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无情道的仙君为我弃道了》 第1章:回人间之前的告别 农历七月,夜幕深深,平日里热闹的街头巷尾人烟袅袅。 宁城的河边隐隐有几处火光,多是一些白日里太忙的人,这个时间才抽出时间来烧纸钱祭祖。 放眼望去河岸两边多是已经燃烧过后的焦黑纸堆,河道里放的河灯也只剩下没来得及追上前面大部队的寥寥几盏。 这日便是传统的中元节,在这么一个妖魔盛行的时代里,平日里都不怎么太平,更何况是中元节这么一个特殊的日子。 普通民众生怕遇到点什么,急急忙忙的祭祀完,甚至没等纸钱全部燃烧殆尽,便匆匆回家了,没人敢在外面逗留。 宁城城西,街道中心处,伫立着一处客栈,客栈外挂牌名叫“凤栖客栈”,虽然日子特殊,客栈却还掌着灯。 为了给夜深住店的人提供方便,即便是在这般特殊的日子里,掌柜的也为客人留了一扇虚掩的门。 街头,一红衣女子缓步走来,她步子闲适,和那些匆匆忙忙回家的人形成鲜明对比。 她看着像是闲庭漫步,特意在晚饭后出来散步消食的一般悠闲惬意。 她到客栈门口,抬眼看了一眼“凤栖客栈”的牌匾,却没走进客栈。 客栈里的店小二,看到门口一抹红色身影,打算打开门询问一下客人是否要住店,结果他一打开门,门外的红色身影却不见了。 “王小五,你干嘛呢?” 掌柜的见那店小二一直待在门口张望,也不见有人客人来,他不明所以,出声询问道。 王小五看了一眼客栈外空荡荡的整条街,挠了挠头,“奇怪啊,我刚才明明看见有一位姑娘在外面,本来想招呼她进来,可是外面却没人啊。” 他还小声嘀咕了一句,“难道是我眼花看错了。” 掌柜的也没当一回事,摆摆手,“算了算了,今天日子特殊,该回家的都回家了,该找地方的落脚的想来也已经早早找好地方了。” “把门关上吧,今天早些打烊了。” “好呢”王小五一边答应着,一边按照吩咐关好门,很快便把那红衣女子抛之脑后了。 客栈后方的空地处,方才那红衣女子对着漆黑的一片空地道了声,“你甘心吗?” 因为是一处空地,自然没有任何回应,只听那红衣女子继续道:“不甘心就让他们都毁灭吧。” 半月之后。 距离宁城不远的修仙门派,有一个远近闻名的修仙门派名叫苍辰山派。 苍辰山派有四个峰,以春、夏、秋、冬命名,其中春之峰是掌门所在的议事峰。 其他三个峰分别住着三位长老,以及长老门下的众徒子徒孙,以及徒孙的徒子徒孙们。 一个眉清目秀的小少年,从春之峰出来,一口气飞回了秋之峰。 一口气还没喘明白呢,下了飞剑就匆匆往自己师尊和师伯师姑们的修炼场跑。 这可真是个体力活,可是谁叫他是峰上最小的一个弟子呢,无论是年龄还是资历,还是辈分,他都是最小的。 哎,这该死的辈分,少年抹了一把辛酸泪,认命的继续捯饬自己的两条小短腿前行。 很快,便到了修炼场,在那乱七八糟的人群中,他一眼就看到了那位容貌气质都很突兀的清冷身影。 那位仙君犹如鹤立鸡群般,在人群中脱颖而出,整座山就他一人身上仙气飘飘,可谓真正的仙风道骨,容貌更是异常出众。 其他人都不及自家师尊好,少年在内心吐槽了一番,为自己有这样一位出色的师尊感到自豪。 “我的亲师尊啊,卯正可算找着您了。” 少年激动异常,恨不得扑过去先抱住自己的师尊哭会儿,看看他师尊能不能下次师伯们让他跑腿的时候,护着他点? 可是不行,还没等他扑上去,他那一向冷清居高的师尊就闪身躲了躲。 那意思是,大胆狂徒,休得碰本座一片衣角,本座的衣角岂是你能玷污的? 虽然他师尊还是一如既往面无表情,只是浑身上下冒着冷气,可是卯正觉得自己就是能读出师尊内心的声音,毕竟他已经跟随师尊好几年了,对自家师尊的脾性还是有一定的了解。 “什么事?”他的清冷师尊开口问道,连声音都是这般冷冷清清毫无温度。 随着他问出口,其他师伯师姑们也不继续练习了,都围了过来。 卯正立马恢复正经,“掌门说宁城有家客栈,每天晚上都有火烧起来,那火很奇怪,怎么扑都扑不灭,影响生意。” “已经探查出有轻微魔气波动,所以让我们秋之峰派人去看看。” “没有无辜的人死吧?”一师伯问道。 卯正摇了摇头,“目前为止并无人遇害,只是那火燃的蹊跷。” 那师伯了然,转而对千暮道,“那正好,千暮师弟,你带着卯正去练练手吧,这个正好适合他,他也该下山去历练历练了,学再多的理论,终究还是需要实践的。” 另一师伯也跟着附和,“没大事,大家功课没做完的,继续吧,这次机会就让给天天给我们跑腿的小师侄了,算是奖励。” 这种没人遇害的异常事件,通常算是比较简单的一类时间,他们都会留给新弟子练手。 而后事情就顺理成章的定下了。 三人出发前往宁城,至于为什么是三人。 那是因为他的师姑,也就是他师尊的师妹,也是他师尊的师傅的女儿柳琦诺,非要跟着一起来,所以就变成了三人。 往生界,如今是叫这个名字。 这里是不能飞升的人、妖、动物死后魂魄轮回转世之前的必经之路。 几百年前的往生界没有秩序,一盘散沙,混乱非常。 该投胎的不投胎,滞留于此,通过吞噬小鬼来修炼壮大自身,修为高的自封鬼王,又小鬼追随,便各种引领自己的势力,争夺地盘和资源,以此来强大自己的势力,吞噬那些比他们弱的来修行,一时间,纷争不断,鸡飞狗跳,混乱非常。 而如今,已经有模有样,有组织有纪律,同时也有了这方天道选中的王。 一青衣女子立在桥头,旁边是一位正在给转生投胎排队的人盛汤的老婆婆。 老婆婆盛了一碗汤递给面前排队的人,“要走了吗?”。 “嗯,还有些事情没处理完,终究要去做个了结。”青衣女子淡淡道。 老婆婆拿回婉,继续盛汤,“两百年了,你都等了两百年了,不打算继续等你要等的那个人了吗?” 青衣女子:“不等了.....” 老婆婆手上动作不停,出言打断道:“天下负心人太多,你说过你等的那个人值得你等,既然他值得,你为何不等了?” 女子面上多了几分坚定,解释道:“我只是决定不继续干等了,都两百年过去了,他还不曾来这往生界,想来是不会走这条路了,所以我要回去那人间,去找寻他。” 人世间有太多的不一定,普通人和牲畜死后,魂魄会来往生界。 还有很多人并不一定会来往生界,比如那些修仙之人,他们长生不老,便会一直在人间。 还有极少数有飞升的仙缘,能飞升仙界,去那九重天上做神仙。 更有修佛之人,死后魂魄会去西方佛法世界。 也有极少数的人,死后,魂魄还未来到往生界便被人打散了,或是魂魄出现了什么意外。 以上种种情况,都会导致逝去的人来不了往生界。 只希望那人不是最后这一种情况。 老婆婆一时没有回话,她自己也不知道是什么心情,她希望女子放弃这份执着,不要不自己的后尘,得知女子不等了时,她又有些焦急,她怕,万一女子的结局是好的呢? 万一那个人真的值得女子等待,女子最后的结局本就和自己不同,那样的话,放弃了,岂不可惜。 得知女子不是放弃时,她不明显的松了一口气,只是她自己也没有察觉到。 女子补充了一句,“我还信他。”这句话却说的无比坚定。 沉默片刻后,老婆婆才说,“你想好了就行。” 她已经没什么可以劝阻女子的了,女子有自己的决定,她只希望最终这位和自己一样痴情的女子,不会布自己的后尘。 两人聊的差不多了,女子换了轻快的语气道别,“这些年来,多谢婆婆的照顾,若是最后结果不如意的话,我就再回来这里,继续做我往生界之王。” “到时候再回来给婆婆您做个伴,让您不那么孤单,婆婆您可要在这里等着我啊。” “老婆子我啊,已经是被禁锢在这方天地的人了,自然哪里也不会去,无论你什么时候再回来,我都在这里。”老婆婆用有些纵容自己的后辈的语气道。 “那我走了”,说着女子便迫不及待的走出去了几步,她终于等到时机,来和恩人告完别,便一刻也不想多留。 她迫切的想要去见自己想见的人,脚步也显得有些匆忙,走出一段距离之后,又像想起了什么,停下脚步,回头道:“对了,婆婆,几百年了,你其实还没放下过去,我期待下次再见到您时,是您年轻时的模样。” “您是自由的,只是被自己的心禁锢在了这方天地。” 女子说完,也不等老妇人回答,便头也不回的离开了,桥头的整片空间还回荡着她的余音,“放下执念,恢复容貌吧!”。 “我还没有放下执念吗?”沉吟片刻,老妇人目露担忧的望着那抹渐行渐远的淡青色背影,喃喃道:“湛露,希望你的结局不要和我一样。” 第2章:神秘的红衣女子 卯正和他的高冷师尊,还有跟屁虫师姑到达凤栖客栈的时候,却见大厅里已经坐着另一波人。 一位翩翩公子坐在桌子的一侧,手里拿着一柄简约大气的墨绿色折扇,扇面上绘着几只飞行状态不一的白鹤。 与他那一身墨绿色长衫相得益彰。 此时那人摇着折扇,倒真显出几分仙气飘飘来,有了一丝高人的意境。 卯正打了个寒颤,小声吐槽道:“倒没想到平日里骚气飘飘的戴佩玖师叔也能有这么人模人样的时候。” 与戴佩玖同桌而坐的是一位年龄较小的公子,与戴佩玖有几分相似,样貌是一顶一的好,没什么可挑剔的。 只是比戴佩玖少了些骚包气,虽然没了骚气,却比戴佩玖多出来一种独一无二的桀骜中二之气。 那人就是卯正的好友,戴佩玖的亲弟弟,同为夏之峰的长老之子,戴佩岚。 两人能成为好友的原因是因为都是跑腿小弟,唯一不同的是,卯正是被迫跑腿,戴佩岚是为了偷懒,喜欢以跑腿为借口跑出来玩。 这一见面,两人立马热诺起来,卯正高兴,“戴佩岚,你怎么也来了?” 戴佩岚放下茶杯站起来热诺的过来搂住卯正的肩膀,哥俩好的往一边同排的椅子走去,“这不听说是教学局嘛,我爹让我哥带我也来凑凑热闹。” 卯正不可置信,出任务都是抱着严肃心态来的,这小子竟然想来玩,“凑热闹?教学局就可以凑热闹了?” 戴佩岚心虚,怎么一高兴就把心理话给说了出来,他赶忙纠正,“不是不是,我说错了,是让我也来历练历练,学习学习。” 而后脸色严肃了些,坚定的重复道:“历练,学习。” 卯正翻了个白眼,这小少爷没经历过风吹雨打,还是被生活教训的少了,只会玩。 由于发生幽灵火灾事件,客栈的生意是冷冷清清,一个客人也没有。 现如今几人打过招呼,坐下之后,就听那位名叫王小五的店小二绘声绘色的描述了一遍,他七月半那天晚上看到的红衣女子事件。 王小五:“所以几位仙君,我怀疑这无故起火就是那红衣女鬼搞出来的。” 他可是至今都心有余悸。 “还好那女鬼不是个害人的,不然我恐怕现在都不能站在这里给你们说那天晚上发生的事情了。” “那红衣女子一眨眼的功夫,人就没了,那天半夜开始后院就起火了,我们怎么泼水都扑不灭。” 卯正迫不及待的提出问题,他可是专门被带来历练的,可要好好表现才行,“那火只在后院烧吗?面积有多广,你们有人员伤亡吗?” 王小五话匣子打开了,也不在意是个半大孩子问的,耐心回答,“是啊,那火就是覆盖了整个后院那一片,我们的后院可不小,稍后几位去后面看看就知道了,而且我们的后院连着几处普通民宅,那些宅子的人最近都人心惶惶的。” “不过到目前为止,确实没有人员伤亡,就是瘆得慌,你们懂那种瘆得慌的感觉吗?就是浑身发凉。”说到这里,他都感觉浑身起了一层鸡皮疙瘩,搓了搓膀子,把这不好的感觉搓走,“哎,总之就是害怕,晚上起来解手都害怕。” “最主要的是影响生意啊,这半个月以来,客栈都没什么生意,都觉得这里闹鬼,不吉利。” 再这样下去,他们就要喝西北风了。 经过店小二绘声绘色的一番描述,几人已经大致了解了情况,就是除了火,没别的,也没什么奇怪的声音。 现在天还早,几人去看过后院那一片地方,那片地方的花草及物件都完好无损,想来确实没有烧到实质性的东西。 戴佩玖合起折扇,敲了敲自己小弟的脑袋,“小子,来,说说你的看法,当哥的考考你。” “这后院确实挺大的,都能单独再建处宅子了,还能带一个大院子呢,这后院大的着实没有必要,看,现在就出事了吧。” 佩岚小弟如实说道,诚实的让他哥感觉虽然有些恨铁不成钢,却不应该打一个诚实的小孩。 戴佩玖无语捂额,决定还是把教育弟弟的重任留给自己伟大的爹,自己还是适合乐得逍遥自在。 转而对千暮道:“千暮师弟,你也来考考卯正,看看他看出了什么?” 他决定给他弟弟找个参照,以此激励他上进。 千暮原本就没打算靠近看,所以此刻他站在连接后院屋檐下的红木雕花柱子旁,目光淡淡的看着院子里的风景。 听到戴佩玖的话,他把目光移到了卯正身上。 虽然没说话,但是卯正是个自觉的好孩子,立马读懂了师尊的意思,那意思是,你来说说看。 “师尊,我就觉得那火十有八九是鬼火,不然这院子不可能这般完好无损,其他的我倒是看不出什么异常了,这白天看着一切正常,也没有什么奇怪的灵力波动,我觉得还是等晚上火亮的时候再来看看。” 这边千暮还没表态呢,那边戴佩玖先踢了一脚自家弟弟的小腿,“你学学人家,别人家的小孩。” 这时在院子里看了一圈的柳琦诺也点点头,对千暮道:“千暮师兄,我觉得卯正说的不错,确实没什么奇怪的灵力波动,现在也看不出个所以然来,不如等半夜再来。” 千暮立于屋檐下,提醒卯正,“晚上别单独行动,记住,不能轻敌。” 卯正乖乖应答:“我知道的,师尊。” 夜幕时,卯正和戴佩岚,在同一扇窗户下,两人一人一边,隔窗望着后院,隔会儿念叨一句,“怎么还不起火?” 大厅中央,戴佩玖斜靠在椅子里,都快和椅子融为一体了,他可真不想在这里守着自己的倒霉弟弟,教学局他也不乐意教啊。 他又看了一眼窗边那一坨弟弟,内心忍不住想,这要不是亲生的,他真犯不着来受这份苦。 “话说,卯正,你师尊呢?”戴佩玖发现晚膳后,他那冷冰冰的苍辰山派的名人师弟——千暮,就没出现过。 卯正打了个哈欠,赶走困意,“不知道,应该在房间里吧,我本来就是放养的,这样很正常的。” “我打从7岁被我师尊捡回苍辰山派起,他除了传授我修行法术,其他时候都不管我的,我都是各位师伯在教我做事。” “佩玖师叔,你不用感到孤单,我们两个小辈是不能给你解闷,不过一会儿我师姑要来,她会陪你聊天的。” 卯正表示自己很懂,戴佩玖他们这些长辈不爱和小辈玩儿,他们这些小辈其实也不爱和这些长辈玩啊,有长辈在,总感觉很不自在。 戴佩玖一听他师姑的名讳就过敏,“你师姑,算了算了,我和她可没什么共同话题,我两顶多只能吵嘴。” “和她待一块,我还不如和你师尊那个只会散发冷气的冰块待一块呢,至少凉快。” 他这个小师妹,可是秋之峰长老柳重锦的女儿,有些任性,有些刁蛮,可惹不起,性子太泼辣了,这可是他最欣赏不了的女子款式。 更何况这小师妹还是千暮那个没什么温度的仙君的跟屁虫,他甚至还记得,有一次他和一位仙子调笑。 那仙子也喜欢千暮,是千暮的无脑吹,就那冰块的一举一动都能让她醉生梦死的那种。 他就忍不住吐槽了一句,“千暮师弟是长得比我好,修为甩我几条街,也比我有仙气,可是他没我有温度啊。” “他整个人散发着冷气,又不与人接触,旁人甚至碰都不能碰他一下,这就妥妥的性冷淡。” 当时他话音刚落,一道冷厉的风破空而来,直逼他的后脑勺,要不是他闪得快,脑袋都差点开了花。 那便是那位小师妹的杰作,女孩子家家的,不修习些温柔系的法术,偏偏喜欢玩鞭子,他可真是欣赏不来。 他这边刚说完只能吵嘴呢,他后脑勺一凉,正主就来了。 “你想吵嘴,本姑奶奶还不愿意和你吵呢,就你这样的浪荡子,都不配和本姑奶奶讲话。” 戴佩玖无语,他觉得自己可能得给自己算一卦,自己此生是不是不能背后说人什么不好的话,每次说完都能被正主抓个正着。 戴佩玖闪身到一边,离得远远的,“好,好,我认输了,姑奶奶,收起你的鞭子啊,这地方小,可不够你霹的。” “一会儿你动静太大了,影响我们观察外面的情况,更何况,这可是你亲亲千暮师兄唯一的弟子的初次历练,你也上点心啊。” 第3章 时隔两百年的重逢 与屋里的热闹不同,漆黑的夜幕中,院子里正在悄悄的发生一段对话。 “恨他们吗?”一道魅惑的女声问道。 “恨,好恨,我要杀了他们。杀多少次都不够,我要杀他们一千次,一万次......” 另一个有些癫狂的女声道。 那女子一袭白衣,披头散发,跪在地上,显得有些狼狈。 “可是他们成长了,你的火已经烧不死他们了。”红衣女子故意有些惋惜的挑拨她的情绪。 白衣女子愣了片刻,仿佛有些不相信,她明明看着那两人葬身在火海中了,为何自己的火会杀不死他们。 红衣女子仿佛看出了她的怀疑,手一挥,女子眼前便上演着这样一幕。 她看到熊熊燃烧的大火中,一位男子拥着一位鹅黄色衣服的女子,他们相视而笑,脸上的神情是那般的幸福。 这一幕深深的刺痛了她的心,一下子引发了她心中的愤怒。 这不可能,为什么在大火中他们不是痛苦的,而是这般幸福的状态。 红衣女子继续道:“你看,他们多幸福啊,而你的火对他们而言,无关痛痒,他们根本感觉不到痛苦。最终痛苦的只有你一个人,你甘心吗?” 白衣女子毫无理智的愤恨道,“不甘心,我不甘心,我要杀死他们。” 红衣女子这下高兴了,语气里透着几分得逞的愉悦,“很好,你的决心很坚定,我很欣赏你,我便把我的力量借给你,助你完成你的心愿。” 红衣女子伸出手,她的手指间有一团黑气萦绕,“来,靠过来一点。” 白衣女子听着她指令向前倾了倾身子,此刻的白衣女子,如同一个提线木偶般顺从。 红衣女子在她额头点了一下,把那团黑气注入对方体内。 红衣女子欣喜的看着白衣女子额头渐渐出现一个黑色的印记,白色瞳孔渐渐染上黑色,她愉悦的勾起嘴角,称赞道: “很好,你与我的魔气融合的很完美。” 她伸手指了指旁边的客栈,“那里来了几位仙君,道行不错,你把他们吸收了,你会成长的更快。” “到时候,你的火会变得更加厉害,那时候你想杀他们一千遍还是一万遍,都会变得轻而易举。” “等你完成了所有事,若无去处,可以来这个地方找我。”说着她点了一下白衣女子的额头。 白衣女子脑海里便浮现出了一个地方,那是一座隐秘的城,城外有一条河,河上有一座桥。 做完一切之后红衣女子便消失在了夜色中。 于此同时,后院火光滔天,一下照亮了一大片夜幕。 卯正和戴佩岚等了半夜,终于等到了火光,两人迫不及待的冲入院里,却不想,刚跨入院子,还没等两人分析些什么,就被烈火卷了进去。 紧跟其后的戴佩玖察觉到不对,展开折扇,一扇,一道龙卷风刮过。 若是普通的火,在如此强劲的烈风过境之后,应该已经被扑灭了,可是面前的火,不仅没灭,还有些越演越烈的趋势。 柳琦诺甩给他一个白眼,“你是智障吗?这是火,你是风系法术,只会越扇越大。” “还不快去救人。”说着柳琦诺就率先跑进了火海里。 戴佩玖都没来得及怼人,这不是普通的火,他当然知道了,但是他的风也不是普通的风,蕴含了灵力的风,灭个火轻而易举。 他刚才只是放了一道龙卷,就是抱着试试的心态,目前这火灭不了,只能说明这火不对劲。 他总觉得这火,和他们从店小二那听到的已经不一样了。 好像突然之间,发生了什么他们所不知道的变化。 只是他现在也来不及细想了,他亲弟弟在里面呢,要是出了什么意外,他回去会被他爹娘混合双打,揍死。 哎,心真累,带孩子就是麻烦。 千暮在几人进入大火中之后,也来到了后院。 他本来这次来只是陪同,非必要没打算出手,不复杂的事件留给后辈们练手是师门中的默契。 可是他却察觉到了一丝不对劲,所以不得不出来。 他看到白日里完好无损的后院,已经被大火烧毁的残破不堪。 那些白日里还完好无损的物品,此刻也化作满地黑灰,白日里那些生命力尚且旺盛的花草树木,现在也以分不清模样,只剩下惨败的黑灰。 这火势还在继续吞没客栈以及客栈周围的屋舍、树木和花草,好在由于前面半月的闹鬼传闻,现如今附近没多少人居住,大都找了其他地方暂时居住。 这火已经不再是店小二口中那普通的鬼火了。 千暮掐了个决,给客栈周围的房屋设了一道结界,保证火势不会波及到它们,便开始灭火。 他拔出腰间那把苍蓝色佩剑,几招剑势之后,收剑入剑鞘。 这是他的剑招霜花漫天,这剑招之后,这一片区会飘起一阵持续一炷香时间的六瓣霜花,看着像是一场浪漫的雪,而且每一片霜花中都蕴含了他深厚的灵力。 这火虽然古怪,也是由法术产生而成的,只要抵消了那火中的术法,这火自然便灭了。 只是他还没等来漫天浪漫的雪,一滴湿哒哒的液体,便滴在他握在剑柄上的手背上。 他低头看了一眼那颗犹如露珠般晶莹剔透的液体,紧接着便是淅淅沥沥一滴一滴,犹如断线的玉珠般撒了下了。 顷刻间,他便置身在雨幕中。 若是换着普通人在此处的话,只会感叹道,天下雨了。 而千暮不是普通人,他知道这雨也不是一般的雨。 雨落的速度比轻飘飘的六瓣霜花快,被那些雨滴砸中的火光,渐渐偃旗息鼓下来。 只剩下点点烟尘。 刚刚还熊熊燃烧的烈火,现在只剩下零星几处还在努力维持亮光的小火苗。 在一片黑漆漆的残垣断壁中,一道浅绿色的身影缓缓走了过来。 从步伐和身段不难看出,那是一位清丽窈窕的女子。 那女子手里撑着一把浅绿色的油纸伞,扇面上比较白净,并无任何花纹雕饰。 伞柄上倒是有一个有些陈旧的挂饰。 尚且有些远的距离里,千暮看不清挡在伞下的女子的容颜。 待那女子走的近些了,他才看清对方的容貌。 她皮肤很白,无论是握着伞的青葱玉手上的皮肤,还是面部的皮肤都很白。 不是苍白的白,而是那种如上好的白玉般晶莹剔透的白,白的有光泽,白的有生机。 那女子的美丽自不必说,短短几步,千暮感觉那片火光之下原本应该是一副美人画卷。 待那画卷燃烧殆尽之后,那画中的美人便走了出来。 她身上的气韵也好,五官也好。 都是经过画师灵巧的手精雕细琢过的,每一个元素都是恰到好处的刚刚好。 凑在一起更是让人见了无一不感叹一句,“好美。” 这一瞬间,千暮觉得自己的心颤动了一下,有些什么东西从他心房的那片土地里破土而出。 他一个封心锁情几百年的人,这几百年间,他遇见过无数女子,形形色色的都有。 从来没有一个人能在他心中留下哪怕一丝丝印象。 就连经常相处的柳琦诺,于他而言,也只是熟人而已。 但是面前的女子却给他一种不一样的感觉,好似他们曾几何时,在哪里见过。 按理来说,他修的是无情道,不该有这样的感觉。 可是这一刻,他却脱离了常理。 他不禁想,自己到底为何修了无情道? 却发现自己根本想不起原委来,他因何选择修的无情道,自己也不得而知。 第4章 第一次合作 他那招霜花漫天姗姗来迟,两人同时沐浴在这场雨雪中。 在漫天飘散的霜花之下,湛露缓步走到了他的面前。 千暮感觉到女子望向自己的目光很复杂,有一种久别重逢的欣喜和激动,甚至带上了些许雾气,好似下一刻就有泪珠倾泻而出。 看那女子的神情,像是有什么话要对他说,可是不知为何,他有些怕与那女子对话。 也怕她那深情的目光,更怕那即将倾泻出眼眶的泪珠。 瞬息之间,他脑海里整理出最害怕的一点,他最害怕的是,看到面前这张脸流泪的模样。 为了不看到这样的场景。 他在女子开口之前,率先闪身进入了一片残垣断壁中。 他甚至不敢回头去看那女子此刻的眼神是什么样的。 他想,大概是失落吧,可是为什么会是失落。 不过失落了,就不会哭出来了吧!他想。 他何时在意过别人的心情到底是什么样的,此刻的自己有些不对劲。 他没来得及想这些,他现在得先去救人。 而他身后的湛露,紧了紧握住伞柄的手,在漫天霜花之下,一颗因为久别重逢而激动非常的心,渐渐归于平静。 她有些伤心,又有些失落,却不得不承认一个事实。 他不认识她了。 那是看陌生人的眼神。 对于千暮来说,他们现在算陌生人。 湛露苦笑一下,憋回萦绕在眼眶中的眼泪,努力给自己打气,罢了,她才刚回来,来日方长,既然已经找到了人,之后慢慢来就好。 现在还有另一件事情要办,她感觉到了一股熟悉的魔气,她得先去找那股魔气。 两人前后脚进入这一片废墟,刚一进去,就听一个女子道。 “是你们,你们竟然灭了我的火,我要杀了你们。” 只闻其声,不见其人。 紧接着就有密集的火球砸向两人。 千暮拔剑打落砸向自己的火球,他剑一碰到火球,火球就会被一层冰包裹起来,冰消耗完火中的法力,火灭,冰碎裂而消。 湛露这边更加简洁,她用那把绿色的伞面挡住火球,火球碰到伞面后自然就熄灭了。 这边两人打起来都很轻松,几乎没费什么力气。 大有一种闲庭漫步,随意打落从树上掉下来的树叶那般轻松自在。 而幕后的女子却被他们的行为激怒的有些发狂,她的声音和刚才一样呈四方环绕音,让人辨别不出方位来。 “好啊,好得很,你们能灭火,我也能让它烧的更旺,我要把你们和他们一起毁灭。” 湛露很好的理解了女子话中的你们,指的是她和千暮。 只是话中的他们是谁? “他们是指你要救的人吗?”湛露看千暮神色匆匆,猜测他是要救同行的人。 清悦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虽然她没有指明是问千暮,可是现下这个情况,千暮不傻,自然知道对方是在问他。 “大概不是,他说他们时,话语中的恨意太浓。”千暮难得耐心的说了这么多字,还带上了分析。 湛露理解了,这大概是说千暮要救的人也是第一次来,短时间内不至于有那么浓的恨意。 她那句话中的“你们”,只有愤怒,没有恨意,对于他们两个灭了她火的人都没有恨意。 那她对那个“他们”恨得确实挺深的。 这股浓浓的恨意,像是陈怨了几百年一般,还是那种刻骨铭心的恨意,且这恨意像是每日都在复习一般,深长久远,又难以磨灭。 若不是每日复习着这恨意,再浓的恨意也会多多少少被时间冲淡那么一点。 或许是吧,就像孟婆那样。 也不知道这个“他们”做了什么,让这女子恨得这般深沉。 顷刻间,火光覆盖了整个后院地方,方才被湛露灭了的火,重新燃了起来。 湛露对这个和心魔有同样魔气的幕后之人格外好奇,“姑娘不如出来聊聊,到底是什么样的恨意,让你如此缠绵悱恻啊?” “你这么躲着多没意思,你的火对我们没有用,你烧多少次,我们就能灭多少次,何必浪费法力呢?” 湛露话音刚落,火势便渐渐小了下去,此刻的夜空中,还在飘飞着霜花。 再看看千暮的攻击方式,她瞬间明白这是千暮的法术,冰系法术,能灭火。 “那个,你这霜花还能下多久?” 她得先了解清楚,找找省力的打法,万一一会儿这女子身后揪出来一个什么厉害角色来,她还得留着力气打呢。 “大概还有半柱香的时间。” 千暮条件反射的有问必答。 湛露点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 转而继续挑衅幕后女子,“姑娘,你看,我就说了,你这火不行,中看不中用,威力不行,这不,又灭了吧! 别躲着了,不如你说你要杀谁,我帮你杀。” 女子连续放了几次火都烧不起来,她更愤怒了。 索性道:“好啊,既然你那么想知道我的故事,我就让你也切身感受一下。” 顷刻间画面突变,眼前的烈火和焦黑的土地消失不见。 取而代之的是一处春花繁荣的大院。 院子里有一男一女,大概是同为爱花人士,两人正在讨论眼前开的正好的一株粉白色牡丹花。 那男子不知道说了一句什么,惹得他对面的女子羞红了脸。 女子有些娇羞的用手帕挡了挡脸,两人又聊了几句,而后那男子便告辞离去。 女子有些不舍的望着男子离去的背影,目光随着那渐行渐远的背影而去,双目是掩藏不住的爱慕之情。 湛露看不清女子的面容,却能清晰感觉到那种情窦初开的美好心情。 紧接着场景转换,仍旧是一个阳光正好的春日午后,院子里的白色玉兰花开的正好。 在那玉兰花树下敞开的窗户边坐着一男一女,他们在讨论诗词,女子手中拿着一卷竹简,在与那男子共同探讨诗中之意。 那男子回答完问题后,便起身走到窗前,望着窗外的大好春光道。 “花开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 “婵儿,你答应和我一起去游湖的约定,到底几时才能实行?切莫负了这大好春光才是。” 女子把手中竹简折了起来,莞尔一笑道:“明日可好,明日午后你在城东湖等我,我必赴约。” 男子听罢,脸上顿时堆满了由心而发的欣喜笑容,那笑容多少有些过于灿烂了些,灿烂的有些刺眼。 “说好的明日啊,可不许失约啊。” 男子说完便翻出窗外,兴致高涨的离开了。 大概是去为明日的出行做准备去了,而他的好心情也会从这一刻,一直持续到明日与那位叫婵儿的女子分别为止。 许诺了明天,便有了期待啊。 这边言笑晏晏,却无人注意到在不远处的屋檐下,有一位女子一直盯着那处玉兰花深处的窗,把刚才那一幕幕看得真真切切。 湛露看清了那位叫婵儿的女子的脸,却看不清屋檐下那位女子的脸。 而此刻的她在哪里呢?她大概是被强制共情了,现在的她,就是屋檐下的女子,所以她才会看得那么真切。 此刻她能清晰的感受到胸腔里的情绪,满腔嫉妒,伴随着几分心痛,几分不甘,几分怨毒。 所以刚才觉得那笑容刺眼,也并非她的感受。 第5章 婵蝶之争 场景再次转换,婵儿来到城东湖边,远远的便能看到那位在廊桥下频频望向这条来路的俊俏公子。 他在期待着心爱女子的到来,同时又有几分担忧女子不来,抱着这样忐忑的心情,他便只能频频眺望这条来此处的必经之路。 等看到心爱女子出现在路口的那一刻开始,他那份忐忑的心情瞬间被欣喜、高兴的心情取代。 原来的位置也站不住了,匆匆跑向女子几步,接应到对方后,再一同前往湖边停靠的小船。 期间男子还忍不住诉衷肠:“婵儿你可算来了,一日未见你,我感觉过了四季那么长。” 女子笑的温婉幸福:“君琢你就喜欢夸张。” “天地良心,我可一点也不夸张,我恨不得时时刻刻和你黏在一起。” 热恋中的难女就是这般黏糊。 在廊桥另一边的隐秘角落里,有一位女子目光死死的盯着这对恋人,只是热恋中的两人沉浸在美好的氛围中,并无人注意到她。 在湛露的视角,可以清晰的看到,那男子体贴的扶着那女子上船。 而后那一叶小船,载着一对恋人,渐渐远行。 而此刻,她的胸腔里,是醋意十足的酸涩,以及那隐藏不住的嫉妒。 很快,不知道时间线是什么时候,过了一年还是两年,或者就是在同一年。 只是景色不是春日里的景,而是金灿灿的秋景。 这次换了一处新宅子,院里宾客满座,堂上一对新人拜了天地,送入洞房。 湛露的视线里是一片红,那是新娘盖头的颜色,她能感受到胸腔里那颗激烈跳动的心,是欣喜若狂中夹扎着一丝丝微不足道的紧张。 事情到这里,湛露已经大概知道怎么回事了,她没有那么弱,弱到被一个随便什么孤魂野鬼就能拉着她来强制共情。 来体会一遍主人公那受挫的心境,然后让她分不清是自己在痛苦,还是在感受别人的痛苦。 而后痛苦到理智不清,痛苦到自残,或是伤害别人。 她经历的炼狱之行,什么共情情况没见过,这对她而言根本无足轻重。 她是能感受到主人公的情绪及心境,但是她能清晰的知道,那是别人,不是她自己。 她不会是哪个悲哀的存在,她想要的一切都会用正当的手法去争取,至于结果,她希望是美好幸福的,但是不会不择手段的去强求。 “你可真卑鄙啊,你顶替了新娘,瞒着众人,嫁给了你爱的人,可是人家爱的不是你。” 湛露中肯的点评了一下,语气中还带着几分讽刺,她确实很不耻这种行为。 主人公没皮没脸的道: “你懂什么,我不过就是太爱他了,用点手段就能得到的,为什么不用?倒是你,还有自己的意识呢?” 女子想要压制住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共情者。 湛露不屑的一笑:“你那点道行可奈何不了我,别白费力气了。不过以我现在的角度,看完你的故事也不错,算是余兴节目了。” “我倒是想知道,你强求来的东西,又能留到几时呢?” 这句话倒是戳到了女子的底线,听在她耳朵里格外的刺耳,原因无它,强留的东西她确实没留住。 湛露从女子的视角抽离出来,恢复成原本的她,不过现在还是在共情的结界里,她得找机会把女子抓出去。 抽离出来之后,湛露才看清女子的容貌,和那位叫婵儿的长得极为相似。 只是气质不同,婵儿温婉大方,端庄贤淑。 而面前的女子,性格阴沉,少了几分端庄大方,多了一丝矫揉造作。 “哦,原来你们是双胞胎啊,她叫婵儿,你叫什么?那后来呢?你留住那段情到几时了?” “你闭嘴。”女子有些愤怒。 她很讨厌这个浅青色衣衫的女子,她说的每句话都正好扎中她内心深处的痛处。 此刻,共情结界里仿佛失去了控制般的快速过着后面的剧情。 大婚第二日,男子面色痛苦,有些愤怒的指责了女子:“蝶儿,你真是太乱来了,你这样,让我怎么去面对你姐姐。我说了,我爱的人是她,不是你,你为何还要这样?” 蝶儿有些兴幸灾乐祸的道:“你不爱我,你也已经娶我了,现在什么都来不及了,我们拜过天地,并且已经圆房了,君琢,你忘了吗?就在昨晚。” “要不是你卑鄙无耻,趁我醉酒,假扮你姐姐,我怎会与你......”君琢有些说不下去了。 他痛苦半晌才缓缓补齐后面的话:“与你苟合。” “与我就是苟合了?”蝶儿有些不服气。 继续戳对方的痛处:“昨晚可不是这样的,虽然你叫的是婵儿的名字,但是与你圆房的人是我。” “事情是你做的,我虽然假扮了我姐姐,可我没强迫你,你赖不掉的。” 君琢双目通红,面色更加痛苦了几分。 他何尝不知自己做了不可挽回的事情,新婚之夜,被亲朋罐了不少酒,他才会恍惚中没有分清长相极为相似的婵儿和蝶儿来。 就算并非他自愿,可是木已成舟,不论是不是有意,他都背叛了他爱的人。 沉默良久,像是在忍着不爆发自己愤怒的情绪,忍了半晌才有些嘶哑的开口。 “你学识不如你姐姐,所以你不会懂,只有相爱的人才是灵与肉的结合。” “与自己不爱的人一起,而且还因此背叛了自己爱的人,就只剩下恶心,你懂吗?” 这大概是他顾及教养,说出的最难听的话了。 君琢嘲讽一笑:“你哪里会懂这些?你从小就被宠坏了,除了任性妄为,你什么都不会懂。” 说完君琢有些颓废的离开了。 蝶儿对着他的背影嘶吼:“为什么,明明先遇到你的人是我,是我啊。” 她还清晰的记得那年,他们在院子里围着牡丹花谈笑风雅的情景,可是为什么后来他爱上的人会是她姐姐。 湛露莞尔:“爱情哪里有什么先来后到。” 紧接着下一幕,比之前更盛大的婚礼场景,仍然宾客满座,君琢又娶妻了。 新娘盖着盖头,宾客喜大普奔。 “君琢真是好福气啊,先后取到一对姐妹花,姐妹二人长得都可水灵了。” “是啊,可羡慕死我了。” “你可拉倒吧,只有君琢这样一表人才,才貌双全的翩翩公子,才能有这样的福气。” 而此刻在转角的隐秘处,有一白色身影站在那里,冷眼看着这热闹的一切,她的眼神像淬了毒的刀子一般锋利。 与婚礼现场的热闹氛围格格不入,形成两极分化。 这场婚礼有多热闹,她的内心就有多凄凉。 此刻,湛露能清晰看到那女子的脸了,那人就是蝶儿。 第6章 累了 画面停止,湛露感觉故事没看完,有些意犹未尽。 “那后来呢?你和你姐姐友好相处,共侍一夫?” 蝶儿反驳道:“我与她绝不可能友好相处,那后来的事情很简单,她装着大度的样子来和我友好相处。 我同样装着和善的样子与他们和平共处,偶尔君琢也会因为他那份爆棚的责任心来垂怜我。” 说到后半句蝶儿的神情柔软了些,大概是回忆起了一些短暂的美好时光。 转而又愤慨道:“他们以为这样我就能满足了吗?我要的不过是一生一世一双人罢了,我只是想要他满心满眼都只有我一个。” “不是因为责任的垂怜。这种垂怜我宁可不要。” “所以后来,我与婵儿打了个赌,输了的人自动离开,那次我赢了。” 湛露听出蝶儿的语气有几分骄傲,像是一生没赢过对方,好不容易赢了自己的对手一次,便欣喜过旺。 “你赢了,她走了,然后你如愿以偿了?” 湛露这两百年间,听过很多人的感情故事,她直觉这故事不是她说的这个走向,所以她用了问句。 而且她是故意这么问的。 “难道不应该是让我如愿以偿吗?”蝶儿吼道。 转而语气狠厉了些:“那贱人是如约走了,可是第二日我回家之后,看到的却是,她又回来了。” 说到这里她像是想起了那一刻她看到的画面带给她的冲击,愤怒的眼珠都突出了。 “他们二人相互拥抱,郎情妾意,情意绵绵,她脸上的笑容要多刺眼有多刺眼,你明白那种感受吗?” 湛露表示她明白不了,她没有那么强烈的嫉妒心,若是得不到,她只会选择放手,转身离开,不属于自己的,她不会像蝶儿这般去强求。 她也没有蝶儿这般浓郁的贪念,她只贪念那些属于她的东西。 不等她说什么,蝶儿癫狂的笑道:“所以我放了一把火,烧死了他们,都死干净了,世界就清净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趁着蝶儿沉浸在自己成功果实的喜悦中,湛露抓住蝶儿,用力一拽,眼前的房屋顷刻消失。 她们回到焦黑的废墟现实。 千暮的那一炷香的霜花已经停了,蝶儿的火也几乎被灭干净了。 湛露带着蝶儿站定的那一刻,千暮同时抵达,站立在一片废墟中。 他的表情仍旧没什么变化。 湛露都好奇,这一个共情的过程中,千暮到底在哪里。 不过看他那冷淡的表情,想来是对他没什么影响的。 猛然回到现实,蝶儿错愕了一瞬,顿觉不妙,她在回忆中太过于投入。 在湛露与她聊天的过程中,她竟然毫无防备的现身了。 “你说你杀了他们,那你应该是畅快的,可你却为何如此悲哀,又为何陷入如此深的恨意中?” 她还在愤恨湛露的卑鄙行为,便听到清悦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不知为何,这个声音能让她心中的戾气稍稍平复,她会忍不住去回答,去响应对方。 就像半月前她响应那个激发她怨恨的声音一样。 她这才抬起头来看了一眼这个她费尽全力都战胜不了的女子。 同为女子,她也得承认对方的美,不过她并不多在意。 “好好回忆一下,你杀的到底是谁?”湛露继续追问道。 魔音入耳,蝶儿跟着她的问题陷入回忆中。 她回忆起那日,她看到婵儿又回来了,看到君琢与她相拥,两人脸上的神情都是那般的兴奋满足。 那一幕刺痛了她的心,那一刻她起了杀心,她决定两人她都不要了。 一个是她至亲的姐姐,一个是她此生最爱的人。 可是看着他们两人在一起,她好痛苦,所以她干脆都不要了。 她内心痛苦的挣扎了很久,大约一个时辰之后,她才准备了两杯下了毒的热茶,想着假意示好,毒死他们。 可是等她进入房间之后,才看到两人的状态。 君琢紧紧的搂着婵儿,他们面朝夕阳而坐,她走过去喊他们, 才发现两人双目紧闭,身体已经僵硬了。 他们殉情了。 人虽死了,两人嘴角却仍旧残留着幸福的笑容。 他们宁可去死,也要摆脱她这个阻碍。 殉情也没有带着她。 她的毒还没来得急下,他们本来应该由她来杀死的,可是他们没给她机会。 一切尘埃落定,本来她应该是欣喜若狂的,应该是计划提前完成的畅快淋漓,可是她开心不起来。 突然之间,她最爱的人,和她最恨的人都没了。 没了,什么都没了,只剩下她一个人,她的所有情感都没了寄托。 好啊,好得很,想摆脱她,休想,要死大家一起死,黄泉路上咱们还是一家人。 她放了一把火,烧了他们的住宅。 最后她在大火中没能达到婵儿和君琢身边,她记得她死在了离他们不远的地方。 “你杀了谁?谁又被你杀了?” 湛露的声音再次响起。 蝶儿痛苦的捂住了头,“别问了,别再问了,求你别问了。” “执念太深,最终没能解脱的只有你自己,何不放过自己,让往事随着你放的那把火那般消失殆尽呢?” 湛露乘胜追击。 “最终,你杀死的人只有你自己,而困在此处的人,也只有你自己,你最恨的人,和你最爱的人,早已脱离了这方天地。” 蝶儿被湛露的话刺激的头更痛了,她额间有一股黑气,冒出个头来,又钻了回去。 她感觉自己的魂魄要被撕裂了,她耳边有两个声音在环绕,一个告诉她,要去恨,不甘就要恨到底。 另一个声音告诉她,去放下,放过自己。 这另一个声音就在她耳边,就是湛露一直在她耳边说话。 前一个声音却像是刻在她骨子里的,她只能听从,却反抗不了。 千暮掐了个决,打进蝶儿眉心处。 片刻后,一团黑气从蝶儿体内跑了出来,然后消散在大火之后残余的黑烟中。 黑气离开之后,蝶儿终于冷静了下来,她颓然的跌坐在地上,形容很是狼狈不堪。 魔气消散之后,她受魔气激发的恨意也随之淡去。 好半晌,她才问道:“这里,只剩下我一个人了吗?” 问完之后,她也没等千暮和湛露回答,她自己也感知到了,那两个她熟悉的人,一丝气息也没留下。 沧海桑田,甚至连这处宅子都变了,如今这里仅仅只是一个客栈的后院。 而现在,这里连后院都算不上了,是客栈后面的一片焦黑废墟,都是她烧的。 那之后到底过了多少个年头了,几十年,还是几百年,她已经记不清了。 她并不需要什么答案,她或许早就累了,在决定杀死她姐姐婵儿和爱人君琢的时候,她就想解脱了。 死后,她虽禁锢自己在这方天地之间,却只是沉寂,她早已明白,无论她怎么闹,也插足不进那两人之间。 到底是什么时候明白的呢,或许是看到那两人死后嘴角残留的笑容的时候吧。 也或许是在她给她姐姐下迷药,代替她嫁给君琢,那个新婚夜之后,对方骂她恶心开始。 也可能是在之后日常相处中,君琢见到她只有压抑和责任,而对他姐姐却是满眼爱意的时候。 她已经不想去追究到底是什么时候的事了,她累了,她是该放过自己,她也不该去打扰她姐姐和君琢的来生。 一世纠缠已经足够她心伤了。 最后她抬眼看了一眼湛露,淡淡道:“你到底是谁啊,一会儿劝我去恨,一会儿又劝我放下。” 说这句话时,她有些有气无力,那道白色身影也渐渐变成了半透明。 她苍白的嘴唇轻启,声音有些无力,“不过也不重要了。” 白色身影消失在夜幕下的废墟中,她选择了魂飞魄散。 第7章 救人 “刚才接触到的那股魔气,你以前见过吗?” 湛露跟着千暮去救千暮要救的人。 去的路上,湛露问道。 千暮有问必答,他甚至没有刻意去注意自己何时变的这么有耐心这件事了。 “今日我是第一次遇见这股魔气。” 说完千暮又沉寂了下来,在他的记忆中,这确实是第一次遇见这股魔气。 可是不只为何,那魔气和面前这位女子给他的感觉一样,明明都是第一次遇见,却有一种似曾相识的熟悉感。 不同的是,这似曾相识的感觉不同,对面前这女子的感觉像是一种怀念之情。 而对那股魔气是有些憎恶的感情。 湛露听了他的回答也陷入了沉思。 那魔气她应该没感知错,她是追着那股魔气来的。 只是不知道那魔气是心魔什么时候留下的,气息不算浓郁。 她本以为今晚在这里会遇见心魔,那样免不了与心魔一战。 不知道如今心魔到底修炼到了何种境界,所以她和蝶儿打的时候,不愿意花费过多灵力。 本想保留实力,与蝶儿背后的心魔一战。 可是如今看来,这里只有蝶儿一个即将成魔的亡魂,并无心魔的影子。 还有千暮,他连那魔气也不记得了。 看来很可能是他的记忆出了什么问题,他忘记的,不仅仅只有她,或许过去的事,他都不记得了。 除了以上两件事,她更在意的是蝶儿那句话。 “你到底是谁啊,一会儿劝我去恨,一会儿又劝我放下。” 她今日刚回来,她和蝶儿是第一次见,更何况她只劝过蝶儿放下,不曾劝过她去恨。 那么那个劝蝶儿去恨的人是谁?而且那个人很可能和她长得极为相似,才会让蝶儿觉得她们是一个人。 也说明了,在她和千暮来之前,确实有人来过。 那个人会是心魔吗?还是和心魔魔气很像的其他什么人? 她刚回来这人间,目前掌握的信息不足,还没有头绪,她只能暂且放下这些思绪,之后慢慢查。 没有蝶儿结界的隐藏,千暮很快便找到了横七竖八被堆在一起的卯正几人。 湛露看着眼前的惨状,不禁感慨:那个叫蝶儿的,还真是只对自己爱的人温柔啊。 看看这摆放方式,这和堆木头有什么区别? 几人现在还不省人事,千暮给他们施了个法,结果只有戴佩玖悠悠转醒。 其他三人道行太浅,还不知道要昏睡多久。 千暮拽着卯正的后衣领子,把他拖出来,放在一边。 一向清冷的他,讨厌与别人身体接触。 他熟练的用自己的剑柄挑着卯正的腰带,把人挑了起来。 就准备那么挑着带回去了。 转而再用剑的另一头挑着柳琦诺的腰带。 物尽其用,已经没有位置了。 他好好的一把剑,此时此刻活像一个扁担,两头各挑着一个大活人。 看到这一幕,湛露忍不住笑出了声。 她笑起来格外甜美,那是一个能清扫祛除人心中阴霾的笑容。 她的笑容,正好被醒来的戴佩玖收入眼底。 戴佩玖第一反应是,自己该不会救弟弟不曾,把自己搭进去了吧。 这是死后到了天堂?才能看到这么出尘美丽的仙子。 他还没看够呢,千暮没什么温度的声音就打断了他脑子里的浮想联翩。 不是,是他的浮想联翩还没来得及开始浮想,就被打断了。 “你弟弟,你自己扛。” 他的剑已经没有位置了。 再看看千暮那个扛人的方式,戴佩玖也没忍住笑出了声。 “不是,千暮师弟,我是听说过你不近人情,你爱干净,有洁癖,旁人轻易不能碰触你一片衣角,可是你这也太......” “怎么说呢?” 他组织了一下语言,“你徒弟卯正就算了,这小子皮糙肉厚的,经得起造。 可是那小师妹虽然确实不像个女子,但好歹也是个女子,你这也太不懂得怜香惜玉了。” 他一边说,还一边捧腹笑。 千暮淡淡的扫他一眼,“你懂怜香惜玉,你来?” 戴佩玖立马认怂,摆了摆手,拒绝的飞快,“算了算了,我消受不起。” 说着默默扛起自己的弟弟,表示自己手满了,没地方分给小师妹了,可千万别塞给自己。 一行人往客栈走,戴佩玖见刚才那位笑得很美,不笑时也很美的女子也跟在旁边。 便问道:“姑娘好巧啊,这样的情景下也能偶遇。” 湛露扫了他一眼,没理。 戴佩玖厚着脸皮继续,“姑娘别不理人啊,相遇便是缘分,不如交个朋友,在下戴佩玖,敢问姑娘芳名?” 湛露总算赏脸,理会了他,“湛露,湛蓝的湛,露珠的露。” 戴佩玖觉得有些微妙,这女子确实是理自己了,也回答自己问题了。 可是她说自己名字时,却是看着千暮的。 就像是他帮千暮问到了这姑娘的名字似的。 而这姑娘,也像是刻意为了给千暮介绍一下自己那般刻意。 好吧,千暮师弟这一款高冷禁欲系的仙君,确实比较吃香,比他更讨女孩子们喜欢。 他长得俊美,白衣胜雪,仙气飘飘,禁欲又高冷,如同神圣不可侵犯的仙神一般。 让众女子只可仰望,却得不到。 可是世间女子就是这般神奇,越是这种不好接触的男神,她们越是喜欢上赶着去追逐。 结果呢,最后或许都换不到男神一个眼神,有什么意思?感动自己吗? 戴佩玖感叹,这位湛露姑娘看着明明还比较聪明睿智的样子,怎么也不能免俗啊。 跟什么风不好,偏偏喜欢禁欲系男神。 哎,美人注定要以伤心落泪收场啊,真是可惜了。 走在前面的千暮听了湛露的自我介绍,只觉得有些耳熟,好像曾几何时,在哪里听到过类似的版本。 不过他想不起来到底在哪里听过。 他突然惊觉,自从这女子出现之后,他便总会集中注意力听她说话。 天还没亮,几人回到客栈各自的房间修养声息,打算天亮之后再启程回门派。 后院那片地方火光全息,这一片区域重新被夜幕覆盖,陷入一片黑暗之中。 在深深夜幕之下,一个红色的身影远远的站在一处地方。 她目光深深的看着客栈,语气有几分惋惜,还夹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欣喜。 “失算了,原来是湛露回来了,怪不得才刚魔化的你不是她的对手。” “不过还是你没用,一个仙君都没能杀死,吸收。” “你哪怕杀其中一个,也不至于这么脆,真是没用。” “算了,你这般没用的下属不要也罢。” 说着女子踢了踢一旁的头骨骷髅。 眼神狠厉,“湛露,来日方长。咱们的账总有一天得算的明明白白的。” 说完女子一脚踩碎了脚下的白色骷髅,转而与夜幕融为一体。 第8章 付钱 第二日一早,卯正起床后一直觉得腰疼,掀开衣服看到腰上一圈青紫。 卯正感叹,这个什么魔物,真不是个东西,完全不懂轻拿轻放,“痛死了。” 走出房门后,卯正还在揉腰。 从楼梯另一边出来的有着相同情况的柳琦诺看了与他同仇敌忾。 “你也是腰带勒的吧,这该死的魔物,一点都不懂怜香惜玉。” 虽然全程昏迷到现在才醒的他们并不知道魔物是谁,但是一点都不影响他们骂人。 卯正向柳琦诺证实伤情,“小师姑,你腰上是不是也是青紫了一圈?” “是啊,可紫了,比茄子都紫,还一碰就痛。”柳琦诺咬牙切齿的说。 “这什么妖魔鬼怪,要是被我逮到,我非扒了它的皮不可。”卯正义正言辞。 柳琦诺附和,“就是,姑奶奶非抽了他的筋不可。” 跟在他们后面听完全程的戴佩岚满头问号。 ??????。他腰上怎么没有青紫的一圈,难道他是特别的那个,那什么妖魔对他格外温柔了? 算了算了,还是不要告诉前面那两人了,别引起他们内心的不平衡,伤了和气。 两人骂骂咧咧走入大厅,就发现千暮看他们的眼神不太对劲,像是有一种挑衅。 卯正试着揣测了一下其中深意,“尽管放马过来,看看到底是谁被扒皮抽筋。” 卯正吓了一跳,不可能不可能,他师尊又不是魔物,他铁定是揣摩错了。 他摇了摇他的小脑瓜,把这个奇妙的想法摇出脑海。 千暮也已收回眼神,淡定喝着茶。 几人在大厅里坐着,等待与掌柜的交接好,拿完报酬便起身回苍辰山派。 最后一个到的戴佩岚一到大厅人都坐齐了。 他听到一陌生女子在问,“我想知道更多关于魔的事情,去哪里可以打听到这些信息?” “妖魔之事,那当然是去仙门了,尤其是像我们灵苍辰山派这种历史悠久,在修仙界位列前茅的门派。” “接手的妖魔相关的事情很多,桩桩件件都有详细的卷宗记载,你想知道什么,去我们苍辰山派文殊阁翻就是了,那里有上千万的卷宗,准有你需要的。” 他听到他那到处开屏的花孔雀兄长正在绘声绘色的在描述苍辰山派的文殊阁。 而那位美女姐姐,都没多分给他花孔雀哥哥一个眼神。 戴佩岚无语捂脸,真是没眼看啊,丢人啊,他真想装着不认识自家兄长。 在他们说话间,那边柳琦诺和千暮也与掌柜的交接完。 一行人启程回苍辰山派。 卯正和戴佩岚犹如被关久了终于可以撒欢的狗,两人一到街上就开始到处乱窜。 “走啊,卯正,好不容易下山一回,得买回本。” 两人一路买买买,什么有趣的玩意,各种零嘴,总之一个正经玩意都没有。 路旁一家糕点铺子飘来阵阵香气。 柳琦诺口水都快流出来了,一摸兜才发现这次出门自己竟然忘了带钱袋。 “千暮师兄,你带钱袋了吗?” 她本来打算找千暮借钱先买,结果一转身才发现,刚才还在她旁边的千暮已经不在她身后了。 前面不远处,有一个卖糖人的小摊。 湛露已经200年没有见过人间的景致了,乍一回到这人间,才发现原来有诸多事物让她怀念。 等反应过来时,她已经在糖人摊前站定了。 “姑娘想要个什么样的?” 糖人摊的老板问道。 “他这样的,能画出来吗?” 湛露毫不客气的把旁边的千暮当模特。 “好呢,姑娘稍等片刻。” 老板爽快的答应完,做好准备工作,就开始画糖人。 老板几勺的功夫,勾勒了一个人形轮廓,便画完收工了,把糖人取下来递给湛露,“姑娘,来,你的糖人。” 湛露接过糖人,随意看了一眼,有些嫌弃,“一点都不像。” 这就是随意的简笔画,没鼻子没眼睛,只有一个人形的轮廓,轮廓还是浑圆的。 太过于敷衍了,说这个糖人是谁都行。 毫无收藏的价值。 湛露狠狠咬了一口,人形的轮廓也被她咬塌了,这下连人形都没了。 “姑娘,糖人五文钱一个,谢谢惠顾啊。” 老板开始催促付钱了,反正糖人都被对方咬一口了,无法退货。 湛露一愣,钱这种东西,她已经几百年没有拥有过了。 这时旁边伸出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替她付了这钱。 湛露对千暮莞尔一笑。 200年了,虽然他忘了自己,但是一些习惯却保留了下来。 一时间,时间仿佛回到了过去,回到了200多年前,她还没被杀的时候。 那时候她出门从来都不用带钱,千暮大少爷会负责她的所有开销。 200多年的光景,有些什么已经变了,也有些什么并未发生改变。 一旁看完全程的小师妹,有些怀疑自己的眼睛。 不是,她都看到了什么? 她看到她那封心锁情,冷心冷情的千暮师兄,主动替一个女子付钱。 一个从不关心身边是人是狗,身边的人或者狗是冷是热的人,什么时候开始有这眼力见了? 都知道主动帮人付钱了?这是太阳打哪边出来的? 从前她的师兄自己买完东西,都还要别人代劳付钱的人。 是什么改变了他师兄,不会被什么不干净的东西附身了吧? 不行不行,柳琦诺糕点也不买了。 “孩儿们,走,抓紧时间回苍辰山派,出大事了。” 她召唤着那俩撒欢的狗孩子。 然后匆匆跑到千暮和湛露中间,把两人隔开。 “师兄。”没有其他同门师兄在面前需要区分的时候,柳琦诺通常直接叫千暮师兄。 “尤其是你,回去一定要去净谭泡泡,祛祛邪气,你都有点不正常了。” 她的谪仙师兄不见了,她的偶像啊。 她感觉她男神的形象有了一丝崩塌的痕迹,这可不得了。 回苍辰山派的路上,卯正不解询问柳琦诺。 “师姑,出啥大事了,我都还没买齐呢。” 柳琦诺敲了一下卯正的脑袋:“还买个屁啊,你师尊被脏东西附身了。” 这话卯正一个字都不信:“不可能,不可能,我师尊那修为,怎么可能让脏东西附身,师姑,你就别开玩笑了。” 说完卯正就跑走去找自己的好兄弟戴佩岚了。 柳琦诺还想挽留,伸出手硬是没抓住对方一片衣角。 “这小崽子,跑得倒挺快。” 回到苍辰山派之后,湛露和戴佩玖一道去文殊阁。 千暮脚步不自觉的跟了上去。 刚跟了两步就被柳琦诺用鞭子拉住了一只手腕,柳琦诺严格遵守不用手碰到师兄的一片衣角。 所以用自己的武器鞭子拉的人。 “师兄,你就先别去凑热闹了,你先去净泉泡泡吧,你这可太不正常了。” 天啦,他师兄都怎么了,竟然想跟着湛露去。 那湛露是狐狸精,还是魅魔啊,这是给他师兄下了什么药啊? 要是她师兄没问题,那么有问题的就是那个来历不明的湛露了。 不行,她得多盯着点湛露,不能让她迫害了自家冰清玉洁的师兄。 不过当务之急是先带千暮去泡净泉,净泉水可以去除邪祟污浊之气。 至于湛露嘛。 有了啊,跑腿王卯正啊,这闲着也是闲着,给他安排点事正好。 “卯正,你过来。” 听话的卯正屁颠屁颠跑过来:“师姑有何贵干啊?” 柳琦诺靠近他耳边,小声吩咐。 “想不想替你师尊做点事?” 卯正点点头,想啊,他可是很感念自家师尊对自己的救命之恩的,他可想好好孝顺他老人家了。 能为师尊做事,那是他的荣幸。 柳琦诺很满意卯正的觉悟,继续小声的道:“那你去盯着点那个叫湛露的,她的一举一动你稍后都得给我汇报,明白吗?” 卯正不解,帮师尊办事,盯着那位漂亮姐姐干嘛啊。 不过不等他反驳,他师姑就拍板了。 “这是你的任务,可要好好完成,不许怠慢,听到没有?” 卯正愣愣的点头。他这是被差遣出习惯了,有命令就得听啊。 卯正默默的为自己鞠一把心酸泪,他是有多逆来顺受啊。 他竟然条件反射的答应了。 第9章 文殊阁 秋之峰,文殊阁,主要属于戴佩玖的爹管辖,所以戴佩玖出入这里那是方便又随意。 他能毫无负担的带湛露进来。 文殊阁一共有五层。 越往上,存放的卷宗或者书籍越珍贵,轻易不会给外门的人阅览。 不过湛露要看的卷宗很普通,没什么要紧的,第一层就能满足了。 戴佩玖把她带到一片区域,指着左右两边设立的六层书架上密密麻麻的卷宗道。 “这两排是近50年内处理的,与魔有关的卷宗,你可以随便看。” “若你要查50年之前的,得去地下仓库里找了,这上面我们只保留近50年的。” “好的,多谢。” 湛露道了谢,随手拿起一卷卷宗,一目十行的看了看。 而后放回原位,再去翻看别的卷宗,如此反复。 戴佩玖觉得这么多卷宗一时半会儿看不完,索性去旁边小榻上坐着等。 他要是无聊了,还能小憩片刻。 不过他不能离开,他得负责看着点这位来历不明的姑娘。 虽然他很欣赏对方的美,却也不至于色令智昏到给苍辰山派带来麻烦。 别看他平时披着一副不靠谱的皮囊,正事上他可从不马虎。 “你慢慢看啊,有什么不明白的,或者有什么需要,可以问我,我知道的,都会告诉你,我就在这里等你。” 说完他歪歪斜斜摊靠在小榻上。 湛露头也不抬的回了个“好”字,继续忙着一目十行看卷宗。 这么多卷宗,她不抓紧时间,真不知道要看到什么时候去了。 一盏茶后,她已经翻看了几十卷卷宗。 这些卷宗记录的都是什么魔物杀人事件,并且有详细的记载最后魔物是什么,怎么被灭的。 几十来个卷宗魔物种类不同,杀的人的类型也各异,没有一点相似之处。 她又翻看了几十个卷宗,与前面翻看的那几十个无异。 她小小的打了个哈欠,这些卷宗都不是她要找的,她都看困了。 忽而,她从角落里拿起一卷很薄的卷宗。 上面记载的事件是,爻城多年前有一男子被杀,杀他的女子也死了,女子身上有残留魔气。 卷宗后面记载,后来未找到作祟妖魔,连续追踪半月,周围无类似案例发生,也无魔物作祟,此次委托便结束了。 这个卷宗是她看过这些中,唯一一个没找到罪魁祸首的。 她决定就挑这个入手。 “那个,戴什么的,对了,你叫什么名字?” 湛露拿着卷宗向戴佩玖走过去。 戴佩玖兴致勃勃的支起身。 “戴佩玖,荣幸啊,湛露姑娘终于对我感兴趣了,开始打听我的名字了。” “另外,我至今单身,家里结构也简单,我父亲,这夏之峰的长老,我母亲,炼丹师,有一个弟弟,你见过,然后就是我。” 戴佩玖孔雀尾巴又开屏了,滔滔不绝的势头,准备把自己家底交代清楚了。 湛露赶忙打断:“打住打住,我对你没兴趣,只是有问题要问你,出于礼貌,问一下你的名字。” 一听这话,戴佩玖败了兴致,悠悠躺了回去。 懒洋洋道:“什么问题?” 湛露把卷宗给他:“这个卷宗有没有详细一点的信息?“ 戴佩玖一眼扫完卷宗上零星的几行字。 “没了,这上面记录多少就是多少,详细的你得去问问当时处理这件事情的当事人。” 戴佩玖看了眼卷宗后面的章,一个''''诺''''字,章纹是秋之峰的枫叶纹路。 “很巧啊,这卷宗当时处理的人你已经见过了。” “就是千暮师兄那个跟屁虫小师妹,既然是她受理的,想必当时他们是一起去的,你不如去秋之峰问问他们。” “他们经常一起出门吗?”湛露也不知道是什么心情问出的这个问题。 她明明应该信任他的,而且她从只言片语里,还有之前千暮救那小师妹的方式,也能看出来,千暮对那小师妹并无什么特别的情愫。 可是她就是感觉心里酸酸的,她缺席了他的人生200年,这200年间,他遇到过多少女子,是否也有走进他心里的人呢? 而今,是否已经有人住进了他的心中,早已取代了自己在他心中的位置呢? “是啊,他们二人经常一起,千暮师弟去哪里,小师妹都会跟着。” 戴佩玖诚实回答。 “那柳师妹就跟甩不掉的狗皮膏药一样,一直跟着的,自己出任务也会让千暮师弟带。” 戴佩玖说的起劲,才发现旁边这人没搭话,他这才想起这位也是冲着千暮师弟来的,这是吃醋了? “你别多想啊,千暮师弟修的是无情道,他应该只是关照。” “毕竟柳师妹的爹是他师父,帮经常闭关不出的师父照顾下女儿也很正常的。“ 戴佩玖不忍心看美人失落,不自觉的出声安慰起湛露来。 他这还真是色令智昏了,刚才看到湛露露出有些伤心的表情时,他竟然有一丝慌乱。 他戴佩玖什么时候这么不戴佩玖了,这完全不是他的作风啊? 他虽然爱四处撩骚,也自认为自己体贴入微,可是他从未这么体贴过什么人的情绪。 “无情道是一个什么样的修炼方式?会比普通的修者更辛苦吗?” 湛露突然问了这么一个问题,戴佩玖想都不想就答。 “啊,你不知道无情道是什么?无情道就......” 戴佩玖突然卡壳,他才发现,他也只知道理论,自己也不修无情道,这么一说,他也并不知道选择无情道是需要什么条件,修炼起来又是否更艰辛。 “那个,要不这个问题,你还是去问千暮师弟吧,你看,我这也不修无情道,无法深切的给你描述。” 说着还不忘给自己找补一下。 “不过应该没什么影响,千暮师弟这几百年来除了不谈男女之情,其他方面并没影响,而且他的修为还那么高强,在整个修仙界中都是数一数二的。” 戴佩玖的话已经很好的告诉了湛露,这几百年来千暮的感情状态。 她心中刚泛起的那点酸涩被轻易的驱散了,她想快些去见千暮了。 转而问出一个有用的问题。 “秋之峰在哪里?” 戴佩玖起身,爽快道:“我带你去,反正我也很闲。就当为美人服务一次了。” 第10章 重回人间的亡魂 出了夏之峰,戴佩玖抛出手里的折扇,折扇在空中放大。 戴佩玖飞身站了上去,还特意给湛露留了个位置。 他撩了撩头发,正想邀请对方,就看道湛露手里多了一把撑开的浅绿色油纸伞。 她撑着伞望向戴佩玖:“前面带路。” 戴佩玖:“......”。 感情前面他的一系列帅气动作,人家看都没看一眼。 戴佩玖御扇前面乖乖带路,湛露等他飞出去一段距离之后,才出发,而后撑着伞飘在他旁边。 戴佩玖打量着湛露,开口问道:“你这功法我倒是第一次见,修仙的界的御物之术都靠灵力操作,你这个倒是有所不同。” 这个指的是湛露的飘飞。 “你可以理解为我这伞是一个飞行法宝,全靠它带着我飞。” 湛露看在对方带自己去文殊院阁,又热心为她带路去秋之峰的份上,给了个答案。 戴佩玖:“这样的法宝倒是挺有意思的,改天我也去练一个。” 两人继续前行,一路上戴佩玖频频打量湛露,像是有什么话要说,然后又不说,又继续打量湛露。 湛露斜了他一眼,忍不住先开口道:“你有话就说。” 戴佩玖半认真半开玩笑道:“我就是有些好奇,湛露姑娘你和我们好像不一样。” “你并非人类,也不是仙修,身上有鬼气,却也不是鬼,那你到底是什么呢?” 从昨日遇见,惊叹完对方容貌之后,他就一直在观察。 而后发现湛露非人、非仙、非神、非鬼、非魔、非妖,身份成谜,已然属于六界以外了。 这勾起了他强烈的好奇心,就特别想探究一下对方到底是什么,想立即知道答案。 结果他自己暗暗研究了一天,无果,再看湛露,感觉不是什么邪恶的存在。 而且对方教养很好,一直很注重礼貌,所以他觉得可以沟通,问问也无妨。 湛露微微一笑:“我啊,曾经是人。” 顿了顿她有些邪魅的道:“至于现在嘛,是重回人间的亡魂。” 而后有些危险的看着戴佩玖,故意吓他:“怎么样?重回人间的亡魂怕不怕?怕的话就离远些保命。” 戴佩玖看着她一副自认为邪魅癫狂又可怕,实际上可爱逗趣又没杀伤力的小表情。 差点没忍住笑出了声,他好不容易才忍住笑。 摆摆手:“不就是重回人间的亡魂嘛,作为修者,见的多了,没什么可怕的。 只是他不信就是了,湛露明显是在糊弄他,都说湛露非鬼了,结果对方还拿亡魂来糊弄他。 他不会看走眼的,她看不出湛露的真实身份,却能看出她并非鬼。 没有得到准确的答案,不过没关系,他的求知欲不允许他放弃寻找问题的答案,他要跟对方多接触,多探寻,自己去找答案。 湛露也没想真的吓戴佩玖,毕竟这人也算是千暮的同门,没吓到对方,她也并不失望。 说着,前面已经能看到秋之峰了,湛露加快速度飘了过去,把戴佩玖甩在了身后。 “多谢带路,你可以回去了。” 并且表示,带路工具人已经没用了,可以撤退了。 相当的冷漠无情,用完就扔。 戴佩玖都要气笑了,不过他就是不回。 “你找的着地方吗?这秋之峰这么大,屋舍宅院也不少。” 湛露没回他,很快就用行动证实了,自己一路没走岔路的,直接走到了千暮所在的地方。 千暮在净泉中泡着,他每次任务回来都必定会来这里泡一泡。 所以刚才他才没反对柳琦诺强拉自己来,他确实不喜欢外面那些污浊之气。 无论自己有没有被什么东西附身,他都要来清洗一下浊气。 这净泉能洗涤浊气,清除邪气,可以有效的静心凝神。 湛露刚一踏入这里,眼见一袭白衣的千暮就在那池子里打坐,她还没来得及出声打招呼。 一道凌厉的劲风带着滋滋电流就朝着她砸了过来。 湛露轻松闪到一边,堪堪错过鞭子攻击的波及范围。 “这里是内门弟子才能使用的地方,你一个外人也太不把自己当外人了,哪里都敢去。” 柳琦诺有些不高兴的道,她本来对这位姑娘没什么恶意,可是这姑娘行事作风也太为所欲为了。 “还有你,戴佩玖,你自己色令智昏,敢随意带她去你们夏之峰守护的文殊阁就算了。” “还带她来我们秋之峰的净泉,你也太不把门规放在眼里了。” “到时候若是出了什么事,掌门怪罪下来,你能把秋之峰失职的罪过也一同担任了吗?” 这个戴佩玖从来都是随心所欲的,不把门规放在眼里,他自己能做主的文殊阁就算了,反正出了事得他担着,没想到他还敢来祸害他们秋之峰。 “柳师妹这误会就大了,你没看到我走在后面吗,这可不是我带湛露姑娘来的,而是她带我来的。” 戴佩玖毫不在意的反驳。 还不忘吐槽:“你们秋之峰的人就是太死板,不好相处。” “门规这种东西,固守成规多没意思,有这权利就是拿来给认识的人行方便的,不是吗?” 柳琦诺更气了,想连着他一起打,正要发烂呢。 那边千暮从水中走出来,上岸之后便用法术烘干了一身净白的白衣。 “柳琦诺。” 千暮只淡淡喊了柳奇诺的名字,她便收了神通,识趣让位。 “师兄,还是你来处理吧。” 毕竟她爹闭关之前交代过,让她多听千暮的话,不可太任性妄为,门中事宜多听师兄的决断。 千暮径直走向湛露。 湛露望着他,出声喊道:“千暮。” 千暮脚步顿了顿,不知为何,这个名字从湛露口中叫出来,穿透力如此之强。 直击他的心房。 他总觉得这两个字从湛露口中传出,便不再单单只是一个辨别身份的标识。 和他的师兄弟们称呼他不一样,他们叫他千暮师弟,或者千暮师兄,每每带上千暮两个字,只是为了和别的师兄弟进行区分。 这两个字被湛露叫出来,却带上了一层浓厚的感情,更有些久违的思念和缱绻之意。 千暮看着她道:“你是有什么事情找我吗?” 语气中是他自己都未察觉到的和煦温婉,和平日里冷冰冰的声音完全不同。 湛露把卷轴向他递过去:“我想详细的了解一下这件事。” 千暮接过卷轴,打开来一目十行扫视完毕。 “去我的住处聊吧。” 他收起卷轴,带头在前面领路。 湛露迈着轻快的步子,快走两步与他并肩同行。 柳琦诺等几人走出一段距离了,她还在原地凌乱。 师兄这意思是,外人擅闯净泉这事就算了? 他从前可不是这样的,以前的他从来都是秉公执法的。 第11章 卷宗之事 不久,几人来到秋之峰一处静谧小院,院子很整洁。 院落一角有一簇竹子,竹子下方不远处是一个小潭,面积不大,三尺见方。 有水流从小竹林里流出,进入小谭,而小谭里的水位却一直保持在一条水平线的位置。 想来是有什么特殊手段引流,保证这方寸之间的潭水为活水。 小谭中种了一束莲花,正直夏天,就那么一簇,有两只开的正好的,还有一只花骨朵,剩下的便是三五片荷叶。 没有残枝枯叶,想来主人把它打理的很好。 湛露看着那处地方,双眼弯弯,嘴角上翘,内心流过一股暖流。 那方寸小谭看着像是院子主人自己开垦出来,专门为了种那棵莲花的。 他是否还记得她最喜欢莲花呢。 千暮坐在院子里的石桌上,袖子一挥,桌上出现了一个茶案,上面有一壶热茶,和几只倒扣的茶杯。 千暮取出一只茶杯,倒好茶水,放到湛露面前,而后又给自己倒了一杯。 然后放下茶壶,不再考虑给另外的戴佩玖和柳琦诺倒茶,开始询问湛露卷宗的事情。 “关于卷宗记载的这件事,你想问些什么?” 湛露心情愉悦的喝了口千暮给的茶:“你能给我讲讲这件事情从你们接到委托,到最后结局的详细过程吗?” 千暮还没来得及回答呢,一旁凑过来看了卷宗的柳琦诺便接过了话头。 “这事啊,我熟悉啊,这委托是我接的,那还是我十多年前第一次下山历练的时候呢。” “人生第一个委托,我记忆很深刻,当时是因为死的人是个有钱人家的公子。” “他的家人想为他报仇,说无论花多少银两都愿意,只求我们找出杀害他儿子的妖魔,消灭干净了,好安抚他儿子的在天之灵。” “我都还记得,那公子的死状及其惨烈,面色铁青,双眼瞪大,几乎要爆出眼框,像是被吓死的,可是吓死之后,他的心脏还被人掏空了,浑身上下都被血侵染了一遍。” 都没给人留个全尸,在柳琦诺看来,就很惨,最主要的是,她当时第一次见这么有碍观瞻的尸体,实属有些害怕。 也就是现在,见的多了,才觉得那已经无伤大雅了。 放在当时,她可是好几天没睡好觉,一闭上眼睛,就是那具面目铁青的突眼男尸。 “后来我们在一处林子里找到那杀他的女子的尸体,正确的说法应该是疑似杀他的女子的尸体。” “那女子的尸体被埋在树叶下,心口有一处利器刺穿心脏的致命伤,不过她的心脏还在胸腔里,没被人挖走。” 湛露出声问道:“为什么怀疑是那女子杀了那男子?” 柳琦诺站累了,在圆桌剩余的一个凳子上坐了下来,打算给自己倒杯茶再继续的。 结果她师兄抢了她的话头。 “因为那男子的身上有一丝残留的,几乎不可捕捉到的魔气,我们顺着魔气,找到了同源的魔气所在地,而后便在树叶下挖出了那女子的尸体。” 柳琦诺都不震惊他师兄什么时候会抢着回答人问题这件匪夷所思的事情了。 反正吧,净泉都泡过了,师兄还是这样,对湛露与众不同,说不定真是老铁树开花。 这事她先暂时不管了,正事要紧,关于魔的事情,她也有她热衷的理由,她也要找出那个杀了她母亲的凶手。 “对对对,当时就是师兄发现那股魔气的。” “那女子的尸体,整个就散发着一股和那男子心口处一致的魔气,两种魔气同源,要么是两人都死于同一个魔物之手,不然就是一个杀了另一个。” “我们更倾向于后者,因为如果是死于同一个魔物之手,死法应该是相同的,或者类似的,可是两人的死法却完全不同。” “之后我们没有再找到第三股同源魔气。” “那之后半月之久,爻城没有再出现相同的事件,甚至类似的都没再出现。” “关于这个事件,我们至今都不知道真相到底是如何的。” “两人是否死于同一个魔物之手,只是那魔物杀人的手法不喜欢一致。” “或者是其中一个杀了另一个,至于到底是男人杀的女人,还是女人杀的男人?” “这些我们全部都不知道。” “但是这个事件中有一点很奇怪的地方。” “就是那女子身上的魔气,不是只集中在心口的伤处,而是全身上下都充满了魔气。” 那魔气强烈到她这种修为的都能察觉到的浓郁程度,她因为一些原因,修为并不算高深,十几年前,的时候,更是才达到一般水平。 “更奇怪的是,过了五日,我们再去看的时候,那女子身上的魔气竟然凭空消失了,一丝都没有残留,仿佛之前我们探查到的魔气只是错觉一般。” “说实话,那件事像梦一样,若不是师兄发现那死去的公子身上有一点几乎察觉不到的魔气,我都要以为那是人为的,应该交给普通衙门去查了。” 柳琦诺至今不解。 “所以最后我们没能完成任务,不对,是我没能完成任务,首战失败,所以这事就只记录了这么一点。” “以一目十行的速度扫视,都不用一目的时间,这一共都还没十行。” 柳琦诺戳了戳卷宗,说起这事,她至今还有些沮丧。 湛露听问千暮:“千暮,那魔气和我们昨晚遇到的那蝶儿身上的魔气一样吗?” 这个问题湛露昨晚问过了,那时候千暮已经回答是第一次见了,不过湛露还是想再确定一次。 “那男子身上的魔气与昨夜的不同,现在想来那女子身上的魔气倒是和昨夜遇见的有些相似,但是只是相似,并非同源。” 千暮有问必答。 湛露了然,相似就够了,宁可找错一次,也不能错过,昨夜那魔气她熟悉的很,那是心魔的魔气,但是用那魔气的确实蝶儿,并非心魔。 她怀疑,心魔去过,只是早了她一步,她去的时候,心魔已经离开了。 看蝶儿差点成魔的情况,不难想到一种情况。 那便是,心魔用自身魔气去激发了别人的怨气,让那些有怨念的人成魔。 那些被激发者,在成魔初,他们的魂魄以及曾经收纳这魂魄的肉身都会残留心魔的魔气。 在那怨魂成魔之后,魔气会因魂而异,每一个魔有独属于自己的魔气波动,而曾经承载他们魂魄的肉身上侵染的魔气却会消失。 