石天奎是远近闻名的好猎手,年轻时,曾杀死一只进寨子吃猪的老虎,被瑶民们认为是山神派来保护寨子的,所以拥举为瑶王。 瑶王也没有什么权力,平时主持十八垌的祭祀敬神,林田纠纷等等。还有就是配合城里的特派员,每年到各寨去收租税。 其实石天奎不是英妹的亲爹,英妹原是后山覃家寨人,四岁时父母双亡,无依无靠。石天奎的老婆是她远房的大姨,就把她接了来。 石天奎没有女儿,只有两儿子,早已长大成人。英妹聪明伶俐,讨人喜欢,被视为亲生。 “英妹啊,这架子都挂不下了,把这只野兔给你老师送去吧。” 石天奎左手拿着只烧了毛,去掉内脏的野兔,左手拿着一只野鸡递给金凤,又说道: “金凤你也拿这只回去,你家不常吃到。” “谢奎伯!” 金凤爹是个木匠,阿哥游手好闲,没人去搞这些野味,确实少吃。他们两家是邻居,关系很好,所以也就没有拒绝。 英妹在火塘里扒出一个烤得焦黄的苞米,提着野兔走出家门口。虽是不同的寨子,但也隔得不远,过了风雨桥,走上几步斜坡就到。 也不知道为什么,英妹心情特别愉快,走路一蹦一蹦的,边嚼着苞米还边哼着小曲。 也许是因为马上要见到罗进才了吧,当然还有那个冤家罗耀祖。明天就是盘王节,她和金凤一整天都呆在家里整理明天穿戴的服饰,没时间去找那两小子玩,所以有那么一点点想念。 “妹娃子,这野兔是要给那个情郎送去啊?” “功叔笑话了,我那有什么情郎,天天粗布麻衣的谁看得上,你家玉琴才有情郎,盘王节后估计媒人会把你家门槛踏破。” “有的…有的…别说没人看上,就是山外人也看上你了…” 和英妹搭话的是鲤鱼坪的瑶公,也是位土郎中。所谓瑶公就是会些巫术,平时给人收惊喊魂,驱灵辟邪的人。 他叫石守功,四十出头,因为医术还不错,找他看病的人多,所以家里比较富裕。望着英妹的背影,他眼角闪过一丝不自觉啊的诡异。 前面不远就是罗耀祖的家,是去罗进才家的必经之路。英妹放轻脚步,猫着腰向前走,她不想被耀祖发现。 正走着,突然路背一团黑影罩了下来,手里啃了一半的苞米被夺走。英妹吓得一个踉跄,身子不由自主的向路底倒去… 那团黑影一个转身,快速拦腰把英妹搂住。惊魂未定的英妹定住才看清,那黑影竟是罗耀祖,真是怕什么就来什么。 此刻自己整个人就贴在他胸膛上,脸上都是他喷过来急促而温热的气息。 英妹从未被男人这样抱过,急红了脸,抽出一只手打了一拳罗耀祖,骂道: “你干嘛呀?快放开我。” “我…我…你…你干嘛啊,猫着腰,做贼似的。” 罗耀祖语无伦次,略显尴尬的放开英妹。长这么大了,还是第一次这样面对面的抱一个妹娃子,那软软的,香香的,还真有点舍不得。 “你说谁是贼?你说谁是贼…” 英妹气不打一处来,一顿粉拳密集的打出。 “我…我…” 自知理亏的罗耀祖吞吞吐吐说不出个子丑寅卯,一步步的后退,退到路背无路可退了,看着英妹气得红扑扑的脸,突然壮起胆再次把她紧紧的抱住。 这一抱可把英妹给愣住了,她从来没有和男人如此贴近过,现在这短短的时间里,就被这男人连续抱了两次。刚才那一抱还可以理解,可是这一抱? 一时时间仿佛停止,世界安静了下来,甚至可以听到两人彼此的心跳声。就这样面对面近距离的对视着,平日斗嘴的情景又浮现在脑里。 英妹一直以为自己挺讨厌这家伙的,现在发现好像不是那么回事,甚至觉得以前一起玩耍,就是为了和他斗嘴… 路背是斜的,所以英妹是半压着罗耀祖,半会,她隐隐约约觉察到有些异样,瞬间羞红了脸弹跳开来。 捡起掉在路边的野兔,头也不回的走了。留下手握半个苞米,一脸茫然的罗耀祖。 走过罗耀祖家屋角,突然看到神情落寞的罗进才,英妹心里一惊。 “你怎么在这里?” “我…我刚到…” “你刚才是不是看到了?” “没有,我啥也没看见。” “给你家的。”英妹把野兔递给罗进才并拥抱住,在他耳边轻声说:“我喜欢你!”说完飞奔的跑回家。 英妹心里好乱,一直以来,她都是喜欢罗进才,罗进才英俊,沉着,稳重,以后肯定有出息。 可是为什么今天要让自己发现,自己还喜欢着罗耀祖?罗耀祖那痞子样,究竟哪里值得她喜欢了? 一个女娃子,跑到男人面前亲口说喜欢他,这是怎么啦?整个十八垌有史以来,也没有那个妹娃子这么不害臊吧?再说了,人家喜欢你吗? 越想心越乱,越乱心越烦。英妹饭也不吃就上床睡觉了。 农历十月十六,十八垌一年一度的盘王节。 一大早,鲤鱼坪的大晒谷坪就聚满盛装打扮的瑶民。男的背着猎枪,腰挂腰刀,女的穿着绣上精美图案的瑶服。 坪子中间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竖起来十八架刀梯。每架梯子上横插着三十六吧明晃晃的腰刀,刀刃向上,那是各寨一会祭祀用的。 刀梯锋利无比,是各寨瑶公找四位本寨刚满二十四岁,健壮有力的小伙,连夜用符水闭门磨出来的。据说只有爬过刀梯的瑶民,才能被盘王保佑,才能算得上英雄。 爬刀梯是盘王节的重头戏,要等到太阳从梯子的第一个口子射过,照射到供桌上才开始。 现在是一些年轻人比赛顶竹杠,看谁力气大,能把对方顶退后,妹娃子们则是聚在一起跳竹竿舞。 当然更多是闲逛看热闹的,英妹心情烦躁,不想去参与那些,被金凤拉去旁边的杂货铺选头绳。 第4章 又遇妹娃子 杂货铺是永安城里人来开的,掌柜叫莫百银,五十出头,精瘦精瘦的。日常总穿一件大褂,戴一顶瓜皮小帽。 他从城里贩日用品进山,又在山里收购兽皮特产出去,平时还放高利,赚得盆满钵满,成了十八垌第一财主。 莫百银老婆孩子都在城里,说是待不惯山里。这些年为了继承产业,常把儿子莫彪带进山里来。 现在看铺子的,正是莫彪,看到了来选头绳的英妹和金凤,莫彪口水都快流出来了。 金凤低头选头绳没觉察到,英妹看到莫彪那样子,恶心至极。扯着金凤的衣摆,低声催促。 “快点走吧。” “我还没选好呢,你不要吗?你看这条红色的挺配你的。” “我不要。” “好吧,老板,多少钱?” 听到叫声,莫彪才回过神来,他擦了一下嘴角,色眯眯的说: “一块钱,哦不不不,不要钱。” “啊?怎么不要钱?” “我和你哥是拜把子兄弟,你就是我妹,能要钱吗!” “这…这怎么好意思…” “别不好意思,把这根也拿去给英妹子。” 不由分说,莫彪已把头绳塞进手里,金凤只得收下。心里暗想,怪了,莫彪和哥哥虽然是朋友,但也没好到这个程度啊! 走出铺门,金凤刚想把头绳给英妹,迎面遇到了罗耀祖和猴儿。 经过了昨天的事,罗耀祖和英妹都有点不好意思,两人都不敢看着对方。 “耀祖,你有新枪了啊,找个地方打两枪给我们看看呗?” 平时大家一起见面,先开口的必定是英妹,而今天她却低着头,金凤有些奇怪,便先开口。 “好啊,我们去寨子后面的树林吧,那里有很多小鸟,祖哥你也给我玩两枪吧?” 回答的是猴儿,他不是瑶民,也还没到十八岁,虽然枪是自己家造的,但也还没有玩过枪。 “我不去了,怎么不见进才呢?”为了缓解尴尬,英妹抢着把话题岔开。 第5章 飞来横祸 罗进才家的门锁着,与其说是锁,还不如说是掩着,因为只是用一棵绳子绑着一条木棍横卡住。 “进才,进才?” 叫了两声没人应,罗耀祖开了门径直走进去。他知道这小子一定在家,爬上了阁楼,果然看到罗进才还在呼呼大睡。 “太阳都晒屁股了,还不起来。” 罗耀祖把被子掀开,对着屁股就是一巴掌。 “起来干嘛?” 揉了揉眼睛,罗进才慵懒地坐起来。他其实没有睡着,是吃过了早饭才又爬上阁楼的。因为昨天发生的事,他不想去参加祭祀。 “今天盘王节呀,还干嘛,英妹和金凤他们都在晒谷坪等着呢。” “哦,我忘了,怎么不早点来叫我。” 出了门,走到耀祖家大沙梨树下。罗进才试探性的问:“你喜欢英妹吗?喜欢的话我叫养娘去帮说亲。” “你看。”罗耀祖没有回答,而是指向的前方。 顺着罗耀祖手指的方向看去,稀稀拉拉来了一大队人马,足足有七八十人之多。穿着黄色的制服,戴着平帽,个个荷枪实弹。 “那不是城的保安团吗?他们来这里干嘛?” “不知道,我觉得会有大事发生,我们先在这里等着看看。” 十八垌穷乡僻壤,离县城几十里,全部是崎岖的山路,平时几乎没有外人进来。就算是到了收租的季节,也就两个小兵跟着特派员下来。今天这个阵仗,确实少见了。 带队的是朱队长,名叫朱由九,平时狗仗人势,欺压百姓,背地里被叫猪板油。 朱由九率众一路小跑,到了鲤鱼坪,把正在祭祀的瑶民包围住,他对空放了一枪,大声吼道:“所有人放下武器,否则格杀勿论的。” 瑶民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你望望我,我看看你。一时间安静下来,有些胆小的孩子吓得哭出声,也被大人捂住了嘴巴。 此时瑶王石天奎正在焚香祭天,看到了这一幕,他满脸疑问,放下手中的香,走上前来。 “朱队长,您这是唱的哪一出,是不是有什么误会呀?” “误会?我来告诉你什么是误会,来人啊,把他给我抓起来。” 不容石天奎思考,几个大头兵已经冲上来,把他五花大绑。其余的大兵也到人群中,把所有瑶民的猎枪给缴了。 朱队长走到坪子中间,又对空放了一枪,环顾四周,恶狠狠的说:“听着,石天奎私通共匪,意图造反,本队长奉命下来将他缉拿。” “共匪?天啊,瑶王私通共匪?” “共匪,平时只是耳闻,原来真有啊?” “不像啊,没见瑶王和外人来往过,怎么会私通共匪…” 人群纷纷议论开来,有的人信,有的人不信。毕竟谁也没有见过共匪,不知道长成啥样。不过官兵说了,不信也得信… “冤枉啊,朱队长,每年我都还带你去收租…” “冤枉?你召集这么多人,这么多枪在这里,还敢说冤枉。” 没等说完,朱队长就当头一脚踢了过去。瑶王摔到一旁,鼻腔的鲜血喷涌而出。 “阿爹…你怎么样了…” 英妹哭喊着冲出人群,上前把瑶王扶起,只是很快也被五花大绑起来。 大沙梨树下的罗耀祖看得真真切切,想要跑去救人,被罗进才给制止住了。 “别冲动,这样跑去等于送死,我们得想个办法。” “有啥办法你快想啊,英妹被抓了。” “这事太突然了,我们等等看,看什么情况,弄清来龙去脉,才好想对策。” “唉呀!” 罗耀祖也没办法,只能懊恼的一拳打在大沙梨树上。 这时,一身灰长褂的罗德清走了出来,向朱由九作了个揖。 “长官,今天是我们瑶民的盘王节,聚在一起是祭祀先祖,祈求保佑,并非造反。” “是啊,我们聚在一起过节,不是造反。” “枪是我们打猎用的…” “胡说八道,你就是共匪,躲藏在这里传播共产思想。” 看见瑶民们有些骚动,朱由九抬手就是一枪,他知道阻止骚动的最好方法,就是杀鸡儆猴。 “猪板油,我跟你拼了。” 怒吼的是罗得运,看到罗德清倒在血泊中,他拔出腰刀,就要跟朱由九拼命。 “砰!砰!砰…” 未等罗德运靠近,早有大兵把他打成了筛子。可怜了这对老伙计,他们的儿子同年同月同日生,他俩却同年同月同日死。 “你们这帮狗日的…” 此时的罗耀祖,亲眼看着阿爹被打死,哪里还忍得住,举着猎枪扣动扳机,嘶吼着。 可惜距离太远,而且枪管里面的是铁砂,还没有射到晒谷平,就不知飘到哪里了,根本发挥不了什么作用。 反而是那些大兵,听到了枪声,迅速的反击过来,一时间枪声大作,就像过年放鞭炮。 “来吧,你们这帮畜生…” 望着冲过风雨桥的大兵,罗耀祖眼里全是怒火,取下腰间的牛角筒,往猎枪里填充火药,要为阿爹报仇。 旁边的罗进才则是侧底懵了,不敢相信短短时间里,阿爹和养爹都死在了眼前。 大兵越来越近,已经有子弹打在跟前的土坡上。罗进才清醒了过来,拉住罗耀祖往后退。 “走,他们太多人了,我们打不过。” “你这胆小鬼,枉读圣贤书了…” “哥,不走就来不及了,想要为阿爹报仇,就得先保住命,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泪水从眼角淌出来,罗进才说得对,敌众我寡,拼命犹如以卵击石,只是就这样走,心有点不甘。 “往哪里走?” “往北,去修仁府。” 南边,县城的方向,朱由九的地盘,肯定不能去。北面,深山老林,容易摆脱追兵。 也不知道跑了多久,衣服裤子都被荆棘划破了,耳边也没有再听到枪声。两人累得气踹嘘嘘,在一处山坳前躺到在地上。 看这天色,应该是快傍晚了,肚子咕咕的叫着,罗耀祖有气无力的说: “跑了这么久,不知道到了修仁府的地界没?” “应该没,听老人说,要过枫林垇才是修仁府的地界,这里还不知到了枫林垇了没。” 第6章 落入匪窝 “枫林垇!是不是断拇公地方?” “是的。” 枫林垇是一座山垇口,地势险要,树林茂密,住着一群土匪,为首的左手断了根大拇指,而得名断拇公。 山脚下有条修仁通往平乐县官道,断拇公经常带领匪众下山拦截过往商贩,抢劫财物,遇到反抗的,就把人拉上垇口,钉在一棵大枫树根。 钉的人多了,大枫树竟然有块地方光滑蹭亮,像是被剥了皮一样。 枫林垇这地方,方圆百里的人闻之色变。罗耀祖听了,也一咕噜的坐了起来。 人一倒霉,白天也会遇到鬼。这不,跟前不知何时已经被四五个胡子拉碴,贼眉鼠眼,一看就知道不是好人的人围住,而且他们手里还拿着朴刀和猎枪。 “你们,你们是土匪?” “哈哈哈…这小子聪明,竟然知道我们是土匪!” “你们要干什么?我们没钱。” 一个满脸痘坑,一嘴烟牙的土匪蹲了下来,用朴刀尖抬起罗耀祖下巴,皮笑肉不笑。 “我们也没打算要钱,可是你们自己给撞上了,总不能让我们走空吧?” 另外几个土匪一拥而上,把罗耀祖和罗进才的衣服口袋翻了个遍,什么也没找到。 “四哥,这俩穷鬼,块票都没一张,杀了算了。” “别杀,晦气,把他俩给绑了,拉回去给老大处理。” 那被唤做四哥的大烟牙,把罗耀祖的猎枪掂了掂,背在背上。他不想杀人,每次杀人之后,赌桌上都输得裤子都没,今天就不碰那晦气了。 真是祸不单行,刚逃虎穴,又入狼窝。 七转八弯,来到了一处隐蔽的山洞。洞有晒谷坪般大小,洞壁上挂着松油灯,倒也敞亮。地上铺着干草,横七竖八的躺着十几个人。 听到声响,土匪们纷纷坐起。其中一位目光犀利,身披洋大衣的问道: “老四,这是怎么回事,怎么把人带回来了?” “老大,我们几个去巡山,碰上了这俩家伙,身上还带着枪,怕是国军清剿,派来探路的,就带回来给你盘查盘查。” 那被唤做老大的,想必是这里的匪首。他走到洞中央,从桌子上的陶罐里倒了碗茶,喝了一口,踱步到罗耀祖和罗进才跟前,斜着眼打量。 “可拿到光洋?” “没有,俩穷鬼,别说光洋,铜板都没一个。” “是吗?这不是铜板是什么?” 说话的同时,匪首手已伸到罗耀祖的腰间,抓住裤头绳用力一扯,那铜板已到手上。 而罗耀祖只觉得大腿嗖凉,像被一阵风吹过,还没反应过来,裤子已经掉落脚跟。从小到大,没穿过裤衩,也不知道啥叫裤衩。这下好了,受难还要受辱。 “哈哈哈…” 这光景,把众匪笑得前扑后仰。 匪首走到罗进才跟前,同样的手法,也把铜板给夺了。 “弟兄们,别担心,这俩不是国军的探子,看这服饰不过是山那边的瑶民。国军想清剿我们,山神爷还没答应呢,哈哈哈…杀鸡,喝酒!” “杀鸡喝酒咯…” 土匪们把罗耀祖和罗进才捆到一旁的柱子上,张罗着去杀鸡做饭了。 刷锅的刷锅,烧水的烧水,几盏茶工夫,酒菜就已经端上桌子。土匪就是土匪,十几号人杀了九只大肥鸡,还炒了一盆黄豆。 早已经饿得前胸贴后背的罗耀祖,闻着香喷喷的味道,忍不住叫嚷。 “各位大爷,我俩一天没吃过东西了,给块鸡肉填填肚子吧。” “是啊,我们兄弟都是好人家,不是国军的探子,你们就给块肉,要不给碗水喝喝也行。” 众匪愣住了,老鼠敢叫猫让路,闻所未闻啊。那大烟牙老四望了望匪首,阴阳怪气道: “老大,那俩家伙说要吃肉,给还是不给啊?” “给,当然给,我们是道中人,不能不懂待客之道啊,给他们一人一块麻鸡肉。” “好嘞!” 大烟牙老四站了起来,在一旁拿过两块抹布,恶狠狠的塞进罗耀祖和罗进才的嘴里。 “好好吃,别客气,这麻鸡肉可香了。” “哈哈哈…” 真是八辈子的大霉今天一起来,肉没吃成也就罢了,现在话都说不出。更加要命的是,抹布的味道太臭了,臭得肚子里的酸水直往外冒。可是嘴巴堵住了,吐又吐不出来。 土匪们大口吃肉大碗喝酒,划拳猜枚,整个洞里闹哄哄的乱成一片。 酒足饭饱之后,又摆开桌子押宝赌钱。果然,赢得最多的是那大烟牙老四。约么到了下半夜,赢钱的累了,输钱的也困了。东倒西歪,睡在干草上。 等到了鼾声四起,罗耀祖才慢慢的扭动反绑着的手臂。被绑后不久,手就碰到了一个尖锐的硬物。 凭感觉判断,这是一个钉在柱子上的钉子,应该是平时挂东西所用。现在土匪们睡着了,赶紧利用这颗钉子把绳子解开。 功夫不负有心人,摆弄了一阵,终于挣脱了束缚。提起脚踝上的裤子,用绳子胡乱系上。又走到旁边的案板前,抓起土匪们吃剩的鸡肉啃起来。 一整天没有吃东西,饿得想把骨头都吞下肚。好在土匪们吃剩的不少,足够填饱肚子。吃了一半,这才想起一旁柱子上的罗进才,耷拉着脑袋一动不动,估计是饿晕过去了。 罗耀祖过去把他嘴里的抹布拿掉,并且开绳子,这才慢慢苏醒过来。 俩人把鸡肉兜在衣服里,蹑手蹑脚的离开,生怕惊醒了这群土匪。 十月十六的夜晚,月光皎洁,穿过依稀的树叶,也能看得清道路。跑了不久,就到了山脚下,一条宽阔的官道蜿蜒绵亘,看不见两头。 “往东还是往西走?” “应该往东,如果刚才的树林就是枫林垇的话,那么我们现在是在修仁府的地界,往东是修仁府。西边是平乐县,听说还老远老远呢。” “好,听你的。” 虽说平时在一起玩,啥事都基本是罗耀祖做主,但是今天他愿意听罗进才的。 天已渐亮,没有退路,前路茫茫。 第7章 沦为乞丐 走了许远,朦胧的晨光中,官道两旁看见了些房屋,应该是到了村庄。有些人家的烟筒,已经冒出袅袅炊烟。 前面一位戴着斗笠的大爷,赶着一辆牛车,车上装满柴火。这是一段上坡路,不知道是柴火太重,还是黄牛太老。任凭大爷怎么驱赶,那板车就是一动不动。 兄弟俩对视了一下,快步走上前帮忙推车。也没费多大力气,就把车推上了土坡。大爷感激不尽,笑道: “你俩小哥是要去修仁?” “是的。” “做买卖还是寻亲访友?” “访友,哦不,做点小生意。” “哦,我也是到修仁去,上车吧,省个脚力。” 兄弟俩也不客气,爬上柴堆躺下。牛车吱呀吱呀,晃晃悠悠,很快就把他俩送入梦乡。 大爷看出这俩小子既不像寻亲也不像做买卖。衣衫褴褛,浑身脏兮兮的,倒像是要饭的。不过他没有说破,这年头活着都不容易。 就像他,七十有三了,还要上山砍柴,然后拉去修仁府去卖,换点米面回家。这里离修仁府四十里路,他昨晚就把前几天砍好的柴装车,今早一大早上路,不然赶不了一个来回。 “小哥,小哥,到了。” 还在睡梦里搂着金凤睡觉的罗耀祖被摇醒,刚睁开眼睛,就被耀眼的阳光射得刺痛。这一觉竟然睡到了中午,推了推旁边还没有醒来的罗进才,跳下牛车。 周围熙熙攘攘,人来人往。有烫着头发,穿着贴身衣裳,裙子开叉到大腿根的贵妇。也有戴着毡皮小帽,身着短衣小褂拉黄包车的汉子。 兄弟俩第一次走出十八垌,睁开眼睛就到了这大城市中心,一点过度都没有,一时不知道该往哪边走。要命的是,昨晚的鸡肉已经消化殆尽,现在肚子又咕咕叫了。 旁边烧饼摊上,一大娘正把炉子里的烧饼取出摆上,热气腾腾的烧饼散发着香味。罗耀祖拉着罗进才的手,走到摊前。 “走开走开,要饭到别处要去,别在这挡老娘的风水。” 还没等开口,就被老板娘赶开。罗耀祖看了看自己,又看了看罗进才。蓬头垢面,破衣破裤,确实像个乞丐。摸了摸衣兜,一文钱都没有。 唉!逃跑时怎么不在土匪身上顺点钱? 前面一处大楼,门匾上写着“悦来饭店”四个烫金大字。达官显贵进进出出,门口两边蹲着好几个衣衫褴褛的乞丐。 罗耀祖和罗进才也走过去蹲在那里,真是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当了乞丐,自然就聚在了一起。 这时,一辆铁盒子(轿车)开了过来,停在饭店门口。一位壮年乞丐立刻冲上去,用袖子擦拭车玻璃,把车门拉开。 铁盒子上下来了一位。戴眼镜穿西装 ,还拄着根文明棍的大官。壮年乞丐立刻点头哈腰,帮忙把车门关上。 那大官从衣服口袋里摸出两张票子,赏给壮年乞丐。 罗耀祖豁然明白,为什么乞丐们都蹲在这里,原来这样子就能搞到钱。怪不得水生他爹说城里好,走在路上都能捡到钱。 碰了碰旁边的罗进才,小声说道:“一会动作快点,有铁盒子来,我们第一个上。” 罗进才点点头,心神领会,仿佛看到了喷香的烧饼在招手。 过了一会儿,又一辆长得像甲壳虫似的铁盒子开过来。车还没停稳,罗耀祖和罗进才就一人一边快步冲过去。 走到铁盒子前,罗耀祖把上衣一脱,卖力的擦拭起来。学着刚才壮年乞丐步骤,擦了一会就去开门。 可是拉了两次,奇了怪,门就是不开。握紧门把,好像触碰到了什么开关,用力一拉。这会门倒是开了,但是他却一个踉跄向后倒去,滚了一圈。 “咯咯咯…” 罗耀祖赶紧爬起来,看到车里坐着一位美妇,墨眉、粉脸、朱唇,穿的正是那种贴身开叉开到大腿根的衣服。正被刚才的囧样逗笑得花枝招展,胸前一颠一颠的。 “你这小瘪三,要是把少奶奶吓到了,有你好看。” “阿福,没事。” 听这语气,这位阿福应该是贵妇家的下人,也许只是个车夫。 贵妇左手拿着一个精致的小皮包,右手优雅的伸出来,悬在半空中。 罗耀祖不知道这是要干嘛,迟疑了一下,用衣服去擦那细嫩的小手。 “咯咯咯…是扶我进去。” 没等罗耀祖那脏衣服擦到,贵妇的小手已经缩回半截。她看得出这个乞丐以众不同,脏而不腻,不是那种日积月累洗都洗不掉的脏。而且虽是落魄的样子,却还透露着几分英气。让人看着不讨厌,所以才会伸出小手。 罗耀祖也不是榆木疙瘩,经此一说,马上就懂。轻捏着贵妇的小手,移步到饭店门口。 贵妇从小皮包里拿出两个大洋,赏给罗耀祖,末了还微微一笑。这可把他高兴坏了,连忙感谢,要知道这一块大洋就可以买小半袋米了。 这回肚子可有着落了,朝不远处愣在那里,两手空空的罗进才打了个手势,向烧饼摊走去。 才走出不远,突然被人从后背勾住了脖子,手里的大洋也被抢夺去。那壮年乞丐闪出来,对着肚子就是一拳。紧接着几个乞丐一拥而上,把他和罗进才按在地上一顿拳打脚踢。 本能的双手抱头蜷缩在地,突然,一脚从双臂的缝隙贴进来,鼻子一热,鲜血流出。 “你是哪里来的,敢在老子的地盘抢生意。” “别打了,我们是新来的,不懂规矩,你就饶过我们吧。” 求饶的是罗进才,听那声音估计也是被打的不轻。罗进才身子弱,这样打下去可是要出人命的,不行,要拼了保命。 瞅准机会,罗耀祖搂住壮年乞丐踢来的脚,对准腿肚就是一口。 “哇呜,他奶奶的你属虎啊。” 壮年乞丐撕心裂肺般疼,奋力挣扎,可哪里挣扎得开。 “你们过来,把这小子的嘴给我撬开。” 那几个乞丐看见这情景,顾不得罗进才了,过来撬嘴的撬嘴,拉扯的拉扯。 罗耀祖使劲咬,那边拼命扯。突然力道一松,竟咬下一块肉来。壮年乞丐拖着伤腿,和那几个跟班哭爹喊娘的跑了。 第8章 投奔军营 吐掉嘴里的肉,过来把鼻青脸肿的罗进才牵起。 “没事吧?” “没事,只是你都流血了。” “小伤,不碍事。” 罗耀祖捡起衣服,把脸擦了一下。虽说只是皮肉伤,但也是疼得钻心。 城市就是这么冷漠,几个乞丐打得那么激烈,竟没人停下脚步看一眼,仿佛这些人的生死根本就不重要。 没办法,拖着疲惫的身体,两人又回到了悦来饭店门口。那里只剩下一个十二三岁的小乞丐,罗耀祖气不打一处来,上去抓住他的衣领,就要挥拳。 “别打,别打,我和他们不是一伙的。” 罗耀祖仔细看了下,这小乞丐刚才确实没有参与,这才放开了手。 “先喝口水。” 小乞丐并不恼怒,解下了腰间的一个葫芦,递给罗耀祖。 “你们是新来的,不懂规矩。他们几个是这一带的霸主,开门擦车垫脚,只要是有赏的,都得他们先来,他们吃饱了才轮到我们。你们抢了他的生意,不被打才怪呢。” “唉!没想到当乞丐也这么难。” “你俩肯定是饿了,先躺会,来活了,我先去赚点钱,一会我们回去做饭吃。” 小乞丐麻溜的起来,走到一顶轿子前俯身跪下。轿帘打开,一位老太爷伸出脚,踩着他的背,颤颤巍巍的下了轿。 这活儿也不好干啊,遇到心善的主,赏你两钱,遇到心烦的,一脚把你踢开。就是受了你的伺候,一文不给的,也大有人在。 小乞丐的住处,在城郊的一个破窑洞里。几块木板,一床破棉被。几个断砖垒起来的灶台,上面架着个缺少半边的瓦缸,就是他的全部家当。 他变戏法般的在旁边乱砖堆里,摸出一小袋碎米。 “今晚做鱼汤粥。” “好,我来弄鱼,进才你去拾点柴来。” 鱼是刚才在市场上买来的死鱼,摊主从早摆到晚,已经开始发臭了,便宜卖给了他们。碎米应该是小乞丐平时乞讨来的。 有得吃已经不错了,如果不是小乞丐收留,那今晚肯定又是腹中空空。 家私就这么点,只能将就着来。碎米和鱼一起放入烂瓦缸中,也不要盖盖,半熬半炖。 不一会儿,那腥臭又带点清香的味道便飘散开来。这里三个人,碗却只有小乞丐平时乞讨的一个。只能是盛出一碗,三人轮流着,你一口,我一口。 没有葱姜蒜,甚至连油盐都没有,但并不妨碍他们吃得津津有味。米不够,水来凑,个个吃得肚子圆滚滚的,躺在破棉絮上闲聊。 “你这么小出来做乞丐,家人不要你了吗?” “没有家人,我从小就被家人丢弃在路边,一个跛脚的补鞋佬收养了我。八岁那年,补鞋佬一场大病死了,我就在各村各寨流浪,今年到了这里。” “真是命苦啊。” “这年头,苦命的人多的是,你俩是怎么到这里的?” “我们是被仇家…” “我们是家乡闹饥荒,逃难来的。” 一直沉思着,不怎么搭腔的罗进才按住了罗耀祖的话头。家人到底是什么原因被枪杀,目前还不清楚。他俩又是在逃亡的路上,隔墙有耳,有些话还是不说为好。 既然不愿意说,那也不要勉强,流浪久了,小乞丐的心比谁都明。 “你俩年纪轻轻的,乞讨可不是长久之计,军营这段时间招兵,可以去试试,每月还有五块大洋的响呢?” “在哪里呢?” “就在菜市场北头,每天都有几个长官在那里招人。” “哦,明天去看看…” 聊着聊着,罗耀祖和小乞丐就睡着了。而罗进才则瞪大眼睛睡不着,一是今天被打的浑身酸痛。二是想着英妹,逃出来时,英妹是被绑着的,现在是生是死? 日上三竿,罗耀祖被进窑洞觅食的野狗吵醒,伸了伸懒腰,没见小乞丐踪影,可能是出去乞讨了。 小乞丐去乞讨,手里还有个破碗。他俩破碗都没有一个,接下来该怎么办? “哎!进才,醒一醒。” “干嘛?” “你说这里的兵和我们县城的兵会不会是一伙的?” 听到这个问题,罗进才睡意全无,坐了起来,思索好久。 “隔得那么远,应该不会是,就算是,也没人认得我们。” “那我们去当兵吧,当兵肯定管饭管住。” “好,只能这样了。” 小乞丐没有骗人,菜市场北头果然有几个长官在那里。一张书桌前挂着块白布,上书“保家卫国,抵御外敌,匹夫有责,月响五银”几个大字。 这些官兵戴的帽和朱由九保安团的不同,罗耀祖放心了不少,拉着罗进才的手走到桌前。 “长官,当…当兵。” “哪里人啊?” “本地人。” 一位戴着白手套的长官把罗耀祖的手抬起来,左右看了看。指着另一张桌子说:“去那登记吧。” 这张桌子后坐着个年纪较长,打着瞌睡的长官,见罗耀祖到跟前,打着哈欠问:“姓名?” “罗耀祖。” “龙笑虎?你爹可真是个人才,给你取这样的名字。” “不,我叫罗耀祖,锣鼓的罗。” “罗小虎啊,好了好了,先到那边去呆着。” 罗小虎就罗小虎吧,罗耀祖也管不了那么多,只要有个落脚的地方,有饭填饱肚子就行了。 轮到了罗进才,他知道这长官耳朵不好使,便自己提起笔写下名字。不过多了个心眼,不写罗进才,而是取了个假名“仇士海”,意思为不能忘记血海深仇。 很快,开来了一辆卡车,那位戴白手套的长官,招呼这些新招来兵上车。 罗耀祖正要爬上车,却被耳朵不好使的长官叫住。 “你,罗小虎是吧,你先留下。” “长官,怎…怎么了,我…我不合格吗?” “我知道你挑得,所以叫你留下来。” 这那跟那啊?罗耀祖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甚至有点怀疑,这是不是军营,耳朵这么聋的人都可以当兵,当的什么兵啊? 怀疑也没办法,人家是长官,长官的话不敢不听。看着他们坐卡车呼啸而去,罗耀祖只好等着,看看到底让他留下干什么? 第9章 老兵油子 卡车走远了,耳朵不好使的长官从口袋里摸出一袋烟丝,熟练的卷起来。划燃洋火点上,喷出一口浓浓的烟雾。 这烟雾比罗耀祖阿爹吸的水烟还要呛人,他忍不住咳嗽起来。 “哈哈哈…小伙子,咋啦,要不要卷一根?” “搞不来,你这烟太呛了。” “火头军不扛枪,虽说没啥出息,但玲珑一点,还是能吃香喝辣的。” 一如既往的答非所问,罗耀祖无奈的摇了摇头,干脆不说话了。 长官从桌子下拖出两幅箩筐,递了一幅给罗耀祖,自己挑上一幅。罗耀祖也明白,挑起担子跟在他的后面。 进了菜市场,东看看,西走走,最后在一处南瓜摊前停了下来。 “伙计,你这瓜怎么卖呀?” “哎哟,军爷,您又来了,这个价全拿走。” 卖瓜的是一个五六十岁的老头,面前堆着十几二十个金黄的大南瓜。看着跟前的老主顾,伸出了三个指头。 “两百,卖我就要,不卖我就走。” “好说,好说,军爷说多少就多少,以后常来照顾生意就好。” 老头拉住箩筐往下按,他知道长官耳朵不好使,也不愿废话太多。两百块钱已经有得赚了,卖了这堆好去再贩点来。 看这情景,罗耀祖算是明白了,合着这长官只是一位买菜的火头军。怪不得刚才说吃香喝辣的,可不是吗,想吃香就买香,想喝辣就买辣。 没错,这长官确实是一位火头军,只不过称之为长官就有点过头了。他叫老崔,早几年打仗被炮弹炸聋了耳朵,就被调到了伙房来。 因为是上过战场的,又懂得些笔墨,老长官让他当伙房的头。平时买菜管账,以及指挥五六个手下烧火做饭。 今天部队招兵的文书临时有事,刚好他去找连长要加一两个人,连长就让他代班招兵,帮忙登记名号。想要人嘛,看中哪个合适的直接自己挑。罗耀祖身材魁梧,干活肯定没问题,就这样被挑中了。 南瓜装好了,每筐六个,老崔在前,罗耀祖在后,挑上就走。这一担也怪沉的,压的扁担上下起伏。 来到一处米粉摊前,老崔放下担子,招呼罗耀祖一起坐下来。 “我…我没钱。” 这句话倒是被老崔听清了。 “菜钱里出,当火头军的饿肚子,那不成了水里的鱼说口渴,被人笑话了吗?” “哦,长官说的对。” “别长官了,大伙都叫我老崔。” 米粉端了上来,一层红油上面还有酸笋、炒花生、腐竹等等,也许这才是老崔说的吃香喝辣吧,毕竟买菜又没什么凭证,三百五百随他报。 一碗米粉下肚,力气有了,挑担时的步伐也轻盈了许多。走了两袋烟工夫,终于来到一座戒备森严的军营前。 门岗上有几个持枪的大兵,看到了老崔和罗耀祖,骂了起来。 “又是南瓜,能不能搞点肉啊,肚里没有油,扛枪扛不动咯。” “没有酒,要喝酒自己拿响银去买。” “酒你个头啊,我们要吃肉,没有肉,菜里多放点油也行啊。” 老崔不在搭话,带着罗耀祖东拐西拐到了一处伙房前。 那里有几个年纪五十多的老兵在淘米做饭,看到挑回来的南瓜,也是骂骂咧咧。 “南瓜,南瓜,吃了一个月南瓜,放屁都是南瓜味了。” “唉!长官吃肉喝酒,晚上还有娘们搂,我们当兵的就只配吃南瓜。” “别乱说话,小心被听到了,拉你去关禁闭。” “哎哎哎!干活啊,干活啊。这位小兄弟是新来的,名叫罗小虎,你们可别欺负新人啊。小虎你先歇一会,我去给你领套衣服。” 不一会工夫,老崔把东西送来,有衣服、裤子、鞋子,还有毛巾、脸盆和一副碗筷。 脱下破烂的瑶服,换上军装,罗耀祖感觉精神了不少。 接下来就是干活了,因为年轻力壮,被安排去伙房后面劈柴。 一大堆锯好的柴火,感觉足足有两牛车那么多。心想这部队最起码有千多号人,不然不用烧这么多柴火。以前寨子里办酒席,二十多桌人有个十几担柴也就足够了。 赶紧劈吧,耽误部队吃饭那可就事大了,劈柴这活可难不倒他这山里人。不知道罗进才被安排去干什么?不会比劈柴还轻松吧? 一直干到太阳下山,总算劈完,手都磨出了泡,也没人来帮个忙。肚子早已饿得咕咕叫了,丢下斧头朝伙房走去。 伙房静悄悄,一个人也没有,罗耀祖寻思,难道他们都吃过饭了?吃饭不会不叫上自己吧? 不远就是他们几个火头军睡觉的帐房,刚到门口,遇上了老崔哼着小曲,擦头发过来,看样子是已经洗漱完毕。 “得吃饭了吗?” “哈哈哈,明天早饭还没得吃。” “看你劈柴那么卖力,我们不忍心打断你啊!” 帐房里那几个老兵油子嘻嘻哈哈的抢着回答。 看这样子,老崔已经明白了七八分,脱下鞋子朝几人打了过去。 “都是一起共事的,叫你们别欺负人家,就是不听。” “没欺负啊,人家一下午就把我们五个人两天都劈不完的柴给劈完了,这功劳要是被上面知道了,马上就得升官,我巴结都来不及呢,怎敢欺负,哈哈哈…” 又是一阵嘲笑。 “别理这几个老油条,走,我带你去看看收潲水的来把剩饭收走了没,收走的话,那可就真的没得吃了。” 在这兵营里,大家都是当一天和尚撞一天钟——得过且过。遇到了罗耀祖这么一个老实人,不被捉弄才怪呢。 好在第二天,罗耀祖也学乖了,别人干嘛他就干嘛,别人休息他就休息,别人偷懒他也跟着偷懒。就这样,几天后,也和这几个老兵油子混熟了。 这天,罗耀祖正和一个外号叫做歪脖子的老兵斜靠在树根下,看校场上部队操练。目光在队伍里寻找好兄弟罗进才的影子,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着。 “你以前有没有打过枪?” “当然有啊,我还和土共打过仗呢,那些土共都是不要命的家伙,不好惹。” “那你怎么就到了这伙房来了?” “伙房好啊,烧火做饭,不要像这些家伙样顶着个大太阳,在烈日下操练。” “我猜你肯定是贪生怕死,才被分到这伙房来的。” “谁不怕死啊,人就一条命,死了就没了。像老崔那样,作战英勇,最后还不是一样到伙房来。” 扫视了几遍,都没有看到罗进才。这些天也问了好多人,都说不知道。明明也是进了军营的,怎么就找不到了呢? 第10章 猪圈里的男女 突然,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哎,那个不是吴老三吗?他往那边去干嘛?” 罗耀祖目光所及的地方,那是茅厕后面的大粪坑,粪坑后面有个猪圈。几百号人都在那拉屎,臭气熏天。平时根本没有人往那里去,只有收潲水的老姜头在那走动,这吴老三跑去那干嘛? “是吴老三,那家伙神神秘秘的,说不定是偷跑出去逛窑子。” “嘿嘿嘿…” 部队里这些大老爷们,都是几年不闻女人味的。有跑出去偷腥解馋,那也正常。 “走吧,回去起锅烧菜,不然一会这帮家伙操练完了就嚷着要开饭了。” 伙房的活其实不累,六个人分工,两个人淘米做饭,两个人洗菜切菜,剩下两个人炒菜。饭菜做好,用大盆装着抬出去分就行。 老崔是个管事的头,他的活最轻,还有油水捞。每天就负责单独给几个营长连长开小灶,长官们可是顿顿有肉,当然也少不了他的。 今天罗耀祖和歪脖子的工作是炒菜,在部队里炒菜那可是够壮观的。两人把切好的咸菜和土豆片,倒入五尺宽的大铁锅里。然后一人一边站上灶台,用铲土的大铁铲奋力翻炒。 炒累了,跳下来,倒入水,盖上锅盖,坐到一边休息了。有点像农家煮猪潲的样子,也不管他好不好吃,反正煮的熟就行了。 又一天,罗耀祖被分到和吴老三一组,负责洗菜切菜。菜很简单,就是十几个大冬瓜,只要把皮削了,把冬瓜切成块,那就完事了。 干活时,吴老三心不在焉。罗耀祖猜测他肯定有什么事。果不其然,冬瓜刚切完,他就说闹肚子,让罗耀祖把瓜皮收拾一下。 瓜皮打扫干净,罗耀祖也跟了出来,往茅厕方向走。 前面那一排木板子搭着的就是茅厕,隔成了十多间。风吹日晒,年久失修,很多木板都掉落或者是翘起,形成了很多缝隙,小的能塞进手指,大的能有巴掌宽。只是光顾的都是大老爷们,没人在乎。 旁边隔了不远的墙根下,还有一间,那是娘们专用的,那间就比较好,周围还用油纸围了一圈。 部队里也有女兵,就是那些话务员。只是她们不住在这,他们和团长级以上的长官住在外面。住在这里的是那些营长、连长的官的家眷,或者是相好。 当然规定是不允许带家眷住军营的,只是都是出来卖命的,长官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钻进茅厕一间一间的看了个遍,不见吴老三,罗耀祖猜测肯定又是去大粪坑后面了。 大粪坑里全是污物,粪蛆爬满了那些擦拭用的木棍、竹片。粪坑旁几颗高大的芭蕉树,树后不远就是老姜头养猪的地方,一条杂草丛生的土路通往那里。 老姜头是个哑巴,耳朵还聋,听说是警察局局长家的一个穷亲戚,托关系进到这里来养猪。潲水不用钱,一年到头卖掉几头猪,倒也能挣点钱。 猪圈是露天的,搭了两个棚,老姜头住前棚,后棚堆着干稻草,平时扯些下来给猪铺垫。 这个点老姜头不在,只有那几头大肥猪时不时叫唤几声。听着听着,罗耀祖感觉有些不对劲,怎么这叫声里还断断续续夹杂着像是女人的哭声? 来到后棚一看,吴老三正压着一个女的,在稻草堆里干那事,那声音也不是什么哭声。罗耀祖连忙闭上眼睛,还用手捂起来。 这种事可看不得啊,在他们寨子里有个说法,说是看到狗相连眼睛就会长个疥。现在看到了人,那不得长满双眼啊。 吴老三被惊吓到了,慌忙扯上裤子,滚下稻草堆,扑通一声跪在罗耀祖面前。 “老弟,哦,不,大哥,你可要救救我,这事不能说出去,说出去我就死了,我家里还有八十岁老母亲要养…” “是啊,大哥,不能说出去,说出去我俩都得死。” 那名女的也穿戴好了,过来跟着一起跪下求饶。 罗耀祖睁开眼,认出那女的是二营营长陈锦龙的老婆,陈锦龙就是去招兵时,戴白手套的那位长官。 这个家伙可凶了,平时操练,那些兵动不动就被他抽上一鞭。要是知道老婆和一个火头兵搞上了,那还得了。 虽然吴老三正是罗耀祖进营那一天,故意不叫他吃饭的家伙,但是除了那点事,俩人也没有什么仇恨,加上又是同在一起做事的,他的心软了下来。 “起来,起来,我不会说的。” “谢了兄弟,我这还剩块大洋,你拿着,等下个月发饷了,我再给你两块。” “这…” “拿着,拿着。” 吴老三把银元塞进罗耀祖手里,从土路上慌忙走了,那女的则钻进芭蕉树后。沿着芭蕉树过去,就是那间女茅厕。 罗耀祖掂了掂手里的大洋,笑了起来。原本只是好奇心,想探究一下吴老三在干嘛,没想到得了笔意外之财。是他自愿给的,不要白不要。 原来那女的叫吴秀梅,和吴老三是同村,比吴老三小十岁,今年也快四十了,俩人还有点沾亲带故的。 吴秀梅嫁给陈锦龙时,陈锦龙还是个码头的挑夫,如今当上了营长,她也跟着住进军营。 她和吴老三本该是没有什么交集的,毕竟父母不在,已有二十年没有回过村了。哪里知道吴老三也当了兵,队伍拆拆分分,最后竟然分到同一个营里。 虽是多年未见,但毕竟是同村,也还有些印象,一来二去熟了起来。吴老三是个老光棍,吴秀梅徐娘半老,老公激情不在,几个月不碰她一次。就这样,一个干柴烈火,一个虎狼之年,自然就搞到了一起。 第11章 最毒妇人心 往后的日子,吴老三对罗耀祖客客气气,不仅帮他洗衣服,还时不时塞给些水果。说水果是吴秀梅送来的,表达感恩之情。 罗耀祖也不客气,送来就吃。在这里每七天才能吃一顿肉,有点水果吃那也不错嘛。 这一天傍晚,罗耀祖捧着饭盆,蹲在屋檐下吃饭,盆里是大白菜和豆角酸,嚼得难以下咽。菜是他和歪脖子做的,他也想做好吃一点,只是条件所限,只能做出这个味了。 吴老三走过来,靠在他旁边,耳语道:“走,我们去秀梅那里,她那里开小灶,让我把你叫过去。” “走。”开小灶,那肯定是有肉吃了。罗耀祖不加思索就站起来。 “我俩一起走不好,你先走,我稍后再从那边弯过去。” “好嘞!” 校场东边那一排红砖房,就是几个营长、连长的宿舍,最左边那单独的两间就是吴秀梅和陈锦龙住的,一间是卧室,另一间当做客厅。 来到门前,罗耀祖已经闻到了肉香,叫了声:“陈营长。” “他啊,他不在家,有事出去了。”吴秀梅走出来,把罗耀祖迎进客厅。 桌子上已经摆好了菜,不多,就一碟红烧肉和一碗萝卜汤。罗耀祖心里有些感动,就这么一点菜,还把他叫过来一起吃。 “营长什么时候回来?” “他啊,今晚不回来了,我们等老三过来了就吃饭,你先坐着,我去房间拿瓶酒。” “好咧!” 看吴秀梅那样子,应该是精心打扮过的,身上的粉香让罗耀祖有点眩晕。 “小虎,过来帮拿一下,我拿不到。” “放哪里呀?拿不到。” “柜子顶上,我不够高拿不到。” 走进卧室,一床,一桌,一个大衣柜,柜子顶上果然有瓶三花酒。柜子旁边放了一张小矮凳,想必吴秀梅刚才已经站在板凳上,只是还够不着。 罗耀祖踩上板凳,伸手去够那瓶酒,却看到吴秀梅把房门关起来,手解开衣服肩膀的盘扣。 “姐,你在干嘛?” “小虎,我白吗?” 吴秀梅的声音轻柔,盘扣已经解开完,露出胸前一片白。罗耀祖似乎明白了什么,走下板凳,惊慌的说:“姐,别这样…” “来人啊,救命啊。” 刚才还轻声柔语的吴秀梅,突然抓乱自己的头发,开门跑出去,大声叫嚷开来。 这太突然了,还以为是为了报答守口之恩,以身相许。没想到却是这样的,这叫引狼入室?还是瓮中捉鳖? 很快,隔壁的几位连长跑了过来,没几下就把罗耀祖给按住了。 “哎呀,我不活了,我正想吃饭,这歹人过来,问我有没有辣椒酱。我寻思他是吃不惯这大锅饭,就去房间给他拿,哪里知道他跟了进来,对我图谋不轨。” 吴秀梅抓紧衣服,双手护在胸前,哭哭啼啼,看到跟着过来的其他女眷,还装着一副要寻死的样子。 “你小子好大的胆,陈营长的老婆你也敢碰,来人啊,把他给我绑起来。” “他就是瞅准锦龙不在家才这样的,哪里还把营长放在眼里啊,我都可以当他妈了,还对我这样,我不活啦…” “先把他关起来,等陈营长回来了再处置。” 哭喊声引来了一大群人,不等罗耀祖解释,就给绑了起来。也无需解辩,这明显就是个套,如果是真心叫吃饭,不可能这一菜一汤。这一菜一汤,就是营造出她独自一个人吃饭。 罗耀祖手脚被反绑着,推进了一间昏暗房间,这是一间禁闭室。高高的墙上一个小小的窗户,发出一点微弱的亮光。 这回死定了,按照军法,应该是会被枪毙。即使军法没这一条,那陈营长也不是好惹的家伙。 唉!做人可不能心善,心善反被陷害。要是当时,直接将这对狗男女的事告发了,也许还能立个功。 半夜,罗耀祖扭动着身子,让血液活动活动,缓解一下红肿麻木的手。突然,脸碰到了一个冰冷的物体。禁闭室里伸手不见五指,不知道是啥东西。 罗耀祖仰着头,用脸磨蹭那个东西,感觉出那是一把刀,一把用绳子绑着,从屋顶悬挂下来的刀。 这是有贵人相救啊,轻喊了两声:“阁下是谁?”没人答应。 有了刀那就好办了,罗耀祖扭动了几下,把身体坐直,用嘴巴去咬那绳子,用力扯了扯,感觉到绳子的另一端是固定住的。 脑子飞快的转了转,然后滚到墙边。背靠墙壁,双脚向前撑,慢慢的站了起来。紧接着跳到房子中间,找到了那根垂下来的绳子。这回高度刚刚好,手可以抓到了那把刀。 不一会工夫,身上的麻绳被割开。罗耀祖暗自高兴,真是命不该绝呀。是谁把这刀放下来的?难道是罗进才?不可能啊,如果是他的话,不会只是放下刀就走。不管了,现在只是成功了一半还没逃出去呢。 休息了一会儿,罗耀祖抓住绳子向上爬,就像以前在山上摘牛坨果一样,没几下就爬到了上面。摆动一下身体,向前一荡,荡到了那小窗户上。 窗户外要比禁闭室里亮了不少,依稀能分辨出一些物体,这面墙是依着围墙而建的,跳下去就军营的外了。 罗耀祖当然不会这样跳下去,这么高跳下去,不死也残。这不还有绳子吗?他把绳子扯出来,慢慢的放下去,然后才沿着绳子向下滑。 滑到了绳子末端,脚还没有触碰到地面。想着也不会有多高了,松开手一坠。 扑通一声,陷入了软软的液体之中,嘴巴和鼻子立即被灌入一股恶臭。妈呀,这是一条臭水沟。 罗耀祖爬上了岸,辨别了一下方向,向着军营的反面拔腿就跑。此时已是立冬时节,虽说白天还是比较热,但是晚上就不得了了,夜风吹在这湿透的身上,很快就哆嗦起来。 跑了好久,天灰蒙蒙亮了,眼前是块菜地,旁边有个农民用来储水浇菜的水坑。顾不了那么多了,跳了下去,身上的恶臭实在是受不了了,刚才在路上就呕了好几回。 第12章 狗娘养的 洗刷干净,衣服拧了个半干,天已大亮,已经有些早起的农民下地干活了。他不敢走人多的地方,只能捡小路走。这一身军装这么显眼,被人看到了肯定是要怀疑的。 昨晚饭还没吃几口,就被抓了起来,折腾了一个晚上,现在已经肚子扁扁。吴老三给的那个大洋,不知道是捆绑时被摸走了,还是逃跑时搞掉了。 身无分文,又无家可归,转了一圈又变回了乞丐。想到了乞丐,罗耀祖脑瓜一亮,可以先去破砖窑投靠小乞丐。 东躲西藏,转着弯,终于来到了破砖窑。一切照旧,只是不见了小乞丐。看那灶里的灰,似乎是好几天没有生过火了。木板上的破棉被,也被野猫野狗撕了一个大口,掏出许多棉絮来,像是要在这做窝。 罗耀祖把身上的湿衣服脱下来,晾在一边。这湿湿的,感觉浑身不舒服。睡一觉,等衣服干了再做打算吧。 迷迷糊糊中,罗耀祖感到周身发烫,关节酸痛,睁开眼睛想爬起来,却根本爬不动。 这是发烧了,这种天气,又湿了一晚上,不发烧才怪呢。 昏昏沉沉,不知道过了多久,也不知道是醒着还是睡着,嘴唇干裂,喉咙发疼。他看到了阿爹和阿娘,再在向他招手,扑过去时却是几座新坟。朱由九和几个陌生又熟悉的人,站在坟头大笑,叫着来呀,来报仇啊。他挥舞腰刀,却怎么也砍不到仇人。 仇人就在眼前,他却无能为力,眼泪不由得流了出来,顺着脸颊,流进嘴里。湿湿的,甜甜的… 太甜了,忍不住咽了一下口水,睁开眼睛一看,原来是条大黑狗,正在舔他的嘴巴。 在罗耀祖昏睡的这段时间,这条大黑狗在他的肩膀旁,产下了一条小狗。这床烂棉被,在小乞丐离开后就成了这条母狗的窝,是他霸占了它的地盘。 罗耀祖本能的把头凑过去,钻进母狗的脚下,和那只小狗一起吮吸。母狗也不咬他,可能是母性吧。 甘甜的狗乳下肚,罗耀祖精神了不少,身体感觉也没有那么烫了,只是还是浑身无力。 阳寿未到,到了阴曹地府阎王爷也会被赶回来,说的应该就是罗耀祖这样的人了。 就这样,每天吃着狗奶,好在母狗只产下一只小狗,俩“儿子”还勉强够喝。三天后,罗耀祖神奇的康复了。 既然好了,就不能再吃狗奶,得出去找点活啊。他把军装的口袋给撕掉,又用木炭涂上一层颜色,抖掉炭灰。这回军装已不像军装,更加不显眼。 走在热闹的大街上,罗耀祖东瞅瞅,西看看。看到穿军装的或者是警察,就赶紧低头闪开。 在伙房的日子,和那几个老兵油子聊天时,知道想要找活干,可以去车站帮人搬货。 来到车站,他傻眼了,站前一排短衣小帽打扮的人,个个怀搂着扁担,担头挂着一副麻绳,有雇主上前,挑上就走。而他,两手空空,谁知道是干嘛的。 再加上等活的人乌泱一片,雇活的寥寥无几。自己连个工具都没有,怎么和人竞争啊? 唉!还是走吧,去悦来饭店碰碰运气吧。 罗耀祖低着头,无精打采的踢着一块小石子向前走。 忽然,“咚”的一声,小石子打在了一个黑色箱子上。箱子旁边一双干净的布鞋,布鞋里白色的袜子被深蓝色的裙子遮住一半。 罗耀祖缓缓的抬起头,一位浅蓝色上衣,齐肩短发,平刘海的妹娃子站在面前,正有点吃力地提着那个黑色的箱子和一个大包。 从来没见过如此的着装,以及这种发型。罗耀祖觉得这妹娃子有一种特别的美,清新脱俗。把他给看呆了,直到妹娃子侧身要走,才回过神来。 “妹子,对不起,对不起!” “不碍事。” “我看这箱子也蛮重的,你要去哪里?我帮你提吧。” 短发妹子放下箱子,用手搭在额前,向远处看了看,又看了看罗耀祖,说道:“好吧,去师范学院,但是我只能出五块钱。” “不要钱…”罗耀祖本来是赔不是,没想过要钱,可是转念一想,出来就是找活挣钱的,岂有不要之理,再说了,五块钱可以买两个烧饼,填饱肚子了,连忙改口道:“不要五块钱,给三块就可以。” “那走吧,你小心点提,别弄摔了,到了我依旧给你五块钱。” 短发妹子叫夏莲,是外地人,在师范学院读书。原本在车站旁租的房子,离学校比较远,现在在学校旁找到新的房子了,就搬过去。想省点钱,就没有雇人,这已经是第三趟,也是最后一趟了。雇车站旁那些人,一趟要价十块,寻思着已经走了一小段,便出价五块,没想到这人五块还嫌多。 罗耀祖把箱子甩到后辈,又腾出一只手把夏莲手里的包拿过来。 “走吧,我不知道什么饭学院在哪里,前面带路。” “是师范学院,你都不知道地方,五块钱也敢接,很远的哦。” “不怕,天黑前到就行。”一得意就有点忘形,罗耀祖本来想像和英妹说话一样,说“天黑了留我过夜”的,最后还是收住了。 “咯咯咯…那倒不至于,四十分钟就到。”这大哥有点意思,夏莲忍不住笑了。 “你说的师范学院,是不是和我们寨子里的私塾一样?” “嗯,有一样也有不一样。” “怎么说呢?” “你在私塾读的什么书?” “三字经,千字文…” “我们读的是白话文,学新思想。” 两人一前一后,边走边聊,倒也盛欢,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认识了很久。 还在十八垌时,罗耀祖觉得英妹和金凤是天底下最美的妹子,现在也还觉得是最美的,只不过美已经分为很多种类型。眼前这妹娃子是另一种类型里最美的,和她们不能一起比,就像是天上的太阳和月亮。 第13章 当个土匪吧 帮夏莲把行李送到,拿了钱,罗耀祖高兴的去买了两个烧饼,蹲在路边就啃起来。吃完一个,刚想咬第二个,想起了狗娘来,便忍住了,把烧饼塞进裤兜里。 这时,肩膀被人拍了一下,回过头看去。不看不要紧,一看吓一跳。那人竟是枫林垇的匪首,旁边还站着那大烟牙老四。只是他们的穿着,已经是个普通人的打扮,完全看不出是个土匪。 “兄弟,你借了我们那么多鸡肉,现在该还了吧。” “我…我没借。” “没借,那就是偷咯。” 那匪首按住罗耀祖的肩膀,给了个阴险的笑容,罗耀祖看得心里发毛。说道:“你想怎么样?” “没想怎么样,如果是借的话,你还给我们就得了。如果你承认是偷,那我们就把你送到官府去。” 一个土匪竟然说要把他送到官府,罗耀祖差点笑出声来,不过他还真不敢去官府,因为现在是个逃兵。 匪首手伸进罗耀祖的裤兜,拿出那个烧饼,咬了一口,又还了回来。说道:“我猜你是没得还,也不想去官府,这样吧,你帮我们干一件事,事成之后,不但不要你还,我还给你白花花的银子,怎么样?” “什么事?” 正在找事做,事就自己找上门来了,罗耀祖立刻答应下来。 匪首搭着罗耀祖的肩,和老四一起来到一处别墅前,说道:“这栋房子的主人叫黄春富,是修仁城里第一大土豪,他的儿子叫做黄元松,是我们的朋友,你只要把他带出来,我就给你十个大洋,怎么样?” “既然是朋友,为什么不自己叫他出来?” “我们是土匪,他是少爷,他爹不给他出来啊。” “既然是这样,那你们又怎么会认识?” “少废话,你就说做还是不做吧?”匪首目露凶光。 “做,有银子怎么会不做,但是你们要把实情告诉我,免得出了差错。” 匪首看了看四周,把罗耀祖带到了一处僻静的地方。 “实话对你说吧,你也知道我们是干什么的,我们要黄元松做肉票,索五百大洋。只是这黄元是个书呆子,半月不出一次门,无从下手啊。我看你有点头脑,能逃出我们枫林垇,应该能把他骗出来。” 没错,他们在这蹲点好几天,连黄元松的影子都没看到,正焦急的时候,碰到了罗耀祖。 五百大洋,这个数目把罗耀祖吓了一跳。他们整个寨子的钱加起来估计也没有五百,这些土豪的钱大多数都是不干净的,取了也不会遭雷劈,他笑了笑。 “五百大洋才分给我十块,我才不干呢?” 那老四走过来,推了一把罗耀祖,骂道:“你别不识抬举,小心我把你给剁了。” “哎,别怒。”匪首把老四挡住,回过头来对罗耀祖说:“我看你也没去处,不如跟着我们,以后一起吃香的喝辣的,但是你首先要把这件事情给办好了。” “行,我们先回去想想办法,这事急不来!” “好,那以后我们就是兄弟了,他呢,叫老四,你叫他四哥好了。我姓言,人送外号九干狸,你可以叫我九哥,不过他们都叫我老大。” “我叫罗耀祖,你们想叫我什么就什么。” “哈哈哈…” 这正合罗耀祖的意,当土匪虽然名声不好,但是当下那也没办法,自己连个窝都还是和狗娘一起共的,吃不饱穿不好,当土匪那还有个落脚的去处。再说了,古时候那些梁山好汉,不也都是土匪吗? 罗耀祖被九干狸带到一处民房,房里还有几个弟兄,都是在山上见过的。九干狸向他们说明了情况,又互相介绍了一下。 原来这里是他们在城里的一处窝点,当土匪也不总是在山上,反正是在山上为匪,在山下为民。 晚上,一桌丰盛的饭菜,算是给罗耀祖接风。饭饱酒足,他拿个小盆把剩饭剩菜装上,和老四来到破窑洞。那黑狗勤快的摇着尾巴,像是见了老朋友。 把剩菜剩饭倒进那烂瓦缸,黑狗自己就走过来吃了,小狗太小还不会吃,在一旁咦咦的叫。罗耀祖把它抱起来,边撸边说:“我要走了,有时间我会常来看你们娘俩。” 这可把老四给看乐了,笑道:“你啥时候还和狗沾亲带故上了。” “他是我养娘,没有它,我早就见阎王爷去了。”说完,跪下磕了三个头。 第二天,罗耀祖换了衣服,挑着一担柴火,来到了黄春富的别墅前。那别墅高墙大院,占地有好几亩。 “卖柴咯,卖柴咯,要不要准备点柴火过冬啊。” 罗耀祖扯大嗓门冲着别墅里喊,昨天在这里的时候,他就听到一位像是管家一样的人,说要准备柴火过冬。 果不其然,没一会就走出来一位老妇人。 “卖柴的,多少钱一担啊?” “二十块钱一担,都是上好的棠梨柴,耐烧,火又旺,还不爆火星。” 老妇人走过来看了看,说道:“那挑进去吧。” 罗耀祖跟着老妇人进了别墅,黄春富真是有钱人,把这别墅整得像个园林一样,还有家丁背着枪走来走去。 拐了几个弯,听到有人拉二胡,是彩调剧《赶子牧羊》的唱段,罗耀祖问:“府里那位如此雅兴?” “是我家少爷,可喜欢听戏了,每天都要自拉自唱上好几段。” 罗耀祖记下心来,把柴火放好,走出来时,刻意伸头去看了一下。见一位穿着长袍的少年,约么二十出头,正沉浸其中。那持弓的姿势,还有按弦的指法,都称得上是行家。 第14章 绑架 领了钱,罗耀祖问:“还要吗?还要的话我们明天再打来。” “要的,只要是这种棠梨木或者锥子木的,就都要。” 回到住处,罗耀祖约九干狸出来走走,问道:“知道哪里有戏班子?” “城里就有好几台,不过唱得一般般,要说唱得好听的,桂林全州的唱得最好,只是隔得太远了。”九干狸也是个戏迷,要说戏班子,那真是问对人了。 “黄元松是个大戏迷,一般的戏班子,吸引不了他,要是能有个好的戏班子来唱戏,那他肯定出来。” “好的戏班子没有,唱得好的人倒是有。” “在哪?” “出城往南走,不到一里地有一户人家,主人杨老汉,拉得一手好二弦,他两个女儿唱戏,唱得比任何戏班的都要好,我都想把他一家劫到山上,给弟兄们唱戏呢。” 听九干狸的话,罗耀祖觉得有戏了。一般人不会把二胡称作二弦,只有老戏骨才会这样叫。九干狸这样称,就证明他是真的懂,他说那户人家唱得好,那肯定是好的。 第二天,罗耀祖继续挑柴去黄春富家卖,只是没有碰到黄元松拉二胡了。 第三天,第四天,就在以为没有希望的时候,终于在第五天又听到了那二胡声,是那《三怕妻》的经典唱段。 