只是这些被心魔激发点化的魔,他们的魔气不管怎么改变,都会和始祖的魔气有几分相似。 人间之大,要去哪里找心魔? 这些和心魔有相似魔气的魔,就是线索。 想来柳琦诺十多年前处理的那个事件的女子,如今已经成魔了。 她有必要去爻城一趟,才十多年,或许有些事情还能追溯。 第12章 私房话 “师尊,师尊,又有委托了。” 未见其人,先闻其声。 也不知道本来应该是去监视湛露一举一动的卯正,怎么就不务正业的又去跑腿了。 片刻后,才见卯正气喘吁吁的跑进院子里。 把手上的卷宗往桌上一放。 “这是掌门师祖叫我去拿的,爻城魔物害人事件。” 因为柳重锦一直再找杀害自己妻子的心魔报仇,所以给春之峰提出了特别的要求,有与魔物相关的委托,务必送往秋之峰。 掌门也知道自己这位师弟妻子的事情,便按照柳重锦的要求,把与魔有关,甚至疑似与魔有关的事件全部交给秋之峰处理。 这几百年来,柳重锦一直在寻找那杀他爱人的魔物,只是在200年前,他突然寻找不到那魔物的一丝踪迹了。 不知是不是对方变弱了,弱到魔气微弱到不容易让人察觉了。 还是那魔物变强了,强到它站在你身边,只要它不故意泄露出一丝破绽,你就无法辨别出它来的境界。 他不希望是后者,可是却更怕是后者。 近几十年来,他的修为到达了瓶颈期,频频闭关,寻找魔物线索的事情不得不移交给座下弟子们。 所以与魔物有关的委托一般不会流于别的峰,秋之峰的弟子,无论谁接了,都要汇总卷宗,等待柳重锦出关查阅。 这些卷宗需要他查阅之后,才会送去文殊阁存档。 而秋之峰热衷魔物事件的,不只是柳重锦,他女儿柳琦诺为了给母亲报仇也继承了这份热衷。 只是不知道一向冷冰冰,凡是不上心的千暮为什么也同样热衷于除魔。 除妖不积极,除魔倒是会第一个跑出来。 当有人问他为什么热衷除魔时,他也只会淡淡回道:“不知道。” 千暮拿起委托卷宗查阅,上面只写道,爻城近几月以来,有男子频频失踪,前去调查的春之峰师兄弟标注道:察觉到魔气波动,却无法追踪。 “都先回去休息,明日一早我们出发去爻城。” 千暮说完,看了看湛露,又看了看自己的院子,只有一间卧室,一个书房,一个院子的清贫住处。 而后他猛然醒神,自己竟然在考虑把湛露安排在自己院子里休息。 他一愣神的功夫,这边柳琦诺生怕湛露占了自家师兄的便宜,友好邀请道。 “湛露姑娘,你不嫌弃的话,去我那边住吧,我不爱读书,没有书房,我院子里两间都可以住,我可以把房间让给你住,我自己睡原本书房那间。” 湛露也爽快:“好啊,那多谢了。” 戴佩玖还不忘嘴欠插话道:“何必这么委屈呢,湛露姑娘,你也可以跟我去夏之峰住,我那边地方大,要几间卧室就有几间。” 湛露无情的拒绝:“不了,我和小师妹住,刚刚好。” 各自散去,千暮望着湛露和柳琦诺离去的背影,一直注释着那道浅绿色的身影,直到视线再也无法捕捉为止。 似乎有什么不一样了,他察觉到自己的内心有什么东西正在慢慢苏醒。 柳琦诺是个爽快人,回去的路上她给湛露道歉: “今天下午净泉的事对不起,不过你也别怪我,守护禁地是秋之峰每个弟子的职责,更何况我还是秋之峰长老之女。” 这别别扭扭的道歉。 湛露笑笑:“没事,也没伤到我,我并不介意。” 再说了,以她的实力,柳琦诺也根本伤不到她。 “其实,我感觉你人挺好的,只是你来路不明,我怕你伤害我师兄,他从昨天遇见你开始,就有些不对劲。” 柳琦诺是个心直口快的性子,有什么说什么,从不弯弯绕绕,她也不会。 “放心,我伤害谁,也不会伤害千暮的。”湛露有几分认真的道。 柳琦诺觉得她这话说的随意,但也听出了几分认真,却没看到对方眼神里的真挚和坚定。 这有些随意,掺杂着几分认真的话语,背后隐藏的是多少分的决心和坚韧,柳琦诺并不知道。 可是不知为何,柳琦诺总有一种感觉,湛露这句话很可信,她说不会,便就是不会的。 “你为什么这么关心他?是因为爱慕他吗?”湛露听起来有些随意的问道。 只有她自己知道,她的内心是有些紧张的。 千暮那么优秀卓绝,有女子爱慕他是多么的正常,而她就算知道了,又能拿那些爱慕他的女子如何呢? 只会徒增一些酸涩罢了。 不过或许也不全是酸涩,还能有一些骄傲吧,自己喜欢的人,这般优秀,世间有那么多女子喜欢他。 而他却始终保持着独自一人,封心锁情,这样的人,多值得自己喜欢啊。 柳琦诺心直口快:“像师兄那样的俊美仙君很难有女子不喜欢吧?” 湛露点头,表示赞同,同时也升起一阵警觉。 柳琦诺继续:“我曾经也悄悄的喜欢过师兄,可是后来发现,他这般天神般的仙君,我这般凡夫俗子无法企及。” “我会向往着那美好的人儿,可是又很苦恼,若是把他拉下了神坛,他不再那般清冷,那般不食人间烟火,我还会不会喜欢。” “哎,我表达不好,你懂我意思吧?” 柳琦诺有些词穷,绞尽脑汁想了一个通俗的说法。 “就是那种你以为的神,若是来回应你的感情了,你发现他其实和你一样,也是凡夫俗子,然后幻想就破灭了。” “就是这种感觉,所以我发现师兄只能是我的偶像,永远保持着那种神圣不可侵犯的感觉,不能跌落神坛。” “我现在对师兄的感情,就是那种操碎了心的管家婆,一心努力维护他神圣的天神形象。” “可不是男女之间的爱慕之情。” 湛露听明白了,说白了,柳琦诺喜欢的是她心目中那个完美神圣的师兄,可是她也理智的知道,世间没有什么是一层不变的。 有那么多人喜欢千暮,柳琦诺怕哪天千暮有了喜欢的人,面对喜欢的人,千暮会表露出不那么神圣的一面。 那时候她心目中的神明的形象就崩塌了。 说白了,她不是任由千暮变成什么样都会喜欢,而是只喜欢她喜欢的那一面。 “他并非神圣无洁的神明,他也可以是凡夫俗子。”湛露淡淡道。 柳琦诺想了想狗腿讨好心爱姑娘的凡夫俗子千暮,顿觉画面太美,她承受不起那刺激。 强制中断自己的思绪,决定不去讨论她的凡夫俗子师兄。 转移话题到湛露身上: “不过你给我的感觉和千暮师兄还挺像的,初见你时,不对,就算是现在,也感觉你像是九天之上下凡的仙女一样,神圣不可侵,美好的无与伦比。” 湛露勾了勾嘴角:“那你可看走眼了,我可是从地狱爬起来的恶魔,才不是什么仙女,可别给我冠以仙女之名,我是真凡夫俗子,没有九天之上的仙女那么高尚。” 她有七情六欲,有自己的私心,有自己的爱恨情仇。 她可以对一些人很好,也可以对一些人很坏。 或许原本造物主造就她时,是想把她造成圣洁美好的存在,只是人间、地狱走一遭之后,她也染上了洗涤不掉的世俗。 第13章 爻城异事录 农历八月初二,正是初秋时节。 虽已入秋,夏日的气息却还未退场,仍旧延续到了初秋。 爻城一向繁华,夜幕降临时,多家青楼开始掌灯营业,于这座城而言,热闹才刚刚开始。 醉春阁新来的花魁,风情万种又婀娜多姿,如今已经掀起满城风云,捕获了所有男性的心。 上至六十岁的老人,下至十几岁少年,无一不被其美貌风情所折服。 皎月当空,又是一个花前月下的好日子。 花魁唤着‘凤娘’,醉春楼里有一处专门为她搭起来的空中舞台。 凤娘一袭玫红色单薄纱裙,该遮的地方遮挡的刚刚好,该暴露的地方若隐若现,诱惑意味恰到好处。 凤娘身披红色长绸,从天而降,长绸纷飞,随风舞动,翩翩起舞。 舞姿曼妙,又极尽魅惑,让在场的男人们看的心神飞扬,魂牵梦绕,如痴如醉。 一曲天女舞终了,凤娘结束了今日的表演。 现场沉寂片刻之后,便是铺天盖地席卷而来的嘈杂,有凳子滑过地板的尖锐刺耳声。 有不同音域的各色男子争吵声。 这是他们开始竞价了,今夜谁出的银钱最多,谁便可以进花魁的房间,独拥佳人一夜。 最终获得这一资格的人,毫无例外,是近半月以来一直成功的张家家主,名为张涛。 顶层厢房,凤娘攀着张涛的肩,柔声道:“公子还真是对奴家情根深种啊,连续半月,为奴家一掷千金,您说奴家应该怎么报答您才好呢。” 张涛牵起凤娘柔弱无骨的小手,在手里反复揉捏着:“宝贝儿,你只需要晚上伺候好我便比什么都好。” “自从遇到宝贝儿你,我才第一次知道金钱真是个好东西,现如今才觉得我以前为了得到钱财受的那些委屈,都太值得了。” 他想起从前为了攀上自家娘子这根高枝,可是装了很久的孙子。 他长达十多年,装乖、装懂事,勤劳又殷勤的讨好自己媳妇的一家人,如今总算是熬出了头。 凤娘娇柔撒娇道:“你这般花你娘子的钱,她发现了可怎么办?会不会赶你出去,要不你以后还是少来我这里吧,真的太费钱了。” 这话听着贴心极了,言语间都是在为男人考虑。 听了这番话,是个男人,内心都会柔软下来,更加爱惜眼前的人儿。 “宝贝儿,你可太贴心了,比我家里那黄脸婆可好太多了,你不用担心我。” “如今我是家主,虽然早年是靠她娘家发家的,但是现在一切可都由我做主,家里大事小事都是我说了算。” 凤娘面上温和娇柔的笑的甜美,内心不屑,说的这般好听,不还是不敢给她赎身,把她带回去给自己的原配夫人看看吗? 张涛拉着凤娘往床边带:“属于我们两个的时间,就不要谈论这些煞风景的话题了。” 他率先坐在床上,而后把凤娘拉进自己怀里,一只手抬起凤娘的下巴道。 “总之啊,我可是恨不得天天住在你这里,怎可能少来呢。” 凤娘轻轻拍开他的手,攀住他的肩道: “那好啊,既然张公子这般离不开奴家,不如就永久留下来好了。” 凤娘一改刚才的优柔造作,声线恢复成正常的声音,只是她的声音轻,并未引起此刻正色令智昏的男人的注意。 张涛还得意的道:“那可真是求之不得。” 凤娘掰正张涛的身姿,让对方与自己对视。 张涛沉沦于对方含情脉脉的眸子,笑得一脸痴迷,等待着凤娘主动吻自己。 却没察觉到凤娘双眼冒出的可疑黑气。 千暮一行人来到爻城一家客栈。 前来交接的是苍辰山派春之峰一年轻弟子,样貌十六七的样子,看起来比卯正大不了几岁。 “千暮师兄,佩玖师兄,琦诺师姐,还有这位美女师姐,不知该怎么称呼?” “湛露”湛露淡淡回道。 “好的,湛露师姐。” 温庭月没见过湛露,礼貌性的喊师姐。 大家都等着听正文呢,便没出声纠正。 “佩岚师弟,卯正师侄。” 众人等他老老实实打完招呼,性子急的柳琦诺都要暴躁了。 “那个你谁,赶紧说正事。”柳琦诺有些不耐烦的催促道。 “哦,忘了自我介绍了,我是春之峰掌门的第五任关门弟子,叫温庭月,你们叫我庭月就好。” 至于为什么是第五任,那是因为他师尊从五年前就说收关门弟子了,结果第二年又遇到一个好苗子,他师尊就没忍住,又收了一个关门弟子。 而后就有了第二任的关门弟子,后续又遇到了好苗子,如此持续了五年,就有了他这个第五任关门弟子。 温庭月不慌不忙,慢慢吞吞做完自我介绍,眼看柳琦诺恨不得拿鞭子抽他了,才快速进入正事汇报中。 “我来此探查快一个月了,这期间爻城一共失踪了三人,本来是两人的,昨夜又失踪了一个,名叫张涛。” “有人看见他昨晚四更时从醉春阁出来,往家走,快到家门口时,突然消失了。” “那人是一个同样喜欢留恋烟花之地,与张涛相熟的纨绔子弟。” “突然消失了?怎么个消失法的?”柳琦诺问出了众人都不解的问题,到底是怎么个消失的。 “嗯,据那人说,昨夜,他看到了同样逍遥一夜归来的张涛,本来打算上前打个招呼,调侃几句。” “结果他还没走到张涛身边,便眼睁睁看着张涛不见了,就张涛所在的位置,突然没人了。” 那纨绔说的时候,比温庭月夸张的多,声行并茂,言语都没有什么逻辑了,看来是被吓得不轻。 那人还说自己大半夜见鬼了,觉得昨天晚上看到的就是张涛的鬼魂。 温庭月继续道: “昨夜我感觉到了西南方向有魔气波动,就那么一下下,就一个吞口水的功夫,再然后就无法再感应到了。” “张涛的家也在西南方向,今早我去探查时,那里却没有一丝魔气残留,干干净净的。” 温庭月说完做了个总结:“几位,事情就是这么个事情,我们考察小队明日就撤退了,后续就交给你们了。” 有人发委托给苍辰山派时,门派都会先派春之峰驻守在任务地点附近的弟子前去处理。 他们因为驻守附近,到达任务地点会比较及时。 他们会优先确认事件到底是人为,还是妖魔所为。 有些事件看似玄幻,实际上是人为的。这种情况,他们只和官府的人说明情况,不会插手,由官府的人自己解决。 也有少数事件是人和妖魔合作的,这种情况,他们会和官府合作解决。他们除妖魔,官府处理人。 确保是妖魔所为之后,他们能处理的,会快速解决。 他们处理不了的,才会汇报给门派,再派其他弟子前来。 唯一特殊的是,确保了与魔物相关的,无论复杂还是简单,无论他们是否能处理,都要让秋之峰的人来处理。 其他峰的弟子如果对事件有兴趣,可以参与事件处理的过程中。 这是秋之峰长老的执念,掌门格外关照了些。 而等待秋之峰的人前来处理之前,他们要做的事情就是探查清楚,尽量保护好无辜平民。 只是妖魔本就难以对付,他们也不可能做到万无一失,并不能做到在他们介入之后,就确保无人伤亡。 不只是平民有可能有伤亡,就算是他们这些修者,有时候都不一定能全身而退 第14章 失踪的人 温庭月掏出一个卷宗往千暮面前一递:“还有这个,是前面几月失踪人员的名单,有些我们查到了对方失踪的时间和地点,有些查不到。” “那魔气波动可有规律,一般多久时间你们能感知到一次波动。”湛露出声问道。 温庭月摇摇头,“可以说毫无规律,有时候是一两天,有时候是七八天,有时候可能长达半月之久。” “也有可能我们能力有限,感知到的不准,不过你们应该可以的,毕竟有千暮师兄在,千暮师兄不仅修为高深,对魔物事件也有着丰富的处理经验。” 温庭月还不忘拍马屁,不过也并不全是马屁,还有一种由衷的赞美。 他打心底里佩服千暮师兄的实力,也很羡慕这份实力。 柳琦诺听完暴躁了,“这可怎么查,一点规律没有吗?” 说完她凑过去,打算和千暮一起看看那消失人员记录,而后发现自己根本挤不进去。 明明就两个人而已,她硬是挤不进去。 一目几十行的千暮已经看完了,他捧着卷宗供湛露看,等对方看完,他才出声道。 “毫无规律,唯一的共同点是他们都是男性。” 卷宗上记载的十几个消失的男子,年龄段在二十到四十之间,都是男性,有些有记录他们的消失时间和地点。 时间上,有夜晚,也有白天。 地点更是天蓝海北,各处都有,有些在路上,有些在酒楼,有些在自己家,还有些在人群里。 温庭月告辞离去。 几人沉默下来消化刚才得知的信息。 在静谧的气氛中,戴佩岚和卯正小声交流。 戴佩岚用手肘捅了捅卯正:“喂喂,上回教学局,我一觉睡醒就结束了,这回听着更复杂点了,我们是不是得睡两觉,两觉睡醒就又结束了?” 卯正鄙视:“一觉睡醒就结束了,你什么都没学到,连那魔物长什么样子都没看着,有什么可高兴的?” 反正他觉得挺丢脸的,都没他发挥的空间,就被迷晕了。 同样鄙视戴佩岚的还有他亲哥戴佩玖,用折扇敲了一下他的脑袋瓜子,鄙视道:“瞧你那点出息,能不能有点追求,不实战,你怎么提升自己?” “整天只想着躲懒,这回你得给我冲前面,现在立即马上和卯正两人去打探消息去。” 戴佩玖恨铁不成钢,不管这俩能做点啥,总之得给他们找点事情做,具体他也不知道要安排两人去干啥,随口给了个任务。 戴佩岚捂着自己被敲痛的脑阔,拉起卯正就往外跑,边跑边道。 “好呢,我们这就去。” 可以出去逍遥了,他开心还来不及呢。 被拉出去的卯正浑身上下都在拒绝,没一步是自己愿意走的:“不是,你去你的,拉我干啥?” “我为什么要听你哥的,我师尊在旁边呢,他老人家不发话,你们就当他是空气了吗?” 戴佩岚伸手捂他嘴:“别吵吵,大白天的能有啥可以打探的,再说春之峰师兄们给的信息已经很详细了,用不上我们,我们趁机出去玩玩。” “我给你说,这爻城可是很繁华的,好玩的、好吃的、多的是,可比之前宁城的有趣多了。” “我们可以多买点东西存着,回去之后再高价卖给那几个没下过山的乡巴佬弟子们,划算着呢。” “放心,好兄弟,不坑你。” 卯正动摇了,他师尊亲自出马,可能真用不到他,反正大家现在都没头绪,还不如先玩玩。 而后他往外走的脚步渐渐变成了自愿的步子。 被当成空气的千暮,瞟了一眼戴佩玖,而后收回视线,不理。 柳琦诺有些不满:“戴佩玖,我们秋之峰的任务,你跟来也就算了,还使唤我们秋之峰的人,你也太过分了。” 戴佩玖摇着他的扇子,悠闲自得:“谈不上使唤,大家既然接了同一个任务,就该齐心协力,不分你我。” “千暮师弟尚且没说什么呢,你一个女娃娃,整体咋咋呼呼的,一点都不得体。” “姑奶奶我得体不得体的管你鸟事啊,我师兄那是大度,不和你这般没皮没脸的人计较,你还真顺杆子上爬了。” 柳琦诺被点炸了,她这暴脾气瞬间被引爆。 戴佩玖还在继续嘴欠:“还有啊,不是我说你,整天戴佩玖,戴佩玖的,好歹我也是你师兄。” “长幼尊卑都不懂,一点礼貌没有,你看看湛露姑娘,人家的行为举止多么端庄优美又得体,好的榜样就在身边,以后多学着点。” 突然被波及的湛露。 “......”,她一点都不想成为别人对比的目标,这不是平白拉仇恨吗? 她语气淡漠,轻飘飘道:“二位八字这般不合,就尽量离得远些,我们这些旁人可不想被波及。” 戴佩玖后退几步,“湛露姑娘说的对,我确实该离得远些。” 然后转头对湛露、千暮说道,“另外啊,你们也最好离远些,她那脾气啊,可不仅仅是跟我八字不合,我看她跟谁,八、字、都、不、合。” 最后几个字硬是一个字一个字往外蹦,故意气柳琦诺的。 柳琦诺确实被气得够呛,都想拿鞭子抽他。 湛露对他们俩的吵嘴没有一丝兴趣,转而问千暮:“千暮,每次你小师妹和人吵架,你都在旁边听着吗?” 千暮看向她:“不是,通常只有我一个人在场时,他们一吵架就已经找不见我的人影了。” 高手啊,这意思是自己提早就闪一边去了,想想也是,自己带出来的同门师妹,见谁都能和人家吵起来,是想装着不认识。 还有一层意思,现在千暮没离场,是因为湛露在这里。 湛露会心一笑:“那我们现在赶紧走吧。” “出去逛逛?” 千暮回了个“好”字,起身和她一道离开。 两人边走边聊。 湛露道:“千暮,下次如果有类似的情况发生,你给我一个信号,我们一起远离现场。” “省的留下听他们吵架,被波及。” “好。”千暮勾了勾嘴角:“下次一定。” 他自己都没察觉到自己笑了。 湛露看到他的笑容,心里感到很温暖,她感觉到千暮在无意识的迁就她。 也会无意识的流露出对她的照顾来。 这份对她的特殊和优待,好似刻在了骨血里,即便他们昨日才重逢,也会有一种毫无违和感的熟络。 第15章 花魁游街 之后又过了两日,事情毫无进展。 这日,他们被戴佩玖拉出来看花魁。 据当地众多人说爻城有一位美艳动人的花魁,名叫凤娘。 美的倾城倾国,妩媚动人。 湛露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就同意了这么一个提议,最后总结,那便是:爱美之心人皆有之。 她也想看看那花魁到底有多美。 柳琦诺表示,自己也是同样的心理,她也想看看,到底什么样的女子能称得上倾国倾城。 能让满城男子为之疯狂。 除了千暮,其余三位男士,就是纯纯的男人的劣根性,就想见见美丽的花魁,美女嘛,谁都爱看。 没有非分之想,就是单纯的喜欢看。 千暮则是因为湛露去了,所以他也难得的出门了。 若是换着湛露没来之前,他会一直待在房间里,打坐、看书、烹茶、制香,都比出来人挤人的看花魁来的有意思。 至于为什么会陪着湛露出来,他也不知道,就自然而然,感觉像是一种刻在骨子里的习惯。 想要留在她身边,让她在自己的视线范围内,怕她遇到什么危险,若没按时回来,会担心她是不是遇到了什么麻烦。 这种心理从湛露出现的那一刻开始,就萌芽了。 萌发的种子,生命力极其顽强,渴望着迅速长成参天大树,不容毁灭。 千暮索性让它自由生长,顺应本心。 戴佩玖定了阁楼最好的位置,视野开阔,透风,由于贵,人非常少,在嘈杂的街道上,也算一方净土。 不用流落到街道两旁的人流里人挤人。 “来了来了,凤娘的步辇就要过来了。” “在哪里哪里?” “欸,前面的稍微低一点,也让后面的看看。” 和平区的人还算尚能沟通。 失去理智区的是另一番风景。 “他妈的,你挤什么。”也不知道谁撞了谁。 “谁他妈挤你了,好狗别挡道。” “吵什么吵,就你们这样的,凤娘一个眼神都不会施舍给你们,也不看看自己长什么样?” “小子,你说什么呢,老子长的是不好,你小鼻子小眼的,也不怎么样,猥琐。” 远远望去,一条街的尽头处,那花魁的步辇才刚冒了个头。 这边已经开始大吵大闹了起来,等走近了,可还得了。 戴佩玖慢悠悠的摇着手里的扇子,摇了摇头,咋舌道:“这些人啊,一点都不优雅。” 他走出遮挡棚,凭栏远望。 那步辇渐渐近了,步辇上堆满了各色花朵,花中央坐着一位鹅黄色衣衫的女子。 远远看去,那女子像是花蕊一般娇嫩。 再近些,便能看到那女子衣料薄如蚕丝,给衣料之下的身体添了几分朦胧,引人遐想。 “千暮师弟,你快些过来,那花魁就快到楼下了。” 戴佩玖自己看觉得不满足,还不忘呼朋唤友。 想着这冷情冷性的千暮会来,应该也是想一睹那花魁的芳容,难得人家有兴趣,他得大方分享一下自己的地盘。 千暮没动,仍旧坐着喝他的茶。 声音清冷:“你自己看,别叫我,没兴趣。”而后不忘强调一句:“不要让别人看出我和你认识。” 戴佩玖吃瘪,不是,认识他是一件这么丢脸的事吗? 何必强调那后一句呢,你一向冷清,不在意这些的,那还在意认不认识他干什么呢? 听千暮怼人,湛露没忍住笑了起来,这一次笑得格外明朗。 与她之前只是一个笑笑的表情不同,这一笑明媚又美好。 她本身已经很美了,这么一笑,更加增添了几分色彩。 千暮和戴佩玖同时看了过去,一瞬间,他们都明白了什么叫千金难买美人笑。 湛露笑够了,起身走到栏杆边,对戴佩玖道:“你让让,也让我欣赏一下花魁的风姿。” 被湛露一个笑容晃愣神的戴佩玖这才回过神来,往旁边让了让,给她留出一个位置来。 千暮的目光一直跟随着湛露,此刻他放下茶杯,走到湛露身后不远的位置处站定。 说不定她看完花魁会有什么话想和自己交流,这样的距离,他们谈话会方便一些,也会更自然。 楼下花魁的步辇行到楼下,没和前面一段路一样,一直慢慢前行着。 步辇意外的停了下来。 “停下来了?” “凤娘这是看中谁了?” “要是我就好了。” 这些人内心又激动,又紧张,对花魁抱着期待,都希望自己是被选中的幸运儿。 凤娘笑的妩媚动人,向众人抛了个媚眼。 一片男子被这个媚眼刺激的死去活来。 撩拨够了街道两旁的众人,凤娘的步辇从新起步。 她并未选择任何人,这引起了一片失落的惋惜声。 步辇起步之后,她微微抬头,看向楼上的湛露几人。 在她的眼神与湛露的眼神撞上的那一刻,她便立即收了回去。 戴佩玖感叹:“是有几分姿色,不过也就那样。” 白白浪费了他几十两白花花的银子,有些不值得。 很快他脑海里闪过一个画面,是湛露刚才的那个笑。 顿时他又觉得心满意足,倒也不是完全不值得,也有值得的地方。 他刚刚可是看到过世间最美的风景。 “我们苍辰山派随便一个仙子都比她美,这些人真是没见过世面。”戴佩岚鄙视。 卯正点点头,他们队伍中的女性低配,他师姑都比那花魁漂亮几分。 不过这话他不敢说出口,只能在心里想想。 柳琦诺身为女人,实在没看出什么特别来:“花魁就是比普通人穿的少了点,透明了点而已嘛。” “为什么传的那般惊艳,我还以为今日能看到什么盛景呢?” 语气里难掩失望,以后再也不听信传闻,看什么花魁了。 她觉得她要是放的开,穿少点,也能当个花魁。 湛露淡淡道:“那是确认猎物的眼神。” 身经百战的她知道,哪怕隐藏的再好,也不可否认那双风情万种的眼眸中,透露着一丝确认猎物的讯息。 于此同时,在她身后的千暮也道:“这花魁有问题。”他的语气很肯定。 戴佩玖疑惑:“你两这是从哪里看出来的问题啊?” 两人异口同声:“直觉。” 戴佩玖:“奇了怪了,我怎么没这样的直觉?” 他的修为也不弱,没道理这两人能看出问题,他看不出来。 “因为你蠢。”柳琦诺怼他。 戴佩玖回怼:“说的好像你看出来了似的。” 柳奇诺是没看出来,但是她信任千暮师兄的能力啊,千暮师兄都说有问题了,那就是有问题。 “这花魁就是那魔物?”戴佩玖不懂就问。 “她身上没魔气,暂时不确定,但至少,她把我们,或者我们中的谁当成了她的猎物。”湛露直白的答。 “难道这是看上我了,可别了,我虽然爱美人,但是不爱这种类型的。”戴佩玖表示无福消受。 说着还夸张的搓了搓膀子,抖掉一身的鸡皮疙瘩。 “说不定还真是。”千暮满足他的自恋,顺着他的话头接。 “恭喜啊,幸运儿。”湛露也送上了祝贺。 戴佩玖对这两人无语了,湛露就算了,刚认识,还在了解中。 这千暮以前自己还真是接触少了,这人虽然话不多,但是也绝对不算少。 而且精炼又精准,每一句都能攻击到对方无法还击。 热闹的氛围随着花魁的离场,渐渐的冷却下来。 人们回归到自己平日里正常的生活中。 楼上的湛露几人都未注意到,在不远处的一处屋檐下,一位红衣女子远远的注视着这方天地。 直到几人离去之后,她才消失在屋檐下。 第16章 张家 回去客栈之后,千暮吩咐柳琦诺。 “琦诺师妹,你和卯正去查查名单上那些人,失踪之前是否曾与那位花魁接触过?” 柳琦诺在正事面前也会收起自己易爆的性子。 “是。” 戴佩岚举手示意:“我和卯正一起去。” “臭小子,你在瞎积极什么呢?既然是出同一个任务,就得听领头人的命令,千暮师弟还没安排到你这里来呢,你这样很没有组织纪律,你知道吗?” 戴佩玖心累。 为什么带弟弟这么劳神伤神? 千暮倒是觉得也行。 “可以,戴师兄倒是可以带着佩岚和琦诺师妹他们一起行动,以你们兄弟俩的脑回路,说不定能有意外之喜。” 不是,这什么意思,戴佩玖觉得戴佩岚的脑回路可能是有些清奇,但是他的脑回路绝对是正常水准,和常人无异。 听了这话,戴佩玖实在是高兴不起来,想怼回去,又觉得找不到合适的点回怼。 千暮继续补充道: “前几日失踪的张涛你们不用去,稍后我和湛露会去详查。” 说着后半句时,他看向湛露,湛露也看向他,和他对视,并对他点了下头,表示同意。 湛露心中甚慰,她和千暮的想法总能不谋而合,她也想着要去详细调查一下张涛。 在花魁出现之前,他们思路受限,能调查的事情不多。 不管这花魁是否是无辜的,总之是个切入点,不调查怎知其无辜与否。 千暮和湛露来到张涛家门口,大门大户,青砖朱门,一看就是富贵的有钱人家。 敲响张家宅子的大门,开门的是一位老管家,得知两人来意之后,领着两人进去宅院。 “夫人,来了两位仙君,想问些关于老爷的事。” 管家对大厅里正在做女红的妇人禀报道。 旁边有一四五岁左右的幼童,穿着红肚兜,坐在旁边的木马上玩乐。 妇人抬头看了看两人,不论是气质,还是外貌,都不像坏人,她吩咐一旁的奶娘把孩子带了下去。 她放下手中的活计,邀请两人进屋坐。 “不好意思,让二位久等了,只是有孩子在,我有些话不方便说,还望二位理解。” “理解,在孩子面前不言长辈是非,你是一个好母亲,我们只是想了解一下你相公的生平。” 湛露有几分欣赏面前的妇人,从进门开始,她的一言一行都得体大方,是一个非常完美的贤妻良母。 “二位尽管问,为了能早日找到我相公,我一定把我知道的都如实告知。” 妇人毫不扭捏。 湛露问:“那你能详细给我们说说你相公失踪之前的一个月都去过些什么地方吗?” 妇人回道:“他平日里主要是去铺子里,我们家有好几家生意铺子。” “是我爹留下的,我相公虽是入赘我家的,但是他很有生意头脑,也很有才华,所以我爹过世后,铺子都是他在打理。” “有了孩子之后,我很少关注生意上的事,每天看着他忙前忙后的,有时候甚至很晚都不能归来,我挺心疼他的。” “只是奈何,我没什么生意头脑,帮不上他什么忙。” 说道这里后,妇人苦笑一下。 她也真是有些劣根性的,都这时候了,竟然还想着欺骗自己,相公夜不归宿是因为生意上的事。 只是生活不易,若不自己欺骗自己,她又该怎么活呢? “夫人,你再好好回忆回忆,你相公除了铺子还去过些别的地方吗?” 湛露看出了她的犹豫,有些无情的追问道。 妇人眼神躲闪了一下,继续道: “还有就是会经常去酒楼,毕竟家中是做生意的,多需要些应酬,有些事情需要打点,经常会请一些官道上的人喝酒吃饭。” “他还有一些酒肉朋友的应酬,也总归需要去应付。” 受害人家属不配合,便问不出什么信息来,两人告辞离开。 出了张家大门。 两人都明显能感觉出那妇人只说了部分她想说的,她不想说的是一个字都没提。 走出一段距离之后,湛露对千暮道: “千暮,你在这里等我一下,我再回去问问,没有不熟悉的男性在,她的心理防线或许更好攻击一点。” 千暮:“好,我在这里等你。” 湛露对他笑了笑:“我很快回来。” 张家宅子里,妇人送走两位仙君之后,一时也无法投入自己的女红中。 拿起绣布,半晌没有再下针。 她心里又何尝不清楚,自己的相公早已不是从前的他了。 自从她爹死后,大权交到相公手上之后,那个男人的本性就已经暴露了。 在她沉思间,一个声音打断了她:“夫人要不再仔细想想,你相公有没有去过一个叫醉春阁的地方?” 妇人被湛露吓了一跳,一时有些慌乱:“你怎么进来的?” 怎么都没人来通报,她府上的管家一向尽责,断不会犯这种错。 湛露倚在门边,看着她:“这院子,这门,拦不住我,正派修仙人士注重门风,礼节,从不擅闯。” “可是我不一样,我不是什么正派人士,所以想来就来了。” 湛露闲闲的睨了她一眼: “你不必惊慌,我虽不是正派人士,却也不是什么滥杀无辜之辈,我就是来和夫人你谈谈心。” “夫人,你不必骗自己,你相公夜不归宿,真的是因为生意上的事情吗?” “你在守着那男人的名誉吗?还是在守着这个你单方面维持的,表面上其乐融融的家?” “那么夫人,你现在、累了吗?” 耳边的话语,一句一句,击打在妇人的心里。 是啊,单方面维持的家。 那么她累了吗? 累了吗?她问自己。 她累了。 那个男人她至今都没看明白,从前到底是爱过她,才入赘她们家,娶她的。 还是因为看中了她们家的财富。 她父亲还在世时,那男人什么都好,顾家,勤快,对她和父亲都很好。 后来父亲病重,他便开始以生意繁忙为由,出入青楼。 父亲看出他的为人,最后留了一手,所有铺子都写在她的名下。 所以这些年里,他在外面花天酒地,却不敢休妻,不敢纳妾,不敢把外面的人带回来。 只是为了继续享受她们家给他带来的锦衣玉食的奢靡生活罢了。 那个男人对她早就没有了兴趣,也没有了耐心。 只是看出她在意这个家,而他想要花她家的钱,所以各自表面安好。 父亲刚离世时,他还试图来讨好她,想让她把铺子转让到他名下。 后来发现讨好她没用,她铁了心不愿意转让铺子。 那个男人便彻底的失去了耐心。 他帮着打理几家铺子,那几家铺子的钱一分都没拿回家过,全部花在了外面。 第17章 张夫人的坦诚 她刚才撒谎了,她不是不懂生意上的事情,她看清了那个男人的本性之后,早已经醒悟。 不会再被他的花言巧语骗到了。 她没有把家中的铺子全部告知张涛,剩下的铺子都是她在管。 张涛还认为她现在花的钱,只是父亲留下来的遗产,觉得总有一天自己花完遗产之后,会去低声下气的求他。 到时候,张涛才会真正的翻身,会提要求把铺子转到自己手上。 如此绝情又无义的男人,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如此委屈求全。 是因为世俗观念,女子无法休夫,还是她想让自己的孩子认为自己有一个完整的家。 其实她一直都在煎熬着,所以只能撒谎,撒谎骗别人,也骗自己。 只有这样,她的日子才能过下去,她才不会逼疯自己。 良久之后,妇人还是把这个家中的丑闻说了出来。 “他去过醉春阁,连续去了半个月,每次去只见了花魁凤娘,他失踪的那天晚上,也去见了凤娘。” 她的声音有些疲惫,和之前的干练贤淑完全不同。 她心中那根紧绷的玄松弛了下来,她不想再去管那些体面的外在,只想把自己心中的苦和人说说。 “这半月时间,他身上有发生什么变化吗?”湛露问。 妇人稍稍回想了一下,摇了摇头:“除了心情更愉悦了些之外,其他与平日无异。” 湛露不在依靠在门上,站直身体,准备离开:“好,我知道了,打扰了。” “我相公他、还会回来吗?”妇人见她要走仓皇问道。 湛露停下往外走的步子,回眸轻笑着问:“那夫人你希望他回来吗?” 妇人遵从本心的摇了摇头:“现在这样挺好的,有我,有儿子,我会给我儿子双倍的爱,把他教育成一个与他父亲不一样的君子。” “我会好好打理父亲留下的家业,把它发扬光大,会给儿子提供一份丰衣足食的生活。” “自古以来,只许男子休妻,女子若是先提出离开,总会落下些难听的骂名。” 世俗便会认为是这女人水性杨花,是这个女人有了外心,所以想抛弃自己的相公。 她害怕承受那些骂名,所以她不敢开口,她怕脏了自己的名声,会影响到自己的孩子,影响到父亲留下的产业。 她总是怕这怕那的,今日却在湛露的面前,有了些勇气,说出这些话来。 “他在时,我没有选择,有再多的怨言,为了日子能过下去,都只能忍气吞声的忍着,现在我才觉得轻松自在了。” 不知道面前的女子给她施了什么魔法,她突然就变的坦诚了,想要把内心最真实的想法倾吐出来。 她倾吐完这些,才发现整个人都轻松了。 压在心中的巨石移开了。 她从不敢深想,自己需要什么,现在她知道,自己的心在明确的告诉她。 “我不想让他回来了。” 湛露看了看她,觉得自己能理解这么一个苦命的女人。 本以为一心对自己好的相公是真的爱自己,结果到头来,那男人只是想要好逸恶劳,好吃懒做。 所以选了一条捷径,那捷径就是讨好有钱人家的女儿和那位有钱人,而后成功入赘。 在岳父死了之后,觉得留下的女人孤苦无依,便开始花天酒地,欺负人家的女儿。 “凶多吉少,大概率是回不来的。” 妇人的心刚刚才放下了些,却在听说自己相公还有很小的机会会回来时,放下的心又提了起来。 而后又听湛露说:“既然你不想他回来,若是找到了活的,我便帮你处理了。” “我保证,他再也回不来这个家了。” 平日里她不会说这样的话,此刻千暮不在,她才敢给妇人一个保证。 那个张涛或许已经死了,根本不需要她做什么。 但是之后,不会有人来告诉妇人情况了。 一直精神紧绷的妇人,需要一个定心丸,若是没人给她一个确切的答案。 她会一直抱着一份忐忑的心煎熬着,每天都害怕自己的相公突然又回来了。 妇人的心彻底放了下来,她双手合十,跪地给湛露磕了个头:“多谢恩人。” 湛露出来看见千暮还站在那里等着她。 他就在原地,位置都未曾移动分毫。 她快走几步,跑了过去,心情瞬间愉悦了起来。 “我问好了,这个张涛,果然和花魁凤娘有接触。” 湛露言简意赅的把事情和千暮阐述清楚,之后便道: “你等久了吧,我们回去吧。” 千暮:“不久。” 湛露并没用多少时间,不到一盏茶的时间就出来,他并没有等多久。 “等待的时间总是漫长的,我不愿你多等,所以出来的比较快。”湛露半开玩笑半认真道。 说完像是怕对方多想似的,她又赶紧道: “走吧,我们回客栈。” 由于头天晚上戴佩玖、柳琦诺等人回来的有些晚,所以第二日一早几人才聚在一起讨论昨天打探到的消息。 柳琦诺汇报道:“经过昨日一天的打探,名单上的人员可以分为两类。” “其中一类是爻城当地人,在爻城有熟悉的人,有些有家人,可以问道一些相关信息。 这部分人,无一例外,都去过醉春阁,且都是那花魁凤娘的客人。” “另一类人,可能是外来人口,这爻城没有熟悉他们的人,所以无人知道他们的具体情况。所以这一部分人,我们没能打探到有关他们的消息。” 千暮听了她的汇报,点了点头,表示听明白了。 戴佩玖一展折扇,颇有几分得意:“没辜负千暮师弟的厚望,我这里还真有点额外收获。” “城南有一位姓马的公子,也去过醉春阁,他不仅去过这家青楼,还找过花魁凤娘。” “不过这位马公子没出什么事,至今健在,没有神奇失踪,也没哪里不舒服,浑身上下都没一点妖邪之气。” “所以这一个人,打破了已有的线索,你哥有什么好得意的?” 卯正忍不住小声和戴佩岚吐槽。 戴佩岚胳膊肘往外拐的厉害,点头小声附和:“就是,他还不如不说呢。” 没扯出这位马公子之前,他们能总结出,消失的人十有八九是这花魁所为。 这个没出意外的马公子一出现,这结论就不能这么定论了,就还得再继续打听。 第18章 追踪 两人的小小声,被在座各位听的清清楚楚,毕竟都不是普通人。 戴佩玖面上挂不住了,自己亲弟弟拆自己的台,这能忍? 他毫不客气的用力敲了一下他老弟的脑袋瓜子。 “你小子懂什么,知情不报是为隐瞒,且会因为忽略这一点,而得出一个错误的结论。” 千暮微微点了下头:“有道理,这个未失踪的马公子,可是与其他人有什么不同?” ”没什么不同,也就是个二十来岁的纨绔,成天留恋在不同的青楼。” 卯正嘟哝道。 半途他师姑和戴佩玖实在合不来,就兵分了两路,他和戴佩岚、戴佩玖一路。 他师姑一个人一路。 戴佩岚跟风点头认同:“就是,这人都二十老几了,家中竟然还没有娶妻,可真是没出息。” 说到这里还不忘警告他哥:“和你有些像啊,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 还不忘语重心长的劝道:“不是我说啊,哥,你也该考虑考虑自己的终身大事了,收起你那些花花肠子,找个仙子早些成婚吧。” “什么叫和我有些像,你哥我和他可大有差别。”戴佩玖继续敲他弟的头。 这小子肯定是打挨少了。 他和那纨绔花花公子能一样吗? 他只是喜欢找美女聊天,看看能不能聊出个志趣相投,情投意合来。 只是每次还没聊到志趣相投就已经被对方嫌弃了,更遑论后面的情投意合了。 “没有娶妻?失踪名单上你们探查到的,其他人还有没成婚的人吗?”湛露抓住了关键。 柳琦诺:“我这边没有,都是家中有妻的人,有些甚至孩子都有了。” 戴佩玖:“我这边名单上的也都是一样的情况。” 刚才那位马公子不在名单上,是因为对方青楼去的多,经历丰富,所以他们才去问了几句,而后发现这位也找过凤娘。 “这魔物什么兴趣?是自己死了相公,所以见不得别人有相公,非得把别人的相公也搞没?” 柳琦诺站在恶毒女性的角度浅浅分析了一下。 结果就看到众人看她的眼神不对了,不过这个众人不包括面色无异的千暮,和湛露。 湛露甚至还有些赞成:“很不错的点子,说不定还真是。” 柳琦诺热泪盈眶,果然只有女人最懂女人啊。 “湛露,还是你最好” 经过几日相处,她对湛露那一点点微不足道的成见已经完全消失,她发现湛露其实是一个很好相处很大气的人。 以后她就把湛露化为自己的小姐妹行列了。 经过一番讨论,基本可以确定这花魁有问题,无论爻城失踪人口是否真是她所为,都得从她这里入手开始查起。 比较奇怪的是,醉春阁的花魁在游街之后的第二日便失去了踪迹,没再回醉春阁,更无人知晓她的去向。 这对于满城的男性而言是一个噩耗,他们有些甚至为此事忧郁到茶饭不思。 时间悄然离去,转眼已接近中秋,自从花魁失踪之后,爻城便没再出现男子离奇失踪的事情。 如此巧合的事情,这花魁不是十之八九有问题了,而是十分有问题。 本来已经可以直接前去捉拿花魁归案的,奈何他们把整个爻城每一个角落都翻遍了,也没找到花魁凤娘的踪迹。 千暮和湛露几人一时陷入了无从下手的窘境。 直到中秋佳节前夜,突然出现了一阵强烈的魔气波动,窘境才得以打破。 湛露感知到魔气之后便出了房门。 她刚走到外面,隔壁的千暮也出来了,两人对视一眼,相互点了点头。 表示各自都感知到了魔气波动。 被开门动静吵醒的戴佩玖和柳琦诺,紧跟着出来了。 现在清醒的状态下,两人倒是能感觉到一丝魔气波动了。 见湛露和千暮就要出发了,戴佩玖道:“我叫一下佩岚和卯正。” “趁魔气还未消散,我和湛露先追过去。”千暮对柳琦诺和戴佩玖道。 “路上会给你们留信号,你们不用急着过来,主要是保护好卯正他们的安全。” 柳琦诺:“好的,那师兄你们多加小心。” 千暮换上一副温和的语气对湛露道:“我们走吧。” 湛露回了他一个笑:“嗯。” 两人一路追到爻城外,那魔气仍未中断。 继续追踪魔气散发源泉,两人追到一处山林。 林间寂寥,独属于夏日的蛙声、蛐蛐声,在这里什么都听不到。 仿佛整个林间除了树木野草之外,再无别的有生命特征的活物。 而这股魔气的散发源泉在一处山洞。 那黑漆漆的山洞口,犹如一个能吞噬生命的黑洞,神秘中透着浓浓的阴深恐怖之气。 千暮往前一步,把湛露挡在身后。 那是一种下意识的保护。 湛露内心一阵触动,她可以不被保护,但是她很喜欢这种被人护着,被人在意着的感觉。 “千暮”她轻声喊道。 千暮回头看她。 她笑眼弯弯道:“多加小心。” 千暮回以浅浅一笑:“好。” 进入漆黑的山洞中,千暮用法术制造出一团蓝色火焰。 火焰不远不近的飘荡在两人身边,为他们照亮脚下的路,以及所到之处洞壁的情形。 走过一段逼仄的地段,前面的路便渐渐宽阔平坦起来。 每隔一段洞壁两旁会有两个位置对称,但样式一点都不对称的泥塑人偶。 这些泥人的身高和人差不多,但是却不是所有泥人都在同一高度,他们有的高、有的矮、有的胖、有的瘦。 还有这些泥人的样貌,也全部都不一样,他们各自有属于自己独特的长相,甚至没有一个相似的器官。 若不是因为他们是泥土雕塑而成的,几乎可以认为是一群真人。 湛露在内心感叹,“远离人间两百年,如今连泥塑都要各有各的样子了,还真是讲究。” 走过一段由泥人守护的过道之后,有一个开阔的大厅。 大厅四处同样站满了高矮胖瘦不同,形态样貌不一的泥人。 湛露突然问,“千暮,你有感觉到被人注释的视线吗?” 第19章 匕首 从刚进来这山洞开始,就有一种被人盯着的感觉。 而整个山洞都被魔气笼罩了,要找出散发魔气的正主还真不容易。 “嗯,能感觉到一股强烈的视线,从我们进入这山洞开始,就一直盯着我们。” 千暮回道。 湛露靠近了些,小声在他耳边问道:“你能锁定位置吗?” 温热的气息与他的耳垂不可避免的接触在一起。 千暮红着耳朵,稳住心神回道。 “不在这里,这是一种魔阵,得破了阵,才能找到真实的位置。” 湛露点点头,她感觉那视线无时无刻不在,有时候在前方,有时候在头顶,有时候在侧方,可是等她去捕捉具体位置时,却完全捕捉不到。 她的修炼方式特殊,和修仙派系修的术法、阵法、符篆、剑术等不同,她也不懂这些。 她被迫去了那无间地狱,没有人教,修炼的法子多是靠自己摸索出来的。 这些年来,她学会了攻击,防御,和治愈,已经够她用了,她也没有渠道去学这些仙家的法术。 刚才她找不到那视线的位置,便想着问问千暮是否有法子可以用。 千暮真不愧是人中龙凤,从不让她失望。 她从千暮的回答中知道千暮是有法子的。 千暮仔细寻找着魔阵的阵眼,只要毁了阵眼,阵法便就破了。 “千暮,当下,人们做泥塑都会做成这种高矮、形态、样貌都不一样的吗?” 湛露决定还是把心中的疑问问出来的好。 “因人而异,有些人会有这样的讲究。”千暮一边认真寻找可疑之处,一边回答。 原来还真有这样的。 ”千暮,那个人偶他心口处那把匕首上的花纹和其他泥人心口处匕首的花纹不一样。” 湛露指着其中一具泥偶说道。 千暮目光移向那具人偶,又快速的扫过周围其他人偶心口处的匕首。 其他匕首像是这把匕首的复刻版,但是细节上却有一些差别,最明显的就是匕首柄上的那朵花。 湛露指出来的那泥人心口处的匕首手柄上的花是六瓣,其余的皆是五瓣。 若是柳琦诺在这里,她会发现,这具插着六瓣花瓣匕首的泥人,就是十多年前那具面目发青,眼珠凸起的男尸。 只是现在的男标本经过了处理,眼珠已经不突了。 当年只有柳琦诺详细看过那男尸的面貌,和细节。 千暮没有靠近那男尸,只是隔了几步的距离感知到了一股很淡的魔气波动。 从头到尾,他都不曾注意过那男尸的长相。 千暮当机立断,朝那具泥偶攻击过去。 攻击并未击中那具泥偶,但是覆盖在泥偶之上的一层原本看不见的东西应声而碎。 紧接着魔阵便被破解了,那道一直如影随形,窥探他们一举一动的视线顷刻消失了。 片刻之后,所有的泥偶身上的泥缓缓退至他们自身脚下,与土地融为一体。 泥土褪去,顷刻间便露出泥偶的庐山真面目来。 原来在泥土覆盖之下的,无一例外,全部都是真实的人,准确来说现在已经算不上人了,而是被人精心制成的标本。 他们的年龄在二十到四十之间,且都是男子。 乍一看之下,倒是与爻城失踪人口的年龄信息相吻合。 “这里不只十来口人,还有我们刚才来的路上,过道两边加起来也有几十口人了。” 数量不符合,那么男子失踪事件应该很早就出现了,为什么现在仙门才知道? 虽然湛露没问出口后面的问题,但是千暮像是知道她想问什么一般,主动解释了起来。 “有很多可能,第一种:这些人来自不同的地方,每个地方失踪人口不多,没有惊动官府,或者官府不作为,没有深查,没想过要让仙家介入。” “第二种:失踪男子的家人没报官,或者家人没发现失踪实情,又无势力,找不到伸张正义的渠道,便不了了之。” “第三种:尽管那魔物就在有仙家驻守的地方作案,但是她之前没有使用魔力,驻留时间也很短暂,所以没被仙家察觉。” “第四种:有一些比较贫瘠的地方没有仙家驻守,妖魔作祟就很难被察觉到。” 他回答的格外详细,平日里的他,断不会一口气说这么多话。 这些日子与湛露相处以来,他也多少知道湛露对时下的很多事并不了解,仙门的情况她也不知道。 她好像对这个世界很熟悉,又很陌生。 像是和这世间分别了很久很久,久到已经时过境迁一般。 连戴佩玖都能感知到湛露的可疑之处,他比戴佩玖优胜不知道多少个等级,他又怎么会看不出来。 湛露非人、非仙、非妖、非鬼、非魔呢? 只是他也同样看不清湛露到底是何种族。 初遇时,她身上鬼气很浓,在鬼气之下,却也有一丝洁净的圣洁之气。 这些日子以来,湛露身上的鬼气淡了些,那圣洁之气也更加明显了。 他不知道湛露是正是邪,他也不知道湛露从何而来。 这些他都不在意。 他有一种感觉,从初遇那一刻开始就很强烈的感觉。 他不想让她失落,不想让她伤心,不想看到她不高兴,不想她为难,不想让她受到伤害,他有一种强烈的,想保护好对方的心理。 所有湛露不知道的事情,他都想耐心的告诉她。 有了千暮的解释,湛露便不再纠结标本人数和爻城失踪人数不一致的问题了。 想来这些标本是汇聚了各种原因,被人收集在一起的。 只是没想到如今这世间,魔物竟敢如此猖獗。 突然之间,一个愤怒的女声突兀的插了进来。 “你们这些仙家的人真是和苍蝇一样,哪里都有你们,竟然穷追不舍到了这里。” 紧接着凭空从角落里走出一位女子,正是失踪的花魁凤娘。 与她同时来的还有一场纷飞的红色花瓣雨,唯美又浪漫。 凤娘从花雨中走来,身姿曼妙,步伐柔美。 普通男子见了,定会痴迷沉醉于对方的风情,呆愣在原地只顾欣赏她的美,而忘记其他所有的事情。 第20章 千暮的回忆 只是现在她面对的两位都不是普通人,千暮本就修的无情道,冷心冷情。 除了对湛露比较特别之外,别的女子都容不进他眼里。 他拔出佩剑,一个剑诀,纷飞的花瓣便被冻结成细碎的冰块,纷纷随着冰的崩裂而四分五裂,迸射开来。 湛露撑着自己那把杏花色的伞,挡住自己和千暮,不被那些降落的细碎冰块砸中。 她的伞为了和衣服配色,所以她换衣服颜色的时候,会把伞面的颜色也一同换了。 今日她穿杏花粉的衣裙,所以伞面也是杏花粉色。 一旁没有遮挡的凤娘被碎裂的冰砸了个支零破碎,如同淋了一场冻雨。 发型有些凌乱的凤娘看着被杏粉色伞面挡住的两人,黑了脸。 湛露直接忽视凤娘那要杀人的眼神,抖了抖伞面上的碎冰。 看了一圈洞壁的标本们,语调有些随意,“姑娘你这爱抢良家人夫的习惯可要不得,会遭报应的。” “呵”凤娘冷笑一声,有些不屑,“可别恶心了,我抢他们?” “哈哈,真是可笑,这些男人可都是主动倒贴来的。”凤娘笑的妩媚,“赶都赶不走,上赶着来给我当标本,我只是勉为其难的接受而已。” 凤娘一边说着一边围绕这些标本们,转了一圈,给湛露和千暮展示自己的收藏品,神形中透露出几分骄傲和自豪。 “听好了,在这里的,可没一个是我强迫来的,他们都是自愿而来。” 说完,她继续道: “这些人,没有一个是无辜的,他们都是个顶个的人渣,他们家中有妻、有子,却偏偏爱留恋欢场,明明只是贪图享乐,什么都给不了我,却还要给我许下山盟海誓。 他们自己愿意和我天长地久,我便好心成全了他们。” 这次的语气和前面不屑又自豪的语气不同,这次的语气中透着一股狠厉,还带着掩藏不住的恨意。 转而又换上了轻快欠揍的语气,“现在,他们这样,便能与我一起天长地久了。” 凤娘转身面向两人,“我不仅实现了他们的愿望,还帮那些要忍受自己相公花天酒地的妇人们除掉了一个祸害。” “这有什么不对的吗?”凤娘执迷道。 “我可没杀任何一个无辜之人,二位又何至于追我到此?” 湛露淡淡的扫了一眼那个叫张涛的人偶,那人已经死的透透的,她倒是确实不需要做什么多余的事情了。 凤娘说的话,她都听了,听起来确实挑不出什么毛病,同为女子的她,也同样接受不了这样有家室还喜欢到处花天酒地的伴侣。 这些标本,她也很看不起。 “这么说来,你是站在为女性主持正义的一方,在为她们除掉不忠的爱人?” 湛露若有所思,根据他们先前的调查,这凤娘说的话倒是有些可信的,毕竟那无妻无子的马公子就不在标本行列里。 “嗯,这样的话,我私心里倒是想留着你继续你的正义事业了。” 她这话倒不违心,她确实有一点这样的私心。 她信一句话,那便是天道轮回,多行不义必自毙,凤娘收集的这些男人就是如此。 若他们本分,自然不会遇见要他们命的凤娘。 她瞧不上这些风流多情的男人,她不是救世主,做不到救苦救难,更不能像凤娘这样,不管不顾,直接动手杀人。 有些人确实有罪,却也罪不至死。 她跟着千暮,活在明面上,名门正派,一言一行总有约束。 但她也打心底里希望这样不顾家庭,在外到处留情的男人能招到应得的报应,不一定要他们命,能让他们改了性子,对家里人好就行。 这世间有太多像张夫人那样被这一类男人折磨的女子了,她们需要一个能救她们的救世主。 这世间对女子诸多限制,她们不能像男子一样风流多情,也不能像男子一样厌弃了就休夫。 她们遭受了不公,遭受了委屈,只能默默承受着,默默煎熬着。 留着凤娘倒是可以惩戒这样的男人。 只可惜,这凤娘的出发点并不好,她也并非表面上看起来这么简单。 千暮含笑听着她的言论,在正经思考着,要不要收剑放过凤娘。 耳边湛露的声音再次响起, “所以你为何成为了正义的一方,又是什么契机成为的自以为正义的一方呢?” 湛露眼神危险的盯着凤娘,像是要把她看透。 凤娘的脸色肉眼可见的变了,她收起了她的风尘气,秋波明动的眼眸里染上了怒意。 湛露微微一笑继续点火,“这些人的死法为何都一样,你又为何执着于这种像某种仪式一样的杀人手法?” 湛露巡视领地一样的绕着那些泥人走了一圈,语气轻快,“我来猜猜。” 湛露走到那把胸口处插着六瓣花纹匕首的男子标本面前,“这位是你第一个杀的人吧?” 凤娘看着她的眼神中愤怒更甚,杀意渐起。 她的伤疤,不愿意被别人揭开。 湛露看出她想杀了自己的眼神,毫不在意的继续道,“他和其他人不一样,所以他背叛过你?” 虽是问句,语气却有七分的肯定。 一个女人断不会因为嫉妒一个男人而去杀了那个男人。 最大的一种可能就是背叛,而且是严重的背叛。 眼看凤娘都已经快忍无可忍了,可是不知道为何,她压下心中怒意,语气挑衅。 “我是被背叛过。”她一只手抚上那俱插着六瓣花匕首的泥偶。 她便是卷宗上记载的那位十年前被心爱之人所杀的女子。 她本是清白人家的女儿,她在一次舞会上与他相遇,此后那男子隔三差五来找她,而后他们相爱。 男子给她买了一处院子,每日会来与她幽会,除了没有成亲,他们什么都做了。 突然有一天,男子约她去城交树林,匕首刺穿了她的心脏,她被埋在落叶之下。 她怨恨,她死不瞑目,她的魂魄不愿离去,她不明白她为何会被杀。 有一个女子拯救了她,让她以魂魄的姿态重新有了实体。 她才知道那男子有妻有子,家中妻子太强势,家业都是家中妻子在做主,他在外面养了外室的事情暴露了。 为了不被妻子抓住把柄,男人杀了她。 她身上发生的事情平常又老套,世间这样的男子多的是,可是为什么万万千千中,偏偏有个她遇见了一样的事。 她本可以平安顺遂一生,偏偏被一个男人骗了感情,骗了身子,骗走了命。为什么啊?为什么她这么倒霉? 她以魔之力掏空了男子的心脏,杀了他,然后被魔主带走。 后来在男子下葬的第三天,她挖了他的坟,把他制作成标本,用当初男子杀她的那把匕首,刺入了男子的心口处。 她也要让男人也体会一下心脏被刺穿的感觉,可惜那里早已没了心脏。 没能让男人体会到这种感觉,她觉得好不满足,非常不满足。 所以她去寻找那些和男人类似的男人,她化身为风情万种的青楼女子,专门收集这样的男子。 把他们当成男人,用魔法让那些男人主动来到她身边。 而后用匕首刺穿他们的心脏。 每次刺杀那些男人时,她就会觉得无比的满足,好似让那个背叛她的男人也尝到了心脏被刺穿的滋味。 每次刺杀时,她都觉得是在杀那个男人。 这是一件能让她感觉到无比快乐的事,她把这些男人收集起来,制作成标本。 每每看到自己的标本增多,她都会感觉内心无比的满足。 “就是这个男人背叛的我。”凤娘从泥偶身上收回手面向湛露,“可是那又如何呢?你不也被人背叛过吗?” 说着她目光逡巡到千暮身上,那目光很是意味深长。 这里可是她的地盘,她为了诱敌,布置良久,进入这里来,即便是她这种道行的,也能窥探出入局者的故事。 “很遗憾,让你失望了,我不曾被我爱的人背叛过。” 湛露耸耸肩,语气随意又轻松。 凤娘嗤笑,“是吗?” 她一挥衣袖,一股魔力猝不及防的朝着千暮攻击而去,千暮反应迅速,拔剑打散那攻击。 魔力散去,千暮还是不可避免的中招了。 凤娘得意,“怎么?以为我要攻击你啊,没想到我刚才打出的并非攻击的招数吧?” 刚才她用的不过是吸入式的招式,只要吸入了那股魔气,吸入者就会陷入回忆中。 千暮额头浸出一层冷汗,他虽然表面闻风未动,面无表情,脑海里却有一副画面反复闪现。 画面中,他与一女子本身爱意绵绵的拥抱在一起,而后他却偷偷拿起匕首,对准对方的心脏,从对方的背后刺入。 而后女子的身体缓缓滑落倒地,满眼不可置信的看着他。 他抱住即将倒地的女子,满手是血,都是女子的血,是那般鲜红,刺目。 一瞬间,各种情感占据内心。 害怕、后悔、懊恼、不可置信、痛心,又痛苦。 他双目因为充血而赤红,视线一片模糊,什么都看不清楚。 等他的视线逐渐恢复的时候,女子的面容也渐渐清晰起来,最后女子的面容清晰的呈现在他眼前。 那是一张他再熟悉不过的面容,从初见到现在,一直刻在他心中的面容。 那夜她撑伞乘风沐雨而来,他躲无可躲,避无可避,就那样,风、雨和她,直直撞进了他的心。 那女子是那般的美好,如画中走出的仙子一般,让人见一面便忘不了。 那女子便是湛露。 他崩溃的跪地不起,原来他曾经亲手杀死过她吗? 为什么,为什么自己会伤害她呢?为什么伤害她之后自己那般痛苦。 即便是自己不记得了,看到这一幕时,仍旧是那样的痛苦。 他的心很痛、很痛,痛到让他无法呼吸。 “千暮。” 耳边是湛露一遍遍喊他名字的声音,可是千暮却有一种走不出来的感觉,他的神魂仿佛被禁锢在了那一方让他肝肠寸断的天地中。 画面一遍一遍的在他的脑海里重复着,让他一遍又一遍温习着这个场景,心神连绵不断的受着折磨。 “你对他做了什么?”湛露问凤娘,声音有些愠怒。 凤娘一团魔气向湛露袭来,湛露用伞面挡住。 白忙之中,湛露给千暮施放了一个防身法术,千暮被包裹在一个巨大的透明水泡里,水泡表面是流光溢彩的法力波动。 很是漂亮,只是此刻紧张的氛围中,无人去欣赏。 凤娘调动魔力,有血珠纷纷从周围的标本中飘散出来,在空中凝成血红色花瓣。 花瓣没有乱飞,而是准备就绪,蓄势待发。 “没做什么,只是让他回想起他此生最痛苦的时候罢了,你不是说你不曾被背叛过吗?可我看到的却不是那样的。” 凤娘又恢复了她那风情万种的妩媚。 “他好像也不是那么认为的。” 说完一挥手,万千花瓣犹如打磨锋利的刀片般朝着湛露飞了过去。 湛露一挥衣袖,万千雨滴飘散空中,化成无数细针,打落凤娘的万千花瓣,一个不留。 “真是不知所谓。”湛露有些恼。 连她的故事都敢窥探,真是不自量力。 她都不用多动脑子就知道千暮陷入了怎样的一段记忆中。 “千暮,别信那些,事情的真相并非你回忆的那样。” 凤娘继续调动魔力,从标本身上飞出来的血滴聚集在一起,形成一个红色血球,朝着湛露攻击过去。 湛露飞身躲开,血球回旋,继续朝她攻击而来。 凤娘得意,“别做无用功了,中了我的一梦千年,可喊不醒。” 湛露抛出一滴水,打散血球,“你还真是恶劣,你是有多不幸啊,嫉妒心这般强。” 血球分裂开,重新凝聚成多个小血球。 凤娘:“笑话,我嫉妒你,你能比我好到哪里去,我们不都是被自己所爱之人而杀的吗?” 湛露打散几个攻击她的血球,“说话可别带们字,你是你,我是我,我们可不一样。 我本对你没有兴趣,说白了,你是死是活,我一点都不在意,我只对你身后的人感兴趣。” 顷刻间这片空间下起了淅淅沥沥的雨。 “不过现在不一样了,你触碰了我的底线。” 湛露的雨瓦解了凤娘所有的标本,靠魔力维持的标本,魔力消失后,便只剩一堆白骨。 湛露逼问道:“所以,你是什么契机成为的魔,你背后的人指使了你什么?是让你引诱我来此,然后杀了我?” 凤娘有些慌乱的矢口否认,“什么背后的人,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为了避开话题,她找理由转移,“你们这些自诩正派人士,对我穷追不舍,想要赶尽杀绝,我为什么要放过你们?” “自然是你们来一个我杀一个,来两个我杀一双。” 第21章 沧海出现 看着自己辛苦收集的标本毁于湛露之手。 凤娘忍无可忍,激发出浑身魔力:“啊啊啊,看看你都干了什么好事,这些可都是我的心血,我要杀了你。” 湛露不屑,她可不是想杀就能被杀的存在,她早已不是从前的她了。 “什么心血不心血的,不过是你的恶趣味而已,何必说的这般珍贵。” 她是不明白这些东西对于凤娘来说的意义在哪里? 不过她也并不在意,她只在意自己在意的事情。 “你接到的命令是杀了我吧?你的魔力和心魔的很相似,你是由她点化而成。” “我且问你,心魔、她在哪里?” 湛露的声音冷的能瞬间把人冻成冰,她是真的起了杀心。 奈何凤娘一点都不配合:“凭什么告诉你。” 一团魔力攻向湛露,凤娘嗤笑:“我不能杀了你,我便让你失去你存在的意义。” 直觉告诉湛露不好。 湛露应付凤娘的魔力时,一道凌厉的劲风从斜后方大厅入口处直逼她背后命门而来。 湛露前面要应付凤娘的攻击,来不及躲避后方的偷袭。 千钧一发之际,千暮醒了过来:“湛露。” 他把湛露拉离原来的位置,化解凤娘攻击的同时,堪堪躲过背后一击。 在慌乱之间,凤娘发动了比刚才攻击湛露十倍的魔力攻击。 一个巨大的血红球体朝两人砸了过来,千暮把湛露推出攻击范围内。 在千暮推开湛露的刹那间,湛露调动露珠针,钉入了几颗露珠针入凤娘体内。 凤娘摔在洞壁处动弹不得。 千暮则独自应对凤娘打出的血红球体,一招无极玄冰堪堪冻住血球,他刚刚为了挣脱回忆的桎梏,花费了不少法力。 现在法力有些不济,要不是有湛露的雨加持,或许冻不住凤娘的这一击。 所以冰球内部的魔力并未瓦解干净,随时准备冲出寒冰,再次发烂。 湛露没管暂时无法动弹的凤娘,眼疾手快的打入无数露珠细针进冰球,帮助对付内里的魔力,在多方力量对峙之后。 包裹魔力的冰球炸裂开来,一瞬间地动山摇,洞顶和洞壁掉落了大片尘土。 爆炸发生时,一道红色身影闪身到了湛露身后,对准湛露的背后的心口处,就要一掌拍下。 千钧一发之际,千暮推开湛露,自己顶替了湛露的位置,接住对方的攻击,抬眼才看清对方的容貌。 一瞬间,即便是他这样一向没有什么感情波动的人,表情中也难免带上了一丝惊讶,内心的惊讶就更甚了。 那是一张和湛露长得一模一样的面容。 不仅千暮愣了,湛露也一时有些愣神。 漏网之鱼凤娘趁此机会,朝着千暮后背攻击而来。 这便是凤娘想到的毁了湛露存在的意义的方法,这是魔主告诉她的。 若杀不了湛露,便杀了她身边的那个男人。 千暮和湛露都是背对凤娘的,此刻与她面对面的只有新加入的与湛露长相一样的红衣女子。 红衣女子绕到千暮背后,一掌击中凤娘腹部。 傲慢道:“谁准你动他了?” 凤娘的身体渐渐消散,她有一次死的不明不白,明明新来的红衣女子和她是一个阵营的,她偷袭了湛露两次,不曾手下留情,每次都直取命门。 为什么最后杀她的却是红衣女子。 凤娘魂飞魄散,山洞没有了她的魔力支撑,在如此强力的各方斗法之下,是维持不住的。 几人在山洞坍塌的过程中,躲避山石,飞身而出。 红衣女子嗤之以鼻:“真是废物,在自己的地盘,占尽了优势,都灭不了湛露。” 声音之大,像是故意说给当事人听的。 湛露现在已经不愣神了,在红衣女子出现的那一刻她就想明白是怎么回事了,所以她刚才惊讶,只是惊讶于对方竟然能变换成这般模样。 毕竟是自己做的事,她哪里能不明白。 “怎么?你刚才偷袭我两次,没能得手,觉得可惜?” “只是一魂一魄,你竟也能修成形,也算厉害,只能说真不愧是我。” 湛露还算欣慰,不过只欣慰自己的能力。 “你是你,我是我,你是湛露,我是沧海。”沧海纠正湛露的说法。 “这世间不需要两个一样的存在,你我之间只能存在一个,所以我要杀了你,然后取而代之。” “今日我没得手,下次可不会放过你了。” 说完她有些不舍的看了千暮一眼,而后先一步离开了。 湛露嗤之以鼻:“还不会放过我,这不跑的比兔子还快吗?” 谁不放过谁还不一定呢。 第二日,除了千暮之外,其余几人看湛露的目光都有些怪异。 怪异的还各不相同,戴佩玖是闪避,戴佩岚和卯正是钦佩,柳琦诺是怨念。 柳琦诺实在没沉住气,她才刚把湛露当自己的小姐妹,对方就迷晕她,像什么话。 “湛露,昨夜你既然不想让我们跟去,就直接告诉我们啊,为什么还要多此一举,变装回来把我们迷晕。” 昨晚他们叫上卯正和戴佩岚之后,正想快步赶上千暮和湛露,打算去帮忙的。 结果刚出门,湛露就出现在门口,还换了一身红色衣服,他们知道湛露的法衣可以随着她的喜好改变颜色和样式。 所以换衣服很快,他们也没在意。 结果就听湛露用没什么温度的口吻说道:“你们就别去碍事了。” 紧接着他们就不省人事了,由于是见到熟悉的人,他们压根没想过防着对方。 “而且还说我们碍事,我们修为是不如你,可是多一个人多一份力,除魔方面我也是认真的。” “这些日子以来,我拿你当姐妹,而你呢,打从心底里就看不起我吧?” 一旁的戴佩岚劝导道:“师姐,你干嘛在意这些,我们这样叫躺赢,睡一觉、哦不是,睡两觉起来事情就都解决完了,这多好啊,多省心。” 他和卯正是睡了两觉的,一开始在睡觉,而后被叫醒,然后又被迷晕,算是睡了第二觉。 他虽然和卯正同岁,但是他们差辈儿,卯正都得叫他师叔,所以他称呼柳琦诺师姐。 柳琦诺一个眼刀子甩给他,还扬了扬手中的鞭子。 戴佩岚在嘴上做了个闭嘴的动作,而后坐正身子乖乖闭嘴。 第22章 仲秋花灯的回忆 湛露头疼,小师妹的控诉能力太强了,她有些招架不住。 她虽然没打算和除了千暮以外的其他人有多少瓜葛,但是这些日子以来,这些人对她还算礼遇。 一向独来独往惯了的她,突然觉得把这些千暮的同门化为熟悉的人的范畴也不错。 湛露不想花费多少心思,直截了当道。 “昨晚那个不是我,是沧海。” 柳琦诺还是眼神怪异的看着湛露,仿佛在问:“这话你自己信吗?” 湛露无奈,“那真不是我,昨夜我一直和千暮在一起。” “不是你?”柳琦诺还是怀疑,看了看湛露,又看了看千暮,用眼神寻求他师兄的帮助。 她一向最是信任千暮师兄,因为千暮师兄从不骗人。 千暮帮着解释,“红衣的是沧海,昨夜我们在城外遇到过她。” 行吧,师兄开了金口,那便是真的。 柳琦诺信了,她能屈能伸,为自己刚才冲动的行为感到了一丝丝不好意思。 “湛露,对不起,......刚才误会你了。” 湛露摆摆手:“没事。”她一点都不在意其他人对她的怀疑。 再加上这些日子以来,她也知道柳琦诺的性格,就是一个藏不住话的。 心直口快,直来直去,不过没什么坏心思,也没什么弯弯绕绕。 这小师妹脾气不藏着掖着,有脾气当场就发,有什么话就得当面问清楚,搞清楚了,她就过去了,也不记仇,人不坏,就是易冲动。 这种人挺好的,相处起来不累,湛露觉得她和柳琦诺应该能友好相处。 戴佩岚等他们说完,弱弱的问:“所以这男子失踪事件就这么解决了?” 千暮:“已经解决了。” 戴佩岚:“那魔头是那个花魁凤娘吗?” 千暮:“是” “那他厉害吗?师尊你们怎么消灭的他啊?”卯正也加入了进来,他双眼亮晶晶,感兴趣急了。 他可向往像他师尊这样厉害的人了,能斩妖除魔,对于他这种没有一点除魔卫道经验的人来说,师尊的每一次成功,他都很崇拜,而且好奇。 厉害吗?千暮问自己,法力方面,凤娘算不上厉害,但是却能封住他的行动,他已经快100年没有出现这种被魔物控制住的情况了。 他们修行,不只是修炼法术,最主要的是需要修炼心性。 初入师门,刚开始历练时,他也会不敌魔物的狡猾手段,那些魔物善于勾起人的邪恶面,也善于磨灭人的意志。 从前他冷心冷情,心中毫无欲念,犹如一个坚不可破的铜墙铁壁,魔物拿他毫无办法。 就算控制他,也只能控制一愣神的功夫。 后来,他修为更加深厚,心性也更加坚定,便再没被魔物控制住过。 昨夜是他的败笔,不是敌强,而是他有了软肋。有了在意的人,和与在意的人相关的事。 若想保护好自己想保护的人,他得变得更加强大才行。 “师尊?” 卯正见他沉思,小声催促道。 “沧海杀的。”湛露体贴的替千暮回答了他的问题。 “啊”卯正的兴致瞬间跌入谷底,那他还怎么问,沧海又不在这里。 就算沧海在这里,他也不敢去问啊。 那可是个坏女人。 戴佩玖今日倒是挺沉默,他在自闭中。 昨夜他竟然没看出那女子不是湛露,还跟着中招了,可真是失败。 自诩最了解女子的他,竟然没看出来。 现在回想起来,沧海虽然和湛露长得一模一样。 但是两人的气质却完全不一样。 湛露像仙界圣地中的一朵幽莲,素雅、高贵、圣洁、清冷。 这朵莲花带着一身圣洁,却开在了幽冥鬼域中,被染上了一些不明显的神秘和危险。 但是她身上仍旧带着圣洁的光。 沧海却像那黄泉之路的彼岸花,艳丽、神秘、危险、邪魅。 她本身就生于黑暗,携带者黑暗。 差别如此之大的两人,沧海完全就是湛露的反面,他竟然仅凭一张脸就肤浅的认为他们是一个人。 戴佩玖很懊恼,但是无人察觉到他的低落。 在昨夜解决完凤娘的事回来时,看到街上已经搭好了挂灯笼的架子,才想起今日便是中秋。 湛露说想看灯会。 所以千暮为了湛露,决定再多停留一日,等过完中秋再回去。 听到这个好消息之后,戴佩岚、卯正、柳琦诺就兴奋得跑没影了。 戴佩玖独自点了几坛桂花酒,决定给自己也放个假,放他弟弟去自由飞,只要那小子不上天,他都能接受。 夕阳西下,天空渐渐被染成黑色,先是有几家灯火发出微光,给黑夜增添了一些亮光。 紧接着一家一家的灯火跟亮了起来,顷刻之间原本漆黑无到伸手不见五指的夜晚亮如白昼。 灯火之下,一切清晰可见,各色事物被笼罩上一层灯火的柔光,比白日里看到的多了一份朦胧美。 湛露站在河边长廊下等千暮。 他们本是一起出来的,看完灯会,猜完等谜,她想来放河灯,结果一回头,千暮没跟上来。 所以她站在这里等着,她相信千暮一定会来找她。 河面上河灯闪闪,夜色下河灯照耀的河面波光别有一番景致,这种美平日里看不到,只有节日时才能看到。 不久,千暮便找来过来,他左手提着一盏兔子灯,右手托着一盏荷花河灯。 一身白衣在夜色下非常醒目,他每一步都走的仙气飘飘,不染尘埃。 路过的人都忍不住多看几眼,而后默默为他让出一条过道来,他们不约而同想看看此等角色仙人,来这凡尘是为何事? 就见那仙人步伐坚定的走向了廊下一位女子等待的地方。 再看那女子,衣袂飘飘,美得像是画中走出来的仙子一般。 果然能与如此俊美谪仙的绝色仙君相配的只能是同样绝色美丽的仙子。 不过这两人可真是配的刚刚好,站在一起的画面非常养眼,那一白一粉的衣衫配色也刚刚好。 千暮把荷花灯递给湛露:“那边的河灯做的更精美些。” 湛露接过河灯,欣赏了片刻,微微一笑:“确实,这个更好看。” 湛露刚才等待千暮的这段时间里,一直在看河面上的各式各样的河灯。 她手里这盏确实比那些河灯更精美些,不仅是一朵荷花,还带有一片小荷叶。 等湛露放好河灯,千暮才把手里的兔子灯给她:“这个给你,好像欠了很久了。” 湛露接过河灯,却红了眼眶,她死的时候是在中秋之后不久。 自从认识千暮之后,她每一年仲秋都会和千暮一起去看灯。 灯会结束之后,再由千暮送她回家,每次回家之前,千暮总会送她一盏兔子灯。 但是最后那个仲秋他们没有一起过,千暮要去外地处理一些事情,只有她一个人留在京中,而且那时候情势特殊,她也没心情过仲秋。 “你想起来了?”她声音有些发涩。 “想起了一些片段。”因为凤娘的原因,他想起了一些久远的片段。 “想起了仲秋一起看灯、送你回家、送你兔子灯。” 顿了顿千暮才道:“还包括,我、我用匕首刺杀了你。”短短几个字,千暮却说的异常艰难。 那一片段是他的痛,想起来难受,提起来也难受,但是他欠湛露一个道歉,他必须自己再揭露一次自己的伤疤。 千暮上前一步,用手轻轻帮湛露擦去眼泪: “虽然我还没记起来是什么原因,但是我还是要对你说,对不起。” “只是这三个字太轻了,不足以弥补我的错。” “我不奢求你原谅.....”但是我想让你留在我身边。 千暮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厚颜无耻的提出这个要求。 湛露却摇摇头,声音哽咽道:“不用对不起,那不是你做的,是心魔的错,我从没怪过你。” “我就是怕你不知道真相,会一直陷在痛苦里,所以我回来了。” “千暮,你御剑带我去高一点的地方赏月吧。” 湛露整理一下情绪,要求道。 千暮把佩剑御向半空,扶着湛露的腰,把她带上剑,而后一起御剑飞向高空。 在繁星漫天的夜空之下,找了一个面对月亮的地方悬停,两人坐在剑上。 千暮拿出提前买好的桂花糕给湛露,湛露拿起一块慢悠悠吃着。 两人对月静坐。 昨夜湛露以为千暮会问她关于两百年前他杀了她的事情的真相,又或许会问问她关于沧海的事情,结果千暮什么都没有问。 在说过去的事情的真相之前,她很想知道千暮是怎么做到克制自己好奇心的。 “昨晚回去的路上,我以为你会问我的,结果我等了一路,你都没有问,害得我一晚上都在想你怎么都不问我,你什么时候会问我,然后都没睡好。” 千暮在凤娘的法术影响下看到了他杀死湛露的片段,但是他并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他也只是昨夜后来推测出不是他自己意识所为。 