跟着婉转的弦声,罗耀祖唱了起来:“人在世间不怕穷,只要主意打得通,十二月卖凉粉,五荒六月卖火笼…” 那黄元松听到有人附和,把整段拉了下来才停住,走出亭子,道:“这位兄弟,唱的可以啊。” “过奖了,我也是闲暇时听来一点,勉强哼得出而已,牌楼村有户人家,那才唱得好,唱喜的能把牡丹给唱开,唱悲的能把狗都跟着哽咽。” “噢,还有这等奇人,我倒想见识见识,可否引荐。” “好啊,哪天我带你去拜访拜访,顺便一起唱上一出。” “别哪天了,,明天我备上酒菜,你和我一同前去,就这么定了。” 话说这黄元松,文绉绉的,一点都不随他爹。舞枪弄棒,作文经商,一样都不感兴趣,唯独爱上戏曲。要说听戏,那大多老百姓都喜爱,但像他这样痴迷的,真是少见。 黄春富拿他也没办法,就这么一个独子,捧在手心都怕化,再说了,喜欢唱戏,也不是什么坏事,就没过多干涉。 第二天一早,罗耀祖便来到了黄家别墅,黄元松也早已在门口等候,一个跟随的家丁,手提着一只猪肘和一只烧鸭。 见了面,没有过多废话,叫上两辆黄包车,直奔城南牌楼村。可怜了那家丁,跟在后头一路跑。 对于唱戏,罗耀祖谈不上喜欢,但并不讨厌。在十八垌,过年时每个寨子都会组织一些人唱戏,他没参加,却经常去看,所以也懂得了不少。这些天,更是每晚和九干狸跑去杨老汉那里,一是做足功课,二是混个熟。 没多会,到了牌楼村,杨老汉一家早已在家等待,罗耀祖昨晚说了今天有位公子哥要来。 杨老汉大女儿杨桂菲,二十三岁,长得倒也漂亮,但却没有杨贵妃的命,天天粗布麻衣,下地干活。招了个隔壁村的上门女婿,生有一男孩六岁。 二女儿杨桂花,刚满二十,待嫁闺中。 桂菲姐妹俩把猪肘给炖了,做了一桌好菜,酒足饭饱,已是晌午。把桌子挪开,锣鼓摆上,好戏开台。 杨老汉拉二胡,女婿吹唢呐,六岁的孙子打鼓还兼敲锣。别看才六岁,平时耳濡目染,也是打得有板有眼的。 黄元松和杨桂菲是主角,罗耀祖和杨桂花当配角。不需要涂脂抹粉,也不用戏袍上身。黄元松演相公时,罗耀祖就是奴才,演公爷时,那他就是小子。而杨桂菲演小姐,杨桂花就当丫环。 从《王三打鸟》唱到《娘送女》,又从《二女争夫》唱到《阿三戏公爷》,不知不觉太阳已下山,家丁催了几次,黄元松还意犹未尽。只是再好的戏也有散场时,只得作罢。 依依不舍的别了杨家父女,黄元松和罗耀祖出了牌楼。到了村口,刚好有两辆黄包车在那里,俩人分别坐上,赶回城里。 唱了大半天,黄元松有点累了,靠在车背闭目养神。过了好久,问道:“来旺,快到家了吗?” 来旺就是那家丁,许久,没听到回答,便睁开了眼,扭头看去,没看见来旺跟在后面,就连罗耀祖也不见了踪影。 “哎,我那朋友呢?” 戴着草帽的车夫没有回答,而是加快了脚步。 此时天色已暗,路上没有行人,也分辨不出是在哪里,黄元松有点慌,又问:“你要把我拉到哪里去?我要回家,快把我送回家。” “别吵,马上就到家。” 那是老四的声音,他又加快了脚步,在一处岔路口急停了下来,抬起车把向后一掀,把黄元松摔了个四仰八叉。 没等黄元松喊疼,路边几个等候已久,蒙着面的人跳了出来,一把烂布塞到嘴里,手脚也被绑上,末了,还被装进了一个麻袋里。 而此时的来旺,也被几个蒙面人绑在一棵树下,正受着鞭苦呢。刚才他跟在黄包车后面跑,跑着跑着,冷不丁有人从后面捂住了嘴,来不及反应,双脚也被人抱起来,抬到了这里。整个过程,快得就像是一阵风吹过似的。 蒙面人是九干狸和几个弟兄,当然,黄包车夫也是他们自己人。 九干狸边打边问:“知道我们是谁吗?” “好汉饶命,我不知道你们是谁?” “枫林垇断拇公知道吧?” 听到了断拇公这几个字,来旺吓得尿都流出来了。坊间传闻,这断拇公可是杀人剥皮吃心的啊。 “好汉爷,别杀我,我只是个奴才,心臭不好吃。” “你的心确实不好吃,你家少爷的心拿来下酒应该味道不错。” “对对对,他的心好吃,你们放了我去吃他的吧!” “狗奴才。”九干狸又抽了一鞭,骂道:“我放了你,回去告诉你家老爷,准备五百大洋,三天后送到枫林垇,别给我耍花样,耍花样我让他断子绝孙。” 来旺听了,心稍微定了下来,连忙说:“我一定对老爷说,让他把大洋送到。” 另外几个土匪把绳子给松了,九干狸又是一鞭,“还不快滚。” 来旺哭喊着,头也不回的消失在夜色中。 第15章 五百大洋 少爷这么晚还没回来,黄春富家早已按耐不住了。黄春富的三姨太时不时走到门口张望,嘴里嘀咕着:“都这么晚了,怎么还不回来呢?” “哎呀,你别着急,不是说去看戏了吗?可能看入迷忘了回,老爷都叫人去接了。” 叫三姨带不要着急的是二姨太,她可没安什么好心,恨不得黄元松回不来了。因为黄元松是三姨太所生,母凭子贵,所以三姨太在黄家地位很高,高到根本不把她这二姨太放在眼里。 “不好啦,不好啦,少爷被土匪给绑票了。” 正着急着,伤痕累累的来旺跑了回来,三姨太听了立刻晕了过去。 “快把三奶奶抬进去,告诉老爷。” 家仆们七手八脚把三姨太抬进别墅的大厅,又是掐人中,又是喷凉水的,把她给弄醒。 来旺也在众人的搀扶下走进来,扑通一声跪在黄春富的面前,哭诉道:“老爷,我和少爷去唱戏,回来路上遇到了土匪,我和他们拼搏,终因寡不敌众,让他们把少爷给绑了,说要让老爷准备五百大洋。” 来旺要把自己说得很英勇,不然的话,保护少爷不力,那免不了还要遭一顿打。反正没人看到,谁知道他有没有和土匪拼搏啊。 “什么?五百大洋,那不是要了老子的命了吗?” 黄春富家三代经商,干的都是些和官府勾结的买卖,钱赚的不少,可谓家财万贯。五百大洋对他来说也根本不算什么,可他却是整个修仁城出了名的惜财如命,作为修仁府首富,他从未修过一座庙,或者造过一座桥。 就连在荒年,有人设粥棚号召捐米,他也没有见过一粒,现在听说要五百银元,立刻胡子都翘了起来。 已经清醒过来的三姨太扑了过来,在黄春富身上乱抓,哭喊着:“五百大洋就要了你的命,那松儿的命就不是命,不值五百大洋吗?” 二姨太走过来假惺惺的劝导,“哎呀老爷,家里要是一时拿不出这么多的话,我们几个凑一凑就行了,主要是要把少爷给赎回来。” 旁边年轻的五姨太,忍不住小声的笑出来,黄家是拿不出这五百大洋吗?那肯定不是,就是这几个姨太,每个人身上也不低于这个数目。还有就是二姨太和三姨太,平时明争暗斗,现在虚情假意,怎能不让人笑? 这时的黄家,乱成了一锅粥。有人说要去找警察局陆局长商量商量,又有人说要去请国军的冯团长帮忙帮忙。 “好了,不要吵了,那伙匪徒是哪个山头的?” 黄春富知道,请陆局长冯团长这些人,可能还不低于五百大洋。虽说都是老交情,但是交情都是用钱来维系的。惊动他们,不但要出钱,还要欠个人情。搞不好把匪徒给惹怒了,撕了票,那就人财两空了。 “枫林垇的断拇公,三天后要钱…” “啊…” 听到了这几个字,众人无不惊慌失色,连大场面见多了的黄春富,也吓得腿直发抖。 这黄春富,已经七十多岁了,总共娶了五个老婆。大老婆命短,不到三十就死了,没有给他留下一儿半女。 接着娶了二姨太唐氏,几年过去依旧小腹平平,没有动静,这可把他急的,这偌大的家产没人继承,就又娶了三姨太牛氏,两年过后终于怀上了,生了个儿子,也就是黄元松。 说来也怪,三姨太太生后不久,二姨太竟然也有了,是个女儿,叫黄元梅,现在在桂林军校读书。 都想多子多福,之后又娶了四姨太花氏,五姨太江氏,只是再也没有让她们怀上。 二姨太生的是女儿,非常不甘心,这么大的家业,以后就是生了儿子的三姨太掌管了,所以明里暗里对黄春富提醒,女儿元梅是多么的有出息,以后定是女中豪杰之类的。 四姨太看不惯这些尔虞我诈,和她们也不合,就搬出了外面住。五姨太则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 话说那少爷黄元松,现在正在城郊那破砖窑里,嘴里的破布已被拿开,但是眼睛又被蒙上了。一个土匪正在一口一口的给他喂饭,这是肉票,不能让他饿死了。 选中这个地方的是老四,那天和罗耀祖来的时候,他就觉得这里不错,窑洞后面是个乱坟岗,所以一般很少人来这里。 当然现在罗耀祖也不会来这里,他是唯一和黄元松接触过的,还不能暴露。 三天后,一辆牛车拉着一个木箱,缓缓的往平乐县方向驶去。车上坐着个五十多岁的老头,正闭目养神。还有一位赶车的小伙,他们正是黄家的人。 老头是黄春富的管家,已经跟黄春富几十年了,忠心耿耿,黄春富信得过,赶车的是个家丁,木箱里装的是准备好的五百大洋。知道土匪们是求财,所以只派了管家前去。 管家姓叶,单名忠字。闭着眼睛看似平静,其实内心波澜起伏。他害怕土匪们会出尔反尔,收了钱财而不放人。倒不是因为他忠心,而是内心里隐藏着一个秘密,一个只有两个人知道,不能说出来,说出来就天崩地裂的秘密。 晌午时分,牛车慢慢悠悠的来到了一处山脚下,那山就是枫林垇了。 草丛中走出五六个蒙面人,把牛车给拦住了。为首的扛着一把猎枪,这猎枪正是猴儿爹给罗耀祖打造的那一把。不过他不是罗耀祖,而是九干狸。 “来人可是修仁城黄春富家的?” 叶忠跳下车,作了个揖,道:“正是,好汉可是断拇公。” “银子带来了?” 叶忠看着蒙面人的手,并无任何残缺,又说道:“带来了,我家老爷让我亲自交给断拇公,他在哪?” “这点小事也配要我们老大亲自动手?” 九干狸上前拨开管家,跳上牛车,用枪托往木箱上一撞,箱盖被撞开了。里面是用牛皮纸卷好,码放得整整齐齐的卷筒。拿起一筒掰断,白花花的袁大头掉了下来。捡起一个,两指尖掐住,用力一吹,放到耳边。不错,是那清脆的回音。 九干狸又跳下车来,单手提着枪顶住了叶忠胸膛。 “没给我耍花样吧?” 第16章 满门抄斩 那叶忠吓得两腿筛糠,脑门冒汗,“没耍花样,五百大洋一个不少。” “没耍花样就好。”九干狸收回了枪,转回身,“弟兄们,抬走。” 就这样走了?叶忠急得跪下,抱住了九干狸的大腿,“好汉,我儿…我家少爷呢?不能收了银元不放人啊。” 九干狸一脚把叶忠蹬开,哈哈笑道:“你放心,我们在道上混了这么久,还从没有干过收了钱不松票的。赶紧回去告诉你家老爷,到城北郊外的乱坟岗上接人,去晚了被豺狼叼走,可不关我们的事啊。” 说话的同时,已有一个土匪放飞了一只鸽子,鸽子挥舞着翅膀,朝修仁府的方向飞去。 “噢好,感谢好汉…” 叶忠感激不尽,爬到牛车旁。那家丁搀扶他,正要爬上牛车,突然又听到了九干狸的喊声。 “慢!” “怎…怎么了…” “这牛膘可够肥的啊,兄弟们,牵走!” 在破砖窑里,老四和两个弟兄正在摇骰子耍钱。黄元松依旧是被捆着手脚和蒙着眼睛,只不过嘴里没有被塞烂布了。 三天来,老四觉得这个黄元松,就像是只吓破胆了的兔子,尿涨了都不敢吱一声,所以没必要再堵他的嘴巴。 噗噗两声,窑口落下了只鸽子,老四过去把它抓起来,打开鸽脚上的一只小竹筒,里面是两根松针。他从兜里抓出几粒炒过的黄豆,喂给了鸽子,然后又把鸽子放飞。 “兄弟们,松票了。” “再玩两把,欠你的钱分肉了补上。” “别玩了,把这家伙扔到岗上再说,耽误了事,老大把你的皮都剥了。” 老四知道九干狸那边已经收到钱了,那鸽子带来了松毛,就是可以放人的意思,如果带来的是伸筋草,那就要撕票了。 三个人把黄元松抬起,走上乱坟岗,扔在一座荒坟前便跑了。 跑下乱坟岗,老四把食指和拇指做成一个圈,放进嘴里猛的一吹,响亮的哨声传出好远。一会儿,远处也传来同样的哨声,那是罗耀祖发出的。 今天是关键的一天,罗耀祖和其他几个弟兄,早早的隐藏在周围,以防万一。现在听到了哨声,知道事情进展得非常顺利。可以回枫林垇分肉,也就是分赃了。 枫林垇,罗耀祖第二次来到,上一次是“客人”的身份,这次不同了,这一次是主人。 山洞里,九干狸坐在那只装满大洋的木箱上,对着走进来的罗耀祖张开双臂。 “兄弟,这次你可是立了大功,论功行赏,你可以多拿几个。”停顿了一会儿,九干狸又说道:“其他弟兄没有意见吧?” “没有意见,听老大的。” “那好,分肉。” 说完,九干狸把木箱抱起,在桌子上猛的一扣,白花花的银元哗啦啦的散出来。 先拿出一百个,留做平时买酒买肉,其余的才是众人分。罗耀祖分得了二十个,老四十八个,当然九干狸是最多的。 买卖做成了,自然要庆祝一番。杀鸡斩鸭,忙得不亦乐乎。填饱肚子,后又是围到桌子边赌钱。 罗耀祖不赌,从小到大他都没赌过钱,所以不会赌,不知道那些玩法,他独自躺在干草床上想心事。 二十个大洋是他这辈子赚过最多的钱了,记得以前过年时,阿娘拿着一块大洋,就可以在莫百银的杂货铺里,换回好多东西。 一缸豆腐乳三十法币,一块大洋则是可以换好几百法币。现在有这么多钱,可以给阿娘过好几个肥年了。 想到阿娘,不知是死是活,不由黯然伤神。 “哎,罗老弟,在想什么呢?”九干狸拿着个酒瓶,也在罗耀祖身边坐下。 “想家!” “家有什么好想的,家里有婆娘啊?” “没有婆娘,只有阿娘了。” 看罗耀祖这年纪,家里不应该只有阿娘。九干狸不再问,从兜里摸出样东西,丢到罗耀祖胸膛上。 罗耀祖拿起来,竟是阿娘给他和罗进才裤头绳上别的铜板,铜板上那两个“家”字清晰可见。 家,家已不是家,家已没有家。 再说盘王节当天,朱板油带领队伍追了好久,没有追上罗耀祖和罗进才。只好返回来,恼怒的一把火把两家给点了。 罗耀祖阿娘和石天奎全家,全给绑了起来,推到晒谷坪上。 周围围满了十八垌的瑶民,他们知道这两家人是凶多吉少了。 “乡亲们,罗德清是共匪的地下党,躲在十八洞乡传播共产思想,罗德运和石天奎就是他发展起来的,今天他们试图造反,幸亏被我及时发现,现在我要将他们就地正法,家属也不能放过,以除后患。” 朱板油编完他自己也不相信的话,下令手下把几人推到晒谷坪边。他接到的命令是要把石天奎一家,除了石英妹以外的人全部杀掉。没想到却冒出了罗德清和罗德运这两个,正合他意,刚好编出这鬼话来。 在大兵们举起枪瞄准,瑶民们也吓得闭起眼睛之际,土郎中石守功走了出来。 “朱队长,石天奎和罗德运他们是共匪,杀了他们家属,那情有可原,只是那英妹,她不姓石,不是石家的人啊,她是覃家寨来投靠石天奎的。” “噢,既然不是石天奎的女儿,那我也不能滥杀无辜。”朱由九看了一下前面被绑着的英妹,又看了两眼石天奎的两个小孙子,想起了自家的小儿子,心一软,又说:“把英妹和那俩小孩送到县城听候发落,其余的毙了。” “砰…砰砰…砰砰…” 几声枪响,罗耀祖阿娘,瑶王夫妇,以及他两个儿子儿媳,七人倒在了地上。 人群传出惊恐的哭声,而覃英妹则是哭都没有哭出,直接晕死过去。 金凤全程不敢看,把头埋在猴儿的怀里,枪声响时,她眼泪如断了线的珠子,哗啦啦的流了出来。一群青梅竹马的好玩伴,一天之间,分崩离析,就剩下他俩了。 第17章 要给别人当小老婆了 英妹被带到了县城,交给了县城警察局。因为是通共,这可不是小事啊,警察局长刘文涛亲自审问。只是根本问不出什么,只好先把她关起来。 监牢里,英妹披头散发,双目无神。两天以来,她粒米未进,滴水不喝。不是看守不给吃,而是根本没有食欲。觉得自己肯定是个灾星,从小把父母克死了,现在又害了养父一家。 这时,看守打开铁门,说道:“有人来看你了,快点出来吧。” 是金凤,一定是金凤来看她了,除了金凤,英妹想不出还有谁会来看她。 英妹被带进一间屋子里,只有一张桌子和两把椅子,看来就是专门探监见面的屋子。 有点意外,屋子里的不是金凤,而是莫百银的儿子莫彪。英妹迟疑了一下,走进去坐了下来。 见到英妹,莫彪伸手过来,欲把她的散发撩开,只是英妹侧头躲开了。 “英妹啊,你受苦了。” “谢谢你来看我,我俩小侄子怎么样了?” “这正是我来看你的原因,我听我大舅说,上头还是觉得你那俩侄子是祸根,不能留啊。” 英妹想起来了,听说过莫彪的大舅好像是什么团长,就是朱板油的长官。她立刻起身跪在莫彪面前。 “你虽然不是十八垌的人,但也经常在我们寨子里走动,算是半个同乡了,看在同乡的份上,您帮帮忙,帮求个情,放了我两个侄子吧。” 莫彪上前搀扶着英妹的双臂,柔软的感觉立刻传遍全身。这手臂比他家二姨太的屁瓜还要好摸,果然没有看错人。 “你先起来,我这不是在帮你嘛,不然的话也不会到这里来呀。” 听说莫彪是来帮她的,英妹磕起头来,“感谢您的大恩大德,要是能救出我的俩侄儿,我做牛做马报答你。” 莫彪心里乐开了花,把英妹扶起坐在椅子上。抚摸着他那柔嫩的手,说道:“不要做牛做马,只要做我的三姨太,我还要给你吃好的,穿好的。” 英妹惊住了,猛地把手抽了回来。 “怎么,你不愿意啊?我可是听我舅说,他们不但要把你俩侄子给除了,还要把你卖到窑子里去。我才向我舅求情,花了不少银子,让他和刘局长通融通融,才把你们给保住的,你嫁给我,总比被卖到窑子里好吧。” 想了好久,英妹从嘴里挤出几个字,“我答应。” 莫彪欣喜若狂,抓住英妹的手往脸上磨蹭,“我马上去交钱,把你给赎出去。” “我要先看到我俩侄子,并且先安顿好,在这之前你不许碰我,否则我死给你看。” “好好好…我都同意,只要你嫁给我,我什么都同意。” 这莫彪,虽然才二十多岁,但是已经娶了两个老婆了,现在又要娶第三个,真是艳福不浅。 在莫彪十九岁时,莫百银就给他娶了门亲,女的是省建设厅副厅长家千金赵媛媛。 按照道理来说,莫百银是一个小小的财主,不可能让儿子高攀上高官家千金的。只是那副厅长的千金真是个千斤,肥嘟嘟的,而且还黑,所以都快三十岁了,还没能嫁出去。莫家来提亲,自然是一口答应下来。 赵媛媛长得不好看,还比莫彪大六岁,自然是把还有几分人才的莫彪,在那方面伺候得舒舒服服的。知道自己长得不好看,还主动让莫彪找了个二姨太。 莫彪是个好色之徒,有了两个老婆还不满足,还经常和狐朋狗友逛窑子,才三四年工夫,就把身体弄垮了。 那方面不行了,自然也就不再怎么去玩,这可苦了他的好友石金贵。金贵平时跟着莫彪蹭吃蹭喝,现在没有光可沾了。 金贵把土郎中石守功介绍给莫彪,石守功几包瑶药治好了莫彪的病,莫彪得瑟了起来,到处沾花惹草,还看上了金贵的妹妹金凤,只不过碍于金贵的面子,没敢行动。 好友的妹妹不敢下手,那好友的妹妹的玩伴,总该可以了吧。莫彪又看上了英妹,只是他知道瑶女是不可能给人家当小老婆的。越是得不到的越想得到,他的心思瞒不过石守功,石守功答应帮他的忙。 果然,舅妈今天就对他说,花点钱可以吧英妹弄出来。石守功在鲤鱼坪为英妹求情时,他就觉得这人不简单。 莫彪交了钱,办好手续把英妹领了出来,雇了辆黄包车,来到一处外国人开的教堂。 瑶王的两个侄子已经提前被带到这里,见到了他们,英妹扑过去把他俩揽在怀里,痛哭流涕。 “你俩以后要听修女的话,不要乱跑,还有一定要记住你们是瑶民。” 