那件事是他心中的痛,但他必须去面对,他要知道一切真相,伤害过湛露的的,他不能放过,包括他自己。 第23章 往事 他想问的太多太多了,竟然不知道要从哪里开始问。 又害怕问的问题会戳中湛露的痛处,让她回忆起一些不好的,不愿意提起的事情。 他一直没想好如何开口去问,便一直没问。 “本来想问的,但是怕你不想提起,更怕戳中你的痛处。” “即便不问,也不会有什么改变,我仍旧会帮着你,护着你,同你共进退。” “所以,知不知道那些过去,都一样。” 千暮说的认真专注。 “不问对错吗?那万一我是十恶不赦的恶魔,做的都是些不好的事,你怎么办?也支持我?” 湛露故意问道。 千暮笑笑,“你不会的。” 经过这两次事件,他知道,湛露做事有自己的一套标准,但她绝对不会做十恶不赦、有为常理的坏事。 “那如果我真的做了呢?”湛露继续追问,她就想从千暮口中知道一个答案。 “有我在,我不会让你做那些让你良心不好受的事情。” 千暮知道,湛露并非邪恶的存在,做了不好的事情,最不好受的就是她自己,她会一直饱受自己良心的谴责。 湛露对他的答案表示满意,即便他们才重逢不久,即便千暮忘记了与她相关的所有事情,他依然是了解她的。 既然得到了想要的答案,已经明白了千暮对自己的态度,有些事情也该告诉千暮了。 “好吧,聊远了,我还是给你说说心魔和沧海的事吧。” 千暮轻声回应,“嗯”。 那是两百多年以前的事情。 当时湛露和千暮都出生在京城,湛露的父亲是户部尚书。 他是一位学问非常了得的人。 当时皇上打算请户部尚书做太子的老师,湛露的父亲害怕日后卷入党派之争,牵连家人。 便拒绝了皇上的邀请,安安心心的只做好自己户部尚书的位置。 皇上有一同胞姐姐,嫁给了一位将军,千暮是他们的小儿子。 皇上是千暮的舅舅,千暮的父亲带着母亲常年驻守边关。 为了向皇上证明自己的衷心,也为了让天子放心,便把最小的儿子千暮留在京中。 千暮在京中乐得清闲,不好为官,却偏偏好学,他喜欢学习各种各样的知识。 他因为户部尚书早年的一篇文章,决定前去拜户部尚书为师。 然后千暮就在户部尚书家结实了老师的女儿,湛露。 那时候的湛露与京城其他的大家闺秀不同,她的教养很好,学识丰富,却不爱与人争锋。 也或许是因为思想到了一定的境界,便很难在红尘中找到朋友,找到知己,找到与自己思想相似的同类。 她在京中大家闺秀中朋友很少,她出入的地方多是书法,诗画,名花异草等地。 京中多数女子出入场所多是卖香粉、刺绣、布料,饰品等地方。 京中好读书的女子或许不少,但是像户部尚书这样开明的家庭却很少。 那些知书达理的大小姐,喜好读书、喜好书画,却多数被家人养成了固守成规的性格。 千暮在京中见的多了,总得来说,京中的小姐们大体分两类,一类是刁蛮任性,不学无术。 另一类是,知书达理,固守本分,墨守成规。 湛露则是两者都可,她学识丰富,却不墨守成规,她大气大方,却不刁蛮任性。 户部尚书是个聪明人。 他不像其他权贵那般,总想着送女儿入宫,希望女儿在后宫能有一袭之地,那样他们的官途也会更畅通。 他把自己的女儿藏的很好,早已过了选秀的年纪,硬是没把自己的女儿嫁入宫中。 若不是千暮拜了户部尚书为师,都遇不到这般女子。 甚至不知道户部尚书还藏着掖着一个这么出色的女儿。 更何况在取名方面户部尚书也可讲究了,户部尚书原名杨宇昂,而湛露就叫湛露,没跟他的姓。 所以湛露在外面透露自己的名字,也没人能联想到她是户部尚书家的女儿。 遇见湛露之后,千暮才决定去谋仕途,他要有足够的势力,足够的本事,才能保护好这样一位佳人。 千暮要像户部尚书那样,保护好她,让她可以自由自在,不必藏着掖着,却也可以不用顾及那些有心之人的别样心思。 皇家子嗣,多是有些目中无人,遇见好的女子,都势在必得。 千暮毫不怀疑,若是被那几位皇子发现了湛露。 户部尚书再想藏着女儿,怕是不现实了,甚至都可能阻止不了女儿被迫嫁入皇室。 所以千暮要有能力能与几位皇子斗,为了以防万一。 千暮凭借自己的能力被封了爵位,成为了京中最年轻的超品侯爷。 户部尚书对他这个学生很满意,这个学生做自己的女婿也是称心如意的。 只是自己藏着掖着十多年的宝贝闺女,就这么被人撬走了,心里总有点不是滋味。 所以每次见到千暮总会忍不住刺几句。 赌气的吹胡子瞪眼,又忍不住打心底里欣赏千暮这个人。 年少有为,皇亲国戚却不纨绔,本无心仕途,却可以为了能给自己的女儿撑起一把保护伞去适应官场。 等千暮为官之后,杨宇昂才发现,这小子在官场那是风生水起,游刃有余,所以这小子从前是真的没兴趣,而不是没能力。 千暮准备了全京城最丰厚的聘礼,仅次于皇室娶亲的聘礼名录,不是他比不过皇室,而是他不能压过皇室。 若不然千暮能倾自己全部的财力给湛露独一份的聘礼。 本来一切都很美好的,千暮和湛露两情相悦,双方家人都很满意这门亲事,却在聘礼还没送达户部尚书府之前,户部尚书出事了。 边关战事吃紧,户部支出一笔军饷发往边关,军饷离奇失踪。 有人指证,贪污这笔军饷的人就是户部尚书。 最终在户部尚书家中仓库找到了这笔军饷。 所有人都不相信一向清廉的户部尚书会做出这种事,本该杀头的罪,最终因为求情的人太多,被免了死罪,发配边疆充军。 户部尚书和自己的夫人一同前往。 千暮为了查明事情的真相,还户部尚书一个公道,在户部尚书下狱的时候,去往军饷失踪的南方小镇查案。 可是无论怎么查,都找不到并非户部尚书贪了军饷的证据。 等他回京的时候,户部尚书已经被发配边疆,尚书府被查封,湛露流落街头。 而后皇上做主给千暮赐婚,丞相之女,皇上说湛露乃罪臣之后,配不上千暮。 千暮为了拒婚,申请被贬为庶人,永世不入京,他求了皇上三天,才总算让天子松了口,同意了他的请求。 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结果,千暮终于可以回府给湛露一个交代。 他回到府中,告诉湛露自己从此以后不再是皇亲国戚,只是一个普通百姓,但是他会以普通百姓的身份给她提供一份安稳。 千暮决定带湛露去南方的小镇,那里有他早年开设的商铺,商铺早已步入正轨。 这些年来他聘请了一个明面上的老板,自己做幕后老板,运营的风生水起。 余生不在京中,他也能给湛露衣食无忧的生活,那个为了湛露得来的侯爵,既然不能给湛露再提供庇护,他也不再需要。 他放弃的果决又无悔。 往后便走从商的路子,他总归能护好湛露的余生。 年少的他,还是太过自信了,他能随心随性的掌控人间事,他想谋官职,便能轻易做到。 他想从商,同样能做的风生水起。 他却从不知道这世间还有些并非人为的事。 是他控制不了的事。 在和湛露说完自己的决定之后。 千暮问湛露:“你愿意跟我走吗?” 湛露红着眼眶点点头:“我愿意。” 千暮给她擦了擦溢出眼眶的眼泪:“别哭,余生我会好好护着你,不会再让你受委屈了。” 说着他把湛露拥入怀中,抱紧,想要用自己的体温,给她一些温暖。 让她感到安心。 他嘴上还在说着:“等到了南方,我们就举办婚礼。” 一切都是那般的温馨又美好。 然后变故就发生在一瞬间,一把匕首从湛露的背后,对准她心口刺了个对穿。 那一刻湛露几乎忘记了疼痛,她只觉得震惊。 她不可置信的看着自己胸前带血的匕首尖端,又看了看冷冰冰推开她的千暮毫无神智麻木苍白的脸。 她缓缓倒了下去,那一刻她也以为自己被千暮的甜言蜜语欺骗了。 可是她已经什么都说不出来了,喉咙间是一阵腥甜的血腥味。 而后一股股血水不可控制的从吼间冒出来。 她一张嘴,便只能吐着血沫子。 她看着千暮面无表情的站在离他两步的距离,眼神冰冷的看着她。 她想不到千暮为什么会伤害她,本以为自己会抱憾的死去。 却不想在她魂魄离体之后,她看到恢复意识的千暮第一时间跑过去抱起了她的身体。 她看到了千暮痛苦的表情,还有他眼眶里的泪水。 那是她第一次见千暮流眼泪。 那一刻她释然了。 她的肉身缓缓闭上双眼,她没有信错人。 千暮不曾欺骗过她。 第24章 初遇心魔 圆月之下,湛露回忆完过去的种种,才对千暮道。 “那天我被心魔杀死之后,我的魂魄离体了。 我站在你旁边,以第三人的视角看着你。 你抱着我的身体痛哭,我当时心很痛,不想看着你难受,很想安慰你。” “却发现你听不见我的声音,我很着急,去碰触你,却发现根本碰不到你。” 当时的她很着急,着急又无能为力,那种感觉很无助。 “我的手会从你身上穿过去。” “那时候,你也感觉不到我的存在。” “我只能着急又无助的看着你伤心难过。” “一开始我也以为是你杀了我,那一刻我还有些不可置信。” 她当时在想这个男人既然杀了自己,又为什么要哭的这般伤心,现场并无外人,他并不需要做给任何人看。 所以千暮是真的为她的死而感到伤心。 如果是他想杀自己,那么又是为什么呢?是她成为了他的拖累吗? 千暮离京去查自己父亲的案子时,她宁可流落街头,也没到侯府寻求帮助,就是因为自己怕成为他的累赘。 如果真的怕自己成为他的累赘,千暮当时回京之后就不会主动来找她了。 过往种种在自己脑海里闪现而过,无疑表明了千暮对她的爱护有加,她推翻了自己胡思乱想的思绪,她相信千暮不会背叛她,更不会辜负她的。 果不其然,片刻后,她看到千暮身上有黑气往外面散发,紧接着黑气飘出,一个黑衣女子站在她面前。 见湛露定睛看着她,她有些诧异:“你能看到我?” 她是隐匿了行踪的,普通人和普通鬼魂都是看不到她的。 为什么湛露能看到她? 算了,她不想去想为什么,如今她大仇得报,身心都很愉悦,便不想在意这些小事。 既然对方能看到她,那她吸收了对方就好了。 而后不等湛露回答,转而露出一个诡异的笑,走近湛露几步,幸灾乐祸的问: “怎么样?被自己心爱之人杀死的滋味不好受吧?” “你是谁?”湛露警惕的后退一步,她第一次遇见如此灵异之事,她有些害怕。 但是千暮就在这里,给了她一些底气。 “我?也是,既然都到这一步了,是该给你做个自我介绍。” 黑衣女子有些不屑,而后大发慈悲的介绍了一下自己:“他们都叫我心魔。你也可以这么称呼我。” 湛露虽然不知道这心魔到底什么来头,但是总觉得对方对自己敌意有些大,那时候还有些单纯的她不解的问道:“我与你无仇无怨,你为何要杀了我?” “呵”黑衣女子嘲讽的一笑:“无仇无怨?” 她反问,而后自己解答道:“你抢了本该属于我的人生,我便也要剥夺你拥有的一切,这很合理。” 而后有些狠厉的道:“所以我们才不是无仇无怨,你是我最恨的存在。” 说这句话时,心魔的五官都有些扭曲了,可见恨意之深。 “什么叫属于你的人生?”湛露不解,她根本不知道这个叫心魔的在说什么,她明明今天才第一次见过这位女子。 湛露有些狐疑的又仔细打量了一下心魔的长相。 她发誓,以她过目不忘的本事,她见过的人绝对不会忘记,她过去的十八年人生里,确实没见过这位女子。 “都是一样的孤魂野鬼,你给我装什么?你的魂魄都离体了,还没记起来自己是个什么东西吗?” 黑衣女子的每句话都非常不客气。 湛露听了她的话,更加不解了,什么叫一样的孤魂野鬼,是说此刻的她吗? 可是应该不是啊,此刻的她应该属于新鬼,而且她没打算做孤魂野鬼。 她做鬼也只做千暮家的鬼。 湛露怀着满腔不解,脑海里却因为心魔的话,有一些片段闪过。 她隐隐约约看到了一座寺庙,一朵盛开的银黄色莲花。 她还没来得急看到更多的信息,做更多的回想,心魔就朝她攻击了过来。 “现在的我还不能长时间维持这个形态,等我吸收了你,能再多维持一会儿,就让你来成为我的养料吧。” 心魔幻化成一团黑雾把她包裹了起来。 陷入黑雾中的湛露,只觉得犹如溺水般难受,呼吸有些困难。 当时的她只知道要逃出黑雾,不想被她吸收掉,却不知道怎么回事,她的魂体散发出了荧光。 而后她一个闪身冲出了黑雾的包裹范围。 黑雾猝不及防被她的光芒伤到,先是震惊了一下,而后是愤怒:“好的很,看来你还真不简单,好像并非简单的孤魂野鬼,和我并非同类。” 心魔不觉得自己是魔,不论别人怎么称呼她。 她一直觉得自己只不过是一个平平无奇的孤魂野鬼罢了。 湛露一头雾水,什么同类,魔吗?她心想,就算她现在不是人了,变成了鬼魂,那也和这团黑黑的东西不是同类。 “不过,你这般的,对于我来说可是大补之物。” 虽然她也看不透湛露是什么东西,但是她觉得湛露身上的灵气对她的修行很有益。 心魔觉得这是今日的意外之喜,所以声音都带出了几分愉悦。 然后湛露就感觉到不远处有什么东西飞了过来,那时候她还不知道什么是灵力波动。 她只是凭着本能感觉到了有什么在靠近。 同样感觉到异常的还有心魔,心魔嘀咕道:“切,这老头还真是难缠,不就是杀了他的妻子吗?追我这么些年,还没追够。” 说着心魔化成黑雾携裹着茫然无知的湛露逃离了现场。 在黑雾里,湛露不知道自己刚才的荧光是怎么爆发的,但是她知道那荧光能伤到心魔。 她在黑雾中摸索了片刻,不久,她便知道要怎么发动攻击,怎么抵抗魔力。 只是运用的还不太熟练,让她有些手忙脚乱。 心魔一心想杀了她的魂魄,让她魂飞魄散,湛露想逃,却逃不出黑雾的范围。 最后她发现自己也可以禁锢黑雾,在黑雾想强制吸收她时,她索性将计就计,分出一魂一魄反向禁锢黑雾。 她打算把黑雾封印在自己的那一魂一魄中。 最后心魔察觉了她的意图,气急败坏:“啊啊啊,贱人,你不仅抢走本该属于我的一切,你还想囚禁我。” 黑雾挣脱不开湛露的魂魄反向禁锢,最后关头,心魔把湛露推入万鬼撕嚎的地狱。 恶狠狠道:“你让我不好过,那你也别想好过。” “对于那地狱恶鬼来说,你同样也是一块大补的食物,你就等着魂魄被万鬼抢夺而撕裂吧。” “去尝尝那被分食的感觉吧!” “哈哈哈哈哈”。 在坠入万鬼地狱之前,湛露耳边仅剩心魔猖狂魔幻的笑声。 第25章 拜访 仲秋一轮皎洁的圆月之下,河灯渐熄,街上的人流散去,原本亮如白昼的繁密灯火,只剩下熙熙攘攘的点点火光。 抬头仰望星空,便能看到月亮之下的半空之上,还坐着两人。 湛露道:“当时心魔附了你的身,是她杀了我。” “沧海是我那一魂一魄,她本该禁锢着心魔,和心魔同生共体的,可是没有。” “沧海身上没有魔气,我不知道沧海和心魔是怎么分离的。” “我得找沧海问问,上次她跑的太快了,没来得及,下次我一定抓住她问个明白。” 她现在不知道心魔在哪里,但是她可以肯定的是: 她想杀了心魔,心魔也想杀了她,对心魔而言,湛露是抢走她一切的人,她对湛露恨之入骨。 再加上两百年前的反向禁锢,更是仇上加仇,恨上加恨。 至于心魔说是湛露抢走了她的一切,至今湛露都不知道抢了她的什么? 对于湛露而言,心魔让千暮杀了她,让千暮痛苦了,让她自己身死,还把她丢入了万鬼地狱。 让她在往生界煎熬了那么久,被迫与千暮分隔了两百年。 另一方面,即便是当时不知道,她父亲贪了那笔军饷的原因,等心魔出现的那一刻又还有什么不明白呢? 非人能解释的事情,便就是这些非人的东西在背后操控了。 当时有人亲眼目睹户部尚书贪污军饷,全由户部尚书所为,事后,户部尚书自己也无法说清楚当时发生了什么。 因为他当时是被操控的,自己毫无意识。 这个操控之人,告诉湛露不是心魔,湛露都不会信。 让户部尚书获罪,是心魔从湛露这里夺走一切的第一步。 所以在湛露看来,心魔是毁了她的美好家庭,夺走了她本来美好的人生的存在。 她没有理由不杀心魔为自己报仇。 身旁的千暮,在听完过去种种之后,虽然面上还是一派祥和。 实际上,他也很气愤。 对,这种陌生的情绪是气愤,是他过去两百年里从未有过的感觉。 那个叫心魔的,是她从他身边夺走了湛露。 还是用他之手,让他亲手杀了湛露。 若不是湛露当时有反抗之力,若不是她能看到心魔。 那么对于湛露而言,就是自己所爱之人,用甜言蜜语骗了她。 并且把她当成累赘,亲手杀了她。 那样,湛露就会抱憾而亡,会带着恨意和不甘。 若是再被心魔挑唆一下,很可能也会变成无法轮回的魔。 就算没有这些,心魔最终把湛露推入了地狱,狠毒的想让她被恶鬼分食。 他不难想到湛露初到地狱时是怎样的一种艰难处境。 这两百年又是怎么熬过来的。 他藏在衣袖下的手,忍不住握紧了。 他要让那个伤害湛露的心魔付出代价。 湛露察觉到千暮情绪不对:“千暮,你这是生气了?” 千暮别开脸,隐藏住眼中的冷厉,他怕吓到湛露。 片刻后淡淡的“嗯”了一声。 湛露微微一笑,安慰他:“别气了,那些事都已经过去了。” “我们回去吧。” 千暮温和回答她:“好。” 心里却觉得,那些事并没有过去,只要那个罪魁祸首的心魔没死,就过不去。 而现在,那个心魔,还不知道藏在了哪里。 她显然已经知道湛露回来了,所以派了凤娘前来刺杀湛露。 在城楼看花魁时,湛露的直觉没错,凤娘那是确认猎物的眼神。 只是那猎物就是湛露。 夜已深,仲秋的月依然在,街上的人已经散干净了。 千暮和湛露也赶在月亮消失在天际之前回了客栈。 第二日一早,等齐了人,一行人便启程返回苍辰山派。 到了苍辰山派山脚下,湛露看了看周围景色,问道:“这条路怎么和上次来的时候不一样?” 她本来是问千暮的,可是不等千暮回答,旁边就好几个声音抢话。 戴佩玖一展扇子,做足了讲话的范儿:“上次我们走的是正门,这次我们走的后门。” 卯正:“这是苍辰山派的后门。” 柳琦诺:“那是因为这次我们走的后门。” 三个声音一起说,卯正的声音最小,被掩盖了去。 戴佩玖和柳琦诺的声音倒是不分伯仲的每个字都传入了湛露的耳中。 千暮等三人的声音都停息了,才补充道:“这次走后门去拜访一个人。” 说着他抬手给湛露指了指前面不远处的竹林。 “就在前面了。” 湛露点点头:“原来这是后门啊?一个前门,一个后门,合理。” “不啊,咱们还有一个偏门,只是太偏了点,咱们一般不走,那偏门也不好走。” 戴佩岚嘴快道。 没得到表现机会的剩下几人只得找切入点补充。 卯正:“偏门地势太险要,一不小心容易摔下去。” 戴佩玖:“偏门设置了很多阵法,研究法阵的弟子有什么想法了,就喜欢去偏门试验,而后设置在那里。” “所以那片地方去了不知道要踩什么雷,咱们苍辰山派自己人通常都不走那。” 柳琦诺不屑:“湛露,你别理他们,你可以理解为,我们就两个门,正门和后门。” “偏门那就不是个门,那里是苍辰山派初建时的一个缺口而已。” “就只有他们这些不守门规的才会去研究偏门,我们苍辰山派对弟子进出山是有规定的。” “有些是不能出山的,或者有些是违规出山的,这种时候才会去研究偏门。” “我们正经人从来不去那。” 湛露恍然大悟,怪不得是苍辰山派自己人通常不走,就是特殊时候还是会走的。 “没事,我就随口问问。” 不过今日这些人怎么回事,一个一个的对她是不是太热情了一点。 湛露不知道的是,卯正和戴佩岚是对她很佩服,长得漂亮,还很强的仙女姐姐,他们俩成功成了小迷弟。 卯正还有另一个原因,是因为看自家师尊那态度转变就知道了,这位铁定就是自己未来的师娘,他得恭敬着。 柳琦诺是因为这么些年了,她也没什么朋友,感觉湛露这人不错,所以以后就是朋友了。 不管湛露拿她当不当朋友,反正她先拿湛露当朋友了。 戴佩玖嘛,那自不必说,他乐得为美人服务。 第26章 清风 一行人说着话,很快便走到了竹林处,穿过那片竹林之后,有一处林中小院。 院子干净,清幽,两边路旁种满了蒲公英。 一阵风吹过,蒲公英的种子随风而去。 院子里有一个葡萄架,葡萄架上挂满了紫色的葡萄。 一串一串的,让人垂涎欲滴。 葡萄架下有一方矮桌,矮桌上有一壶正在煮的茶,却没有茶杯,离矮桌不远的地方有一个软塌。 榻上半躺着一青衣公子,他一手撑着头,一边腿翘起来,捧着一本棋艺的书参详着。 整个人与周围的绿融为了一体,若不是那人的皮肤白的过于晃眼了些,很难一眼看到这里躺着个人。 千暮一行人走近了,才激起几只在葡萄架上偷吃葡萄的鸟儿。 “大师兄。”柳琦诺朝着对方招了招手,喊道。 那青衣男子听到声音,才支起身子,坐了起来。 因为动作过大了些,他浅浅的咳嗽了几声。 “大师兄,你就躺在这葡萄架下看着鸟儿吃你的葡萄,这都吃完了,光秃秃的了,没几串好的了。” 柳琦诺看着葡萄架下被鸟儿吃过的几串残缺不全的葡萄串,有些可惜。 青衣男子却一点也不在意的摆摆手,“山中鸟儿找食物难,给他们吃些也无妨。” 说完继续调侃,“琦诺你都多大了,还想和鸟儿抢食。” 柳琦诺脸红的嗔怪道:“我这哪里是想和鸟儿抢食,我这明明是心疼你的劳动成果。” 青衣男子起身走过来几步,温和的摸了摸她的头,“这有什么好心疼的,这些葡萄都是自然生长的,我除了栽种它们,没为它们做过任何事,这是大自然的馈赠。” 柳琦诺彻底熄火,乖巧的不像平时的那个她。 青衣男子指了指葡萄架下一处地方,那处地方的葡萄保存完好,没被鸟儿吃过。 “那些都是给你们留的,一会儿回去的时候记得摘了带回去吃。” 柳琦诺瞬间高兴了,奔过去看那处葡萄,那里用法术设置的屏障,保护着那些葡萄不被鸟儿吃。 她欣喜道:“我就知道大师兄最好了。“ 大师兄院里的葡萄很好吃,她很喜欢,大师兄每一年都会给她留上那么一些。 若是她不在门派,错过了葡萄的季节也不怕。 大师兄会用法术帮她保存一些。 青衣男子看向其余几人,目光落在湛露身上,一晃而过,转而落到千暮身上,“千暮师弟,这位姑娘是新面孔啊,秋之峰又收了新的小师妹吗?” “她不是秋之峰的弟子,她叫湛露。”千暮介绍道,转而又补充了一句,“是和我一起的。” 青衣男子识趣的没有多问,对湛露自我介绍道,“湛露姑娘好,我叫徐长生,道号清风,我更喜欢别人叫我清风。” 湛露礼貌道:“清风师兄好。” 戴佩玖已经在矮桌另一侧的长凳上坐了下来,摇了摇扇子,“大师兄,您这上好的茶又被您煮过时间了。” 清风闻言又走了过去,坐回自己的软塌之上,“我就煮来闻闻味道,自然不在意煮了多久了。” 清风说着提起茶壶,“喝肯定是不能喝了,我这就给几位换一壶新的。” 柳琦诺赶忙上前几步抢过清风手上的茶壶,“大师兄您就别忙活了,你坐着休息就好,我来吧。” 说完拿着茶壶,熟门熟路的跑去泡茶了。 可见这种事情她倒是不少做。 很快柳琦诺换了新茶回来,给几人一人倒上一杯,唯独没给清风倒。 清风自己拿起茶壶给自己倒了一杯。 柳琦诺赶忙阻止,“师兄你现在不能喝茶了,一会儿午时到了,你就该喝药了,这茶和药喝的近了,药效就解了。” 清风笑笑,那笑容耀眼又苍白,不似真心的笑,却也不是假意敷衍的笑。 那笑容像是一种人生态度,笑对生活的态度。 “你这丫头管得倒是多,这话我耳朵都听起茧子了,每次医师都是这么嘱咐我的。” 语气仍旧如他整个人给人的气质一样,和风细雨。 “我就尝尝味儿,不咽下去。” 清风有些无奈,却也并未有多少遗憾,像是什么都看透了一般的毫不在意。 一轮茶喝过之后,柳琦诺把葡萄剪下来,分给几人一人几串。分好葡萄之后。 柳琦诺把自己准备好的东西给徐长生,有吃的,有玩的,各式各样的稀奇玩意。 唯独吃的给的不多,只给了几种糕点。 还叮嘱道:“大师兄,这些你各样都只能少吃一点,不能多吃知道吗?” 清风微笑着点点头。 卯正和戴佩岚也把自己收刮来的小孩玩具给清风留了些。 卯正:“清风师伯,这些给你。“ 戴佩岚补充,“清风师兄,这些可好玩了,带上山去,被那些小师弟们一哄抢就没了,这些可是我们特意给你留的。” 戴佩玖给清风留下了一打不正经的绘本,有仙门各派仙子貌美度排名,与之相对的还有最想嫁的仙君排名榜,还有一些记录男女感情风花雪月的绘本。 戴佩玖骄傲又自豪:“清风师兄,这可是最全最新的排名,你可是第二个拿到手的。” 不用问第一个拿到手的是谁,这玩意只有戴佩玖这样无聊的人才会有时间去搞,这些排名书籍是他经过调查,收集民愿之后编撰的。 这刚出了样品,等这回去之后会大量发售,然后流动到市面上去卖。 湛露瞟了一眼那书封下的签名:美玉先生。 那是戴佩玖的笔名。 湛露眼角抽了抽。 只有千暮给的比较正经,是几本书籍,有记录民间故事的,也有棋谱,琴谱一类的。 千暮附上一句简单的话语,“这些是我和湛露给你的。” 很识大体,把湛露也考虑进去了,不会让湛露有全部都送礼物,只有她没有礼物可送的尴尬。 清风一点也不嫌弃,小儿的玩具也好,不正经的绘本也好,正经的书籍,还是吃的玩的,他都照单全收。 他面上保持着微笑,每一样礼物都要拿起来把玩一会,一脸的兴致盎然,以此来表达自己对每个人的礼物都非常满意的心情。 对每件礼物的评价都是,“好好好,这个好,这个不错,这个有意思。” 在清风这里,没有不好,也没有更好,就所有的都好,各有各的好法。 收礼物的人心满意足,兴高采烈,让送礼的人也同样心情愉悦。 自己送出的礼物能得到收礼物人的喜欢,送礼人可不是会感觉到心情愉悦吗? 湛露看着满桌子,满椅子的各色礼物。 她一个两百多年没见过人间玩意的人都多少对那小孩的拨浪鼓啊,竹蜻蜓一类的东西有些兴致缺缺。 但是这位清风道长却给了这些礼物同等的待遇,没有对任何一件情有独钟。 也没有对哪一件有不满或者嫌弃的表现。 这位清风大师兄可真是个温和可亲的大善人。 第27章 重建后的小院 离开竹林小院时,湛露回头看了一眼徐长生,那人保持着半卧的姿势,拿起了那本仙子排名册。 他面带微笑,让人看的有些恍惚,总觉得那道绿色身影有些虚无缥缈,仿佛随时都会被风吹散一般。 湛露回过头对柳琦诺道:“你喜欢他的话就多来看看他吧。” 柳琦诺嘴硬的反驳:“你,你不要乱讲,我才没有。” 嘴上说着没有,她的耳朵和脸颊却染上了红晕。 湛露没理会她的反驳,她说这话并非八卦柳琦诺的情感生活。 而是她感觉徐长生那样的人是对人世间没有留恋的,他看似对所有事物都兴味盎然,实际上可能对所有事物也就那样。 他可能随时都能看淡生死,拂袖而去。 也或许,不知道什么时候,再来这处小院时,这里就会变成一座无人居住的孤院。 “你们大师兄为什么一个人住在山下?” 湛露有些好奇。 柳琦诺脸不红了:“大师兄他身体不好,从小就体弱多病,长年靠药物养着,修炼方面,他也不能和我们同强度,他只能修习一些比较温和的法术。” “总的来说,就是大师兄喜欢幽静,不会御剑,上下山每次找同门师兄弟们帮忙送,他觉得挺麻烦的,所以他就一个人住在山下了。” “所以为了让大师兄不感觉到孤单,山上的师兄弟们会经常来拜访他的,外出如果有新鲜事物,新鲜吃食也会给大师兄带些回来。” 柳琦诺滔滔不绝,口若悬河:“湛露,我家大师兄人可好了,长相俊美,脾气温和,而且超级温柔,还会特意给我们留吃的,他人可好了。” “就是一个,温润如玉,与世无双。” 之前湛露以为柳琦诺是千暮的小迷妹,对千暮只会赞美,绝不会贬低,堪称迷妹界典范。 此刻才发现柳琦诺对于这位大师兄的评价一点也不低于千暮。 一行人回到秋之峰,柳琦诺一上山就想直奔自己的住处,她就特别想好好休息一下,她好想念这种归属感。 她飞奔出一段距离,留下湛露和千暮面面相觑。 湛露此刻是不知道自己能住哪里,她再来这人间,已是沧海桑田,物非,人也非,她没有家,也没有去处,更没有归处。 既然遇见千暮了,他还未变,他身边还没有别的人,那她便理所当然的跟着千暮走。 现在想起,月初下山之前那天晚上是在柳琦诺住处住的,千暮那边只有一间书房和一间卧室。 所以千暮的院子里肯定是没地方住的。 柳琦诺独自跑了,她也不好厚着脸皮跟过去。 千暮像是知道她在想什么,出声缓解她的思虑。 “走之前我交代过师兄弟们给我的院子扩建了两间房,如今差不多有半个月了,不知道有没有建完?” “要不一起过去看看,若建完了,你就直接住我那边。” “那就一起去你的院子吧。”湛露微微一笑。 原来早在她考虑到住宿的尴尬问题之前,千暮早就先她一步考虑周全了。 即便他还没有记起过去,他也还是和以前一样,总会处处为她着想。 一起回到千暮的小院,原来两间房的院子,扩建的迹象很明显,原来的小两间,现在已经变成了完整的四间房。 没想到半月时间竟然已经建好了。 推门进去,屋内的程设也准备的基本齐全,该有的床、梳妆台、桌椅都有。 两人怎么也不会想到,这是秋之峰的师兄弟们日夜劳作的结果,他们难得见到冷心冷情的千暮师弟带了一位女子回来。 还主动要求要扩建房屋让人家住进他的院子里来。 这是什么奇观啊,几百年难得一见,他们非常想看这位师弟谈起恋爱来是什么样子的。 所以没出任务的人,都懈怠了修炼,把帮千暮建房子放在了首位,不说半个月了,他们用了九天就建好了。 千暮看到这一幕也是第一次感叹师兄弟们建房子的速度之快,这两百年来,他们一间房屋都能建半个月的。 没想到这次这么快。 整体看下来,准备的还挺齐全。 千暮看了一圈下来:“你看看,还有什么需要的,你告诉我,我去帮你准备。” 湛露摇摇头,屋子里的东西挺齐全的:“暂时够了,以后有什么需要再补。” “好,之后慢慢补。”千暮看着她,目光温和。 能和湛露谈到以后让他感觉很好,从那日重逢以来。 他总感觉湛露有些虚无缥缈的不真实,他甚至怕他一愣神,一没注意到的时候,湛露就会从他的生命中再次消失。 他刚才就怕湛露说不需要,那样就代表湛露不会在这里久住。 这里对她而言就只是一个落脚的地方。 既然说了以后再补,就代表湛露是愿意在这里停留的。 “旁边那间房也是给你建的,你随意使用。” 千暮想了想继续补充道:“我这院里没什么忌讳,你哪里都可以去,东西也随你使用。” 又觉得范围太小,有些限制了湛露的自由:“不只我这里,整个苍辰山派你哪里都可以去。” 苍辰山派是个开明的派系,没有禁地,只是有些地方不允许非派中弟子进入。 但如果是派中弟子的伴侣,是可以一视同仁的。 湛露听着他事无巨细的交代,嘴角的微笑就没下去过。 她想,千暮的师兄弟、师傅、师妹、徒儿肯定没有见过这样操心的千暮。 “嗯,我知道了。” 这样的千暮独属于她一人,真好。 “过几日,我师傅就出关了,两百年前,他追寻了心魔很久,一直到现在,他一直在寻找。” “等他出关,我带你一起去找他聊聊,或许能知道更多关于心魔的线索。” 千暮以前不知道心魔的事情,两百年前那段记忆他也刚想起来。 这两百年来,他对除魔异常热衷,现在想来也都是有迹可循的。 如今,既然他已经知道了心魔的存在,知道了心魔做过的事情,他必然会对这件事上心。 湛露眼睛一亮,没想到还有知道心魔的人,不管聊完有没有收获,那是必定不会放过这个去了解的机会的。 她情不自禁的上前一步,拥抱了一下千暮,转瞬放开:“千暮,你真好。” 总会把她的事情放在第一位。 这个拥抱短暂的还没有烟火绽放到消失的时间久,千暮还没反应过来,就结束了。 反应过来,再想抓住时,已经错过了时机。 千暮只得引以为憾:“你休息一下,我晚些时候过来带你去吃些东西。” 各个峰吃饭都是有专门的地方和指定的时间的,现在已经过了饭点,只能赶晚上那顿了。 湛露点点头:“嗯。” 第28章 丁师姐的到访 第二日午后,一位紫衣女子来到千暮的院落。 她手里捧着一沓书籍,上面还有一些卷宗。 “千暮”紫衣女子唤了一声千暮的名字,“这是之前你在找的书籍,我把一些能带出文殊阁的给你送来了。” 女子说着,把手里的书籍和卷宗往千暮面前递送。 明明一旁就有桌子,她硬是要往千暮手中送。 千暮接过书籍放在桌子上。 湛露听到外面的声音,从屋里走了出来,她本来是打算进屋小憩的,现在好像可以不用睡了。 千暮看到她出来,便在自己旁边的位置上给她摆好茶杯,倒好一杯茶。 而后才给对面的位置放好一个茶杯,也倒上了一杯,对紫衣女子道:“有劳丁师姐跑一趟。” 湛露径直走到千暮旁边的位置坐下,看到面前白瓷茶杯里是淡红色的茶水。 她拿起来闻了闻,有一股淡淡的花香味,是她喜欢的桃花香。 时下正直八月,无桃花。 湛露拈花一笑,喝了一口,茶水香香甜甜的,有花香味,还有蜜桃的果香味。 “好喝。”湛露笑着看向千暮。 千暮心满意足的回她一个拈花微笑。 等湛露喝完,又给她倒了一杯。 紫衣女子在千暮对面的位置坐下,也端起茶杯喝了一口。 确实好喝,是大多数女子都会喜欢的味道。 “这茶可真好喝,千暮,你有这般好的手艺,师姐竟然不知道。今日若不过来,可就错过了。” 紫衣女子摆出一个得体的微笑。 千暮听到她继续叫自己名字,微微皱了下眉,没回应对方的话,只是道,“丁师姐平日里繁忙,大可不用给我送书过来,太浪费丁师姐你的时间了。” 紫衣女子没听出千暮的言外之意,也或许是听明白了,却不想去懂。 “不麻烦,最近我不忙,闲着也是闲着,就随处走走,这不,给你送趟书,也算有个去处。” 这个话题聊下去,自己多少有些自讨没趣,紫衣女子望着湛露,转移话题,“千暮,这位姑娘是谁啊?” “都进来这么久了,你也不给师姐介绍一下,我这想和她打个招呼都不知道如何称呼。” 千暮简单的给湛露介绍,“湛露,这位是夏之峰的丁师姐。” 千暮并不知道丁师姐的名字,只知道该称呼她为丁师姐。 而后才对丁师姐道:“她叫湛露。”是这世间他唯一在意的人,只是后一句不必和外人道,他自己知道就行。 紫衣女子努力挤出一个笑容,“湛露,名字真好听,你好,我叫丁婉姿。” 千暮的介绍还不如不介绍,她想知道的是这位青衣女子是千暮的什么人,结果千暮只告诉他一个名字。 丁婉姿又补充了一句,“是夏之峰的弟子,也曾有幸救过千暮一命,是他的师姐。” 湛露抬眼看了她一眼,眼神中看不出任何情绪,却莫名让丁婉姿有些慌,她总觉得湛露那个眼神太过于复杂了。 复杂到她根本读不懂。 还有一种能看透人的所有伪装的感觉。 湛露嫣然一笑,毫无感情的礼尚往来,“丁师姐的名字也很好听。” 淡淡的一句话之后,并不打算多言,也不打算继续问这个救命之恩是怎么回事。 这让丁婉姿有些憋闷,不过没关系,对方不问,她可以继续说,总之她对千暮有救命之恩。 救命之恩能胜过一切,这是她胜过湛露的地方。 她看到湛露的第一眼就感觉喜欢不起来,因为对方长相和气质都比她强上不少。 这些年来,爱慕千暮的人很多,出色的人不少,但是没几个能比过她的。 另一方面,她对千暮有救命之恩,这让她和其他女子不一样。 至少她有接近千暮的机会,她说话,或是问问题,千暮会回答她,而不是冷冷的不理不睬。 她来千暮的院子里做客,可以喝上一杯千暮亲自倒的茶。 其他人都是自己倒的,千暮从不侍奉他人,哪怕只是帮着倒杯茶。 听到千暮带了一女子回来,还为那女子扩建了房屋,他们还住一起,她有些沉不住气。 所以找了个理由来看看。 她倒是要看看这女子比她强在哪? 结果就发现对方在外貌和气质上处处都能压她一头。 更过分的是,从进来这里,湛露出现的那一刻开始,她就感觉到自己的优越感在湛露面前根本就不值一提。 她来过千暮的院子无数次,每次喝到的都是常年不变的那一种茶。 千暮是个长情的人,虽然对人冷冷的,淡淡的,但是他喜欢的茶从来不换,他喜欢的景一直保持原样。 两百年不变的茶,今日却变了。 那茶不是为了她的拜访而泡的,而是专门为了湛露泡的。 丁婉姿两百年来,从未见过千暮这般温和的笑,不屑的冷笑倒是见过几次。 她也从不曾见千暮看谁的眼神有这般温柔备至过。 她那一点点因为救命之恩换来的优越感,真的只是冰山一角,那份礼遇,仅仅是千暮对她的礼貌而已。 她就是要告诉湛露她对千暮的救命之恩。 “说起来那次事件还挺惊险的,还好我及时赶到了,若不然,真的不敢想,实在是太惊险了。” “还好千暮你没事。” “我每每午夜梦回,梦到那一幕都会被惊醒,我多怕那魔物一剑刺中你。” 千暮实在没忍住,淡淡纠正,“丁师姐还是叫我千暮师弟吧,我不习惯被人叫名字。” 纠正完千暮继续道:“丁师姐两百年前的救命之恩,我没忘,也不会忘,若有朝一日丁师姐需要,我自会还。” “只是还的不是我的命,丁师姐应该也清楚,当时就算丁师姐你不出手,我也不至于殒命,丁师姐出手了,让我免受了一次伤,我一样很感激。” 当时千暮刚入门派,到了历练的时间,便和同门的两位师兄下山做任务。 那是第一次任务,他们不小心中招被困在魔物结界中。 后来是比他们经验更丰富的夏之峰几位师兄和这位丁师姐一起赶到救了他们。 他们当时只是被困,却并非没有脱身之法,只是需要受些皮肉之苦。 夏之峰的师兄们都知道当时的情况,所以从未把这次救援当回事,也不会逢人就说是千暮他们的救命恩人。 因为若说是救命恩人,实在是言重了,他们顶多算是帮了个小忙。 只有丁婉姿,与众仙子争风吃醋这么些年,为了凸显自己的那点优越感,便在仙子中传是千暮的救命恩人。 以前也不是没当着千暮的面炫耀过。 只是那时候的千暮不在意,他什么都无所谓,至于别人在背后要说什么,那些都与他无关。 他从不干预,也从不出言纠正。 但是现在不同了,千暮不想湛露误会,丁婉姿对自己是有恩,但是还不到能挟恩图报的地步。 他要趁机把话说清楚,不是丁婉姿说什么他都会答应,就算他记不起两百年前的种种。 现在的他也依然打心底里不想辜负湛露。 他想给湛露提供足够的安全感和信任,让湛露被安全感包裹着,只有这样,她或许才不会那般的虚无缥缈。 丁婉姿被落了面子,她看到湛露嘴角露出的笑容是那般的刺眼。 丁婉姿赔笑,“千暮,千暮师弟,我就是和湛露姑娘刚见面,跟他聊聊过去的事,就是随意聊聊,自然是当不得真的。” “师姐我自然知道千暮师弟你从入门以来就很优秀,那等低级魔物,自然是无法给你造成威胁的。” “我就是和湛露姑娘唠唠嗑。” 丁婉姿还在苍白挽尊。 对面的千暮和湛露神情淡淡,没有给她任何反应。 “湛露你在吗?”未见其人先闻其声。 柳琦诺还在老远就在喊。 “羽峰的桂花还没谢,一起去采回来做桂花糕啊。” “小师姑你等等我。” 后面还远远的坠着一个卯正。 丁婉姿瞬间感觉自己获救了,起身告辞,“湛露姑娘接下来有事啊,那我就先回去了,改天有时间我再来拜访。” 说完她逃也是的往外走。 柳琦诺进了院子,正好撞见要出去的丁婉姿,打了声招呼。 “丁师姐你过来了啊。” 丁婉姿笑的温婉,“我过来给千暮,千暮师弟送典籍的。” 柳琦诺顺便邀请丁婉姿,“那师姐要不要一起去摘桂花?。” 丁婉姿有些为难的看了看湛露,才温和的回道。 “湛露姑娘初来乍到,是苍辰山派的客卿,我本应该陪着一起去的,可是不巧,我回去还有点事,今日就不一起去了。” 她语气温柔。 她走到大门口,又回头补充了一句,“你们玩的开心些。” 然后看着湛露说道:“湛露姑娘别介意,改日我空了再来约姑娘一起玩,我们苍辰山派的好地方还有很多,到时候带姑娘好好转转。” 湛露回望过去,笑得不明意义,“好啊,我在这里长住,丁姑娘有空了,随时来找我就好。” 丁婉姿总觉得湛露那眼神像是能看透人内心的丑恶一般,让她想逃。 她强挤出一个微笑,“那我先走了。” 她加快了步子离开小院,湛露的眼神很奇怪,湛露的笑容更让她觉得恐慌。 那是一个胜券在握的笑容,很有底气,像是在对她说。 ''''你尽管放马过来,我随时恭候着。'''' 真是个让人不爽的女人,各方面都让她不爽。 不论是对方过于优美的外形也好,还是对方那老神在在的自信,还有那仿佛能一眼看透人本质的神情,都让她讨厌。 第29章 半黑莲花 丁婉姿走了。 湛露觉得心情不错,愉快的答应了柳琦诺摘桂花的邀请:“走吧,一起去摘桂花做桂花糕。” 她语气飞扬的对柳琦诺道。 起身绕过千暮,对他道:“我一会儿就回来。” 千暮点点头:“好,玩的愉快。” 柳琦诺愉快的过去挽着她:“好呢,走,出发,羽峰。” 气喘吁吁刚提着篮子进门的卯正:“......” “不是,小师姑,能歇会儿再走吗?” 柳琦诺:“不能,你一个男子汉,矫情啥,快走,你就该多锻炼锻炼。” 卯正苦哈哈的继续跟着跑。 结果是,加入了湛露之后,卯正更加跟不上了。 不过这次被同样甩在后面的还有他小师姑柳琦诺。 “湛露,你飞慢点,等等我们啊,你知道桂花在哪里吗?” 湛露撑着伞飞在前面,听到这个问题她好心回答道:“这桂花,香飘十里,闻着味道就能找到了,我自然是知道的。” 柳琦诺只好体会了一次卯正苦苦追寻自己脚步的苦。 “湛露不傻,可真是太不方便了啊,她这样应该很难有朋友吧。” 柳琦诺边追边嘀咕。 后边还跟着个努力追寻两人背影的卯正,他努力御着剑,努力加快着速度。 还不忘同样嘀咕道:“也不知道你们飞那么快有什么意思,篮子还在我手上呢,你们摘了,没篮子,用什么装?” 最终等卯正赶到,就看到湛露和柳琦诺已经摘好了桂花。 她们还真有地方装,就是湛露的伞。 所有桂花都在伞里,等卯正赶到,她们把桂花转移到他提着的篮子里。 歇了片刻,又往回赶。 摘桂花之旅结束,最终在浪费完所摘的桂花之前,湛露和柳琦诺还是做出了一盘像样的桂花糕。 湛露吃了一块,面无表情的点评道:“太甜了。” 她本来指望柳琦诺能教她一下的,毕竟她两百多年没动手了。 结果没想到,柳琦诺就是个理论大师,啥也不会,比她还不如。 所以最后桂花糕全由湛露一人所做。 柳琦诺尝了一块,也表示:“确实甜,算了,给卯正吃吧,小孩子爱吃甜的。” 卯正刚才已经吃过一块,他知道那是一种怎样的甜,简直超过了他生命能承受的限度。 也不知道他师娘是如何做到面无表情说出‘太甜了’三个字的。 最主要是,这蜜糖还是他师娘自己放的。 他都觉得甜掉牙了。 卯正五官都在拒绝,拼命摇着头:“小师姑,我已经不是小孩子了,对了,我还有事,就先走了。” 卯正一边拒绝一边逃,深怕摊上了这盘桂花糕,跑的比什么都快。 柳琦诺也不想摊上这盘桂花糕,于是打起了小算盘:“湛露,这是你亲手做的,要不你带给千暮师兄吧,他肯定喜欢。” 湛露笑了笑,那笑容绝对不是友善的笑。 柳琦诺看她笑就觉得有一种危险在逼近,而后她就听到湛露笑着对她道。 “你千暮师兄在你心里的神级形象是彻底塌了吗?你都开始想着毒害他了?” 柳琦诺明了,这是讽刺。 刚才湛露的笑容,她就说那不是友善和谐的笑,那是讽刺的笑。 不过柳奇诺坦荡荡承认:“自从师兄遇到你之后,她在你面前那形象。”她摇摇头,“啧啧”两声。 “还真算不得无欲无求无情无爱的清冷仙君了。” 柳琦诺心中小人哭泣,她的清冷仙君师兄啊,她的禁欲系男神师兄啊,他的冷酷无情天神师兄啊,都没了。 湛露从碟子里拿了一块糕点包好,准备带走。 笑着对柳琦诺道:“剩下的都是你的了,乖乖吃完,一块都不、许、浪、费。” 虽然是笑着的,说出的话却冷酷无情极了。 最后几个字不仅是一字一句,还加重了音调。 强调意味很是明了。 虽然没明说,但是柳琦诺硬是听出了言外之意。 你敢浪费了试试,看我之后怎么收拾你。 柳琦诺脑补了一下湛露恶狠狠的收拾自己的场景,顿觉整个人都不好了。 她摇了摇脑袋,把画面晃荡出脑海。 就见湛露都消失的没影了。 柳琦诺后知后觉的明白了什么,原地跳脚。 “这是报复吧,赤裸裸的报复吧。” 就因为她算计了一下千暮师兄,湛露就要让她吃完一整盘甜掉牙的桂花糕。 她暗暗下决心,以后不能在湛露面前对师兄使坏,不然容易被报复。 有些人啊,看着仙气飘飘,圣洁神圣,像一朵开在圣域的白莲花。 实际上呢,这朵白莲花可能是开在地狱的黑莲花。 就算不是全黑的,至少也被染黑了一半。 柳琦诺苦哈哈的机械的往嘴里一边塞甜掉牙的桂花糕,一边腹诽。 然后实在感觉甜的齁,只能努力灌水。 柳琦诺硬生生被一盘桂花糕吃哭了。 等终于吃到最后一块的时候,她含泪把糕点塞嘴里,打算硬咽下去。 不去品尝那齁甜的甜味。 结果糕点卡嗓子眼里,差点把她噎死。 以至于一盘桂花糕让柳琦诺吃到怀疑人生,半夜做梦还梦见吃桂花糕,生生给吓醒了过来。 然后她发誓,以后再也不和湛露一起做吃的了。 再说湛露把那块桂花糕带回去给了千暮。 千暮眉头都没皱一下,优雅的吃完了。 他甚至觉得这味道莫名熟悉,他仿佛很久之前也吃过这般甜到腻人的桂花糕。 那好像是一个仲秋,湛露认识他的第一个仲秋佳节,湛露专门和自己母亲学了做桂花糕。 那天他在湛露家和自己的老师、师娘、还有湛露一起过仲秋佳节。 那晚的桂花糕便是湛露做的。 糕点是很漂亮的花瓣状,模样很好看,只是糕点的味道实在是太甜了。 那是一种让人害怕的甜,就和今晚他吃的这块一样。 甜到让人不敢回忆。 那时候无忧无虑的少女俏皮道:“甜一点才好,甜甜蜜蜜的,就和我们一家人一样。” 在皎洁的月光下,一家三口外加千暮,一起围坐在院中的桌子边。 少女努力推荐自己亲手做的桂花糕:“娘,你再吃一块嘛,挺好吃的。” 妇人笑的温婉,摆手拒绝:“娘牙有些痛,不敢多吃了,给你爹,让他多吃点。” 少女把盘子转向户部尚书:“爹,你再来一块。” 中年男人眼含泪花,还得勉强爽快大笑着答应:“吃,爹得给你面子多吃点,我女儿第一次下厨,必须多吃点。” 户部尚书拿起一块糕,给自己洗脑:“看这桂花糕多好看。” 户部尚书咬下一口,嚼了嚼:“甜,真甜,真甜啊。” 户部尚书心里苦啊,这简直太甜了啊。 忍得憋屈,眼泪都要忍不住流出眼眶了。 千暮看的好笑又不忍:“老师,你等一下再吃,等我一下。”说着千暮便起身离开了片刻。 不久之后他取了些带苦味的茶回来,苦茶配甜糕,勉强能中和甜糕的甜味。 少女搭配着吃了一口,双眼亮晶晶的看这千暮:“千暮你真厉害,找到了我做的桂花糕的正确吃法。” 少女的眼神里满是钦佩。 只是苦茶配甜糕也不是长久之法,吃到最后,少女含泪反思:“我以后再也不放这么多蜜糖了。” “今儿一晚,把我这一年要吃的糖都吃了。” 她喝一口茶,感叹道:“真苦啊。” 再吃一口糕,又感叹道:“真甜啊。” 千暮看的好笑,无奈又宠溺的从她手里拿走剩下的桂花糕,把盘里剩下的也包了起来。 “这些都送给我吃,我喜欢吃甜的。” 后来为了不浪费少女时期湛露的劳动成果,千暮一点没浪费的把所有甜糕都吃完了。 他吃的时候也感叹过,没想到人世间还有这么甜的食物。 于是那种刻骨铭心的甜,让他终身难忘。 当时的湛露信了千暮的话,毫无负担的把糕点都给了千暮。 之后母亲告诉她,千暮其实不喜欢吃甜的,是为了不让她继处理自己的烂摊子,吃太多甜食,才替她吃的。 户部尚书家教严,不允许铺张浪费,湛露从小养成了不浪费的习惯。 如果没人帮她吃,她就得自己吃完所有甜的腻人的桂花糕。 那日之后她知道千暮不喜欢吃甜的,所以之后她做任何糕点都再也没放过那么多蜜糖。 今日却不知是什么心思放多了蜜糖,或许真的只是两百年没做过桂花糕了,所以生疏了吧,技术回到了第一次做的时候。 回忆起这段记忆的千暮,看着一旁一脸无辜看着他吃桂花糕的湛露。 他眼神温柔似水,偏过头,勾了勾嘴角。 难掩心中的愉悦。 这是故意的吧! 重逢以来,他发现湛露一直都是沉稳又理性的,在对待魔物时会有些小坏,总是故意挫人家的痛处。 对待其他人,有些冷淡疏离,却又保留着基本的礼貌。 不愿意与人深交,却也不想与任何人为敌。 各个面的湛露都有,却唯独没见过她露出孩子气的一面。 现在这样会耍小性子的样子,是开始依赖他了吧。 第30章 老仙师 又过了些日子,转眼到了农历九月。 重阳节这天,柳重锦的闭关结束了。 白天时,秋之峰的众弟子庆贺师尊出关,修为有了突破,所以大家聚集在一起过了一个热闹的重阳节。 下午,快日落时,柳重锦总算有了些闲暇时间。 千暮带着湛露一起去闻枫阁找柳重锦。 闻枫阁是秋之峰峰内的书库,主要存放与秋之峰弟子有关的卷宗,还有一些秋之峰自己收藏的书籍。 和文殊阁不同,文殊阁是存放整个苍辰山派的重要典籍的地方。 柳重锦来闻枫阁主要是为了查阅他闭关期间,秋之峰弟子处理的所有关于魔的事件的卷宗。 这是他长久以来的习惯。 每次闭关出来,第一件事就是看这些卷宗。 想看看能不能从卷宗记录的事件里找到有关心魔的蛛丝马迹。 千暮和湛露到了之后敲门,获得许可后,才进入闻枫阁。 一位白发中年男人坐于其中,桌案上堆满了卷宗,男人面前有一卷打开的卷宗,那是他正在看的一卷。 湛露觉得这中年男子身上有一种强烈的经历过沧桑之后的疲惫感。 想来能执着追心魔几百年的人,在他身上发生的事情必定也是很不幸的。 她突然有点不知道该不该开口问了,那些过往的伤痛,当事人真的愿意为了给外人说明缘由,而再去自揭伤疤吗? 千暮给柳重锦行了个礼:“师傅,这位是湛露。” 而后又对湛露道:“这位是我师傅。” 湛露给柳重锦行了个礼:“柳仙师。” 柳重锦并不注重这些礼节问题,他温和的说:“你们不用这么客气,我这里没那么多规矩,你们随便坐吧!” 等两人坐下之后,柳重锦问千暮,“暮儿,来找我是有什么事吗?” 千暮也不藏着掖着,直接道明来意,“我们过来,是想问师傅一些关于心魔的事情。” 听到‘心魔’两个字,柳重锦愣怔了一瞬,转而深沉的点点头,表示明了了两人的的来意。 这两百年来,他一直在追查心魔的下落,千暮是知道的。 只是千暮从来没有过问过关于心魔的事情。 不知道今日为何突然关心起有关心魔的事情了? 柳重锦又看了看湛露,心下明了。 想来是因为这位姑娘的缘由吧。 他又仔细打量了湛露片刻,在遥远的记忆中,他终于搜寻到了一丝关于湛露的记忆踪迹。 这位女子他曾经见过。 两百年前,他赶去杀心魔时,心魔已经逃离,只剩下抱着自己爱人尸体伤心欲绝的千暮。 他在千暮怀里看到过这女子的尸体。 又是一桩心魔祸害的事情,他当时做不到不管,所以他没有立即离开去追寻毫无踪迹的心魔。 而是留下来照看着那个失去心爱之人的伤心男子。 他看着千暮冷静的有条不紊的把女子安葬完后,静静地在女子墓前跪坐了片刻。 然后一口鲜血喷了出来,他紧张的想上前营救。 结果他还未靠近,就发现千暮喷出一口鲜血之后,并没有晕倒或者死亡。 而是静静地又跪坐了片刻,再起身时,就突然像是变了一个人一样。 他有些茫然的看了看周围的环境,仿佛不明白自己为何会在一座‘双人墓’前。 柳重锦能理解千暮当时的情况,他妻子被杀的时候,他因为伤心过度,一夜白了头发。 千暮则是伤心过度,忘记了所有。 他亲手把自己的过去埋葬了。 他见千暮身上有仙骨,是有仙缘的,便收了千暮为徒。 这徒弟把过去忘得一干二净,回山之后,冷心冷情的修他的无情道,这一修就是200年。 两百年间,爱慕他的女子不少,追着他倒贴的也不少,他却始终如一的独来独往,不与任何女子有交集。 唯一热衷的事情就是除魔。 就算忘记了所有,潜意识里还是保留着一份对魔的执着。 柳重锦本以为这样的千暮将再无感情,没想到如今却又领着同一个人来到他面前。 看起来,这徒儿对面前的女子很是不一样,并不冷心冷情,反而关爱非常。 只是,死了的人,为何还能再完好无损的出现在人间呢? 柳重锦喃喃道:“不应该啊?” 当时他确定那女子已死,也是他亲眼看着千暮埋的,他甚至记得千暮特意给女子找了一棵花树。 什么树他倒是不记得了。 那女子为何现在能好好的出现在他面前? 他的妻子却是死去之后再不能复生了。 湛露像是看出了他的意思,想想也能明白。 当年她和心魔打斗的时候,她感觉到的那股灵力波动,当时她不知道那是灵力,现在她知道了。 还有当时心魔抱怨了一句,“切,这老头还真是难缠,不就是杀了他的妻子吗?追我这么些年,还没追够。” 这老头是指的老仙师吧。 当时她的魂魄被心魔携裹着离开了,在她们走了之后,赶来的便是老仙师。 所以千暮才会成为老仙师的徒弟。 “老仙师,您当年没看错,您确实见过我。” “准确来说,是您见过我的尸体。” 湛露开口解答柳重锦的疑问。 “但是今日我确实是第一次见您。” “当日您赶到之前,我与心魔正在纠缠,她感知到您追来了,所以挟裹着我的魂魄逃了。” “后来,她把我扔进了往生界,我留了一魂一魄反向封印她。” “如今,我再回这人世间想找心魔报仇,只是我那一魂一魄也已经修成了实体,那心魔却不知所踪。” 她在沧海身上探查不到一丝一毫心魔的气息。 柳重锦倒没想到这姑娘先坦白了。 魂魄,实体,再回这人间。 他捕捉了几个关键词,也明白了,这姑娘是用魂魄休成了实体,然后从往生界再回到了这人世间。 只是怎么可能啊? 往生界只能以魂魄的形式进,且只能进,再想出来,只能是投胎转世的形式。 断不能这般再以实体,或者再以魂魄的形式返回人间。 柳重锦忍不住再次打量起湛露来。 这姑娘能从那地狱出来,必然不一般。 不过他道行不够,只能看出这姑娘非鬼、非人、非仙,身上却有圣洁之气,具体是什么他不得而知。 罢了,这姑娘什么身份,他也懒得去探究了。 只要不是邪恶的存在就行。 他把话题转回心魔相关的事情上。 大家都是找心魔报仇的,多些线索,能更快找到心魔。 “两百二十年前,我接到一个任务,是一桩魔物附身在不同人身上,害人的事。” “那是我第一次与心魔有接触,心魔没有实体,只能通过附身来隐藏行踪。” 说完又觉得不对,补充道:“准确来说是,那时候的心魔还没有实体。” “如今两百年过去了,心魔具体成长成什么样,是否已经修成实体,已经说不准了。” 柳重锦继续说当年的事情。 “有一次,心魔附身在一个小孩的身上,要杀一对夫妇,正好被我撞见,逮了个正着。” “那次心魔被我逼出那孩子体内,受了重创。然后她逃走了。” 老仙师说道这里沉默了片刻,回忆起了一些不好的过去,他有些后悔。 “我本以为这件事就这么过去了,直到后来......” 说到这里,他的双眼有些湿润,声音有些嘶哑,想来他即将要说的内容让他痛苦不堪。 第31章 交流 沉吟片刻之后,柳重锦才晦涩的开口继续说起过去的往事,“直到两个月后,大概是清明前后,我带我妻女去南方小镇踏青游玩,才让我后悔接那件任务。” 让他后悔没能当场除掉心魔。 那日天气宜人,阳光明媚,不让人觉得热,也不会让人感到冷。 绿柳刚抽新芽,春季来临,所有的生命都冒着嫩绿的芽。 放眼望去,一切都是那般的美好,那般的生机勃勃。 那明明应该是一个愉快又美好的日子。 可惜,变故就发生在一瞬间,他离开了一下,回去给女儿买糖葫芦。 不过这只是一个幌子。 他其实是想回去给妻子买那个血玉镯子。 他妻子皮肤白,很适合红色,他想,她戴着那镯子一定很好看。 他想给她一个惊喜。 等他买完东西回来的时候,就看到心魔附身的女儿,正用妻子的佩剑,刺入了妻子的心脏中。 一切就发生在一瞬间,他远远的就看到了如此惊心动魄的一幕。 离他不足五米的距离。 刹那间,他的世界天崩地裂,那一刻他甚至想都没想,飞身过去。 一剑刺向了自己的女儿。 等他回过神来,才发现,心魔已经抽身离开他女儿的身体。 妻子已经没有了呼吸,女儿被他那一剑刺成了重伤,昏迷不醒,生机薄弱。 他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该做什么,该先救谁,他甚至没反应过来要救他女儿。 他只是一位的跪坐在原地。 搂着自己妻子还尚有余温的尸体,麻木的叫着她的名字。 一遍又一遍的重复呼唤着她。 希望她能醒过来。 除了这样,他无助的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 那一刻他想放声大哭,他想问问上天,为何要如此对他。 耳边还残留着心魔的嘲讽,“看吧,你连自己最爱的人都救不了,还想来坏我的好事,还想着去救别人呢?” “现在你连你的妻子和女儿都救不了。” “真是可笑又可悲。” “你的亲人们就要死了。” “她们都将离开你。” “真是大快人心。” “哈哈哈哈。” 讥讽完他之后,心魔消失了。 半晌后,被心魔刺激之后的柳重锦终于想起来自己要做什么了。 他模糊充血的双眼,这才看到女儿的小胸脯还在缓慢起伏着。 她女儿还有呼吸。 对,对,对,他要救自己的妻女。 他得赶紧救她们才行。 柳重锦带着妻女回了苍辰山派。 柳琦诺重伤,魂魄有些不稳,需要耐心养魂。 可惜他妻子却再也救不回来了。 一夜之间,他苍老了二十来岁。 他自幼天赋非凡,二十来岁时,已经修炼有成。 所以无论岁月如何流逝,他都年华不老,容貌保持着二十多岁时的模样。 那一夜,他一头青丝染上了白霜。 容貌从二十来岁的青年人,变成了四十多岁的的中年人。 他成了一个白发中年人。 从此以后,他的人生只有两件事,精进修为,杀心魔。 一时间他觉得自己都魔怔了。 他甚至因为想尽快杀了心魔,修炼上都没留下多少时间,几度差点走火入魔。 好在心愿未了,他硬生生给控制住了。 “心魔附身在我女儿的身上,用我女儿的手杀了我的妻子。” 尽管艰涩,柳重锦还是说了出来。 “那之后,我一直在追心魔。” “两百年前,心魔虽然不强,但是她善于附身隐藏。” “她附身在普通人身上,我们便不能轻易杀她。” 杀心魔也会杀死那个被她附身的人。 “后来我研究了很多能轻易把心魔从人体内逼出来的术法。” “只是,逼心魔出人体的术法有了,寻找心魔却很难,她若不动用法术,基本察觉不到她的行踪。” “我最后一次察觉到心魔的气息,便是两百年前。”他停顿了一下,见千暮和湛露面无异色,才继续往下说,“遇见暮儿那天。” 也就是湛露被杀的那天。 “听你刚才所言,想来是你的那一魂一魄反向拘着心魔,所以后来她沉寂了。” 怪不得他就觉得奇怪,为什么那之后他再也找不到心魔了,无论他怎么追逐,无论他用什么方法,都再没有探查到心魔的一点点踪迹。 多少次,他都以为心魔已经消失了,只是他大仇未报,没有亲自确认心魔已经消亡之前,他不会放弃,所以即便他寻不到心魔的踪迹,也一直在坚持做着能与心魔抗衡的准备。 湛露道:“现在,心魔应该又出现了。” “我回来那日,在客栈遇见千暮那天,我感知到了心魔的气息。” “只是等我赶去之后,没有心魔,只剩下一个被心魔蛊惑的不甘心的亡魂。” 就是那个叫蝶儿的亡魂。 “上个月,我们在爻城遇见的花魁凤娘,我觉得她也与心魔有关,她的魔气和心魔有些相似。” “只是没能从她口中问出有关心魔的一切。” 湛露把最近他们遇见的事情,简单的和柳重锦说了一下。 那日若不是沧海那个变故,本来是可以抓住凤娘拷问一番的。 虽然也不一定能问出什么,但是至少能印证一些事情。 可是沧海一出现,打乱了她的计划。 最后提出自己的猜测,“也或许心魔不是沉寂了,而是找到了别的藏匿之法。” 柳重锦一时陷入了沉思,他两百年寻不到心魔的踪迹,也可能是心魔的手段又高明了,而自己,两百年间都没找到新的法子去追踪心魔。 这是一件很可怕的事情。 证明心魔的手段已然高明到超越了仙家的能力范围。 三人一时陷入了沉默,片刻后,湛露打破了一室静谧。 “柳仙师,您两百年前撞见过心魔害人,她害的人有什么相似的特征吗?” 湛露想了想问道,看看能不能通过心魔害的人的类型,来判断心魔的动向。 柳重锦眼睛里灰暗的光恢复了一丝光明,湛露的这个法子或许可以一试。 他回顾了片刻才道:“第一次去除心魔时,她害的是一对夫妻,而后是我的妻子,那之后有风流公子,也有寻常人家的公子。” “基本上就这几类,另外就是......” 柳重锦没说,他看向了湛露。 湛露明了,这意思是还有她。 湛露主动接过话茬,“您妻子应该是个例外。”她应该只是为了报复您。 湛露后半句没说出口,这话不好多提,提起来,柳重锦会觉得愧疚。 更何况,就算她没说完,她未说完的话,柳重锦也能懂。 “我应该也是个例外,心魔说是我抢了本该属于她的东西。” 所以对她,心魔也是在报复。 “其他几类,老仙师,那对夫妻有什么特殊的地方吗?” “还有那些公子,风流的,属于多情一类的?还是居心叵测一类的?” “那寻常人家的公子有没有什么特点?是良家好男人,还是好吃懒做的,还是别的什么?” 心魔之所以能成为魔,是因为执着,执着于一些东西,她在恨。 因为那些恨意,放不下,所以她因为执念成了魔。 成魔之后,她杀的,应该是她憎恨的那一类,那就一定有规律。 湛露想找到这种规律。 或许能判断出对方的活动轨迹,甚至可以用心魔恨的那一类来做诱饵,引心魔上钩。 湛露一口气问了好几个问题,柳重锦一时脑子一片空白,理不出个头绪来。 他有些歉意道:“抱歉,时间有些久了,这些人我记不清了。” “我之后找找卷宗,翻完之后,我整理一份给你们。” 两百年前,他那时候心中所想只有仇恨,只有杀心魔,对于其他的,他都没办法记在心上。 “那就多谢老仙师了。”湛露道谢。 千暮跟着起身,虚扶了一下起身行礼的湛露,“师傅,那我们就先不打扰了。” 柳重锦摆了摆手,“你们先去忙吧。”他揉了揉有些发疼的太阳穴。 而后起身去找陈年卷宗。 第32章 对错 从闻枫阁出来,千暮和湛露在门口不远处遇见了柳琦诺。 和平日里活脱的柳琦诺不同,她情绪肉眼可见的低落。 她躲在角落里,想离开又不舍,想上前又不敢。 一直在那踌躇踱步。 千暮和湛露对视一眼,湛露对千暮道:“我去看看她。” 千暮点点头:“我回去等你。” 湛露:“好的,我一会儿就回来。” “你怎么不进去?”湛露走过去问柳琦诺。 柳琦诺摇了摇头:“算了,还是不打扰他了。” 说完柳琦诺提着篮子往远离闻枫阁的地方慢慢走去。 湛露慢悠悠的跟上她。 “你和你爹之间有误会,应该早些说开来的,人生不能从来,要好好珍惜眼下。” 柳琦诺:“刚刚,我爹给你们说了什么吗?” 她声音小小的,有些低落。 “一些以前的事情。”湛露坦诚。 柳琦诺听完没有回话,一路带着湛露走,直到一处山壁,她移动几块石头。 原本毫无破绽的山体出现了一扇门。 山门打开,一股冷气扑面而来。 柳琦诺继续往里走。 湛露不明所以,她都要怀疑柳琦诺是不是想杀她灭口。 把她往隐蔽的地方引,打算趁着没人对她动手。 不过想想,柳琦诺也不是她的对手,她要杀柳琦诺,一滴水珠就够了。 而后放心大胆的跟着柳琦诺继续往里走。 山洞里并不是什么龙潭虎穴,只是一个简单的被厚厚的冰覆盖着的空间。 里面有一尊冰棺,冰棺里封着一个二十多岁的貌美女子。 女子旁边放着一把佩剑。 柳琦诺没有靠近,离得很远,远到不让自己看到那冰棺中的人。 而后她才说:“里面躺着的是我娘,我爹把她封存在这里,已经两百多年了。” “他说等哪天他报了仇,就和我娘一起下葬。” 沉默了片刻,柳琦诺声音艰涩的继续说道: “我娘是我杀的,就是用她身旁那柄剑杀的。” “那不是你杀的,是心魔。” 湛露出声打断她的自责。 “是啊。” “我知道是心魔,连你都知道是心魔” “明明不是我的错,可是我爹当时却差点杀了我。” 柳琦诺苦笑。 “你别劝我,他当时只是一时情急。” 湛露:“......” 她也没想过要劝啊。 更何况她觉得,当时的柳重锦就是爱他妻子,超过了自己的女儿。 “一时情急就能对自己的亲女儿动手吗?” “我爹他其实一直都在怪我,他一直都没原谅我。” “要不然这么几百年了,他与我的交流就只有那么几句。” “每次就是让我懂事一点,多听师兄们的话。” “他自己呢?他从来不教我任何东西,没有给我买过东西,也没送过我礼物。” “甚至没有和我一起吃过一顿饭。” “他就是在怪我,他就不是个好爹。” 可是怪她有用吗? 并没有,怪她,娘也不会回来了。 “刚才我不进去,是因为你们刚聊了从前的事情。” “我爹刚回忆了一遍过去的事情,想来一时又沉浸在了悲伤中。” “他现在最不想看到的人就是我了,他可能接下来几个月都不想看到我了。” “看到我,又会让他想起我杀我娘的那一幕。” 只会徒增伤感。 “我也懒得进去碍他的眼。” 湛露跟着点点头,嗯,像柳琦诺的性格,一点也不委屈自己。 刚才湛露还担心她会想不开呢,这么听下来,想得挺开的。 柳琦诺继续:“其实,我和我爹之间没有误会,不过就是他看不顺眼我,我也看不顺眼他罢了。” “他呢,觉得我是个小扫把星,被心魔钻了空子,杀了我娘。” “我呢,觉得他是个无能的丈夫,无能的爹,明明是他连累的我们,凭什么把错都怪给我。” “再说了,我也不想伤害我娘,我也很痛苦。” “可是那不是我能控制的事情。” “难道我不想父母双全吗?” “呜呜呜。” 湛露没想到,从来不委屈自己的柳琦诺,说着说着说哭了。 行吧行吧,口是心非的大小姐脾气。 就是还是委屈了。 还是希望自己的爹能给自己一些关爱。 是的,柳琦诺骂完她爹,她又替她爹委屈,她知道的,她爹其实也没有错,她爹也不想看到这样的局面。 她爹甚至一夜老了二十多岁。 她爹差点杀了她,其实他爹也是后悔的。 可是她也没有错,她又有什么错,她凭什么失去了娘亲。 还得不到唯一留下来的亲爹的疼爱。 想到这些又替自己委屈。 怎么都是一个委屈。 静默了片刻,湛露缓缓道:“那你呢?为什么不敢见你娘?” 明明来了这里,而且看柳琦诺开门那熟练的动作,肯定没少来。 想来每次来,她应该都是站的远远的,怕看到自己的娘亲。 “你其实是在责怪你自己吧!” “你和你爹都在责怪自己,他怕见你娘,也怕见你,是因为他觉得对不起你们。” “你怕见你娘,是因为你觉得对不起你娘。” “所以你想想,你爹其实不是不关心你,也不是不爱你,只是他不会表达。” “而且在爱你的感情之上,还有一层愧疚,他的愧疚是双重的,一方面他愧疚因为他的缘故害死了你娘。” “另一方面,他愧疚当时刺你的那一剑。” “他也怕,他怕已故的人,百年之后不肯见他,他怕活着的人不肯原谅他。” “他的人生就只剩下仇恨了。” 所以柳重锦才活的那般累,才显的那般沧桑又疲惫,他被自己的愧疚囚禁了。 湛露突然很庆幸,千暮当时因为冲击过大,遗忘了过去。 若是他也一直记得,记两百年,那又该饱受多少折磨。 还好,千暮忘记了。 “柳琦诺,认识一场,作为过来人,给你说几句知心话。” 湛露感念柳重锦对千暮的照拂。 也感念柳琦诺的真心相待。 她不愿意看到这对父女如此这般继续误会下去。 谁都不去迈出那一步。 所以她难得的多嘴了。 “先放过你自己吧!” “你娘的死,不是你的错。” “冤有头,债有主,不是你的错,就别往身上揽。” “再去体谅你爹,并且和他说明白你的感受。” “你恨他也好,怨他也罢,把你对他最真实的感受和他说说,让他知道你的诉求。” “你娘的死,也不是他的错。” 是啊,柳重锦又有什么错呢? 他不过就是一个想要除魔卫道,救助更多的普通人罢了。 只是他运气不好,遇到了心魔。 “若一直保持现状,哪天心魔死了,你爹会选择和你娘一起走的。” “你若想他活着的话,就去放下。” “你好好想想,我先回去了。” 湛露说完就离开了,把空间留给了柳奇诺。 第33章 沧海上山 立冬那日。 夜深人静时,苍辰山派一处地方,两位仙姑在嘀嘀咕咕。 “听说千暮仙君带回来一位女子,就住在他院落里,还和他同吃同住。” “可不是嘛,还给扩建了屋子呢。” “也不知道那女子有什么特别的,竟然能入了千暮仙君的眼。” “可真是走了狗屎运了,怎么我就没那么好运气呢。” “说什么狗屎运,说不定用了什么不干净的手段。” “你想啊,千暮仙君那样的,几百年来,追求他爱慕她的仙姑有多少? 耍手段的还少吗,可是啊,没一个能在千暮仙君面前不被识破的。 最终换来的,还不都是千暮仙君冷冰冰的对待。 这一个啊,说不定就是修为高,耍的手段比较高明,千暮仙君没看出来,所以着了道。” “这么说来,也没什么特别的,就是手段比别人高明而已。” “这种人,迟早会露出马脚来。” “就等着被扫地出门吧。” 突然从天而降一柱水柱,把两个嚼舌根的仙姑掀翻在地。 浑身上下被水浇透,形貌甚是狼狈。 两位仙姑骂骂咧咧,“谁啊,这么不长眼睛。” 还不待他们爬起来呢,又一股洪流直击二人。 洪流淹没着两人,让两人毫无反抗之力。 片刻后,硬生生让两人被水憋晕了过去。 “住手,沧海。” 带着威严的声音轻飘飘的呵斥道。 那声音不温不怒,不急不躁,却让人不得不服从。 红衣女子收了自己的神通,看向撑伞飞来的白衣女子。 “哼,湛露,只有你才会在意这些杂碎的命。” “你注定会比我弱。” “再说了,我这可是在帮你,她们刚刚可是在这里说你的坏话。” 沧海颇有些得意的说道。 “爱与杂碎计较的你,才是道行不够。”,湛露反唇相讥。 沧海气愤,“你......” 湛露不欲同她斗嘴,打断她,“正好找你,你便来了,倒是省事的多。” 湛露打入一道法术进入沧海体内探查。 上次沧海跑的太快,她没来得及细细探查。 沧海猝不及防的被她的法术击中,她反应迅速的往后飞跃一段距离,远离湛露。 然后用法术冲击抵消着湛露的法术。 片刻后,湛露实在没在她体内探测到一丝一毫心魔的气息。 她开口直接问道:“本该和你一起的心魔呢?” 沧海冲破湛露法术的探测,站直了身形,一点也不配合,“心魔的事我怎么知道?” “再说了,就算我知道,又凭什么告诉你?” 这回答可谓是非常欠揍。 沧海倒也没说谎,只是说话的方式让人很反感。 她确实不知道心魔去了哪里,她也在找心魔。 她和湛露本是一体,心魔是湛露的仇人,也同样是她的仇人。 她也一样想杀了心魔解恨。 但是沧海并不打算好好和湛露聊这些,找不到心魔,但是她能找到湛露。 所以她决定先解决湛露:“湛露,我是来杀你的,不是来给你送情报的。” 沧海:“我在山下等你这么久,你就是不下山,我都等的不耐烦了,只好上来找你了。” “那你可真有勇气,修仙门派都敢闯。” 湛露随口嘲讽了一句。 转而把沧海扯远的话题扯了回来,沧海不愿意回答,她偏偏就要问出个所以然来。 “你和心魔本应该是同生共体的,心魔是怎么离体的?” 沧海一个水柱砸向湛露:“你好烦,我来解决我和你的事。” “要问心魔的事情,你找心魔问去。” 湛露用伞面挡开她的水柱。 转而微微一笑,语气危险的蹦出两个字:“很好。” 既然沧海不配合,那她倒也不介意把这一魂一魄修成的实体先打散了。 然后收回这一魂一魄。 湛露一个闪身抓住沧海往后山的方向飞。 “咱们换个地方处理。” 沧海不服:“你放开,我沧海是你说换地方就能被你抓着走的吗?” 她挣扎两下发现反抗不了。 索性换了方案,大放厥词。 “我本来就是打算来放水淹了苍辰山派的。” 沧海一边说,一边四处放水淹房屋,草地,花丛。 湛露烦不胜烦,刚到后山,把她一扔:“想放水在这里放,随便放,以后这苍辰山派说不定还能用来养鱼。” 沧海天生反骨,湛露说什么,她就是要反着来。 “你休想。”她放水也是要消耗法术的,岂能遂了湛露的心意。 沧海不放水淹地了,改放水攻击湛露。 顷刻间后山变成了一片海,四面八方的水朝着这处飞了过来。 沧海站在翻滚的水浪之上,凝水成无数飞旋的刀,朝湛露攻去。 湛露用露珠针打落。 飞旋的露珠针重新荟聚,凝在湛露周围,把她围在中央,成一个保护的姿态。 沧海不屑:“几颗小水珠而已。” 说着操纵水浪形成条条白色巨蛇,张开大口,冲向湛露。 “湛露,我要证明我处处都比你强,你只用那些小雨滴,如何能胜得过我磅礴的滔天巨浪?” 湛露轻轻飞向攻击她的巨蛇之上,她身旁环绕的荧光绿水珠,其中一滴,砸落巨蛇头顶。 一条巨蛇便散了。 “沧海,水与水之间,也是有差别的。” “纵使你有滔天巨浪又如何,还不是中看不中用,敌不过我的露珠。” 湛露嘲讽完沧海,又切回正题。 “我且再问你一次,心魔在哪里?” 飞旋的露珠凝成细针,以肉眼捕捉不到的速度飞向沧海。 把沧海包裹在中间,只要她敢反抗,露珠会顷刻把他扎成筛子。 这边湛露持续打落几条沧海用水凝成的巨蛇,让它们变成脚下的死水。 沧海试着逃离湛露的露珠针阵,却发现被包裹的密不透风。 无论她往哪个方向移动,那些露珠针都跟随着她。 她觉得这些露珠针和湛露一样烦。 很快她又机敏的发现,这样湛露身边就没有露珠保护了,倒也是个好机会。 目前看来只要她乖乖回答湛露的问题,湛露暂时就不会攻击她。 “心魔在一个地方。” 沧海开始胡诌,她打算撒谎骗过湛露。 让湛露露出破绽。 湛露暂停了攻击沧海,打算问完话再说:“地方的名字?” “我不知道。” 沧海编不出地址,要是地址不对,湛露听了就知道她在撒谎。 “我真的不知道心魔所在的地方叫什么,我只知道,她在自己出生的地方。” 沧海赶紧补救。 能骗就先骗着,湛露没那么轻易上当,她知道,她只是需要一丝机会。 果然,湛露好像在思考,心魔的出生地会在哪里。 她乘机操纵一条巨蛇攻向湛露,湛露躲闪不了,只得打散巨蛇。 只是没想到,这次打散之后,在散去的巨蛇之内瞬间又冲出一条。 速度奇快无比,和先前那些巨蛇简直判若两蛇,完全不同。 那条蛇中蛇直直攻向湛露。 同时湛露的露珠针把沧海扎了个透。 沧海没有法力再维持她的巨蛇和水。 她必须逃,不然她今日一定会被湛露收了回去。 在湛露这边的支援还未到达之前,她得赶紧跑。 湛露被水柱巨蛇伤到,眼见沧海引的水就要失控蔓延。 她无暇顾及要逃跑的沧海,她想先把水引回去。 她不能让水波及苍辰山派。 沧海的水是来自大自然的江河湖海的水,她不会自己造水,她只会纵水。 湛露和她不同,湛露的水是本源水,是她自己的生命体。 所以她和沧海不一样,她被沧海伤的不轻,倒也不算重。 但是沧海,大概几个月不会出来了。 第34章 生气 离后山最近的是夏之峰。 所以戴佩玖听到消息后,是第一个赶到后山的。 他刚听到夏之峰的弟子在嚷嚷,后山被水淹了,就快淹到夏之峰了。 结果一过来就看到波涛汹涌、波澜壮阔的犹如海平面一般一望无际的苍辰山后山。 不对,现在是苍辰山后海。 还有一手抓着伞柄,悬停在波澜壮阔的海平面上的湛露。 湛露的状态看着有些不对,感觉那只握着伞柄的手虚弱的随时会垂下去。 戴佩玖赶忙过去扶住她,帮她稳住身形。 而后他发现自己不用动用法力,也能跟着湛露飘飞。 他看了看湛露的这把翠绿色的伞。 想来这伞应该是一件法器,不需要使用者的法力维持,也能自动运转。 不过现在情况紧急,不是研究湛露法器的时候。 “这是怎么回事啊?” 怎么睡个觉的功夫,后山还被淹了呢? 戴佩玖很是疑惑。 这种神奇的事情,放在苍辰山就是百年难得一遇的奇闻异录。 湛露有些虚弱的问他,“你能操纵水吗?” “能的话,把这些水送回去,不然水会波及到其他几峰。” 戴佩玖眼神躲闪了一下,“这不是给我出难题吗?我一个风系操纵者,哪里能操纵水?” “我先试试能不能用风把他们扇回去。” 戴佩玖试了试自己的风,发现用处不大。 眼看湛露拖着虚弱的身体,还打算继续施法操纵水。 再看看她额头浸出的冷汗,很好的说明了她在勉强自己。 “你别乱来啊,你等会儿,你这样子真的不要紧吗?” 戴佩玖都要语无伦次了。 他试探着给湛露输送灵力,想替她疗伤。 结果发现自己的灵力不能被湛露吸收,对湛露一点帮助都没有。 果然,如他想的那样,湛露和他们不同。 灵力无法兼容。 他无法帮湛露疗伤,又不想看着湛露难受。 他想快些把湛露送回去。 只是眼下,这水也要处理,而他的风对水用处不大,就算能让水被风运走,也是杯水车薪。 后山此刻的水实在是太多太多了,一片海那么多,不仅多,而且水势很快就要失控。 这些水失控之后能轻易淹没整个苍辰山。 可是他又不想暴露自己的实力。 再看看湛露,见他不中用,还在撑着想自己动手解决这些水。 她施法努力的维持着这些水的平静,让它们固定在后山这片区域,不蔓延出去。 不波及到其他地方。 尽量不让这些水对苍辰山造成影响。 湛露维持的辛苦。 他也不想眼睁睁看着湛露如此辛苦。 他暗暗帮了一把,协助湛露一起施法维持这片海的平静。 只是水量太大,维持水势的稳定需要源源不断的施法保持。 戴佩玖看看远处,仍旧无援兵赶来,再看看湛露额头上越来越多的汗珠,和她逐渐苍白的脸色。 他心一横,已经顾不上暴露了。 就在他打算暴露自己隐瞒已久的实力,把这些水运走时。 千暮终于赶到了。 千暮平日里用的是冰系法术,冰和水其实是同源的存在。 他能操纵冰,更能轻易的操纵水。 他施法运水。 让后山的水飞回苍辰山附近的江河湖海。 而后沉着脸飞到戴佩玖面前,一言不发的把湛露接了过来。 当眼神触及到湛露白色衣服上血迹时,他眼神躲闪了一下。 他有些害怕,原来再次在湛露身上看到血迹,仍旧会有那种害怕失去的恐惧感。 那血迹于他而言是那般的刺目,又刺痛。 他一手揽过湛露的后背,一手抄起她的膝弯,把她稳稳的抱在自己怀里。 湛露诈一落入一个有些冷冰冰的怀里,愣了一下。 片刻之后,鼻吸间被一股清淡的冷香包裹,带给了她浓浓的安全感。 她收了自己那把伞,双手挂住千暮的脖子。让他抱的更省力一点。 冷冰冰的怀抱渐渐有了温度,千暮的怀抱带给她的是安心和温暖。 有千暮在的时候,她不需要自己给自己撑起那把保护伞。 只是她总觉得千暮的脸色不太好。 “千暮,你生气了?” 后山的水退的差不多了,剩下的水也在有规律的回归自己的来处。 千暮抱着湛露往秋之峰的方向飞去。 “没有。” 他淡淡的回了两字,声音没有什么温度。 和平日里和她说话时的温和语气完全不同。 湛露明显感觉到他就是生气了,赶紧道歉。 “对不起,我给你惹麻烦了。” 湛露知道自己错了。 “对不起。” 半晌后千暮给她回了一个对不起。 湛露有些错愕的抬头望着他弧线优美的下颚线,等待着后文。 “让你受伤了。” 千暮是生气了,但是他生的不是湛露的气,是他自己的气。 明明他就在湛露身边,明明他知道湛露偷偷的跑出去了。 他却想着湛露有自己的自由时间,觉得在苍辰山上不会出什么事,所以没有跟出去。 就这么近的距离,还是让湛露受伤了。 湛露眼框有些湿润,所以千暮没有怪自己给他惹麻烦了,而是在自责。 湛露伸手碰了碰千暮的脸颊,微笑着道:“千暮,别气了,我没事。” “我啊,在往生界的那些年里,为了让自己好的快一点,修炼了治愈的法术。” “我刚给自己施法了,这点小伤,不出三五日就能恢复。” 湛露本是想安慰千暮,所以她语气轻快的说起了过往。 却发现千暮稳稳抱着她的手抖了一下。 虽然千暮仍旧面无表情,刚刚那一刻他内心的触动却外露了。 是啊,湛露不说还好,一说起这些,千暮更难受了。 什么样的情况下,会让人想着去修炼治愈的法术? 那必定是因为会频繁受伤,受伤多了,才会想到有什么法子可以好的快点。 所以湛露在往生界,在那个自己不知道的地方,到底受了多少苦? 千暮几乎不敢想。 湛露也突然意识到自己是不是说错了什么。 “千暮,我想喝你之前泡的桃花茶。” 她转移话题,不再讨论她受伤的事情,也不再说起自己的这两百年。 “好,回去就给你泡。” 千暮声音有些沙哑。 第35章 后山后海 这边千暮带着湛露回到小院。 千暮给湛露拿好换洗的衣裳,“你先休息一下,我去给你泡茶。” 湛露笑眼弯弯,“好的。” 千暮转身出去前,眼神再一次触及到那触目的猩红血迹。 他逃也似的离开了。 湛露后知后觉反应过来,千暮是在害怕她的血。 她赶忙起身清洗了一下自己,褪去法衣,换上千暮给她备好的浅绿色衣裳。 当柳琦诺听说后山被水淹了,赶过去时,只剩下零星的一小洼一小洼的水了。 和大雨过后留下的积水差不多。 柳琦诺只来得及看到了还在原地不知道在干嘛的戴佩玖。 “什么嘛,这也没淹到什么程度啊,根本就不值得一醒啊。” 她觉得大半月被吵起来看后山涨水,就看到零星的一点水洼,不值得。 戴佩玖懒懒的道:“你错过了,看热闹都赶不上热乎的。” “也就只配看这几个小水洼了。” 柳琦诺不屑,“别说的好像你赶上热乎的了一样,你要是赶上了,也不至于这时候和我一起在这里看小水洼了。” 戴佩玖能告诉他自己不仅赶上了热乎的,还留下来善后了吗? 当然不能。 因为千暮没等水散完就走了,他还以为自己留下来能善后剩下的水。 正巧他一个人留下,也不担心暴露。 只是千暮不愧是千暮,人家施法完,就是不用回头也知道,事情能搞定。 有了十足的把握,人家才能抱着美人安心离开的。 只有他傻傻的留到了现在,等水散干净才打算往回走。 还不巧遇到赶来的柳琦诺,又无意义的斗了几句嘴。 而后大批弟子三三两两的结伴来看后海,结果啥也没看着。 又悻悻然回去继续睡觉了。 夜还很深,天还未亮。 苍辰山下,竹林深处的小院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红衣女子有些虚弱的扶着墙想进去躲一躲,她并不知道身后有没有人追来。 但是她逃不动了,她伤的太重了。 进了院落,屋里传出几声细微的咳嗽声。 徐长生感觉到自己院里来了人,不是他熟悉的气息。 也就是不是他认识的任何一个人。 陌生人? 夜深人静,又是入冬的天,他实在不想起来。 可是当他没忍住咳嗽了两声之后,他感知到了一股杀气。 外面来的人想杀了他? 想不到他徐长生一生无欲无求,不与人争锋,不与人为敌,还能招来杀身之祸。 挺好的。 他勉为其难从床榻上爬了起来,打算出去看看是哪位好心人。 特意来成全他。 院落里,一女子有些虚弱的蜷缩在角落里。 虽是黑夜,但对于修仙的人来说,夜晚视物,和白日并无差别。 一样清晰可见。 乍一看到女子的长相时,他也踌躇了一瞬。 不过他能分得清,这不是那日他见到的那位叫湛露的女子。 虽然长得一模一样,但是由内而外散发出的气息完全不同。 不过他也不想深究这女子和湛露是什么关系,又到底有没有关系。 “姑娘大半夜来我这里,不知所谓何事?” 红衣女子双目冒着与黑夜同一个颜色的黑光,她现在行动起来有些吃力。 不过这人只要一靠近,她还是能杀了他。 她感知到这处院落只有这一个大活人,还是一个生机并不强的人。 这是唯一一个有可能威胁到她生命安全的存在。 她脑子思考着,要用什么方式杀了这个男人。 她现在不能动用法术,一旦动用法术,苍辰山上的湛露,和那个一直在追她的老东西一定会察觉到她的存在。 湛露暂时受伤了,无法来追她,那老东西却不一定。 现如今还不只这两人,还多了一个千暮。 结果还没等她思考出最佳方法来,她便没撑住,晕了过去。 不是她想晕,而是她身不由己。 徐长生也是一愣。 他有些无语,自己的计划落空了。 “这个季节,睡在地上怪冷的。” 他喃喃了一句。 不过,他一个四体不勤的人,也抱不动对方。 用法术运送对方到床上,倒是不难。 不过他倒也犯不着对一个刚刚还想杀了自己的人如此礼遇。 最后,徐长生运了一条被子盖住院落里的红衣女子。 放宽心的自己回房继续睡觉了。 第二日红衣女子醒来之后,看着身上盖着的棉被,都气笑了。 昨夜那个与自己在黑暗中僵持半天的男人还没醒。 她可以先杀了他,消灭干净所有知道她行踪的人。 她推门进去屋内,病弱男人平躺在床上睡得很熟。 此时此刻要杀这个毫无抵抗能力的男人,简直轻而易举就能做到。 可是就在她要动手的时候,她又改主意了。 她收回准备掐徐长生脖子的手。 杀这么一个毫无求生欲的男人,实在是无趣的很。 从房里出来,看到院落里那条被她无情遗弃的被子,觉得那被子有些孤单。 好歹是一条昨夜替她抵挡过寒冷的物件。 红衣女子蹲下身,把被子叠整齐,放在院中的桌子上。 而后赶在晨光熹微之前消失在院落中。 女子消失之后,床上的徐长生才睁开眼来。 他眼神一片清明,毫无刚睡醒时的迷蒙之感,表明他早就醒了。 “不杀了吗?” 徐长生有些失望的喃喃道。 “还真是无趣。” 语气里有些错过了什么好事的遗憾。 他无奈起床,开始迎接又一天无差无别的新生活。 新的一天,整个苍辰山派到处都传遍了昨夜后山不知道为何,被淹成了一片海。 昨夜去后山的人比较少的原因,主要的是因为。 夜深人静,大家都忙着睡觉,消息没有白日里的流速快,没有完全传开。 所以没多少人发现后山被水淹了。 昨夜最先知道后山被水淹了的,就是离得近的夏之峰的人。 也不是整个夏之峰的人都知道。 而是住在靠近后山,且地理位置比较高的,才能看到后山的情况。 夏之峰的人之所以没有更多的人赶往后山。 是因为当时水只在后山,所以看到的那个人也没怎么动。 那个人也不是激进分子。 没打算自己去后山,他没那么积极,就选择了奔走相告。 结果就是,大家都在睡觉,或者打坐,他一个人都没见着,最后就告诉了戴佩玖。 戴佩玖听了,这才跑去了后山。 所谓星星之火可以燎原,昨夜看到的人不多。 如今,经过一晚上的发酵,消息已经传遍了整个苍辰山。 一大早,戴佩岚兴奋极了,“哥,听说后山变后海了,走看看去?” “大家都去看热闹了。” 戴佩玖慈祥的揉揉他弟弟的脑袋瓜子,笑的刻意又可疑,“你自己去看就行了啊,好好看看,好好参观。” “你哥我呢,有别的事,就不去了。” “你看完回来记得给我描绘一下后海是如何的波澜壮阔。” “好了,去吧。”傻弟弟。 戴佩玖说完,挼了两把戴佩岚的脑袋,然后出门了。 留在原地的戴佩岚嘀咕,“切,你不和我去算了,我找卯正一起去。” 而后两兄弟各自出发。 等戴佩岚和卯正兴致勃勃赶到后海(原后山地址)。 就发现传闻中的后海,只剩下犹如一夜大雨后的小水洼。 戴佩岚疑问:“这就是后海?” 卯正面无表情的纠正:“不,这里是后山。” “不过你看那些倒地的树木,还有塌陷的几处山体,昨夜应该确实被淹过。” 卯正一边说着一边一一指给戴佩岚看。 最后给了定论。 “昨夜这里确实是后海。” “所以只是我们来晚了。” 戴佩岚:“.....” 他们又错过了热闹。 他瞬间明白了他哥先前那些话,还有那慈爱怜悯的眼神是什么意思了。 他被他哥嘲弄了。 他哥明知道后山的水已经退了,却不告诉他。 让他傻乎乎的白跑一趟。 他哥真欠揍。 能不能来一个人收了他哥啊? 第36章 少年无知 戴佩玖本来打算去看看湛露的。 结果去了之后,千暮说湛露在睡觉。 也不能说是在睡觉,准确说法应该是在昏睡。 所以戴佩玖没能探望到人,只能回去。 湛露这一觉睡了三天,她醒来时,觉得浑身舒坦。 过去的两百年她不敢睡的太沉,独生一人,在那样竞争激烈的环境下。 她不敢睡。 一旦睡的太熟,等着她的,可能是致命的伤害。 她已经两百年不曾好好的睡过觉。 自从住进这个小院之后,她才终于可以放下心神,安心睡觉。 有千暮在旁边,她才能有安全感。 三日前,被千暮抱回小院时,她感到特别的安心。 所以这一觉是她从回人间后,睡的最好,最安心的一觉。 这三天她倒是睡好了,可把千暮担心坏了。 他这三天基本没有心思做其他事情,每隔一会儿就得去看看湛露的情况。 确保她只是睡着了,且身上的伤口在持续恢复,他才放心了些。 现在见湛露醒来,他提着的心,总算落到了实处。 千暮端了粥进来,“先吃点粥,垫垫肚子。” “有什么其他想吃的,就告诉我,我去给你准备。” 湛露端起那碗温度刚刚好的粥,看着不是白粥。 粥的颜色也很好看,是淡粉色的。 不过粥的味道是白味的,只是在白味重,混有一股桃花的清香味。 这样的一碗白粥不会让人难以下咽。 反而会对那股桃花的清香味上瘾。 这粥是千暮院里的小厨房自己熬的。 食物准备的贴心又小心。 湛露勾了勾嘴角,千暮这是还拿她当人类养呢? 她本也不是脆弱的人类,现在就更不是了。 不过这份用心却让她感到心里甜滋滋的满足。 湛露冲千暮笑笑,“这粥不错,很好吃,只是我还想吃甜糕。” 怕千暮给她弄来能比拟自己做的桂花糕的那种甜度的甜糕。 又补充道: “不要太甜的那种甜糕。” 千暮:“好。“ 千暮去给湛露准备甜糕了。 湛露慢悠悠把粥喝完,而后把婉放回托盘里。 千暮是出去找食材了,湛露便起身把婉拿去厨房。 既然都起床了,她便不回屋了,这几天她睡够了,外伤也已经痊愈。 内伤法力还需要再养养,已没有大碍。 院子角落里那处小池塘里活水泛滥。 里面种的那株莲花还在持续开放,并没有因为冬季到来而凋零。 那是千暮用法术维持的一片小天地,能让那莲花常年盛开,经久不衰。 湛露拿了一把椅子,坐在小池塘边上晒太阳。 戴佩玖过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在小池塘边上惬意晒太阳的湛露。 “你总算醒了啊?” “我都连着来了三日了。” “你一直都没醒。” 戴佩玖前几日来的时候,湛露一直睡着。 千暮师弟那脸色冷的比从前没遇见湛露之前还冷。 他每次都不敢多待,几乎是逃似的,匆匆跑走。 湛露心情不错,“睡够了,自然就醒了。” 顿了顿,湛露道:“那天谢谢你。” 戴佩玖苦笑,“谢我做什么?我什么忙都没帮上。” 说这话时,他眼神躲闪了一下,像是在掩饰自己的心虚。 湛露淡淡的瞟了他一眼,拖长声音,懒洋洋的道:“哦,是吗?” 看似不在意的湛露,顿了顿,才继续下文,“可是那天晚上在千暮来之前,后山的水没有蔓延开来,不是我一个人控制的。” “那时候沧海已经逃了,她放弃了对水的控制,那水理应会肆意蔓延,而不是拘泥在后山那一块固定的地方。” 湛露阐述完所有推论,然后问道:“我当时受伤,法力不济,一个人根本控制不住那么大面积的水。”“但是那水却没有失控。” “当时,那里就只有你和我。” 说这话的时候,她的双眸就紧紧盯着戴佩玖的眼睛。 让戴佩玖避无可避。 半晌戴佩玖败下阵来,有些无奈:“湛露姑娘,你这个人还真是,讨厌啊。” “一般人看破了,不会说破,会给彼此留一线,这样日后才好相处。” 湛露无所谓的道:“可惜了,我不是一般人。” “还有啊,我觉得日后我们好不好相处都无所谓。” “所以我就说破了。” 虽然话是难听了点,但是确实是实话。 就是因为是实话,戴佩玖听着觉得格外刺耳。 “湛露姑娘你还真是无情无义啊,我们也认识这么久了,好歹也算朋友一场吧。” “日后真就没有好相处的必要吗?” “千暮师弟都没你这般无情。” 与人产生了交集,觉得这个人不错的时候。 都是想要同这个人保持着交集的。 相处久了,人与人之间产生了感情。 若突然断了交集,总有一种怅然若失的落寞。 戴佩玖对湛露就是这样的感情。 可是湛露说出来的话却是毫不在意的。 好似她同人结交,再同人断交,仿佛都不会让她的内心起一丝波澜。 湛露不屑:“是啊,我对不愿意与我交心的人一向很无情。” “从初见时,你就一直在隐藏自己,你并没有打算用真心来交我这个朋友。” 湛露也不等戴佩玖回答,继续数落他的罪行。 “在凤栖客栈,那日在蝶儿的结界中,当时除了我和千暮之外,还有一个人。” 当时她觉得那个人没有恶意,就没去管,任由那人待着。 “现在想来,当时你是醒着的,你不仅醒着,还和我们一样,强制和蝶儿共情了。” “你能看出我非鬼这一个特质来,就证明你的修为其实不低。” 能看出她非人、非仙很容易。 但是她在往生界待了两百年,身上的鬼气很重,一般人都会把她定义为鬼。 所以能看出她并非鬼类,才是真正有本事的高人。 湛露前面控诉戴佩玖的罪行,只是因为他说湛露无情。 湛露忍不住呛他两句。 实际上并没有多生气,毕竟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 她也有自己的秘密没有告诉过戴佩玖。 她欣赏优秀的人,所以也不吝啬赞扬别人的优点。 “你能御风,也能纵水,罕见的双元素操纵者。” “你的实力很强,你很优秀,和你名字很相配,是一块真正的美玉。” 湛露深深的看了一眼戴佩玖,有些不解,“既是美玉,又何必刻意遮掩美玉的价值呢?” 第37章 霸凌往事 这一个大转弯,让戴佩玖有些愕然。 听湛露前面的数落,以为是来追究他的隐瞒之责的。 结果说到最后,却夸起了他。 而且湛露最后一句话没有任何嘲讽、不满、的情绪。 她夸的真心实意又真情实感。 “抱歉。”戴佩玖突然有些因为对方的大度而无地自容。 他觉得湛露的气量值得他交这个朋友。 “我不是有意隐瞒,只是因为曾经发生过一些不好的事情。” 戴佩玖无法否认,他经历的事情。 在他内心烙印了一道无法恢复的伤疤。 他们修仙的人,根据灵根分类,灵根有风、水、火、土、木一共五大元素。 而这五大元素对应的修炼法术是多样的。 比如水灵根的人,可以操纵水、冰、甚至少数可以操纵雷电。 就像柳琦诺那样的少数人。 一般人体内五中元素都有。 其中哪一种元素最旺盛,便能产生一个对应元素的灵根。 大部分人都是这样的。 但是只是大部分,也有极少数的例外。 当人体内两种属性都很旺盛,旺盛到不相上下时,便会产生双灵根。 双灵根的人便可以操纵至少两种元素。 湛露的推测基本都是对的,不过有一点不对。 戴佩玖不是双元素操纵者,他是罕见的多元素操纵者。 他比双灵根还要稀有,所以他的选择面很广,他可以选择他最喜欢的,最擅长的来修习。 幼年时,他初次测出多灵根时很兴奋。 年幼无知的他,觉得自己简直是个幸运儿。 那时候他并不知道人的悲喜是不共通的道理。 小时候的戴佩玖,不懂收敛,锋芒太露。 他能轻易的学会别人需要花好几年甚至好几十年才能学会的东西。 有一天他见一个土灵根的师兄操纵砂砾太费劲了,他便热心肠的过去给师兄演示。 他挥一挥手指,地上的砂砾就跟着他的指挥,变成不同的形状,不同的硬度。 “师兄,你太紧张了,你要放松一点。” 小佩玖一边演示一边耐心的传授方法。 “看,就像这样,就像和它们玩儿一样,很好操纵的。” 演示完戴佩玖收手,把场地交还给师兄,方便他师兄继续练习。 “师兄,你接着练习吧,放轻松一点啊,你精神别蹦太紧。” 小佩玖那时候还不会看人脸色,他没有察觉到他师兄脸上并没有对他的感激。 而是满脸的羞愤和嫉妒,忍的面部五官都扭曲了起来。 这件事过后,有一日,他爹出任务,不在夏之峰。 那位师兄以感谢他的指导为名,给了他一个果子。 果子被下了药,不是致命的药,而是让人无法运用法术的药。 小戴佩玖还不懂人心的黑暗,并没有丝毫防备。 他满心欢喜的接受了师兄的好意,吃了那棵果子。 那位师兄找了一伙同僚把他抓去后山,拳打脚踢一顿之后。 又把各种他们擅长的法术全部招呼到戴佩玖身上。 “让你嘚瑟。”土灵根的师兄,操纵一把沙子糊在戴佩玖脸上。 “让你成天炫耀的起劲。”一阵风刀子刮破了他的衣服和皮肉。 “双灵根了不起啊,你有什么好炫耀的。” 大概是一个法术还不纯属的师兄弟,用不出法术,踢了他一脚。 他们并不知道戴佩玖属于多灵根,只以为他是双灵根。 “你不是爱炫耀吗?现在来啊,还手啊,来打我们啊。” 一人挑衅道。 “小犊子,老子今天就要废了你,让你以后成为一个什么都不会的废物。” “让你也体会一下有心无力的感觉。” 沙子的力度不强,却把他淹没在其中,让他感觉到一阵濒死的窒息。 因为药物和伤害的缘故,戴佩玖全程都是浑浑噩噩的。 他没有力气反抗,只有挨打的份。 “让你骄傲。” 不知道第几次被踢了,还伴随着落井下石的奚落声。 小佩玖不明白,他明明从未炫耀过自己的实力,也从未看不起任何人。 他每天热心的给师兄们演示他的方法,他的方法明明那么轻松好用。 他只是想分享给他们。 “到底......为什么?” 他虚弱的问道。 “我明明一直都对你们很好。” “你们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他忍着浑身的疼痛,失望又不甘的问道。 可是他得到的回答只有师兄们满满的恶意。 “我呸,老子早就看你不顺眼了。每天在眼面前晃来晃去的。” “因为有了你,我们在你的对比之下,就他妈的显得特别没用,特别废物,你知道吗?” “要怪就怪你太过于优秀了。” 师兄弟们七嘴八舌的一边打他一边骂他。 他听到有人问:“他毕竟是师傅的儿子,我们废了他,到时候怎么交代。” “怕个屁,老子知道自己平庸,早就不想逼迫自己修什么仙了。” “废了他,老子就走,离开苍辰山,去过我凡人悠哉悠哉的日子。” “到时候就说是我一人所为,我帮你们兜着。” 即便有他的保证,有人还是担心:“他告状怎么办?” “呵,他要是敢告状,以后我们见一次,收拾他一次。” “除非他以后一直和他爹黏在一起,不分开。” “否则,我们逮着机会,就收拾他。” 说着还踢了踢戴佩玖:“听着没有,不许去告状。” “今日的伤都是你自己不小心弄的。” 见戴佩玖没有给反应,还有人倾身上前,扯着他的耳朵威胁的质问。 “听清楚了吗?” 戴佩玖为了少挨点打,而且他一向不喜欢告状。 还是点了点头。 他的服软,并没有换来那些人的饶恕。 见他认怂,他们欺负的更加欢快了。 他们还在七嘴八舌的讨论着,怎么样才能废了他的灵根。 要不是那几个人修为不强,没那么大本事摧毁他的灵根,他的灵根就真的废了。 那日,戴佩玖第一次知道。 原来,对于平凡的人来说,太过于优秀也是一种错。 好在那日,她娘一直心绪不宁。 所以比预计的时间回来的早,把他从那些人的魔抓中解救了出来。 结束了那场霸凌事件。 第38章 送药 千暮的小院里,戴佩玖讲完过往的事。 “那日,我第一次知道,原来太过于优秀了,在别人眼里,也是一种错。” 戴佩玖苦笑。 后来,那些欺负他的人,被他爹废了灵根,逐出了师门。 废除灵根的过程很痛苦,这对他们而言,已经是最严重的处罚了。 那些人灵根被废,永世再无仙缘。 欺负他的人受到了应有的惩罚。 他以为时间久了,他便会忘记当年的事情。 可是渐渐的,他长大了,学会了藏拙,不敢再表露出自己的优秀。 他才明白,那伤痛早已在自己内心深处扎了根。 一直影响着他,影响着他的性格、他的行为、他的思考方式。 那道深深的烙印,怎么都磨灭不掉。 并不会随着时光的流逝而冲淡分毫。 他忘不了那天的后山,忘不了那些人憎恨又厌恶他的眼神。 “优秀的人本就该是孤独的。” 湛露慢悠悠的开口道。 “你的性格不喜欢孤独,所以你想和他们一起玩,而他们呢,却觉得你是格格不入的那个人。” “优秀本就不是错。” “你优秀,不去特意炫耀,选择低调便可,却没必要藏起来不敢表露。” “你可以掩起锋芒,该展露时,就好好展现。而不是害怕被人发现。” “他们嫉妒你的原因,是因为他们无能。” “那些人不仅无能,心眼还小。” “这类人也只是少数,他们就是蝼蚁一般的渣滓。” “你好好的人生,不应该让几个渣滓影响跑偏。” 湛露换了个更悠闲点的姿势,“就那种嫉妒你嫉妒的发疯,却又干不掉你的样子,你想想,看着他们跳脚的样子,是不是也挺愉快的?” 戴佩玖觉得她说的有道理极了,他都忍不住跟着点点头表示赞同。 湛露的话还没说完,“戴佩玖,你的错不在于你太过于优秀,优秀是好事,那是你的闪光点。” 她抹除不了那些人带给戴佩玖的伤害。 但是她希望戴佩玖可以做出改变,可以让那些伤害带给他的影响更小一些。 “你错在,不该轻信他人,不该错把不值得的人当朋友。” “朋友重质,不重量。” “你搞反了。” 是啊,戴佩玖想,儿时的他还真是把整个夏之峰的师兄弟都当朋友了。 真是年少无知,不懂事。 湛露换上更加严肃正经的口吻,“那件事,他们给你留下的是一个教训。” “不应该让它成为一个枷锁。” “教会你以后人生路上的交友不能太随便,教会你学会收敛锋芒。” “你别让那伤痛蔓延到让你变得不自信。” “因为你太优秀,所以不能和你成为朋友的人,本就不配成为你的朋友。” “这样的朋友,你又要来干什么呢?” “他们是对你修行有帮助,还是能让你身心愉悦?” 戴佩玖听着她的话,摇了摇头。 那些朋友对他的修行没帮助,也不能让他身心愉悦,只会给他添堵。 “既然两者都不能,那你要这样的朋友干嘛用?” “留着过年?” 戴佩玖:“......“ 湛露睨了他一眼,“你想想,这些年来,你一直藏拙,到现在为止,又交了多少个朋友?” 戴佩玖笑了:“湛露,你还真是......。”缺德啊。 他才刚因为湛露的话有点感触,对方就开始损他,他都要气笑了。 不过湛露问到点子上了。 仔细回想,从那件事以后,他好像和谁都处得来,却又从不与任何人深交。 这么几百年来,能称得上交心的朋友的,还真是一个也没有。 他有时候也在想,或许是他小时候的行为真的太让人讨厌了,所以才会遭遇那样的事情吧。 毕竟他见过的优秀的人很多,比如千暮。 千暮很优秀,几乎成为整个苍辰山派的传奇,他的灵根据说是仙灵根。 早已脱离了五行。 他能操纵世间所有元素,却独独选择了水系的冰。 这几百年来,无人见过他使用除了冰以外的法术。 同样优秀的千暮,同辈提起他是仰慕和钦佩。 长辈提起他是欣慰和欣赏。 小辈提起他是崇拜和向往。 或许也有嫉妒千暮的,可是嫉妒又如何,只能偷偷的不满,又不能奈何对方。 和他小时候的待遇完全不同。 他那时候遇到的情况是,长辈对他报有希望,觉得他是个好苗子。 同辈却只有嫉妒和仇视。 并且他们敢对他动手,即便他是一峰长老的儿子都敢对他动手。 这得有多讨厌他啊? 才能冒着风险欺负长老的儿子。 他也曾感叹同人不同命,现在想来,最大的区别就是交友问题。 千暮从入苍辰山派以来,就一直是一个人独来独往,从不主动搭理任何人。 所以人家不会傻道谁给他一点点好意,就放下防备。 不会随便吃熟人给他的东西。 不能再想了。 越想越想回到过去,去抽自己几耳光,并耳提面命道:“你咋就学不会高冷呢?” 高冷才是优秀的人的保命法则啊。 好像重点偏了。 不过没事,今日他真正打从心底里觉得有些开心。 因为湛露告诉他,优秀是没有错的。 当年的事,是他的伤痛,但是不能因此而变的不自我。 时间也差不多了,戴佩玖拿出一个精致的白瓷小罐子给湛露。 湛露错愕的接过:“这是什么好吃的?” “是恢复元气的丹药,我娘炼制的,她是炼丹师。” 湛露打开罐子,一股清香的气息扑鼻而来。 想来是上好的丹药吧,不过她不懂这些,她以前也没见过丹药。 不过戴佩玖连着来了三日,想来前两日就是来给她送这丹药的。 结果她没醒,所以戴佩玖就没送出去。 今日好不容易给她了,她自然不会辜负他的一番好意。 若她不收,倒是会让戴佩玖更难受吧。 “谢谢。” 戴佩玖:“你不必道谢,其实那日......” 其实那日若他不藏拙,他能快速过去,或许湛露就不会受伤了。 湛露打断她的话头。 “戴佩玖,那日是我的私事,你没有义务全心全意来帮我,你能帮我,是你的好意,所以你不必自责。” 没有人生来就该为了谁去拼命,去全盘托出。 帮人是情分,不帮也是别人的选择。 承了别人的人情,就该感谢。 别人见死不救,也不用过多埋怨。 毕竟别人本就没有义务。 “今日你送来丹药,是你的一番心意,我理应道谢。” “谁也不欠谁的,没有人生来就该为了别人的事情拼尽全力。” 愿意为了别人拼尽全力的,那是情谊,她从不要求别人义务来帮她。 “刚才揭了你的伤疤,是我的错。” 湛露为自己刚才的行为给戴佩玖道歉。 湛露对戴佩玖笑了笑,诚心诚意道: “那日谢谢你帮我控制住水,今日也谢谢你的丹药。” 戴佩玖第一次见湛露这边通透的人。 和湛露说话,让他感觉到一阵轻松,让他能放下心中的壁垒。 “不用谢。” 又补充道“我们是朋友嘛,朋友之间,不必言谢。” 湛露笑了笑,没有反驳他的话,算是默认了他这个朋友。 戴佩玖送了三日的丹药,终于送了出去,身心愉悦的告辞离开。 千暮也不知道去哪里找的甜糕,他是提着成品回来的。 见湛露坐在小池塘边,他柔声问,“外面天气冷,怎么不在屋里待着?” 湛露笑眼弯弯的看着他,语气温软,“我想出来晒晒太阳。” 千暮把甜糕摆放在院子里的桌子上,再把湛露搬到桌子边的凳子上。 湛露心安理得的享受着千暮的照顾。 坐好之后,她拿起一块甜糕吃着,“味道很好。” “千暮,这是戴佩玖刚送来的丹药,说是恢复元气的,你帮我看看,适合我的体质吗?” 戴佩玖给的丹药肯定是上好的,不用怀疑,不会有任何问题。 她信得过戴佩玖的为人。 只是她体质特殊,初回人间的她还不懂丹药。 不知道这丹药自己能不能吃,所以才让千暮帮忙看看。 湛露把小瓷瓶递给千暮。 千暮接过瓶子,闻了闻里面的丹药,没有什么问题。 想来也是,戴佩玖能看出湛露非鬼的身份。 他既然送来了丹药,想来肯定是湛露能吃的。 湛露再让他看看,这是对他的信任和依赖。 千暮盖好瓶子,把小瓷瓶递还给湛露,“这丹药灵体也能吃,你吃一些,应该能恢复的快些。” 湛露点点头,收好瓶子,“那我吃来试试,希望对我有用。” 第39章 仿品 小雪(节气)前日。 柳重锦下山外出,他要去别的门派走访。 目的无他,就是去打听他闭关期间,别的门派处理过的关于魔的消息。 这是他每次出关的必修课,先看自己门派的卷宗,再去别的门派了解情况,最后汇总。 看看能不能寻找到关于心魔的信息。 小雪当夜,湛露感知到一股魔气波动。 是那股让她一直期待着遇见的,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魔气,和心魔的魔气一模一样。 让她匪夷所思的是,这里是修仙界数一数二的门派,心魔胆子再大,也不可能独闯。 独闯就等于送死。 既然心魔不可能来,那这魔气是怎么回事? 抱着一份怀疑,却也不得不去探查,毕竟就算是假的,也不能错过一个可能遇见心魔的机会。 湛露循着魔气的方向,一路追踪到后山。 “又是后山?” 她觉得这苍辰山的后山和自己还真是有缘,上次是她拉着沧海来的。 这次她追着这魔气又到了后山。 此刻的后山空无一人,那股魔气却没有消失。 黑夜中,月光照射下,湛露看到有一处反光,像是一面镜子。 那股魔气的散发源头,就来源于那处。 湛露正打算过去仔细探查一番,千暮就赶来了。 千暮拦了她一下,“你在这边等着,我先去看看。” 湛露出来的时候有些急,她也是来的路上才冷静下来。 她以为她已经身经百战,经历了千锤百炼,不会那么容易失去理智。 却不曾想,再次清晰的感知到心魔的魔气时,仍旧会一时冲动。 心魔终究成了她的魔障,心魔一日不除,她就无法完全安心下来过自己宁静的日子。 心魔就犹如她头上悬着的一把刀,她若不先一步取下这把刀,这把刀迟早会掉下来劈中她。 所以只要有疑似心魔出现的痕迹,她都不想错过,她都只想第一时间赶到,除之而后快。 刚才她太过冲动,忘记告诉千暮,就跑出来了。 上次她遇到危险,千暮很自责。 那天之后,她便做了一个决定,以后遇到事情,会先告诉千暮一声,让他知道自己的情况。 让他安心。 可是刚才,她一时着急,就忘记了。 还好,千暮跟来了,而且看起来他没有生她的气。 千暮平和的情绪,让湛露松了口气。 千暮同样感知到了这股魔气,虽然他不记得心魔,但是湛露说,在凤栖客栈那次的魔气,就是心魔的。 他记得那股魔气。 今夜这熟悉的魔气再次出现,他第一时间就感知到了。 而后在他跨出门的那一刻,就发现湛露抢先他一步,已经撑着伞飞身出去,眨眼的功夫身影已经消失在他的视线范围了。 他赶紧跟了上去,深怕跟丢了,湛露会遇到危险。 好在他来得及时,刚好阻止了湛露独自行动。 千暮飞身去那处反光的地方。 一把古老的铜镜悬停在离地面不远处。 无论是样式还是质感,都反应出这铜镜的不凡,这并非一把普通的镜子。 镜子周围有三只乌鸦图案环绕着。 这些乌鸦与普通的乌鸦也不同,这些乌鸦都是三足,足是金色,喙也是金色。 乍看之下,此乃上古金乌一族的宝物,怎么会无缘无故出现在后山。 还不等千暮细看,突然之间,铜镜散发出一阵红光,把他吸入了镜中。 湛露见千暮被吸入镜中,内心担忧乍起,顾不上自身安危,赶忙跟了过来。 然后就被铜镜一道吸了进去。 一进去,她便置身在一片火海之中。 这是一片炽热的燎原大火,火焰是金色的,好看极了。 现在却不是这火好不好看的事情。 湛露在大火中感觉很难受,浑身上下被火烤的发疼。 她浑身上下的水分肉眼可见的蒸腾成水雾消散。 她的皮肤都快因为炙热而皲裂开来。 她感觉这火像是要把她烤成干。 准确说发不是烤干,而是把她焚化成烟雾。 “千暮。” 她喊了一声。 只一声,她都没报希望声音能传达到千暮耳中。 千暮却循着她的声音找了过来,“我在”。 他把湛露揽进自己怀里护着,调动冷气給她降温。 湛露贴着千暮,感觉他身上冰冰凉凉的,很舒服。 能帮她缓解火焰带给她的不适。 在这炙热的快被烤化的环境里,给人一种沁人心脾的凉爽。 她忍不住抱紧了些可以给她降温的千暮。 而后撑了一个露珠泡,把两人包裹在其内。 可是她感觉在这火中,她的露珠泡泡的防御撑不了多久。 这火好像是专门克她的。 也是,她本源是水,本就怕火,只是一般的火通常奈何不了她。 她觉得自己都感觉这么难受了,千暮想来也不好受。 千暮也是水系的,或许也会感觉到不适。 她忍不住担忧的问道: “你有没有事啊,有感觉不舒服吗?” 千暮不是水系的,只是千暮选择了水系。 见她眉头紧锁,满脸担忧的神情。 千暮感到内心一阵说不出的难受,明明湛露自己就很难受,她却什么都没有说,还在担忧他。 在那两百年间,她在他照顾不到的地方,已经变得无比坚强又强大。 他安抚道,“我没事,你别担心。” 湛露听闻他还好,稍稍放心了些,神情也舒缓了些。 “这是什么火?我之前都没见过这种火。” 以她的修为,就算是火系法术的火都不一定能对她造成影响,这火怎么这么厉害? 千暮表情冷峻,声音却很温和。 “这是三足金乌一族的本源火,太阳真火。” 是至阳至刚之火,对湛露的影响会比较大,湛露是灵体修成,本身属阴。 对他也同样有影响,但是远不及对湛露的影响大。 砰的一声响,湛露的露珠琉璃保护泡破碎了。 果然撑不了多久。 湛露想。 千暮单手挽了一个剑诀,一瞬间生出的无极寒冰,覆盖包裹住这片壮阔的火焰。 把它们冻在了寒冰之中。 由于这些火焰比较特殊,千暮也冻不了太久。 但是能抽出些时间给湛露。 “稍后,我会打破这境内结界,你先从我打破的缝隙飞出去。” “那你呢?”湛露问他。 “稍后我会想办法出来。”千暮轻轻拍了拍她的后背,安抚她因为担心他而紧张的神情。 千暮看着她的眼睛,给她保证道,“放心,我不会有事的。” 湛露还是不放心把他一个人留在这里。 这火焰邪门的很,千暮也并不像他表现的那般游刃有余。 可是眼下也不是墨迹的时候,他们得快速的定下一个方案。 她可以先出去,但是她不能让千暮受伤。 “这境子能从外面打破吗?打破了,对内里会不会有影响?” 湛露不懂阵法,这镜子其实也相当于一个困阵。 千暮一个剑诀,辟出一道残月大小的裂缝。 眨眼之间,裂缝便闭合起来,恢复如初,仿佛从我打开过一般。 他加大了些力度,却也只能辟出一个比残月大一些的裂缝。 完全不够一个人通过的宽度。 他只能用尽全力一试,这次裂缝总算够一个人通过了。 还好湛露很清瘦,要不然都有可能过不去。 他一手施法维持那处缝隙的开口,撕裂结界,需要持续施法。 另一只手把湛露推向那处,“镜子不能打碎,但是有机关可以关闭法阵。你出去找找金乌的眼睛。” 结界想要愈合的力度和千暮想要把它撕扯开的力度较量着。 最后终究是人为维持的力度败下阵来。 眼看法力维持不住裂缝的开口,那开口越来越小。 好在已经把湛露送了出去,千暮安心了些。 千暮补充道:“别站在镜子正面,会再次被吸入。” 第40章 破除 湛露刚出结界,却冷不丁遇到了一个人。 前来查看情况的丁婉姿,也没想到湛露竟突然出来了。 她是火系法术,可以克制湛露的水系法术。 湛露没死在铜镜里,是丁婉姿不想看到的结局。 她一团火焰朝着湛露打了过去。 湛露一伞劈开。 直接迎面施放无数露珠针打向丁婉姿。 “真是找死。” 她现在要救千暮,没多少耐心和这个疯女人纠缠,所以她回给丁婉姿的招式也没有手软。 既然丁婉姿在这个时间,出现在这个特殊的位置。 还在她出来之后,就以凌厉的招式攻击她,想自她于死地。 以上种种联系在一起,还有什么不清楚的。 丁婉姿与心魔为伍,引她上钩。 心魔想要借他人之手灭了她。 所以这法器,必定是心魔给丁婉姿的。 才会有心魔的魔气波动。 丁婉姿不是湛露的对手。 她没能全部躲过湛露的露珠针,有几处地方受了伤,正在往外面浸着血珠。 湛露一个露珠泡泡禁锢住丁婉姿,把她拉到铜镜前。 她语气不太好,“解开这个。” “不会。”丁婉姿别开头,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模样说道。 湛露给包裹丁婉姿的露珠加了压强,让被困其中的丁婉姿更加痛苦,却不至于死去。 “再给你一次机会,解开这个。” 丁婉姿感觉呼吸困难,浑身疼痛,她的五官都变形了,语气却一点没有因为被人囚禁而软下来。 “我说了我不会,你就是杀了我,我也不会。” 湛露差点气笑了,“好,你不会。” 转而用犹如淬了寒冰的冷厉语气道,“要是他出了什么事,我一定让你后悔今日所为。” 说完,也不管丁婉姿的死活,她放弃和这个疯女人沟通,再耗下去只会浪费她的时间,耽误她救千暮的进度。 还不如她自己想办法来得快。 正好察觉到湛露法术波动的戴佩玖赶了过来。 “湛露。” 再看看旁边的泡泡里两色惨白的人,“丁师姐?” “什么情况?” 还有那流光溢彩的铜镜。 此刻那铜镜周围环绕着金色的火焰,一圈一圈的游走。 和湛露、千暮刚到时不同,他们刚来时,铜镜周围还没有火焰。 “戴佩玖,你会解这个吗?” 湛露没跟他客气,直接问道。 戴佩玖走过去。 湛露适时提醒他,“别站正面,会被吸进去。” 戴佩玖听了她的提醒,往镜面旁边挪了挪。 “金乌一族的圣物。” 他一眼便认出来,这玩意,古籍上有记载,还是图文记载的。 所以这镜子辨识度很高,他闲来无事看的。 “千暮说,金乌的眼睛可能是突破口。” 湛露说出自己已知的信息。 戴佩玖仔细看了看这面镜子,发现这面镜子似乎与他曾经看到过的传说中的那面神镜有些不同。 这面镜子上的三只金乌的眼睛都是红色的。 他记得,正真的镜子,其中应该有一只金乌的眼睛是金色的。 他给出结论,“这是仿品。” 又觉得这个结论有些不准确,“也不能这么说,这镜子虽然是复刻的,但是呈现出来的法术是真的。” “这太阳真火也是真的,应该是只能发挥一次作用的复刻品。” 戴佩玖道。 “复刻品的话,解阵的方法和正品是一样的吗?” 湛露不关心这是正品还是复刻品,只关心解阵的方法。 “我试试。”戴佩玖说着就动手去搬动那金乌的眼睛。 正品的话,解法在金乌的眼睛,当三只金乌的眼睛荟聚同一个中心点时,便能解开。 他按照正品的解阵方法操作了。 片刻后,无事发生。 既然用正品的解法无法解开,便可以推测出解法不同。 戴佩玖摇摇头,“不行,看来解法和正品并不相同。” “要不直接砸了吧。”他建议道,“这种仿品一般直接砸来得更快。” 湛露阻止他的动作,有些焦急,“等等,千暮还在里面,直接砸会影响到阵里的人吗?”湛露有些急,说话语速也快了不少。 “千暮师弟,他怎么会在里面的?” 戴佩玖有些疑惑,不过现在倒不是纠结这个的时候。 他快速给出湛露需要的答案,“这是仿品,应该不会对阵中的人产生影响。” “可是这仿品里面的禁锢阵很厉害,千暮用了全力才撕开一道很小的裂缝,这样厉害的仿品,直接砸也不会出事吗?” 湛露很着急,她比谁都想快点砸开这破玩意。 把千暮救出来。 可是她又不得不把每一个细节都考虑进去,万一戴佩玖判断失误了呢。 万一一个误操作,影响到了千暮怎么办? 戴佩玖又确定了一次铜镜的真伪,冷静的给出答案,“这仿品的能力是复刻,便是完全复刻了正品的法术和威力。再强,也只是一个复刻品。” 他知道湛露此刻是因为过于担忧千暮的安危,以至于有些束手束脚。 再加上她不懂法阵,所以自己拿不定主意。 戴佩玖看出了她的担忧和着急,语气更加坚定了几分。 “你信我一回。也请相信千暮师弟的实力,他能送你出来,自然也有能力自保。” 湛露看着他坚定的目光,下定决心点点头,“好。”“砸吧。” 她不信也没办法,她现在没有更好的方法了,有方法总比没有强。 若是戴佩玖没有赶来,她也不会信丁婉姿说的任何方法,最终结果很可能也是直接砸。 她决定之后,一定好好利用苍辰山派的修炼环境,好好修习阵法。 她讨厌这种只能干着急,却派不上用场的无力感。 戴佩玖先湛露一步施放了风刀,哐哐哐几下之后。 镜面完好无损,他也没想到一个复刻品能有这么牢固。 他有些尴尬,“我再试试。” 湛露没等他再试,她等不起。 她曾经耐心好的时候,能等千暮两百年,等他来找自己。 现在,她却一刻都不能多等,因为她不想千暮有事,他们好不容易才重新相聚。 好不容易才从陌生人转变成现在这样,非陌生人的关系。 她知道那镜中的阵法威力有多大。 她弹出一颗露珠,碰撞上铜镜镜面。 一瞬间,知啦一声响,铜镜以与露珠接触的点为中心,向周围龟裂开来。 而后支撑不住,土崩瓦解,碎成一片一片坠落入地面。 铜镜消散,后山顷刻被金色火焰吞没。 大火吞没之处,岩石、土地、树木,目之所及的所有事物,都在顷刻化为黑烟消散在空气中。 在场几人被火浪烫得无处可躲。 戴佩玖扇开自己和湛露身边的火,在火焰中留出一片空地来。 湛露没心思管自己受不受得了这大火。 在结界之外总比在结界内好些,结界内的火并不只在脚下一定的高度燃烧。 而是四面八方的环绕包裹。 在结界外,这些火无法做到四面八方环绕包裹,只能在地面一定高度燃烧。 也就是说,结界外,只要能在火焰之上飞的够高,火焰就烧不着。 湛露现在也没空给戴佩玖道谢,她撑伞飞到火焰之上找人。 “千暮。” 她视线巡视了一圈,没有看到千暮。 她试着叫了一声,从前只要她叫千暮的名字,对方总会给她回应。 可是这次她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她撑起一个露珠琉璃泡泡,包裹着自己,撑着伞,飘飞在炙热的火焰之上,她要在火海中找到那个白色的身影。 第41章 离魂 丁婉姿想杀湛露,但是不想杀千暮。 她听到千暮在镜子的阵法里的时候,也有些慌乱。 不过她确实不知道那镜子为何物,也不知道这玩意能干嘛,更不知道内里的凶险。 她只是想杀湛露的情感太激烈,自知不是湛露的对手,所以去黑市淘了些法器。 黑市的法器大多不是正派的东西,邪门的东西很多。 这面镜子是一个神秘摊主卖给她的。 那摊主把她内心的情感看得清清楚楚。 告诉她,只要她使用这法器,湛露就会上钩,这面镜子能帮她杀了湛露。 她刚得到这面镜子,就迫不及待来这后山按照神秘摊主的方法布置好。 布置好后,她就离开了,躲回了夏之峰。 她怕自己在那里会让湛露警觉,不会上钩。 她在夏之峰注视着这边,看到一女子撑伞飘过,她知道,那就是湛露。 她内心一阵窃喜,不过她还得稳住,不能立即就去后山看情敌丧命。 想着等镜子法阵被激活了,再回来看。 她回到后山,看到镜子边缘的金色火焰环绕,便知此计是成了。 当时她别提有多开心了,这个该死的情敌,就这样神不知鬼不觉的消失了。 可是不等她高兴多久,湛露突然从镜子里出来了。 她怎么能放过对方呢,所以只想趁机杀了湛露。 可惜,她还真不是湛露的对手,不仅不是对手,她在湛露手上,只能坚持一招。 多么讽刺。 她明明一向很优秀,这个女人真是什么地方都压自己一头。 她真该死。 只有湛露死了,她才能继续在千暮那里成为最特别的那个。 她才有机会能走进千暮的心里。 她坚信,只要没有湛露,千暮迟早会喜欢她的。 只要她坚持的够久,有朝一日,一定能融化千暮那块寒冰。 此刻看着湛露在火海中四处奔波找人,她只想比湛露更快的找到千暮。 这样,她对千暮就是名副其实的救命之恩了。 她是火灵根,她能在这火海里撑下去。 湛露的禁锢泡泡已经被太阳真火烧破,她现在是自由身。 这是一个很好的机会,她得抓住这个机会。 湛露飞过一片地方,终于在金色火焰包裹之中找到了有些虚弱的千暮。 在结界中维持了太久,他法力耗尽了。 此时的他虚弱到几乎站不住。 湛露不顾火焰的炙热,飞身过去,把他带出火海。 撑着伞一起飘飞在空中。 脱离了火海,湛露才一手撑伞,一手扶着千暮。 “千暮。” 她声音有些发飘的喊了一声,千暮没有立即回应。 半晌,声音有些嘶哑的低低的回道:“我...在...”。 湛露几乎是喜极而泣,刚才她扶起千暮到此刻,她感觉到千暮的呼吸很孱弱。 她害怕极了。 她这才深吸一口气,放心了些:“真好。”你还在。 远离了火焰,她总算可以施法给千暮治疗。 突然后方一股强烈的杀气袭来。 她的治疗法术来不及切换成攻击法术,一时最好的办法就是躲开。 可是她现下带着受伤的千暮,不可能躲得开。 她想算了,硬挨吧。 即便她先前被沧海伤到还没完全恢复。 以丁婉姿的实力,她挨一招也不一定能要了她的命。 若是真要了她的命,她想办法再修个百年千年,再来找千暮便好。 可是预想中的疼痛没有到来。 她做好的心理准备崩塌了。 打了她一个措手不及。 千暮用最后的力气替她挡住了丁婉姿的烈火箭矢攻击。 一只烈火箭矢没入了千暮的后背。 湛露转身,面对着千暮,眼睁睁的看着他的身体因为无力支撑,而缓缓倒下。 湛露愣怔的同时,放开伞,双手抱住千暮。 靠法力维持着两人的身形,凌驾在火焰之上。 她怎么忘了呢!只要千暮在身边,他从来都不会让她受到伤害。 从前是,现在也没变。 他即便忘了所有,也从未忘记守护好她。 丁婉姿看到她放的火箭击中了千暮,一时也有些不知所措。 不过湛露还没死呢,等她杀了湛露,再去救千暮也不迟。 她又朝着无暇顾及她的湛露放了一只集中全力的火箭。 火箭飞向湛露,却被一阵劲风打偏了。 赶来的戴佩玖很是不解:“丁师姐,你这是在干什么?” 他先前来时,没看到湛露和丁婉姿对招的那一幕。 而后一直在帮湛露破解那面铜镜,并不知道丁婉姿为什么在后山。 此刻,他虽然不解,心中已经有了猜测。 “你让开,别挡路,我要杀了那个贱人。” 丁婉姿愤怒的看着戴佩玖。 若不是戴佩玖挡着,她刚才那一箭已经得手了。 戴佩玖第一次见一向温婉的丁婉姿这般疯狂又没有修养的一面。 他甚至有些不敢相信这个人是他认识的那个丁师姐。 丁婉姿比他大,小时候拜师入父亲门下。 虽然算不上亲密,倒也谈不上生疏,这个师姐对他还是多有照顾。 他实在不敢想刚才那一幕是丁婉姿做的。 湛露带千暮离开后山。 她现在没功夫料理丁婉姿。 千暮的情况不太好,她非常担心。 回到小院,她把千暮扶到床上。 在路上她已经给他施法治愈了外伤,可是千暮突然就没有心跳了。 “不会的,千暮。” “千暮。” “……” 她一遍一遍的喊着千暮的名字,这样他听到了就不会走远了。 她俯身趴到千暮心口处听着。 好久好久,那片区域仍旧毫无动静。 她保持着趴着的姿势不动了,她一时失去了方向。 她突然就不知道要做什么了。 也不管千暮是否能听见她说话,她自顾自的说着。 “千暮,我用了两百年的时间,才打开往生界的门回来找你。” “我喜欢这人世间,因为这里有你。” “那你呢?你喜欢这里吗?” 知道得不到回答,她也没等,继续道。 “喜欢的话,我们一起留下来吧!” “不喜欢的话,我就去找你。” 湛露喃喃道这里,才想起自己如今的身份,她乃往生界的王,她可以探魂。 她施法入千暮体内,片刻后一股红色的法术线从很远的地方拽着什么回来了。 丝线重新融入千暮体内。 他沉寂的胸腔终于有了微弱的起伏。 只是千暮还是没醒来。 是了,湛露知道他暂时不会醒了。 除了命魂之外,千暮其他的魂魄已然归位。 魂魄不聚齐,人就不会醒来。 命魂归地府管,死后会去轮回。 这地方她熟悉的很,待了两百年的地方,可不是比家还熟吗? 不过她得快些追过去。 只有命魂的情况下,命魂会是一个懵懵懂懂的状态。 对人世间的记忆不全,没有记忆,就没有牵挂。 没有牵挂,就很容易跟着本能去投胎转世。 湛露在千暮魂魄上刻了一个关联印记。 有了湛露的标记,千暮在往生界会收到冥差的礼遇。 希望他们能帮她拖上一些时间,把千暮留在往生界。 别让他那么快去转世轮回。 而后,她又在床头点了一盏灯。 第42章 守灯 后山的火灭不了,那是太阳真火,不是普通的火。 目前是用法宝和法术制作了结界,把火圈在里面。 这样火暂时不会扩散。 这次的事情不能像上次水淹后山那般轻飘飘揭过了。 上次没造成实质性伤害,甚至没多少人发现。 这次几乎全部人都发现了,并且为了解决火焰扩散的问题。 掌门亲自出动,带了几位长老一起想办法才联合控制住了火焰扩散。 后山被烧毁了,那里已经没有山了,只有平原。 帮忙料理完后续事宜的戴佩玖和匆匆赶去后山偶遇他的柳琦诺一起来了千暮的小院。 他们担心千暮,都是打算来看看千暮的情况如何的。 “千暮师弟没事吧?” 戴佩玖问道。 “他暂时醒不过来。” 湛露回答的平静又冷静。 戴佩玖感觉她冷静的可怕,此刻的湛露让他感到害怕。 是那种威压四溢的害怕。 也让他有些担心,她担心湛露的情绪。 一直强压着,很容易出事。 “有什么我可以帮忙的吗?”戴佩玖想帮她分担点。 还真有事需要人帮忙,她本来也就是打算找柳琦诺帮忙守着灯,自己再前往往生界的。 眼下两人来了,她也没跟他们客气。 “你们帮我守着这盏灯的灯油,在千暮醒来之前保证它不灭。” “我去带他回来。” 湛露道。 戴佩玖:“好。” 柳琦诺:“我们会守好的。” “戴佩玖,那面铜镜上有心魔的气息。” “我不管丁婉姿是被心魔利用了,还是她主动与心魔勾结,她都该为她今夜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 “在我回来之前,把她给我留着。” 湛露又嘱咐了几句。 她现在没空管丁婉姿,但是这之后,她会言出必行的让她后悔。 “你放心,她已经被软禁了,我会替你看着她。” 戴佩玖没有告诉湛露,丁婉姿不承认铜镜是她所为。 并且还反咬一口说铜镜是湛露带进来的。 她为此才和湛露打了起来。 她无心伤害千暮,但是千暮处处护着湛露。 所以她才误伤了千暮。 戴佩玖去的晚,来龙去脉,他还没了解清楚。 虽然和湛露认识不久,但是他相信湛露的为人。 他知道丁婉姿在撒谎,可是他没有证据辩驳。 最主要的还是没有时间去与丁婉姿拉扯,先关着她,后面有时间去解决。 他急着前来看湛露和千暮的情况。 他最担心的是湛露。 那会儿千暮不知道伤得如何了,湛露浑身上下散发着杀伐之气。 但是她没伤害任何人,甚至连丁婉姿,她都没多看一眼。 可见情况很紧急,千暮的伤情应该比他想象的重。 千暮对湛露来说有多重要,他其实是能感觉到的。 他怕湛露会承受不住。 他说不清楚为什么会这般担心一个人。 从前的几百年来,他自认为自己是一个多情的风流人物。 现如今看来,风风雨雨这些岁月,他又何曾真正的爱过谁? 仔细回忆过往才发现,答案是没有。 从未有谁让他这般放在心上过。 湛露离开了。 屋子里只剩下躺在床上昏迷不醒,生机薄弱的千暮。 和陷入苦恼愁绪中的戴佩玖。 以及陷入沉思的柳琦诺。 柳琦诺虽然平日里比较活络,但是她看得清形式。 刚才湛露说到心魔时,她很在意。 可是湛露比她更着急,所以她没有问,她不能耽搁湛露的时间。 而且就算她问了,湛露也不一定会留时间来给她解答。 “戴师兄,湛露刚才说的铜镜和心魔是怎么回事,你知道吗?” 有求于人,她特意换了称呼。 今晚的事情她还未了解清楚,她刚赶去后山,想加入灭火阵营。 就遇见戴佩玖说千暮受伤了,她便同戴佩玖一起赶往这里。 戴佩玖把他知道的后山的情况和她大体说了一下。 “湛露说的心魔的魔气我不知道。” “我接触那铜镜时,上面已经没有魔气了。” 若不然,那么进的距离,他就算不知道那是心魔的魔气,也至少能感知到魔气的波动。 “那铜镜肯定是丁师姐带进来的。” “我听我爹说,湛露是被心魔杀死的,所以她在找心魔报仇。” 那日湛露告诉她要放过自己,和她爹好好谈谈。 她之后想了几天,还是决定去和她爹谈了谈。 她鼓起勇气,把这些年来的隐忍说了出来。 她要的其实很简单,她不埋怨她爹,她只是希望她爹能分出一些时间、一些关爱给她。 不是把她放在一边不管不顾,她已经失去了娘,她不想连爹也没有了。 柳重锦专注于找心魔几百年,第一次听到女儿的心声。 他才幡然醒悟,自己亏欠柳琦诺的太多了。 所以父女俩决定修复关系。 这些日子以来,柳琦诺就会多抽时间去和她爹说说话,谈谈心。 或是送点吃的。 父女俩也终于能静下心来,直面过往,谈论起了当年她娘死的那件事。 心魔成了父女俩共同憎恨的目标。 柳琦诺问起那日湛露找他谈了什么,柳重锦便简单的和柳琦诺说了一下他所知道的,关于湛露的事。 所以柳琦诺大概知道湛露的过往。 她也终于明白了,湛露当时那句:“我是来自地狱的亡魂。”是什么意思。 她知道湛露和她一样,同样被心魔迫害过之后。 更加坚定了她把湛露当朋友的决心。 她替湛露打抱不平: “湛露那么恨心魔,断不会拿有心魔气息的物件。” 而后她愤然道: “那肯定是丁师姐为了引她上钩,所以与心魔勾结了。” 戴佩玖有些怀疑自己的耳朵。 他刚才听到了什么?湛露,被心魔,杀死? 那已经死了的湛露是从哪里来的? 可是湛露并非鬼修。 这又是怎么一回事? 柳琦诺也不管他在顾虑什么,有些着急道:“你听没听啊?” “所以丁师,不是,丁婉姿她是在狡辩。” 她同仇敌忾到都不想喊丁婉姿师姐了。 改口改的非常快。 和心魔有染的,都是坏人。 “再说了,你说丁婉姿她图啥,这时候有什么好狡辩的?” “只要千暮师兄醒来,她的谎言便会不攻自破。” 说到这里,柳琦诺突然被自己说醒悟了,是啊,她都想得到的事情。 她自己不算特别聪明那一挂的,都能想到,丁婉姿自己应该也是明白的。 她一个激灵,就通透了。 “丁婉姿是想争取时间,不被废除修为,不被收押,她就能逃走。” 她着急忙慌的催促戴佩玖。 “快快快,别发愣了。” “戴佩玖,你去告诉掌门和你爹,一定要关紧了。” “别被丁婉姿的花言巧语骗了。” 戴佩玖被柳琦诺催促的有些茫然,他还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 “你快去啊,我留下来守这盏灯,你先去解决丁婉姿的事情。” 被柳琦诺反复催促之后,他也反应过来了。 戴佩玖之前因为太过担忧湛露的情况,脑子里没去想丁婉姿的事情。 现在也回过味来了。 匆匆往夏之峰丁婉姿的住处赶。 证据还未落实。 目前对丁婉姿实施的是软禁,一般是软禁在自己的住处。 第43章 坠子 果不其然,他刚回去夏之峰,就看到丁婉姿出了自己的小院。 “丁师姐,你忘了自己是在被软禁中吗?” 戴佩玖的语气有些严肃。 他是真没想到丁婉姿会是这样的人。 “掌门可说了,等千暮师弟醒了,此事会详细调查之后再定罪。” “现在,千暮师弟还处在昏迷之中,丁师姐你本该在小院里好好待着。” “而今,丁师姐这是打算去哪里?” 戴佩玖拦着她的去路,问道。 “我只是想出来采些花回去解解闷,毕竟不知道千暮什么时候才会醒。” “而我又要被软禁多久?” 丁婉姿不慌不忙的温和说道。 不过只是表面温和罢了,她内心却是觉得戴佩玖很没良心。 她自觉平日里待戴佩玖不薄,却没想到关键时刻,这个自家小师弟却是个白眼狼。 一心帮着外人。 就是觉得湛露比她长得美,比她优秀。 就让戴佩玖的心偏向了这个外人。 专程回来阻拦她。 她想到这些,对湛露因为嫉妒产生的憎恨更加深了几分。 “解闷?师姐入我夏之峰少说也有几百年了,门规应该早就清楚了。” “什么是软禁?我想应该不用我来告诉丁师姐你了吧。” 门规规定,在软禁没有解除之前,无论什么理由,不得离开自己的院子。 一旦离开,会给与处罚。 “我看你不是想解闷,而是想逃走吧。” 戴佩玖用轻松的语气,说出笃定的肯定。 丁婉姿自知狡辩无望,索性不藏了。 此刻,苍辰山的人被后山的太阳真火绊住了脚。 所有人都忙着解决太阳真火的事,所有弟子都被调集走了。 她在苍辰山的风评一向很好,所以掌门对她比较放心。 没有直接下定论关押她,说等千暮醒了再详查。其实有两个原因。 一是:大家要忙着灭火,那火一日不灭,苍辰山就面临着被烧干净的风险。 其二便是因为丁婉姿一向是一个知分寸、温婉懂事的人。 怕其中有什么误会,先不问青红皂白处理了弟子,寒了弟子的心。 所以才暂时没有处置她。 也没有派人守着她,像看押囚犯一样监视着她。 丁婉姿本可以轻而易举的逃走。 眼下却被戴佩玖拦住了去路。 只要能解决了戴佩玖,她就能逃走。 她才不会傻到留下来等待详细调查。 千暮一醒来,就是人证物证都凑齐了,到时候她根本无法狡辩。 她的罪行会被定论。 她带回门规不允许的邪物。 让火势蔓延烧毁了整个后山,还残害同门。 让千暮受了重伤。 等着她的处罚结果就是,废除修为,执行鞭刑,废除她的灵根,逐出师门。 那样她就永世不能再修炼仙法。 她将成为一个毫无用处,衰老速度飞快的普通人。 她不能落得那般田地。 她保留好青春年华,才能有机会再见千暮,才有机会能入他的眼。 若是变成一个苍老的老太婆,那便是一点机会都没有了。 她想到这些就觉得恐怖,她根本无法承受这样的结果。 她不想面对这样的结果,所以她必须逃走。 想到这些,她攻向戴佩玖的招式一点都没留情,每一招都很狠毒。 她一定要解决了戴佩玖,逃走。 而后去找一个永远不会被仙门找到的地方。 结果她和戴佩玖过了几招之后。 却发现她竟然不是她印象里那个徒有其表,毫无实力的师弟的对手。 从前她觉得自己轻易就能打败的人。 现在她拼尽了全力,竟然伤不到对方分毫。 倒是戴佩玖轻易就收服了丁婉姿。 丁婉姿愤怒又不甘:“真是小看你了。” 她讽刺道,没想到戴佩玖从前一直在藏拙。 “藏拙都能藏两百多年。” 戴佩玖毫不在意他的讽刺:“其实就只是机缘巧合,并非有意。” “没想到让师姐有了优越感,觉得能战胜我。” 他装模装样的苦恼道: “哎,我实在是太不应该了。” “抱歉,给你造成了这样的错觉。” 嘴上说着抱歉,却一点道歉的诚意都没有。 而且手上的桎梏丁婉姿的力道还加重了几分。 戴佩玖禀报了春之峰的掌法长老。 没想到风评很好的丁婉姿竟然想逃跑。 不用等千暮醒来,这其中谁对谁错,已经有了一个大概的定论。 如果不是丁婉姿所为,他跑什么? 苍辰山派过去从未冤枉过任何一位清白的弟子,若没错,绝对不会想着逃跑。 长老决定暂时把丁婉姿的法力封印起来,收押监牢。 等之后详细审讯,若其中有什么误会,自会从轻处罚。 到时候会解除法力封印,并放了她。 若她并非冤枉,到时候会按律行事。 丁婉姿的事情暂时告一段落,现在她只能先收押。 一方面是,掌门、长老们以及众弟子们都要忙着想法子灭火。 那太阳真火需要有人持续输送大量法力,维持控制它的蔓延。 光是维持火势不蔓延,就很耗费人力和精力。 还得尽快想办法灭火。 若不灭去那火,迟早会把整个苍辰山烧成灰烬。 事态严重,又紧急。 另一方面,涉及这件事的另外两个人,千暮昏迷未醒。 湛露则离开了苍辰山不知去向。 暂时,当事人都聚不齐,没法审理。 苍辰山派的人各忙各的,而戴佩岚和卯正这样的小弟子还派不上用场。 两人决定一起去后山看火山的壮阔。 “听说是太阳真火。” 卯正给戴佩岚普及知识:“你知道吧,太阳真火,传说只一缕便能毁灭世界。” “这么厉害?”戴佩岚吃惊:“那我们后山有一片,这怎么说,我们苍辰山派是不是要发达了?” 以后别的门派听闻他们有一片太阳真火,都会忌惮他们的。 以后若是有邪恶门派,或者组织,他们就引一簇火去烧个赶紧。 轻松又省事。 他天真的觉得苍辰山就要发达了。 卯正赶忙纠正:“传说嘛,传说而已,传说就是为了突出这个火焰的厉害之处。” “并不是真的一缕就能灭世。” 卯正忧心忡忡道: “再说了,我们苍辰山派倒不是要发达了,要毁灭了倒是真的。” “这火要是再不灭了,蔓延过来,会顷刻烧毁整个苍辰山的。” 卯正口无遮拦,实话实说。 戴佩岚比较乐观,这火的事,大人们会考虑的,他现在只想看火。 “走,我们去后山看看,这次我俩可算赶上热乎的了。” 上次后山被水淹,他们就没看着,只看到了几个小水洼。 想想这次赶上了看火,他还挺兴奋的。 戴佩岚和卯正一起去后山,隔得远远的,便能看到滔天火光。 再想近点看。 “前方不许靠近,危险危险。”负责守卫的师兄拦着两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 不让他们继续往前去。 “师兄,我们就看看,真的不能过去吗?。” 戴佩岚软声询问,希望这位师兄可以放他们过去看看壮阔的火山。 守卫的师兄铁面无私,毫不松动,还全解道:“这时候的后山可不是给你们看着玩的,一不小心能要人命的。” “就你两这点小修为,还不待靠近的,分分钟能被烧成渣渣。” “绝对不是危言耸听啊。” 另一个师兄帮腔道: “就是为了防着你们这些小娃娃吴闯,掌门才派我们在这里守着的,怕你们一不小心被烧成了雾气挥发个干净。” “快回去吧,火没灭之前,你们别靠近后山。” 他俩只好垂头丧气的往回走。 一边走还一边唉声叹气呢。 戴佩岚:“还是没赶上热乎的啊。” 卯正:“是呢。” 戴佩岚暗暗下决心:“下次一定,下次我们一定要第一时间到达热闹现场。” 卯正泼他冷水:“下次不知道啥时候去了,这种频率的热闹,以前也不常见。” 戴佩岚:“但是最近很常见啊,前不久后山才被水淹,这又遭了大火。” 卯正:“......”好有道理。 最后他只得道:“下次再说吧。” 两小只败兴而归。 戴佩玖处理完丁婉姿的事情,便赶回去和柳琦诺换班守灯。 湛露走之前给那灯设置了结界,灯不会被风吹灭,其实不用怎么守。 就是需要隔一段时间,添些灯油进去。 有人守着,一是为了添灯油,二是防备歹人来灭灯或者来对一个没失去意识的人补刀。 虽然千暮在苍辰山派从不树敌,但是难免有些人心理扭曲。 这世间,不是你不树敌,就没有敌人。 恶意无处不在。 嫉妒也会生长成最恶毒的恨意。 千暮这般优秀的人,能得到异性的青睐,却往往最遭同性记恨。 结合自身经历,戴佩玖对这方面很有发言权。 如今这个时候,听到风声前来落井下石的,也不一定没有。 所以昏迷的千暮身边是离不开人的。 又忙过了一个白天,夜晚,戴佩玖独自一人在千暮的小院里守着。 闲来无聊,从胸前衣襟里掏出一个物件来。 是一个有些陈旧的坠子。 坠子是一颗白玉珠,上面刻着一个露字,一圈红绳编制的同心结包裹着这棵珠子。 白玉珠子是上好的白玉,至今光泽依旧。 而那外圈的红绳,却能看出这物件的年头久远来。 红绳的颜色尚能看出是红色,却是褪色之后的红,一些地方的线头有些磨损的毛糙。 这是昨夜在大火中,湛露为了双手抱住千暮,放弃的那把伞。 戴佩玖捡起伞,入手,便幻化成了这个配件。 戴佩玖见过几次这东西,就是一直挂在湛露那把伞的伞柄上的那个陈旧古老的配饰。 看得出来,物主人,很珍惜这个物件。 戴佩玖想着,也不知道是哪个情郎送的?能让湛露这般珍惜。 而后看了一眼床上躺着的千暮。 内心忍不住自嘲:什么不知道哪个情郎送的,不用想也知道。 湛露和千暮的关系匪浅,而且两情相悦。 所以他的喜欢显得廉价又多余。 可是他能怎么办呢? 若是能控制住自己的心之所向,那么世间就不会有苦情人了。 他甚至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动的心。 可是他控制不住那份喜欢的感情。做不到不去喜欢。 他想,他就默默的喜欢着,好像也并不会碍着什么事。 那就把这个秘密藏起来吧。 只有他一个人知道就好。 这样便不会给任何人带去困扰。 不会影响到湛露和千暮。 他把玩着手上的白玉珠挂件,苦笑着喃喃道:“忘记给湛露了啊。” 也不知道她离了这物件,行动上是否会受到阻碍。 但愿她一切顺利吧。 早些救回她的依靠。 第44章 想见 往生界。 奈何桥头,孟婆兢兢业业的埋头盛汤。 一碗接着一碗,毫不间断。 突然,她感知到一股熟悉的气息。 她抬头望去,在排队取汤的队伍尽头,看到一位气质出众,容貌俊美的白衣男子。 原来是一位男子啊,不是她熟悉的人。 孟婆有些失望。 收回视线,继续手里的活计。 她还以为是湛露回来了,却不想只是一个和湛露气息相像的男子。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 漫长的岁月里,她重复的做着同一件事情。 导致孟婆对时间的流逝感知很是迟钝。 有时候几百年她觉得不过弹指间,有时候弹指间,她觉得漫长如百年。 她低头继续做自己的事,没再去管那个气息熟悉的白衣男子。 不知过了多久。 那白衣男子渐渐从队尾,移动到了她面前。 轮到男子领汤了。 孟婆把一碗汤递给他,等着男子接过。 只要喝了这碗汤,前程往事都将被遗忘,男子将通过前面的桥,去往轮回。 迎接或幸福,或不幸,充满未知的新生。 白衣男子犹如提线木偶一般伸手接过婉,本能的把碗送置唇边。 就在他快喝到碗中的汤时。 “且慢。”孟婆突然出声阻止了他的动作:“你叫什么名字?” 离得近了,她才发现那熟悉的气息并非相似,而是一模一样。 她对那气息太过于熟悉了,那是湛露的标记。 白衣男子停下喝汤的动作,回应孟婆的问题。 他想了想,发现他怎么也想不起自己的名字来,微微摇头:“不记得了。” 孟婆把他手里的汤碗拿了回来,放回台子上:“你先先出来,过来我这边,陪我说会儿话。” 虽然老婆婆这要求有些奇怪,不过什么都想不起的千暮还是照着她的吩咐做了。 等他站到孟婆身旁不远处之后。 老婆婆一边继续给还在排队的人分发孟婆汤,一边自顾自的说着话。 “我有一个故人,她叫湛露,是一个痴情的姑娘。” “她历尽艰辛,在这里等了一个人两百年,却一直没等到人。” “明明可以选择离开,她却非要等着。” “前不久,她终于决定离开了这里,去寻找那个她一直在等的人。” 老婆婆说到这里,看了看千暮。 等待的滋味太难熬了,她深知其中的煎熬。 湛露好不容易才找到人,好不容易才结束了等待。 “她好不容易才找到的人,老婆子我不能就这么把你放跑了。” 听到这个名字,千暮倒是咂摸出一丝熟悉感来。 不知为何,他觉得有些怀念,有些想要在脑海里勾勒出名字主人的模样。 那个人应该是自己思念的人。 可是他怎么努力都勾勒不出名字主人的形象,他脑海里是一片白茫茫的空白。 他不知道自己为何会来此,只是循着本能,和那些浑浑噩噩排队领汤的人一样。 刚才的他,像是被什么操纵了一般,自觉排队,跟着队伍缩进。 没有意识,也没有属于自己的思想。 直到老婆婆和他搭话,他才有了自己的神智。 他回道:“这个名字有些耳熟。” “不知为何,听到这个名字,心里有些难受,有些酸涩,有些想要流泪。” “我这是怎么了?” 千暮把自己所感受到的都全盘告诉了孟婆。 “那是思念,是不舍。”孟婆缓缓道:“你听到这个名字,才察觉到,自己舍不得离开。” “还想再见到她吧?” 千暮本能的点点头,他现在脑子里全是空白,什么都不记得,想不出个所以然来,所以只剩下本能。 孟婆提到,他才明白,原来这种情感是想要见到什么人的冲动。 他实诚道:“是的,我的心告诉我,我想见到那个人。” 孟婆继续盛汤,熟练到她都不需要看着手里的动作,就能做到完美。 “那你就在这里等着,她那么在意你,一定会来找你的。” “说不定现在已经在来找你的路上了。” 千暮听话的规规矩矩站在那里,一动不动,犹如磐石般坚韧。 他尽量让自己的身形更加挺拔些。 那样来找他的人,就能一眼看到他,就不会错过自己。 孟婆看得感慨。 她为湛露感到高兴,湛露等的人是一个长情的人,真如湛露所说,那个人值得。 能让湛露做魂魄标记的人,想来只有那个她等了两百年的人了。 这个人即便只有一缕懵懂的魂,记忆、认知,全部都没有继承过来。 他仍旧可以因为一个名字,而唤醒对那个人爱的本能。 是怎样的爱,才能做到这般地步? 那必定是爱那个人,爱到已然深入骨髓,刻进了灵魂。 才能让那爱意永不磨灭,能轻易被唤起。 孟婆有些羡慕湛露。 湛露等的人,就算两百年未曾前来赴约,但是终究是个长情的人。 等湛露去找他时,那人还在原地等着她。 孟婆觉得湛露很幸运,能遇上这样的一个人。 她自己却没有湛露这般幸运。 她等的人,永久的把她留在了这黄泉路上。 她脑海中的时光回溯到五百年前。 她是南方水乡一个书香门第家的女儿,芳名孟轻语。 她与那个书生相遇在一个盛夏时节。 那日她带着丫鬟出门办事,需要乘船渡过一条河。 上船后,船上已经有好几位客人,位置也早已坐满了人。 一位彬彬有礼的书生起身给她让出一个座位。 温声道:“姑娘来这边坐吧。” 孟轻语觉得有些不好意思,礼让道:“多谢公子好意,不过我还是站着吧。公子有行李,还是坐着能轻松一点。” 那书生背起自己的行囊,走到船头坐下:“还是姑娘去坐吧。” “我啊,觉着这处不错,我坐在这里正好。” 说着还露出一个很满足的表情。 孟轻语那日走的路比较多,鞋子有些挤脚,确实有些累了,便领了这个人情。 “多谢公子。” 她对那书生友好的笑了一下,道了谢,这才走过去坐下来。 本以为,她们的缘分也就到此为止了。 下船时,她看着那书生走远的背影,还觉得很遗憾。 她都没问问人家叫什么名字。 缘分有时候就是没那么容易断,总能给你一些惊喜。 让人分不清到底是正缘还是孽缘。 第45章 独留 那之后不久,她在一个诗词宴会上,又遇见了那位书生。 “姑娘好巧啊,没想到还能遇到你。” 诗词宴会开始之前,书生和她打了照面,书生率先和她打了个招呼。 “我叫谢舒远。”书生自我介绍道。“不知在下可有幸知道姑娘芳名?” “我叫孟轻语。”她友好的微笑着回道。 “那日多谢公子让位置给我。” 书生笑的友好:“区区小事,孟姑娘已经给在下道了三次谢,倒让在下有些不好意思了。” 孟轻语只能回给他一个笑。 第二次相遇,他们仍旧陌生,孟轻语一时也不知道能聊些什么。 既然不好再道谢,她只能回给对方一个笑。 但是书生很风趣,没让她尴尬的处着。 孟轻语对这个风趣的书生很有好感。 两人聊了一会儿天,诗词宴会就开始了。 诗词宴会上,书生才华横溢,碾压群雄,最终惊艳四座,夺得魁首。 那天让在座的宾客惊艳的还有一人,那便是孟轻语。 孟轻语也在这场宴会上博得了不少眼球,她作为女子,学识和见解颇高。 一个温婉又有才情的女子,很容易让人对其心动。 他们因为诗结缘,从此以后便是两个人的诗词歌赋、风花雪月。 在他们的感情达到你侬我侬的轰轰烈烈时期时,孟轻语得了重病。 那期间谢舒远对她照顾有佳,甚至放弃了那一年的科考。 全心全意的陪伴她,照顾她,那时候她虽然命不久矣,却觉得自己是这世间最幸福的女人。 她觉得今生能遇见谢舒远,她已经死而无憾了。 她死前,谢舒远流着泪,在她床前难过的说道: “轻语,你等着我,等我父母百年之后,我尽完一个儿子的责任,就来找你。” 她望着谢舒远深情的眸子,痛心又喜悦的含泪许诺。 “好,我等你,一直等着你,直到你来。” 那时候,她不知道真的有黄泉,她只是纵容的回应了谢舒远的山盟海誓。 却不曾想,死后,还真有这么一个地方,供不愿意转世的人停留、徘徊。 她信守承诺,就在往生界等啊等,等了不知道多少年,那个人都没来。 那时,她还想着,谢舒远的父母长寿是好事。 后来她在这混乱之地,努力争取来了这么个差事。 在这里只有顺应法则,找到属于自己的位置。 才能躲过纷争,保全自己,不成为那些厉鬼的粮食。 有了差事,便有了庇护,受这方天地的天道所庇护,那些恶鬼便碰不得她。 黄泉路上没有春夏秋冬的季节更替,这里只有常年不败的火红彼岸花。 她不知道今夕何夕,也不知道自己到底等了多少年。 她感觉时间过得很慢,她仿佛已经熬过了千百年,可是那人还没来。 终于有一天,那个人来了。 他的模样和自己记忆中的已然不同。 他苍老了,大约六七旬的模样。 那时她才警觉,原来她认为的漫长岁月,不过才五十年不到。 可是无论他怎么变化,孟轻语一眼就认出了他。 有转生意志的人,是随着本能上的桥,循着本能领的汤。 选择走上这条路,他们便会失去自己的神智和思考。 除非有人叫住他们,才能唤回他们的神智。 一般魂魄健全的人,都会记得今生今世的所有事情。 那天她远远的看到那个男人出现在队末最后一个时,她便跑了过去。 “谢...谢舒远。” 她的声音因为情绪激动,所以有些颤抖。 她终于等来了,那个她心心念念了好久好久的人。 可是她没想到的是,她的出现带给谢舒远的并不是惊喜,而是错愕。 孟轻语看出了他的错愕,知道他已经不记得他们的约定了,她慌忙解释道。 “你说让我等你的,我等了你几十年,你终于来了。” 谢舒远看了看她,又看了看前方不远处的摊位,看了看远处那座名为‘奈何’的桥。 他才意识到,这里应该就是传说中的黄泉路。 他没想到人死后真的会到这么一个地方。 他回忆起了谢轻语,也回忆起了自己说过的那些话。 他没想到真的会有人傻傻的在这里等他几十年。 内心动容的同时,生出了一丝愧疚。 他道:“对不起,轻语。” 谢舒远有些为难。 不过还是得把该告诉孟轻语的都告诉她。 “在你走了之后,第三个年头,我考取了功名。” “那一年,我认识了我的妻子。” “她像一束光一样,照亮了我的内心,让我从失去你的阴影中走了出来。” “后来,我们成亲了,养了一双儿女,夫妻恩爱有佳,儿女俏皮又可爱。” “我们一家人过的很幸福、美满。” 说道他的妻子和儿女,他脸上情不自禁的流露出幸福的神色来。 孟轻语这一刻终于明白,那句对不起的含义。 不是对不起,他来晚了。 而是这个人注定要辜负她的等待了。 她已经预料到了结局。 就听谢舒远继续道:“我妻子前些日子刚走了,我给他许诺了来生。” “我们说好,来生还做夫妻,所以我要快些去赴约了。” 说到这里他笑的发自内心,那是有情人即将见面的喜悦之情的流露。 而后谢舒远重新走到队末去排好队。 孟轻语等了那个人几十年,终于等来了他的身影,可是那个人却是为了赶赴与另一个人的约定。 相传,转世之后相遇的人仍旧是前世有纠葛的人。 那么若她也去轮回了,又会和他们产生怎样的纠葛呢? 最终的结局大概都是她成为遗憾,而谢舒远和他的妻子终将修成正果。 那么她还有什么轮回的必要? 几十年的等待,她等来了那个人,那个人却把她永久的留在了这黄泉路上。 她亲手将一碗孟婆汤递到那个她心心念念等了几十年的人手上,看着他毫不留念的极速喝下。 飞奔着过了那座名叫奈何的桥,朝着他许诺的来生奔赴而去。 喝过一次孟婆汤,再转世轮回时,他也再记不起她来了。 第二世那人来时,孟轻语也叫住了他。 不出所料的,那人对她一点印象都没有。 第三世时,依然如此。 第四世时,孟轻语换了容貌,变成了一个符合孟婆形象的老婆婆。 从此之后,那个人每次轮回时,她再也没有叫住过他。 孟轻语就在这黄泉路上,看着他一世一世的轮回。 每一世都是她亲手把那碗能遗忘一世记忆的孟婆汤递给那个人,再看着他喝下,而后飞奔着去赴下一场约。 看着面前的千暮,孟轻语想,她容貌变成了老者,心大概也跟着老了。 看到别人的人生时,总能联想起自己人生的那些过往来。 当时遇见湛露时是这样,现在看到来找湛露的千暮时,仍旧这样。 她的心是真的老了啊! 第46章 永别和再见 湛露赶来往生界,循着她的标记径直去了黄泉路。 远远的,她便看见那个她追寻的白衣仙君有些木讷的站在桥头一动不动。 像一座雕像般坚韧不拔。 看到人的那一刻,湛露提着的一口气终于松了。 她深吸一口气,调整好呼吸。 还好,千暮还在这里,还没喝孟婆汤,还没过那座桥,还没去转世轮回。 她轻轻的唤了声:“千暮”。 千暮循着声音看了过去,看到女子的那一刻,他内心那个想见的人的形象瞬间清晰了。 让他恍然大悟,对,就是这个人。 他舍不得离开的,他想再见一次的,就是这个人。 他脚步不自觉的朝着湛露奔了过去,站定在湛露面前。 “我好想你啊。”千暮对着湛露说出了自己的心声。 他现在什么都不记得了,变得比平日里坦诚的多。 心里怎么想,他便怎么表达。 他记不得女子是谁,对自己是谁也很模糊,但是他心里的情感很强烈。 他循着本心,他就是很想这个女子。 在他独自站在这个桥头的每一刻他都在想着一个人。 这一刻他才终于能拨开浓雾,看清自己思念的这个人的模样。 他深情的凝望着湛露,像是要把这个形象刻进灵魂深处。 以免自己再次忘记。 “你没来之前,我怎么也想不起你的模样来,现在总算看清了。” “这次我要好好记着,以后我再也不会忘了。” 湛露听着他的话,有些想笑,又有些想哭。 只有一缕残魂状态的千暮,连自己是谁都记不清,却能记得她。 湛露回望他,笑了笑:“我知道,你不会忘的。” “我来接你了,我们一起回去吧。”湛露伸出手,做出邀请的姿势。 千暮在她伸出手的那一刻,就迫不及待的握了上去。 “真好啊。”旁边传来一声感叹。 一个有些苍老的声音,这句真好却是真情实感。 有些羡慕,包含了祝福,又带有几分欣慰。 像一个前辈对后辈感情终得圆满的态度。 湛露看着孟婆,笑着道了声谢。“孟婆,谢谢您,又帮了我一次。” 孟婆笑笑,有些欣慰,有些哀伤。 欣慰是替湛露欣慰,哀伤则是替自己哀伤。 “谢什么?没有我,你也能找到他的,他也走不远的。” 她坚信千暮就算喝了孟婆汤也不会跨过那座桥的。 “真正属于你的,永远都在那里。” 孟婆想起来初遇湛露那天,她问形容狼狈的湛露:“和万鬼群战,那么苦,为什么不走?” 湛露擦了擦身上的血迹,摇摇头:“我想在这里等一个人,我不想喝那碗汤,不想忘记他。” 孟婆感叹,又一个和自己一样的傻姑娘:“那个人让你等他了?” 湛露摇头:“没有,我自愿等他的,有些事情就得今生今世,我还想见他,我想告诉他真相。” “若我走了,谁来告诉他真相?” “若我走的太快了,来生遇不见他了,怎么办?” “我就认定了他一人,不想再去邂逅别的人了。” 那时,湛露固执的说道。 孟婆又问:“若是他不来呢?” 湛露冲她笑了笑:“若他不来,我就一直等,若是一直等他都不来,我就回去找他。” 孟婆有些多虑又伤感的问湛露:“又或许他来了,却只是路过,而后去赶赴与别人的约定呢?” 湛露摇头否定:“他不会的。”语气十分坚定。 “没有什么不会的。”孟婆为了让她看清一些事情。 为了有朝一日,相同的事情发生在湛露身上,她不至于像自己这般伤心难过。 她主动剖开伤口,给湛露讲了自己的故事。 湛露听完,给了她答案:“若是他也如此,我就告诉了他真相之后,斩断我们的缘分纠葛。” “喝了那碗孟婆汤,把他忘干净了,然后去邂逅新的人,开始崭新的人生。” “但是他现在还没有这样做,所以还是值得我等的。” 湛露给了她一个不一样的答案,只是她几百年来,都不曾想通,她没有湛露那边果敢。 爱的时候就轰轰烈烈,全心全意。 被背叛了,就忘记对方,放过自己,从此再不与那人产生纠葛,但是自己也不会留在原地。 她自己被自己的心束缚在了这里几百年。 三世已过,她和谢舒远的缘分早就自动断干净了,她在这里等着,只为了一世见一面吧。 今日见了千暮和湛露。 她才明白,谢舒远爱她时,是真的爱,只是后来,他找到了更爱的女子。 掩盖过了她的存在。 谢舒远爱她,并未深沉到像千暮爱湛露那样刻进骨子里。 谢舒远对她的深情是一时的,千暮对湛露的深情是永恒的。 桥头的老婆婆渐渐褪去老妇的模样。 顷刻间一个二十来岁的妙龄少女站立于那处地方。 这是湛露第一次见孟婆少女的模样。 孟轻语看了一圈周围的景致。 脚下是奈何桥的桥头,桥下是忘川河,忘川两岸是火红摇曳,花叶永不相见的彼岸花。 “这风景看了几百年了,一成不变,我突然有些腻了。” “我想去看看人间别样的风景。” 即便带不走前世和冥界的记忆,她也想去看看。 孟轻语笑盈盈的对着湛露道。 “冥王大人,孟婆该换届了。” 湛露回给她一个微笑:“好,在我还在任期间,准了。” “您终于走出来了。” 湛露打心底里替孟轻语感到高兴。 孟轻语曾经在她最狼狈最艰难的时候,总会给她提供一些帮助,她一直很感激。 她们是朋友,是知己,她也发自内心的尊重孟轻语。 孟婆笑了笑,走过去,自己给自己盛了一碗汤。 “谢谢你,湛露。”谢谢你,让我从枷锁中走出来。 “永别了。”喝下这碗汤,她便不记得湛露了。 她会忘记所有前尘旧事,对于故人而言,便是永别。 湛露轻轻的回道:“再见。” 于湛露而言,是再见,或许有一天她们能再见,只是那时,她记得孟轻语,而孟轻语不记得她。 孟轻语有些无奈的笑了笑,端起汤,毫不犹豫的一饮而尽。 而后头也不回的走上了那座她看了几百年的奈何桥。 湛露站在桥头,目送她的背影渐行渐远,直到入了轮回门。 湛露收回目光,晃了晃牵着千暮的手。 “我们也该回去了。” 千暮和她一起往回走,走过了几条街之后,千暮问道,“我们回哪里?” “人间。” 湛露对他笑笑:“怎么了?你不想回去吗?” 见千暮迟疑,她有些担忧的问道。 “你会跟我一起回去吗?” 千暮反问完又迟疑的道:“刚才,孟婆说你是这里的王,你会留在这里吗?” 湛露放下心来,原来千暮是因为怕她不跟着他一起回去才迟疑的,不是因为什么别的事情不想回去的。 她解释道:“我不用留,这里本来就有自己的法则,每一个职责都有人去做。” “孟婆不在了,会有新的孟婆抵上去,冥王不在了,也会有新的冥王抵上去。” 这里现在演变的已经很好了,和她初来时不一样。 初来时这里好像是一个等待开发的新天地,天道还未开辟那么多官位。 那时候这里没有冥王,一片混乱,最要紧的职位就是孟婆。 因为不能让人们带着前世记忆去轮回。 只要孟婆的职位不空缺,其他的都可以空着。 那时候,这里的厉鬼不愿意去投胎,所有厉鬼都想重返人间。 他们在人间还有执念未完成,都不想走,都想留下。 留下来就面临着纷争,想要脱颖而出,想要适者生存,就必须变强。 有些厉鬼的修炼方式是吞噬,吞噬别的鬼,来壮大自己。 湛露初来时,和心魔说的一样,那些厉鬼不知道她是个什么东西,却总觉得吃了她能变强。 所以一开始她每天被围堵,她只能四处躲藏。 慢慢的摸索出修炼之法,一点点渐渐壮大起来,才有了反抗之力。 在前期她无处可躲,无处可逃时,就会奔向孟婆那里。 那些厉鬼无法伤害受天道庇护的孟婆。 孟婆会把她藏起来,给她提供一个暂时的安定之处,可以供她休养生息,恢复伤口。 后来的后来,因为她本来就不是普通鬼魂,所以她慢慢强大起来,那些恶鬼渐渐不是她的对手。 她成了这片最强的,这片小天地的天道给了一个王的官职,她便成了王。 有了职位,便能得到这里天道的庇护,而后没有不长眼的鬼再觊觎她的一生修为。 她统治了这方天地,完善了其中的规则。 而后便由其按照规矩运作。 她不用再操心这方天地的事情,便专心研究如何能回到人间。 功夫不负有心人,终于,她开辟了一扇通往人间的门。 如今这往生界除了她,没人能再打开那扇门。 所以那扇门是冥王专属的门。 湛露:“所以我不用留下来,我会和你一起回人间去。” 听到湛露会和自己一起回去。 千暮才放下心来,紧了紧握住湛露的手,“好,那我们回去吧。” 第47章 接人 湛露带着千暮,从那扇门出来。 回到人间,湛露的伞丢了,她没办法那么快赶回苍辰山派。 魂魄离开身体太久不好,容易导致记忆缺失。 严重了还会导致之后魂魄不稳定,容易魂魄离体的情况。 所以她不能留着千暮的魂魄慢悠悠赶路。 便先把千暮的魂魄循着魂魄连接和标记传了回去。 苍辰山派,秋之峰。 千暮醒来,立马从床上坐起。 戴佩玖被吓到愣然一瞬间,没想到人这么轻易就醒了:“醒了?” 柳琦诺和戴佩玖的感受差不多,一时没反应过来,慢半拍的问道:“师兄,你醒了?” 戴佩玖和柳琦诺还没来得及庆贺,千暮已经走出房间了。 没得到任何回应的戴佩玖和柳琦诺匆匆追出房门。 柳奇诺:“师兄,你这才刚醒呢,要去哪里啊?” 她话还没说完,千暮已经找出佩剑,御剑飞出了她的视线范围内。 柳奇诺一脑袋问号:“他这到底是好了,还是没好?” “不会被什么东西操控了吧?” 她一时分不清千暮是自己醒的,还是被什么操控了。 戴佩玖摇摇头,他也不知道。 千暮一句话没说,人就没影了。 柳琦诺又问:“那我们追,还是不追?” 戴佩玖看着远处没有半个人影的碧空:“你追的上?” 柳奇诺乖乖闭嘴,是她无能,是她没用,她追得上就有鬼了。 每日来看一遍自己师尊醒了没有的卯正。 刚走到门口,就看到一道白光,快如流星般划过碧空。 让他的眼睛都捕捉不到对方的速度。 卯正疑惑:“小师姑,刚才是什么东西飞走了?难道又有什么神迹?” 柳琦诺:“什么神迹?那是你师尊,才不是什么东西。” 说完意识到不对,好像有点骂人的意思。 赶忙对着两个用怪异眼神看着她的人解释道:“不是,我没有说师兄不是个东西的意思。” 解释完更不对劲了。 千暮师兄到底是不是个东西的问题,还没等她想明白。 就听卯正欠欠的道。 “小师姑,你不用解释了,我会把原话告诉师尊的。” 说完缓过劲来的卯正态度几百度大转弯,崇拜道:“哦,刚才的,原来是我师尊啊。” “怪不得速度那么快,真不愧是我师尊啊,这速度,一般人都追不上。” 他一脸崇拜,他师尊就是他的偶像啊。 说完他慢半拍的脑子才跟上。 “小师姑,我师尊醒了?” 柳琦诺面无表情道:“醒了。” 她刚想揍一顿这小子的,竟然想告她的状。 奈何对方把话题转移走了,她一时不好发作,错过了最佳揍人时机。 她有些郁闷。 还是不忘警告一句: “我刚才那话绝对不是说师兄不好的意思,你小子别多嘴,听到了没有?” 卯正对她的后半句选择性耳聋,只听了“醒了”两个字,便兴高采烈:“好呢,我熬了粥,这就去给师尊端过来。” 没想到卯正不搭她的话茬,柳琦诺没好气的道:“端什么端,你师尊是醒了,但是飞走了。” 卯正回过神:“哦,对,师尊飞走了。” 而后打量着面前两个无能的大人,谴责道:“你们就让师尊飞走了?怎么不去追啊?” 戴佩玖无语:“这小孩,这脑子,是怎么能拜在千暮门下的?” 就这个反应速度,和反射弧长度,学东西能快吗? 柳琦诺乘机揭露卯正的老底:“他被师兄捡回来,哭着闹着要拜师兄为师,厚着脸皮贴上去叫师尊。” “我师兄那性子你也知道,他就是淡淡的,不理睬,不管不顾,就由着他喊了。” “慢慢的喊着喊着,就成真了,也或许师兄只是习惯了。” “也许是对他的厚脸皮无处招架了,索性就那么着了。” “也可能师兄是感动的,也或许只是单纯的同情。” 柳琦诺说着还不忘眼神警告卯正,这就是你小子想告你小师姑状的下场。 看你下次还敢不敢。 只是卯正完全没接收到她的信号。 如果接收到了,他也会说,下次还敢,毕竟这孩子心大。 戴佩玖了然的点点头:“原来如此,怪不得怪不得。” 卯正大声纠正:“才不是这样的,我第一次喊师尊时,他点头了,点头了你知道吧?” 柳琦诺别过头,态度高傲:“不知道,没看见。” 卯正抓狂:“啊,如此能载入史册的一幕,你竟然没看到?” 柳琦诺:“确实没看到。” 卯正觉得可太失望了,失望透顶,那么神圣的一幕,竟然没人能做见证。 当时确实只有柳琦诺这一个见证人在场。 卯正不高兴了,他情绪低落了,也不和柳琦诺拌嘴了。 柳琦诺表示,小样,还想告她的秘,就这点道行,果然小屁孩就是好处理。 戴佩玖表示,幼稚,两个都幼稚,他都懒得搭腔。 湛露没有能带她飞的法器伞,她倒是能飞,只是需要动用法力。 可是她刚才打开那扇门,又送千暮的魂回体,法力有些虚耗过度,她需要稍微休息一下。 此刻她所在的地方是苍辰山派西面不远的一处及阴之地。 往生界的门,和现世的连接,就只能选这种地方,否则连接不上。 她想着就在原地休息一下再赶路,毕竟磨刀不误砍柴工,法力恢复了,她可以更快的回去。 结果她还没来得及找到一处安稳顺眼的地方打坐。 一道白色身影就闯入了她的视线。 千暮御剑而来,停在她面前,向她伸出手:“湛露,上来。”,“我来接你了。” 经历这么一次,湛露发现千暮对她有些不一样了。 那一份陌生感好似消失了。 她望着千暮,回他一个明媚的微笑,把手伸过去,放入千暮的掌心。 千暮包裹住她的手,把她带上剑,拥进怀中,收紧手臂,他想要紧紧的抱着湛露,把她揉进自己的骨血里。 又怕勒着湛露,让她不舒服。 最终以一个能让湛露舒服的松紧度,牢牢的把湛露抱在怀里。 “谢谢你,回到了我身边。” 黄泉走一遭,他才明白,湛露在那里等了他两百年。 那两百年里湛露经历了多少辛酸,多少苦难,却始终没有离开。 只为了等他,而他呢,过去的两百年里,把湛露忘得一干二净。 他还真不是个东西,他有些唾弃自己。 独留湛露一个人受尽苦难和折磨。 一滴泪从他的脸颊滑落,低落到湛露的头顶,没入发丝,浸润头皮。 湛露感知到一股湿润,猜测到了那是什么。 她在千暮怀中,抬起头来,安慰道:“千暮,你别难过,每个人有自己的因果,去往生界的两百年,就是我自己的因果。” “对你的思念和爱以及等待,是支撑我的动力,也是救赎。” “我始终觉得我得回来找你,顺便和心魔做个了结。” “所以那两百年,对你的爱不是让我受苦的原因,而是让我保持清醒的拯救。” “真正让我卷入那是非之地的,是心魔,是我自己的因果。” 说完她对千暮笑笑。 然后有些调皮眨了下眼:“还有啊,关于你忘了我那么久这件事,以前呢,我觉得确实有些不应该。” “我那时候还暗暗想着,等你想起来之后,我再找你算账的。” “但是现在,我不这么想了。” “上次听你师尊柳重锦的事情时候,我突然觉得,那时候你忘了过去的所有,其实挺好的。” “若是你一直记得,那么过去的两百年里,肯定也会活得如同他那般辛苦。” 她抓着千暮胸前的衣襟扯了扯,像撒娇一样:“好了,我们回去吧。” “我有些累了,你抱着我,好不好?” 说着她双手挂在千暮脖子上。 千暮的眸色暗沉了下来,他并没有被湛露的话安慰到,他不会为自己的错开脱。 是他当时不够强,才让湛露受了这么多苦。 还得变得更强大,才能替湛露遮风避雨。 但是眼下,他不想让自己负面的情绪影响到湛露。 他压下情绪:“好,我们回去。” 他抄起湛露的腿弯,稳稳的把她抱了起来。 湛露既然转移了话题,他便不再去问那过去的两百年。 时光无法倒流,错过的光阴无法弥补。 他回不去那过去的两百年,不能去往生界守护她。 他能做的就是从今往后把她守护好,还有就是,从此以后,无论发生什么,都不再忘记她。 珍惜和湛露在一起的每时每刻。 湛露安心躺在千暮怀里,她是真的有些累了,并不是故意撒娇。 索性把脸埋在千暮怀里,闻着他身上那股清雅的冷香,安心的睡了过去。 睡着时,嘴角还忍不住弯出一个微笑的弧度。 千暮看着怀里睡得安稳的人,忍不住勾了勾嘴角。 在心理轻轻说了声:“谢谢。” 谢谢湛露没有忘记他,选择回来找他,才让他没有错过这么好的湛露。 他御剑抱着湛露一起回秋之峰自己的小院。 双手稳稳的托住怀里的人,双目望着前方。 却没将任何景物收入眼底,他的眸子有些冷。 那个让湛露受了这么多苦的心魔得除。 第48章 大度 千暮抱着湛露回到小院的时候,柳琦诺、戴佩玖、卯正都还在。 千暮飞走,他们追也追不上,也不知道什么情况,索性决定先等一炷香的时间。 若一炷香的时间还没回来,就多找些人一起去找。 不过现在人手紧缺,都在忙后山大火的事情。 估计到时候也只有他们几个去找。 等着等着,人就回来了。 卯正看着自己师尊活生生的回来了,还抱着他的师娘。 卯正跑过去问候道:“师尊,您回来了啊。” 千暮看着挡在他前面的卯正,觉得他有些挡路,正想让他一边待着去,别挡路。 就听卯正问道:“师娘她怎么了?” 师娘二字,取悦了千暮,让他看卯正顺眼了一点,也不嫌他挡路了。 还心情很好的回答了:“她没事,只是睡着了。” “哦,那师尊您好了吗?” 问完卯正又觉得自己多余问了,他师尊都能飞了,那还能没好吗? 果然他师尊不耐烦了:“让让。” 冷冷淡淡的两个字。 卯正往旁边让了让,看着他师尊把湛露抱回了房间。 不消片刻,他师尊出来了。 “这几日门派中情况如何,丁婉姿如何处置的?” 柳琦诺、戴佩玖、卯正内心出奇一致的吐槽。 感情你老人家现在才想起正事来。 醒来第一时间匆匆飞出去,不知道的以为他赶往哪里灭火去了呢。 结果只是去接人而已。 行吧,三人同时明白了一个道理。 对冷心冷情的千暮而言,湛露大于一切。正事什么的,那都不算事。 戴佩玖言简意赅的把近日来苍辰山派的事情和千暮说了。 距离千暮昏迷到今日,对于千暮和湛露来说才过了可能一日不到,但是现实世界中已经过去五日了。 “后山的火灭不了,不过近日总算找到了解决办法,掌门已经去黛蓝山借法器了。” “据说他们有金乌一族的圣物,可以收了这些火。等掌门回来,这火就能解决了。” 戴佩玖展开扇子,摇了摇:“丁婉姿暂时被收押,就等你醒了对峙一下事情的原委。” “其实不用对峙,基本上已经定性了,主要是最近因为后山那火的事情,掌门、长老们还没空来料理她。” 戴佩玖使劲摇了摇扇子,可憋死他了,最近一直给千暮守着灯,他都怕摇扇子把火给扑灭了。 这些日子里,他硬是把扇子收了起来,可不习惯了。 现在总算可以掏出来了扇风了。 “那面铜镜是哪里来的?”千暮问道。 “问过了,她说是她在黑市上买的,看起来没撒谎。” 戴佩玖收押丁婉姿第一天时,就问了,当时丁婉姿这么说,他没信。 昨日又去了一次,丁婉姿的情绪比第一日被收押时稳定些,他又问了一次。 这次丁婉姿把黑市的位置,黑市里她买镜子的情况,都给他说了,他信了几分。 “而且我探查过了,她身上没有被魔物附身的痕迹,也问过她那个卖给她镜子的商贩是不是魔?” “她说她分辨不出,只说了那商贩的外貌特征。” “昨日我派小弟子去黑市查看情况,已经没了那商贩的踪迹。” “只是据说,有这么个商贩确实曾经出现过。” “现在已经人去楼空,查无此人了。” 这几日,戴佩玖除了守灯,也没闲着。 一方面他确实是想帮湛露,另一方面,柳琦诺也一直追问,催着他去打听。 还有一方面,丁婉姿是他们夏之峰的弟子,此次事件,他爹得处理,并且需要给掌门及各峰长老一个交代。 所以他忙着,也是替他爹分担任务。 “丁婉姿可能真的不知道心魔的事,只是被心魔利用了。” “这么一来,她与魔勾结的罪名就不存在了,但是残害同门的罪名还在,这得看千暮师弟你怎么说了?” 戴佩玖把自己推测和最终导致的结果都说了。 勾结魔族,情节严重,尤其还是心魔,柳重锦就不会轻绕了勾结心魔的人。 掌门同柳重锦情同手足,自然会严惩,这条罪名做实了,丁婉姿会被处死。 但是勾结魔族的罪名不成立,只有残害同门的罪名,而这个被残害的同门还活着。 这便罪不至死,按照门规,会被废除门派修为,逐出师门。 但若是受害人觉得只是普通斗法,自己还好好活着,为对方求个情,丁婉姿最多就只会被要求思过几月。 千暮听的直皱眉。 他已然确定,那商贩和心魔脱不了干系。 但是现在已经人去楼空,无从下手。 他的眸子冷了下来。 “怎么?还指望我给她求情?”千暮冷冷道。 声音冰凉到没有一丝温度,还有几分鄙视,鄙视问出这个问题的人。 戴佩玖尴尬挠头,解释道:“不是,我没这么想,我是听说她对你有救命之恩,万一你要还她那一份救命之恩呢?” 戴佩玖并不知道当年丁婉姿救千暮的事情的真实情况。 他只是经常听到丁婉姿和别的仙子显摆,说自己是千暮的救命恩人。 戴佩玖便真以为如此。 “救命之恩?”千暮听着觉得讽刺。 他从不曾想到,他从前不屑于制止和纠正的事情,有一天会被人拿来挟恩图报。 处心积虑伤害他最在意的人,还想从他这里讨一份根本不存在的恩? 在说什么天方夜谭呢? “且不说是本来就没有的事,就算有,她杀我一次,也算还了。” “她既然不知道心魔的任何消息,便也没用了,按照门规处置,就是我对她最后的仁慈。” “也算还她当时多此一举帮忙的一份多余的帮助。” 他用帮助替换了恩情,他甚至觉得那都不算恩。 戴佩玖内心震撼,什么叫‘按照门规处置,就是我对她最后的仁慈’。 不然你还想干嘛?亲手杀回去吗?这可要不得。 戴佩玖只能在心里叨叨。 “好呢,我知道你的意思了,我之后会转告给我爹。” “不过,还得等湛露醒来问问她,她之前交代过把丁婉姿给她留着。” 戴佩玖话音刚落,屋内就传来湛露的声音。 “不用了,就按千暮说的处理吧。” 湛露睡醒了,开门走出来。 “不知道心魔的消息,她确实已经没用了。” 那会儿千暮生死未卜,她当时恨透了丁婉姿,内心的阴暗面甚至想把丁婉姿碎尸万段。 苦于腾不出功夫,便把丁婉姿搁置了。 现在千暮没事了,她对丁婉姿的怨恨便没那么深了。 此刻剩下的只有不屑,她甚至懒得为了处理丁婉姿脏了自己的手。 她赞成千暮的决定,不去置她于死地,算是帮千暮还了丁婉姿那份多余的帮助的人情。 听到丁婉姿和心魔没有关系,柳琦诺也就失去了兴趣,不再关心丁婉姿的死活。 “你们俩这么大度啊?” 她忍不住感叹,虽然说起来她师兄现在好好的,可是当时湛露有多绝望。 虽然她不知道湛露是怎么救的她师兄,到底费了多少功夫。 但是救治的过程,这五日里殚精竭虑的忐忑心境,就够折磨人的了。 “说实话,这五日,我们守灯的,都觉得可煎熬了。” 她看了看湛露,又看了看千暮,颇有些恨铁不成钢:“你俩知道吗?这五日我都担心的不得了。” “这边我担心师兄到底能不能醒来,什么时候醒来?” “另一边我又担心湛露,你到底去了哪里,处理事情还顺利吗?” 她操着老妈子的心,说的绘声绘色。 看看自家师兄,一脸面无表情,神情毫无波动。 再看看湛露,一脸风轻云淡,仿佛一个局外人。 她正要长篇大论,她倒要好好问问这两人,怎么就突然这般大度了。 和湛露相处这么久以来,湛露也不像一个这般大度的人啊,她不是敢爱敢恨,有仇必报,有恩必报的类型吗? “没必要,没必要,有时候失去一切之后的艰难活着,比一了百了的死去更痛苦。” 湛露一句话便让柳琦诺闭嘴了。 柳琦诺把还没发芽的话,吞回肚子里,封存着。 原来是这么回事啊! 多有道理啊。 她就是说,湛露怎么可能这般圣母,明明就是朵黑心的莲花。 惹谁都别惹湛露啊。 卯正听的云里雾里,什么都没听懂。 却做出一副高深莫测的模样嘲讽柳琦诺,“小师姑,你还是没有我师娘厉害。” 柳琦诺愤恨的敲了一下他的脑袋。 卯正双手抱头,哼哼唧唧表达自己的敢怒不敢言。 第49章 伞 这边,千暮已经醒了,不需要再继续守灯了,事情也聊完了。 戴佩玖得回去和他爹商议处置丁婉姿的事情。 走之前他当着千暮的面,把湛露那把化作挂饰的伞还给湛露。 “给你这个。”他把那个有些陈旧的挂饰递给湛露。 “那日在火中捡到的。” 湛露接过,颇有些失而复得的喜悦,“还好被你捡到了,我还以为被我弄丢了。” 说起来还有一些后怕。 她这么快睡醒,是想去后山的大火中,找找这挂饰。 那日她还没来得及收起伞,就放开了,没想到戴佩玖能帮她收着。 她真心实意,颇为感激的对戴佩玖说了“谢谢。”这两个字诚意十足。 戴佩玖看着那吊坠在湛露手上重新变成一把浅绿色的伞,而后伞面又变成了明黄色、白色、天蓝色。 湛露的伞可以随心所欲改变颜色。 伞面的颜色还和她的心情有关。 她不开心时,伞面的颜色是深色系的,她开心时,伞面的颜色则是浅色系的。 看到湛露嘴角流露出的自然的笑意。 他想,只要她开心就好。 他回道:“不用谢,举手之劳,既然是珍惜之物,以后可要好好收着。” 湛露收起伞,把它变回被同心结包裹的白玉珠挂饰,收了起来。 而后点点头,回给他一个微笑,“我会的。” 千暮目光盯着那挂饰,方才觉得越看越觉得眼熟。 不是因为每次见湛露用伞时见过的眼熟。 而是好像他曾见过那挂饰全新的模样。 一段久远的记忆浮现在脑海里。 那一年皇家得到了一件上好的贡玉,那玉名贵,稀有。 即便作为贡品,却也不多,甚至无法雕刻成一个大点的物件。 他作为皇帝的外甥,当时也在场。 那是两小节玉髓,但是那玉纯洁剔透,无一丝瑕疵和杂质。 据说那玉,只要一小段,夏日里佩戴在身上会觉得凉爽,冬日里佩戴,会觉得温暖。 火烧不化,不是普通的火烧不化,而是传言用那炼丹炉的火都烧不化。 当时在场的人,见识那两节玉髓的妙处,无一不惊叹是好物。 只是都觉得可惜,这般好物,却只有这么两小节,雕刻一个镯子的料都不够。 只能做镶嵌来用。 千暮用自己的功绩和皇上换了那么一小节,他是想换两小节的,只是皇上不同意。 皇上要把另一小节留给自己的后妃。 只有一小节,千暮就只能磨出一颗珠子来。 他便在珠子上刻了一个露字,刻字时,还不小心划破了手指,不过还好,那玉珠子没被污染。 又觉得光秃秃的珠子,不方便携带。 而后他见到宫中一位娘娘腰间的配饰,得到了启发。 找自家奶娘学了编织绳结的方法,练习了好久,最后才终于编了个像模像样的。 京中的冬日特别冷,他讨要这玉髓的目的是为了给湛露佩戴。 让她在冬日里不会感觉到寒冷。 做好之后,他用一个精美的盒子包好,送给了湛露。 那天湛露收到了人生以来第一个除了父母以外的人的礼物。 少女时期的湛露笑的甜美又温暖。 就是有些犯愁,不知道这个挂饰适合挂在哪里。 但是她对这个礼物很满意,也很爱惜。 湛露被杀那日,什么都没来得及带走,被心魔丢入往生界之后。 才后知后觉发现那个原本被她放在衣襟里收着的白玉珠子跟了过来。 后来她才发现这棵珠子竟然有了灵性。 在往生界最艰难的时候,她时常被追的灵力耗尽,所以很需要法器这样的东西。 有一天,她突发奇想,想看看这珠子能炼制出一个怎样的法器。 湛露花费了些时日,总算练成了。 没想到是一把伞,但是却也是她期望的。 她想,千暮不在她身边,她就该自己为自己撑起一把保护伞。 所以便有了这把伞。 她一直很珍惜这把伞。 又过了两日,掌门回山了,后山的太阳真火终于被法器收了个干净。 只是原本的后山,成了一片焦黑的焦炭岩壁,生机全无。 连地形地貌都变了,后山被火覆盖的地方的地势比原来低了很多。 少了的地方都是被火烧没的。 掌门看的痛心,生活了几百年的地方,突然变了样。 哎,真惨。 解决了后山的火,也有时间料理丁婉姿了。 丁婉姿的判决下来了,残害同门,废除了修为,逐出师门。 在处罚执行前,戴佩玖去关押处看她。 丁婉姿看到是他,有些失望:“怎么是你?” 戴佩玖笑了笑:“不然师姐以为是谁?千暮?又或者是湛露?” 戴佩玖没有改口,还是叫的丁婉姿师姐,毕竟明日才正式处罚,现在丁婉姿还是他师姐。 丁婉姿脸上的失落毫不掩饰,她想过,千暮醒了,或许会来找她追责。 至少这样,她在离开前,还能再见他一次。 她想过湛露不会放过她,等湛露来找她,她就告诉湛露,她有多恨湛露,是她抢走了属于自己的特别。 她还要告诉湛露,别以为能得意多久,今天她的下场,说不定就是湛露明天的下场。 可是到头来,来这里的人,既不是千暮,也不是湛露。 只来了一个本来不该来的戴佩玖。 那两个人,就连来找他算账都不愿意。 是不想和她这样的人计较吗?她觉得可笑之极。 戴佩玖欣赏够她表情的扭曲变化,而后缓缓道: “同门几百年,从前的丁师姐不是这样的,却为何变成了这般。” 丁婉姿冷笑:“我一直如此,从未变过,只是从前给你们看到的,都只是我想让你们看到的一面罢了。” “一个人给外人看到的,永远都是他想给人看到的一面,隐藏面谁又愿意给别人看到?” 她忍不住诋毁道:“你帮着湛露,你觉得她好,她给你看到的,也不过是最虚伪的一面而已。” 她不信,人会把不好的一面显露出来给别人看到。 她更不信这世间有不虚伪的人。 戴佩玖不赞成她的言论,“师姐何必如此,你自己这般,却并不是所有人都和你一样。” “湛露她不曾得罪过你,你却想置她于死地。” “她怎么没得罪过我,若是没有她,我才是千暮眼中最特别的那个。”丁婉姿愤怒的朝他吼。 戴佩玖摇了摇头,这个不可救药的女人啊。 毫不留情的戳穿: “就算没有湛露,你也不是那个最特别的人,在千暮心中,你根本毫无分量。” “你处处向人炫耀,对千暮的救命之恩,不过是多余的帮忙。” “千暮只是懒得去管,不与你计较,因为你那多余的帮忙,给你几分薄面罢了。” “仅仅只是几分薄面而已,你从未进入过他内心,哪怕丝毫。” “你是最特别的那个,只是你的臆想。” “你因为臆想,处心积虑的杀湛露,甚至不惜把千暮卷入其中,最终让他差点永远都醒不过来。” “师姐,你这不是爱。” “......” 戴佩玖话没说完就被打断了。 “放屁,爱本来就是得到,只有铲除了情敌,才有机会得到自己想要的人。” 丁婉姿情绪激动的大声反驳。 “你懂什么?你什么都不懂,你不懂我爱千暮爱的有多深沉。” “我为了他,可以放弃一切,放弃自我。” 戴佩玖出声纠正,“放弃自我?爱不是为了一个人放弃自我。” 他缓缓续上前面的话,“而是为了那个人,可以变成更好的自己。” 丁婉姿几近疯狂的道:“我为了千暮,改变了原来那温吞的性格,渐渐变得开朗外向。” “我为了他,近几百年大部分时间都花在了驻颜术上。” 以至于她的修为与修行年月不符。 不过她不后悔,因为她变成了更美的自己。 “我隔三差五,给他送去他需要的东西。” 她勤快的为千暮投其所好,知冷暖。 她不明白她哪里不好。 “你说说,我怎么没有变得更好?” 戴佩玖有些无语,丁婉姿今天不说,他还真不知道丁婉姿的这些小心思。 丁婉姿对千暮的爱,已经扭曲到病态。 面对如此疯狂,丧失自我的女人,他还能说些什么呢? “罢了,希望以后师姐能自行醒悟。” “明日只会废除你的修为,不会损毁你的灵根。” “希望日后师姐你能改过自新,到时候,再重新找个门派,好好修炼吧。” 戴佩玖转身离开。 身后是丁婉姿歇斯底里的吼声,“我有什么好改过自新的?” “戴佩玖,你滥情,从未真正的爱过谁,等你哪天爱上一个人,却得不到的时候,你就会理解我今日的所作所为。” “我没有错。” “我不需要你所谓的改过自新。” 是的,她没错,她只是暂时输给了湛露。 总有一天,她会赢的。 戴佩玖没有回头,也没有再反驳。 他突然觉得试图说服丁婉姿好自为之的自己有点傻。 一个人根本改变不了另一个人的想法。 所谓道不同,不相为谋,他和丁婉姿不一样,他们的观念不一样。 他想,他真正的爱一个人,也不会变成丁婉姿这样。 爱是情不自禁,却不是为所欲为。 真爱是克制,是祝福,是守护,是希望她幸福。 如果自己给不了她那些,就站在远处守望着她,确保她不会受到伤害和委屈。 他和丁婉姿是不同的人。 第二日,丁婉姿被废除修为,逐出师门,送出苍辰山之下的结界。 从此以后,此人无法再如苍辰山之内。 直到离开,她也没见到千暮和湛露。 第50章 修习 接下来的日子里,千暮翻阅书籍,学了几日编织方法。 某一天,在湛露睡觉的时候,他把那颗白玉珠子挂饰取了过来。 他找了一根金丝线重新以同心结编织,把那颗白玉珠子编成了一个手链。 用法术加了一层自动回归,防止以后湛露顾不上伞,再次撒手,弄丢的情况。 编织好之后,他给湛露带在如玉的手婉上。 湛露睡醒察觉到手腕上的异常,晃了晃了手腕,看到一条金色丝线编撰而成的手链。 勾了勾嘴角,有些欣喜的喃喃道:“技术见长了。” 她兴高采烈的蹦出房间找到正在看卷宗的千暮。 给他晃了晃手腕:“不错,很好看,还实用。” 她收回手腕,搭在千暮肩膀上,站的随意,实际上有些小紧张。 斟酌再三,还是开口问道:“千暮,你想起以前的事情了?” 千暮放下手中的卷宗,专心陪她说话:“想起了一些,但是没有全部想起来。” 而后贴心阐述:“上次吃到你送的甜桂花糕,想起了那一年仲秋,你亲手做的桂花糕,把尚书大人吃的想哭。” “那日从往生界归来,看清了那颗白玉珠子,便想起了从前送你这颗珠子的相关事情。” 湛露总结,“所以这是看到了熟悉的事物,便能想起从前的事情。” 千暮:“目前看来,应该是这样。” “我想着年后去京城那一带走走,或许能记起所有从前的事情。” 湛露高兴了,“好啊,我也想去看看。” “其实记不起来也没事的,现在这样也挺好的,你别勉强你自己。” 虽然千暮记不起从前的事情,可是即便没有从前的事情,千暮仍旧会再次爱上她,守护她。 有没有从前的记忆,已经不重要了。 千暮把她的手从肩膀上拿下来,握在手心里,“不勉强,那些对于我来说,也是宝贵的回忆,我想找回来。” 湛露望着他,拈花一笑,“好,那我陪你一起找。” 重回这人间,千暮入了修真界,湛露也不再是普通人类。 注定打交道的人和两百年前已经不同了。 自从回来,湛露在阵法上多次吃亏,她觉得这么下去不行。 所以让千暮教她修习阵法。 接下来的日子,就是湛露和卯正做同窗修习的时光。 “千暮,刚才你讲的我没听明白,你再给我讲一次。” 湛露打了个恍惚,没听明白,遂要求道。 千暮面上没有一丝不耐烦,温柔又耐心的又给她讲了一遍。 卯正有样学样:“师尊,我刚才也没听明白。” 千暮头也没抬一下,一个眼神都没分给他,声音清清冷冷:“旁边有文字注解,自己看,看不懂就抄写一百遍,再不理解,再来问我。” 卯正委屈,但是卯正无处说。 他毕竟不是亲生的,只是被师尊捡来的徒弟,不值什么钱。 他瞬间就懂了,他和师娘的待遇是不一样的。 这些日子里,偶尔他们也会接到一些关于魔的委托。 这些魔的事件,处理完的结果就是,全部都与心魔无关。 以至于他们寻找心魔的行踪毫无进展。 过年头一天,柳琦诺提着一篮子东西来到千暮的小院。 从篮子里拿出两个精美的土陶瓷罐,摆在院中的桌子上。 “这是大师兄让我带给你们的,他自己酿的酒,他说是送你们的年货。” “大师兄很贴心的给你们俩准备的没什么酒味的果酒,他说他知道千暮师兄不爱酒,只爱茶。 所以这两罐酒基本就是果子味,酒味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柳琦诺说起自家大师兄,双眼就冒光。 越说越兴奋,滔滔不绝了起来。 “湛露,给你讲,大师兄的酿酒技术可是一绝,尤其是这种没什么酒味的酒,那简直是堪比琼浆玉露。” “我保证你喝了还想喝,喝一次就再也忘不了那个味道,而且会一直怀念。” 说着她还一脸陶醉的回味着去年喝到的果酒的美味。 “可惜,一年只能喝到一回大师兄酿的酒,可要好好珍惜。” 说完抱着怀里的篮子,犹如珍宝:“我家大师兄可真好,今年多给了我两瓶呢。” “嗯嗯,知道,你大师兄最好了。”湛露非常捧场。 在湛露看来,虽然接触不多,但是徐长生是一个很不错的人。 他宽容、识趣、活得无欲无求、清心寡欲,有一些自己的坚持,却只当作爱好,不让其变成执念。 比如说他不能喝茶,却喜欢煮茶。 再比如,他不能喝酒,却喜欢酿酒。 而自己又实在不想辜负自己的劳动成果,所以就喜欢酿造没有酒气的酒。 他更是一个如春风般温暖的人,他从不辜负别人的好意。 却也不是一个只懂得收取好意,而不懂奉还的人。 就比如这每年年节送到各家院子里的果酒。 湛露调侃道:“所以你是移情别恋到你大师兄身上了?” 湛露有些好奇,柳琦诺仰慕千暮,却不喜欢千暮这样冷冰冰的人。 她好像更喜欢像徐长生这样温暖的人。 “说什么呢?才不是什么移情别恋,从始至终就只有大师兄一个。” 柳琦诺坦荡荡。 她从前是倾慕千暮,可是后来渐渐明白,那只是一种崇拜和仰慕,并不是喜欢。 她把千暮当成自己崇拜的偶像,自己敬重的神明,所以不允许任何人诋毁他,她会维护自己神明的形象。 可那些都不是男女之情的喜欢。 她喜欢温暖的大师兄。 那个会在春天给她留兰花,夏天给她留葡萄,秋天给她留柿子,冬天给她多留两罐酒的大师兄。 会温柔叫她名字,会摸摸她头的大师兄。 大师兄温暖如春日里的暖阳,会让她醉在大师兄的温暖里,不想抽身出来。 柳重锦也回山几天了,也知道自己外出时,错过的后山大火一事,他先放下手头的事情,和弟子们一起过个年。 也和自己的女儿好好过一个年,这么几百年了,他太亏欠自己的女儿了。 过年当日,有亲人朋友的师兄弟们可以外出探亲,没有的,就留下来。 大家只是中午聚在一起吃个花费时间比较久的饭,玩些游戏喝上几杯,讲讲故事,讨些彩头。 这些便是整个过年时的活动。 一般从中午开始喝,到日落时,喝酒的基本都醉了,纷纷被送回屋躺着去了。 估计得躺到明日午时之后才会醒来。 所以晚上几乎没什么人守岁,修仙的人,也不讲究这些人间的风俗了。 第51章 果酒醉人 千暮和湛露在人散尽之后,便回到了自己的小院。 晚上千暮和湛露两个人过回了人间的年,打算守岁到子时,看过山下的烟花盛宴再睡。 等待的时间里,他们拿出徐长生送的果酒,摆上两个小白玉杯。 千暮开了其中一小坛,湛露拿过来给自己斟满一杯,果酒是桃花粉色,在白瓷杯里,甚是好看。 闻着有一股浓郁的桃花香和成熟的蜜桃味,两种味道混合在一起,芳香扑鼻。 湛露抿了一小口,犹如甘露般清甜,甘醇。 “这酒很好喝,就是还是有一点点辣舌头。” 说完,她细细的感受着口中果酒残留的芬芳,咂摸出一丝别样的滋味来。 千暮看着她的小表情,一个细节都没落下。 看湛露真的有被酒辣到,便道。 “若是喝不惯,就别喝这个了,我去给你泡果茶。” 千暮说着去拿湛露面前的杯子,打算先放到一边。 湛露护着杯子不让他拿:“不用不用,好喝的,只是第一口不习惯,等我喝一会儿就习惯了。” 还有些贪杯。 千暮只得无奈放手,嘴角扬起一抹宠溺的笑:“那好,你再试试,喝不习惯就不喝了。” 千暮起身,“你稍微等我一下,我去泡一壶果茶来。” 湛露点点头,“好的。” 目送千暮去泡茶,等千暮泡茶的功夫,她喝了一口又接着一口。 一小口一小口的,连续几口之后。 竟然觉得有些上瘾了。 这酒完全是按照她喜欢的味道来酿的,桃花和蜜桃的结合。 她的口味连徐长生都知道了? 这么说来,徐长生还真是个高情商的人,说不定是提前打探了每个人的喜好,按照个人喜好,给每个人酿的酒。 毕竟他也清楚的知道千暮不好酒,而好茶。 真是一个很好的大师兄。 湛露不再多想,一边小口小口喝着果酒,一边等千暮回来。 等千暮泡好茶回来的时候,就发现她面前那一罐酒已经空了。 而湛露还意犹未尽的拿着空瓶往杯子里斟酒。 千暮拿过她手里的空瓶,给她倒好一杯茶,递到她嘴边。 “别喝酒了,这茶和那酒一个味道,喝这个,不容易醉。” 湛露喝了一口送到嘴边的茶。 嗯,确实是一个味道,同样的桃花配蜜桃,好喝是好喝,就是觉得少了点什么。 “我要喝那个。”她指了指千暮面前那一罐还没开封的酒。 声音有些娇嗔。 “我们一起喝这个吧。” 湛露拿过那瓶酒,开封,给千暮斟满一杯,又给自己斟满一杯。 “这瓶理应是你的份额,分我一半,你不介意吧。” 湛露看着千暮的眼睛,征求他的同意。 千暮拿她没办法,无奈又宠溺的点点头,“你喜欢的话,都给你喝。” 湛露高兴了,笑眼弯弯,很懂分享,“那这一小杯给你吧。” 她可不是一个喜欢吃独食的人,好东西就是要大家一起分享。 千暮很荣幸的分到一杯酒。 看着湛露喝完了剩下的所有的酒。 不一会儿功夫,千暮一眼没照顾到,便听到哐当一声响,湛露脑袋重重的砸桌子上了。 千暮赶忙过去扶起她,用手给她揉揉额头处刚被撞过的地方。 “困了吗?”千暮轻声问。 “不......困。”湛露回答的模模糊糊,有些吐字不清。 两颊因为酒精的缘故,染上了一层淡粉色的红晕,配着她雪白的几乎,甚是好看。 她望着千暮的眸子水润又迷离,看得人如梦如幻、如痴如醉。 千暮能清晰的感觉到自己的心跳速度加快了,他的心跳,两百年来,从不曾有这般不受控的时候。 那颗心从不曾为谁动过,直到遇到湛露,那颗犹如一潭死水的心湖。 从涟漪初起、波光粼粼到水波荡漾,再到波澜壮阔。 此刻却是失控到波涛汹涌、心潮澎湃。 千暮深深的呼吸了一口夹带着桃花香和蜜桃香的空气,稳了稳心神,别开视线。 吞了吞口水,润湿有些干燥的喉咙。 也突然意识到,湛露这是醉了。 怪他,没经验,不知道湛露这么容易醉,她喜欢,就纵容了,没有拦着点。 他见湛露喜欢桃花蜜桃茶,便送了些去让徐长生帮忙酿些酒。 想着湛露应该会喜欢。 结果湛露倒是很喜欢,就是忘了控制量。 千暮抱起湛露,哄道,“好了,我们去床上睡。” 他打算把湛露送回床上躺着,毕竟是醉了,再坐下去也没有必要。 千暮轻手轻脚的把湛露放床上,给她盖好被子。 坐在床边,用冰系法术给湛露冰敷了一下刚撞到的额头。 做好一切之后,就打算回书房看会儿书,若是子时湛露酒醒了,就带她去看烟花。 结果他刚准备起身,湛露就拉住了他的袖子,“不是说一起睡吗?” 湛露睁大眼睛,盯着千暮,等着他的回答。 这么看着倒不像是醉了的人,不过仔细看就会发现,她眼底还是迷惘的。 仍旧是喝醉状态。 只是突然对一些事情较真了起来。 千暮刚才明明说的是我们去床上睡,重点是我们,不是她自己。 千暮把她的手从自己袖子上拿下来,重新放进被子里。 耐心哄道: “别闹,你醉了,先好好休息。” 湛露重新抓住他的袖子,很讲原则,“不行,你从来都不骗我的。” “你不能说话不算数。” 声音还带上了一丝委屈。 说着她还往里挪了一小点,意思非常明确,给千暮腾位置。 千暮无奈,再次把她的手塞回被子里,坐在床边哄。 “嗯,不骗你,你先睡,我等你睡着,一会儿就来。” 湛露只觉得千暮好吵,总找理由。 她得把他的嘴堵上,让他不要说话,只按照自己的意思做事。 她灵光一闪,想到个好办法。 突然起身,用嘴堵住千暮的嘴,给了他一个桃花气息扑鼻的香吻。 一边吻着他,一边双手抱住千暮的脖子把他往床上拽。 湛露心里还得意的很,这不就堵住了嘴吗? 你不愿意上来,我就把你拖上来。 她废了些功夫,好不容易才把千暮拽上床,确保千暮人已经在床上了。 她也有些呼吸不畅了,嘴唇便离开了千暮的嘴唇。 手也不抱千暮的脖子了,从前面的脖子上拿下来,环住千暮的腰。 然后一头扎进千暮怀里,把脸埋在他胸前,安心的睡了过去。 睡着了,嘴角还残留着笑意。 千暮一动不动,任由她施为,把他当成人形抱枕。 他双眼通红,神情隐忍,努力的压制着体内的洪水猛兽,不让它们冲破自己的理智。 两百多年来第一次这么失态。 无情道的清心咒已然不起作用。 这才发现。 自从湛露出现之后,他已经逐渐远离了无情道。 如今的他,已经不再是冷心冷情,无欲无求的他了。 良久之后,他才平复下来。 双眸看着天花板无奈的勾了勾嘴角,一边轻轻拍打着湛露的后背。 叹了口气,调整好姿势,让湛露靠的更舒服些,然后把她搂进怀里。 他也安心了。 醉酒后的湛露仿佛恢复到了从前那个孩子气的少女,会撒娇,会嗔怪。 时光不能回到从前,湛露经历了一些事情,两百年的岁月沉淀,她成长了。 内心已经回不去那天真无邪,清纯童真的时候。 如果可以,他希望湛露永远不用成长,不用去受那一份苦。 他很高兴湛露能在他面前再次表露出这样的一面来。 那是对他的信任和依赖。 这一次,他想永久守护着她的这份纯真美好。 搂着怀里的人,他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踏实。 湛露带给他的那种虚无缥缈的感觉终于减轻了些。 轻轻的在湛露额头上印下一个吻:“好梦。” 这才恢复姿势,安心的闭上眼在湛露身旁安睡。 愿从此以后,岁月静好。 湛露一觉睡的很好,醒来已经是第二日午后了。 她起来找了一圈千暮,发现千暮不在院里。 但是贴心的给她留了字条,“我去文殊阁查阅资料,很快回来,桌上给你准备了粥和糕点,记得吃。” 湛露收起字条,吃完了千暮给她准备的吃食。 回味起昨夜的果酒,她想着也该去给徐长生送一份回礼。 她给千暮留了个字条,“我去给清风道长送份回礼,稍后就回来。” 而后撑着伞,向徐长生的小院飞去。 徐长生正在小院里烤着火取暖,旁边摆放了一堆礼物。 那些都是一大早师兄弟们陆陆续续送来的拜年礼。 这些师兄弟们估计也怕他无聊,每一年过年时送来的礼物都包装严实。 大概是希望他靠着拆礼物来打发漫长的时间。 午后正好无事,徐长生一边烤火,一边拆礼物。 湛露一进院子,就看到了那堆成山的礼物,他循着声音才在礼物堆里找到了正在拆礼物的徐长生。 她探头打招呼,“清风师兄,过年好。” 徐长生也没想到她会来,这位姑娘还真是入乡随俗,才来苍辰山不到一年,也开始效仿师弟们前来送礼物了。 “湛露姑娘,过年好啊。” 徐长生从礼物堆里出来,给湛露搬了个凳子,“快坐下来取暖。” “清风师兄不用忙活,我就来送个回礼,送完就回。” 徐长生坐回自己的位置上,她知道湛露说的是昨日他送去果酒的回礼,“早上千暮师弟已经送过回礼了,你们两人不用送两份礼。” 说着他还会心一笑,表示他都知道两人的关系。 湛露还是走过去坐了下来,毕竟徐长生都已经帮她搬好了凳子,她不过去坐一下,有些辜负别人的好意。 “嗯,我和千暮不分彼此,但是这份礼物是我的一份心意。” 说着,湛露掏出一个精致的小瓷瓶,递给徐长生,“这是解忧。” 徐长生接过瓶子,笑了笑,“这名字好啊,我喜欢这个名字。” 湛露没有笑,只是有些忧伤的看着徐长生,“它可以让人忘却想忘记的事。” 徐长生收了笑容,收下了瓶子,“多谢姑娘好意。” 只是这世间,没有任何一种方法能让他忘却过去。 那烙印在灵魂之上的伤痛,抹不掉,他也不想被抹掉。 湛露起身,把凳子搬回原位放好,这才准备离开,“希望它能解除师兄的忧。” 她不是天神,她救不了苍生,也救不了徐长生,只希望她的一番好意,可以帮到徐长生。 她和徐长生并没有太熟,说多了,问多了,便是僭越,她只能做这么多了。 “多有打扰,告辞。” 徐长生自觉的没有起身送她,他就是一个让人操心的人,他做多了,都会遭到师弟们的阻止,所以他已经学会不那么客气了。 他坐在原位,继续拆礼物,“不打扰,姑娘以后可以和千暮师弟常来,清风很欢迎。” 湛露离开山下小院,回去的时候,千暮已经从文殊阁回来了,正在门口等她。 “回来了。” 湛露快走几步扑过去保住他取暖,“嗯,就送个回礼,很快的。” “清风师兄说,你早上已经去送过回礼了,你怎么不叫我一起啊?” 她有些委屈的控诉,“一觉醒来,整个院里都找不到你,有些不习惯。” 她不喜欢这种一觉睡醒找不到千暮的情况,会让她很慌乱。 她起床之后没有先看到字条,而是习惯性的先找千暮,她恍惚间还以为自己又回到了一个人的时候。 直到看到那张字条,她才安心。 千暮调动法术,给湛露取暖,让湛露身上的温度逐渐暖和起来,“抱歉,因为昨夜睡的晚,想让你多睡会儿,便没叫醒你。” 他又让湛露感到不安了。 他本来想着就去一趟文殊阁,取了资料就回来,为了以防万一,还是给湛露留了字条。 没想到即便这样,还是让湛露感到不安了。 湛露暖和了,便从他怀里退出来,突然觉得自己有些矫情,她只是一觉睡的太久,加上昨夜喝了酒,脑子有点不清醒,才会恍惚间觉得自己回到了往生界那两百年的日子。 “没那么严重,就是以后要戒酒,再好喝,也不能贪杯。” “醉酒之后容易睡迷糊。” 再想起昨夜的一些画面,湛露忍不住面部发烫,她又重新贴回千暮怀里。 “太热了,抱着你降降温。”没想到她竟然醉酒,酒品还不怎么样,太吓人了,以后坚决不能喝了。 千暮嘴角露出一个笑,把她往怀里搂了搂。 也不拆穿,就任由湛露自我调节好。 第52章 突然的醒悟 年关过后,柳重锦结合他经手的和收集到的信息,整理好了一份心魔曾经害的人的信息。 叫来千暮和湛露详谈。 “心魔主要害的人有这么几种类型。” 柳重锦把整理的人员名单摊开来,给湛露和千暮看,一边看,他一边解说。 “第一种是男人,而男人中主要分两类人,一类是薄情寡义,有背叛过女子,或者杀害过自己情人的。 另一类是好吃懒做、游手好闲的人。第二类人家中多数都有一个为其牺牲的姐姐。” “第二种是成对的夫妻,能查到的几对都有一个共同特征,就是抛弃过子女。” “第三种就是女子,这类人群大多是年纪比较轻的,没有年长的女性,这一种情况除了年纪,其他毫无相似之处。” 柳重锦把自己这一个多月收集来的成果分享给两人。 听完之后,湛露清晰的给自己找到了定位。 她和柳重锦的妻子都属于第三类人。 “第三种可能是因为仇杀或者嫉妒,这一类毫无规律,我们只能从前两种下手。” “柳仙师,最近门派中可有接到前两种人频繁被杀或者失踪的委托?” 门派中接了关于魔的委托,全部由秋之峰受理。 整个峰的弟子都在接任务,并不只有千暮他们在接。 所以其他弟子接到的委托,湛露他们不一定清楚,只有等事情解决之后,若是想了解,去问处理的师兄弟,或者自己翻阅汇总卷宗,才能知道详情。 但是目前看来,事后再知道详情,有些晚了。 最好是类似的事件的委托,他们亲自去受理,才能更好的判断是不是心魔。 柳重锦摇摇头,“门派中最近并无类似的委托过来。” “不过,这才刚开年,可能有些委托没来得及送来,每年开年都是这样的,需要等几天才会有新的委托进来。” “既然有了方向,便不急于一时,我先给其他弟子说一声,有类似的委托,让他们先不要接手,我到时候转给你们。” “柳仙师费心了。” 湛露起身行了个礼。 柳重锦摆摆手,“说什么费心不费心的,我这也是为了我自己。” “我也只是想早一点了结了与心魔的仇怨。” “琦诺一心想要为她娘报仇,一直跟着你们,还得麻烦你们帮着照顾点。” “她小时候被我......打伤,魂魄不稳,养了将近百年的魂,所以修行的迟,修为上也不好突破。” 说到这里,他就如鲠在喉,他很后悔,当初一时冲动,让柳琦诺留下了后遗症。 他想了很多办法,也试了很多方法,都无法弥补这一过失。 “我不让她知道心魔的事,不想她参与进去,是因为怕心魔再把报复施加在她身上。” “就是没想到,这孩子她还挺固执。”柳重锦有些无奈。 可是他不能再阻止柳琦诺,他妻子的死,于他而言是内心最深的痛,于柳琦诺而言也同样是。 若是不让柳琦诺做些什么,她便找不到弥补的方式,那样的话,柳琦诺心中的伤痛便无法治愈分毫。 他知道那种煎熬的滋味。 作为柳琦诺的父亲,他不想自己的女儿余生也这般煎熬。 他希望柳琦诺可以在大仇得报之后,放下过去,没有心理负担的好好过好余生。 “柳仙师,您女儿很优秀,放手让她去做,她不一定做不好,还请柳仙师您放宽心。” 湛露觉得,柳琦诺其实已经很不错了。 她曾看见过柳琦诺刻苦修炼的一面,她在用刻苦,弥补魂力上的不足。 当爹的既想放手让女儿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情,又担忧女儿的安危,是天经地义的事情。 湛露还是决定给柳重锦吃一个定心丸。 “不过,您放心,她和我们一起行动的时候,我们会尽量护着她。” 说我们的时候,湛露转头望着千暮,千暮看着她,点点头,表示赞同。 柳重锦很欣慰柳琦诺能结识湛露这样的朋友。 两人起身告辞,千暮道:“麻烦师傅一有委托,请第一时间通知我们。” “柳仙师,可以让卯正跑腿,她年纪小,跑得快,多跑跑,对他好。” 湛露笑着补充道。 柳重锦疑惑,“卯正是?” 他长年闭关,出关就只关注与魔有关的事件卷宗,已经很久没关心过门派中别的事了,突然有些跟不上了。 千暮解释道:“是我当年捡回来的一个孩子,他根骨不错,便留下跟着我修行。” 柳重锦有些愣,“哦,这样啊。” 而后慢半拍的反应过来,“这么说来,我也是有师孙的人了?” 看来他是真的老了,孩子们都长大了。 徒儿都有徒儿了。 原来时间已经过去这么久了啊! 他突然对这两百年有多长有了概念,从前他过的浑浑噩噩,一心扎在报仇上。 他已经好久、好久没有停下来关心过身边事了。 他想,之后还是劳逸结合,关心一下自己的女儿,也关心一下这些孩子们吧。 这些年来,他不仅没关心过柳琦诺,连这些徒儿们都一起忽略了。 他还真是愧对了很多人。 千暮和湛露离开后。 柳重锦独自去看了自己的妻子,这些年了,他没有手刃仇人,所以一直不敢来。 他深情的凝望着棺中的人儿,她的脸颊早已没了血色,如今是冷硬的苍白。 面上附着一层白霜,就连那原本红润的唇色也只剩下冷硬的苍白。 已经好些年没有看过她的模样了。 柳重锦喃喃道,“我来看你了。” 他挤出一个勉强的笑来,“你还是那样的美。” 而他的容貌却已经不再年轻英俊了。 “对不起,是我无能,不仅当年没保护好你,这么多年过去了,竟然还没能替你报仇。” 他的语速很缓慢,语气中夹杂着愧疚和忧伤。 “我本来打算早些来陪你的。” “可是,我又突然改变了主意。” 顿了顿,他缓缓解释道: “不是我贪生怕死啊,我只是突然醒悟过来,我对这人间还有一份留恋和责任。” “浑浑噩噩这么些年,今日我才突然发现自己的失职。” “我没有尽到一个父亲的责任,也没有尽到为人师表的责任。” “我想留下来,弥补那些孩子们。” 他本来打算等报仇之后,来与妻子团聚,一起共赴黄泉。 可是,柳琦诺找了他,第一次父女俩推心置腹的谈了心。 他愧对琦诺,一直不敢面对,然而,琦诺从未怪罪过他伤害自己的事情。 自己女儿想要的,只不过是身为父亲的他的关爱而已。 柳重锦坐在冰棺旁边,“你知道吗?我们的女儿啊,她所求的只是简单的关心和关爱。” “只是想和我这个不称职的父亲好好生活。” “然而,这么些年里,我却从未给过她这些。” 他有些愧疚的苦笑一下,“你走了,我这当爹的得留下来,补给她双倍的爱才行,要是我们都走了,只留那孩子在世上,对她太残忍了。” 从前他不知道柳琦诺的想法,他甚至觉得柳琦诺会恨他,那时候他可以毫无负担的选择离开。 现在却不行了,一想到那孩子自从母亲离世之后,就没有感受过爱,他就觉得亏欠那孩子的太多了。 他得好好弥补,补足那两百年缺失的关爱。 “还有我那帮徒儿们,这些年里,我对他们的关心实在太少了,我甚至不是一个称职的师傅。” “我收的最后一个徒儿,我甚至没怎么管过他,今日我才知道,他都收徒了。” “我才意识到,时间流逝的有多快,可是过去的两百年于我而言,却像从未变过。” 他一直把自己禁锢在了仇恨里,他心中充满了仇恨,其他的事情便进不来,所以导致他感知不到外界的变化,于他而言,便是一成不变。 柳重锦坚定了决心,“我决定振作起来,做一个好父亲,做一个好师傅。” “所以你再等等我,我要晚些才能来找你。” 他暂时无法去黄泉陪伴自己的爱人,只能等百年之后,大限来临,再去陪伴自己的爱人。 说完这些话,柳重锦无言的静坐了很久,很久,很久。 他们虽然生死相隔,却也可以这样相互陪伴。 直到天色渐晚,他抵挡寒冰的寒气已经到了极限。 他才起身告辞,“婉儿,今日我先走了,往后,我会常来陪你。” 第53章 出发 春分时节。 千暮的小院来了一个人。 春之峰的第五任,不对,现在是第六任关门弟子了,温庭月。 他师傅年节之后,刚收了一个最新的关门弟子,所以他变成第六任了。 温庭月是应柳重锦的要求,前来交接任务的。 他调查完信息,本来是要留在原地等对接的师兄弟来了再走的。 结果他听说师尊又收了一任关门弟子,上一任关门弟子哭的死去活来,茶饭不思。 所以他作为过来人,打算回来劝劝那位师弟,也看看师傅新收的小师弟。 这还没来得及去看望呢,先过来秋之峰交接任务了。 “都在啊,千暮师兄好,佩玖师兄好,琦诺师姐好,湛露姑娘好。” 温小师弟过于礼貌的一个一个打招呼。 “好了,我们都好,你也好,赶紧进入正题吧,我们赶时间。” 柳琦诺催促他,不催促的话,以这位小师弟的风格,还能再礼貌一盏茶的时间。 温庭月找了个位置,坐端正了: “那我就讲正事了,这次啊,事件发生地点是京城以及京城周边的几个小城,覆盖面积有些大。” “我们确凿的追踪到了魔气,确定是魔不是妖。” “被害人大部分是夫妻双人,也有少数一对夫妻,只有其中一人被害的情况。” 他说到这里的时候,湛露和千暮对了下眼神,然后分别点了下头。 被害人属于心魔涉猎的范畴,这个事件有必要接下来。 不过温庭月不关心他们听了多少,反正他是还没说完。 继续道: “其实啊,这次事情年节之前就该报回来的。” “给你们说啊,在京城做事麻烦的很。” “因为那是人间天子所在之处,就比如这次吧,明明非人为,那个什么钦天监的地方,非要自己查。” 说起这个他就鬼起火,便忍不住多吐槽了几句。 “还花钱请了道士,就是不让我们插手。” “每次我们才刚去探查,那伙人就横冲直撞的进来了,封锁现场,把我们当闲杂人士赶出门。” “还威胁,要把我们抓去关大牢。” “虽然吧,大牢关不住我们,可是懒得和他们扯啊。” “还有他们那个人间天子,那个圣上,怎么都不让人见,好不容易见着了,就是不愿意让仙家的人插手。” “说什么他们自己能了结,说据他们判断,是人所为,并非妖魔,还想自己捉拿凶手。” “我呸,到底他们是专业的,还是我们是专业的?” “我给你们说,要不是后来追踪到了魔气,我都要怀疑这些事件是他们搞出来的了,处处掺和,处处搅屎。” 可真是晦气。想想就觉得那伙人真的如同苍蝇一般烦。 “好在,后来在他们国师奉劝之下,最终转交给了我们。” “我们才能好好探查,最终才由天子发起委托。” 而后,他一副过来人的语气语重心长道: “我不是给你们抱怨我们做探查的有多不容易啊,我就是想告诉你们,去京城办事啊,就算是修仙的,也要小心些皇家的搅屎棍。” “少和他们打交道,就能少很多烦恼。” 其实前期的事情已经做好,已经得到了天子的金口。 湛露和千暮一行人去京城处理这件事,已经不用和那些人打交道了。 只是温庭月情绪激动的一时忘记了这些。 温庭月说的激动,说完之后,自己给自己倒了一杯茶,咕咚咕咚灌下去。 放下茶杯,还想继续滔滔不绝,口若悬河的数落一番那帮子皇家的人有多烦。 “好了,好了,温师弟,别激动,多起事件发生,水太浑了,说不定人家也不是故意的,可能真有人为的事件掺杂在其中。” 戴佩玖一展折扇,给温庭月扇风降火,劝着这位炸毛的师弟。 不然,看对方这架势,是打算继续滔滔不绝。 眼见千暮和湛露都想准备出发了,他催促道:“温师弟辛苦了,回山了就好好休息一下吧。” 柳琦诺很有眼力劲的跟着催促:“温师弟,你这刚回来,还没去看过你的小师弟吧,赶紧回去看看吧。” 得快些让温师弟回去,他们好商量出发的事情。 对于他们几个来说,听到这么一个有指向性的事件,内心都很忐忑。 既希望是心魔所为,能抓住对方最好。 又怕是一场空,到时候仍旧是一无所获。 但是不管是不是,结果如何,他们都不能放过任何一个有可能探查到心魔线索的机会。 他们都急切的想要快点去查清楚,去会会那个魔。 当然,这个‘他们’除了隔三差五来串门的戴佩玖。 柳琦诺并不知道这人是来干嘛的。 温庭月被柳琦诺和戴佩玖上下其手,又是口头劝,又是手上推的,给推出了小院。 温庭月觉得他俩宛如有什么大毛病。 他有腿,他自己能走,推他干什么?这么不待见他吗? 他可是被柳重锦长老请过来的,不然他才不来呢。 不过算了,他还是回去看师傅的新一任关门弟子吧,他还没见过呢。 还得去劝劝那位经受不住打击的第二任关门弟子。 小院外,还有两个听墙角的,跑腿组合小弟,戴佩岚和卯正。 戴佩岚兴奋:“可以去京城呢。” 卯正:“是啊,我还没去过呢。” “可是这次事件听起来还有些严峻,我师尊和师娘好像在找一个叫心魔的魔,不知道会不会带我们去。” 卯正有些担忧。 “怕什么,他们不带我们去,我们自己也可以去啊。” 戴佩岚觉得这些都不是事,只要他跑,他哥就得跟着保护他。 “这不好吧,我们两个一路,多不安全,遇到危险了怎么办?” 卯正不赞同他的观点,决定做个好孩子。 “怕什么,有我哥,我哥不会丢下我不管的,有我爹娘的命令。” “到时候让我哥罩着你。” 戴佩岚说出解决方案,他哥就是他的保障,不仅能保护他,还能指哪里打哪里,保护一下别人。 他哥可真好用! 得亏戴佩玖不知道自家弟弟把他当保镖的想法,不然得敲破他的脑瓜子。 一行人在当日就离山出发了。 因为并不能确定这次事件一定是心魔所为。 所以他们还是带上了卯正和戴佩岚。 带着卯正的目的有两个,一是为了让他见见世面,孩子们终会长大,终究需要历练。 有这样的机会,就得带着他们去耳濡目染。 还有另一个目的,就是为了跑腿。 带着戴佩岚的目的是为了卯正跑腿有个伴。 然后戴佩岚身后就得跟着一个听父母命令保护自家幼弟的戴佩玖。 戴佩玖生平第一次感念自家弟弟,给了他一个名正言顺跟着湛露他们一起行动的理由。 可真是养弟弟千日,用弟弟一时。 可喜可贺,可喜可贺,弟弟终于能派上用场了。 这么多年,总算没白养啊,老大哥流泪。 第54章 冬之峰的秘密 一行人刚到山下不远处,就听到身后远远的叫喊声,“师兄师姐们,等等我。” 温庭月远远的看到他们,一边喊一边追。 几人以为温庭月是有什么关键信息忘记说,所以追来补充的,便决定原地等他。 结果等温庭月跑到几人面前,歇了两口气,一脸笑呵呵。 “我和你们一路去京城,是这样的,我那个第二任小师弟离山出走了,我这做师兄的,谨遵师命,得去找找。” 行吧,几人没等到正经答案,觉得稍稍有些无语。 不过对这位过于礼貌的小师弟的加入还是很欢迎的。 有了温庭月的加入,队伍更加壮大了点。 一行人一边走一边聊。 戴佩玖由衷道:“你这师弟可以啊,性子很刚烈。要说像你师尊这样,关门弟子的门一直关不上,还真需要你师弟这样的闹一闹。” “给他点教训,让他认识到信誉的重要性,说不定哪天他知道厉害了,那门就关上了。” 温庭月叹了口气,“师兄见笑了,家师的做法,实在有失信誉。 师弟他还年少,还没看淡一些事,还有些任性。” 温庭月稚嫩的脸上满是严肃庄重的神情,仿佛他一个人承担了所有。 既要替自家师傅背负责任,又要兼任一个称职有爱的师兄,可真是操心又繁忙。 明明自己也还是一个入山不到五十年的小鬼头。 柳琦诺好奇问道:“你师弟离山出走,难道还给你留了纸条?” 温庭月不知道柳奇诺为什么这么问,不过还是如实回答,“没有啊。” 柳琦诺:“那你怎么知道要去京城找?” 温庭月这才明白柳琦诺问话的目的。 “我那师弟,前年刚入师门,家是京城的,才十二岁,本来是家中最受宠的小儿子。” “因为根骨奇佳,资质出众,被我师尊看中,收为了关门弟子。” “结果他老人家又不负责任,这才刚过两年,又收了一个关门弟子,师弟觉得自己关门弟子的头衔被夺走了,一气之下,就离师门出走了。” “大概率是回家了,所以我先去他家找找看。” 对于这种家中父母亲人还在世的弟子,离开师门,通常都会选择回自己家。 所以去师弟家中找,准没错。 到时候若是师弟没回去,他再去别处找便是。 戴佩岚真情实感的给出评价,“你师尊也太渣了,还好我有我爹,要是我也摊上这么个不守信用的师尊。” “那还真是天大的不幸。” 