俩小孩大的八岁,小的五岁多,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 因为家里已经没有人了,警察局也不让把他俩放回鲤鱼坪,最后商讨给送到了教堂这里。英妹也没办法,能保住他俩的命,就已经是上天有德了。 千叮咛,万嘱咐后,英妹跟莫彪回了家,从此,要成为别人的小老婆了。她想罗耀祖,想罗进才。 金凤坐在家门槛上发呆,哥哥金贵从县城回来,问道:“太阳都下山了,你怎么还不做饭?” “你不是有狐朋狗友请吃请喝吗?怎么还要回来让我做饭给你吃。” “嗨,没得喝了,估计十天半夜都没得喝了。” 金贵知道妹妹说的是莫彪。前天有人来通知莫彪回城,他也跟着去了。今天莫彪就让他先回来,说是娶了个小老婆,要陪小老婆一段时间,没空和他去玩了。 “不是好兄弟,好哥们吗,怎么就没得喝了?” “好兄弟,好哥们,那也要分场合啊,人家这会有喜事,总不能打扰人家吧?” 金贵好吃懒做,平时游手好闲,结交的都是一些狐朋狗友,家里人对他都没啥好感,金凤没好气的嘲讽道:“哟哟哟!就这种好兄弟啊?有喜事了就把你赶回来,没喜事就叫你去当跟班。” “瞎说,英妹不也没有叫你吗?” 听到了英妹,金凤有些疑惑,“干英妹什么事啊?” 金贵发现说漏嘴了,看了看四周,没见有其他人,才压低声音说:“你还不知道吧,这喜事就是英妹,英妹要给莫彪当三姨太了,明天晚上就入洞房。只是她现在还是嫌疑犯,不能张扬,所以没有办酒席!” 第18章 猴子进城 听到此话,金凤觉得不可思议,英妹怎么可能会嫁给莫彪?而且还是去当小老婆。看着哥哥又不像是胡说八道的样子,她觉得这件事必有蹊跷。 晚饭后,金凤打着个火把去铁匠铺。铁匠铺里猴妈坐在火堆旁,借着忽明忽暗的火光,在缝补衣服。猴爸则是捧着个水烟筒,咕噜咕噜的抽着烟。 “叔,婶,猴儿呢?” “我在楼上,有啥事?”没等猴爸猴妈回答,猴儿自己就在阁楼上回答了。 “你下来,我有点事要和你说。” 这些天,猴儿的心情也是很不好,他和金凤带着一些乡亲,把进才阿爹和耀祖阿爹阿娘,以及瑶王一家的尸体收殓了,埋在他家的祖坟旁。兄弟姐妹一场,他能做的事情只能这么多了。 猴儿下了阁楼,和金凤走到风雨桥旁。 “有什么事啊?” “你说你英姐一家是不是被人陷害的?” “肯定是被人陷害啊,瑶王要是共匪的话,那我们怎么不知道?” “嘘…小声点,小心被人听到。” 金凤把火把熄灭了,拉着猴儿走到风雨桥正中,这里没人,要是两边有人来了也能看到。 “你英姐在县城里要嫁人了,嫁的是莫彪,我觉得莫彪和命案有关,搞不好她嫁给了仇人还不知道呢?” “那怎么办?” “你明天去趟县城,务必把这封信送到英姐手里。” “好,我现在就动身。” 平时他们五个人,年纪最小的就是猴儿,而英妹是对猴儿最好的一个,有什么好吃的总少不了他。虽然猴儿也爱跟着罗耀祖戏弄英妹,但是英妹毫不恼怒,把他当成小屁孩不计较。 现在听到金凤这么说了,他觉得宜早不宜迟,迟了可能英姐就被莫彪给占有,那就遗憾终生了。 猴儿是去过县城的,他经常要和他爹进城挑些生铁回来,所以认得路。只是不知道莫彪家住哪里,偌大的县城,寻找起来要时间,这也是他连夜动身的原因。 准备了几个火把,带上几个烤熟的苞米,猴儿就上路了。 十八垌离县城四十几里,蜿蜿蜒蜒全是山路,出了寨子爬上第一座山,猴儿有些心发毛,因为前面不远就是白崖,那地方经常闹鬼,很多人说白天从那里走过也能听到鬼叫。 白崖是一块白色的石灰岩,岩体高大宽广,站在对面山上看过来,就像是一面白色的墙壁。岩体的上方有五座间隔不远的老坟,也不知道是谁家的祖宗。反正从来没有见人来挂过纸,据说是冤坟。 走到了白崖下,刚才还是一路虫鸣的,现在竟然像都哑了似的,只有夜风忽大忽小发出呼呼的声音。那声音越听越像鬼叫,把猴儿吓得耳朵后面的毛发都竖了起来。 心里默念着,瑶王保护,什么孤魂野鬼不要来找我,要是来的话把他们赶跑,清伯运伯你们也要保护我,明年清明我一定给你们烧多点纸钱,让你们在下面过上衣食无忧的日子。 猴儿家的祖坟就在这对面山,瑶王他们也埋在那里。 边念边大步走,说来也怪,走出了白崖,就又听到了各种虫子和野鸟鸣叫了。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有神明保佑,猴儿平安的走了出来。 来到县城时,火把刚好点完,已是半夜,喧闹的大街早已是空空荡荡,偶尔会有一两个人匆忙的走过。猴儿找了处避风的骑楼下,坐下一倚,闭起眼睛,先打个盹,天亮了才好找人。 立冬已过,快到小雪的季节了,夜晚凉飕飕的,好不容易熬到了天亮。大街上也开始有人走动,对面的包子店不知道什么时候也已经开了门。猴儿爬起来,走了过去,要了一碗热腾腾的豆浆和一根油条。钱是昨晚临走时,金凤塞给他的。多亏金凤想的周到,不然到了这城里就变成要饭的了。 “老板,知不知道莫百银莫掌柜家往哪走?” “不知道,没听说过这个人。” 一碗热豆浆下肚,身体终于开始发暖了。猴儿走出来又问了好几个人,还是没有人知道。这也难怪,莫百银虽然有钱,但也只不过是个小财主,城里达官显赫多了去,能有几个人认识他啊。 不知不觉已经到了中午,还是没有问到莫百银家的住处,这可怎么办啊?再误下去,英姐可就要落入魔爪了,猴儿急得团团转。 “猴儿,你怎么会在这么,怎么不见你阿爹?” 猴儿回过头,看到了同一寨子的水生爹,心里乐了。水生爹是个脚力,专门帮莫百银从鲤鱼坪挑特产出县城,又从县城挑百货回鲤鱼坪,他肯定知道莫百银的家在那啊,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 “我一个出来的,没和我爹。” “哦,出县城干嘛?” “没干嘛,知道莫掌柜家在那吗?” “当然知道,找他干嘛?” 猴儿撒了个谎,“没,没干嘛,就是找他借点钱。” 莫百做买卖还兼放高利,这水生爹是知道的,他卷了口烟,说道:“有要紧事吗,没要紧事别找他借钱,利高着呢。要是数目小的话,我先拿给你吧。” “谢了,不要你的,还是找莫掌柜吧。” “不巧咯,莫掌柜在鲤鱼坪呢,你借钱怎么不在鲤鱼坪借,反而到城里来呢?” “哦…哦…我说错了,是找莫彪,他的利低。” “他也放利?” “是啊…” 水生爹有点想不到,莫彪这败家崽,吃喝嫖赌,花街柳巷,花钱倒会,什么时候学会放利了啊? “莫彪啊,他不和莫掌柜住,莫掌柜住城西锣鼓巷,莫彪住城东柳条街,街尾转角有块石碑的那家就是。” 辛亏说清楚了,不然找到了莫百银的住处,那也找不到英姐人啊。 第19章 翻墙入院 一番寻找,终于找到了柳条街。说是街,其实只不过是条大一些的巷子。走动的都是一些街坊,偶尔有几个卖狗皮药膏的会走进来。和外面大街比起来,可谓安静了许多。 走到了巷尾有个拐弯的,原来是和另一条巷子连接的。这里果然有一个石碑,年代久远,已看不清上面的字。一间青砖灰瓦的大院,应该就是莫彪的家。 此时大门紧闭,猴儿也不敢贸然去敲门,只能在外面走来走去。没多久,两位妇人来到院门前,掏出钥匙要开门。其中一位肥肥胖胖,就像是端午节捆的粽子,另一位比较苗条,像是那位胖妇的丫鬟,但是穿着华丽,感觉又不是。 猴三赶紧走上前,“两位奶奶,这里可是莫公子莫彪家啊?” 胖妇人看了一眼猴儿,不耐烦的摆摆手,“还在外面花着呢,别来找他,没那么多闲钱养你们。” 胖妇人就是莫彪的正房赵媛媛,苗条点的是二姨太。赵媛媛把猴儿当成了莫彪的酒肉朋友,她正为莫彪娶三姨太的事生闷气,所以也就没好脸色。 赵媛媛知道自己是没有办法稳住莫彪的,莫彪在外面寻花问柳,她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甚至还把自己一个远亲表妹,介绍来给莫彪当二姨太,就是想让莫彪记住她的好。没想到这莫彪竟然又要娶三姨太,而且还没和她商量。 其实这事也不能怪莫彪,他也是临时知道上天掉下来了个英妹妹。昨晚软磨硬泡,就差帮赵媛媛舔脚趾了,赵媛媛才答应。 猴儿讨了个没趣,看着两位妇人进去把门关上,只得又在外面干着急。沿着院墙根走过去,在拐角后面有一棵枇杷树,长高过了院墙,有些枝条还伸到院子里。 猴儿一想,有了。等到了天色将暗,行人稀少时,轻身一跃,爬上了枇杷树。三下两下,就骑在了院墙上。 院子里面是一栋两层的透天厝,前面连着院墙大门,侧面就是后巷。此时,二楼好几间房间都亮着灯。猴儿沿着院墙慢慢挪步过去,来到最左边的窗檐下,里面传出一男一女的声音。 “你有本事,就先把我俩给伺候好了,我俩都伺候不好,你还娶什么三姨太啊!” “那是那是,谁伺候不好都不要紧,必须把奶奶您给先伺候好了。” “算你还有点良心,过来吧…” 猴儿听出那女声是白天的胖妇,男的是莫彪。也不知道莫彪是什么时候回来的,或者是在猴儿来到时就已经回来了。 院墙离那窗檐还有一定的高度,不过这难不到猴儿,他在墙角像壁虎一样爬了几下,手就已经够到了檐角突出的地方,又腾了几下,人就已经站上去了。 把头伸到窗旁,向里边看去。哇!把猴儿给惊住了。里边的场景,让他想起了九叔公赶猪郎上配,那画面一模一样。 原来,赵媛媛虽然同意了莫彪娶三姨太,却不想他在洞房花烛夜过得那么快活。要先和她睡上一觉,过了她这一关,才允许去见三姨太。 莫彪当然不敢不从,虽然他是这个家的主人,但赵媛媛他还是惹不起的。所以呢,早早的就安排了晚饭,来到赵媛媛的房间,只想早点完事,好去会美人。 猴儿是第一次看到这种事,不过并没能吸引住他,反而觉得有点恶心,也许是这和他想象中的,相差太远了吧。 找到英姐才是正事,于是他又移步去另一个房间。去另一个房间就要从赵媛媛的窗户前过去,好在两个人正在专心办那事,没注意到窗外的身影。 第二个房间没有亮灯,里边也似乎没有人。 第三个房间是那苗条的少妇的,猴儿看到她坐在梳妆台前,台上摆着一个手饰盒,盒里有一些戒指,发簪,项链之类的。她拿起来戴上,对着镜子看了又看,又取下,换上另一个,每一个都爱不释手。 也难怪,她本是一穷人家的孩子,要不是这远房的表姐,他见都没有见过这些东西。 还有几间房间也是没有灯亮,窗户还紧关着,不知道里面装的是什么。来到了最右边,这个窗户是亮着灯的。 猴儿小心翼翼的把头伸起,房间里一床,一桌,还有几件家具,看样子是临时布置的。床上坐着的正是英姐,一身新衣服,已是城里人打扮。 “姐!”猴儿压低声音,轻叫一声。 目光呆滞的英妹,听到了叫声,从恍惚中醒来,看到了窗外的猴儿,激动的眼泪立刻流了出来,冲到窗前,哭道:“猴儿,你怎么来了。” “小声点。”说话的同时,猴儿已经爬了进来。 “是不是耀祖派你来的?”英妹抓住猴儿的手,很是激动。她猜想一定是罗耀祖回来了,回来找她了。 “不是,是金凤让我送封信给你。” 接过猴儿的信,英妹迫不及待的打开,信很简单,只有寥寥的几个字:速逃,莫恐是你仇人。 “姐,凤姐说了什么?” “她让我逃,我能逃去哪里呢?” 是啊,罗耀祖和罗进才逃走了,他们家没有了,了无牵挂。而她,若逃走的话,俩侄儿怎么办?朱板油和警察局会放过他们吗?莫彪还会帮她求情吗?就算莫彪是仇人,那又怎样?为了保住石家的香火,她身不由己呀。 英妹把眼泪擦干,把信烧了,强忍内心的难过,说:“猴儿,谢谢你来看姐,姐是苦命人,逃不了的,你回去吧,回去告诉金凤,说我不逃,认命了。” 猴儿急了,抓住英妹的手臂激烈的摇,低吼道:“姐,你怎么这么傻啊,你阿爹是被陷害的,莫彪可能就是主谋,你嫁给杀父仇人,那是大逆不道啊…” 刚擦干的眼泪,又滚落了出来,任凭猴儿如何劝导,英妹只是低声哽咽,她已经屈服了,命该如此,谁又能改变得了呢? 这时,外面传来了敲门声。英妹赶紧把猴儿往窗户推,“你赶紧走吧,他来了,被他看见的话,会把你送到警察局的。” 第20章 都是跳河人 把猴儿送出窗外,又再次的擦干眼泪,整理了一下头发,去把门栓拉开。门刚开一条缝,莫彪就挤着进来,把她给抱住。 “宝贝,让你久等了。” 莫彪刚在赵媛媛那里完事,就迫不及待的赶了来。原本赵媛媛说好,还要他去二姨太那的。可他只怕赵媛媛,不怕那二姨太,所以一完事就先来这里了。 英妹一言不发,像个稻草人一样直挺挺的,任由莫彪乱拱乱抓,…眼看裤子也要被扯下来了,她还是无神的往着床顶… “着火了,快来救火啊…” “来人啊,烧到我的房间了,我的项链啊…” 那是赵媛媛和二姨太的喊声,把正在兴头的莫彪给蹦了起来。打开房门一看,火是从赵媛媛和二姨太中间那个房间开始着的,已经要蔓延到两边的房间了。家里的佣人们听到喊声,也纷纷跑了出来。 一时间整个莫家哭声,喊声乱成一片,搬东西的搬东西,泼水的泼水。 躺在床上的英妹突然惊醒,这难道是天意?天要我逃?想着要给莫彪当小老婆,实在是不甘心。她走到窗户向外看了看,窗户下面是条小巷的,猴儿早已没了踪影。 英妹立刻穿好衣服,把床架上的蚊帐扯了下来,撕开一半连成了一条绳。把一头扔出了窗户,另一头系在了桌子腿上。毫不犹豫的爬上窗户,沿着蚊帐条滑了下来。 落到了小巷里,回头看看,那火已经蔓延到了二姨太的房间,她暗想,最好能把整栋房子烧掉。 英妹害怕被人发现,撒开腿就跑。跑出了巷子,大街上还有不少人走动,不敢往人多的地方跑。躲躲藏藏,来到了一条河边。 跑累了,坐在河堤旁的一棵柳树下喘着粗气。该往哪里走呢?偌大的永安城,没有一个认识的人。况且又是第一次来县城,东南西北都还不知道,猴儿又不知道在哪里。 其实猴儿也才刚刚从莫彪家逃出来了,刚才跳出窗户时并没有走掉。而是站在窗户外的檐角上偷偷观看,看到的莫彪对英姐动手动脚,他心如刀绞。 英姐是十八垌的仙女,怎容得这等劣物玷污,看到莫彪把英姐的肚兜都扯掉了,他再也忍不住了。快步的移回到二姨太隔壁的房间,翻窗跳了进去。 这里是一间客房,可能是没有招待过什么客人,就用来堆放东西变成杂物间了。猴儿拿出洋火,四处点了起来。 这人为的火,烧起来特别快,才一会,大半个房间已经燃起来。 不能把自己给烧死了啊,他打开门出来,分别在赵媛媛和二姨太的房门猛踢几下,然后跑下楼来,躲藏在一个角落。 在大家乱成一锅粥,街坊邻居也赶过来帮救火时,他蹭乱了跑进了英姐的房间,想把英姐带走。可是没见到踪影,就又趁乱溜出了莫家。现在正在大街上,四处寻找… 坐在柳树根下的英妹,想着这几天的遭遇,不由伤心的哭了起来。而这时,一个身影走到了河堤旁,夜色中依稀能分辨出是位少女。 那少女也不理会英妹,走到了堤边,纵身一跳,跳入了河里。 想必那少女也是遇到了过不去的事,不然不会寻短见。英妹想,活着这么难,也跟着死了算了,黄泉路上还有个伴。想着站了起来,也跟着跳了下去。 这条河叫做抚河,上游从修仁府一直流到了永安县,和大瑶山十八垌流出的斩龙河相并。到了此河段,河面平坦宽阔,流速不急。 英妹没想到,跳进了河里,没一会就自己浮了起来。从小就和罗耀祖他们,在风雨桥下的潭子里游来游去,水性好的很,又怎么能把自己淹死? 已经入冬了,半夜的河水冰凉冰凉的,把英妹给泡醒了。好死不如赖活,还是游回岸上去吧。 之前跳下去的那位少女,她是不会水的,已经呛了好几口水,双手正扑通扑通的挣扎。 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英妹游过去把那少女给托起来。谁知那少女铁了心要死,头才露出水面,喘了几口气就喊起来。 “放开我,快让我死。” “姑娘,路还长着呢,有什么烦心的事忍忍也就过了。” “你别管我,让我死。” 那少女死命的挣扎,加上两人的衣服都湿了,特别的重。英妹努力了好久,也没能往岸边游去。 少女挣扎累了,也挣扎不出英妹的手,只好放弃,痛哭起来。 此时英妹也已经累得气喘吁吁,没了力气。只能是把少女的头托出水面,任由水流把她们漂向下游。 不知过了多久,她们已经飘出了永安城,搁浅在一处岸滩旁。 英妹把少女扶起来,向岸上走去。河风吹来,身体冷得发抖,上下牙齿哆嗦着直打架。 前面山脚下隐约看到一间房子,亮着一星微弱的火光。两人互相搀扶着走近房子,原来是间土地庙,庙里供桌上还亮着烛光。不知道是哪个人做了亏心事,半夜来供奉土地。看那快要燃尽的烛火,估计人也才是刚走不久。 英妹拾了一些柴,在庙里生了一堆火。和那少女一起把身上的衣服脱下来,拧去水分,搭在竹竿上烤。这才看清那少女,面容姣好,可能年纪略比她稍小一些。 “姑娘,为了啥事,要去寻这短见啊?” 那少女此时似乎想开了一些,蹲在火堆旁,歪着脖子揉拨那湿哒哒的头发。 “姐,你虽然救了我,可是我还是活不下去啊。” “怎么活不下去,说给姐听听。” “我叫香儿,今年十七岁,是高田村人。十岁时父母就相继病死了,跟着奶奶一起长大。前年村里的财主刁老包,带着一帮人来到我家,拿出一张契票,说是我父母生前欠他家的银元,到现在利滚利,要还四百五十个银元,我们一穷苦人家,哪里有这么多钱来还。刁老包就把我拉去抵债,我被拉走后两天,奶奶活活的气死了…” 说到这里,香儿眼泪忍不住吧嗒吧嗒流了出来。 第21章 逼上梁山 “我在刁老包家,洗衣服做饭,挑水割草喂羊,样样都要干,这也没什么了,毕竟我是穷苦人家的孩子,干的就是这些活。可是那刁老包,竟然把我配给他家的傻儿子,他那傻儿子三十好几了,吃饭还要人喂,一天到晚流着哈喇,晚上睡觉要我搂着他,给他讲故事才愿意睡去,这也就算了,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可是…可是…” 香儿呜呜的哭着说不下去,英妹叹了一口气,过去用手轻轻的拍她的背。 “呜呜…那刁老包就是一个畜生,有一天竟然趁着老婆和傻儿子不在,溜进房间把我给糟蹋了,还说是替他傻儿子给刁家留后…” 英妹把香儿揽入怀里,咬牙骂道:“这刁老包,真不是个人。” “后来,只要没有人,他就会把我往房间里赶,前些天被他老婆发现了,一顿毒打,昨天要把我买到了窑子里,半道上我跳车逃跑,走投无路了,只能跳河,现在他们肯定还在搜捕我,要是被抓回去的话,你说我还能活吗?哪里能容我活下去?” “唉!我也一样,比你好不了多少,在河边我也是想跟你一起去死的,只是死不了。” 火光中,同命相怜的两人,抱在一起,嘤嘤的哭起来。庙堂上的泥像瞪着眼睛不作声,这年头生死离别,悲欢离合他看多了,已经麻木了。 “哎呀呀,今天是财运桃花运搭伴着一起来了呀,正想着回去去刘寡妇那睡上一宿,土地老儿就给我送来了美人,还一送就是俩。” 正哭着,突然传来了一个色色的声音,扭头望去,庙门口不知道什么时候站着一位,邋遢的中年男人。正像一条一个月没有吃过骨头的狗一样,看着她们。 英妹连忙扯过竹竿上的衣服,挡在身前,和香儿退后到泥像下,惊呼着:“你是谁?别过来…” 那邋遢的男人是这附近村的懒阿大,懒阿大是个老光棍,还是个赌鬼。今晚在邻村赌钱,赢了不少票子。回来时路过了这土地庙,没想到这庙里有两位如花似玉的妹子,光溜溜的在烤火,这怎么能放过啊。 “妹子别怕,一个一个来,都有份。” 懒阿大张开双臂,弯着腰,像老鹰抓小鸡般的扑了过去。 英妹向左边一闪,跑到供桌的另一边,躲过了这魔爪。可是身后的香儿,却被扑倒在地。 那懒阿大张开臭烘烘的嘴,不管三七二十一,到处乱啃。 “放开我…”香儿哀嚎着,拼命的挣扎。那弱小的身体怎么也挣脱不开。 英妹在火堆里抽出一根手臂粗的柴火,高高举起,对着懒阿大的头猛的挥了下去。 懒阿大撑起身子,艰难的扭转头,想看一下是什么东西打下来,扭到了一半,支撑不住了,倒在香儿的身上。不一会儿,鼻孔和里流出了鲜血。 香儿惊恐的把懒阿大推翻,懒阿大眼睛睁得大大的,鼻孔的出气把鲜血挤出了一些泡泡,已经没有了进气。 双手握着柴棍的英妹,盯着地上的尸体,整个人僵在了那里,只有那柴头冒着青烟。 许久,才慌张的说:“杀人了,我杀人了。” 而香儿也回过神来,捡起地上的衣服穿上,叫道:“我们快走,快离开这里。” 一语惊醒梦中人,英妹也慌忙的捡起散落的衣服。 “往哪里走?” “不知道,先走了再说。” 穿好了衣服,走出了庙门,外面漆黑一片。好像想起了什么,英妹又折回庙里,在懒阿大身上翻找。 没钱寸步难行,刚才听懒阿大说财运桃花运一起来,所以他身上一定有钱。果然,在衣兜里摸出了一沓法币。 把钱收好,又用竹竿做了几个火把,这才拉着香儿离开了土地庙。 “我们上鹰嘴岩吧,那里山势险峻,砍柴的人都不想往那里走,只有一个养蜂人在那里养蜂,听说几个月前摔死了,我们去那里可以避一避。” 听香儿说,英妹也觉得可以,那没有什么人走动的地方正好适合。 天亮了,山河的轮廓也显现出来了。这里离县城不太远了,香儿就是这一带的人,小时候走亲戚还来过这里,所以还算熟悉。 “你看那一边,那个高高的就是鹰嘴岩。” 远远望去,崇山之中有一座凸出的岩石,和旁边的土山格格不入,土山像一只老鹰,大岩石就像是老鹰弯勾的嘴,故此得名鹰嘴岩。 香儿带路,穿过了两个村庄,来到了山脚下。看起来很近,走起来却很远。进山了,还要穿过一个长长的峡谷,翻过两道山梁,才到鹰嘴岩下面。 要上鹰嘴岩,还要爬一面陡如刀鞘的岩壁。怪不得香儿说,砍柴的人都不想往这走。一般人看见这陡峭的岩壁,就已经望而却步了。 英妹是山里人,这种岩壁对他来说没有什么难度。香儿虽然说是平原人,但是也是经常进山打柴的,所以也能攀爬。 爬了好一会儿,终于来到了一处凹进去的浅洞,洞里铺着干草,还有一床棉被,一个锅头。看来这就是那养蜂人曾经住的地方,刚才在周围,就看到了很多被掏空的烂木头,那是养蜂人用来养蜂的。 千辛万苦,终于来到了这里,英妹和香儿抱在一起,喜极而泣。在这小洞窟里,再也没有人会对她们欺辱。 月余后,高田村。月如钩,地上起白霜。 寒冷的夜晚,人们早早的钻进了被窝,就连狗儿也懒得吠喊了。刁老包家的墙根下,两位蒙面人把一根竹杆,搭上阁楼的窗户。紧接着一人敏捷的,沿着竹杆爬上去,进了窗户,另一个人也爬了上来,悄无声息。 第22章 首阉刁老包 这个楼是间杂物间,两人没有过多停留,下了楼来到刁老包的房间门口,里面鼾声阵阵,刁老包和他的肥老婆正睡得香呢。 一个蒙面人从腰间摸出一把明晃晃的刀,把刀尖伸进门缝里,轻轻的拨了几下,门就给弄开了。 蒙面人举着刀,慢慢的靠近床沿,分别用刀尖抵着刁老包和他老婆的喉咙,冰冷的刀和那刺痛把两人惊醒。 “别叫唤,叫喊要你们的狗命。”一个压低嗓音的女声说着。 窗外的月光照进来,能看清楚屋里的人,刁老包知道是怎么回事,吓得大气不敢出。 另一位没说话的蒙面人,把一团烂布塞进刁老包老婆的嘴里,并且把她捆了起来。 “快说,你家的钱藏在哪里?”还是那压低嗓音的女蒙面人。 虽然是个女的,但是人家有刀,而且是架在脖子上。刁老包也不敢轻举妄动,乖乖的把手指向床对面的衣柜。 那没说话的蒙面人立刻走过去,打开衣柜翻找起来,找到了一个上了锁的盒子。 女蒙面人把刀在刁老包的下巴上抬了抬,厉声道:“钥匙呢?” “在…在…在在…在这!”刁老包哆哆嗦嗦的,在床头摸出一把钥匙。 女蒙面人一把夺过,丢给那不说话的蒙面人。打开小盒子,里面是一些法币,还有几十块银洋,以及几张银票。 不说话的蒙面人,把这些东西倒进了,一个早准备好的布袋里。然后背在身上,扎稳了。又走过来,把刁老包也给捆上了。 也许是出于痛恨,捆得特别扎实,把刁老包痛得呲嘴咧牙,求饶起来,“好汉轻点,脱臼了…” 那蒙面人可不管这么多,扯过枕头巾就往刁老包嘴里塞,还把他的裤子向下扯。把刀横在肚皮上,停顿一会,突然猛的一挥。 刁老包痛得要命,身体条件反射地蜷了起来,喉咙里发出沉闷的痛苦声。这强盗不仅要财,还要了他的子孙根。 看到的此场景,女蒙面人不由一愣。不过此地不宜久留,迅速的走出房间,打开院门消失在茫茫夜色中。 又几日,永安城南罗掌柜家,罗掌柜抱着他小老婆坐在房间里,欣赏着桌子上的一个青花瓷瓶。 那小老婆扯着罗掌柜的胡子,娇声道:“哎呀,你都看了半天了,到底是它好看还是我好看啊?” “你不懂,它好看,你也好看。”罗掌柜说着,在他小老婆脸上亲了一下。 “它好看,那你和他睡好了。”小老婆假装生气,从罗掌柜的大腿上下来,一扭一扭的走向旁边的大床。 “宝贝别生气啊,你是我的小宝贝,那个是我的大宝贝,哦不…你是我的大宝贝…”罗掌柜知道青花瓷瓶的主人,不可能有钱赎回的,心里乐开了花。人逢喜事精神爽,跟在小老婆的屁股后面,在床沿,把小老婆推倒在那团花棉被中… 罗掌柜是永安城及时雨当铺的老板,这青花瓷瓶是城东江林拿来当的。江林祖上曾是宫里的画师,家里有着不少宫里的宝贝。 这江林,家里原本还过得去,前几年染上了赌博,都说赌博十赌九输,但是他运气好,赌十次能赢个七八次。只是这运气好得有点特别,赢的时候赢的是小钱,输的时候却是输大钱。 就这样一来二去,家底输光了,老婆也被他送到了舞凤楼,最近更是把家里的古董字画都拿来当了。 殊不知这一切都是罗掌柜安排的,他早就看中了江家的这些古董。于是就派人引诱江林耍钱,这耍钱都是做好局的,当然不会让江林真正的赢。 虽然是临近子夜,此时大街上还是有不少人走动。而城南不是闹市中心,街道上也没有几个人了。墙根处闪出两个人,用黑布蒙着脸,只露出两只眼睛。 两人左右张望了一下,其中一个。从腰间取下一捆麻绳,绳的一头系着个三叉的茶树树杈。只见那人把树杈晃了晃,甩上了骑楼的窗户。 窗户里床上罗掌柜的小老婆,拍了一下身上的罗掌柜,说道:“是什么声音?” 罗掌柜回头望了一眼桌子上的青花瓷瓶,还好端端的在那里,说了句,“可能是只猫,别管他。”就继续在小老婆身上蠕动。 刚动一会,就看见小老婆睁大眼睛,表情惊恐说不出话来。刚想问怎么啦,就感到背后一阵冰凉,好像一块铁片压在身上一样。 他有一种不祥的预感,慢慢回过头去,果然,床前不知什么时候站了两个蒙面人,其中一个拿着一把一尺来长的短刀,刀身正贴在他后背,他吓得结巴起来。 “你…你们…要…要干嘛?” 另外一个蒙面人也拿着短刀,她用刀挑起桌子上的衣服,甩到了罗掌柜小老婆的脸上,反问道:“你说我们要干嘛?” “劫色?”刚说出这两个字,罗掌柜立刻缓过神来,听着劫匪的声音是个女的,女的怎么可能劫色?便马上又改口,“劫财!” “聪明,快说你的钱放在哪里?” “女侠,我没钱啊,我一小老百姓的,哪里有钱。” 个子稍微矮一些,还没有说过话的蒙面人,把刀尖抵在罗掌柜的肩膀,稍微用力的划了一下,边划边说:“看来不给你放点血,你是不会把钱交出来的。” 鲜血随着刀尖冒了出来,也许是刀太锋利,罗掌柜还没有感觉到疼痛,反而是他小老婆,看到了血流,惊叫了起来。 那个子稍微高一点的蒙面人,把刀尖抵住了罗掌柜小老婆的下巴,骂道:“再叫就杀了你,快把自己的嘴巴给塞住。” 那女人颤抖着听话的把衣服塞进自己的嘴巴,蜷缩到了床角。 罗掌柜还在抱着侥幸的心理,哭丧道:“我真没钱啊…” 啪一声,没等罗掌柜说完,矮个子蒙面人就一刀拍在他脸上,骂道:“你堂堂一及时雨当铺的掌柜,竟然说没钱,还敢冒充小老百姓。” 这时的罗掌柜,似乎感觉到疼了,他一手捂着脸,一手捂着肩膀,哭道:“真没钱,钱都在当铺里…” 稍矮的蒙面人掀开被子,一手抓住罗掌柜的脚,往床外猛拉,握刀的手挥向了罗掌柜的大腿根,真是快准狠,这刀法他练了不下一万回,今天终于又派上了用场。 第23章 再阉负心汉 罗掌柜惊叫一声,晕死过去。而床角的那小老婆,则是把头摇得像拨浪鼓。虽然嘴堵着发不出声音,但是那意思很明显,就是不要杀我。 那稍矮的蒙面人,用还带着血迹的刀尖,指着罗掌柜的小老婆,说道:“你,不想死的话,快点把钱交出来。” 那女人浑身颤抖,光着身子爬下了床,来到一个柜子前,打开了抽屉。 抽屉是一筒筒用牛皮纸包好的袁大头,数了一下足足有二十筒,还有一个银手镯,以及一堆当票。 “就这些了吗?” “嗯…呜…”那女人点了点头又摇头,嘴巴里含糊不清,不知道说什么。 这里是临街的骑楼,刚才又发出两声叫喊,不能做过多的逗留。蒙面人把银元装进布袋里,再把那一堆当票给烧了。 再看那吓得面如土色,浑身筛糠的女人。两蒙面人对视了一下,突然其中一人抡起拳头,对着她的脑后就是一击,那女人翻了个白眼,倒在楼板上。 两蒙面人沿着窗户上的绳索,滑了下来,钻进旁边的小巷里。 在看南码头庄的一处低矮平房里,女主人阿珍,正在昏暗的煤油灯前补衣服。这件冬衣他已经补了又补,补到补丁都已经比原来的布还多了。可是没办法,不补的话,这个冬天就没衣服过冬了。 一旁的男主人丙生,正在喝闷酒,桌子上的小碗里装着几棵花生,他夹了一颗往满是龅牙的嘴里送。 “去再给我炒一碟花生来,让我送完这碗酒。” “没有花生了,家里米都快没得下锅了,哪里还有花生。” 丙生抓起桌子旁的长烟杆,对着阿珍就敲了过去,骂道:“你敢说没有,昨天我还看到有小半袋,是不是你吃完了?” 那烟杆是老楠竹,硬得很。敲在阿珍的头上立刻起了个包。阿珍捂住头忍着剧痛,无力的说:“真没有了,你就是打死我,我也拿不出来。” 阿珍和丙生是娃娃亲过来的,正式结婚十几年,育有一儿一女,不过早就被送人了。这样的家庭,不送人也养不起。 丙生好吃懒做,有钱了在外面花天酒地,没钱回家打老婆发脾气。阿珍一年四季,身上总是青一块紫一块的。也不敢反抗,因为反抗了会换来更加猛烈的毒打。 “明天把自己洗干净一点,码头上的李工头要过来睡一觉。” “什么?你说什么?”阿珍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你装什么聋啊?”丙生又举起了烟杆,不过这次没有敲下去。他放下烟杆,喝了一口酒,又说:“我和李工头说好了,以后每个月,他都来睡你五次。” 阿珍把头埋进破冬衣里,俯在膝盖上,欲哭无泪。这些年他的眼泪早已经哭干,流不出来了。 “你还是不是男人啊,让自己的老婆和别人睡,你是想要做龟公吗?” “做龟公有什么不好,他出钱,我出老婆,各自受益。再说了,又没人知道,你又不会少一块肉。”丙生已经到了颜厚无耻的地步,为了钱什么都不顾了。 命怎么这么苦啊?怎么当时父母会把她和丙生做了娃娃亲?如今父母早已不在人间,苦又能找谁倾诉啊?和这个男人真是没法过了,还不如去死了算了… 这时,那破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了,进来了两个带着斗笠的女人,斗笠压得很低,只看见半边脸,但还是认得出是英妹和香儿。 进了门后,香儿反脚一勾,把门关了。而英妹则是上前一步,双手抱胸,立在那里。 “这可是龅牙丙家?” “你们是谁,来我家干嘛?” 丙生是丙午年生的人,父母就给他取名丙生,庄里人叫他龅牙丙。此刻他搞不懂,怎么会有两位年轻女子来到他家。 “我刚才听说,你要做龟公,就来照顾一下你的生意呗。”英妹说着,抓住阿珍的头发,向后扯住。 阿珍埋着的头被扯仰起来,惊恐的看着这两女人。 英妹摸了一下阿珍的脸,又说:“还是挺白嫩的嘛!” “你们到底要干什么?”丙生抓起长烟杆,站起来退后了两步。善者不来,来者不善。他似乎感觉到了这两位年轻女子,会对他造成威胁。 噌!张小燕从背后拔出短刀,一个箭步上前,把那烟杆给劈断了,怒道:“干什么,你对老婆干了什么?我们就要对你干什么?” 丙生吓得摔倒在地,还以为面前的只是两位女子,没有多大能耐。没想到身手敏捷,而且还有兵器在手。 “没…没干什么…我没对老婆干什么啊。” “没干什么?这十里八乡的谁不知道你是个懒汉,没吃的打老婆,没穿的打老婆,除了打老婆,你啥也不会。”说到气愤之处,张小燕一脚踩在了丙生的胸口上。 “我…我打的是自己的老婆,关…关你们什么事!” 英妹把阿珍的头发放了,用手指去捋了捋,“他说打自己的老婆不关我们的事,你说关不关?” 阿珍多年受的苦,此刻突然有人帮出头了,眼泪委屈的滚了出来,说道:“你吃的穿的都是我打小工挣来的,不感激也就罢了,反而稍不顺心就拳打脚踢,我也是有娘生有爹养的,不是牲口,今天终于赶上有人治得了你了。” 第24章 打家劫舍 香儿把刀在丙生的鼻尖上来回拨弄,又说:“你能把自己的老婆给别人睡,看来已经不是个男人了,留着那玩意也没什么用,不如割了喂鸡吧?” 这时,丙生突然抓起一只板凳向香儿的头砸去。在香儿躲闪之际,一跃而起,冲向门口。 说时迟,那时快。英妹伸出一只脚,把丙生给拌了个狗吃屎。“想逃,可没那么容易。” 丙生的龅牙磕在了铺了石头的地上,硬生生的崩掉了两颗,痛得直叫喊:“姑奶奶饶命,我以后再也不敢打老婆了。” 看到满嘴鲜血的丙生,阿珍似乎有些于心不忍,说道:“两位妹妹,别打了吧,打伤了他,我还得找钱给他治呢。” “你还为他求情,他打你的时候,有给你找过郎中吗?” 阿珍低头不语,每次被打得遍体鳞伤,都是自己找些草药处理,丙生不仅没有丝毫愧疚,还逼着她快去干活。只是这次有人帮出了头,那下次呢,两女侠走了后呢? 趁几人不注意,丙生在门背摸出了一条扁担,对着近处的英妹横扫过去。 还好英妹眼疾手快,原地跳起,躲过一击。她怒了,跨前一步,一脚踢在丙生的胸口,把丙生踢得仰翻。 “都和你说了,对付这种人不需要啰嗦,来了直接割了就行了。”香儿走上前,抓住丙生的裤头用力提起,手起刀落,还是那么快准狠,没有一丝多余的动作。 “啊,饶命啊,饶命啊!”丙生双手捂着裤裆,满地打滚,一时间,不大的房子涂满了血液。 “走吧!”英妹拉起阿珍。 阿珍一脸疑惑,“往哪走,去哪啊?” “跟我们走啊,难道你想留在这里受苦受累,成天挨打啊。” “哦…” 三个女人走了,融入了茫茫夜色中,留下了满庄的狗叫,以及竖着耳朵的邻居。不过,没有一个邻居出来察看的,他们听惯了这间屋子传出来的打声,骂声,哭声。今晚也没有什么不同,要说不同的话,就是今晚的声音大一点,激烈一点而已。 一段时间以来,城东的王财主被割了,黄桥镇的地主也被割了,南安村的恶霸又被割了… 永安城里城外,都知道了有两位女飞贼,来无影,去无踪。不但要财,还要男人的命根子。有人说这命根子泡酒能延年益寿,有人说是抚河里的一对鲤鱼精,要收集九百九十九条命根子去炼丹。各种各样的说法都有,传得神乎其乎。把整个永安县的男人,吓得走路夹紧腿,猫着腰,生怕路边突然窜出女飞贼来… 原来,当英妹和香儿上鹰嘴岩石,匆匆忙忙,什么也没有准备。幸好养蜂人还剩余有一些粮食。 吃完那些粮食就得下山买,从懒阿大得来的票子,买了一两次也就完了。没有了钱这个怎么办啊?于是自然而然的就想到了抢,想到了抢,那当然刁老包是首位。 本来是弱女子,经过杀人的事后,变得坚强了起来。特别是香儿,恨透了那些坏男人,才有了把刁老包给割了。 有了第一次就有了第二次,她们把这当成对坏男人的一种惩罚。钱对她们来说已经不太重要,惩罚成了正事。 再说回罗耀祖。 上枫林垇已经七八天了,每天除了吃就是睡,日子过得甚是无聊。这天,其他弟兄们又聚在一起赌钱,他不会赌,干脆去鸡笼里抓鸡,帮忙杀鸡做饭。 鸡笼就放在洞外的一棵大树下,走过去打开笼子一看,不对啊,昨天还有九只的,现在怎么只剩下三只了? 仔细观察了一会,发现了端倪,鸡笼旁边血迹斑斑,到处散落着鸡毛,这是被王鼠狼偷了啊。 刚把三只鸡提回到洞口,遇到出来撒尿的老四。 “怎么才杀三只啊?” “昨晚被黄鼠狼偷了,幸亏没偷完,偷完只有啃白菜了。” “哈哈哈,真是木匠打鲁班,欺到祖师爷头上来了。明天去打点麻雀,把这鸡笼给补满。”打麻雀是这一行的行话,就是打家劫舍的意思,拦路抢劫则叫做套猪腿。 打麻雀也是有规矩的,大村庄不打。大村庄人多不能去,去了遇到反抗的吃亏的还是自己。只能去七八户人的小村落,而且去了一次三年不能再回头。年年去那里打劫的话,人家养的鸡鸭都还没长大,总要留一点给人家嘛。 夜晚,吃饭时弟兄们商量了一下,决定明天打塘背村。这个村不大,十一二户人家,还比较偏僻。重点是已经有四五年没去过了,村里农户的鸡鸭鹅肯定都肥了。 一大早,弟兄们就扛着家伙,浩浩荡荡的开赴塘背村。这村还挺远的,要走差不多两个时辰。到那里刚刚好,青壮村民已经上山干活,留在村子里的都是老妇病儒。 罗耀祖是第一次打麻雀,内心不免有些兴奋,跟在老四的身后,问道:“我们也就十几个人,遇到了反抗的怎么办?” “放心,没人敢反抗,我干这行这么多年了,遇到反抗的不超过三回。”老四有些得意。 罗耀祖又跑到九干狸身边,试探的问:“老大,一会我们只拿吃的,不拿钱财吗?” 九干狸拍了拍罗耀祖的肩膀,笑道:“哈哈哈…哪有钱财拿,有些鸡鸭给你就不错了,想要钱财的得套猪脚。” 塘背村村前有一口大池塘,村民的房子就建在大池塘后面,房子后背是大山,此时山上有一老头正在砍柴。他看到远远的地方来了一群人,仔细分辨看,这些人还扛着猎枪,拿着朴刀。不好啦,这是强盗,要来洗劫村寨了。 老头扔下柴火,飞奔跑回村里,拿出一面锣鼓,当当当的敲起,“土匪来了,快上山躲避…” 一时间,村里赶猪的赶猪,赶羊的赶羊。