卯正点点头,看了一眼千暮,很有优越感。 “虽然我师尊没说过我是关门弟子,不过这些年来却只有我一个徒弟,独一无二的。” 想想就觉得自己无比幸福。 师门其实和家没有什么区别,家中只有一个孩子的话,自然是把全部宠爱都给这一个孩子了。 若是突然要添一个孩子,原本作为独子的那个肯定会闹别扭。 会觉得属于自己的宠爱被分走了。 所以卯正很能理解春之峰这位小师弟的行为。 如果小师弟就是最后一位关门弟子了,他出去可以说是谁谁的关门弟子。 结果他师尊又收了一位关门弟子,他出门还怎么介绍自己。 自己不就像个笑话吗? 湛露觉得听小孩子聊天争宠,真有意思。 看卯正那骄傲劲,就忍不住逗他。 “别骄傲了,赶明儿,我帮你师尊物色几个资质不错的徒弟,你就不是独一无二的了。” 卯正脸上的骄傲,顷刻间消失不见,他觉得他师娘是魔鬼。 专门喜欢让别人的幸福感消失。 关键是他眼神求助他师尊,发现他师尊竟然对着他师娘点点头,表示赞同。 卯正觉得,他没有亲师尊了,自从有了他师娘,他师尊变成了后师尊。 虽然以前他的待遇也体现不出他是他师尊的亲徒弟,但是现在比以前还不如了。 他选择乖乖闭嘴,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以此来保住自己家中独子的地位。 湛露见他一副委屈的表情,勾了勾嘴角,心情愉悦。 决定放过卯正:“放心,跑腿的有你一个足够了,不会给你师尊再找别的徒弟的。” 卯正的笑容恢复了。 “我就知道师娘您肯定是逗我的。” 恢复活力的卯正一阵风似的跑去跟戴佩岚分享自己的喜悦去了。 行至爻城附近,他们选择走水路,水路不能直达京城,需要先到京城附近的江南郁都。 再从郁都换码头,乘船到京城。 从爻城去郁都的船上,几人在船舱外聊天,聊起外面的一些景致不如苍辰山派。 湛露突然好奇发问:“你们苍辰山派不是有四个峰吗? 为什么我只见过春之峰、夏之峰、和秋之峰的人, 怎么从未结识过冬之峰的人?” 她到苍辰山的时间也不短了,这么久以来,竟然没和冬之峰的人打过交道。 “你可算发现了冬之峰的不一样了。” 戴佩玖一展折扇,一副江湖百晓生的架势:“还好今日我在这里,不然都没人能解答你的问题。” 温庭月抢话道:“冬之峰上没有季节更替,一年四季都是雪,连年不断的雪。不适合居住,所以没住人。” 戴佩玖摇摇头:“非也非也,冬之峰有人住的,一直有人住”。 他像是知道什么内情,却不打算说,目光扫视着众人,想要吊足大家的胃口。 温庭月很是好奇,他还是第一次听说冬之峰有人住。 “一直有人住?上面住了谁啊?” 不等人回答,发挥自己的想象道:“那么冷的地方,长住在上面的只能是冰雪仙子吧。” 戴佩玖笑着摇摇头,一脸的意味深长。 可就是不说后文。 湛露看了看他,就是不想顺着他的意思,便转头问千暮:“千暮,你知道吗?” 千暮摇摇头:“我只知道冬之峰上到处是雪,没有住人。” 湛露又问柳琦诺:“你呢?” 柳琦诺也在等戴佩玖接着往下说,闻言先回答湛露的问题:“一样,我也只知道雪和没人住。” 看来在座的还真只有戴佩玖知道实情了。 湛露只得把目光转回戴佩玖,平淡道:“说来听听。” 戴佩玖:“.......” “不是,湛露,你这就没意思了,问八卦不是这么问的,哪有用命令的语气问八卦的。” “你应该是好奇又兴奋,应该是很想知道答案的那种期待又激动的语气。” 湛露淡淡的:“哦。”了一声,表现出一副兴致缺缺的样子来。 “你爱说不说吧,我其实也不是很想知道,就是闲来无事,随口问问,打发时间。” 反其道而行之啊,高手啊,正有些按捺不住想要催促戴佩玖继续往下说的柳琦诺打住了。 她觉得她应该向湛露多学习,精准拿捏对方的心理。 一旁一脸期待的温庭月也给湛露竖了个大拇指:“湛露姑娘,厉害。” 湛露冲他点了一下头,表示接受了他的称赞。 果不其然,戴佩玖败下阵来,人家不愿意听了。 可是他的话都到嘴边了,不说完,就换成他晚上睡不着了。 “那冬之峰据说住着苍辰山派的开山祖师。” “哥,你骗人的吧,我上去过,冬之峰根本没人。”戴佩岚拆台道。 戴佩玖合起扇子敲了一下他脑袋,戴佩岚赶紧捂着头:“别敲头,会变笨的。” “以后要是有人说我没你优秀,我就说你是嫉妒我优秀,所以把我敲的比你笨。” 戴佩玖表示这锅他不背:“切,就你,还比我优秀,我还嫉妒你?” “我可没用力,用力了你脑袋得起包,就刚刚那一下,你痛都没感受到吧,少诬陷我。” 戴佩岚还想吵,戴佩玖赶紧阻止:“打住啊,因为你,话题都扯远了。” “我们说回正题,冬之峰上,确实住人了,开山老祖真住在上面。” “只是设置了结界,从不见任何人。” “所以我们无论谁上去,都看不到他的住处,也走不到他的住处去。” 柳琦诺不信:“你骗人的吧,开山老祖?” “苍辰山派开山都几千年了,还有开山老祖的话,那得几千岁了吧。” “在凡间,哪里能见到几千年的修者。” “一般修士,修几百年,有机缘的早就飞升了。” “没有机缘的,最多也就几百年的寿命,早就仙逝了,哪里有几千年还活在人间的。” 普通修者的寿命并非无限,一般也就几百到千年之间。 只有大能者能到达千年之上,超过千年都是有飞升机缘的。 能飞升上界,都会选择脱离凡尘,去往灵气更加充沛的仙界,而不会选择留在凡尘。 所以几乎没有几千岁的人,还弥留在人间的。 飞升之后,便不再计算年岁,而是计算劫数,一劫便是一岁,那一劫难度过了,便能再活到下一劫,若是渡不过,便止于此。 只得重新投胎,重新开始。 不过这些是说的自然生命规律,不包括意外仙逝。 戴佩玖:“他是自愿留在人间的,他只差半步飞升,却没飞升去上仙界。” “大能者,自愿弥留人世间,所以寿命早已超出了限制。” 半步飞升,和飞升已经没有区别了,只是选择上仙界和凡间的区别。 所以这位老祖的年岁也是以劫数来算的。 柳琦诺惊叹:“竟然有人会放弃飞升?” 戴佩玖点点头:“别惊讶,就真有这样的人。” 转而惆怅道:“也可能他是还有什么未了的心愿吧!” 温庭月感叹道:“老祖是爱这人间爱的深沉啊,也可能是放心不下苍辰山派的后辈们,真是一个负责任的好先祖。” 戴佩玖反驳道:“不不,温小师弟,老祖若是在意后辈的话,不至于几百年封在结界里,不在后辈面前露面。” “人啊,只会为了爱留在人间,说不定老祖是放心不下自己思念的人。” “温小师弟,不曾对谁动情过,所以这些对你来说,尚且深奥,等以后你爱上一个人了,就明白了。” 戴佩玖语重心长的道。 在座的,能理解老祖的做法的,大概只有湛露、千暮和他了。 温庭月虚心受教:“是了,那等我陷入爱河之后,再来评价,现在确实不好妄言。” 柳琦诺发表自我观点:“人为什么这么傻啊?是我的话,人间就算再有挂念,我也会选择飞升的。” 飞升多好,可以脱离人间,去往灵力更甚的仙界,那本来就是修者的终极追求。 湛露听她这话,就知道她又没过脑子,提点道:“那若是你大师兄留在人间,你也能无牵无挂的飞升吗?” 嘴快的柳琦诺语塞了,因为她问过自己的心发现,她不能,若有牵挂,她便会不舍得离开了。 不仅是她大师兄,她爹还在人间,她就没办法丢下她爹独自离开。 她刚才就是觉得老祖主动放弃飞升机缘,很是可惜。 像她这样的,都不一定能有这样的机缘。 所以她就一时嘴快,由衷的觉得这种机缘机不可失,失不再来,得抓住了。 现在冷静下来方才觉得,若是自己牵挂的人都在身边。 就这么一直在凡尘中生活也挺好的。 柳琦诺嗔怪道。 “我就是畅想一下飞升的机缘,湛露你好讨厌啊,非要把人拉回现实。” 她一点都不想面对自己可能没有飞升机缘的残酷现实。 和有机缘选择放弃的人不同,她连选择的权利都没有。 越想越酸涩,而后对湛露嘟哝道。 “你这个人,以前一定没朋友。” 湛露无所谓的笑笑:“确实没有,我一直都是一个人独来独往的。” “不过现在这样,倒也不差。” 虽然不知道算不算朋友,但是有这么几个人能坐下来一起聊天打趣,湛露觉得也不错。 于她而言,是一个新奇的体验。 这下柳琦诺满意了,她也挺容易满足的。 湛露承认她这个朋友了,她一下子开心了,刚才的酸涩都没了。 聊完这个话题之后,大家安静下来。 湛露倾身靠在千暮肩膀上,闭目养神。 千暮则拦着她,让她靠的舒服些。 察觉到他的动作,湛露弯了弯嘴角。 调整了个舒服的姿势,继续闭目养神。 她心中想着:有牵挂也不是一件坏事,有了牵挂,在绝境中,才有前行的动力。 她倒是希望每个人都能有那么一份牵挂,让人能一往无前的走下去。 正因为有一份牵挂,她才能从那地狱中重新回到人间。 第55章 又遇沧海 快到郁都码头的时候。 江面上突然无风起了浪,而后瞬间变成了大浪滔天的局势。 这浪起的蹊跷,完全不给人反应的时间。 顷刻间,江面上来往的船只就翻了一片。 只有几艘大船还在巨浪中艰难的坚持着。 而那些尚在苦苦坚持的大船,也在几个大浪之后,终于承受不住,纷纷翻了个底朝天。 千暮施法稳住他们所乘坐的船只,让其免遭劫难,让上面的其他乘客幸免于难。 他们乘坐的船只成了江面上唯一一只没有翻的船。 独树一帜,又形单影只,格外的显眼。 一时间慌乱四起,周围呼声一片。 江面上的惊叫声、呼救声连绵起伏。 有老人的,青年人的,妇人的,女子的,甚至还有小孩的。 湛露撑伞率先飞了出去,只留一句语音给没有她动作快的几人:“先救人。” 几人纷纷飞出去救起那些落水的人。 现在离码头已经不远,所以救起的人,就直接送到码头上了。 湛露看落水的人被救的差不多了,剩下的,其他几人能一次救完。 她再次救起几人,带到码头的岸上。 就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即将远去。 “沧海,你站住。” 湛露叫住前面那个紫衣背影的女子。 她的声音威严,容不得反抗。 沧海下意识站住了脚步。 而后转过身,态度随意,好像提不起兴致一般,“哦,是湛露啊,好巧,又遇到了。” 她睥睨着湛露,态度有些高傲的不服输。 “怎么?找我有事?” 湛露见她这态度,就很想打人。 她不明白沧海在高傲个什么劲。 她不禁想,自己有时候是不是也如沧海这般气人。 她深吸一口气,压着火气,心平气和道,“你在这里兴什么风,作什么浪?” “留着你,不是让你滥杀无辜,祸害人间的。” “我琢磨着,还是把你收了的好。” “无辜?”沧海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词,笑得有些癫狂。 只是那笑里藏着刀,笑意也不达眼底。 “他们哪里无辜?” “我初到这郁都,没惹他们任何人,只是路过此处而已。” “谁曾想他们中一帮子臭男人,拦着我的去路,觉得他们是本地的地头蛇,便想以强权压制我,非礼我。” 她睥睨了一圈那些刚被救上来横七竖八的人们,像是看待什么污浊之物,语气不满,“这些人全部在这里,没一个人上前阻止,也没一个人帮着说一句话。” “甚至还有人对我指指点点,说我出门太招摇,穿的过于惹眼,不懂得收敛自己的美。” 她一袭红衣,包裹严实,没有袒胸露乳,除了双手,更是没有一寸肌肤外露,她都不明白自己到底哪里就招摇了。 沧海内心很是不屑这些人的行为,“是不是很好笑?” “他们选择旁观,视而不见,闲言碎语,那在我眼里,他们就和那些臭男人是一伙的。” “他们热闹看够了,我便让他们去水中凉快凉快,有什么错吗?” 沧海恍然想起了什么,赶紧撇清责任。 “哦,要说错,就是波及到你乘坐的船只了,那是你运气不好,刚好赶上,可怪不得我。” 这次她是真的没留意到湛露的存在,也确实不是冲着湛露去的。 不过能波及到湛露,她还是挺高兴的。 只是看到湛露毫发无损,那点高兴又没了。 没对湛露造成任何影响。 听完沧海一套说辞的湛露:“......”。 湛露冷笑道,“呵,那我还得自认倒霉了?” 沧海前面说这些民众的话,她还真没法反驳,甚至觉得沧海说的非常有道理。 若是换着是她,或许也会这么做。 有些旁观者,并不无辜。 “那还有小孩呢,小孩可是无辜的。”柳琦诺跟上来插话道。 沧海不屑,“这样的家庭,能教养出什么样的好苗子?” “长大了也不会是什么好东西,还不如早些投胎,下辈子投个好家庭,做个有礼教的好人呢。” 柳琦诺哑口无言,不是她觉得沧海说的有道理。 而是她觉得沧海不可理喻。 只得换个角度理论。 “那还有老人呢?” “他们不是不想帮你,而是本身就不是地痞流氓的对手,所以无力帮你。” 沧海耸耸肩,“是吗?可是刚才说闲话的,就是那帮老不死的。” “既然他们行动上不行,那就好好的闭嘴,那样我可能就不会牵连他们了。” 漂亮话是这么说,只是即便那些老人真的什么都没说,沧海牵连起人来,也不会考虑无辜。 气性上来了,谁能顾及到那些。 柳琦诺一时无言以对。 她清晰的认识到,沧海不仅容貌上和湛露长得一样,性格上也和湛露如出一辙。 理论她是怎么都理论不赢的。 沧海和湛露一样,总有自己的一套和普通人不一样的行事作风。 “你就是不想承认这里面有无辜的人是吧。”柳琦诺还是觉得好气,怎么有人能有这么多歪理。 沧海:“我承认,里面应该也有那么几个无辜的人。” “于我而言,在我面对危险的时候,他们确实都是旁观者。” “所以,面对他们的死活,我也是旁观者,我像他们一样选择冷漠忽视,有什么不对吗?” 好一招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你......”柳琦诺词穷,柳琦诺甚至不知道要用什么词汇去骂她。 她都忘记了,那些人的死活是沧海造成的。而沧海面对的危险根本不算危险不说,还不是那些人造成的。 只是柳琦诺一时气急,没想到这点。 还差点被其说服,想为她鼓掌。 她转身问湛露,“湛露,你打吗?” 她不是沧海的对手,打不过人家,所以心有余而力不足。 但是刚才她听见湛露说要收了这妖孽的。 湛露看了看她,又看了看沧海,一时无言。 沧海是她内心黑暗面的放大版,沧海的想法和她的想法,在很多观点上不谋而合。 只是她会压制自己的黑暗面,选择大部分人能接受的最优解,而后采取最合适的行动。 而沧海,因为本就魂魄不全,是由一魂一魄修成的实体,还受了心魔的污染。 所以沧海会把她内心的阴暗面放大,全部体现在行动上。 想什么就做什么,不会考虑什么样的结果才是最适合的。 更不会考虑到是否会牵连无辜。 为了做成一件事,沧海可以不择手段。 只是因为有那一魂一魄纯良的约束,所以沧海还未坏透。 至少,她不会无缘无故的杀害普通人。 “湛露,你若不想打,我可就走了,今日我也不想和你打。” 沧海看出湛露的犹豫,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是她感觉到湛露并不想杀她。 “你身边的人太多了,千暮也在你身边,我一个人没有胜算。” 说着她看了一眼站在湛露身后半步距离的千暮。 他已经做好了随时护着湛露的准备。 沧海这次的心境很平静,她这次见到湛露,奇迹般的没有对湛露起杀心。 和前两次遇见湛露时不一样。 不过她还是有些别扭,故作狠厉的嘴硬道。 “所以这次就先放过你,咱们的账可以留着慢慢清算,不急于一时。” “我急着去确认一件事,先告辞了。” 湛露笑着纠正她的说辞:“没有胜算,那不叫放过我,那应该叫落、荒、而、逃。” 最后几个字,还特意一字一顿,强调意味明显。 “沧海,我再留你好好独立的活一段时间,好好珍惜这段时光吧!” 沧海逃走之前不忘放狠话:“你且等着吧,到时候输的会是你,湛露你得意不了多久的。” 湛露看着她落荒而逃的背影:“那就到时候再揭晓了。” 只能说真不愧是同一个人,互相放了一波狠话。 谁也没对谁动手。 柳琦诺急了:“你就这么放她走了?” 湛露眼神示意了一下沧海逃离的方向,意思不言而喻。 这不明摆着呢吗?还有必要问? 柳琦诺:“她可不是个好人,你这不是放虎归山吗?” 湛露没有回话。 她放过沧海,自己也不知道出于什么目的。 只是她不想收回沧海,她怕自己控制不住那黑暗面。 她内心深处本就掩藏着黑暗。 放出去的那一魂一魄,吸收的全是黑暗。 若沧海那一魂一魄回归,会带着更深的黑暗,她怕自己会被黑暗淹没,寻不到光源。 到时候她会变成什么样?滥杀又不可理喻的魔头吗? 她不知道收回沧海之后到底会如何,但是她害怕。 上次,她会被沧海打伤,也是因为她自己的犹豫,她其实不敢真的把沧海收回来。 放逐了两百年的魂魄,她不知道会沾染些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就算如今沧海身上没有心魔的气息,但是她不敢赌。 她不知道里面蕴含了心魔怎样的阴谋诡计。 心魔会不会想着把她也变成和自己一样的魔。 她只知道,自己不想被黑暗吞噬,变成魔。 成了魔的话,她和千暮就没有未来了。 她不想和千暮分开,不想再独留他一人。 千暮像是察觉到了她内心的害怕,走过去,牵住她的手。 温声安抚道: “不用担心太多,不管遇到什么,以后我都会一直在你身边。” 湛露收回心神,回了他一个甜甜的笑,心中的担忧被清扫干净。 “嗯,不想了。” 走一步看一步吧,只要能解决了心魔,沧海的事情就迎刃而解了。 她已经不是过去两百年那样,一个人独自面对所有了。 她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被染上黑暗的。 或许是思念成疾的漫长等待,让她的内心有了阴暗的一面。 又或许是在她被群鬼追杀、碾压,想要分食她的时候,那种饱受折磨的无声忍耐,让她想要突然强大起来,然后毁天灭地。 那时候,她想着,世界毁灭了,所有的黑暗就都不复存在了。 往生界那两百年光阴,是难熬又压抑的,她费了好大劲压制心中的黑暗面,才保留着理智。 能拯救她的,只有那一束忽暗忽明的光。 而现在,此时此刻,那光源离她是那样的近,就算她迷失在了黑暗里,那光也能透过黑暗,照耀到她。 她想寻见的光源,就在身边,不会让她被黑暗掩埋的。 看着走在前面牵着手的两人,柳琦诺选择了闭嘴。 沧海的事情,她还是别插嘴了,那样只会自讨没趣。 湛露既然没回她的话,就说明湛露自己也没想明白要怎么做。 那是湛露自己的事情,别人插不上手,也无法帮她做决定。 是她没有分清形式,多嘴了,给湛露添堵了。 她愤恨的一脚踢向一旁的戴佩玖。 结果踢了一个空,戴佩玖却像是早有预料一般,闪的飞快。 堪堪躲过了这一脚。 柳琦诺冲他翻了个白眼,以此来表达自己心中的愤懑。 就是这个人,多自觉,全程一句话没说,想来戴佩玖早就看明白了湛露的顾虑,只是没提醒她。 大家都是同门,做师兄的,竟然都没想过提点一下师妹。 戴佩玖不准备接下这口天降大锅:“这可不怪我,你自己没眼力劲,怪谁?” 说着摇着扇子,快走几步,把柳琦诺甩在了身后。 柳琦诺不知道的是,戴佩玖并没有看明白湛露和沧海之间的事。 就连千暮,或许也不曾真的明白湛露的顾虑,以及湛露对沧海的真正态度。 只是他们俩选择尊重湛露,支持湛露,他们想默默的陪伴在湛露身边。 只要湛露需要,他们就会在所不辞。 只要湛露对沧海出手,他们就会竭尽全力,护她周全。 温庭月一个人坠在最后,一头雾水,并不知道刚才他专心救人时,岸上发生了什么。 半晌才喃喃开口,找到了让他有疑问的点:“原来湛露姑娘还有一个双胞胎姐妹啊?。” 走在他前面的卯正一直不知道沧海和她师娘到底是什么关系,但是他知道一点。 并且觉得这一点很重要,事关人生安全问题。 有必要给这个同门师伯普及一下。 “沧海是个坏女人,以后见了要躲着点。” “她和我师娘不一样。” 温庭月:“......” “坏女人?”这怎么定义的? 卯正指了指岸边那些刚被救上来的落汤鸡一样的人:“这些落水的人,就是沧海的杰作。” 温庭月看了一眼有老有少,还未完全散去的人群。 “那确实挺坏的。” 卯正补充:“还不止呢,她之前还迷晕过我们。” “总之,这个女人坏的很,以后看到要小心,躲远点。” 温庭月想着,以后也不一定能遇见,不过还是点了点头。 卯正见他已经知道了沧海有多坏,普及的目的已经达到,便没再多言。 孩子心性,转身琢磨吃喝玩乐去了。 第56章 码头送别 从郁都换码头,乘船往京城行进。 半日之后,一行人到达京城。 温庭月下了船便向几人告辞:“千暮师兄、佩玖师兄、琦诺师姐,佩岚师弟、卯正师侄,湛露姑娘,我就不和你们一路了,我直接去我师弟府上找他去了。” 众人点点头,表示明了。 戴佩玖道:“也不用太早把你师弟带回去,你可以多和你师弟在京城逗留逗留,让你师尊着急一下。” 卯正跟着附和:“对对,要让你师尊屈尊降贵来接你们,才能回去。 你们不能太善良了,得给你师尊一个教训。” 柳琦诺又有机会怎卯正了,看这小子以后还敢告她的状:“千暮师兄,你这个徒弟不能要了,你看看他这态度,指不定哪天,他会给你一个教训。” 卯正立马认怂,“别啊,师尊,您不能不要我,我说错话了,我就是说说别人的事情,自己是绝对不会这样做的。” 千暮冷淡的看了他一眼,没说话。 湛露笑眼弯弯,准备看好戏。 卯正继续试图为自己辩解,“师尊啊,您和其他人的师尊可不一样,您玉树临风,风度翩翩,信守诺言,徒儿怎么能给您教训呢?” “再说了,您修为了得,只有您教训徒儿的份。” 戴佩岚看不过去了,拉住跪地求原谅的卯正。 “快别说了,你这越描越黑了,马屁还没拍好,你就又把自己说欠揍了,再说下去,你师傅真有可能不要你了。” 卯正惊讶的乖乖闭嘴,他又说错话了,呜呜。 “师尊,您不能不要我啊,您可是我亲师尊。” 千暮冷淡道:“行了,起来吧,大庭广众的,丢人。” “你与苍辰山派缘分深厚,丢不了。” 千暮给卯正吃了一个定心丸。 他曾给卯正算过,这孩子和他的师徒缘分很浅薄,但是却与苍辰山派缘分深厚。 之后他还会有一个师傅,那位会教他适合他的东西。 但是那个人不是他,在卯正还未与另一个师傅产生师徒之缘之前,他先代理。 温庭月礼貌对他们道:“谢谢大家的关心,我们会让师尊变成一个守信用的人的。” “那我就先告辞了,后会有期。” 众人告别温庭月,离开码头,准备去找入住的地方。 码头沿岸临水有很多亭台楼阁。 这里有茶楼、酒肆、布庄、客栈、青楼,门庭若市,热闹非凡。 一下码头就陷入了一个人挤人的繁华闹市之中。 这里人流量大,集中了四面八方、五湖四海的来客,说话的口音也各不相同,很有特色的繁华。 故土重游,却是景非人也非。 湛露感叹:“这里变繁华了。”她眼里流露出些许怀念的光。 以前她来过,那时候沿岸只有三两家客栈,供人歇歇脚,码头的面积也变的更大了,来往的船只也更多了些。 感叹完,她才意识到,这里只有她一个人见过之后,还记得那时的光景。 千暮已经都忘记了。 却不想一旁的千暮回应了她:“是繁华了,以前只有三两家客栈供歇脚,其他地方还是一片杂草丛生。” 一到这里,他便想起了那尘封的记忆。 他从这里南下,去郁都查尚书大人私自盗窃军饷的案子。 那天他乘船从这里出发,岸边有一女子站在夏日的晨光下,沐浴着金色的艳阳,衣袂随风飘飞。 女子站在那里,目送他离开。 眼神里满是担忧和愁绪,担忧他的安危,担忧自己父亲的安危,担忧事件的走向,担忧父亲无法翻案。 担忧与千暮的这一别便是永远,可能再也见不到了。 船只渐行渐远,千暮站在船头回首岸边,已然看不清岸边人的面容,只能远远的看到一抹淡绿色的身影,还伫立在那里。 千暮向那女子挥了挥手,希望她能早些回去,别被烈日晒伤了。 可是女子仍旧站在那里,没有移动,只是朝着他轻轻的挥了挥手。 船只拐弯,再也看不见那处码头的岸边了,也看不见岸上伫立的女子的身影了。 不知道那天湛露到底在那里等了多久才离开。 千暮依稀记得,他离开前的承诺,“湛露,你等我回来,我回来之后事情就解决了,你别太忧心。” 女子点点头,勉强挤出一个笑容,“嗯,我等你。” 那时候的湛露,坚强的让人心疼,她是把送别当成了等待,独自在那码头站了很久、很久。 她以为站的久一点,千暮就会带着能证明她爹清白的证据回来吧。 可是他终究让她失望了。 他找到的证据只能指向户部尚书贪污军饷证据确凿,完全不能证明他的清白。 他赶在最后的期限回到京城,却只能眼睁睁的看着户部尚书被发配。 千暮还记得那天下着大雨,他没有能力阻止户部尚书被发配,他只能回去找湛露。 然而尚书府被封,家丁散尽,湛露却不知所踪。 他找了一整天,才在大雨中的街角找到在自食其力,帮别人做工的湛露。 现在想起来,有些痛恨那时候无能的自己,为什么当时就护不住她呢? 为什么没能护住她和她重要的家人呢? 千暮握紧湛露的手,心中暗暗发誓:这一次,无论付出什么样的代价,他一定会守护好她。 湛露对他笑笑,知道他大概是又想起了什么。 就听千暮声音有些沙哑的说道:“你曾经站在那里,目送我乘坐的船只远航。” 不等湛露说什么,他继续道。 “对不起,那次,我没能实现自己对你的承诺,让你失望了。” 湛露摇摇头,“千暮,你没有让我失望,从来都没有过。” 湛露语气坚定又诚挚。 “那时候你是帮忙,你是好意,那是你的心意,却不是你的责任。” “你愿意帮我父亲洗脱冤屈,是雪中送炭,锦上添花,更是对我和我家人的一份恩情,是一份难能可贵的心意。” 那时候,她父亲不能翻案,她很伤心,很难过,她恨自己无能为力,帮不上忙。 她感激千暮,却不觉得他无能,也并不觉得失望。 相反,那时候,如果只有她一个人撑着,她可能撑不住。 还好有千暮陪着,陪着她操心,和她一起面对,她才有动力能撑着。 那时候她不知道仙魔鬼怪,却也知道,如果父亲是被朝中人所害,欲加之罪,想要洗清冤屈也并不容易。 她那时候跑了所有与父亲交好的大人府上求情,他们都不曾为难过她,给了她不少帮助。 那些人,也都在朝中帮着父亲求情,最后让父亲免于死罪,只是被发配边疆充军,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 那时候在她们家出事时,千暮不离不弃,忙前忙后,一直在四处奔波,替他们想办法。 那时候千暮只是她父亲的学生,只是喜欢着她,他还没向她提亲,他们还只是两情相悦的未婚恋人。 千暮没有责任为她们家的事情付出那么多。 他能不离不弃,没有在她们家陷入囹圄中时置身事外,湛露就已经很感激了。 甚至在那时候,湛露一方面觉得自己没看错人,这个人值得。 一方面又觉得,自己家如今那般的情况,自己还是不要拖累千暮了。 那日送千暮离开京城,她是抱着永不再见的决心的。 所以那日她久久留在岸边,只想看够那个人的身影。 然后把他永远的留在自己的心底,她打算日后躲起来,过完余生。 只是后来,终究还是舍不得,舍不得千暮对她的那份真情,也舍不得他给与的那份温暖。 所以她留在了京中没有离开。 那时候她觉得自己还是有些卑鄙的。 千暮没忍住,已经不管此刻置身在何处了,也不管身边是否是人来人往。 他把湛露拉入怀中,紧紧的搂住,他什么都没说,只是静静的搂着湛露。 湛露从来就是那般的讲理。 她之所以没有失望,是因为她没有把希望全部寄托在他身上,所以才不会失望。 因为她没有想过完全的依赖他人。 那时候的湛露是打算离开他的吧,所以,那时候,若不是他不辞辛劳的找到了因为下雨没来得及躲过他的湛露。 他是不是早就失去她了! 想到这些,他就一阵后怕。 明明过去的两百年,湛露都不在他身边。 可是如今,他重新拥有了,就更害怕失去了。 湛露回抱住他,安抚的拍拍千暮的后背。 出声安慰道:“别怕,我回来了就不会走了,会一直一直留在你身边。” 千暮听了这话,才放松了些。 只是仍旧未松开湛露,两人就这样继续拥抱着。 互相汲取着对方的体温。 第57章 买卖 柳琦诺猛然回头,才发现那两人不知道什么原因,搂在了一起。 她赶忙去捂卯正的眼睛。 还被卯正嘲笑:“小师姑,过分了啊,拥抱我又不是没见过,大惊小怪啥啊?” 卯正一边说,一边把柳琦诺覆盖在他眼睛上的手拿下来。 还给柳琦诺指了指周围:“你看看,那边、那边、那边,到处都是搂搂抱抱的,一点都不稀奇。” 柳琦诺放下手,突然警觉,这里是码头,送别的人多的很。 到分别时,难免拥抱一下,这种情况在码头确实常见。 可是人家是分别,依依惜别,难舍难分。 这两人是什么情况啊,走着走着不好好走路。 难道是看见别人拥抱,所以跟风了? 柳琦诺实在搞不懂这两人,她催促道。 “湛露,千暮师兄,天要黑了,还得找地方住呢。” “到时候给你俩一间房,你俩想怎么抱就怎么抱,好不?” 面向她这边的千暮闻言给了她一个冷冰冰的眼刀子。 柳琦诺忍不住打了个寒颤,她觉得这两个眼刀子的威力犹如实体攻击,差点把她扼杀在当场。 她讨好的笑了笑,乖乖举起双手投降,然后快步往前走出一段距离。 远离那两人,他们爱怎么抱怎么抱吧,她还是不要管了。 她千暮师兄变了,以前是冷冰冰,不近人情。 现在是人格分裂,一个人格暖如春风般和煦,耐心又温柔,可是只针对湛露一人。 另一个人格是更加冷冰冰,更加不近人情,这一个人格针对除了湛露以外的所有人。 她这不是为大伙儿的住宿考虑吗? 卯正贼兮兮走到她身边:“小师姑,没想到你这般英勇,佩服、佩服。” 说着卯正还不忘对柳琦诺拱手。 “不过之后你得当心了,我师尊和师娘都不是善茬,你打断了他们的好事,之后指不定怎么对你呢。” 这么久的相处,机灵的他早已摸清了。 他师尊只对他师娘宽容,若是惹到了他师娘,他师尊绝不会放过对方。 而他师娘呢,其实也是个黑心莲花。 卯正幸灾乐祸的道: “小师姑,你准备好迎接他们的报复了吗?” 柳琦诺压制住卯正,咬牙切齿:“你小子,现在是越来越欠揍了啊。” “你当心我一会儿给湛露说你在背后编排她,看看你师娘怎么报复你。” 卯正一听他师娘的大名,嚣张的气焰瞬间湮灭了。 讨好求饶:“别别别,小师姑,我错了,求你别再让我师娘注意到我了,我这日子已经很难过了,饶了我吧。” 他师娘捉弄他的时间可不少,他经受不起。 柳琦诺用一根手指推一下卯正的脑袋:“小样,收拾不了你师尊和师娘,还搞不定你吗?” “快去前面问问,还有没有空房可以入住。” 眼看前面就有客栈,她便打发卯正去跑腿了。 卯正转身拉着戴佩岚就乖乖跑腿去了。 他还是要低调些,才能不让他师尊和师娘惦记,找机会怎他。 走在后面的戴佩玖,他心中有些酸涩,虽然明知自己不可能,可是酸涩的心绪却无法控制。 他羡慕千暮,却也祝福湛露。 他能感受到千暮对湛露的珍惜,那份感情是那样的真情实感。 他希望千暮可以永久不变,对湛露的这份情可以永远持续下去,这样湛露就永远都不会为情伤心。 只要湛露心满意足,开心顺遂。 他自己也就满足了。 由于是京城,来往的人太多了。 前后找了好几家客栈,都已经住满了,他们不得不再继续往前走走。 在途经一家青楼时,一个满脸胡茬,有些邋遢的中年男人拉着一个十二三岁的女孩。 用拉有些不合适,准确来说是拖拽。 女孩满脸的不情愿,倾着身子使劲往后坠。 “爹,我不去那里。”女孩小声央求道。 男人脾气是个火爆的,有些不耐烦:“你一个赔钱货,有你说话的份吗?你说不去就不去?” “老子可告诉你了,价钱老子都谈好了,一会儿你好好表现,知道了吗?” 说着更加用力的拖拽着女孩往前走。 女孩挣扎着央求:“爹,别把我卖掉,我求您了,我会乖乖听话,我会多干活,少吃饭的。” 中年男人:“快跟老子过来,你留在家里能有什么用,就是个赔钱货,你弟弟要花钱,老子就只需要钱。” “听到没有,快些走。” 女孩跪地不起,一个劲的央求,男人有些火了。 踢了女孩的腿两脚,继续去拖拽她。 周围的行人有驻足看热闹的,大都指指点点,这个爹很畜生,自己的亲骨肉也舍得卖去这种地方。 也有小部分小声讨论着,女孩留在家确实没用,长得好的,就早些卖去青楼,能赚一笔大的。 还有人感叹:“这女娃娃长得好,这爹有福气,能卖个好价钱。” “不像我,我家那个赔钱货长得随我,不怎么样,卖不去青楼,只能卖去大户人家当丫鬟,不值钱。” 湛露看不过去,走过去对男人道:“青楼给你开多少钱,我给你双倍,这女娃娃我买了。” 中年男人双眼发亮:“双倍?” “女侠,你确定?” 湛露冷冷的扫他一眼:“确定。” 中年男人上上下下打量了一下湛露的穿着,看她穿着不俗,一看就不是缺钱的人。 狮子大开口道:“那你给我五十两,我把这娃娃卖给你。” 他和青楼老板谈好的价格才二十两,双倍是四十两,他贪财,又怂,怕要太多了,人家不同意,所以保守的只多要了十两。 千暮拿出钱袋,递给卯正,“过去付钱。” 卯正拿着钱袋,从里面找了半天,才找到一张小面额的五十两银票。 他把钱袋还给千暮,拿着银票去给那个胡子拉碴的中年男人。 “给你钱,这是五十两。” 中年男人穷苦人家,没见过银票,他不认。 “我只要银子,不要银票,你这东西谁知道真假?” 卯正无语:“谁没事带五斤银子出门啊,重的慌。” 就算是修者,有储物空间,那也占地方啊。 湛露指了指前面不远处:“卯正,那边有个钱庄,你去跑一趟。” 卯正苦哈哈的拿着银票去钱庄换现银,他觉得他师娘对外人过于仁慈了。 这么一个缺德的爹,就应该拖进小巷子里打一顿。 中年男人见这群人出手阔错,还爽快,觉得自己要少了,应该多要点。 遂耍无赖道:“不行,这娃娃涨价了,五十两不卖了,我要七十两。” 说完又觉得还是要少了,加价道:“不不,一百两,就一百两。” 说完他还喜滋滋的想,一百两够他们家花多久,给他儿子娶媳妇的都够了。 柳琦诺听的气愤,“这个男人怎么这么不要脸?” 她想用鞭子抽他,可是那男人的形象实在有碍观瞻,她怕污染了自己的鞭子。 再者,他们修者有规定,不可对凡人用仙法。 她瞻前顾后,又因为各种条条框框的限制,导致她心有余而力不足。 只能干着急,内心愤怒又看不惯,奈何不能亲自出手抽死那个男人。 可是湛露没顾虑,她毫不客气的对中年男人出手了。 没有丝毫心理负担。 湛露手指操纵一根露珠凝成的丝线,圈住中年男人的脖子。 她眯了眯眼,一副危险又威严的神情,说着毫无温度的话语。 “贪婪小人,倒是给你脸了,什么人面前都敢坐地起价。” 她微微用力,中年男人被勒的窒息,喘不上气的濒临死亡的恐慌感,让他害怕。 男人红着脸哀求道:“女侠...饶命,我不敢了,钱我不要了,放了我吧。” 贪生怕死,又贪婪无度的小人,湛露不屑于碾死这般蝼蚁,收回水柱放过对方。 正好卯正取了现银回来,湛露一个决,招来那五斤重的现银,砸向男人怀里。 湛露语气冷厉,“拿着钱,滚。” 男人被砸了一个踉跄,差点摔了个狗吃屎。然而又见钱眼开,抱着一包银子笑的一脸讨好。 “我这就滚,这就滚。” 他一辈子没见过这么多钱,抱着一包银子麻利的跑了,都没回头看一眼自己的女儿。 第58章 怀疑 戴佩岚在旁边嘀咕:“这都什么爹啊?就这,也配当爹?” 从小饱受宠爱的佩岚小少爷表示,世界之大,无奇不有,他第一次见过还有这样的爹。 这么一对比,他觉得他爹简直太好了,他回去之后一定要好好孝敬他爹。 他爹不会卖他,甚至还把他哥派给他当保镖,处处跟着。 殊不知,他爹之所以对他这般保护有佳,是因为不想他遭遇和他哥一样的事情。 戴佩玖小时候遇见的霸凌事件,让他们夫妻二人后怕,也给戴佩玖内心留下了阴影。 他们不希望戴佩岚遇见同样的事情,也希望戴佩玖多出去走走,多和弟弟接触接触,打开心怀。 卯正点点头附和道:“就是,这种人也能当爹?我呸,我都能给他当爹。” “还是算了,有这种儿子好像也不是什么好事。”嘴快的卯正后知后觉的自我纠正。 回想起过往,他们一家是在路上遭遇了意外,他爹娘在马车坠崖的时候,还把他好好护在怀中,让他受到最少的伤害。 才能有机会被师尊遇见,并把他捡回去,要不是他爹娘把他保护的好,他可能早就没了。 虽然他已经没有爹娘了,但是他爹娘是爱他的,一直很爱他,才不像今天遇见的这个男人这样。 这种人上天就不该给他孩子,他都不配为人父亲。 戴佩玖走在前面,转头对两个萝卜头道。 “好了,快跟上,林子大了,什么样的鸟都有,等你们见识再多些,就不觉得奇怪了。” 这人世间,本就不是处处都被光明覆盖的,阴暗之处也不在少数。 所以才有人间疾苦的说法。 夕阳西下时,一行人在距离青楼不远的地方,找到了一家还有空房间可入住的客栈。 只是余下的客房不多,只剩下三间,在京城,来往的外地人太多了,客栈一向拥挤,空房难找。 于是客房分配是,戴佩玖和戴佩岚、卯正一间。湛露和千暮一间,柳琦诺和刚买来的小姑娘一间。 时间还早,便在大厅歇歇脚,找了靠窗的地方坐下。 桌子有四面,一面靠窗,只剩下三面坐人。 湛露坐在靠窗的位置,千暮坐在她旁边,戴佩玖坐对面,和柳奇诺同排。 卯正、戴佩岚坐横着的那一面,新来的小姑娘站在靠近柳琦诺的地方。 茶水送上来,正好放在千暮右手边,他拿起茶壶给湛露斟了一杯茶,而后给自己斟满一杯,便放下茶壶不再继续动作。 其余人也习惯了,自给自足,自己给自己倒好茶。 柳琦诺问湛,“湛露,这丫头你打算怎么安排?” 湛露看着那丫头,目光复杂又锐利,那丫头不敢和她对视,努力的低着头,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先带在身边。” ”行吧”柳琦诺把那丫头拉近身边,她往里挤了挤,留出些位置来,把那丫头按坐在空出来的凳子上。 揽着那丫头的肩膀,温和道:“小妹妹,你今天先和我挤一挤,等明儿看看,若是有空房的话,再给你定一间。” “对了,你叫什么名字?” 小丫头有些胆怯,支支吾吾道:“我......没,名字。” 她很小声,她表现出一种弱势的姿态,纯良无害,还胆小怕生。 湛露却能从她眼中看出,那双眸子里,害怕的意味却并不明显。 只是那纯洁的眸子里,有一丝不易察觉到的算计,湛露却还未窥探到。 湛露收回目光,看向窗外,夕阳之下,不远处一只鸟儿朝着南方飞去,大概是赶在天黑前归巢。 柳琦诺还在耐心沟通:“没名字?怎么会没有名字呢?” “爹娘说,我是,女孩,不用取名字。” 小女孩说道。 柳琦诺:“.......”竟然还有这种说法?这是有多重男轻女啊? “那他们平时怎么叫你啊?” 小女孩有些不好开口的小声回道:“赔钱......货。” 柳琦诺:“.......” 无语又愤怒:“这叫什么名字?真是不像话。” “湛露,你买了人家,就得负责,先给小妹妹起过名字吧。” 柳琦诺很有正义感的对窗边的湛露道。 湛露的目光跟随着鸟儿,看它飞过几处房屋,飞过一片芦苇,继续往前飞..... “南雀。” 湛露头也不回,继续看着那夕阳下着急归巢的鸟儿,淡淡的说出两个字。 柳琦诺重复着这两个字:“南雀?南雀,不错啊,这名字还挺好听的。” 她转头问小丫头:“小妹妹,你喜欢这个名字吗?” 小丫头点点头,面上露出一丝发自内心的喜色。 她有些腼腆,“喜欢。”“南雀很喜欢。” 湛露回过头,目光淡淡扫过女孩脸上的喜色,不似伪装,小丫头是真喜欢这个名字。 湛露不禁怀疑,难道自己看错了? 她说的南雀,不是南飞的鸟儿,而是有心人想尽千方百计来接近自己的盛情难却。 天下可没有这般巧合的事情,为什么那个男人迟不卖女儿,早不卖女儿,偏偏选了他们路过的时候? 罢了,把怀疑对象,放在眼皮子底下,比不知所踪强。 这也是她为什么会买下南雀的原因。 湛露拨动手指,用露珠凝结成一串透明水珠的手链,手链圈在南雀的手腕上。 “见面礼。” 她简单的给了三个字,不愿意多说。 多说无益,本就是假情假意,她送的也不是什么真手链,而是一道限制。 南雀混入了他们队伍中,这里面有卯正、戴佩岚和柳琦诺这些需要保护的人。 万一她没看住,万一南雀真的有问题,拿这几个下手,来威胁他们,可就有些难办了。 所以她给南雀戴着一串自己生命本源露珠凝结而成的珠串手链,外观看起来犹如白玉珠一般华贵。 实际上,只要南雀有异动,打算对他们中的任何人不利,珠串便会化作锋利的露珠针,攻击南雀。 南雀晃了晃手腕,眼神里露出欣喜的光,看起来是非常喜欢这手串的。 “谢谢,湛露姐姐。”她的声音都带上了几分喜悦。 湛露轻笑,倒是个聪明伶俐的,听柳琦诺叫过自己,便知道怎么称呼了。 这般聪明伶俐,可真叫人放不下心了。 夜幕降临,众人纷纷回房,等柳琦诺先带南雀走了之后。 大厅里只剩下湛露、千暮和戴佩玖三人时。 戴佩玖施了个隔绝术,保证这方天地的谈话内容不会被人听了去,才问湛露。 “这女孩有问题吗?我感觉她身上有一种很强的违和感,却看不透到底哪里有问题。” 他看得出来,湛露其实不待见这个女孩,虽不至于有敌意,却一点也不亲厚。 不待见,却甘愿花双倍的价格买下来,又是为何? 只可能是把最危险的,放在视线范围内。 湛露:“有些怀疑,这女孩有被夺舍的迹象,只是不能确定。” “夺舍?”戴佩玖不确定的问出口,又把目光移向千暮。 他不是怀疑湛露说的话,只是他需要再次确认一下。 千暮对他点了点头:“十有八九,还要进一步确认她是否真被夺舍。” 得到千暮的双重肯定之后,戴佩玖道:“怪不得,我觉得违和,却看不出缘由。” “既然是夺舍,就可以解释了。” “妖魔夺舍相当于保留记忆的重生,所有的生活印记和记忆,都是被夺舍之人的。妖魔便能以被夺舍之人的身份活下去。” “而那隐匿在凡人躯壳下的妖魔却可以利用夺舍来的躯体慢慢恢复法力,壮大自身。” 有些想要改过自新的妖魔,会夺舍濒死之人的躯壳,然后以凡人的身份,好好活下去。 而有些恶性的妖魔,他们夺舍则不会考虑被夺舍之人的寿命。 他们可能只是为了逃离仙家或者仇敌的追捕,需要找个容器隐藏起来。 然后再慢慢恢复法力,隐匿在人类躯壳之下做尽坏事,躲避天道。 躲在人类的躯壳之下,只要他们收敛妖魔之气,仙家的人便无法找到他们。 “不管是妖、还是魔,夺舍都不可原谅,都必须严惩那妖、魔。” 原本的女孩或许是不幸的,在家不受宠爱,被打被骂,吃不饱、穿不暖,最终仍旧逃不掉被父亲卖掉的命运。 可是至少她还活着,活着就有希望能遇到美好。 若是原本的女孩还活着,今日他们遇见了,也会毫不犹豫的买下来,若是有资质,便收入苍辰山派,若是没有,至少也会给她找个清白的去处。 而不是被夺舍抹杀,成为妖魔隐藏的躯壳,无声无息的被杀死。 千暮道:“进一步确认的事情,尽量做的隐蔽些,别打草惊蛇。” 湛露接过千暮的话头,进一步解释,“因为我们怀疑与心魔有关。” 心魔的事情,在出发前,确认了同行的人之后,他们简单的和戴佩玖提过。 戴佩玖知道心魔是他们在追杀的魔,也知道心魔是一个恶性的魔。 湛露:“两百年前,心魔惯用的招式就是附身和夺舍。” “这很像她会再次使用的手段。” “而南雀,既然出现的这么巧,我们就没有不排查她的道理。” 附身是操控普通凡人的躯体,让那人在毫无意识的情况下,去做附身者想做的事情。 附身者自行离开,或者被仙家揪出来,被附身的人还能醒来,只是记不清自己被附身时做过的事情。 夺舍却不同,夺舍之后,妖魔的生命和那躯壳链接,凡人躯壳受伤了,妖魔也会感觉到疼痛,凡人躯壳受了致命的伤,夺舍的妖魔也一样会死亡。 只是躯壳死了,而妖魔的魂魄不灭,便可以弃了那躯壳逃走,再找机会重生。 这个过程中,受到的神魂重创会很严重。 附身比夺舍方便,但是附身不是长久之际,也不好隐藏,道行高的修仙者一眼就能看出来。 并且能轻易的从被夺舍的人体内驱逐出附身的妖魔。 夺舍更容易隐藏妖魔的全貌,甚至可以换身份,夺舍之后,那人大而皇之的站在修仙之人面前,也不会被轻易发现。 所以附身和夺舍这两种用他人身份来完成自己所想实现的事情的方式,都有妖、魔使用,只是选择的问题。 就像南雀,湛露只是觉得她出现的时机太巧了,还有她不符合年龄和经历的神情反应,因此怀疑她是夺舍了人家小姑娘的身体,故意来接近他们的。 至于他们说的进一步确认,也只能通过南雀后续露出的破绽来判断。 看这个人到底会露出多少与她身份不符合的破绽来。 再拿一些与心魔有关的事情来试探她是否与心魔有关。 第59章 同住 回房之前,湛露提醒戴佩玖,“这期间,你注意保护好你弟弟和卯正。” 戴佩玖神情严肃的点点头,“放心交给我吧。” 他知道事情的严重性。 两个小屁孩的安全问题,他都包揽了下来,让湛露和千暮有更多的精力去处理心魔的事情。 千暮:“等真正和心魔对上的时候,我们更希望你带着戴佩岚和卯正置身事外,别插手进心魔的事件里。” 柳琦诺母亲的事情就能证明,心魔是一个报复心很强的魔,与她结怨了,她会报复在别人的家人身上。 戴佩玖一直都是帮忙的,他和湛露都不希望把他牵扯进来。 戴佩玖不乐意了,“千暮师弟,你这说的什么话啊,除魔卫道,人人有责。” “漂亮话我也不说了,我跟着来,就是想出一份力,你们有什么需要和安排,尽管吩咐我,别跟我客气。” “大家都是同门,更是朋友。” 说完他还忐忑的看着千暮和湛露,生怕人家不承认朋友这个概念。 湛露笑了笑,“行了,朋友,回房休息吧,有什么需要我们不会客气的。” 她轻松的语气,让戴佩玖松了一口气,勾了勾嘴角。 这才撤了屏障,纷纷回房。 千暮和湛露回到房间,还不算晚,千暮坐在桌边,掏出一本书来看。 湛露则捏了个洁身法绝,把自身清理干净。 然后爬上床,往里滚了滚,把外边一大半的位置给千暮留出来。 “千暮,我先睡了,给你留了位置,记得早点上床睡觉。“ 千暮勾了勾嘴角,声音温和,“嗯,你先睡,我一会儿来。” 上次醉酒之后虽然他们同床入睡了,但是在湛露醒来时,千暮已经起床了。 那是她和千暮第一次同床入睡,虽然醉了,但是湛露清晰的记得那晚的事。 是她硬拉着千暮同床的,她实在害臊。 两百年前,女子家教严,未出嫁之前,都是不可以与男子同房同床的。 那时候千暮很珍惜她,爱护她,与她交往从不越界。 所以同床入睡这种新奇的体验,于她而言是人生头一遭。 酒醒之后,她才后知后觉的不好意思起来。 好在千暮没再提起那晚的事情,她自己为了避免尴尬,也不能主动提起,所以就一直逃避着。 湛露平躺在床上,闭上双目,却没入睡,想着千暮到底什么时候上来。 她要用什么姿势睡,她该朝向哪边,平躺着合适吗? 她感觉时间好漫长,过了好久好久,她还没睡着。 于是破罐破摔,闭着眼睛喊了声,“千暮”。 “我在。”几乎是在湛露话音刚落时,千暮便无缝连接的做出了回应。 听到回应,湛露才说,“我睡不着。” 千暮捏了一个清洁法绝,闪身到床边,而后上床,面向湛露,侧躺在她身边。 他右手托起湛露的头,左手手臂穿过她的脖颈,然后轻轻的把湛露的头放在自己的臂弯里。 撤下来的右手拍打着湛露的后背,“睡吧,我陪着你。” 湛露听到自己的心怦怦狂跳,像是要跳出胸口一般强烈。 她脸颊染上了一些不好意思的红晕。 她侧头去看千暮,他仍旧是那般云淡风轻的面容,毫无波澜。 湛露不乐意了,凭什么只有她的心这般混乱,千暮却可以毫不在意。 她打算推开千暮,退出他的怀抱,独自躲旁边去生会儿闷气。 结果推千暮的手,不小心触碰到了千暮的胸口。 触碰到千暮胸口的那一刻,被那胸腔里跳动频率不低于她自己心脏跳动频率的律动惊到了。 她的手好似被烫到似的拿起,然后又抵不住诱惑,想要重新贴上去。 最后还是败给了诱惑,把手心贴上了千暮的心口处。 “原来,紧张又心动的人不只有我一个。” 湛露笑了笑,放松了些。 千暮把她的手从自己心口处拿下来,握在手心里。 好听有磁性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从遇见你的那一刻起,这颗心的律动节奏就一直偏快,再也没有回归过原本的宁静。” “它除了对你心动过,不曾再起过波澜。” “我不是情场高手,心动和喜欢也是生平第一次。” “所以与你接触时,自然会紧张,早已做不到古井无波。” “不对,这种心动,也不是生平第一次,准确来说,是生平第二次。” “只不过第一次是你,第二次还是你。” 两百年前初遇的时候第一次动心,两百年后重逢,他冰封的心,再次起了涟漪。 湛露眼含热泪,捂着自己心口处,笑着道:“我不一样,我心里一直住着你,从未让你离开过。” 两人深情对望,距离渐渐靠近,然后吻在了一处。 这一吻注定会很久很久,相隔两地的两个灵魂,终于道出了自己的真心。 一吻结束之后,湛露抱紧千暮的腰,微笑着,“我都不知道你能一次性说这么多话。” “不想让你误会我的意思,然后独自生闷气。”千暮整理了一下被子,把湛露捂严实了些。 “也不希望你因为不明白我的心意,而远离我。” 湛露会心的笑了笑:“能遇见你真好。”“才不舍得远离呢。” 而后她把脸埋进千暮的胸口处,嗅着千暮身上好闻的冷香,聆听着他的心跳声助眠。 片刻后安安静静的睡着了,睡的无比安心。 安静到只能听见清浅呼吸声的黑暗室内,半晌才响起一句轻轻的回应:“那就一直留在我身边吧!” 千暮说完搂着湛露和她一起进入甜美的梦乡。 现实中是她,梦里还是她。 千暮也从未感觉到这般满足过。 第二日一早,几人在客栈大厅里汇合。 卯正顶着俩黑眼圈,边走还一边揉着他摔痛的屁股,很是不雅观。 一见到千暮和湛露,就朝着千暮奔过来哭诉:“呜呜,师尊,我不想再和他们俩一个房间了。” “那两人睡姿实在太差了。” 他都不敢想,他人生第一次知道,一个成年人的睡姿能有那么差。 一晚上整张床都被戴佩玖占完了,把他踢下床三次。 从前他和戴佩岚同住时,戴佩岚虽然睡姿和他哥如出一辙。 好在个头小,力气不大,不至于把他踢下床。 但是昨晚上,两兄弟在睡着的过程中对打,两人睡的一个比一个死。 一脚踢过去,一脚踢过来,最遭殃受罪的只有卯正一个人。 “我一晚上被踢下床三次,屁股都摔肿了。” “他们俩兄弟睡着了,还互踢,一人一脚,打得不可开交,难分难舍,可恐怖了。” “最遭罪的,就是您徒弟我了,那么大一张床,愣是没有一个我能生存的夹缝。” 说着卯正都想抱着他师尊的腿好好哭诉一顿。 结果他才抓住一片衣角,就被他师尊嫌弃的躲开了,衣角就那么从手中溜走。 卯正成功的抓了一把空气。 他竟然天真的以为他师尊对他师娘的温柔纵容,是因为他师尊遇见他师娘之后变温和了。 此刻卯正才明了,他师尊还是他师尊,并没有变的亲切。 除了她师娘可以为所欲为,其他人还是一如既往,休想触碰他一片衣角。 然后卯正就听到他师尊冷冷淡淡的道:“今晚可以让店小二给你们房间加张床。” 卯正:“我这就去吩咐。” 行吧,他也算满足了,加张床,总比挤一张床好。 迟来的戴佩岚和戴佩玖,两人看着卯正跑走了。 有些不明所以,各自找位置坐下。 戴佩岚揉了揉腰,又揉了揉腿,嘀咕道:“奇怪,怎么睡了一晚上起来身上多处出现了疼痛。” “像是被谁打了一顿一样,甚至还有乌青。” 湛露好笑的给了他一个还不如不给的答案:“你早来一刻钟,就知道答案了。” 戴佩岚诧异:“嗯?难道昨晚有人潜入我们房间,打了我?”“而卯正看到了那个人?” 而后戴佩岚恍然大悟:“那卯正刚才是去追那个人去了是吧?” “不行,我必须去看看到底是哪个王八犊子,被小爷抓到了,定不轻饶他。” 说着一溜烟追寻着卯正的脚步跑了出去。 王八犊子.戴佩玖闲闲的坐在那里,喝着早茶:“这些小屁孩精力真旺盛,大早上的跑来跑去,像个猴。” 湛露好奇问道:“你昨晚睡的很好?” 戴佩玖不明白她为什么这么问,不过还是老实回答:“是啊,睡的挺好,神清气爽的。” 湛露了然的点点头,不再多问。 回头看向千暮,夸赞道:“千暮,还是你睡姿好,规规矩矩的,睡着了基本都不会乱动。” 千暮回夸道:“你睡着了也不爱乱动。” 湛露睡着了很安静,基本上能保持一个姿势睡到自然醒。 最后来的柳琦诺身后跟着南雀,走进大厅给在座的三位打招呼:“早啊,昨晚都睡的好吧?” 三人异口同声:“好。” 柳琦诺被三人出奇一致的回话震得有些发愣的点了点头,什么都没多说,找位置坐了下来。 看三人语气飞扬,不像是在说反话,那便默认他们睡的好吧。 第60章 初见 早餐之后,按分工办事,今日主要事宜,调查清楚之前被杀害的人群,有什么特点,具体被杀的位置在哪里? 老规矩,千暮和湛露一队,剩下的人一队。 出发前湛露嘱咐道:“天黑前回客栈汇合,有异动的话,记得联络。” “好的。”柳琦诺和戴佩玖应声。 而后两拨人分头行动。 千暮和湛露走访过几家之后,最后来到的一处死者家有些与众不同。 前面走访的人家大部分是普通平民,还有一部分是商人。 只有这户人家是为官的人,家中只有当家主母被杀,其余人都活的好好的。 两人在周围找了一家茶楼,打听这家人的事,店小二收了两人多给的银两,便坐下来陪他们闲聊。 湛露开门见山:“那位张夫人是个什么样的人?” 小二:“张夫人啊,不怎么爱出门,偶尔会分发一些食物给穷苦人,我妹子就在张府当差,据她说,张夫人平时待人很宽厚,不爱责骂下人,是个温和好相处的人。” “要说啊,张夫人之死,还真是可惜了,这两条街的乞丐以后都难吃一顿包饭了。” “张夫人在的时候,每个月会发两次食物给他们。” “那张夫人啊还真是死的冤,之前说是离奇死亡,和其他事件一样,结果哪里是什么离奇死亡事件。” 店小二放低了声音,像是怕别人听了去。 “据说啊,其实是家中小妾为了争宠用计谋杀了夫人,之前小妾隐藏的好,一直没暴露出来。” “结果事发后,做了亏心事,就心虚,半夜做梦哭着喊着让张夫人别杀她,她只是因为嫉妒杀的人。” “你说这小妾也是,什么时候做梦不好,偏偏是和老爷同房的时候做这梦。” “事情就这样败露了,张老爷请了官府的人测查此事,找到了小妾害人的证据。” “这不,昨儿个,刚收押抓走的。” 说起张夫人,爱好八卦的店小二就没收住话头,不待湛露问,就把他知道的都说了。 店小二给的消息很详尽,湛露和千暮没什么需要再问的,道了谢,便告辞了。 出了茶楼,湛露和千暮讨论了一下:“这么看来,这张夫人之死,确实是个人为的事件。” “我们这边排除了她,剩下的死者规律就出来了。” 千暮给出总结结果:“他们都丢弃过女儿,且丢弃的女儿都已经死了。” 湛露点点头,而后又发出疑问:“可是,心魔为什么会杀丢弃过女儿的人,难道她是因为被父母丢弃而死的?” 那也不应该,如果是被父母丢弃而死的,那心魔最恨的应该是这一类人。 可是心魔恨的人类型太多了,薄情寡义的男人她也恨,游手好闲的男人她也杀。 她看起来像是见不惯世间这些卑鄙肮脏的存在,所以成了维护正义的使者。 可是正义的人不会因为自己的嫉妒去杀人,更不会成魔,既然成魔,是因为心中被黑暗占满。 心魔因为嫉妒杀的人很多,不只湛露一个,只是有能力找心魔报仇的却没几个。 心魔到底是怎么成的魔,又为什么会杀这些人? 找到魔的成魔原因,才能更好的灭魔。 所以答案仍需去寻找。 千暮温柔回应:“总会知道的。” 湛露想着也是,等把收集到的线索汇聚起来,就能融会贯通。 心魔要灭,答案,也总会水落石出的。 沿着街道往前走,眼底收入的风景便有了几分熟悉感。 不远处,一棵承载了几百年岁月的香樟树在春日里换上嫩绿的叶。 它顶天立地的伫立在那里,像一个守护神一般,默默的守护了不知多少代人。 漫长的岁月让它的树干更加粗壮,粗壮到几人合抱都抱不住,它茂密的树冠能为旁边的宅子遮挡一片风雨。 旁边那处宅子就是从前的户部尚书府,从前这里门庭若市,来往的读书人数不胜数。 门内是一个和乐融融,充满温馨的家。 那是湛露生长了十几年的地方,湛露望着那处宅子,眼底不知不觉间盈满了泪水。 她在这处宅子里出生,在这里嬉笑,在这里哭泣过。 她在这里体会过世间至纯的两种爱,父爱和母爱,他们爱她,爱的毫无保留又不求回报。 她在这里从一个呱呱坠地的小婴儿,长成了一位亭亭玉立的少女。 而后在同一个地方,她遇见了那个唯一被父亲收入门下的翩翩少年。 她遇见千暮那天,是个晴朗的春日。 在院子里那棵樱花树下,樱花开的正好的时节。 千暮说:“老师还收了一位女弟子?” 少年人的语气微微上扬,满是意想不到的兴趣。 “老师要求那般高,既然姑娘能入门,想必姑娘必是有出色之处,不然很难入门。” “所以姑娘应该是在下的师妹还是师姐?” 从少年短短几句话,湛露已然提炼出信息,原来是爹收的徒弟。 少女微微一笑:“我啊,还没能入师门,公子这是拜师成功了,不知可否分享一下你成功的经验。” 湛露突然起了想捉弄一下这位俊朗公子的心思。 她想,不知道事情败露之后,公子会不会生气,脾气到底好不好。 少年傲气:“成功的经验?只有一个。”少年故弄玄虚,想要勾起湛露的兴趣。 湛露眨了眨眼,笑眼眯眯的追问:“什么?” “那就是自身要足够优秀。”少年捉弄成功,爽朗一笑。 湛露自信回话:“那这个条件我已经拥有了,不过,我不想做你的师妹,所以还是算了。” 女子皮笑肉不笑的做了个假笑的表情,转身进了后院。 千暮站在原地,望着少女轻快的步伐,瞬间反应过来:“后院?” 外人不可能在不被通报的情况下自发的进别人家后院,除非主人邀请,不然是不能去的。 后院是主人家比较私密的歇息之处,一般会客都是在前院。 只有少数好友,会被邀请去后院。 千暮勾了勾嘴角,心想:有趣,可惜没问到名字。 此时此刻,看到这棵记忆中有些熟悉的香樟树,千暮想起了这是哪里。 也想起了与湛露的第一次见面。 那天少女一身嫩绿色衣裙,与那棵樱花树的粉配成一幅美丽的画卷。 他一向不会主动去搭讪女子,那天他却打破了多年来的习惯。 如果非要问一句为什么会主动去搭讪。 大概就是有些人,第一眼见到,便会让让人心生好感,想与那人产生交集。 那日,他搭讪的女子聪明伶俐,没被他逗弄到,反而他的心被女子搅乱了。 后来他才知道户部尚书家竟然藏着一个未出阁的女儿,便是湛露。 那一刻他觉得自己无比幸运,好似寻寻觅觅半生,终于找到了自己想找的宝贝。 想要守护好,供起来,想炫耀,又怕被太多的人知道了,会被别人争抢,所以又想藏起来。 那时候他很好的理解到户部尚书藏女儿多年的心情。 第61章 故居 如今,香樟树依旧伫立在这里,守护着这处宅子。 只是宅子上的匾额换了,不再是‘尚书府’而是被一个叫‘李府’的匾额替代了。 正好大门打开,门内有客人出来。 湛露看见门内的景物也全都变了,那棵她和千暮相遇的樱花树早已不在。 现在的院落被石板铺成了一整块,过道两边摆上了几盆名贵的盆栽。 和从前的尚书府是两种极端的风格。 从前她们家都喜欢花草,前院除了过道,留出来的地方并未铺石板,而是保持着土壤,种了好几棵樱花树。 而现在的院子简洁大气,除了盆栽,一颗杂草都没有。 湛露有些失落,又自我安慰。 “也是,都几百年了,不可能还保留着原本的样子。” 这处宅子,也不知道换了多少人居住,连砖瓦都全部翻新过不知道多少次了。 唯一保留下来的,只有那棵粗壮的香樟树。 从尚书府被查封,家眷全被赶出府的那一刻起,这里就回不来了。 也再也不可能回到从前的样子。 送走了门客,宅子的大门重新关上,把那早已面目全非的前院隔绝在两人的视线之外。 千暮握住湛露的手,希望这样可以给她一些慰藉。 他不知道该如何安慰湛露,时隔两百年了,故地重游,景致和人都已面目全非,错过的光景,再也回不去了。 说不伤心,不难过,不感怀是不可能的,他和湛露是同样的心情。 所以这种时候,他能做的就是陪在湛露身边。 一切都回不去了,但是还有他,他还在,他们还有未来。 在宅前弥留了一会儿,湛露才拉着千暮离开,天色渐晚,他们该回客栈了。 回去的路上,湛露情绪还有些低落,她给千暮说起了父母的事情。 湛露:“千暮,我回来人间,其实还有一件事要办。” “我在往生界两百年,从未遇见过我父母转世轮回,我怀疑他们的魂魄出了意外。” 说到这里,她就有些害怕,她希望结果是好的,她希望自己父母的魂魄还在,只是被什么人拘走了。 而不是魂飞魄散了。 她怕看到那样的结果。 “之前那次任务,我和你去边关的时候,我曾经探查过,可是并没在那找到他们。” 年节之前的几个月,他们接到一个与魔有关的任务,地点正好是边关。 那次是她和千暮两个人一起去的,处理任务的途中,她曾去战场那一片地方探查过。 埋葬在沙场的亡魂不少,只是那万千亡魂中,都没有她父母魂魄的踪迹。 千暮记得她说的是前不久那次与心魔无关的魔物事件,那时湛露在边关去过很多地方,他当时就觉得湛露好像在寻找着什么。 只是那时候湛露没说,他便没问。 他轻声安慰:“先别担心,我陪你一起找。” 湛露点点头:“嗯。” 是啊,不用担心太多,现在的她,已经不是从前那个人类湛露了。 她父母就算是最坏的情况,她也要找到一丝残魂,然后养好了,再让他们有轮回的机会。 她能做到。 如果说有人会拘留她父母的魂魄,那个人不用多想,必定是心魔。 只有心魔会干出这样的事来,即便已经把她推入了往生界,也断不会让她与父母团圆。 也或者,心魔拘留着她的父母,还有别的目的。 当年她父亲贪污军饷的事情,有人看到是她父亲自己迷晕了看守的人,运走了军饷。 事后,她父亲无法辩驳,事情确实是他所为。 可是那不是他自己想要那么做,他只是被心魔附身控制了。 那时候她和千暮都不懂妖、魔的事情,官场也不认这些离奇的事情,所以无法翻案。 现如今再回首,当时控制她父亲的,除了心魔,还能有谁? 这样才符合心魔说的,湛露抢走了本该属于她的一切,所以她要一件一件的从湛露身边剥夺走。 先是她的父母,她的家,再是让她误以为是被心爱之人背叛所杀,抱憾而死,与心爱之人生死相隔。 只是心魔没想到她不是普通人,身死后反而灵感强了不少,能感知到心魔。 知道了心魔的诡计,也知道了所有事情的真相。 若不然她就真的如了心魔所愿了。 湛露想到这些都觉得愤怒,她必须除了心魔,不然都对不起她自己。 天黑之前,一行人纷纷回客栈汇合。 坐下来吃了些东西,湛露发现南雀身上的衣服换了,原本的粗布麻衣不知所踪,现在穿的是一套用成色很好的绸缎自称的少女衣裙。 柳琦诺见湛露在看南雀的衣服,颇有几分得意:“怎么样?好看吧。” 湛露问:“你带她买的?” 柳琦诺自豪:“是啊,送她的见面礼。”“戴佩玖师兄也送了一套。” “你昨天送手串的时候没和我们商量,我们今天补的衣服。” “更何况,她原来那衣服不好,都磨得皮肤刺挠,得扔。” 湛露点点头:“不错。” 卯正凑热闹:“我们买不起衣服,送了饰品。”戴佩岚跟着点点头。 湛露看到南雀头上多了两根不算华丽的发簪,虽然不华丽,倒也不是最劣质的,比劣质的好那么一丢丢。 再看看南雀,面上露出难掩的喜悦。 湛露问她:“喜欢吗?”声音淡淡的,不冷不热,听不出一丝情绪。 南雀点点头,面露羞涩:“喜欢。”她声音上扬,不是作假。 湛露笑了笑:“那走了一天也累了,吃了东西早些上去休息吧。” “今日有空房,在我们旁边重新给你开了一间,你就先住那间。” 房间开在她和千暮的旁边,方便他们察觉南雀的异动。 为了不显突兀,湛露对卯正和戴佩岚说道:“你们俩吃完也早些回房去休息。” 三个年龄相仿的同龄人,该被同等的对待。 卯正和戴佩岚欢快答应了:“好的。” 反正他们也不想留着和大人们说话,回房间去还能两个人斗陀螺玩。 南雀甜甜的笑了笑:“晚饭,我可以去房间吃吗?” 湛露点点头:“去吧。” 倒是比想象的更加自觉,是个敏感的孩子。 敏感又敏锐,很难抓住狐狸尾巴。 第62章 虐待 只剩下戴佩玖、柳琦诺、千暮和湛露之后,千暮施了一个屏蔽的法术,不让他们说的话被别人听到。 “排除人为的,其他无一例外,全部是重男轻女,且曾经抛弃过女儿的人。”湛露说出他们这边的信息。 戴佩玖把玩着手中折扇:“我们这边基本也是这样。除了一对商人夫妻,是被仇家报复而死。” 柳琦诺又道:“我们这边有一对夫妻,和那些被杀的很类似,只是他们还活着,不知道是否已经被那魔物盯上了?” 柳琦诺倒是希望那对夫妻已经被魔物盯上了,那对夫妻真的太过分了。 湛露问道:“怎么说?” 柳琦诺:“今日我们在京郊遇到了一个女孩。” “那女孩年龄也不大,也就和南雀差不多,又瘦又小,又黑又脏,看着都觉得可怜。” “听周围的邻居说,那女孩在家天天都被虐待殴打。” “据说那对夫妻很不是人,家里的脏活累活都让那女孩做。” “吃饭却不给人家吃饱,一顿饭就给半个馒头。晚上睡觉也是睡的狗棚。” “而女孩的弟弟却能得到父母全心的呵护,简直就是重男轻女的典范。” “有邻居不忍心,看不过去,有时候会悄悄给那女孩塞些吃的,但是只要被家里父母发现了,就会打那女孩一顿。” “打到半死,不给医治就算了,第二天还要继续干活。” 所以邻居为了女孩不被打,渐渐也不敢再帮她了。 帮她一次,只会让她被打的更惨。 “据说最近给那女孩的活少了,开始捯饬起来了,打骂还是打骂,但是不打脸了。” “说是女孩就要到十四岁了,那对夫妻要把她卖给一个老头子当小妾。” “就是吧,这对父母和那些被杀的人差不太多,我琢磨着,那魔会不会盯上他们?” “我们倒是可以去蹲守一下这一家,说不定那魔就出现了。” 柳琦诺无比的期望那对夫妻被那魔物杀了挺好的。 她甚至都想去手刃那过分的夫妻俩了,要不是有规定,修仙者不可对凡人出手。 柳琦诺忍不住感叹:“要是没有仙盟就好了,我就可以拯救那些受苦受难的人了。” 为什么要有仙盟来约束所有修仙之人啊。 戴佩玖打断她的白日梦:“别想了,仙盟的存在自然有仙盟存在的意义,也不是每个修仙者都像我们这么正派。” “有些人就是心怀不轨的,修好法术回去报复凡人,或者仗着有修为了,为非作歹。” “这种人还是需要有仙盟的约束在的。” 相处这么久下来,戴佩玖和柳琦诺也不像一开始那样老拌嘴了,已经能心平气和的聊天了。 主要原因是,戴佩玖明白自己心意之后,收敛了,不再四处搭讪。 他明白,真正爱上一个人的时候,根本不会和那个人轻浮的调笑。 会害怕给那个人留下不好的印象。 柳琦诺承认:“也确实是。” “哎,真叫人头秃啊,仙盟存在也不好,不存在也不好,怎么办才好嘛。” 她很想帮助那个女孩脱离苦海,虽然她不是救世主,但是遇见了,就会忍不住想插手。 她可羡慕湛露了,湛露没入仙门,没登记,不受管控,可以动手抽南雀的爹。 “真希望那魔物能杀了那对夫妻,让那女孩能得到解脱。” 她突然就觉得那魔物若是和心魔没关系的话,其实也挺好的,挺正义的。 人世间有些事情没有法则可以约束,也没有公平可言,这种时候就需要这样的魔物存在。 想到这里,柳琦诺都想放了那魔。 “我都想放了那魔,让她好好惩戒这样重男轻女的父母,让人们引以为戒,让那些生在重男轻女家庭中的女孩们,能过的好些。” 湛露淡淡道:“你的想法很不错。” 千暮道:“魔终究是魔,魔都是善变的,好玩弄人心,他们可能以各种方式,来换一个生存的机会。” 仙门发布,逢魔必诛,并非没有道理。 那些魔,也会投其所好,它们可以伪装的很好,很正义,表面上只做正义的魔,谁又能知道他们背地里又做了多少杀害无辜的事情? 就比如此次事件背后的魔物。 表面上,那魔物只杀抛弃女儿,虐待女儿的恶毒夫妻。 背地里,可能杀了无数的无辜人。 只是没有在同一时间出现太多无辜的死者,所以未被人发现。 之所以要逢魔必诛,是因为魔从不约束自己,也不遵守法则,它们滥杀又弑杀。 他们的修炼方式多数都来自凡人的生命。 千暮看着湛露道:“所以对待魔,不能放松警惕。” 柳琦诺和湛露两人都多次称赞过魔的做法不错。 上次,凤娘说只杀负心人时,湛露就说过想留着她。 千暮实在怕湛露对魔这般友好,容易着了魔的道,被魔骗。 趁现在柳琦诺提出来,湛露又赞同的机会,他给两人敲了个警钟。 湛露眨了眨眼,千暮这是怕她对魔放松警惕? 那千暮可是白担心她了,有了心魔的教训,她对魔的警惕可从未放松过。 不过她觉得千暮担心她的样子让她很高兴。 于是乖乖道:“好的,我知道了,以后会注意的。” 得到她的保证,千暮很满意,神色和缓了些。 湛露对千暮道:“那我们晚上去这家看看吧?说不定真能遇到那魔物。” 柳琦诺说的这家人很符合那魔物的目标。 这对父母也同样重男轻女,且即将被父母卖出去。 千暮点点头回应湛露的提议。然后对戴佩玖和柳琦诺道:“我和湛露晚上去一趟,你们留下,保护好自己的安全。” 柳琦诺没意见,还是湛露去比较好。 若是有魔出现了,湛露和她师兄对付起魔来比较有把握。 若是没有魔物出现,那女孩再被父母虐待时,湛露也可以出手用法术抽凡人。 戴佩玖自然也服从安排。 谈话结束,湛露和柳琦诺走前面。 后面千暮对戴佩玖道:“晚上你多留意。“ 他说的模糊,但是戴佩玖知道他说的是让他多留意一下南雀的情况。 戴佩玖点点头:“放心吧,我会的。” 第63章 月魔非心魔 夜半时,千暮和湛露循着柳琦诺和戴佩玖给的地址去找那户人家。 到了那处地方,便发现。 夜静谧的有些可怕,那处宅子周围的气氛有些诡异。 湛露和千暮对了个眼神,面前的屋舍被一层结界笼罩在内。 湛露伸手试探了一下:“这结界很强。” 千暮试了试:“确实强,但是比上次假金乌镜中的结界弱很多。” “可以破。” 说着,千暮便施法打破了面前的结界,救人要紧,多耽搁片刻就多一份风险。 即便这样,仍旧晚了,打破结界进入院子里时,院子里已经躺着几具尸体了。 一对中年夫妻,还有一个小男孩。 只有一个女孩还活着,那女孩又瘦又黑,穿着也破破烂烂的,形象和柳琦诺的描述能对上。 女孩回头看了一眼进来的两人,只看了一眼,便事不关己的回头走向了院中一个女子的面前。 那女子一身银白色月光华服,优雅的坐在空气中,她身下并无任何支撑她的物体,她却如同坐在一把舒适宽阔的椅子上一般。 端庄又优雅,透着几分高贵的气质。 她左斜后方站着一个身着黑袍的男人,那男人脸上用面具遮住了半边,看着有几分阴暗。 右斜后方站着一位拄着拐杖的华发老人。 两人见湛露和千暮进来,便自觉往前两步,把女子护在身后,做出一个保护的姿态。 坐着的女子并没拿湛露和千暮当回事,她连坐姿都没换一下。 只是淡淡的看了两人一眼。 本打算不做理会的。 眼神余光却看到了千暮腰间佩戴的挂饰。 那挂饰是一个圆形的玉佩,玉佩上刻着‘苍辰山’三个字。 那是苍辰山派弟子都必备的物件。 女子古井无波的眸子里闪过一道怀念的光,瞬息之间又恢复成一片死寂。 她挥退了护着她的两人。 “别伤他们,我不会有事。” 男子和老者听命退回了原位。 小女孩走到那女子面前:“谢谢您,让我得到了解脱。” “按照约定,我把我的魂魄献给您,你拿走吧!” 说着小女孩闭上了双眼,坦然的迎接即将面临的死亡。 女子却道:“我现在没法取你的魂。” 她视线滑过湛露和千暮:“那两位客人不会眼睁睁看着你被杀,他们是来救你的。” 听了她的话,女孩脸上却并无喜色,她并不需要谁来救她,也已经没有人能救得了她了。 如今她已经做出了无法挽回的事情,她杀了自己的父母和弟弟。 她知道,不忠不孝之人,就该下地狱,只是她不想下地狱。 所以她把自己的魂魄拿来和魔做了交易。 她受够了父母的打骂和折磨,她在家卑微到了尘埃里,却换不来父母对自己的哪怕一点点爱。 