也有用箩筐挑着儿女的,也有把棉被家当背在身上的,都往山上跑去。 远远的听到锣声,九干狸举起猎枪对空放了一炮,大声叫道:“弟兄们,快冲啊。” 听到了老大的命令,众人像滚石下山,一窝蜂向村子里跑。由于第一次新鲜和兴奋,罗耀祖冲在了最前头。 进到了村子里,人已经走光了,猪啊,羊啊这些,也已经被赶跑。罗耀祖跟着老四,踹开一户人家的门,屋里除了桌椅板凳,锅碗瓢盆,其他就连腊肉都没有一条了。又走进了房间,床上一床破旧的棉被,几件旧衣服,别无他物。 “妈的,穷鬼。”老四骂了一声,从窗户跳了出去。 罗耀祖想起阿娘经常说他跳窗像土匪,没想到现在真的成了土匪。很显然,阿娘是不想让他成为土匪的,如果阿娘知道他成了土匪打家劫舍,肯定会打他骂他… 第25章 寻枪 正在想时,忽然外面鸡飞狗跳,罗耀祖从窗前退回到门口,看到众兄弟正在拿竹竿扑打村民的鸡鸭。 这些鸡鸭是散养的,不像猪啊,羊啊那些,牵起就走。刚才九干狸说有些鸡鸭鹅就已经不错了,看来还真的是。 这时有一位弟兄飞奔跑过来,兴奋的喊道:“老大,那边有一头大肥猪。” 众人连忙跟过去,果然看到山脚下一头肥猪正在哼哼乱叫。那是刚才村民牵上山时绳子脱落了,赶不走的。 “哈哈哈…不虚此行啊。”九干狸狂笑着,从腰间取下两个小竹筒,这两竹筒里一个装的是火药,一个装的是铁砂。 九干狸不仅不慢,把火药和铁砂倒进枪管里,取出充销,边充边说:“弟兄们,找个锅头烧水。” “老弟,这是你的枪,你来打。”九干狸把填充好火药的猎枪递给罗耀祖。 罗耀祖的心砰砰直跳,这把枪虽然是他的,但是他也只是在和朱板油对垒时开过一枪,然后就再也没有摸过了,现在枪又回到了自己手,心里颇为感慨。 举枪,瞄准,扣动扳机。砰的一声,那大肥猪应声倒下,不过并没有死,还在那哀嚎呢。 这种猎枪是散射出去的,这个距离打到猪的身上,也就种了几颗铁砂,能打倒已经不错了。 “好枪法,好枪法!”弟兄们欢呼着,跑过去把受伤的肥猪抬了回来。 这时已经有人去刷锅烧水了,路途遥远,他们不会把猪这样抬回去。而是杀了弄干净,吃一顿猪血饭才走。 山上的村民看了,那也没办法,只能默默的流泪。 吃饱了,喝足了。九干狸把猪的网油和肺挂在了门前的篱笆上。然后招呼弟兄们把分解好的猪肉,以及捕捉到的鸡鸭,挂在身上,打道回府。 看着竹篱笆上的网油和猪肺,罗耀祖很是不解,猪大肠小肠都拿走了,为何单独留下这两个? “老大,这…这是什么意思?” “哈哈哈…这呀,让老四告诉你。” 老四并没有说话,而是带头唱起了山歌:“枉得生来七尺身,只会砍柴刨竹根,刨呀嘛刨竹根…”。 有人开了头,众人也跟着吼起来,“…费尽心思一场空,肥了大爷断拇公,断呀嘛断拇公…” 枉得生来七尺身,只会砍柴刨竹根。 费尽心思一场空,肥了大爷断拇公。 枉费,网油猪肺,罗耀祖明白了,这是羞辱那些村民啊。正是村民的软弱,不敢反抗,才让他们有恃无恐啊。 回到了山洞,一顿忙乎,这么多肉一顿吃不完,那就要挂起来做腊肉,这个季节正是做腊肉的季节了。 罗耀祖则是忙着修补鸡笼,这鸡虽然是抢来的,但是也不能便宜了黄鼠狼啊。 晚上,又是大口吃肉,大碗喝酒,骨牌推到了半夜。 平时喝的都是山泉水,而在塘背村吃的时候,用的是池塘水,一个是寡水,一个是富水,加上吃得好油水多,在肚子里一交融,可把罗耀祖害苦了。不到半夜就开始拉肚子,拉了四五回,天才刚刚亮。 到了床上刚眯半觉,肚子又咕咕响起来。只得又爬起来,跑出山洞,找了处空旷的地方蹲了下来。 拉了一泡出去,肚子空空,终于舒坦了不少。只不过浑身无力,扶着树干差点站不起来。 突然,看到了山脚下密密麻麻的爬满了人。一半黄一半黑,黄的是国军,那黑色制服的不正是修仁城的警察吗? 不好,国军和警察剿匪来了。罗耀祖连忙跑回去,才到洞口,就叫起来,“老大,不好啦,国军来了,黑压压的一片。” 兄弟们还在睡懒觉,九干狸缓缓的伸了个懒腰,不耐烦的说:“这帮国军,也不让人睡个好觉,烦死了。” 老四揉了揉眼睛,把身旁的弟兄拍醒,叫道:“起来了,就来了,和国军捉一回迷藏,回来再睡。” 其他兄弟骂骂咧咧的起了床,睡眼惺忪的拿起家伙出了山洞。也怪不得他们不把国军放在眼里,这枫林垇古树参天,大大小小山头十几个,每个都长得差不多一样。一般人进来路都找不到出去。以前国军也来围过他们几次,可是每次来连林子的中央都没有进到过。 众人来到一处山头,居高临下,看见国军已经到了半山腰。 九干狸搂着猎枪,靠着一个树根坐下来,闭起了眼睛,“老四,你看着点,看他们往哪个山头跑。” 那老四也是耍了一晚的牌,困得不得了,他也推脱道:“小虎,你看着吧,我也睡一觉。” 那些国军并不知道他们早已经被发现,仍旧举着枪,弓着身子一步一步向山上走。罗耀祖心想,要是我们也有枪,那就不要躲了。突然,他脑子里闪过了一个念头。 “老大,我们抢枪吧。” “别做梦了,他们最少一百号人,每人一杆枪,弹药充足,我们才四把鸟铳,去抢人家的枪,不被打成筛子才怪。” “我有办法啊。” 听说有办法,九干狸和老四也没有了睡意,爬起来问道:“什么办法?” “我们虽然只有四把枪,但是我们熟悉地形啊,他们不熟悉地形,钻进了林子就像是进了迷宫,那还不是任由我们宰割,我们只要瞅准机会,打他一两个落单的,把枪抢到手就行。” “快说,怎么样才让他们有落单的?”九干狸来了精神,国军那种拉了栓就可以填子弹的枪,他做梦都想有一把。 第26章 伏击 罗耀祖站起来,指着对面的山头,“我们分为四组人,每一组人在一个山头,第一组人向国军开一枪,引诱他们往那个山头跑,等他们跑到了半山,第二组人在这个山头开枪,让他们往回跑。就是他们兵分两路,那也没关系,我们不是有四组人马吗?只要把他们来回调动,跑累了自然会有落单的。” “想不到你小子还是个小诸葛啊,就按你说的办。”九干狸拍着罗耀祖的肩膀,夸赞起来。 “你,你,你,跟小虎一组,去田螺顶。你和他,他,跟老四去那边。你们几个就跟阿七到见虎峰,剩下的和我守在这里。” 很快就分好了队伍,大家也跃跃欲试,恨不得每人都能搞到一把枪。 “慢着,大家记住,千万不能和国军硬干,我们只打落单的,能打就打,不能打就跑。”罗耀祖又交代了一番,才带着几位弟兄往田螺顶跑去。 刚到了田螺顶,那边的九干狸就已经迫不及待的开了第一枪。刚才还慢吞吞的走的国军,听到了枪声,都往九干狸那边靠去。 国军领队的是薛连长,他是奉命来配合警察局牛队长,一起下来剿匪的。只带了一个排,剩下的都是警察局的人。不过指挥权嘛,还是归他所主导,毕竟他才是正规军。 “老牛,叫你的人马快点冲。” 剿匪这种事,不是他们正规军干的,他才不会这么卖力。况且那些土匪,只不过是拿一些大刀、长矛、最多是个猎枪,有这些警察冲上前就够了。 那些国军当然也知道长官的意思,慢吞吞的走着,久不久放一枪,稀稀拉拉的,就像是存放了几年的鞭炮。 看着警察和国军快冲到了半山,罗耀祖把食指放到了扳机上,准备扣动扳机。 砰一声,枪响了,却不是罗耀祖打的,那边的老四已经抢先动手了,他只好把枪收起,再看会热闹。 “在这边,弟兄们快冲上去,活捉一个土匪赏银二十大洋,打死的也有十块。”薛连长不急,牛队长急啊。这几年剿匪都剿了五六次,每次都是连土匪的影子都没看到,这次听到了枪声,肯定是土匪了。一定要捉住几个,回去好交差,不然这官位也不好保了。 知道土匪用的是散射的猎枪,这种枪开一枪,就要好几分钟时间填充弹药,所以这些警察也是不怕死,躲都不躲就冲了上去。 正待罗耀祖再一次把手放到扳机上时,阿七这边开枪了,阿七这边的枪声刚停,九干狸那边枪声又响起。他只好笑了笑:“这帮人,不按规矩来啊。” 身边一个叫做木德的兄弟,他早把火药和铁砂拿出来,就等着罗耀祖开枪,好马上填充弹药的,现在没有他们开枪的份,也急了,“不然我们也开枪吧,等在这里像个闷陀螺,没意思啊。” “不急,先让他们打一会,我们抽根烟先。” 这一组管事的是罗耀祖,罗耀祖不急,木德也没办法,只好掏出了烟,递给罗耀祖。 罗耀祖平时不抽烟,现在却卷了一根宝塔状的烟抽了起来。 “老牛啊,好像两座山都有人,我们兵分两路吧。” “好,我在这边,你在那边。” 分了人马,薛连长还是不愿意主动,爬了这么,他有点累了,他对赵排长说:“你带弟兄在这边主攻,吸引火力,我带几个人从那边包抄过去。” “是。”长官的命令不敢不听,其实哪里有什么火力呀。 薛连长也不是去包抄,而是慢慢的在后面跟着。让他们冲吧,几个土匪,能打就打,不能打就回去,反正他也只是配合,有了功劳也不是他的。 抽完了一支烟,罗耀祖把烟蒂按在地上摩擦了几下,打了个手势,“走,跟我去捅他们的屁股。” 无处伸展身手的木德和两位弟兄,兴奋了起来,跟在了罗耀祖的后面。 他们走下田螺岭,来到两山间的山谷,沿着国军刚才走的道路追了上去。心想只要看到国军,开一枪就跑,这样国军就会退回来,折腾几下,不愁没有落单的。 走着走着,罗耀祖突然蹲下来,把手放到后背,做了个停下来的动作。 原来前面不远的树根下,两个歪戴着帽子的国军正在抽烟休息呢。这两国军事老兵油子,看出了长官不是真打的意思,就慢慢的故意落在后面。 罗耀祖招了招手,示意木德他们靠过来,耳语道:“你们几个做好准备,一会我开枪,能打死他们,立刻过去拿枪就跑,打不死的话那肯定会打伤,过去补上几刀,一定要给我把枪抢了。” 木德紧握朴刀,秉住呼吸。 举枪瞄准,两国军同靠在一棵树下,这距离,这角度,有望一箭双雕。罗耀祖紧张得手心都冒汗了,深呼吸了一下,猛的口动扳机。 那两国军做梦也没有想到,最先倒下的竟然是他俩。 几乎是和枪声同时,木德一跃而起,奔跑过去。那两国军只是受了伤,一个被铁砂击中了脸部,眼睛受伤了。另一个可能承受了整管火药的七成威力,胸膛,手臂和脸都是弹孔,他倒下两腿像青蛙一样蹬来蹬去。木德一刀刺向他的胸膛,刀拔出来时,血也跟着飞溅。 另外弟兄对着那手捂眼睛,哇哇乱叫,搞不清状况的国军脖子就是一刀,结束了他的性命。 “拿枪,快跑。” 罗耀祖知道不能恋战,指挥着弟兄就往山上逃。 那薛连长,听到了背后传来枪声,骂道:“不好,我们中埋伏了,快来这边。” 那些警察最怕的就是埋伏,听到了这样的话,不等牛队长下命令,就一溜烟的通通往后退了。 退到了后面,看到死了两位同僚,也不知道敌人有多少。本来是来配合牛队长的,死的却是他的部下,薛连长那个气呀。也不管牛队长了,命令道:“全体撤退!” 刚才还噼噼啪啪的响着枪声,现在突然全部都停住了,九干狸搞不清什么状况。罗耀祖说瞅准机会找落单的,这人都还没有靠近,就已经全跑了,哪里找落单的去啊? 这是九干狸第一次打仗,总共才了开那么几枪,整个人还在兴头上呢,这就不打了,把他弄得心痒痒。 不打就不打,回山洞去吧。半道上,遇到了老四和阿七。 “你们有没有抢到枪啊?” “抢个鸟啊,距离那么远,哪里敢跑去抢。” “小虎呢?没听他们那边枪声响过,会不会是出事了啊。” 突然不远处传来一个声音,“举起手来,缴枪不杀。” 众人寻着声音看过去,前面有三个人正举着枪瞄准他们。 第27章 残留的香味 九干狸和老四对视了一眼,扑了过去。和众人一起把罗耀祖几个抬起来,抛向空中,狂叫道:“你们竟然搞到枪了。” 庆祝了一阵,九干狸拿起一把枪仔细查看,嘴里发出滋滋声:“真是一把好枪,这是不是就是中正式步枪啊?” “对,就是中正式步枪,我在军营里见过。”罗耀祖显摆的拉动枪栓,弹膛里的一个子弹跳了出来。 老四把子弹捡起,把玩了一阵,赞叹道:“这子弹就是比铁砂强,这一颗过去脑袋不得开花啊。” 罗耀祖从老四手里拿过子弹,又填进了枪膛里。当了几天兵,虽然枪都没摸过。但是俗话说没吃过猪肉,总看见过猪走路。经常在校场上看见大兵们操练,也懂得了不少。 兄弟们羡慕极了,这个来摸摸。那个来看看。 “哎呀,出错漏了。”罗耀祖好像想起了什么事,拍着大腿大叫。 “啥事漏了啊。” “我们只顾着抢枪,却忘记了拿子弹,现在枪里就一颗子弹。” “一颗子弹,那不是打完就没了?没了子弹,这枪不就成了烧火棍了吗?” 刚才还兴奋不已的兄弟们,心情又瞬间跌落到了谷底。一把枪只有一颗子弹,那还不如猎枪呢,猎枪打完了还有火药,铁砂填充。 木德有些不甘心,望着山下说:“我们回去找找吧,看那俩死鬼身上有没有。” “对,回去找找。” 于是,大家又一起奔向了山谷。这帮国军也真是的,只顾了逃跑,连同伴的尸体都不带走。大伙赶到时,那两具尸体已经僵硬。 九干狸在死了的国军肩膀上取下了弹袋,拿在手里掂了掂,还是蛮重的,倒出来数了一下,竟然有四十多发。 这匪成帮几十年以来,今天应该是最有成就的了。九干狸拉过罗耀祖,激动的说:“你真是小诸葛,我宣布以后你就是我们枫林垇的军师。” “噢!军师,军师!”兄弟们欢呼着。 罗耀祖有些骄傲,但是还是要装做谦虚,“只不过是略施小计,军师这称呼可不敢当,大家还是像以前一样叫我小虎吧。” “兄弟谦虚了,你看弟兄们都把你当做了军师,你就不要推脱了。” “兄弟们抬举了…” 修仁城里,黄家别墅门口,罗耀祖吃了个闭门羹。本是想找黄元松叙叙旧的,可是到了门口,说是找少爷的,看门的直接说老爷不让少爷见任何人。 正想回城里的窝点时,一辆洋盒子开进了黄家别墅。这洋盒子罗耀祖有点熟悉,好像是在悦来饭店门口,给他两个光阳赏银的,那位美妇人坐的,只是现在车里坐的不是那美妇人,而是另外一位年轻女子,这女子厉害,自己就能把那洋盒子开动。 没一会,刚才开洋盒子的那位女子,从大门里走出来,追上罗耀祖,问道:“听说你找我哥,你和我哥是什么朋友?” 人未到,香气先扑来,听这话,罗耀祖知道是黄元松的妹妹,他有点受宠若惊,来到了城里,还是第一次有美女主动和他说话,连忙答道:“我们是戏友,一起唱戏的。” “哦。”黄元梅打量了一下罗耀祖,凭感觉觉得这个人不是唱戏的,那眼神反而觉得有点像是军人,于是又立刻问:“你是共党吗?” “共党?什么共党?”罗耀祖一脸疑惑,不明白这女人,为什么会问出这么奇怪的问题。 “我哥受了惊吓,要休养一段时间,我也喜欢唱戏,我们交个朋友吧,我叫黄元梅。”从罗耀祖的反应,黄元梅觉得应该不是了,于是立刻改口,并伸出粉嫩的手。 “好啊,我叫罗小虎。”握住那温暖的手,罗耀祖浮想连连,今天这是怎么了?要走桃花运? “那好,明天下午四点,你在悦来饭店等我,我们一起吃个饭。”黄元梅说完,把手抽了出来,转身走进了别墅。 看着黄元梅的背影,罗耀祖久久不愿意收回目光,闻着手里残留的香味,心里暗想,真是天助我也。 在枫林垇时,他和九干狸、老四就商量,这子弹虽然有了四十几发,但是打完了也就打完了,不知道哪里买。于是不约而同的想到了黄春富,黄春富家里有枪队,当然也会储存有子弹,那就再来劫他一次呗,顺利的话能劫几把枪,也不是没有可能。 劫人要把人哄出来,劫军火,那可是要攻进别墅里面,所以,罗耀祖准备来看一下别墅的布置。这不,想搭黄元松这个傻子的风,进别墅里面看看的。 见不到黄元松,却意外认识的黄元梅,你说这不是想打瞌睡,马上就有人递枕头吗? 这黄元梅,能不能带他进别墅走一走啊?要是能知道弹药放在哪个地方,那就… 罗耀祖边走边畅想,突然看到前面一个熟悉的背影,那齐肩的短发,那不是那师范学院的那妹娃吗? “嘿,姑娘。” 夏莲为了点事,正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突然被人一叫,回过头,看着眼前的少年,有些眼熟,一时又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略带尴尬的问:“你是?” “我是前段时间帮你提箱子的,还记得吗?”妹娃不记得他了,罗耀祖略显失望。 “哦,是你啊大哥,你现在怎么…”经过提醒,夏莲记起了那位有点意思的大哥,只是这身打扮和以前判若两人,难怪会记不起。 看出了夏莲的疑惑,罗耀祖连忙解释,“我现在不干那活了,自己做了点小买卖。” 凭感觉,夏莲觉得罗在说谎,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又觉得他是个可以信任的人,于是说:“大哥,你帮我一个忙,帮我到城南麻子街的春秋裁缝铺送个口信。” “可以,什么口信!”帮美女跑腿,哪有不乐意的,罗耀祖不加思索的就答应了。 第28章 接头暗号 夏莲看了看周围来往的人,把罗耀祖拉到街边,低声说道:“你到了裁缝铺就问‘青山隐隐水迢迢’,如果有人答‘玉人何处教吹箫’,你就说‘渔船着火了’。” “青山隐隐水迢迢,下一句不是秋尽江南草未调吗?怎么就到了玉人何处教吹箫了?” “你别管,按照我说的做就行,快点去,越快越好。” 看夏莲着急的脸色,罗耀祖也不好再问。心里嘀咕着,难道是清叔教错了?也许是吧,清叔一个私塾先生,怎么比得上人家师范学院的学生。 罗耀祖走了,夏莲用手里的书本捂着胸口,深吸一口气,然后朝另一个方向跑去。 修仁城蛮大的,走到城南,最起码需要半个时辰,想着夏莲着急的样子,肯定是急事,罗耀祖加快了脚步。 这口信怎么这么怪?几句话没有一句是搭得上的,有点像是接头的暗号,难道她也是土匪?罗耀祖想了想,笑了起来。不可能,一个柔柔弱弱的妹娃子,怎么可能是土匪。 城南到了,麻子街也很好找,在一处不显眼的角落,一间小铺门前挂着个块灰白色的布招牌,上面写着“春秋裁缝”四个字。 店里的墙上挂着几件衣服,应该是帮别人定做好的。桌子上还放着几种颜色的布匹,一把大竹尺,一把大剪刀。 罗耀祖靠上前,喊道:“有人吗?” 不一会,从那衣服下面的小门里钻出一个中年男子,穿着一身灰布长衫,戴了个黑框眼镜。问道:“小哥,做衣服吗?” “青山隐隐水迢迢。” 中年男人打量了一下罗耀祖,小声答道:“玉人何处教吹箫。” 果然是暗号,眼前这中年人也是普普通通一掌柜,看不出有什么特别之处啊,他和夏莲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需要用暗号来传达?看着也不像什么坏人,罗耀祖也就不管了,接着说:“渔船着火了。” 那中年男子一听,脸上露出一丝惊恐之色,但是马上就镇定起来,走出店铺,把那“春秋裁缝”的布招牌收了起来,也不理罗耀祖,从里面把门关了。 罗耀祖挠了挠头,不解的往回走。走出麻子街不久,突然听到前面嘈杂声一片,行人纷纷往街道两边躲避,他也跟着闪到一边。 