她每天看着父母和弟弟和乐融融,父母看着弟弟笑靥如花,一看到她就如同看到脏东西一般厌恶。 那种落差感,刺痛感,她受够了。 他们从未爱过她,一丝一毫,却要把她嫁给一个老头做妾,来换取一笔丰厚的钱财,供幼弟衣食无忧。 所以在她十四岁生日到来之前,她对月魔许了愿,她愿意用她的魂魄,把他们都送下地狱。 只是她自己不愿意去地狱了,她也不奢望来生,她只想杀了他们所有人。 她是不孝的,她是罪恶的,她并不奢望救赎。 她对千暮和湛露道: “谢谢你们的好意,只是,请你们不要救我,我愿意把我的魂魄给月魔,这就是我最好的归宿。” 女孩说完看着地上的尸体补充道:“他们都是我杀的,是我求人帮我杀的。” 因为她没有足够的勇气亲自动手,她恨她的家,她恨家里的每一个人,可是她却做不到亲自动手,她害怕杀人。 “我求了好久,好不容易才找到的方法,好不容易才从他们手中解脱出来。” “本来也有其他的解脱方式,我曾经逃跑过,试图脱离他们。” “只是,独自在外的那些日子里,我仍旧睡不好。” “我会在早上早早的醒来,怕起晚了,鞭子抽到自己身上,又得忍受那种皮肉撕裂的痛。” “我也会在晚上频频惊醒,害怕被泼一脸潲水,怕被潲水呛到。” “走在路上,听到马鞭声,我就会浑身颤抖。” 会想起鞭子抽在自己身上的痛。 “别人谈话的声音大一点,我就会想找个角落躲起来,生怕下一刻拳脚就招呼到我身上。” “即便脱离了他们,我每天仍旧过的担惊受怕。” 说到这里,女孩露出了一个苍白的笑。 像是在嘲讽自己的一生。 “后来,我还是被他们找了回来。” “不出所料的,被他们毒打了一顿,他们把半死不活的我丢在地上,我弟弟幸灾乐祸的在我身上撒尿。” 热尿浇灌的伤口,火辣辣的痛。 “我从来都没有穿过干净的衣服,没有睡过暖和的床铺,没有吃过一顿饱饭。” 她说这些的时候,脸上没有痛苦,没有伤心,有的只是麻木,像是憋了很久,要把这些自己经历的事情,当成别人的故事一样,说给别人听。 “我曾经渴望过有人能把我从这糟糕的遭遇中拯救出去,让我解脱。” 可是那时候没人来救她。 “现在,我已经不需要了。” 因为她发现,就算被救了,她也仍旧活在父母带给她的阴影中。 那些伤痛不可磨灭。 从新被父母找回之后,她就不再渴望被救了。 “所以,你们回去吧。” 湛露道:“行,你不希望被救,我们便不会插手。”。 她们本来是来碰碰运气,看看能不能遇上他们要找的此次事件的魔。 顺便再救个人。 结果人家不让救,人各有志,别人不让救,便遵从别人的意愿。 只是面前这魔,似乎好像和心魔又没有什么关系啊。 湛露有些失望。 不过她还是开口问那坐着的女子:“所以你也是被人称作月魔,做着自诩正义的事?” 天下魔都差不多,湛露不知道面前这个看着死气沉沉,毫无生气的魔是否也和心魔一样。 不知道是个什么东西成魔,而后被人们附上了一个名为月魔的名字。 女子面无表情,声音冷淡:“首先,我不是被称作月魔,而是我就叫月魔。” “我们魔族中的贵族,出生命名,名字中就带有魔字,这是贵族的象征。” 湛露点点头,她听说过有魔族,和魔是有些区别的,不过她没遇见过,这是第一次遇到。 月魔和她们在找的心魔不同,月魔是天生魔族,和仙修堕魔的,内心被黑暗吞噬入魔的都不一样。 月魔冷淡的声音继续道: “另外,我做的事是罪恶的,我从不认为我做的是正义的事。” 她顿了顿,语速放缓了些,声音有些忧伤的说道。 “如果可以的话,我并不想做这些。” “我求的,不过和她一样,也只是一个解脱罢了。” 只是她能帮别人解脱,却不能让自己解脱。 “你们俩竟然能破我的结界,不如也试试看,能否杀了我。” 女子说着,从那空无一物的椅子上站起来,往湛露和千暮面前走了几步。 千暮立即站在湛露的前面,把她护在身后。 怕月魔对湛露动手。 却不想,月魔并未攻击他们,也没靠近。 而是在一个不远不近的地方站定,距离保持的刚刚好,不会冒犯到湛露和千暮的安全空间。 她身后的男子却紧张起来,生怕她受到伤害,紧随其后,就要上前保护月魔:“主上,不可。” 月魔挥手一道屏障,把自己的左右护法隔在一个空间中,让他们无法到她身边来。 淡声道:“御风,你知道的,我的所求。” “我从来都不需要保护,只想求一个解脱。” 就算没人保护,她因为那个诅咒,也无法轻易死去。 “让他们试试吧,说不定我今日就能如愿。” 湛露有些不明所以,这本来应该是一个敌对的局面。 不管怎么说,月魔也是魔,而且也是一个即将要取人魂魄的魔。 是应该在逢魔必诛的名单里的。 怎么着也应该是,她和千暮要除魔,而月魔要么逃,要么打败他们之后再逃。 结果眼下,对面的毫无战意,还把自己的手下禁锢了起来,不让手下帮忙。 湛露很是不解,小声问千暮:“千暮,这是一种新型的阴谋诡计吗?” 千暮:“......”。 湛露继续道:“我还是第一次见这种要求。” “求着人杀自己的。” “我这过去两百年是有多封闭,与人间新形势完全脱轨了。” 千暮:“从前我也没遇见过。” 湛露:“那今日我们是中奖了,一夜遇见俩。” 先是那女孩,请求月魔杀了她,结果现在,月魔不杀那女孩了,反过来让他们杀自己。 这是何必呢? “不是,我问一下,有什么过不去的坎,为什么非要一心求死?” “有些人为了活,为了能重回这人间,不知道需要付出多少努力,才能从那往生界爬回来。” 是,她就是那个为了重回人间,付出努力从往生界爬回来的人。 千暮温柔的拍怕她的后背给她顺顺气,怎么说着说着,还把自己说气愤了呢? “总之呢,我们今晚过来确实是打算救人的,现在,既然不需要我们,我们就告辞了。” “多有打扰,后会无期。” 湛露说完拉着千暮就往外走。 月魔一个闪现出现在他们前面,挡住他们的去路。 她也不想的,只不过一上来就让人杀了自己,确实有些不合理。 索性激怒对方,让对方对自己起杀意,等对方攻击她要害时,她不躲便是。 湛露无语,她就知道,世间就没有好魔。 她不过就是以退为进,想看看对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这不,对方就暴露了吧,就准备开打了。 她放开千暮的手,做好应战准备。 月魔一挥手,月光下,冰蓝色蝴蝶飞向两人。 湛露和千暮纷纷躲开,刚躲开又一道凌厉的冰蓝光芒分成两道,分别攻向两人。 湛露用一道水柱打落蓝光。 而后蓝光发散开来,变成细小的一道道光点,只是别看它细小,打到身后的墙体,能让墙体顷刻崩裂坍塌。 湛露用伞挡住蓝光攻击,凝成的露珠环绕着她,打落伞面覆盖不到的攻击蓝光。 而后露珠化成和蓝光一样细小的针状,攻击向月魔。 千暮一招冻住所有攻向自己的细小蓝光,一剑挥出,万千冰柱攻向月魔。 两人合力攻击时,月魔却撤了自己凌厉的攻击,就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内心有些期待的等待着两人合力攻击的招式降落在自己身上。 眨眼之间,露珠针和冰刺同时穿过她的身体,一瞬间把她扎了个千疮百孔,支零破碎。 被屏障挡住的老者和男子都慌乱的想办法,要破除屏障前来救人。 湛露和千暮也明白了,月魔并不想伤他们,刚才月魔攻击他们的招式,看似凌厉,实际上却不是杀招。 她只是想要诱使两人发动攻击。 也是,一个满眼刻着死志,浑身上下都毫无一点向往生的气息的魔,又怎么会有那么强的好胜心呢? 从始至终,月魔都从未散发过一丝杀气,她并不想动手伤她和千暮。 湛露回顾了一下,进入小院之后的点点滴滴。 月魔本是打算无视他们的,是因为看见了千暮腰间门派的挂牌之后,才对她们转变了态度。 或许她是与苍辰山的什么人有纠葛,选择了优待他们。 湛露赶忙过去,想要施放治愈法术。 刚才是她误会月魔了,魔可能也不全是十恶不赦的。 也有如月魔这般,知道自己做的事情是错的,然后一心求死的魔。 只是还不等湛露施法,月魔的身体便一点点重新凝聚起来,不消片刻,便恢复了原样。 她睁开眼睛,失望的情绪在眼底流淌。 “即便是他的后人,还是不行吗?还是不行啊。”她喃喃:“永生不灭,永生,何其漫长。” 那个诅咒她的人,何其的狠心啊! 明知道她喜欢人类,她被迫杀人类非她所愿,还要让她永生不灭。 她从漂浮状态,站到地上:“对不起,二位,刚才得罪了。” “如二位看到的这般,我乃不死之生。” 她苍白无力的挤出一个嘲讽的笑:“并非生来如此,而是被人下了诅咒。” “我并不想永生不灭,却解脱不了。” “被迫做着吸食人魂魄的事情。” 她又看了一眼千暮腰间的挂牌,闭了闭眼,沉吟片刻,淡声道: “你们杀不了我,我也不想伤你们,你们走吧!” 湛露看到她眼底难掩的失落和伤心,突然有些于心不忍。 或许对于有些人来说,活着真的比死更痛苦吧。 湛露:“或许有一个方法可以让你解脱。” 月魔看向湛露,眼底亮起了一丝微弱的光,那点点微光代表着期望。 湛露简单的给出三个字,“离魂水。” 而后继续道:“虽然不能让你死,但是可以让你的魂魄不再聚拢,成游离状态,你会失去思绪,思想、感知,然后永久的沉睡下去。” 湛露还想说,离魂水是可逆的,若是不想沉睡了,还可以解除。 只是不等她说完,月魔就迫不及待的问道。 “这离魂水在哪里可以找到?” 湛露只得收住话题,解答月魔的疑问。 “离魂水是我无意中混合而成,现在没有现成的。” 她自己现在也没时间,离魂水的材料得去往生界拿,她现在要解决心魔的事情。 眼见月魔眼中那点点星光就要熄灭,湛露补充道。 “我可以和你约定,一年之后,你若还需要,你便来找我。” “这一年里,你再好好寻找一下活下去的希望。” 说着湛露把一颗珠子抛向月魔,“这是我的本源露珠,循着这个,你便可以找到我。” “我叫湛露。” 月魔收好珠子,友好的对湛露笑了笑,“谢谢,我会去找你的。” 湛露回给她一个浅淡的微笑,“我更希望你永远不要来找我,那样我就会知道,你想好好活下去。” “我觉得,你魔不坏,我希望你能活着。” 月魔只是淡笑着,没有回应湛露这个话题。 离开之前,湛露问月魔,“对了,月魔,近日那些夫妻双双被杀的事件是你做的吗?” 月魔摇了摇头,“不是。” 湛露看她好似没有撒谎,遂问道。 “你这些打算怎么处理?” 她指的是院子里的尸体。她问这话的目的,是为了确认月魔的处理手法。 这种事情,月魔应该不是第一次做,那么月魔以前都是怎么处理的。 她就是想知道,那些他们调查的人,到底全是月魔杀的,还是混入了一部分月魔杀的。 如果全是月魔杀的,此次事件就没有什么调查必要了,就又是一桩与心魔无关的事情。 若不全是月魔杀的,她们就还需要继续调查出背后的魔。 月魔道:“他们会和这个院子一起消失在这方天地,也同时消失在熟悉他们的人的记忆中。” “不会有人再记忆起他们来。” 她是迫不得已,即便她杀的都不算什么好人,但是作为一个喜欢人类的魔,她并不愿意残害人类。 所以每次说起这些,她都有些伤感。 “我不会给仙家的人造成麻烦,亦不会让他们来追杀我,因为我不想伤害更多无辜的人。” 她不是怕被人追杀,那些人都伤不到她。 只是有些仙家的人过于偏执,蛮不讲理,她怕自己没忍住,杀害了他们。 反而徒增了杀业。 湛露了然,也就是说,月魔杀的人,从没有留下过任何蛛丝马迹。 他们调查的那些人,没有月魔杀的。 看来这位月魔确实更为神通广大,竟然能做到销毁记忆这么高深的法术。 和心魔自然不是一个等级的。 刚才月魔说不愿意伤她和千暮,那话应该也是真的。 这般强大的天生魔族,还真不好对付。 “那你自己处理好,我们就先走了。” 月魔道:“一年后,我会去找你,别忘了我们的一年之约。” 湛露点点头,“放心,我是一个守承诺的人。” 而后,两人离开了那处小院。 片刻后,再回头时,那处小院如月魔所说,已然消失在了夜色中。 第64章 林间再相遇 从小院出来,走出去一段距离。 湛露走在前面,升了个懒腰:“白忙活了。” 这一晚上的,魔是遇见了不止一个,一个大魔,带了两个手下魔,就是没一个和心魔有关的。 走在她身后的千暮突然喊道:“湛露。” 湛露回头看他,等待着他的后文。 千暮继续道:“你那个本源露珠,还有吗?” 湛露有些不解他问这干嘛,眨了眨眼:“有啊,多着呢,每一颗都是,要多少有多少。” 说完她猛然反应过来,千暮问个问题目的。 “你也想要一颗珠子是吗?” 湛露一边贴心的问着,同时已经开始施法凝聚出一颗浑圆剔透的珠子,牵起千暮的手,给他放手心里。 “这颗给你。” 千暮拿起珠子看了看,湛露给他的这颗和给月魔的那颗不同,这颗剔透的珠子中,包裹着一朵透明的莲花。 千暮问:“用这个要怎么找你?” 现在是一直和湛露在一起,所以用不上,但是如果两人分开行动,他便可以通过这颗珠子很快找到湛露。 能得到这颗珠子,他有些开心,只是面上不显。 “对着珠子,默念我的名字,珠子会发光,指引我所在的地方。” 说到这里,湛露突然意识到:“刚才忘记告诉月魔使用方法了。” “不过也好,她找不到我,就不用沉睡了,也挺好的。” 她觉得月魔魔不坏。 她还是希望月魔可以好好的活着,只要活着,总会遇见美好。 千暮眼神温柔的看着她,一向万无一失的湛露,也会有犯迷糊的时候,有些可爱。 他伸手牵着湛露,继续往前走。 “为什么你的本源是露珠?” 最终还是没忍住问出了这个他有些疑惑的问题。 他只知道湛露从前是人,现在是什么他看不透。 人没有本源体,鬼魂也没有本源体。 千暮这一问,湛露才猛然想起,自己似乎还没给千暮说过自己的来历。 “对了,忘记告诉你了,也不是忘了,就是一直想告诉你,但是没有找到合适的机会给你说。“ 和千暮重逢之后,要不就是在诛魔,要么是在学习,要不就是甜蜜美好,温馨愉快的时光,所以她一直没找到机会和千暮说自己是什么。 她的身世没必要对千暮隐瞒,也本来就不是什不可说的秘密。 “其实呢,我用的不是水系法术,我操纵的都是我的本源露珠。” “在我成为人之前,本来是一座寺庙中佛莲温养的露水,每日在那庙中聆听经文,经年累月,终于修成了精灵体。” “从此我便有了灵智。” “两百多年前,有一妇人,日日来庙中求子,那时我还分不清年岁,只知道过了好几个春夏秋冬,她还是日日来,仍旧没有求得子嗣。” “突然有一天,我听庙中方丈说,那妇人是个好人,可惜那一生她命中注定无子。” “我看她实在是很渴望有一个孩子,所以我就托生了。” 那是一段悠闲的岁月,她每日就趴在荷叶上听着寺中经文修行,不修行时就趴着晒太阳。 看祈愿的香客们来来往往。 其中有一个人让她印象特别深刻,便是那位妇人。 因为那妇人无论天晴还是下雨,无论酷暑,还是严寒,她从未间断的,日日都来。 后来她感动于妇人的真诚,所以托身成了那妇人的孩子。 “就这样,我成了那妇人的女儿,也就是户部尚书家的千金,遇见你的那湛露。” “刚被心魔杀死的时候,我一下记不起来自己是谁,那时候只隐约看到了寺庙和莲花,后来,去了往生界,很久之后,慢慢的才想起来自己的来历。” 等她想起自己是什么的时候,修炼起来就渐渐步入佳境。 渐渐强大起来,才终于不再被那些想吃掉她的鬼魂所惦记,才不再被追杀的四处逃窜。 那时候若不是孟婆护着她,她可能早就被吞噬干净了,一点魂魄都不剩下。 想到这里她自己都有点后怕,她握紧了千暮的手,往千暮身边贴了贴。 如今能回到千暮身边,于她而言何其不易。 有多少个只差一点,她就会永远消失,再也见不到千暮。 千暮察觉到她的情绪不对,怕是又想起了往生界那艰难的日子。 千暮有些心疼,回握湛露手的力道加重了些,却仍旧把握好了松紧度,不会让湛露感觉到难受。 “没事了。”他声音有些发涩的安抚了一句。 以后他会好好守着湛露,再也不会让她遭遇那些糟糕的事情。 他以后一定要好好护住了。 湛露看着他笑了笑:“嗯,已经没事了。” 她晃了晃两人握在一块的手,心情愉悦道:“现在真好。” 那些都过去了,现在这样的时光于她而言,幸福又美好。 两人迈着轻快的步子继续往回走。 接下来的日子里,京中再没出现过有夫妻被魔物所害的事情。 那魔物好似怕了他们一般,在他们来之后安分了起来。 湛露一行人只能继续留下探查。 清明节前三天。 徐长生从苍辰山出发前往京城,因为他晕船,所以没走水路。 这是他每一年清明必做之事,回京中皇陵扫墓。 他买了一辆马车,独自驾车,行至离京不远的一片林子时。 马突然停下不走了,前面像是有龙潭虎穴,让马儿只想后退,不想前行。 徐长生好歹也是修炼之人,察觉出前方有东西靠近,索性从马车上下来,把那匹马护在自己身后。 当那东西伴随着沙沙声渐渐靠近过来,最终出现在徐长生面前。 他看着那只比三个他加起来还高大的蜘蛛,内心感叹,这妖物看着道行不浅。 他拼一拼逃命应该是不曾问题的,可是他突然觉得,就这么解脱了也不错。 他施法解开了身后马儿的绳子,让那匹马逃生去了。 而他自己,则是淡然的站在原地,等着蜘蛛上前来享受它的大餐。 他内心还想着,也不知道这蜘蛛精能不能给他一个痛快,让他死的痛快些,别折磨他才是。 这个死法不是他最理想的一种,不过却是可遇不可求的机会。 他淡然的闭上眼,仰着头,沐浴着透过树叶洒下来的点点日光,等待着他的结局。 片刻后,砰地一声响,像是一个巨大的充气物爆炸的声音。 而他还安然站在原地,徐长生随着声响,睁开眼来。 面前的蜘蛛庞大的残躯正被不明黑火灼烧殆尽。 他回头看去,一黑衣女子站在他身后不远处。 原来是这女子救了自己,准确来说也不叫救,应该叫打断了他的毕生所求。 “原来是姑娘你啊。” 徐长生无奈的和面前的冷面女子打招呼。 虽然面前女子的模样他是第一次见,但是气息却不是第一次遇见。 上次见那女子时,是在他的小院里,那晚女子的模样还是湛露的样子。 那时他指望女子能杀了他,可是最后落了空,他倒还好心给女子送了床被子。 听道他熟念的口吻,女子面上闪过一丝惊讶,刹那间又被冷漠遮掩了个严实。 “你认识我?” 女子冷淡开口。 徐长生:“......” 这让他怎么说,一面之缘算认识吗? “姑娘忘了吗?我们之前见过一面。” “只是上次见面时,姑娘不是这般模样。” 女子勾了勾嘴角,不过不是因为高兴,而是被人发现了自己隐藏的秘密的不爽。 心魔面上不爽,内心却有一丝压不下去的触动。 她本来可以放着徐长生不管的,奈何她这一生,唯一一个给她送过温暖的,就只有这一个人。 寒夜里的一床棉被,让她忘不了那份温暖。 所以她压下湛露留下的残魂沧海,恢复自己的容貌之后,察觉到徐长生的动向,便跟了过来。 没想到自己改变了容貌,改变了法力元素,这个人还是能认出她来。 从前她一直用的湛露的容貌,一体俩魂,她和沧海谁占上风谁主导。 现如今她可以切换魂魄的主导权,也可以切换容貌,现在的她站在湛露面前,湛露都不一定能认出她来,这个人却可以。 她一方面觉得留着这个人,于她而言果然还是太冒险了。 另一方面,又终究有些下不去手,她杀不了这个人。 心魔一言不发,内心做着斗争。 最终被徐长生的一问换回了心智。 “相聚是缘,感谢姑娘救命之恩,我叫徐长生,敢问姑娘芳名?” 心魔又陷入了沉思,她已经有好久没有想起过自己的名字了? 她叫什么? 一段遥远的记忆浮现在脑海中,记忆中一个书生模样的男人在叫她。 “淡月,从今天起,你就叫这个名字了。” 心魔喃喃道:“淡月。” 那么在淡月之前,她叫什么?她想不起来了,那时候她父母从来都只叫她“小畜生。” 罢了,那些过往她不想再回忆起来。 徐长生已经安全了,她既然下不了手杀他,索性化着一团黑雾离开了。 徐长生站在原地愣了片刻,他都不知道那女子刚才是不是在回答他的问题。 “淡月”两个字她说的极小声,要是周围的风再大一点,都能吹散了,还好今日几乎无风。 那女子说完这两个字之后,不知为何身上的戾气突然加重了。 不知道的还以为这个淡月是她的仇人。 然后女子又莫名其妙的消失不见了。 徐长生无奈又无语,好端端的,突然出现,救了本不需要人来救的他,然后又自顾自的消失了。 也太随心所欲了。 罢了,他也不想去追究这些了,既然他还活着,就得去尽活人应尽之事,他得继续赶路,回京中去扫墓。 现在去追那匹马,也不知道还来不来得及。 等他一晃眼,看到那匹马竟然回来了。 都是命运啊。 徐长生无奈拴好马车,继续赶路。 “惩罚还在继续啊,这也是您安排的吗?” 他苦笑着喃喃。 第65章 维护 清明前夕,京中客栈 一大早起床,湛露一行人在客栈大厅用过早膳。 柳琦诺忍不住问出这么多天来的疑问:“师兄,湛露,你们说最近是怎么回事,那魔物是知道有人查它,所以躲起来了?” 这些天来,他们天天玩外跑,一有风吹草动就赶过去,却始终一无所获,完全没有魔的气息。 “这样下去也不是个办法,要不今日我联络一下春之峰的师兄们,看看其他地方有没有出事的,我们先去瞧瞧。” 柳琦诺提议道,这样一直解决不了问题也不行。 湛露没回答她的问题,而是问道:“南雀呢?” 柳琦诺这才发现,平日里起床最晚的卯正和戴佩岚都已经来吃早餐了,但是今日南雀却没有出现。 那丫头最近和他们相处的不错,很是自觉识趣,没给他们添过麻烦。 柳琦诺都想拿对方当妹妹了,有这么一个省心乖巧的妹妹还是很不错的。 她已经决定回山的时候,会带着南雀一起回去。 柳琦诺道:“我去她房间看看,可能是睡过头了。” 湛露点了点头,没多说什么。 湛露对南雀的怀疑没有打消过,不过近些日子以来,倒也对她热络了些。 希望南雀确实是睡过头了。 片刻后,柳琦诺慌慌张张回到大厅,语气有些急切的道:“小丫头不见了,不会被人贩子拐跑了吧?” “我们要怎么找,要不要报官?” 这京城,虽是天子脚下,人贩子倒是多的是,柳琦诺第一次遇见南雀时对方就在被卖的途中。 所以她先入为主的以为是人贩子拐人。 毕竟那丫头平时乖的很,绝对不会主动跑丢。 湛露眼神冷了下来,淡淡道:“不用了。” 她施法追踪自己戴在南雀手上的本源露珠,片刻后对千暮道:“已经不在京中了,距离这里有些远。” 转而,她对戴佩玖和柳琦诺道:“你们留下,护着点卯正和戴佩岚,我和千暮去一趟。” 他们不能都去,因为带着卯正和戴佩岚容易让两人陷入危险中,而留下俩个小辈,也让人不放心,怕被人钻了空子,拿俩小辈来威胁。 只留柳琦诺保护两人,又怕柳琦诺无法胜任,所以戴佩玖得跟着留下来。 戴佩玖知道事情的轻重,点点头:“我们留下,你们处处小心些。” 柳琦诺点点头,又有些不放心南雀,对湛露道:“湛露,如果那丫头没问题的话,你能不能护她周全?” 她能感觉到湛露对南雀有怀疑,可是南雀其实是一个很讨喜的姑娘。 她不想去怀疑南雀,所以一直以来,她是拿真心待南雀的。 说完她求助般的看向千暮,希望她师兄可以帮忙说说情。 千暮道:“她若没问题,湛露不会让她有事。” 柳琦诺根本不用求助他,他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他知道湛露从不伤害无辜。 而且湛露比任何人都善良,只是其他人见到的湛露总是冷冷淡淡的,就觉得湛露冷漠无情。 他的声音一如既往的冷,明明没有任何起伏,却让柳琦诺听出了怒意。 她意识到,自己这是又多事了,这么对湛露强调,是有些不信任湛露了。 她知道湛露其实是一个面冷心善的人,可是耐不住对方气场太强,总给人一种杀伐果断,六亲不认的感觉。 她刚才也是一时情急,说话没过脑子,潜意识里就先入为主了,现在才觉得自己忽略了湛露的感受。 柳琦诺道歉:“湛露,对不起,我不是不相信你,只是因为太担心南雀了。” 她担心的心情压过了理智,所以没有顾及到其他。 湛露摆摆手:“没事,我并未多想。” 她知道柳琦诺是拿真心待的南雀,一直以来,也是在拿真心待她,柳琦诺这个人其实很简单。 只要是她认同了的人,她全拿真心对待,其实不存在偏心,只是谁的情况紧急,就着急谁。 湛露对她露出一个安抚的笑:“我们出发了。” 等走出去,湛露对千暮道:“千暮哥哥,你怎么还生气了?” 她语气有些戏虐,心里确是很高兴千暮对她的维护。 虽然只是一件小事,小到她自己都忽略了,她其实真的不在意柳琦诺的那句多余的嘱咐。 她知道柳琦诺有时候着急了,说话不过脑子的性子。 可是,就是因为是一件自己都不在意的小事,千暮却在意了,这让她感到心里甜滋滋的。 千暮却被她一句“千暮哥哥”撩拨的耳根子发烫。 整个耳朵红成一片。 湛露看着他,笑成了一朵花,过去挽着他的手:“不逗你了。” “要我说啊,这无情道可修不得,若是两百年前的你,肯定不会被我一句话说到耳朵红的。” 两百年前,那时候的少年自信又傲娇,性格外放。 虽不至于像前期的戴佩玖那般骚话连篇,谁都能撩拨。 却也意气风发,自恃清高的很。 这两百年的无情道,倒是让千暮性格变的内敛了。 “不过这样也好,清冷仙君也挺有滋有味的。” 千暮:“......” “你到底喜欢哪个?”他一不小心脱口而出。 湛露笑眯眯回道:“都喜欢啊,都是你,什么样的你我都喜欢,我不挑的。” 说完又补充道:“不过前提是,只能是你。” 千暮满意了,勾了勾嘴角,露出一个不明显的笑。 “无情道我已经弃了。” “只要你在,我便永远不会修无情道。” 湛露脸上洋溢着真情实感的笑意:“好,就这么说定了。” 她再次感叹:“能回道这人世间真好。” 千暮回道:“是啊。” 他也觉得湛露能回人间真好,能回到他身边真好。 两人紧了紧握住的手,继续办正事。 两人一路追中到京都外的一处山林,一进入山林,明明还亮着的天,一下子暗了下来。 整个山林给人一种阴沉沉的感觉。 阴气很重,且林子里全是迷阵。 千暮走在前面开路,有些不放心的嘱咐道:“跟紧我,这林子里到处都是迷阵,容易丢。” 湛露笑笑:“放心吧,你身上有我的本源露珠,还是最特别的一颗,丢不了。” 有她的本源露珠在,她能找到千暮,千暮也能通过那颗珠子找到她。 而且她给千暮的那颗,是感应最强的一颗。 强到就算她的魂魄只剩下残片也能感应的到。 虽然嘴上这么说,脚下还是老实的朝着千暮靠近了些。 走了片刻后,湛露通过本源露珠感觉到南雀有生命危险。 另一边,南雀正在拼命逃离,她只是得知近几日魔主不在城中,便想回来偷拿一个物件。 却不想,她拿到东西,正打算离开时,本不应该在城中的魔主却突然回来了。 心魔拦着她的去路,冷冷嘲讽:“好啊,小魔物没学会别的,倒是先学会了背叛。” 她伸手:“东西交出来。” 南雀倔强摇头,警惕后退:“对不起,这不能给您。” “南雀很感激魔主的点化之恩,让南雀能亲手报仇,但是南雀不想继续了。” 从前,她被父母抛弃,饿死街头,是心魔点化她成魔。 她成魔之后第一件事是杀了那对抛弃她的父母和那个被父母宠上天的弟弟。 后来执念太深,一直在杀着那些抛弃孩子的父母,只有杀那些人的时候,她才能获得愉悦。 她的法力也会随着她的杀业而增强。 可是她奉命夺舍靠近湛露一行人之后,她体会到了从未有过的温暖。 既然有了新的身份,新的机遇。 她便不想再继续做魔了,她想好好的重新活一次。 心魔冷冷道:“不想当魔了?”“小贱人想的倒挺好的。” 心魔看着南雀笑,她笑的阴森可怖,让南雀有些害怕,她不自觉的又退了几步。 只听心魔继续道:“你以为那些正道人士,能容忍的下干过坏事的魔吗?” 心魔语气缓慢,几乎一字一顿的危言耸听。 “我可告诉你了,一朝入魔,终身都只能是魔,正道人士知道你是魔,害人的魔,夺舍的魔,只会对你赶尽杀绝。” “把东西给我,我很大度,会留着你,让你继续为我卖命,我更不杀你,并且会当着今日这事没发生过。” “我们还和从前一样。” 心魔诱哄道。 南雀听了她的话,虽然动摇,却还是坚持摇头。 她虽然贪生,却也不怕死。 感受过人情温暖之后,心之所向便发生了变化。 她想回头是岸,她不想继续做之前的事了。 她不想被湛露、柳琦诺、还有卯正和戴佩岚讨厌,这些日子以来,卯正和戴佩岚拿她当朋友了。 她不是心魔的对手,或许下一刻,她就会死在魔主手上。 但是她想拼尽最后的力气也要把东西送到湛露手上。 南雀的法力已经恢复了,她用尽全力只是逃走的话,可能有那么一丝机会。 总之不到最后一刻,她不会放弃的。 心魔嗤了一声,有些怒了:“真是冥顽不灵。” “不要命的小东西,也敢反抗我。” 她说着施法放出一群黑鸦朝着南雀飞过去,南雀用法术抵抗。 奈何她实在不是心魔的对手,魔主想杀她,犹如碾死一只蚂蚁那般容易。 她拼命抵抗的有些过了头,嘴角已经沁出血来,鼻腔里也有一股热流源源不断的往外流。 紧接着是耳朵里的热流,这具人类的,没有经历过修行淬炼的身体已经快要撑不住了。 就在她快被魔主压制到魂飞破散时,手腕上的珠串手链腾飞起来。 化作一根根透明的利刺袭向心魔,速度奇快无比。 直到这一刻,南雀再次确定了自己的选择是正确的。 湛露给她的珠子在她有生命危险的时候保护了她。 她没有选错。 她觉得就算是死,她也甘心了。 心魔没想到南雀身上还有隐藏的杀招,被打了个猝不及防。 被打了个正着,她目露凶光盯着南雀,语气恶狠狠的:“好你个南雀,好你个湛露。” 她咬牙切齿,恨恨的道。 她恨不得现在就透过南雀,把湛露揪出来,然后撕碎她的神魂。 只是此刻空有一腔雄心壮志的她却动弹不得。 她好不容易把沧海完全压制下去,如今被湛露的法术所伤,让还没有完全平息下去的沧海有了可乘之机。 正在和她争夺着操控这具身体的主动权。 此刻变成了她和沧海的争夺战。 南雀不知道魔主到底怎么了,怎么突然就不动了,也不攻击她了,不过这是一个逃走的好机会。 她也不管魔主了,胆战心惊的逃走了。 第66章 森林 南雀跌跌撞撞的出了人间城的结界,跑到结界外那片森林里。 这片森林本身就是一个天然的屏障,本身就迷雾缭绕,处处充满玄机。 而魔主利用这片森林当人间城入口的守阵森林,并且用法宝设置了上百个阵法作为困阵。 几百年来,不曾有人绕过这片林子,进入到人间城内部。 南雀在林子里绕了很久,却怎么也绕不出去,本来对于她以及人间城其他的附属魔来说,这应该是一条很熟悉的路。 可是如今看来,魔主改变了林子的阵法。 从前,为了让外出办事的魔能顺利返回人间城,这里的阵法并不常改变。 此次的阵法已经有百年没有改变过了,只是原本百年不变的阵法,突然被改了,还是在这次魔主回城的时候改的。 她已经找不到出去的路了。 是魔主算计到了她的行踪,还是魔主在计划什么别的阴谋? 南雀猜不到,现在的她很虚弱,只剩下最后一口气撑着,脑子里只想着快点出去,不能被魔主抓住。 所以不管心魔有什么阴谋,于她而言都不重要了,她已经没有精力再去思考这些了。 千暮和湛露已经在林子里绕了很久。 这片林子诡异的很,他们几乎是出了一个迷阵又进入另一个迷阵。 湛露耐心都要耗尽了:“千暮,这是第几个迷阵了?” 千暮耐心回复:“第十一个。” 一边回复湛露,他还在找破阵的阵眼。 湛露懊恼:“为什么我之前学的阵法图,一个都派不上用场?” 她之前明明努力的修习过阵法,可是感觉学完和没学并无区别。 她突然开始怀疑自己的智商了。 千暮笑了笑,安慰道:“阵法修习非一朝一夕可完成,这其中种种变换本就复杂。” 一个阵法,只要有一丝改动,就能变成另一个阵法。 变幻莫测,本就很难分清。 “你才修习了几个月,刚才能发现其中一个阵眼,已经很优秀了。” 这倒不是千暮故意讨她欢心说的鼓励的话,湛露很聪明,很灵透,很多东西自己都能悟出来。 稍微复杂些的,也能做到一点就通。 只是修习阵法的时间尚短,而这林子中的阵法基本都是高阶往上,所以到这里就有些束手无策。 说到这里,千暮突然觉得这片林子不错,这里面基本上涵盖了所有迷阵的重组、叠加。 倒是一个现成的现场教学场所。 “湛露,你过来这边。” 千暮已经发现了疑似阵眼的三处地方,只是要破除迷阵,只有毁掉真正的阵眼才可以破除。 如果毁坏错了,这迷阵会立即变换成另一个全新的阵法,又需要重新找阵眼。 所以他发现的那三处地方,只有一处是真的,也只能破那一处。 湛露走了过去。 千暮开始教学:“这是一个叠加迷阵,由三个阵法叠加而成的。” 千暮分别指了指那三处地方:“这三处地方,阵法波动与其他地方不同,是疑似阵眼的地方。” 湛露按照之前所学的方法,感知了一下千暮所指的那三处地方。 突然觉得阵法好像也没那么难。 千暮接着问:“你能分辨出哪处是真正可以破除这个迷阵的阵眼吗?” 时间紧迫,湛露也不需要繁琐冗余的教学指导,所以一边破阵,一边提点一两句,足够湛露学会。 既不耽误时间,也不耽误湛露学习。 湛露指着其中一处地方:“这里,这里汇聚的灵力波动不同,这里有三股不同的灵力交汇,其他两处虽然也是三股灵力,但是仔细分辨,便能发现并非三股不同的灵力。” 千暮也是刚才给湛露指的时候,和湛露一起重新感知了一下,才分辨出哪里是真的阵眼。 果然,湛露对灵力的感知极为灵敏。 千暮点点头,表示肯定湛露的答案。 湛露打出一股灵力入那阵眼中,迷阵破除。 迷阵破除,只是他们不用在原地打转,但是紧接着迎接他们的又是一个新的迷阵。 “这一个套一个的,啥时候才是个头啊!” 湛露感叹。 一入新的迷阵,千暮便伸手把她挡在了身后。 湛露随着他的动作,停下脚步。 不用问千暮怎么了,因为停下之后,她也感知到这迷阵中还有别人在。 和之前他们闯入的迷阵不同,之前他们闯入的迷阵中一直只有他们两人。 紧接着,两人察觉到那人的生命迹象并不强,不知是不是对方故意的。 故意示弱,以此来降低入阵者的警惕心,然后攻其不备? 两人警惕的朝着那处移动。 快靠近时,那草丛动了动。 只是趴在草丛中的人并未露出真面目,不知是故意掩耳盗铃,装作没察觉到两人,还是有恃无恐。 等再近些,湛露看到一片熟悉的一角。 那是柳琦诺送给南雀的,一件鹅黄色衣裙。 湛露拉住千暮,试探性出声喊了声:“南雀。” 草丛又动了动,那人似乎是想起身,可是却心有余而力不足。 草丛恢复平静,一道有些虚弱的声音传出:“湛......露......姐姐。” 即便是怀疑南雀的身份,即便此刻的南雀浑身上下充满了明显的,与心魔类似的魔气。 只是在看着那只剩下一口气的南雀,湛露还是有些于心不忍。 一边保持着戒备心,一边还是忍不住靠近,把南雀瘦小的身体从地上扶起来,揽在怀里。 “怎么伤成这样的?”湛露问道。 南雀没有回答她的问题,而是把攥在手心里的小瓶子递给湛露。 嘴角勾出一个孩童般纯真的笑:“这个给你,这是我从魔主那偷来的。” 湛露不明白这丫头是给了她一个什么宝贝,不过不想辜负南雀的好意,还是伸手接了过来。 她另一只扶着南雀,看着南雀这样,就算是与心魔有关的魔,她也想救一下对方。 只是她输送灵力给南雀,对方的身体却接收不了她的灵力。 终究是仙魔殊途。 湛露虽然修习的不是仙法,可是她是精灵体,本就是纯洁纯净的存在,与魔终究是不同源的。 南雀摇摇头:“湛露姐姐,你还是别救我了,南雀是魔,姐姐是仙,南雀受不起姐姐的灵力。” 南雀看不透湛露的身份,在她眼里,湛露也是修仙的。 “这小瓶子里,是心魔封印的姐姐的父母的魂魄,心魔打算有朝一日拿他们的魂魄来威胁姐姐。” “我是听说魔主近日不在城中,才想着回去偷了这瓶子给您的。” 本想偷了这瓶子,还了湛露的知遇之恩,从此以后好好做人的。 “可是南雀运气不好,在离开的时候,魔主回来了。” 湛露握紧瓶子的手颤了颤。 她不明白南雀为什么要以德报怨,明明她一直都在防着南雀,她并不曾真心对过南雀。 此刻湛露愧疚又自责。 南雀看出了湛露的自责,体贴的继续道:“姐姐不必愧疚,南雀本是个坏的魔,奉魔主之命,夺舍,来接近姐姐的。” “魔主让南雀汇报姐姐的行踪,并取得信任,魔主说等姐姐信任了南雀,就让南雀给姐姐下咒,置姐姐于死地。” “姐姐防着南雀是对的,南雀本就不值得信任。” 她本没安好心,她一开始接近湛露时,也没有想过最后自己会背叛魔主,她一开始是为了完成任务才接近湛露的。 甚至她也没想过放过湛露身边的人,那些人在可以利用时,她也会利用的。 柳琦诺的一腔赤诚,是她最好的机会。 还有那两个没有什么心机的半大小子,卯正和戴佩岚,也是她可以动手脚的切入点。 她能轻易的和他们先打成一片,必要时,她甚至可以捉了那两人,威胁湛露。 可是这些终究只是一开始的计划而已。 这大概就是恶有恶报吧,南雀苦笑了一下,继续道: “南雀出生不好,从小就不遭父母待见,有干不完的活,挨不完的打骂。” “南雀没有穿过新衣服,没有吃过一顿像样的饭,甚至连名字都没有。” 她父母使唤她干活时,都叫她死丫头。 “在一个寒冷的冬日,我病了,父母不愿意花钱给我医治,便把我扔在了街头。” “在那个寒冷的夜里,我饥寒交迫,又是病重之时,不久,就被冻死在了街头。” 那刺骨的寒冷,她永生难忘。 “那时候,我本以为我可以直接去投胎了。” “我还想着,希望下辈子能投胎成一个男孩子,那样就不会遭到父母的歧视了,那样我就可以得到来自父母的宠爱了。” 就像她弟弟那样,总是被父母放在第一位,宠在心尖上。 “可是在我的魂魄离体时,魔主出现了,她激发了我的怨气,让我成了魔。” “她指引我,看着我杀了自己的父母和弟弟,然后我便被她收为麾下,和她一起去了人间城。” “再后来,魔主放任我们这些被她点化的魔自由行动,激发怨气来修炼,通过杀害那些和我们憎恨的人一样的人,来让我们怨气激发到最大限度,得到修炼的粮食。” “而后我们需要定期回去,让魔主吸收我们大部分的法力,供她修炼。” “从前,我一直是这么过的,每次杀死那些和我父母一样的人的时候,我就会感觉到无比的满足和畅快。” “以前我觉得这样的岁月没有什么不好。” 第67章 回礼 “可是,自从我认识了你们之后,就不一样了。” 说到这里,南雀嘴角露出一个满足的笑。 “你们给了我全新的体验,都是我从未体会过的东西。” “我人生第一次有了名字。” “湛露姐姐,我很喜欢南雀这个名字。我也很喜欢你送我的珠串。” 她看着自己如今空荡荡的手腕,眸子里有些失落。 “可是我把它弄丢了。” 那珠串为了保护她,射杀了魔主,没再回到她的手腕上来。 湛露想起当时为了防着南雀,给她带上珠串时,南雀露出的那个发自内心的笑。 那大概是南雀第一次收到礼物,所以不管那礼物里面蕴藏了怎样的玄机,又会如何对她不利。 都比不过她收到礼物的喜悦来得强烈。 那时候,南雀是真的喜欢那个珠串,也或许不是喜欢那个珠串,而是真心喜欢她收到的第一件礼物。 湛露突然庆幸自己自己做了一个正确的决定。 在察觉到南雀有生命危险的时候,她没有犹豫的选择了护着南雀。 那时候她并未多想,只是相处这么些日子以来,多多少少有了些感情,她不忍心让南雀陷入危险。 不怕南雀有问题,就怕南雀没问题。 若是南雀有问题,等找到了,事情败露了,要解决南雀,也并非难事。 若是南雀没有问题,她未出手相救,导致南雀丧命,她会后悔终身。 南雀还在继续说,像是要把她这一生的辛酸和甜蜜都要在此时此刻倾吐完。 因为她怕以后就没有机会说了。 “遇见你们之后,我第一次有了属于我的新衣服,有你们送我的见面礼,每一个我都很喜欢。” 她回房间后都珍惜的抚摸过无数遍。 她一个人偷偷的躲起来高兴了很久。 “有卯正和戴佩岚这样的同龄朋友,他们会分给我很多玩具和好吃的。” 他们会把他们见过的,玩过的,所有的好玩的、好吃的,都和她分享,都送她一份。 “有柳琦诺姐姐给我买的各种发饰,衣服,还有她最真心的对待。” “她说她要把我带回苍辰山派,让我做她的妹妹,和她一起修行。” “我很向往那样的生活,我想像个人一样,拥有着现在的幸福,好好的重新活一次的。” 可是她终究是不配拥有的,她坏事做的太多了。 湛露喉头有些哽咽,她知道,这世间,人有千万种,有好有坏。 神有千万种,有好有坏,仙有千万种,同样有好有坏。 魔也有千万种,他们也有像南雀这样,并非自愿入魔,而是被人点化成魔。 做着自己也分不清是对是错的事情。 只有某一个契机,等他们感受到了温暖,才会幡然醒悟。 只有见过了光明,体会过光明,被光明和温暖包裹之后,他们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样的活法。 现在唯一让她感到庆幸的是,她虽然防着南雀,这些日子以来,到底没有伤害过对方。 虽然冷淡了些,却并非冷漠。 “对不起,姐姐不值得你为我搭上命。” 湛露觉得这句道歉还是该说的,她确实没有拿出像柳琦诺那样的赤诚之心对待南雀。 南雀摇摇头:“湛露姐姐不用对不起,南雀本也没想搭上性命的,只是南雀运气不好。” 她只是想拿这个瓶子作为回礼,回给湛露一份礼物,也感激她的知遇之恩。 只是在湛露的珠串护着她的那一刻,她才觉得,死而无憾,她没有付错。 只是现在,她不用告诉湛露这些,只会让湛露更加自责。 南雀的身体开始变的透明。 若不是这片林子阴气重,她根本撑不了这么久。 “湛露姐姐,南雀这样的人,会有来生吗?” 像她这样,杀了那么多人,还有自己的父母和弟弟的人,她应该会魂飞魄散。 就算有投胎的机会,也应该会在地狱中受刑吧。 “会的。”湛露给了她一个肯定的答复。 若是南雀期望的,她可以为她搏一搏,算是还她这份恩情。 南雀笑了起来,那是一个孩童般天真美好的笑。 “能遇到你们,真好。” 南雀含着一个满足的笑,消失了。 不过在她的身体开始透明的时候,千暮已经在一旁设下了聚魂阵。 南雀的魂魄被他从新聚集了起来,封在一个聚魂袋中。 湛露看南雀的魂魄已经被千暮妥善安置好了,这才把精神力全心全意的投入到手中的瓶子上。 她握紧手中的瓶子,有些迫不及待,又忐忑无比。 迫不及待是因为对父母的思念。 她想要打开瓶子,见见她两百年未见的父母,想看看他们还好不好。 当年她死的时候,父母在边关还健在,后来到底是发生了什么?才会被心魔囚禁了去? 她很想知道一切。 忐忑是因为她害怕所有异常的情况,她害怕面对这些不好的结果。 可是她又怕万一南雀拿错了呢,瓶子里面封着的,万一不是自己的父母呢? 她也担心,瓶子里封着的父母的魂魄会不会不全,若是只有一缕残魂,根本认不出她来,甚至无法被送往往生界转世呢? 再或者,心魔在这瓶子上加了什么禁止,非心魔本人打开,会对里面的魂魄造成伤害,若是因为她的打开,伤害到了自己父母的魂魄,可怎么办? 湛露又反反复复检查了无数次那个瓶子,没有发觉出有什么异常。 可是她还是不敢打开,她叫千暮:“千暮,你帮我看看,这瓶子有什么奇怪的禁止吗?” 在湛露自己检查的时候,千暮就已经同她一起探查过了。 他也怕南雀偷出来的瓶子被心魔做了手脚,打开瓶子,伤害到了湛露。 可是检查了几遍,这瓶子都并无异常。 千暮握住湛露有些颤抖的手,温和道:“没事,我在这里,不会有事的。” 虽然所处环境有些不妙,从南雀的话中,已经可以确定这里是心魔的地盘。 心魔随时都可能追出来。 这里实在不是一个适合没做准备就长时间停留的地方。 但是这里阴气重,对于魂魄而言,倒是最好的地方。 湛露在千暮的支持下,内心的忐忑稍缓。 她鼓起勇气,打开了瓶盖。 她所想的一切不好的事情,都没有发生。 紧接着从瓶中飘出两团萤火虫尾光大的光点,落于地上。 而后以光点为中心,逐渐胀大拉长,最终两道身影伫立在湛露和千暮身前。 那两道身影,正是湛露的父母,户部尚书和他的夫人徐瑶。 让湛露意外的是,二老魂魄健全,并未出现半点缺失。 大概是心魔没想过有魔会背叛自己,所以没有做任何手脚,真诚的让人有些不可置信。 只是二人的容貌有些苍老,比她最后见到他们时要老上十来岁的模样。 二老身上的衣着也不太好,有些破旧,甚至还有补丁。 这证明二老死的时候,就是穿着这样的衣服死的。 湛露不知道二老在离京之后受了多少苦。只是看着面前二老的魂魄,她却心疼的红了眼框。 她有些不敢喊,却又情难自禁的从喉咙里喊了出来:“爹,娘。” 二老也同样红了眼框,没有想到还能从那个浑浑噩噩的地方出来,更没想到还能见到湛露。 “丫头,长大了。”湛露的母亲抹了抹眼泪。 飘过去捧起女儿的脸,给湛露擦了擦眼泪。 “别哭啊,哭了就不美了。” “千暮还在旁边呢,到时候该嫌弃你了。” 湛露的母亲一边给女儿擦眼泪,一边劝。 听着熟悉的语气,熟稔的口吻,仿佛一切都和从前一样。 他们并未分别两百年之久,也并未经历过那些不好的事。 一切都是那么让人怀念。 湛露控制不住自己的眼泪,它们有自己的思想,就是想涌出眼框。 她一头扎进自己母亲的怀抱里,让眼泪肆无忌惮的流。 千暮站在一旁,语气温和回道:“我不会嫌弃的。” 他又怎么会嫌弃,他也是苦等了两百年才等来的重逢。 他很少见过湛露这么痛快的哭过,一直以来,她都很坚强。 他更希望湛露能随心所欲,能够外放情绪,能回到那个不用承担一切重担的年纪。 一切的一切,他都可以替湛露摆平,她只要快乐无忧便好。 他在努力让湛露能全心全意的依靠他,能活的快乐恣意。 他乐于见到湛露的成长,但是他希望湛露是快乐的,轻松的,不用勉强自己去承担一切重担。 千暮对面前的户部尚书魂魄喊道:“老师。” 又看向徐瑶喊道:“师娘。” 一一打了个招呼。 户部尚书还能控制自己,只是红了眼框,到底没哭。 千暮喊他,他便点头回应:“暮儿也长大了,气质也变了,沉稳了。” 再看看夫人怀中的女儿,他感叹:“孩子们都长大了。” 这份他未参与的成长,让老父亲感觉到自责和愧疚。 他们家出事之前,湛露还是一个无忧无虑的大家闺秀,纯真,烂漫,活泼却不顽皮。 如今,自家女儿的气场已经变了,他能看出那孩子变成熟了。 天真美好的童真已然消失不见,活泼可爱的一面也收敛了起来。 要问他为人父亲怎么知道自己女儿成长了呢,细节他尚且不只,他只知道,只一眼,他便知道了。 那一眼他没有从女儿眼神里看到天真烂漫的光芒了。 就连千暮,他曾经教导的孩子,那时候年少轻狂,年轻有为,恣意潇洒的少年,如今收起了他所有的锋芒。 站在那里,就给人一种不俗的气场。 都怪他,都是他的错,若是他不为官,若是没出军饷的事情,这两个孩子本可以不用承担那么多风霜的。 他们本可以安稳无忧的度过一生的。 湛露感知到自己爹的内心波动,从她娘怀里抬起头来。 “爹爹,您不必自责,当初不是您的错。” “具体的事情,我们回去谈吧,这里不适合久留。” 目前他们所在的地方是心魔的地盘。 还是先离开比较好,之后再来探查。 这里的迷阵难破,之后得做些准备再来。 第68章 围谈 湛露、千暮带着二老回了客栈。 回去的时候,天已经黑了,他们是早上出的门,在他们破解了十二个迷阵之后,回客栈,天都黑了。 破阵可真费时间。 一回来二人就回了房间,也没点晚餐。 只是让卯正给他们送了一壶茶进去。 柳琦诺等卯正出来就八卦:“里面什么情况啊?” “这一回来就回房间,是中了什么不得了的药了?这么情急?” 卯正翻了一个白眼:“小师姑,你脑子能不能想点正常的,别带坏小孩子。” 柳琦诺回了他一个白眼,还小孩子呢,这不是很懂吗? 卯正:“我师尊和师娘带了他们的父母回来,应该有很多话要说,我们还是不要去打扰了。” 戴佩岚:“他们的父母回来,所以里面是有六个人?” 可是他明明看到两个人回来的啊? 卯正纠正:“不是,准确来说是我师娘的父母。” 戴佩岚:“所以是四个人,可是我明明只看到他们两个人回来啊?” “另外两个人怎么带回来的?” 戴佩玖给了他弟一个脑瓜崩,拖远了些。 他虽然不知道湛露的身世,但是目前的情况,猜也知道,湛露是找到了自己父母的魂魄,带了回来。 他们还是走远些,不要打扰湛露他们一家团聚的好。 戴佩岚还在挣扎:“哥,你拖我干什么,你放手啊,我会自己走的,为什么只回来了两个人,还有两个人哪里来的?” 奈何只有戴佩岚一个人会在意人数问题,他哥和柳琦诺都不想理他。 好兄弟卯正给他友情解答:“另外两个是魂魄。” 戴佩岚安静如鸡,说出来别人可能不信,他不怕妖,不怕魔,但是他怕鬼。 他也知道其实区别不大,可是他就是害怕。 戴佩岚老实巴交,抱着他哥的大腿不动了,决定安静当个腿部挂件。 在湛露的父母没有离开前,他决定和他哥绑定,绝不离开他哥半步。 戴佩玖嫌弃的踹了踹他,奈何怎么都甩不掉。 无奈,只好随他挂着。 房间内,四人围坐在桌子边,千暮给二老倒好茶水。 “师父,师娘,请用茶?” 二老笑着扶了扶茶杯,只是他们现在无法进食,也不能喝这茶,只能闻到茶香味。 这也已经足够了,是孩子们对他们的孝义。 二老点头致意之后,千暮这才给湛露倒好茶,最后才给自己倒了一杯。 这些事湛露本来可以自己做,可是千暮像是怕茶水烫到她,或者是怕茶壶重到她。 总是抢在她前面。 时间久了,她就习惯了,此时此刻,也没有觉得有什么违和。 二老笑眯眯看着俩孩子,关系这么好呢。 “你们俩成亲了吗?” 湛露的母亲脱口而出,语出惊人。 让正喝了口茶的湛露险些喷出来。 她娘这是怎么了? 怎么能这么直白的问这种问题呢? 湛露的父亲也一脸兴味,等着答案。 他们离京之前就知道千暮在筹备聘礼,而且千暮也给他说过了。 若是当时家中不出事,俩孩子的事情早成了。 说不定他现在大胖孙子都已经抱上了。 结果一看两人神色不对,户部尚书瞬间夸起了脸。 “暮小子,你是不是玩我闺女呢?你还没娶她?” 这姑娘都大了,都要成老姑娘了。 千暮一时不知道怎么答话,重逢之后,他和湛露放佛一切都才重新开始。 他们重新认识,重新心动,从相识到心动,到坦诚,进度还没走到成亲那一步。 不过这一步是迟早的事。 千暮想着,多谢老师提醒,还是当着湛露的面,这下他就可以准备起来了。 他刚想回答,就快了。 结果他还没开口,湛露已经开口帮他解围了。 “爹爹,不是,你误会了,我们其实也刚重逢不久。” “因为出了些变故,原来计划好的事情,现在需要重新规划规划。” 户部尚书听着女儿的话,脸色稍缓。 湛露的母亲劝道:“好了,老头子,孩子们的事情让他们自己做决定。” 然后小声在户部尚书耳边道:“我看这女婿啊,跑不了,俩孩子关系好着呢,你就别操这个心了,把孩子都说害臊了。” 湛露和千暮如今都不是普通人,耳力惊人,这小声的悄悄话,和大声说其实没区别。 两人耳朵尖尖都偷偷的红了。 湛露的母亲转移话题道:“对了,丫头,现在是哪一年了?” “这些年来,我和你爹一直被关在一个黑漆漆的地方,浑浑噩噩的,对外界毫无感知,也不知道今夕何夕,我们也不知道,被关了多少年。” “还有那个关我们的,到底是什么人啊?” “也不知道什么仇什么怨,我和你爹正准备去投胎转世呢,结果被人截胡了,竟然不让我们转世。” 说道这里,一向温和的徐瑶,语气中带上了几分愤怒。 什么仇怨,死了还不放过。 户部尚书也很不平:“我贪污军饷,是做的不对,但是也犯不着死了还不放过我们。” 再说了,那军饷他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就运走了。 明明他从未打过军饷的主意,他为官清廉,一生正直,根本不可能做出那样的事情来。 只是他浑浑噩噩中,隐隐约约感知到自己好像是做过那事。 让他忍不住怀疑自己,一直觉得是不是自己梦游贪污了军饷。 再加上人证物证确凿,让他不得不认罪。 湛露舍不得她爹爹这么多年了还在自责,表情严肃了些,说起了正事:“其实两百年前,军饷的事情,不是爹爹的错。” “当年,爹爹是被魔附身了,是那魔物操纵爹爹的身体所为。” “您当时的身体和思想都被魔操控了,并非您自己的意愿。” “那魔物之所以冲着爹爹去,其实是因为我。” 说到这里,湛露的声音低沉了下去,有些愧疚和自责。 她和心魔交手,心魔的只言片语让她知道,是她连累的自家爹娘,虽然她并不知道她到底是怎么抢走心魔的一切的。 她从修炼成精灵体有记忆以来,从未抢夺过谁的东西。 不过也有可能是她无意中夺了心魔的机缘吧。 不过她仍未知道是什么机缘。 徐瑶看女儿的神情低落,握住湛露的手,赶忙出声安慰:“傻孩子,怎么就因为你了?咋还把责任揽自己身上去了呢?” 湛露把手放在母亲魂体的手心里,如今没有体温的魂体给不了她温暖,却仍旧可以给她提供勇气和安心。 她继续道出爹娘所不知道的真相: “爹爹,娘亲,我本是寺庙中佛莲滋养的精灵,那时候娘亲您日日来庙中求子,我便托生成了您们家的女儿。” “却被一个叫心魔的魔盯上了,她说我抢走了本该属于她的一切,所以她要抢走我的一切。” “她是为了报复我,想让我失去一切,所以优先从我身边夺走了您们,这才害了您们,让您们被贬边关。” “对不起,爹爹、娘亲,是我牵连了您们,让您们受了这么多苦。” 若不是她托生去爹娘家,她爹娘应该能一生顺遂,所以都怪她,牵连了二老。 湛露的母亲恍然大悟,她就说,曾经有个算命先生给她算过,说她命中注定没有子嗣。 她不信那江湖道然所言,可是结婚多年仍旧没有动静。 她便日日去庙里求,突然有一天,她梦见佛莲开花,一滴露珠滴落到自己肚子上。 那个梦之后不久,她就发现自己怀孕了。 所以后来才会给湛露取名绽露,是绽放的花朵里的一颗露珠。 后来是她去庙中询问方丈时,方丈赐字‘湛露’,所以就换了一个‘湛’字。 她何其幸运,能被这个小精灵眷顾,让她有了一个聪明伶俐的女儿。 户部尚书也知道这事,当年,徐瑶给他说起过那个梦。 从前他只觉得神奇,那之后一直对神怪抱着敬畏的心。 现在才知道,一切都是真的。 “你能成为我们家的孩子,我们很高兴。”徐瑶抱住湛露,热泪盈眶的说道。 “能有你这样的女儿,是我们的骄傲,也是我们的幸福。” 如果不是这小精灵托生,她可能真的一生都不会有个一儿半女。 户部尚书点点头,表示认同夫人所说,他也是一样的感受。 为了让湛露好受些,他出声安慰道。 “我们在边关不苦,没受多少苦。丫头你别自责。” 湛露看着他们身上的衣服,很明显不信户部尚书这话。 户部尚书也觉得尴尬,摸了摸鼻子。 “其实真的不苦,边关只是缺吃少穿,日子自然比不过京中,但也没苦到哪里去。” “你别看我们穿成这样,其实当时也有很多人帮我们,给我们一些物资的。” 这话不假,他们去边关充军的,因为二人并非武学练家子,加上年纪也大了,所以主要负责做饭打扫一类的活。 自然穿不了什么,吃的也不多,但是尚能果腹。 他自然不会告诉湛露,他们是因为贪污军饷被贬的,军中的人也知道。 那些军中的人并不知道实情,再加上他们本就没法翻案,算是做实了罪名。 所以军中的人很鄙视他们,觉得他们这种贪污军饷的就该死。 有些偏激的,便会经常欺负他们,踢翻他们的餐食,抢走他们的衣物。 但是也有知道他为人的,会给他们一些微薄的帮助。 第69章 不苦 湛露的母亲想安慰孩子,帮腔道:“我们真的没多苦,更何况,边关的日子也没持续多久,我们第二年开春就解脱了。” 第二年开春,他们所在的那一支军队战败,全军被屠杀了个干净。 他们二人也死于这场战事中。 听到这里,湛露的眼框瞬间就红了,眼泪控制不住往外流。 湛露看着她娘亲两鬓花白的头发,就觉得分外难受。 就一年时间而已,她娘亲离开的时候都还没有白发。 这次重逢,她一开始看到父母面貌比分别时老了十来岁的时候,只以为他们在她之后,活了十多年才死的。 此刻才知道,不过才过了一年多,一年多的时间里,二老的容颜竟苍老了十来岁。 这不难让人想到,那一年里到底受了多少磨难,才会变得如此饱经风霜,留下了如此深重的岁月痕迹。 徐瑶说完才意识到不对,她本意是想安慰孩子,结果安慰不成,反而加剧了伤感,看湛露红了眼框,才有些急了。 她抱着湛露,轻轻的抚摸着女儿的头发。 温声安慰:“丫头,别难过了,那些都过去了,当时我和你爹真没觉得有多苦。” “忙碌起来,一天很快就过去了。” “那时候唯一放心不下的,就是你了,那时候我和你爹就念叨着,不知道你在京中过的好不好。” “我们啊,完全没有你的半点消息,所以很担心你,可是爹娘又无能,不能再照顾到你。” 那时候他们夫妻俩就无比自责。 户部尚书自责的时候,就自己扇自己耳光,不知道自己中了什么邪,为什么就恍恍惚惚做了贪污军饷的事。 湛露抬起头来:“不应该啊,我当时经常给您们写信的。” 不仅有写信,她和千暮还送了银钱和衣物过去,千暮还派人前去打点过,希望那些人能善待二老。 如今这么一说,二老也明白过来,自家女儿在他们出事之后,肯定有帮着打点,只是那些东西都不知道被谁贪了去。 没有落到他们手上而已。 不过事情都过去这么些年了,如今也没有什么好追究的。 户部尚书摆摆手:“好在一切都过去了,不说这些了。” “丫头,暮儿,来说说你们,这两百年是如何过来的,过的好不好。” 刚才的谈话中,户部尚书已经知道,他们死后到现在已经过去两百年了。 他不敢想象已经过去了这么久了。 这么长时间里,也不知道两个孩子过的好不好,经历了多少磨难? 湛露和千暮心照不宣的异口同声道:“我们过的挺好的。” 说完两人对视一眼,这一眼里包含了很多情感。 有互相理解的欣慰,有互相知道对方过的有多不好的心疼,有心照不宣的动容。 各种辛酸不必让二老知道,只会徒增伤心罢了。 湛露道:“爹爹,娘亲,我现在过的挺好的,真的,您们不用担心。” 虽然现在生活的世界和从前不同,但是现在她和千暮都挺好的。 二老看自家女儿和千暮的眼神交流,其中多的是真情流露。 两孩子相互有个伴,倒也不孤独。 虽然重逢到现在才几个时辰,但是二老也看出来千暮对自家女儿的爱护和上心程度。 再看看两人的穿着,和如今住的这间客栈的陈设,想来两孩子如今物资并不匮乏。 不能说不匮乏,甚至有些富有。 二老放心了下来,两孩子不用他们多操心了。 如今他们毕竟是魂魄状态,也该有他们的路要走。 虽然有诸多不舍,可是终究有一别,从前还活着的时候他们就知道迟早有分别那一天。 他们百年之后,便不能陪在孩子身边了。 如今还能以魂魄的形态见一面孩子们,他们已经赚足了。 徐瑶眼含泪花,露出一个欣慰的笑:“你们过的好,我和老头子就放心了。” 顿了顿,拖了又拖,实在是拖延不下去了。 徐瑶不忍心开口,户部尚书便代替发声了:“你们好就好。” “你们要好好的。” “一直好好的。” 说了好几个好好的,还是得绕到正题上。 “丫头,我和你娘......该走了。” 虽然湛露也觉得舍不得,但是自己的爹娘只是普通人,如今封印解除,重入人世,魂魄的状态不能在人世多留。 留久了,难免染上一些业障,或者让魂魄受损。 到时候会影响转世,甚至影响到来生的运势。 所以尽管双方都舍不得,也不得不分别。 她红着眼框起身抱抱自己的娘亲,又抱抱自己的爹爹。 而后,才离开二老的怀抱,站定,勉强挤出一个笑来。 “爹爹,娘亲,来生您们有什么希望吗?或者对投生家庭有什么要求,都可以提。” “女儿尽量满足您们。” 二老有些诧异的对视一眼,想不到如今自家女儿这么出息了,都能管投胎转世的事情了。 不过他们也不多问,女儿大了,有自己的决定,有自己的路,他们只需默默祝福她平安、幸福就好。 户部尚书笑呵呵道:“丫头出息了。” “来生啊,我就想和你娘再做夫妻。” “其他的,爹就没什么要求了。” 过什么样的人生不是过,他只要身边的人还陪在身边就好。 徐瑶也笑着道:“我和你爹啊,是同一个愿望,来生还能做夫妻就好。” 她有一个好夫君,成亲多年,她无法生育,也不曾纳妾。 那时候她劝过,让他纳妾,给杨家传宗接代。 当时户部尚书却说,此生他只会有她这一个妻子,娶了,就终身不负她。 不管有没有孩子,他都不会三心二意。 她一生只给杨家生了一个女儿,夫君不像其他人那般重男轻女,他从未嫌弃过。 给了她和女儿全部的宠爱。 母亲有一点小私心,她希望来生能给夫君生一双儿女,让他儿女齐全。 湛露不用母亲说,也能明白母亲的遗憾,在母亲的来生,她会替母亲弥补那份遗憾的。 自己母亲不是重男轻女的人,她只是很喜欢孩子,家中有多个孩子,母亲也一定会不偏不倚。 第70章 永别 湛露从千暮袖子中摸出那个锁住南雀的聚魂袋。 “爹爹,娘亲,您们放心,您们的愿望一定会实现的。” “走吧,我送您们去。” 湛露找了一个阴气重的地方,开门去了往生界。 千暮在门外等着她。 湛露带着二老和南雀入了往生界。 奈何桥边,新任的孟婆已就位,是一位年长的,有些严肃的老婆婆。 马着一张脸,像是路过的都欠了她几百两银子似的。 湛露陪着爹娘排队等着,她凑到自家娘耳边,小声耳语。 “娘亲,这袋子里有个小丫头,我打算让她来生做您女儿。” 说着湛露晃了晃装南雀的袋子。 徐瑶双眼露出惊喜的光芒,她还没投胎,就提前知道自己有个女儿了。 “娘能不能厚脸皮的再要个孩子,男孩女孩都行,娘不挑,来了,娘都好好爱他们。” “就是一个孩子太孤单了。” 湛露和她娘咬耳朵:“放心,到时候我多给您送几个。” “保证您们下辈子儿孙满堂。” 徐瑶笑得一脸满足,她是信湛露真有这个本事的,忧虑道:“也别太多啊,不然娘亲顾不过来,忽略了谁都不好,到时候爱的不均匀,孩子们该不满了。” “娘亲放心,来生我会去关注您们的,到时候看您的期望。” 什么时候改变想法了也可以,她能及时知道。 一说到这里,就又伤感了起来。 对于户部尚书和徐瑶来说,来生湛露不会再做自己的女儿了。 对于湛露来说,来生她就算是出现在二老面前,他们也记不起她了。 上一世的种种牵绊,都会随着一碗孟婆汤消散干净。 一时,只剩下沉默,三个人都陷入了自己惆怅的情绪中。 很快轮到了他们,面前严肃的婆婆对着湛露行了个礼,尽职尽责的盛好汤,递给他们。 二老捧着汤碗,最后一次和女儿道别。 徐瑶道:“爹娘这次真的要走了。” “你和暮儿要好好保重。” 湛露点点头:“嗯,我知道的。” 铁骨铮铮的父亲,眼框也红了:“我们走了啊。” 父亲声音有些哽咽。 湛露勉强保持着面上的笑意,点点头:“爹爹和娘亲快些去吧,别误了时辰。” 她专门为二老挑好的时辰,两个门当户对的大户人家正好生产。 二老又道了声:“走了。” 这一次是永别了。 而后,二老心一横,端起碗,把孟婆汤一饮而尽。 湛露站在远处,看着二老头也不回的过桥离开。 她们已经记不起她这个女儿了。 对于二老而言,她和他们,是永别。 湛露等二老的背影消失之后,深吸一口气,调整了一下离愁别绪,才往回走。 她把南雀安排好,把自己的功德分给了南雀,抵消她做过的恶。 剩下的,南雀自己还,她需要在往生界做一些事情赎罪,十多年赎够罪过,便可以走湛露给她安排好的新人生。 南雀偷出了她父母的魂魄,此举算是二老承了她的情,与她结了缘。 来生成为一家人,二老会好好爱她,南雀也会成为一个听话孝顺的好女儿。 做完一切之后,湛露重新开启门,回到人间。 一来一回,她耗费了不少灵力,有些累了。 看到在原地等她的千暮,很是感动。 无论她走多久,无论她去了哪里,只要她还愿意回来,千暮都会在原地等她。 湛露脚下刚踉跄一步,就被千暮抱了起来。 和上次她去往生界找回千暮丢失的魂魄那次一样。 千暮托着她的膝弯,把她稳稳抱在怀里。 温声道:“累了吧,安心睡会儿。” 这一趟,湛露耗费的不只是灵力,还有心神。 送别的场景,总是伴随着离愁的,更何况是永别。 湛露心神和灵力都消耗过度了,得好好休息一下,补足精神。 湛露弯起嘴角,把脸埋进他怀里,安心的闭上眼睛睡去。 千暮把湛露带回客栈,安顿好,守了她一会儿,见她睡的安稳,他给房间施了个保护法阵。 而后,他独自一人离开客栈,去到一处墓地。 墓碑上没有刻字,因为他当时还没来得及刻。 这处是湛露的墓,是他在湛露死后给她立的。 这是一个双人墓,一边埋葬着湛露,另一边是打算自己躺进去的。 墓下面还埋葬了他给湛露准备的所有聘礼。 当时他想着,聘礼送了,他们便是夫妻,能名正言顺的合葬在一起。 他便能在双人墓碑上刻下,千暮之墓(夫)湛露之墓(妻)。 只是他还没来得及刻,他由于太痛苦,痛苦的差点吐血而亡。 所以被迫归位了,他恢复了他仙界神君的身份,他得顺应法则,回九重天去。 而在他恢复身份之后,他看到了湛露的命格,那时他就知道,两百年后,湛露还会回来。 既然她还会回来,他便不想因此归位,生生斩断了他们之间的缘分。 他还想再见到湛露,还想再看到她的一颦一笑,还想再继续守护她,爱着她。 身为仙君,他从未对谁有过这样的感情,很奇妙的体验,可是他一点都不讨厌这种感觉。 他爱上的少女很美好。 他不想把她孤独的留在人间,他想给湛露提供一个归宿,提供一份永久的陪伴,一份永久的爱。 为了不归位,他强制抽出自己的记忆封存起来,一同埋入这墓中。 同时也给自己封了心,他想,湛露不在这世间,他便不需要感情这种东西。 他的感情只为湛露一人存在,因她开启,便钟一于她。 封存记忆之后,他恢复了人类的身份,失去了所有记忆。 为了留在人间,他只能这样做。 而后他如同白纸一张,跟随柳重锦回了苍辰山派。 此刻站在墓碑前的千暮,取回了那个他封印记忆的凝珠。 只是还不能打开,因为他还不能看到神君时期的记忆。 一旦神君时期的记忆恢复,他便会立即归位。 他不知道神君的生活是怎样的,只是现在,他不想归位,不想离开这人间,不想离开湛露。 他想留下来,永远的守护着他。 所以他只是取回凝珠,封在自己脑海里。 只解封了所有他和湛露在人间的那些记忆。 另一方面,既然湛露已经回来了,这处墓地还是不要存在的好,显得很不吉利。 只是他做不到亲手毁了曾经承载过湛露魂魄的躯壳,所以他决定把这处坟墓封印了起来,并加了结界。 从此之后,有人再来此,看到的便只会是一片空地。除了他,无人能进得来。 做完一切之后,他离开墓地,回去客栈。 客栈内,湛露还在继续熟睡。 怕吵到床上安睡的人儿,他轻手轻脚进入房间。 续上桌上自带的自制安神香,而后继续坐在床边守着湛露。 他想,他也是时候重新准备一份聘礼,重新向湛露下聘了。 希望从今往后,他们再也不会分开了。 第71章 沧海的邀约 清明节当日。 湛露他们已经知道穿过那片迷雾森林,就能到达一个叫人间城的地方。 那里便是心魔的所在地。 这是从南雀口中得知的消息。 他们昨日已经书信回山,告知柳重锦。 等门派中多些会阵法的弟子前来,破了那林中的阵,便能进去。 千暮和湛露决定明日带着柳琦诺和戴佩玖再去一趟迷雾森林,打算再熟悉一下环境。 摸索出些门道来,为后面来的人省时省力。 心魔就在那里,湛露不去找她,她也会来找湛露的。 她们是彼此的仇人。 对于仇人,便不可能避之不见就可以,必定是走向你死我活的地步。 两百年前,心魔拿湛露当仇人,她已经手刃过一次仇敌了。 两百年后,湛露也想自己亲手手刃那个害了她父母,囚禁他们魂魄,毁了她的人生,用她最爱之人的手杀了她,让她在混乱时期的地狱受尽折磨,让她和所爱之人无端分别两百年的仇人。 他们把昨日破解的那十二个迷阵画了出来,整理好。 考虑到两个小孩子,卯正和戴佩岚的安危,也联系好了春之峰的温庭月,让他明日带两小的回山。 一切计划妥当,只等实施。 日落西山时,客栈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沧海着一身红衣,走到刚用过晚膳的几人面前。 她目不斜视,直直盯着湛露:“湛露,你出来,我找你有事。” 与之前几次见到的沧海有些不同,从前的沧海是傲气的,今晚的沧海身上却多了几分颓然疲惫之气。 像是受到了极大的打击。 而且这次见面,她收敛了戾气,也不喊打喊杀了。 看着就没有什么危险。 难得见沧海这么理智的送上门来,没有匆匆逃走。 湛露也确实觉得需要和沧海好好谈谈,心平气和的那种谈谈。 她起身准备跟着沧海出去。 走前给了千暮一个安抚的笑:“没事,我跟她出去一趟,很快就回来。” 尽管她这么说,千暮联想到之前她和沧海在后山对打受伤的事情,就放心不下。 他已经失去过一次了,他承受不起再让湛露受到任何伤害的痛楚。 千暮没回话,只是点了点头。 等湛露和沧海走出去之后,千暮还是跟了出去。 沧海领着湛露,到了一处没人的空旷草地,才停了下来。 千暮没有靠近,隔了一段距离看着那处。 他在的地方刚刚好,他一个闪现能立即去到湛露身边。 而且这处地方也听不见沧海和湛露的谈话,他不会窥探到她们说话的内容。 对湛露保护的同时保留着那份尊重。 尊重她的隐私,尊重她的意愿,尊重她的选择和决定。 湛露想让他知道的事情,自然会让他知道。 不想让他知道的,他便不去探究。 那边沧海问湛露:“两百年前,你为什么抛弃了我?” 她的语气有些疲累。 湛露被问的一愣,她们本是一体,她分出一魂,本不该有意识,却不想沧海竟然能修出意识。 有了意识的沧海,又了独立的思想。 便觉得自己就像一个被母体抛弃的孩子。 所以她对湛露有怨念。 湛露终于明白了沧海的所作所为,她什么都要比自己强的原因。 目的是为了向她证明自己并不弱,自己是有用的,自己甚至比本体还强,她不应该被抛弃。 而湛露抛弃了她,所以她要让湛露后悔,她要让湛露知道,她才是强的那一方。 “沧海,当时的情况你也知道,若是不那么做,我们都活不了。” 若不是当时分出一魂去囚禁心魔,尚无能力的她,只能被心魔吞噬殆尽。 “我没有想过抛弃你,只是情急之时迫不得已的选择。” “你没和我一起去那混乱时期的地狱,其实是幸运的。” “你也知道,我们精灵体,于鬼怪而言,是多么好的修炼材料,他们都想吞噬吸收了我们菁纯的灵力,化为自己的修为。” 精灵是至纯灵力的集合体,不含杂质,好消化,好吸收。 “心魔推我入那地狱,就是想让我被万鬼撕扯抢食,落得一个凄惨无比的下场。” 初时的混乱地狱,想要活下来,并不容易。 她一落入地狱,就有恶鬼嗅着味道前来。 她被抓了个正着,差一点就当场丧命于鬼口。 好在那恶鬼贪婪的很,想吃独食,而紧接着赶来的恶鬼不愿意让那恶鬼得逞。 争抢一番后,贪婪的恶鬼们谁也不让着谁,大家都想吃独食。 都想独自吸食这份至纯的灵力,以此来强大自己。 她那时候被它们的爪子捏的差点魂飞魄散。 最后好不容易才趁着几个恶鬼大打出手时,偷偷溜走。 可是溜走只是一时的,小鬼们离远了嗅不出她的气息,靠近了才能闻到。 厉害的恶鬼却能很远嗅到她的气息。 所以很快就有恶鬼追了过来。 她只好把自己的发丝留在其他小鬼的身上,误导那些恶鬼找寻。 争取时间来逃脱。 她无时无刻不在逃,她不能停留下来,一旦停下来,等着她的就是被吞噬。 她四处躲逃的很累,很疲惫,可是她不敢休息,也不敢放松警惕。 她怕一个疏忽,就会魂飞魄散。 就再也见不到她想见的人。 所以她那时从未睡过一个好觉。 渐渐地,她优先学会了怎么隐藏自己的气息。 学会隐藏自己之后,本以为总算可以过上安稳日子了。 却不想有鬼制作了她的画像,分发给小鬼们,发现了她,能捉住有奖励。 她还没来得及恢复元气,又得想办法躲藏。 她用黑泥遮挡容貌,把自己涂的黑漆漆的。 奈何灵体的衣物却变不了,除非有新的烧给他们的,又或者自己修炼之后,用法术来更换法衣。 那些小鬼们以衣物样式和颜色来分辨她。 有一天她被一群小鬼团团围住,要抓她去领赏。 其实也没有什么赏赐,只是可以换得大鬼的庇护,不用被其他势力的鬼给吞噬了。 毕竟混乱时期的地狱,恶鬼修行都不走正道,多是鬼吃鬼的修炼方式。 太弱的,人家看不起,太强的,人家惹不起。 