只看到一队警察荷枪实弹的跑了过来,一些躲闪不及的人被推倒在地。罗耀祖心里暗骂,这和我们土匪有什么两样?还来剿我们。 队伍过后,人们窃窃私语,听着像是说抓共党了。 这共党是谁呀?得让这么多警察兴师动众,难道比我们枫林垇的还厉害?有机会一定要会会这个共党。 第二天,刚吃过午饭,罗耀祖就烧了一大锅水,把自己洗得干干净净。还找了一块粗糙的石头,磨平手掌的那些老茧。待会要去和黄元梅约会,定要打扮得光鲜一些。 早早的来到了悦来饭店,看着进进出出的人,罗耀祖还是觉得自己很老土,没办法啊,这已经是他最好的一身行头了。 饭店门口两侧,依然蹲着几个乞丐。想起了当初和罗进才一起在这里,现在不知道人在何处?会不会混得比他好。 左等右等,四点已过多时,也不见黄元梅前来,该不是哄他开心的吧?人家一富家小姐,才见过一次面,怎么可能会和他约会?那只不过是人家的一句客套话罢了。 罗耀祖有些恼怒,愤愤的离开了。 走着走着,突然耳朵被什么东西捏住,扭过头去看,原来正是黄元梅。她穿着洋衣洋裤小皮鞋,带着一顶毛线编织的帽子,略显调皮状。 刚才还有些愤怒的心情,立刻开心起来,问道:“你的洋盒子呢?怎么不开来?” “什么洋盒子哦,那叫轿车。”这人就是一土包子,自己怎么会怀疑上他呢?不过她的第一直觉向来很准,所以还要观察观察。 “反正是从洋人那来的。” “我爸要用车,所以我就叫了辆黄包车来,来迟了点,没想到你那么没有耐心。” “我…我…” “别说了,走吧,去吃饭去。”黄元梅说着,主动挽起罗耀祖的手。 这个把罗耀祖吓住,这种好事可是从来没碰到过,一下子不适应,都不知道该如何迈步了。突然想起了金凤,金凤当初也是这么主动的抱住他… “走啊,怎么不走呢?” “哦,走…”在城里经常看到男女一起手挽手走路,也许城里的潮流就是这样,看来是自己想多了。 转回身子,两人一起朝悦来饭店走去。 到了饭店门口,罗耀祖看到了一个熟悉的人——壮年乞丐,今非昔比,壮年乞丐还是乞丐,而他已经有美女相伴的人了。不由的把黄元梅拉靠近一点,还故意咳嗽两声。很无奈,那壮年乞丐并没有把他给认出来。 一进饭店大门,罗耀祖便被饭店的富丽装潢震惊了,大厅正中垂吊下来的水晶灯,墙壁上装饰的洋画,还有那洋沙发,都是他见都没见过的。只是奇怪,说是饭店,但是一个饭桌都没看见。 黄元梅把罗耀祖带上了二楼,在一处靠窗的空桌前坐了下来。 原来吃饭的人都躲到了这里来,罗耀祖暗自庆幸刚才没有发问,不然就出糗了。 这时,一个打着领结服务员走过来,问道:“先生,小姐,请问要中餐还是西餐。” 什么?吃个饭还要分什么东西南北餐?这可把罗耀祖给整懵了,这些他都不懂啊。只好硬着头皮问黄元梅,“你吃什么?你吃什么我就吃什么?” 黄元梅知道罗耀祖是土包子,也不想让他难堪,那不是她约他出来吃饭的本意,于是对服务员说:“给我们做个红烧蹄髈,还来条清蒸鳜鱼,来碗老鸭汤,还有来瓶红酒。” 服务员下去了,罗耀祖额头也冒出了细汗,轻轻的舒了一口气,这难关总算度过了。 这些细节没能逃过黄元梅的眼睛,觉得有些好笑。好笑的不止是罗耀祖这个人,还有这间饭店,不洋不土,不伦不类,竟然被称为修仁城最大最豪华的。 第29章 不安分的手 罗耀祖看了一下周围,这城里有钱人吃饭,还真是让人看不懂,很多人吃着吃着就一起走到厅的中间,男男女女搂在一起,摇啊摇,摆啊摆的。其他人还见怪不怪,该吃的吃,该喝的喝。 很快服务生就把菜端了上来,红烧蹄膀还冒着热气,清蒸鳜鱼鲜得像是活的一样,果然是修仁城的第一饭店。 服务员还在两人面前各放了一只高脚杯,倒了一小半杯红酒。 黄元梅优雅的举起酒杯,向罗耀祖示意,“小虎,为了我们再次见面…” 这个罗耀祖懂,感情深,一口闷嘛。他也举起了酒杯,碰了一下,然后仰头一口喝尽。 哎呀,不得了。看着红红的以为是泡了草药的白酒,没想到却是酸酸的似酒非酒的东西,让喉咙非常不适应,差点呛了出来。 “别急,一小口一小口的来。”黄元梅不想让罗耀祖出糗丢了她的面子,只得小声的教。 “这种酒喝不惯,我帮你打碗汤吧。”为了掩饰自己的尴尬,罗耀祖拿起小碗,为黄元梅和自己打了碗汤。 “你看着不像是修仁本地人。” “对,我是永安的,来修仁做点小买卖。” “哦,做点什么买卖呢?” “贩点灵芝,木耳,香菇之类的山货。”这些话罗耀祖早就想好了,其他的他想不出还有什么买卖,能想出来的被问到也不懂。贩卖山货这些,那就简单了,因为在寨子的时候,经常看莫百银收购。 这时,又上来了几个人,其中一个四十多岁,秃了顶,穿着黑色警服的男子,看到了黄元梅,便朝这边走过了过来。 “哎哟,黄小姐,这么巧,你也在这里吃饭啊?这位是…” “噢,陆局长,幸会,幸会,他是我哥的朋友,也是我的朋友。”黄元梅对这位陆局长似乎有点排斥,并没有去握他伸过来的手。 陆局长略显尴尬,只得把伸出去的手转向罗耀祖这边,说:“你好!” 罗耀祖也表以礼貌,“你好!” 看到了黄元梅有伴一起吃饭,陆局长也不好打扰,去到了自己的桌子。 黄元梅脸色有点难看,前段时间听到家里哥哥被绑票了,她请假回来探望。同时也是回家执行任务的,上级把她安排到了城防军杨副团长手下。 这个陆局长和父亲有点交情,来了解绑匪的情况,见到了她,就被她的美貌迷住了,之后就经常借故来请她吃饭,参加聚会什么的。 本来也没什么,她就是要周旋于各种男人之间,套取有用的信息的。不过这位陆局长让她有点恶心,去了几次过后,就以各种理由拒绝,没想到今天在这里遇上了。 因为被打扰了,黄元梅也就不再说话。而罗耀祖本来对这里就不懂,不懂就少说,说多了怕出错。所以两人就各自吃饭,饭桌出现了短暂的安静。 吃了还没多久,突然,黄元梅站起来,牵着罗耀祖的手离开了饭桌。 这罗耀祖满脸疑惑,饭才半饱,菜还剩这么多,就要走了? 来到了大厅中央,黄元梅把手搭在了罗耀祖的肩上,附在他耳旁小声的说:“搂着我的腰和我跳舞。” 音乐响起,刚才下去休息的男男女女也陆陆续续回到了舞池。原来这一起摇摆叫做跳舞,罗耀祖觉得蛮新鲜,也学着其他人的模样,把黄元梅搂在怀里。 美人在怀,还贴得那么紧,这让罗耀祖有些不安分起来,手慢慢的在黄元梅背后摩挲。 这种情况黄元梅经历得多了,要是在平时,她会松开一只手,旋转一下身体,以舞步来化解开。可是今天,不知为什么,她却不想那样。 没遇到反抗,以为是得到了默许,这让罗耀祖更加大胆了,手向下滑了去。他看了一下旁边,别人也是这样子。这城里人就是会玩,发明了这种一男一女面对面的舞,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一起搂抱还不害羞。 意乱情迷中,耳朵被人捏住,原来又是黄元梅,这女人今天已经第二次捏他的耳朵了。 “把手放老实一点,别太过分了。”黄元梅手轻扯了一下,又放回了肩膀上。 罗耀祖搞不懂黄元梅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拉他来跳舞,不就是一起搂搂抱抱吗?怎么反而说起他来了?不过听那语气,并不像是生气的意思,就反问道:“怎么放才算老实嘛?” 黄元梅噗嗤一笑,“你不动就行。” 谁知道那罗耀祖,叫他不动真的站在那里不动。 “哎!是叫你手不要乱动,不是叫你脚不动。” 拉罗耀祖来跳舞,原本是要躲避那陆局长的。原来刚才舞池的音乐一曲已完,就看到了远处的陆局长向这边走来,知道是来邀请她跳舞的,所以赶紧拉起罗耀祖。 没想到罗耀祖的手也是不老实,也许天下的男人都这德性吧。只是现在并不觉得反感,对一个土包子不反感,黄元梅也是觉得有点不可思议,不知道哪根筋搭错了。 又跳了一回,还看到那陆局长在那里等,黄元梅就慢慢的把罗耀祖往楼梯口带。然后耳语道:“我们下楼,你不要慌,要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 罗耀祖点点头,不知道这女人要干嘛,反正和她在一起,总能发生一点刺激的事,跟着就对了。 第30章 逃单 趁没人注意,黄元梅挽着罗耀祖的手,下了楼,走出饭店大门。 “我们还没有结账呢?” “结什么账啊,快跑吧?” 万万没想到,一个富家千金,竟然要吃白食,这太有意思了。他就喜欢这种,这饭店肯定是有钱人家开的,不吃白不吃。 于是,两人撒腿就跑,一路狂奔,走过了两条大街,钻进一条小巷里,靠在转角的墙壁上,气喘吁吁。 片刻,罗耀祖把头探出转角,没看有到人追来,就坐在了地上,“他们追不上了,休息会吧,累死了。” 黄元梅也是双手撑着膝盖,打趣道:“也许他们都没发现,根本没人追,只是我们自己瞎跑。” “哈哈哈…你不会经常吃饭不给钱吧?” “我像是那种人吗?我是怕你付不起钱,才叫你跑的。” 此时已经是华灯初上,两人在小巷里左穿右穿,边走边聊,无所不谈。 “想不到你蛮有天分的,第一次跳舞竟然不踩脚。” “谁说我是第一次跳舞的,在我们县城,我和县长的千金都不知道跳了多少次了。” “你就吹吧,你说你会跳舞,那刚才我们跳的舞叫什么名字?” 跳舞就跳舞呗,舞还有名字?这可把罗耀祖给问住了,只得耍个诈,拉起黄元梅,喊道:“不好,他们追来了。” 知道根本没有人追来,但是黄元梅还是跟着一起跑,她心情特别的好,感觉回到了小时候。 长这么大以来,只有小时候的时光才是最真诚的,后来慢慢长大,特别是去读了军校以后,学的,做的,都是如何去窥探别人的秘密,如何不择手段… 当然,这也是罗耀祖离开十八垌后最放松的一天,仿佛是在和英妹,金凤,猴儿他们一起玩。全然忘记了,自己是想接触这个女人,然后去抢她的家。 不知不觉,街上的行人渐少,夜已深。黄元梅停下了脚步,两手反握放在背后,说道:“我走累了。” 看着天也确实蛮晚了,罗耀祖还有些舍不得,但也只得说:“那我们回家吧。” “嗯!” 罗耀祖走了几步,没见黄元梅跟上来,又回头叫道:“走啊,怎么不走?” 黄元梅左右扭动着肩膀,还是站在原地,“我说我累了。” 走了这么久,确实有点累了,罗耀祖倒了回来,拉着她的手,向远处看去,“那边街口有黄包车,走吧!” “不要,我要你背我。”黄元梅甩开罗耀祖的手,一跃跳上了他的后背,咯咯咯的笑了起来。 罗耀祖没来得及反应,一个踉跄差点向前扑倒,站稳后本能的双手向后反抱,托住了那肉肉的屁瓜,坏坏的说:“你要是不怕别人笑话,那我倒是可以把你背回去。” “这大街上又没有人认识我,我怕什么笑话啊。”黄元梅说完,还用双腿夹紧他的腰,生怕会掉下来似的。 “那就走咯。”罗耀祖大手故意在那厚肉上抓了一下,才迈开步子。 黄元梅身子向上撑了起来,骂道:“老实点,把手放前面去,不然我又扯你耳朵。” 罗耀祖把手移到前面来,勾住她的双脚,倒不是怕被扯耳朵,而是刚才那一撑,这大长腿快要拖到地上了。 不知为什么,两人突然就不说话了。黄元梅把下巴搭在罗耀祖的肩膀上,双手交叉摆在他胸前,感觉很踏实。 夜风吹来,时不时把黄元梅的头发往罗耀祖脸上吹,撩拨着,痒痒的… 大街上三三两两的行人,也没有哪个投来异样的眼光,也许是觉得这女的脚痛,让这男的背吧。反而是有几个经过的黄包车夫,稍微停顿了一下,可能是想要问坐不坐车,但又不忍心拆散他俩,还是走了。 快到黄家别墅了,黄元梅从罗耀祖背后挣脱了下来。径直就走了,也没有说再见。走了几步,突然又折了回来。一本正经的说:“没有下次了,知道吗?” “什么没有下次…”罗耀祖一脸懵逼,这女人这是咋了?突然抛出了这一句冰冷的话,让人都不知道怎么回答。 也不管罗耀祖是什么反应,黄元梅再次转身,小跑着走了,这次再也没有回头。 望着黄元梅远去的背影,罗耀祖感觉自己像是做了一场梦,一场很真实的梦。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样回到家的,只知道到家时,兄弟们都已经睡了。 罗耀祖有点恍惚,衣服也没有脱,就爬上了床,钻进被窝睡觉了。 睡的是大通铺,紧挨着的是老四。老四看到罗耀祖回来,把头伸出被子,抽动着鼻子嗅了几下,又把腿踢过去,问道:“这么晚才回来,是不是去逛窑子了。” “逛什么窑子啊,我才没那精神。”罗耀祖翻过身,把屁股对着老四,接着拉过被子把头蒙上。 老四可没打算放过他,坐起来,掀开被子把罗耀祖按住,嘻笑道:“还不承认,你身上的香味哪里来的?” 听说逛窑子,其他兄弟的睡意瞬间就没了,纷纷爬起来。 那个叫阿七的,平时最喜欢逛窑子,分得的钱基本都挥霍在窑子里头了,他凑过来,淫笑道:“军师,是不是去春红院了?听说这几天又来了新人,水不水啊?” 这哪跟哪啊?搞得像真有那么回事一样,罗耀祖急了,辩解着:“我真没去嫖,我都没去过,要是去的话,我也会叫上一位弟兄一同去,好有个照应啊,是不是?” “那你身上的胭脂味是怎么来的?” “是啊,总不会是你自己去买胭脂水粉,往身上抹吧。” 弟兄们你一言我一语,把罗耀祖问得团团转,终于体会到了什么是百口莫辩了。问烦了,只好说:“好了,我说我说,这是黄家小姐的香水味,好了吧!” 这话把众人给愣住了,阿七扯起罗耀祖的衣服,凑近闻一闻,半响,说道:“这味道确实不是胭脂香味,真有点像洋香水,难道你和黄家小姐搞上了?” 这一说,不得了了,黄家大小姐,这可不简单啊。于是话题马上从逛窑子转到了如何勾搭。罗耀祖后悔死了,今晚肯定是不要睡觉了。 罗耀祖是没有办法睡,而黄家别墅里,黄元梅则是睡不着。她知道自己是喜欢上的那个土包子,这太荒唐了。才见了两次面,就喜欢上了人家,这不应该发生在她,这么一个训练有素的人身上啊。 翻来覆去,还是睡不着,要说那家伙帅气,那也说不上,军校里帅气的学员教官多的是,她都没看上一眼。而偏偏这个土里土气的,却让她心动了。她知道这种感觉不能再有,必须停止。 第31章 跟我走一趟 为了以防万一,罗耀祖搬出了窝点,在距离不远的地方租住了个房子。这是昨晚九干狸和老四的意见,既然已经和黄小姐勾搭上了,那就要搞得真实一点,以免露出破绽。 忙了一上午,终于忙完,想着再去添置几件像样一点的衣服,于是就往城南麻子街走去,去前天帮夏莲捎口信的那间裁缝铺看看。 走了一段路,突然肩膀被人从后面按住,回过头看去,吓了一跳。原来竟是那晚在悦来饭店握过手的陆局长,陆局长身边还有两位手下。 完了,该不会是绑票黄元松的事被发现了,来缉拿他归案吧。 “先生,又见面了,跟我们走一趟。”陆局长皮笑肉不笑,满脸得意。 “我…我干什么了,犯法了吗?”罗耀祖心里没底,只能试探性的问。 “少废话,跟我们走就是了。”那两手下,直接过来一人抓住一手,把罗耀祖押送往警察局。 到了警察局,那陆局长倒也客气,让手下给罗耀祖搬了个座,还倒上杯茶。然后问道:“先生贵姓啊?” “我姓罗,叫罗小虎。”这应该不是抓犯人,抓犯人审讯不会来这办公室,更不会是这种语气,罗耀祖心里镇定了不少。 “哦,罗先生和黄小姐是怎么认识的?”陆局长一边吹着茶杯里的茶水,一边问话。表情轻松,像是和老朋友一起闲聊。 罗耀祖脑瓜飞快的转起,想起那天黄元梅说过也爱听戏,便说:“我们是看戏认识。” “胡说八道,黄家最不爱看戏的就是黄小姐。”陆局长放下茶杯,拍了一下桌子,一改刚才的脸色。紧接着,又对手下做了个手势。 这怎么了?难道陆局长去调查过?这也不太可能啊,和黄元梅怎么认识的,这不犯法吧?难道真的是绑票的事情东窗事发了?罗耀祖心里十五个吊桶打水——七上八下。 没多久,进来了一个人,罗耀祖认得出是悦来饭店的服务员,因为第一次看见打领结的人,印象比较深。 “是他吗?”陆局长指着罗耀祖问那服务员。 “对,就是他,没钱还要装大爷。”服务员一眼就认出了罗耀祖,倒不是因为他帅气,而是从未服务过如此老土的人,所以印象也很深。 没钱装大爷?总算搞明白了,原来是饭钱的事,“多少钱,我现在给。” “哈哈哈!现在给,我不抓到你,你会给吗?”陆局长非常得意,像是破获了什么特大案件一样。 噔!噔!噔!外面传来了皮鞋撞击地板的脚步声,人未到,声音先飘进来,“哟!陆局长,你抓到了谁啊?” 来人正是黄元梅,进了屋,直接到罗耀祖身边站了下来。 “噢,黄小姐,这么快就到了,请坐!请坐!”陆局长又换了副脸色,站起来伸出手恭维的说着。 黄元梅并没有在陆局长所指的椅子坐下,而是把罗耀祖往一旁推了推,一起挤在了一张椅子上。略带埋怨的回答:“陆局长有请,我敢不快吗?看这个架势,像是要把我们给抓进去啊。” “不敢,不敢,你是杨副团长的的人,我就是吃了熊心豹子胆,那也不敢抓你呀。把你请过来,就是了解一下那天的事,毕竟人家报案了,我就有这个责任,你说是不是?” 陆局长说的倒是心里话,抓黄元梅,还没那个胆。但是给她难堪,羞辱一下,那还是可以的。不然她不知道自己在修仁城,也是一个响当当的人物。 黄元梅打开包包,掏出了几张大面额的法币,走到那服务员跟前,在他脸上拍了一下,说道:“那晚走得急,忘了结账,你把这钱拿去,剩下的是你的小费。” “谢谢小姐!”服务员脸被拍得火辣辣的,但是还得哈腰感谢,这里谁他都得罪不起。其实那晚他们饭店也没有报案,而是陆局长在那等久了,等不到黄小姐,怀恨在心自己立的案。 “账已经结了,我们可以走了吗?”也不管陆局长同不同意,黄元梅已经把罗耀祖拉起来,并挽着他的手臂,做出要走的样子。 “可以,可以,既然误会解开了,那请便。”嘴是这样说,心却有不甘,陆局长还是坐在那靠背椅,没有要相送的意思。 还以为会被抓起来关几天,没想到这黄元梅一来,气势把陆局长都给压下去了,罗耀祖不免有些骄傲,就挺着胸膛,两人一起手挽手走出了陆局长的办公室。 警察局的大院里,停着一辆熟悉的轿车,那正是黄元梅刚才开来的。 走到跟前,黄元梅打开车门,钻进了驾驶室。罗耀祖上车前,回过头朝那些警察挑衅的笑了一下。 一脚油门,轿车驶出了警察局大门,疾驰而去。 虎口脱险,坐在副驾上的罗耀祖异常兴奋,“你是什么来头啊,警察局局长也要让你三分。” 黄元梅没有搭话,甚至都没有看一眼罗耀祖,而是把车开得飞快,径直朝前跑。 “刚才那局长说你是杨副团长的手下,那你是军人咯,那你认不认识一个叫罗进才的兵,他是我兄弟…”罗耀祖并没有觉察出黄元梅上车后的异样,还在喋喋不休的问个不停。 轿车驶出了城区,来到了郊外,黄元梅一脚刹车,把车来了个急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