中等的最容易成为粮食。 而粮食中最优的选择,就是法力虽弱,不敌众人,却是极好的修炼大补之物的精灵体湛露。 那日她差点没逃出那个鬼圈。 还好她选对了方向,跑去了奈何桥边,躲在了孟婆的桌子下面。 那天孟婆没有揭发她,而小鬼也不敢招惹混乱时期被天道选出的有官职的鬼差们。 也就是那日,她结识了孟婆,从此她有了一个可以躲着修行的地方。 那之后,她又慢慢学会了幻化法衣。 才终于有机会能偶尔偷偷的过一下平静的日子。 她知道要活下去,要想见到自己牵挂的人,就得变强。 所以她开始修炼法术,可是她并无修炼的门道。 她不懂什么是修行,她没有接触过修炼,她唯一了解的修炼之法,就是恶鬼的修行。 只是恶鬼的修行方式,惨无人道,他们只会吞噬。 可是湛露不想吞噬那些恶鬼,她不想用那个法子,一想到那个法子,她就浑身难受。 所以她只能自己摸索,寻一条别样的路子。 可是自创修炼方法,哪里是那么容易的。 面临的多是走火入魔,走了岔道。 受罪的还是自己。 几次差点走火入魔,她都好想放弃,却想着自己还有牵挂的人,想着千暮,她才坚持了下来。 终于功夫不负有心人,她成功了,变强了,不会再被欺负,被追杀。 天道也在她无人匹敌之时给了她官职,她成了那里的王。 她不想再面对那样混乱不堪,群鬼肆意妄为的地狱。 所以她开始整顿那方天地,设立了各种官职,同时设定了奖惩制度。 地狱也开始分区,该受什么罪的,去对应的地方。 渐渐地,混轮的地狱变的有序起来。 不再有恶鬼四处肆虐。 她便把那处死者都会去到的地方称之为往生界。 等地狱整顿好了,日子安稳了,她也得到了一笔丰厚的功德。 有了新功德的加持,她的法力大涨。 她这才开始打通那道联通人间的门。 她历经了两百年,才终于重回人间。 湛露把自己的经历说给沧海听:“沧海,入了那地狱,再想回人间,太难了。” 她放缓了语气,继续道。 “早几百年的时间,我只能想着,如何活下去,如何坚持等到我想等的人。” “那时候,我从未想过还有回到人间的可能。” “我曾经庆幸我还留有一魂在人间,可以替我再看看人间的风景。” “你我本是一体,我们的目的是一样的。” 沧海也知道,她和湛露的目的是一样的。 她们有共同的敌人。有共同在意的人。她们本是一体,本该什么都一样。 只是因为分开了,受了不同的影响,成了两个分支。 比起湛露在往生界受的苦,她在人间只是寂寞了些。 她浑浑噩噩和一团黑雾紧紧缠绕,互不相让。 本来是相互僵持的局面,却忽然有一天黑雾弱了下去,她战胜了黑雾,有了自己的意识。 拥有了实体,她能凭借自己的意识操控身体。 这就是她修成实体的过程,莫名其妙,顺理成章,更谈不上辛苦。 甚至可以说轻而易举。 而后她更是不知道心魔去了哪里? 而且不知道为何,在自己的意识中,心魔的存在和概念也有些模糊,不容易被想起来。 在湛露没回到这人间之前,她只是感觉到孤独,无尽的孤独和寂寞。 她有了实体和意识之后,一直住在一座城里。 城外有一条河,河上有一座桥。 河岸边开满了黑色的幽兰。 她给那座城取名‘人间城’,那条何叫‘奈河’,那座桥便跟着有了名字,叫‘奈何桥’。 好长、好长、好长的时间里,那里只是一座孤城,里面只住了她一个人。 不知过了多少岁月,城里陆陆续续来了不少居民。 那些人每次见到她都会恭敬行礼,称呼一声:“城主。” 她不知道那些居民是哪里来的,每天又在做着什么事。 她每天只醒来很短的时间,多数时间都会无聊的睡过去。 从前她一直以为是这样的,是她因为太过于无聊,所以总在沉睡。 可是最近她发现了端倪,或许她认为的这具躯壳的操控权,从来就不只她一个人可以操控。 第72章 心魔 湛露没回来之前,她的意识里的记忆是,她一直都只在人间城里待着,不曾去过别处,漫长的过着一成不变的日子。 湛露出现之后,她对湛露的怨念突然就被激发到了最强,她开始去找湛露。 当时她满脑子都只有一个想法,那就是她要杀了湛露。 至于为什么要杀了湛露,她当时没有细想过这个问题。 那时候,她潜意识里就是觉得湛露是她最恨的人。 端倪初始,是在苍辰山那次,她败给了湛露,伤的很重,就当时的情况来说,她根本逃不走。 可是后来她再次恢复意识时,却不是在苍辰山。 她不知道自己是何时离开的苍辰山,也不知道自己用什么方式离开的。 但是整件事情就很诡异,很不对劲。 这之后,她便发现,她总是无缘无故的出现在一些她没主动前往的地方。 这很不正常,她突然有了一个猜想,她过去或许并非自发的沉睡。 而是被人压制了,这具身体的使用权,也不只她一个。 她匆匆赶来京城,只为了证实心魔是否和她共用一个身体的猜想。 最终,她得到了证实。 却已经晚了,心魔已成气候,她已经无力反抗了。 “湛露,我或许并不恨你,对你的怨念也或许并非是我的意识,而是有人强加给我的。” 沧海突然哑声对湛露道。 湛露看着她,浑身上下没有一丝戾气。 有一些哀伤,一些颓然,多的却是看透一切的释然,这样的沧海,是她从前没有见过的状态。 这或许才是沧海本来的性格。 沧海没等湛露回答,继续道: “我被心魔利用了,她是故意激发我的怨念,想要用我的手杀了你。” 或许,她能修成实体也是心魔的诡计,是心魔促成的。 所以才会那般的轻而易举,不费吹灰之力。 她根本不像湛露说的,天赋异禀,凭借自己修成了实体。 心魔只是想要藏在她的躯壳之下,躲避追杀,养精蓄锐罢了。 “心魔用了两百年的时间,招揽了一座城的魔,那些魔由她点化而成,法术同源,平时可以给她提供法力供她修炼。必要时可以成为她的养料,被她吸收殆尽。” “那满城的魔,都是她储存的粮食。是她取之不尽的法力源泉。” 说到这里,沧海顿了顿,而后语气更加坚定了些。 “湛露,你要找的心魔,其实就在这具身.体中。” “毁了这具躯壳吧,杀了我就能连同心魔一起杀死了。” “若不用这个法子,现在的你,甚至是你们,杀不了她的。” 沧海与心魔共同存在这么久,她清晰的感知到了,心魔已经靠着她的掩护,瞒天过海,超脱了法则的限制。 人世间的修者,已然拿她无可奈何了。 “心魔已经不是两百年前的魔了,她已经超脱出了天道的限制。” 面对如今的沧海,湛露下不了手。 若是从前那个沧海,她可以毫不犹豫的下手。 他们本同源,在沧海说这些的时候,有一些画面涌入了她的脑海中。 那是一座孤寂的城,寂寞无声,城池空旷。 在城池的中央,有一座硕大的宫殿,沧海一个人在那殿中的软塌上待了无数个年月。 心魔故意放任沧海修成实体,成为她的庇护之所。 那漫长的孤寂,却只有沧海一个人承受。 或许是冥冥中与本体还是有一些联系,她好似知道,湛露把她留在人间的期望。 所以她坐在大殿的屋顶上,对着空旷的城池,给那座城取名叫人间城。 城池前的护城河取名奈河,河上是那座奈何桥。 甚至两岸,都模仿地狱,种满了黑色幽兰,来替代彼岸花。 沧海其实不恨她,对她也并无怨念。 有的只是一份希望和本体融为一体的思念。 可是再相见时,她害怕被黑暗吞噬,也害怕中了心魔的计谋,所以她放弃了这一魂一魄,也放弃了沧海。 她宁可每次消耗之后,因为魂魄缺失的缘故,让法力恢复的慢一点,也不愿意收回这一魂一魄。 “对不起。”湛露对拥有独立人格的沧海道歉。 这是她欠沧海的。 沧海淡笑:“我们本是一体,不过是魂分两处,受不同的苦罢了。” “一句对不起,也不知道是该你给我说,还是该我给你说。” “或者,我们都该给对方说一句对不起。也或许,我们都不欠对方什么,而应该更加疼惜自己。” 交心之后,湛露能看到她的记忆,她也能看到湛露的记忆。 被迫去了往生界的湛露,除了饱受被追杀的苦,同样忍受着孤独和寂寥。 说完,沧海脸色变了变,她感觉到自己的神魂一阵颠簸,有一股强劲的力量,想要把她压缩到最小,甚至想泯灭了她。 沧海语气有些急促的催促道: “湛露。” “我已经压制不住心魔了,这一次是因为你戴在南雀手上的露珠针伤了她,我才能趁机出来,可是我快压不住了。” 沧海稳了稳心神,继续说明情况。 她想趁着她还有自我意识,把她知道的都告诉湛露。 “如今的她已经不怕你们了,她已经恢复了容貌,恢复了自身,她已经不用躲着了。” “她要把我永久的压制下去,剥夺我的意识,让我成为那一缕残魂,作为养料,滋养她。” “湛露,趁我还压得住,快动手吧。” 看出湛露的不忍心,她继续催促道: “别犹豫了,也别内疚,你不欠我的,我们本就是一体,你快动手。” 湛露出手了,却不是对沧海下杀手。 而是她打算把沧海的魂魄抽取出来,自己收回来。 她不会让自己的魂魄成为心魔的养料。 这时候收回沧海实际上是和心魔抢人,免不了一场争夺,难度不小。 也或许不论什么时候收回,都是在和心魔抢人,只不过从前她没有试过。 突然之间,沧海浑身的气息变得不一样了。 一道黑色劲风朝着湛露命门袭来。 湛露飞身退后几步,往后弯腰,翻身躲过这致命的一击。 再看对面的沧海,已经换了模样,容貌不再和湛露一样。 是一个模样中上的女子,一袭黑衣裹身。 浑身上下戾气翻涌。 眼神里是七分恨意,两分凉薄,还有一分不容易被察觉的悲凉。 “好久不见,湛露。” 她的声线有些微的沙哑,语气有几分戏谑。 千暮感知到沧海身上的气息不对,第一时间闪身过来,挡在湛露的前方,稍微侧了一些位置。 做到既不挡着湛露与心魔对阵,又能很好的保护湛露的姿势。 湛露往他身边靠了靠,淡漠的回复心魔:“于我而言,见你确实是好久不见。” “于你而言,却不是。” 她刚回来那天,心魔就该是躲在暗处见过她了。 那时心魔用沧海的容貌去客栈点化蝶儿的魂魄,激发她的怨念,想让她成魔。 蝶儿正在魔化的过程中,被她和千暮打断了,蝶儿放下一切,选择了魂飞魄散。 那日之后,心魔故意躲藏了起来,激发了沧海对她的怨念,想让沧海杀了湛露。 这期间,心魔虽然没有身体的操控权,却能通过沧海知道所有的事情发展经过。 “我重回这人间,你已经单方面见了我很多次了。” “就不用虚假的说什么好久不见的话了。” 心魔皮笑肉不笑的勾了勾嘴角,即便是湛露身前多了一个千暮,她也完全没把两人放在眼里。 她现在有恃无恐,她那满城的粮食储备,虽然在外面无法用。 但是她设置了传送阵,她可以随时回城,只要她回去那人间城,她就天下无敌了。 心魔大方承认:“确实,见过你很多次了。” “客栈那次,我躲在暗处看你轻松破了蝶儿的阵。” “爻城那次,我在一处街角,看你们和花魁对视。” “其他的,就是沧海的所见所闻,我都知道。” “只是一直很遗憾,不能以本体去见你。” 心魔故意拖长语气,表现出一种遗憾的感情来,不知道的,还以为她真的很遗憾。 实际上只不过是她羽翼未丰,正是突破修为的关键时期,所以故意隐藏了起来。 “湛露啊湛露,你不在那地狱好好待着,非要重回这人间干嘛?” “你为什么就是不能遂我心愿,消失得干干净净呢?” 她对湛露的仇视是那种知道对方魂魄还未消散都会让她觉得如鲠在喉。 她多么希望湛露可以消散的干干净净的。 湛露一点也没被气道,慢条斯理的回击: “害我的你都还活得好好的,这人间,我是不能不回啊。” “放任你逍遥了两百年,也该清算清算我们之间的恩怨了。” 心魔不屑,邪魅一笑:“那要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了?” “你恨我,我也恨你。” “你抢走了本该属于我的一切,却还厚颜无耻的存活于世。” 心魔想起她被湛露抢走的机缘就忍不住牙痒痒,恨不得把湛露捏碎了。 她本来早就看中了户部尚书和他的妻子,觉得二人很适合作为她的父母。 她看中两人的重情重义,恩爱非常。 更重要的一点是户部尚书家注定无子,这样没有既定孩子的人家,她这样的魔物是有机会投生的。 不会抢走既定要来投胎转世之人的气运,天道便不会管。 虽然生下魔物,会影响母亲的寿命,甚至于可能让母体难产而亡。 但是至少她还能有一个像户部尚书那样顾家又疼爱子女的好父亲。 魔物会影响家人的寿命,父亲也不能终老,但是至少,至少她可以体会到来自父母的爱。 哪怕那份疼爱很短暂,她也觉得足够了。 也是难能可贵的机缘。 如果那对父母真的很让她满意,她可以来生再寻机缘去投生他们家。 他已经准备好投生了,那个位置却突然被人占了。 户部尚书的妻子怀孕了。 她想尽办法,想让那个孩子消失,想和那个孩子争夺那个位置。 可是她却敌不过,那个孩子竟有灵光庇护。 她难能可贵的机缘,她寻了好久的机缘,就这么被湛露抢了去。 而她选中的那对父母,果然没有辜负她的期待。 不像自己的亲生父母那般畜生不如。 她选中的就是全天下最好的一对父母。 他们不嫌弃湛露是个女孩,给了湛露满满的,浓厚的,别人无法比拟的父爱和母爱。 可是她不甘心,看湛露过的越好,她就越恨。 那本该是属于她的,让她梦寐以求的人生。 投身在户部尚书家,不仅能得到父母全心全意的爱,更能因为户部尚书的关系遇到一心一意爱着自己的千暮。 千暮不是她计划中的一环,却是那个她预定人生中的意外之喜。 她是那般的满意这个人,这个能专一对待自己感情的人。 能爱一个人爱的那般细腻、温柔的男人。 和她遇见的那些男人都不同,她想要邂逅这样的一个男人。 她也想被这样一个男人爱着。 只是湛露抢走了她的人生,那对父母属于了湛露。 那个专情的男人也属于了湛露。 那些人的心里都被湛露填满了,已经没有了抢回来的意义。 便只能毁了。 她得不到的,湛露也别想得到,也别想坐享其成。 想到这些,心魔就很愤怒,很不甘。 “想找我报仇,就来人间城。” 湛露想杀她,她也想杀了湛露,想让她永远消失。 在外面她不能确保万无一失,但是在人间城,在她的地盘,她一定能让湛露魂飞魄散,消失的干干净净。 “因为怕你不来,所以这两个小的我先带走了。” 心魔说着一挥手,卯正和戴佩岚就出现在了她的身后。 心魔利用了南雀,卯正和戴佩岚身上携带了和南雀交换的小物件。 南雀虽然消失了,上面遗留的魔气却还在。 而南雀本就是心魔点化而成,心魔可以随意操纵南雀的魔气。 心魔挥一挥手,就能把两人拽在手里。 有人质在手,不怕湛露不来。 说完,心魔并不多逗留,她的目的已经达到,只等湛露来人间城找她便好。 顷刻间,三人一块消失在了千暮和湛露眼前。 速度之快,让人来不及反应,就没影了。 更没留下一丝气息。 让人想追踪魔气把人揪出来都无法追踪到。 第73章 清明的祭拜 湛露对着心魔消失的空旷处,冷冷道:“多此一举。” 就算没有人质,她也会去。 甚至不等心魔邀请,她已经决定了要去。 现如今却把两个小辈卷入了危险中。 怪她大意了,在南雀交代自己本来是有任务而来的时候,她就应该知道,心魔不可能只是单纯让手底下的人去做事。 明面上的是任务,交给南雀。 暗地里的却是阴谋,顺水推舟,自然而然就能完成。 只为给心魔留下一个可以操作的前置条件。 心魔会送一个和卯正、戴佩岚同龄的魔过来,就明显是有针对的目标。 “是我大意了,早该想到的。” 湛露有些自责。 他们都已经想到要把两小的送回苍辰山,让他们待在安全的地方了。 却还是晚了一步。 真所谓道高一尺魔高一丈。 “这不是你的错,你不要自责,我们都没想到这一层。” 千暮温声安慰湛露。 真正的实战就是这样,敌人从来不会等你准备好了才来动手。 事发突然,被打了个措手不及才是常态。 事态不可控,导致两个小辈被卷入其中,人们不可预知未来,无法提前做出什么来阻断坏的事情的发生。 如果都能未卜先知,规避不好的事情,这世间便不会存在不幸了。 所以这并不是谁的错,只是事态发展到了一个不好的方向。 事已至此,他们能做的,只有及时补救。 湛露被安慰的稍微好受了一点点,只是内心仍旧有些不好受。 转而又道出自己的忧虑:“心魔没有什么信誉,我们得抓紧了。” 心魔可不会真的留着卯正和戴佩岚等着他们去救。 或许心魔本就不需要人质,掳走两小辈,只是想要激怒湛露,打乱他们的阵脚。 这样的情况下,心魔并不会在意两小的是生是死。 千暮点点头:“师傅派来的人一时来不了,你去给柳师妹传个信,让她留下接应。” “我去置办点东西,稍后我们就去迷雾森林破阵。” 湛露点点头:“好的。” 希望心魔在见到她之前,不要伤害卯正和戴佩岚才好。 等她回到客栈的时候,只有柳琦诺在客栈门口走来走去,形色焦急的等待着。 见到湛露回来,便匆匆跑过来,语速很快道:“卯正和戴佩岚突然不见了。” “佩玖师兄已经出去找了。” 晚饭后,本来是让两个小的先回房休息的,后来她突然想吃夜宵。 打算去叫两个小的,结果敲门没人应,推门进去才发现两人都不在。 她和戴佩玖就坐在两小的房门外不远的地方,等湛露和千暮回来。 他们坐的位置甚至能看到两小辈的房门,也能听到里面的动静。 奇怪的是他们全程没看到两小的出门,人却突然不见了。 戴佩玖发现自家弟弟不见了,第一时间出去找了,只留下柳琦诺在这里等湛露和千暮回来,说明情况。 湛露道:“他们被心魔用召唤术带走了,他们俩身上带有南雀接触过的东西,南雀是心魔点化而成。所以是同宗魔气。” “心魔可以随意操纵。” 为了以防万一,湛露还是叮嘱了一句。 “你身上如果有南雀接触过的东西,先拿出来,找个封印锦囊封印起来,不要带在身上。” “等之后处理完心魔的事情,再拿出来。” 一下子接收了太多信息的柳琦诺有些反应不过来。 心魔?带走了卯正和戴佩岚,所以心魔已经出现了? 南雀碰过的东西留在身上会让心魔随意操纵。 南雀是魔? 先前她并不知道这些,湛露和千暮都没告诉她。 湛露只说南雀魂魄不稳,她把南雀送去往生界养魂了,时机到了,就会送南雀去转世轮回。 说到时候等南雀转世了,会告诉她,带她去见一面。 从头到尾,没人告诉她南雀是被心魔点化的魔。 不过她倒不怪湛露没告诉她这些,因为她对南雀太好了,他们不告诉她,是不想让她失望。 她也是那个被湛露和师兄保护着的人。 柳琦诺有些茫然的半晌没给出反应。 就听湛露快速交代道:“你留下等门派中派来的人,等他们到了之后,带他们一起去迷雾森林。” “我和千暮先过去破阵。” “你给戴佩玖传个信,让他到迷雾森林和我们汇合,并告诉他戴佩岚的去向。” 之所以让柳琦诺传信,是因为他们同门派的可以通过门派信物传讯。 湛露不是苍辰山派的人,所以无法随意与他们门派内部的人传讯。 柳琦诺收起心思,慎重的点点头:“这些事情都交给我就好,你和师兄多加小心。” 湛露轻声道:“好。” “对不起,有些事情没来得及给你解释清楚,等回来之后,我慢慢给你讲。” 柳琦诺一句:“好的。”还卡在喉咙里,没来得及说出口。 就见湛露已经飘出去很远的地方了。 如此行色匆匆,可见事件的严重性。 天色已经彻底暗了下来。 今夜无月,亦无星辰。 徐长生带上祭祀用品,独自前往皇家陵园。 他的母妃是宫中贵妃,本应遵从礼制葬在妃园寝。 可是不知道是不是他父皇故意捉弄他母妃,把她葬入了帝陵中。 即便过了两百年,如今的皇室仍旧是他们徐家的后人。 白日里这里人来人往,他不方便出现,也不喜人多。 所以每一年他都是在清明当天的晚上才来祭拜。 之所以是晚上而不是早上,是因为祭拜都会烧纸钱,放祭品,若是早上他早些来,这些痕迹很容易被人发现。 他并不想引起谁的注意,他只想默默无闻到不存在的境界。 最好就是那些后辈都不会发现他的存在。 他把盛放祭品的篮子,放在陵墓前。 篮子里盛着他白日里专程去置办的供果、糕点,香蜡和纸钱。 他把贡品一一摆在墓前。 烧了纸钱,最后点上一炷香,插入香炉中。 便完成了最简单的,寻常人家惯常的祭拜礼节。 他不是帝王,便不拘泥于那复杂的礼制。 他的祭拜方式都是这般的默默无闻。 他怕,怕声势太过于浩大,墓中人发现他来祭拜了,会不想见他。 他只想这样轻描淡写的走个过场。 祭拜完成,徐长生没有立即离开。 他跪坐在原地,目光深沉又哀伤的望着面前墓碑上的刻字’容兮怜‘,那是他母妃的名字,他母亲是当时的贵妃。 半晌,他喃喃道:“两百年了,您满意了吗?” 他的问话注定无人回答。 片刻后他有些疲惫又麻木的道: “我已经活的够久了。” 容贵妃是他的母妃,是一个得了圣宠却不爱皇帝的妃子。 入宫第一年,她便怀上了徐长生。 得知怀孕之后,容贵妃和别的妃子不同,她没有半分喜得龙嗣的喜悦。 她只觉得这个孩子是一个累赘。 是阻断她奔赴爱情的绊脚石。 她本和自己的情郎约好,逃出宫去,他们私奔到天涯海角都好。 只要是和自己所爱的人在一起,她愿意亡命天涯,愿意风餐露宿。 可是在计划实施之前,她却怀孕了。 当时皇家很重视子嗣,她怀了皇嗣,再想逃走,便难如登天。 更何况,作为一个女人,她过不去自己心中那道坎。 她已经是一个怀过别的男人孩子的女人了,她已经没有资格再去爱她所爱的人。 她因为这个孩子,失去了自己向往的幸福。 容贵妃开始绝食,自杀,想着法子折腾自己。 可是这孩子却顽强的很,她几番折腾,动了一次又一次的胎气,都已经出现胎位不稳的情况了。 这个孩子硬是坚强的存活到了足月,不得不被生下来。 这个孩子因为在娘胎里受了苦,出生之后身体虚弱。 从小就被病痛缠身。 在徐长生五岁那年,他高烧三日未退。 太医开了药,但是从小带他的嬷嬷给他喂药时,却发现喂不进去,喂进去多少,就会流出来多少。 喂不进去药水,病情就得不到治疗,眼看孩子越来越虚弱,嬷嬷只能叹气。 那时一向不管徐长生的容贵妃,一手捏开他的嘴。 一手从嬷嬷手中接过药婉,强制把药水给他灌了进去。 眼见一碗药已经见底,打湿了徐长生的脸颊,脖子,以及胸前一大片衣襟,却没几滴是灌进去了的。 容贵妃冷声吩咐嬷嬷:“再去盛一碗来。” 嬷嬷领命离开了房间。 独留病弱的徐长生和容贵妃两人在房间里。 容贵妃疯了一样的摇晃着幼年的徐长生。 “你起来,你怎么能这么轻松就解脱呢?” “因为你,我才留在了这深宫之中,你把我留下来了,你夺走了我的幸福,你却想解脱。” “长生,我告诉你,你想都别想。” “你得给我活下去,长长久久的活下去。” “承受着我的怨恨,永久的活下去。” 容贵妃见孩子没反应,加大了些力度,剧烈的摇了几下。 声音提高了几分朝昏迷不醒的徐长生吼: “听到没有,你不准死,你得活着。” “活着,和我一起煎熬着,一直煎熬下去。” 本来爆发性很强的怒吼,说到后面,却是满满的疲惫。 容贵妃的声音渐渐小了下去,像是突然失望了。 就在她要放手,让孩子自然倒回床上之前。 徐长生软趴趴的小小身躯动了一下,然后开始咳嗽了起来。 嬷嬷动作很麻利,很快便重新盛了一碗药回来。 容贵妃见嬷嬷回来,而孩子也已经停止了咳嗽。 她端过满满一碗药汤,强硬的给徐长生罐了下去。 粗暴的灌药方式,总算是起了些效。 见徐长生喝进去了不少,容贵妃便不再管了。 放下药碗,吩咐嬷嬷:“给他换身干净衣衫。” 便头也不回的出了房间。 徐长生迷迷糊糊间,把他母妃的话听了个全。 明明他都昏迷了,却神奇的将每一个字都听入了耳中。 深深的烙入了脑海里,硬是记了个全。 从前,他只觉得母妃不喜欢自己,他总是在想,是不是自己不够优秀。 小小年纪的他,为了能讨母妃喜欢,他努力把各种事情学到最优秀。 他除了身子骨孱弱了些,其他各方面都比其他皇子优秀。 可是他都已经做到这个份上了,还是从未得到过母妃的一句夸奖。 经过这次的高烧昏迷,他总算明白了。 母亲对自己的厌恶和不喜,不是他努力就能化解的。 曾经,他听说他的名字是母妃提议给父皇,再由父皇批准的时候。 他以为“长生”是母亲对她的祝福,是一种期望。 期望身体羸弱的他,能活的长久些。 自那日开始,他才明白,“长生”于他而言,并不是祝福。 小小年纪的他,懂得了自己本不该懂的东西,所以他失去了快乐。 第74章 长生的枷锁 后来,父皇想让他身体能好些,给他找了修仙的门派。 把他送去苍辰山派,拜了柳重锦为师。 入师门之后,他便长住苍辰山派,但是每一年会回宫两次探亲。 分别是中秋节和年终的年节。 第二年年节时,他再次回宫探亲时,他母妃在他回宫那日自杀了。 他照例去给容贵妃请安时,看到了她留下的血书。 上面写着:“长生,你要长长久久的活下去。” 鲜红的文字,映入年仅6岁的孩子眼中。 刺目又鲜明,让人想不印象深刻都难。 扎得他心痛到无法呼吸。 那日他永久的失去了那个从来没爱过他的母妃。 那个本来就不爱她的母妃。 只是他并不觉得轻松,反而感觉到了沉重。 好似他母妃的结局,是因为他降生的原因导致的。 那个女人以为她死了就解脱了。 父皇却下令把这个不爱自己的女人葬入帝陵,百年之后,他们死也要同穴。 那时候,6岁的徐长生,听到这个消息时。 只以为父皇爱自己母妃爱到违背了礼制。 他那时候觉得他父皇和自己一样可怜。 一直在期待着一个不会爱自己的人,能垂怜自己。 母妃离世之后,徐长生回到苍辰山派,给自己取了一个道号:“清风。” 当时柳重锦问他:“小长生为什么要取清风这个道号?” 徐长生摇头,不愿多说,只对柳重锦道:“清风好听。” 柳重锦抚摸着他的头,笑的慈祥:“确实好听。” 此时此刻,活了两百余年的徐长生跪在墓前喃喃道:“长生终究是您赐给我的枷锁。” 他赎罪般自虐的活了两百余年。 可悲又可怜。 “希望这是最后一次来祭拜您了。” 他惯例说出这句每一年都会说的结束语。 每一年他都希望是最后一次。 因为母妃给的枷锁,他不会自我了断,但是他一直期待着能有一个意外。 能有一个什么意外事件,让他解脱。 结束语说完,徐长生起身,拍了拍他膝头的尘灰。 一侧目,发现淡月凌空站在不远处。 她身后跟着自己同门派的两个小辈,那两孩子他都见过,经常来他院里送东西。 只是此刻,那俩孩子双目无神,犹如提线木偶一般。 心魔本是可以直接传送回人间城的。 却突然感觉到徐长生悲凉的情绪。 徐长生给人的感觉一直是风轻云淡,看淡生死,随遇而安的淡然性子。 心魔从未在他身上感觉到如此悲凉、忧伤的情绪。 她有些好奇,想要探究到底是什么让徐长生这般忧伤。 所以她没急着回城,特意绕了一段路来此。 心魔看着徐长生身后的陵墓,淡淡开口:“他们是你的父母?” 徐长生点头:“是。” “他们对你好吗?”心魔声音有些柔和。 和徐长生说话,能让她的心平静下来,不会那么浮躁。 这是她难得的,能平静的和什么人说两句话。 面对这个问题,徐长生不知道要怎么回答。 他父皇日理万机,偶尔才会来关心一下皇子们。 她母妃对他不闻不问,保持着眼不见为净,总是忽视他。 她母妃只是不爱他,却并未特意苛待过他。 也不会故意打骂他,故意无理取闹的欺辱他,更不会教唆下人欺负他。 怎么算对他好,怎么算对他不好,他并不知道。 “无所谓好不好,于我父亲而言,我的存在可有可无,不会优待我,也不会忽视我,于我母亲而言,我的存在犹如空气。” 他父皇的皇子很多,少他一个无足轻重,多他一个,也不会得到任何优待。 他父皇一向公平。 他母妃只拿他当空气,不管不顾,放置在一边。 得到了徐长生的回答,淡月想,徐长生的父母,没有湛露的父母好。 但即便是徐长生这样父母对他不管不顾的态度,于心淡月而言,也是她无比向往的待遇。 她淡淡的望着徐长生身后的陵墓。 思绪飘飞到了从前。 她出生在一个普通人家,家中父母重男轻女。 很小的时候,家中的活计就没少干。 父母嫌弃她是个女孩,夫妻二人每天就想着再生个儿子。 母亲在家什么活都不做,她要养身体,据说养好了身体,才能生到男孩。 在她4岁时,她母亲怀孕了,不久之后,如他们所愿,生下一个儿子。 她也满心欢喜的迎接着自己亲弟弟的出生。 那时她觉得弟弟出生之后,父母的愿望就实现了。 等父母的愿望实现了,心情变好了,就会对她好些。 到时候,母亲也不用再继续养身体准备生儿子,会跟着一起做家中的活计。 那样她就轻松了,她不用再做那么多的活了,母亲会分担走一部分的。 可是她满心的期待并没有实现。 有了弟弟之后,她母亲要全心全意照顾弟弟,还是不干活。 她不仅有干不完的活,还多了一份同一家的孩子,不同待遇的落差感。 父母会把所有好的东西都留给弟弟,无论是吃的、穿的,还是用的。 不仅如此,一旦弟弟是因为她的缘故哭了,她就免不了一顿来自父母的毒打。 就一件很小的事,她弟弟拿着一根棍子玩儿。 小孩子手上没个轻重,就要用棍子打她,她就把棍子从弟弟手中夺走扔到了一边。 弟弟没打到她,不乐意的哭了。 闻声赶来的母亲捡起地上的棍子就开始打她。 她弟弟见她挨打,就在旁边咯咯笑。 从此以后,他弟弟就掌握了欺负她的秘诀。 只要自己在姐姐身边大声哭,父母就会过来打姐姐。 她的日子变的更加难过,挨打的频率也逐步增加。 她十二岁那年,父母为了给弟弟更好的条件,把她卖给了一户人家当丫鬟。 卖她的钱,全部留给弟弟花。 她想不通为什么同父同母,待遇方面却有这么大的差异。 就因为她是女儿吗? 思绪停止,淡月望着那方坟墓。 坟墓是亡者的归宿,是承载生者思念的地方。 她不知道别人祭拜亡故的父母时是抱着什么样的心情。 但是她感知到了徐长生悲凉的心情。 她问:“祭拜亡者时,都是这般悲戚吗?” “又是为什么而感到悲戚呢?为那死去的人吗?” 她想,那应该是一个生者很爱很爱的人,只有自己爱惜的人离世了,生者才会感到悲戚吧。 可惜她的生命历程中,从未有过那样的人。 徐长生注意到她的用词,他想,自己刚才的心境竟然是悲戚吗? 徐长生笑笑:“悲戚不一定是为了亡者,也可能是为了活着的自己而感到悲哀。” “另外,祭拜亡者,并不一定会感觉到悲戚。” “亡者有很多种,有自己的亲人,爱人,友人,也有可能是敌人。” “我们祭拜敌人的时候,不仅不会感到悲戚,甚至还会感到愉悦。” 心魔了然,原来还可以祭拜敌人,那么她恨的那些人也是可以去祭拜的吧。 她当时错了,她杀了自己父母和弟弟之后,不应该让他们曝尸荒野。 应该给他们建一方矮矮的坟墓。 自己时常去祭拜一下,在他们坟头讽刺几句,让自己身心愉悦一番。 突然觉得没给自己父母设立坟墓有些小遗憾。 不过转而,心魔又想到,她还有其他恨的人,那些人都是有坟墓的。 之后她可以去找找那些古老的坟墓,时而去他们的坟头祭拜一下。 毫无任何祭拜经验的心魔又问:“祭拜敌人时,通常如何祭拜?” 徐长生:“敌人啊,不用供品,不用纸钱,可以给他们准备一点他们讨厌的东西,烧给他们。” “总之,你怎么愉悦,你怎么来。” 怎么愉悦怎么来?心魔脑海里有了画面。 她可以时常去鞭尸一下那些人。 心魔觉得自己今晚学到了很有用的东西。 时候也不早了,她该回去了。 她转身准备离开。 徐长生却叫住了她。 “淡月姑娘,你打算带我两位后辈去哪里?” 心魔脚步一顿,是了,她是在苍辰山派山脚下遇见的徐长生。 也是苍辰山派的范围,受苍辰山结界所保护。 所以徐长生理应也是苍辰山派的人。 自己掳走的确实是徐长生的同门后辈。 “我请他们去做客。” 即便她下不了手杀徐长生,却也不会因为徐长生就放了能威胁湛露的人质。 一开始她本来手握湛露父母的魂魄。 必要时可以拿出来威胁湛露、激怒湛露。 都怪南雀多事,偷走了她手上很有力度的两个人质。 所以她只能退而求其次,抓了这两个小的作为人质。 只希望这两个小的能引起湛露的情绪波动。 徐长生也知道,面前这个女子其实很危险,浑身上下散发着戾气。 魔气缭绕,不是什么善茬。 他不知道对方为何会优待他,但是他也知道自己脸还不够大。 不可能让人家放人,人家就会看在他的面子上放了两小辈。 可是冥冥中,他有一种自信,他觉得只要自己跟着去,这两个小辈就不会有危险。 他提议道:“那不如带我一个。” 心魔淡淡看了他一眼,徐长生于她而言,够不成威胁。 只要徐长生不多事,她便可以默许他跟着。 心魔启动传送阵,把自己和两小的,以及徐长生一起传送到人间城的大殿里。 到了大殿之后,心魔不再管徐长生、卯正和戴佩岚三人。 已经到了她的地盘,这三人的修为翻不出什么浪来。 她需要做的事情是去把湛露放进城来。 再把与湛露同行的人困死在迷阵中。 她要让湛露孤立无援的来,再孤独的被她杀死。 心魔放着三人不管不顾的离开了大殿。 恢复意识的卯正和戴佩岚二人。 “咦,这是哪里啊,我们睡着这功夫,换客栈了?” 卯正看着豪华大殿的布置,诧异道。 他睡着换的客栈,戴佩岚就说是他哥抱过来的,那他肯定又是被他师尊用剑挑着过来的吧。 上次被他师尊挑回去的事情,他后来从他师娘那得知了。 他就奇怪自己怎么会腰疼,结果是被勒的。 想着,他下意识去摸了摸自己细腰带的地方。 “不痛。” “奇了怪了。” 难道这次不是师尊挑的他,不会是戴佩岚他哥顺手带的他吧? 戴佩岚他哥真是个好人呢,卯正深感欣慰。 戴佩岚心更大,他也不去思考自己是怎么来的,来都来了,还想怎么来的干嘛? 他转着圈观赏整个大殿,附和道:“还别说,这地方不错,宏伟、磅礴、豪华。” 他看着整个大殿的装潢和布置,赞赏的直点头:“不错,不错,真不错。” 突然视线一转,他扫到坐在一边的徐长生。 他欣喜道:“咦,清风师兄,您什么时候来的啊?” 全程看着两傻小子犯傻的徐长生有些心累。 现在的小辈们有些过于无忧无虑了,被保护的太好,缺少紧张感。 到了一个人生地不熟,充满危险气息的地方,还能优哉游哉的欣赏别人的地盘。 第75章 阵法之谜 卯正也很好奇,他还是第一次见清风师叔出远门。 他还关心道:“清风师叔,您怎么也来京城了?” 徐长生:“......”。 徐长生心平气和纠正:“这里已经不是京城了。” 卯正吃惊:“啊,不是京城?那这是哪里?” 师尊他们竟然带他们离开京城了?一晚上走了这么远的路? 徐长生:“......” 他一时不知道怎么回答,他也不知道这是哪里。 在皇陵,他向淡月提出带上他之后,一眨眼的功夫,他们便被一股力道吸入进了一个空间。 片刻之后就站在了这处大殿中。 以他的修为,他只能感知到这是一处隐秘的空间,与外界隔绝,自然不属于京城。 他本来就是为了这两小的跟来的,见淡月没伤害他们,便也就安心坐了下来,守着两小辈。 然后这两小的恢复意识之后就在那犯傻。 那边适应良好的戴佩岚已经再这里摸摸,那里碰碰,见什么都好奇,都想去探究一番。 徐长生出生道:“你们两个,安安静静找地方坐着,别乱动,也别乱跑,就在这里待着。” 戴佩岚倒是听话,停止了正准备抚摸一个水晶球体的手,默默收了回来。 乖巧的回答道:“好的。” 转而又问:“清风师兄,我哥他们是出去办事了吗?” 他这才想起自己亲哥来。 徐长生实话实说:“你们是被人施法抓来的人质,你哥估计在赶来救你的路上。” 戴佩岚心里噗通一声,突然知道了害怕。 也不知道自己被什么人抓来的,他突然觉得这方未知的天地处处充满了危险。 唯一熟悉可靠的就是徐长生了,只有清风师兄能带给他安全感。 他快速的走到徐长生旁边的椅子上坐了下来,还觉得距离有些远,悄悄的把凳子往徐长生身边挪了挪。 而后规规矩矩把双手放在膝盖上,坐姿也很端正。 害怕的同时,又很有做人质的觉悟。 卯正也同步操作,在徐长生另一边的凳子上老老实实坐好,保持着与戴佩岚一样的姿势。 徐长生终于能理解为什么千暮愿意出门时带着这俩了。 这俩听话起来是真听话。很灵透的两小子,一点就通,不费口舌。 只是缺乏危机意识,却并不顽劣。 缺乏危机意识只是因为长时间里,被保护的太好,没受什么磨难。 不过,毕竟还是半大孩子,以后可以慢慢磨练。 只希望两小辈能全须全尾的回去苍辰山,不要被这次事件牵连才好。 迷雾森林中,千暮和湛露一边破除阵法,一边留记号。 方便后面来的人,可以快速通过。 戴佩玖来的很快。 常年在文殊阁,他看的阵法书籍不少。 有他的加入,三人的破阵进展快了不少。 而此次前来,千暮做了些准备,让速度更快了。 一个时辰之后,三人破除了五十来个大大小小的阵法,却还未走出林子。 不过,这一下倒是证实了戴佩玖一个猜想。 戴佩玖道:“曾经我在文殊阁看到过一个法器的记载。” “那是一个拥有上百种阵法的法器,名叫‘守’,把‘守’设置在任意空间,便可以立即一次性创造上百种不同形式的法阵。” 那是一本破旧不堪的书籍,很多书页都被磨损的不成样,甚至还有一小部分缺失。 那本书籍不厚,放在角落里落灰,没有人注意到过。 戴佩玖是因为一次偶然,去找其他书籍时,发现的那薄薄的几页纸,捡起来翻了翻。 上面没记载什么有用的东西,倒是像一个法器的详细使用说明。 他看过之后倒是很想要那法器。 因为他觉得那法器可以很好的用来让弟子们修习法阵。 那就是一个很好的实际演练的工具。 甚至可以用来设置阵法考核。 当时他给他爹提了这个提议,后来他爹去找了,只是一直没找到这个法器。 那时他还挺遗憾的,只是后来渐渐的就抛诸脑后了。 “守有一个操控盘,点选一次,所设置的法阵就会变换一次,变换方式也有一百来种。” “从我们刚才破除的阵法来看,这些阵法的简易程度,和排列形式,都很像‘守’的记载。” “这心魔想来是得了这法器,用在了这林子里。” “眼下,我们逐个破除这一百个阵法是行不通的。” “万一我们破除到最后一个的时候,法阵重置了,一环套一环,我们会重新被困,需要再次逐个破解,那样我们前面破除的,等于做了无用功。” “更何况,这种情况也可能反复,那样的话,我们就会一直被困在这里。” 幕后掌握着法器的人,可以每次在他们破除到最后一个的时候重置阵法,让他们一直被困在层层迷阵中,一直持续破除一个又一个阵法,永远破不完所有的阵法。 只会被永久的困在这里。 “所以眼下,我们找找那法器可能被设置在何处,取下那法器,便能一劳永逸。” 他没想到还能有缘遇见这个自己曾经心心念念的法器。 既然有机缘,那他还是可以把这法器带回苍辰山派,助弟子们日后修习阵法的。 能把这法器中的阵法修习完,通过考核,想来天下的阵法就都不在话下了。 湛露恍然大悟:“原来是法器,我就说心魔的法阵怎么修习的这般博大精深呢?” 也就才两百年而已,两百年前的心魔是不会这些的。 如果会,也不会被柳重锦追的需要东躲XZ。 千暮道:“稍等,我试试能不能找到。” 他说着,掐了一绝,散入空气中。 刹那间,周围的树木发出飒飒响声,像是一种回应。 地面上的杂草野花也纷纷晃动自己小小的身躯,来回应使唤它们的人。 脚下的土地倒是没有什么变化。 不过片刻之后,千暮面前不远处,一处土壤凸起,一个泥块从土地里拔地而起。 拔尖到手掌大小时,停了下来,化作一个没有鼻子没有眼睛的巴掌大的小泥人。 它伸手指了一个方向,带着千暮、湛露和戴佩玖三人往那边走。 戴佩玖惊诧的想拍手鼓掌:“真不愧是仙灵根拥有者,能操纵世间万物。” “真是羡煞旁人啊。” 他就是那个旁人,不过不只是他。 仙灵根的本就千百年来难遇一个,千暮是一个特例。 湛露也觉得很震撼,她也想像千暮那样,可以操纵万物。 可惜她本体是露珠,只能操纵水。 看着前面一蹦一跳的小泥人,再看看千暮,她一瞬间就释怀了。 没关系,千暮反正都是她家的,所以她不会也不会太遗憾。 想到这里,湛露因为心魔掳走人质愤怒又低落的心情稍稍愉悦了些。 她勾了勾嘴角,愉快的跟到千暮身边,在繁忙的间隙里,偷着这一点空余的时光,把手放到千暮的手心里。 千暮自然而然的握住湛露送到自己手上的纤细手指。 湛露的手有些凉,他握的紧了些,希望能度些热度给她。 两人做着小动作,脚下的步子却不曾慢下来。 走在后面的戴佩玖看着两人相得益彰的背影,心中没有嫉妒,也没有愤愤不平。 他是真心的崇拜千暮。 见千暮能这般细腻的对待湛露,他同样由衷的为湛露感到高兴。 希望她能永远这般幸福下去。 第76章 林间袭击 三人跟着小泥人走到一处地方,小泥人指了指前面一块地方,向他们招招手。 见几人过来,并且已经看清了它指的地方,小泥人在原地化作泥土,恢复成了原样。 它的任务完成了,找到了这片土地里,有法力波动的物件。 并把给它下命令的人带过来。 千暮打了一道法术进入小泥人所指的那片土地,一瞬间金光诈现,形成一个圆环的圈,把那块土地围在了中间。 是一个用来保护法宝的杀阵。 戴佩玖吹了一片叶子过去,叶子碰到金色光束,变成了一堆被焚毁的黑灰。 他又扔了一块石头过去,石头和叶子是同样的结局。 然后他把自己腰间的一柄加注了法力的匕首伸进光束里。 金光突然加强了,吞没焚毁了没入金光范围内的匕首部位,但是金光并未停歇,而是逐步蔓延到匕首柄,甚至还有要蔓延到握住匕首的戴佩玖的手上。 戴佩玖见势不好,赶忙放开匕首。 无论什么东西,只要一碰到那金色光束,就会被销毁。 “好强的保护阵法。” 戴佩玖感叹。 这个级别可以算是顶尖的了。 肉.身无法与之抗衡,普通法器也不行。 他刚才用的匕首是中上等的法器。 他的折扇倒是高阶法器,可是他舍不得毁坏,更何况现在也不能毁坏了折扇。 他们这一趟可是奔着心魔去的,据说心魔准备了一座城的粮食,准备好好和他们打。 到时候没个趁手法器可怎么行。 可是这个‘守’不取出来也不行。 不取出来,他们怎么进那个什么人间城,怎么去找心魔。 更何况,不取出来,后面来的师兄弟们,都会和他们一样,苦哈哈的破阵,还不一定能走出林子。 再者,既然让他有机会遇见这个法器,便没有放弃的理由。 可是他苦于没办法,不过没事,他这还有两位同伴呢? “千暮师弟,你能操纵这片泥土把那法器推出来吗?” 千暮:“想法不错,可是不能。” 若是可以的话,刚才小泥人就不会只是给他们指位置了。 他下达的命令是找到,却不单单是找到,如果可以获取,他操纵的元素会把东西带到他面前。 戴佩玖继续奇思妙想:“那你能直接操纵那法器,让它自己飞出来吗?” 千暮冷冷淡淡道:“仙灵根也不是万能的。” 湛露看向戴佩玖,补充道:“不过你想法当真不错。” 这个方法如果可行的话,真的非常方便。 她没有嘲讽戴佩玖的意思,是真诚的发出了赞叹。 戴佩玖:“......”。混合双怼??? 千暮耗费六成法力,凝成一个冰柱,操纵冰柱进入那光圈范围。 冰柱进入其中,没有向先前戴佩玖抛进去的那些东西一样,顷刻消失。 而是维持了片刻,才坚持不住,缓缓消散。 三人都看出门道来,湛露先说了出口:“看来需要一场法力的抗衡。” 这个光圈法阵,只要有强于它的法力驾驭,就能抵消它的消散能力。 而千暮用了十成功法,重新凝结成一个冰柱,打入其中。 这次的冰柱坚持的时间更久了些,不过还是消散了。 湛露道:“千暮,再来一次,十成功法的冰柱。” 千暮点头:“好。”手上已经很快凝结好一个冰柱。 湛露给冰柱包裹了两层保护露珠,千暮重新操纵裹上保护气泡的冰柱入那光圈中。 这次冰柱的坚持时长足够他们取出里面的东西了。 可是就在这时,周围的气息发生变化,有人朝他们围了过来。 带着强烈的杀意,让人想不发现他们是敌对的都难。 戴佩玖见他们联合施法,取法器可行,对二人道:“你们先取法器,我先去引开他们。” 三人交换了个眼神,便各自行事。 取法器是首要的,若不然,有魔物攻过来,他们不仅要和魔物对战,还要对付法阵。 这些法阵中可不全是迷阵,也有很多杀阵。 越往后,法阵等级越高,越复杂,他们若分开了,还真不一定能各自走出某一个阵法中,更别谈整个林子了。 戴佩玖离开光圈不久,刚刚察觉到的魔物都跟着戴佩玖离开了。 千暮凝结成一个手状的冰雕,可以操纵活动冰雕的手指,用于取物。 为了以防万一,湛露给冰雕多裹了几层露珠保护。 很快冰雕手取到了’守‘,千暮稳稳操纵它把法器送出光圈范围。 冰雕上面的气泡只剩下一层,再想加保护层是不现实的,保护层只能一层一层的加。 现在再想加,泡泡打入光圈范围就会被消散干净。 就在这时,周围又围过来几个敌人。 一支红色的箭矢对准千暮,破风而来。 此时正是取法器的关键时刻,千暮还需持续施法操纵冰雕手。 湛露凝一颗露珠打落那箭矢,箭矢碰到露珠,法力相抗,箭瞬间消散了。 她手上已经迅速凝结好一柄水化匕首,虽然是水,却能凝结成实体。 她操纵本源露珠环绕周身,形成一个反击保护阵。 用于打落袭击自己的箭头。 迅速打落几只攻击向千暮的法术箭矢之后,抽空给千暮套了一层气泡保护。 不同颜色的箭矢从不同方向源源不断的射向两人。 千暮暂时没法分神反击。 湛露自己有露珠保护,千暮的水泡保护层却不能坚持多久。 抵挡一轮箭雨攻击,就会消除。 湛露握紧手里的匕首,打落射向千暮的箭头。 箭雨持续了好一阵,箭雨中,突然一魔物冲了出来,那魔手握一柄黑色的剑刺向千暮。 招式凌厉,带着势在必得的攻势。 湛露打落一支射向千暮的强劲箭头,回身一脚踢开那魔物刺向千暮的剑。 他们也知道此刻攻击千暮是两人的弱点,所以狠戾强劲的招式都朝着千暮去。 那魔物见一剑不成,转身便隐没入林间。 顷刻间,三个魔物与他换了位置,手持相同黑剑齐齐现身攻了过来。 远攻近战配合的天衣无缝。 湛露既要击落攻击两人的箭头,又要同时抵挡三个魔物的攻势。 她有些手忙脚乱,眼见着可能躲不开其中一个魔物的攻势。 她正盘算着怎样才能把自身受到的伤害降到最小。 就在那魔物手中的黑剑要刺中她的那千钧一发之际,千暮取出法器,收于袖中,眼神冰冷的盯着袭击他们的三个魔物。 左手将湛露拉入怀中护住,躲过那魔物的攻势。同一时间,右手挥出一剑。 一剑挥出,空气凝结成冰,箭矢顷刻化解干净。 迎面攻来的三人被冰冻在原地,无法动弹。 眨眼间,冰碎,被冻住的三人随着碎裂的冰一块消失殆尽。 第77章 找到结界入口 湛露从千暮怀中抬起头问他:“拿到了吗?” 千暮眼神柔和了下来,点头温和道:“嗯,拿到手了。” “阵法已经全部消失了。” 取出‘守’的那一刻,他就感知到了林子中法力的波动消失了。 如今这就是一片普通的林子。 不过这处地方,常年有魔物出入,阴气比较重,即便没有法阵所困,林子还是阴沉沉的。 太阳的光线照不进来,月亮的光也同样无法洒下。 一阵箭雨淋落,千暮一挥剑,轻易便化解了。 千暮恢复行动力,如今的局势扭转,他们更占优势。 虽然千暮的怀抱很舒服,但是他们还要办正事,湛露便从千暮的怀中退了出来。 “先解决他们,我们回去再抱。” 说着她便冲着那几个躲在暗处射箭的魔物去了。 千暮浅浅的勾了勾唇角,轻声回了个:“好。” 四只魔物,千暮和湛露一人解决了一个,另外两个见势不好,飞快的逃走了。 两人还没来得及追,四面八方突然现身无数魔物围攻了过来。 这些魔物统一着一身黑衣,面上罩着一个白色的面具。 面具无任何装饰,只有眼睛处挖有两个孔,其他地方都是平滑的。 要多简陋有多简陋,好似那制作之人,不愿意多花一分心思在制作面具上。 千暮和湛露背靠背,分别对战朝着他们攻过来的魔物。 湛露将露珠化着万千露珠针,纷纷打入那些魔物体内。 魔物瞬间消失。 不过片刻又重新出现在了后排等着补位。 等着前一批魔物被消灭之后,他们便补位攻过来。 源源不断,消灭一批又来一批,数量不减。 千暮挥剑,冻住一片,冰碎而消。 不消片刻,那些随着冰消失的魔物又全部复原。 湛露彻底被这些玩意恶心到了,“这什么玩意?可以循环利用,根本消耗不掉。” “杀一次,不消片刻就会恢复。” 这样下去只会消耗他们的法力,根本打不完。 心魔可真是好样的,花了两百年,准备的倒是挺充分的。 就是这手段,真是让人一言难尽。 又臭又长。 两人又打完一批。 没办法,这玩意虽然杀不死,但是你若不杀他们,他们就会攻击你。 所以还不能原地站着不动,被它们包围着,想冲出包围圈,就得看准时机,杀出一条路。 不过,就这情形,就算他们出了包围圈,也很容易被这些东西再次包围。 湛露不爽:“我果然很讨厌这个心魔。” 心魔可真是虚伪,说什么在人间城等着 不就是亮着是她的地盘,她有主动权吗? 就是想在他们进入人间城之前,消耗完他们的法力,等到了人间城,就没有能和她抗衡的力量了。 千暮温声安慰人:“心魔坏的很,你别为她生气,不值得,不值得。” 别一会儿心魔还没见着,自己先气坏了。 湛露的气消了不少,不过还是嘴快的自证清白:“我没有生气,我就是......”气愤。 突然之间,不远处传来柳琦诺有辨识度的骂声。 “这什么东西,怎么这么恶心,杀都杀不死。” “心魔可真是狡诈,就是想让我们无限的消耗法力。” “她以为这样我们就杀不了她了吗?哼,她想的美,姑奶奶没力气了,爬着也要去杀了她。” 柳琦诺一边打,一边骂。 听到柳琦诺的骂声,湛露:“......” 这是什么别样的豪言壮志? 湛露忍不住吐槽:“柳师妹,爬着去的话,只会被心魔不费吹灰之力的碾杀。” 听到熟悉的声音,柳琦诺欣喜。也不介意湛露说了什么。 “湛露、湛露,你在这里啊?师兄也在吗?” 终于遇到熟人了,柳琦诺语气都愉快了不少。 湛露:“也在。” 柳琦诺打倒一批,向他们这边过来。 只是还不待她与湛露、千暮汇合,就又被那些玩意包围了起来。 柳琦诺现在心情不错,虽然觉得这些玩意烦,但是没刚才那么烦了。 刚才她急着找湛露和千暮他们,觉得这些玩意可挡路了,简直烦透了。 现在已经见到两人了,她的烦躁减轻了。 一边打着,一边语气平静的对两人喊话。 “我爹他们也快到了,我送完消息就先过来找你们了。” 她身后还跟了几个师兄弟,这几人是正好在门派外办事,离京都很近,收到通知赶过来的。 她爹从门派出发,会晚一点,现在还在路上,不过大概明早天亮之前就能到了。 她担心湛露他们,所以跟她爹送了消息之后,就先过来了。 几人打倒一批黑衣魔,成功与两人汇合,聚集到了一个包围圈里。 百忙之中,还互相点头打了个招呼。 柳琦诺提议道:“师兄,湛露,这些恶心的东西交给我们吧,我们留下来慢慢打,找方法破解他们。” “你们别在这里耗费太多法力,先去人间城找心魔吧。” 这些没什么用,只像苍蝇一样烦人的东西,就不要耗费大佬的法力了。 杀鸡焉用牛刀? 这些玩意他们留下来打打,正好合适。 湛露和师兄保持实力,对付心魔就好。 这提议倒是和湛露的想法不谋而合,“那就辛苦各位了。” 千暮也对同门的师兄弟们道了一句:“辛苦了。” 两波人同时攻击这些魔物包围圈,让它们来不及补位。 给千暮和湛露争取时间冲出去。 千暮单手把湛露带到佩剑之上,凌空而上,凌驾于树木之上,飞出重围。 他们腾空而起时,那些魔物已然重新补位,还有一部分聚拢飞向他们,试图把他们拦下来。 不等湛露和千暮动手,柳琦诺机灵的用电鞭把那些飞向他们的黑衣魔卷了下去。 湛露朝着下方道了句:“谢了啊,你们小心些。刚才有两只用法术箭矢攻击的魔逃走了,你们留意一下远攻。” 柳琦诺:“好呢,你们先去吧,我们人多,顾得过来。” 千暮和湛露御剑前行,如今森林中的阵法已经消失,便可以御剑穿越上空。 一开始有各种阵法保护的时候,从森林上方御剑跨过也是不行的,同样会被困住,还得被迫降落林中找寻破解之法。 现在可以畅通无阻了。 飞跃其上才发现,这片森林占地面积十分广阔,一眼望不见头。 不过有一处的法力波动可以被湛露精灵体的感知察觉到,那处大概是人间城入口的结界。 湛露给千暮指了个方向:“千暮,那里。” 千暮扶住她,让她可以站的更稳,调转剑的方向,向着湛露指的地方飞去。 此时人间城内,心魔到了一处地下暗宫。 通往暗宫的地下通道两边燃烧着黑色火焰。 走过悠长的通道,便能看到一处空旷圆台中盘腿坐着一位着黑金色衣服的女人。 女人正在闭目修炼。 那女人面色发白,整张脸上,没有一丝红润,就连唇色都是黑金色的。 察觉到有人来,女人一掌拍出一道黑金火焰袭向来人。 心魔淡定的往旁边躲了躲,有一片衣袖不幸沾染上黑金火焰,瞬间化为乌有。 她淡然的抹去衣角还在燃烧的黑色火焰,没为女人的失礼而恼怒。 她拍了拍手:“不错,法力大涨了,果然,我预料的不错,修魔比修仙更适合你。” 她说着夸赞的话,语气却充满了讽刺。 黑衣女子淡淡的扫了她一眼,没回应她的夸赞。 那黑金衣服的女人正是被苍辰山派放逐的丁婉姿。 那日她离开苍辰山派之后,心魔便找上了她。 她不认识心魔,心魔初见她,却是一点都不客气。 一开口便是对她的嘲讽,“你可真没用,那么好的法器卖给了你,你却让湛露全身而退了。” 丁婉姿愤怒的瞪向她,听到这句话,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都不用细想,就知道,在黑市上卖给自己法器的人便是眼前这个。 她没有对女子的身份惊讶太久,也不害怕她,便反讽了回去,“呵,还不是都怪你卖的法器不行,一个假货。” 心魔无所谓的笑笑,认下确实是自己卖的法器不行的事实,毕竟只是一个仿品。 她淡笑着问丁婉姿:“败给了湛露,你甘心吗?” 丁婉姿愤恨的瞪向问话的人,她甘心吗?这还用问? 她不甘心,她当然不甘心。 心魔伸手挡住自己的眼睛说:“你别这么瞪我,又不是我惹的你,你的仇人是湛露,要释放杀气,对着湛露释放去。” 丁婉姿不喜欢湛露,也不喜欢这个突然出现的心魔。 她知道这不是个善茬。 不过,敌人的敌人,就是盟友,她姑且收敛了要杀人的眼神。 就听心魔继续道: “不甘心的话,就跟我走,跟着我,你有朝一日一定可以胜过湛露。” “证明了你比她厉害,还愁你喜欢的人不会正眼看你吗?” “到时候你可以用魔法让你喜欢的人臣服于你,给你做牛做马都可以。” “怎么样?有没有兴趣?” 丁婉姿毫不犹豫的跟着心魔回了人间城。 她不是被心魔蛊惑的,是她自己清醒的选择。 既然出了仙门,那她修魔又何尝不可? 只要她够强,她就可以控制一切,可以让她喜欢的人喜欢上自己,可以让自己的情敌消失。 到了人间城,心魔便安排了这处地宫给她。 并授予她修炼的心法和秘籍。 甚至为了让她法术速成,给她抓了十对童男童女,供她吸食。 才让她有今日的法力。 现如今她的实力是过去的她的三倍还不止,还愁打不过湛露? 丁婉姿抬了抬黑金的眸子,看着闲闲的站在一边的心魔。 她并未起身像其他追随心魔的魔那般对心魔行礼。 她虽然修了魔,却还是不屑于与这些魔物为伍。 如今的境遇,不过是一个过度,这些都只是她的垫脚石。 所以她对心魔根本没有丝毫尊敬。 要她向一个魔物臣服,根本不可能,她高傲的自尊不允许。 她语气冷淡道:“找我有事?” 心魔并未介意丁婉姿对自己不恭不敬的态度,毕竟,谁会和自己的粮食计较呢? 你杀鱼的时候,不小心被鱼刺扎破了手,你也不会生那条鱼的气,只会接着把它料理的更可口,不是吗? 丁婉姿的心法是自己赋予的,按照她的心法匹配的。 这个粮食是她一手打造的最营养的一颗,必要时,可以成为她的新容器。 心魔不温不怒的道:“你的情敌和你的情人一起来了,就快接近人间城了。” “想杀湛露的话,这是一个不错的机会。” 心魔话音未落,原本盘腿而坐的丁婉姿已经消失在了原地。 速度之快,魔力菁纯。 心魔勾了勾嘴角。 她对这颗粮食很满意。 到时候吸食她的时候,可以给她一个痛快。 第78章 拦路的丁婉姿 湛露和千暮御剑快接近人间城的结界时。 一团巨大的黑色火焰凭空而出,袭向两人。 千暮操控着佩剑躲开那团充满危险气息的火焰。 一侧目,便看到一位着黑金色长裙的女人踩着一团黑火,凌空挡在了人间城的入口处。 湛露换出她的小绿伞,一手撑着,凝空飞离千暮的佩剑。 两个人在一起目标太大,不易攻防,更何况千暮要处处顾虑着她的安危,容易分神。 两人分散开来,更方便打斗。 丁婉姿见两人分开,她的目标更加明确了,连续数团黑色火焰,直接朝湛露攻击而去。 攻击招式就能看出她的狠厉劲,能看出她多想置湛露于死地。 湛露感知到对面的魔对自己的恨意,有些纳闷,她是杀了别人全家,还是抢了别人相公啊? 这人谁啊,这么恨她。 这招式凌厉的,像是想要分分钟把她大卸八块。 湛露躲避着源源不断砸向自己的火球。 千暮操纵寒冰,凝结成一柄透明佩剑,一剑挥出,冻住砸向湛露的火球。 紧接着千暮凝结数柄冰剑,悬浮在自己头顶的那片半空中,而后一挥手,冰剑齐齐向丁婉姿攻击过去。 丁婉姿打出一道黑色火焰,化解了全部冰剑。 她道:“千暮师弟,别来无恙啊?” 千暮微微皱了皱眉,对这个声音有些嫌恶。 不过他什么都没说,退回到湛露身前,把她挡在身后。 他自然看出来,丁婉姿有意针对湛露,凌厉的招式,全部朝着湛露而去。 湛露在千暮身后靠近他的耳边,小声道:“她叫你千暮师弟?是熟人?” 湛露问完话,才仔细看了看对面黑衣女子的长相。 这才察觉出几分熟悉来。 “她是,丁什么来着?”她一时没想起来丁婉姿的名字。 千暮摇摇头:“忘了。” 他其实以前并不太熟悉丁婉姿的名字,只是礼貌的叫一声丁师姐。 虽然他有过目不忘的本事,但是他并不想用来记他不想记的名字。 湛露:“......” 忘得这么快?这是随她? 她又仔细地打量起丁婉姿来。 不怪她没一眼认出对方,如今的丁婉姿和当初的完全不一样。 首先是她浑身上下的气息发生了变化,从前是仙,修的是灵力,现在面前的就是个赤裸裸的魔。 其次是,她的样貌变化,虽然大体轮廓还是原样,但是五官的气质发生了变化。 从前的丁婉姿故意装的温婉,所以眉宇和眼神相对还算柔和。 现在,她的眉眼凌厉又尖锐,还稍显刻薄。 还因为她本是修仙的人,改修魔,魔气入体,所以脸色惨白,唇色也被染成了黑金色。 就咋一看,完全认不出来。 如果是熟悉丁婉姿的人,可能还能勉强认出,就比如千暮,其他他认出了丁婉姿,只是不记得丁婉姿的名字。 至于是真不记得,还是假不记得,就不知道了。 湛露本来就和丁婉姿不太熟,只见过那么几面,所以没能认出来。 看着对面咬耳朵说悄悄话的两人,丁婉姿觉得无比刺眼。 她嫉妒的发狂。 一团巨大的火焰砸向两人,她嘶吼道:“你们俩够了,少在我面前卿卿我我。” 她们说的话,她一字不落的听入了耳中。 千暮那句“忘了”,更是让她愤怒非常。 凭什么湛露可以靠千暮那么近,她不仅不能靠近千暮,千暮更是连自己的名字都记不住。 千暮手握一柄冰剑,冰剑一挥,那几团火焰便被冰封住,砸落入下方森林中,慢慢湮灭消散。。 他把湛露往自己身后塞了塞,保护严实。 湛露微微一笑,心里有了主意:“千暮哥哥。” 她声音很好听,不嗲,也不刻意做作,听着很舒适。 她双手攀上千暮的肩头,俯身贴到他背上。 丁婉姿越是不允许,她就偏要那么做。 故意刺激丁婉姿。 她不明白为什么丁婉姿的爱这般偏激。 她再回来人间时,那时候不确定千暮是否已经有的新的爱人。 她想,如果千暮过的好,她便不再打扰。 尽管会有一些不甘,有一些嫉妒,还有一些遗憾,可是她不会去伤害谁。 她不可能动手从其他人身边把千暮抢回来。 她的道德观不允许她这样做。 但是丁婉姿却不同,她明明从未得到过千暮,却觉得是湛露抢走了属于她的优待。 抢走了她走进千暮心中的机会。 她偏激的想要铲除这个情敌,想要夺回属于她的一切。 甚至她还想要的更多,她想要得到千暮,已经到了不考虑对方是否愿意,只想不择手段的拥有。 她也不管是否是强迫的,她只要得到就好。 湛露很不喜欢丁婉姿这和心魔如出一辙的自以为是。 心魔也一样,她觉得湛露抢走了本该属于她的人生,而那个人生,到底会不会属于心魔,都还不一定。 就算没有湛露,是否也会有其他人去抢夺呢? 心魔从来不考虑这些,她就自以为是的觉得她自己已经拥有了,她之所以没有如愿,之所以过的不好。 都是因为湛露的原因。 湛露突然觉得,丁婉姿之所以能和心魔扎堆,是因为都是一类人。 一回生二回熟,第二次听到湛露用“千暮哥哥”称呼自己的时候,千暮已经可以做到保持稳重。 不至于再红了耳朵。 他反手到背后,稳稳的托住趴在他背上的湛露,温和叮嘱道:“小心,别摔了。” 看到对面两人的互动,丁婉姿气红了双眼,眼冒火星,恨不得将湛露碎尸万段。 她怒火中烧,调动法力,把自己的黑金火焰幻化成无数熊熊燃烧的箭头。 她也不想顾虑是否会伤到千暮了,既然千暮要护着那贱人,她就两个一起杀好了。 杀干净了,倒也能断了自己的念想。 再或者,等千暮死了,她再拿来收藏,那时候的千暮倒是会更好把控。 湛露也就故意刺激她一下,倒不至于不重视眼前的情况。 她虽然没拿丁婉姿当回事,但是丁婉姿却是真的想杀她。 更何况,这次见到丁婉姿,她的实力确实提升了不少。 不过她也没在怕的,这几个月她们也在修行,也同样在精进自己的法力。 丁婉姿仍旧不会是她的对手,只是现在他们要保守的打。 不能把底都透给了心魔。 心魔之所以自己还不出现,就是躲在暗处摸他们的底。 当箭头飞向她们的时候,湛露已经恢复好站位。 她和千暮默契的分工,千暮用冰化解箭头。 湛露让露珠针飞向丁婉姿。 既然别人不乐意放过她,而且还是入了魔的,看丁婉姿身上还有沾染了人命的业障。 那她就当是除魔卫道了。 丁婉姿撑起一道火焰墙壁,护住自己,让湛露的露珠被火焰墙吞噬殆尽。 而后火焰墙变幻成数条黑金火蛇,火蛇凌空飞向湛露和千暮。 夜空中突然飘起了纷飞的雪花。 火蛇接触到雪花,速度便慢了下来,冲击力也降低了。 火蛇接触的雪花越多,消失的越快,以至于大部分火蛇还没到达两人身边,便消散了个干净。 丁婉姿的千万条火蛇,能到达千暮和湛露身边的不足百余条。 而这剩下的百余条残兵,千暮只需要一层法力就能一招化解。 化解完火蛇,千暮放开握住的冰剑,冰剑脱手自发的刺向丁婉姿。 丁婉姿飞身躲过,正打算继续攻击两人,就见那冰剑竟然回头来重新追踪攻击她。 她只能把准备攻击两人的招式转换攻击冰剑,以法力对决,用火焰把冰剑化解干净。 她在化解冰剑的同时,冰蓝的露珠针飞向了她。 丁婉姿调动法力,浑身上下燃起了黑金火焰,顷刻间,火焰从她脚下蔓延开来,爆发起一阵大火。 吞没了千暮的冰剑,同时也吞没了湛露的露珠针。 片刻后,爆起的火焰被雪花浇灭了些,气焰渐渐减弱。 还不待她加持火焰的威力,更加粗壮一些的露珠针刺向了她。 她的金色火焰抵挡了大半,却不想这次湛露的露珠针在大火中汇聚成了一根粗壮的露珠针。 刺向丁婉姿。 丁婉姿不幸中招,她蹲下身,捂着闷痛的心口,包裹她周身本就被雪花削弱了一些的火焰渐渐熄灭了下去。 一枚晶莹剔透的露珠针直直朝着她的眉心而来。 丁婉姿一个翻身,堪堪躲过这致命的一针。 她愤恨的瞪了两人一眼:“算你们狠,两个打一个,卑鄙无耻。” 湛露只觉可惜,刚才那是一个绝佳的杀死丁婉姿的机会,可惜被丁婉姿躲过了。 她不屑道:“这是生死战场,不是在和你玩,何来公平一说。” “天真。” 她不会让千暮动手杀丁婉姿,最好就是她来动手。 才不会让千暮招人诟病。 毕竟丁婉姿当年传的沸沸扬扬的谣言,不可能收回来。 她是千暮救命恩人这一说,不仅是苍辰山的人知道,其他别的门派都有耳闻。 其他门派的人,不知道丁婉姿在苍辰山犯的事,这件事,苍辰山也不可能大肆宣扬。 所谓家丑不能外言,哪家门派自己出了几个败类,还好意思自己出去宣扬呢? 所以,若是千暮杀了丁婉姿,日后传出去,就是千暮手刃了自己的救命恩人。 修无情道的人果真无情,对自己的救命恩人都能下得去手。 她不想千暮的名声受损。 所以她抢在千暮动手之前动手了。 可惜她并未得手。 第79章 入城 机会一错过,就给了丁婉姿机会,果不其然,片刻之后,她浑身上下重新燃起黑色火焰,她又站了起来。 有了火焰的防护,再想杀丁婉姿,又得重新找机会攻击命门。 湛露皱眉,继续打的话,太费时间了,丁婉姿比预想的难搞,她如今修魔,邪门的很。 她露珠针直攻丁婉姿的心脏,丁婉姿都没死,只是虚弱了一瞬间,便又恢复了。 就刚才攻击的眉心,也不一定真的能杀死丁婉姿。 杀魔不易,湛露忍不住在心中叹了口气。 这些修为比较高深的魔,真不愧是魔,就算对方修为不如你,可是人家生命力顽强。 她可没那么多时间和精力在这里陪丁婉姿玩了。 还有两小的在心魔手上,而且他们这次的主要目标是心魔。 心魔派了这么多拦路的,除了消耗他们外,同时也在窥探着两人的实力。 他们不能全部显露出来,所以打的也有些吃力。 很耽误进度。 正不知道怎么办呢,戴佩玖踏着折扇,凝空而来。 “两位先走,这里交给我。” 他对千暮和湛露说完,跟丁婉姿打了个招呼:“丁师姐,好巧啊,没想到还能见面。” “呀”,他仔细看了丁婉姿的脸,发出了一声惊叹,而后继续,“再见面才发现,师姐你变样了,没有从前好看了。” 他一边说着他还一边上下打量着丁婉姿。 丁婉姿被戴佩玖打量的很不爽,戴佩玖还在继续噼里啪啦。 “曾经的你只是内心丑恶,啧啧,现在连容貌也随了内心了。” 那个‘啧啧’就很有灵魂。 “你们魔,住的地方都没有镜子吗?”他真诚发问。 而后忧心关怀:“怎么也不关注关注自己的容貌。” 丁婉姿被他说的一时有些无措。 她捂了捂脸,她自从来了这人间城,今日是她第一次走出那地宫。 她以为自己容貌没有发生过变化。 刚才却从戴佩玖口中听到了丑陋,虽然戴佩玖没有直说,但是她不笨,她听明白了。 没有哪个女人不在意自己的容貌。 一瞬间,她只顾得上关注自己的容貌了。 湛露惊讶的一时忘了赶路,原来还能这样的吗? 她毫不吝啬的给了戴佩玖一个夸奖:“你这个打法不错。” 她琢磨着,戴佩玖应该是想气死丁婉姿。 大概是知道丁婉姿气性大,所以故意的。 “那就交给你了。” 千暮也对着戴佩玖点了个头。 千暮和湛露破了人间城的结界,进入城中。 入城便看到那座叫做奈何的桥,一条护城河,河岸边黑色幽兰开的正好。 这些都是湛露在沧海的记忆中看到的,如今看到了实景。 湛露和千暮穿过那座桥,正式进入人间城内。 不远处,心魔已然等在那里,她身后乌泱泱的站满了各种披着黑色斗篷的魔。 和在外面遇见的大差不差,那些黑衣魔们面上也同样罩着一个简陋的面具。 看见两人进来人间城,心魔用等待已久的期待语气道:“二位总算是来了。” 湛露:“看来你已经等的不耐烦了。” 心魔邪魅一笑:“是啊,想杀你已经不是一天两天了。” “你当初抢走我的机缘,就注定了结局。” 湛露哼笑一声:“抢你机缘?我怎么不知道我抢了你什么机缘?” “你倒不如说明白,让你身后的魔子魔孙们也评评理,我到底抢了你什么机缘。” “别到时候是自己无中生有,让你的魔子魔孙们看了笑话。” 心魔被一句魔子魔孙恶心到了,她身后这些不过是她炼制的不死之魔。 这些全部都是她收集而来的负心人的魂。 湛露却说这些是她的魔子魔孙,还说了两次,真是可气。 她平生最恨的就是这些负心人,所以把他们的魂练成了为自己操控的不死魔。 让他们永世不得超生。 心魔压抑着怒气,说出湛露抢走自己机缘的事情:“好啊,你想知道,我就告诉你,也让你死个明白。” “两百多年前,户部尚书家的托生机会。” “那本该是属于我的,是我物色了很久选中的目标。” “那对疼爱子女的父母本该是我的,你那被宠爱着的十多年的人生本该是我的。” “还包括你身旁那个痴情专一的男人,也应该是我的。” 心魔越说越激动,说到后面几乎是吼出来的,声音激昂又愤怒。 湛露无语,真是见过不要脸的,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 这心魔是受了什么刺激,才有这样的误解。 她还没说什么呢,千暮抢先一步道:“不会,若是换了别的魂,别的人,我都不会动心。” 除了湛露,他不会再爱上任何人。 哪怕是同一个命格,同一个躯壳,只要不是同一个灵魂,他就不会爱上。 湛露心情飞扬,怼心魔的语气都和缓了不少。 “不知道你哪里来的自信,你身为魔,几百年的魔,你不走正常途经投胎普通人家,普通人根本受不住你的魔气。” “若是当时是你投胎去了我爹娘家,你只会害得他们早逝。” 说到这里,她突然觉得,换成是她,也没有好到哪里去,她爹娘还是因为她的原因,被心魔所害。 二老还没到五十岁就死了。 只是若是换成心魔,母体收到魔气侵害,她母亲生产完就会离开人世。 她父亲那么爱她母亲,母亲离世以后,父亲也不会那么快乐。 再加上心魔魔气侵害的缘故,他父亲活不过五年。 “你根本得不到你预想的来自父母两人的宠爱。” “我爹娘很恩爱,他们之中,若有一人先离开了,另一个人会郁郁寡欢,会不开心,那样的时候,根本无暇去爱谁。” “所以,你根本得不到的,你预想中的父爱母爱。” 说着湛露看了看千暮,又补充道:“你也同样得不到你羡慕向往的爱情,有些缘分是非那个人不可,换一个人,那段缘就不会产生。” 有些隐秘的伤痛,自己知道,却想逃避。 这种情况别人说中了,就显得特别不中听,特别刺耳。 听的人会异常愤怒。 而这种愤怒,不会发泄在事情的本身之上,而是会迁怒那个说出这件事的人身上。 对于心魔而言,此时此刻,就是这种心情。 她恨透了湛露。 她既定的人生,被湛露抢了去,现在,湛露还要来戳穿她,告诉她这种既定只是她的妄想。 她不甘心,她恨,为什么别人的人生遇到的都是幸福的事情,她遇见的都是不幸。 凭什么她的人生就这般糟糕。 她幼时被父母卖给大户人家当仆人。 她激灵,长得不错,得到了那家少爷的另眼相看。 那段时光是她人生中最幸福的时光。 那时候少爷经常教她读书写字,也会教她那些大家闺秀才有资格学的琴棋书画。 会给她留她没吃过的小吃,会送她料子很好的衣物和名贵的首饰、头饰。 更会背着老爷偷偷与她私会。 甚至给她取了一个名字,叫“淡月”。 她至今都忘不了那一刻的温情,那是一个月圆夜。 少爷拥着她在院中赏月,那晚的月色朦胧,给有情人的私会增添了几分浪漫的色彩。 她说,“今晚的月色好美。” 少爷道:“嗯,月美,人更美。” “我突然想到一个好名字,肯定很适合你。” 她满眼期待的望着少爷,等待着那个属于她的名字。 她父母不曾给她取名,入府当丫鬟只有一个代号。 此时此刻,她即将有一个属于自己的名字了,她的内心无比的期许从少爷口中听到那个属于自己的名字。 少爷看着她的眼睛,幽美的嘴唇动了动,吐出两个字:“淡月。” 少爷把玩着她的一缕发丝,补充道:“和你的气质很搭,鲜明的内在掩盖在一层朦胧之下,美好又引人遐想。” 她不懂读书人的浪漫,但是她觉得只要是他给的,都是最好的。 她开心的笑成了一朵花:“我喜欢这个名字,从此以后,我就叫淡月。” 少爷被那个笑晃了眼,捧起她的脸,深深的吻住了她的唇。 那是她人生中第一次,那个吻让她感到些许羞涩,更多的却是欣喜。 她喜欢那种被人爱着的感觉,她喜欢那种与相爱的人肌肤相贴的感觉,这会让她感到温暖。 从那之后,她和少爷来往的更加频繁,亲密的举动也早已不局限于牵手、拥抱和接吻。 终于,她把自己全身全心都交给了少爷。 少爷毫不客气的全盘接收。 这样亲密的关系持续了三个多月之后,她变的有些贪心了起来。 某一次事后,她实在没忍住,诉说了自己的诉求,“淡月很爱少爷,淡月知道自己的身份低微,不配和少爷在一起。” 她小小声的请求道:“但是淡月想要永久的陪在少爷身边,哪怕是只当一个妾室也行。” 那男人当时淡笑着哄她:“放心吧,我会安排好你的。” 她得到回答,满足的笑了起来。 然后少爷又拉着她进入了新一轮翻云覆雨中。 那之后的一天,那个男人骗她,让她蒙上眼睛,说想带她去个神秘的地方。 因为长久的信任和依赖,她毫不怀疑,乖乖的任由少爷用黑布蒙上她的双目。 而后她被牵上了一辆马车,马车载着她,朝着未知的方向行进而去。 第80章 一念成魔 那个未知的方位是一位达官显贵的官老爷的别院,她被自己的心爱之人送给了一位比自己大十来岁的男人。 她被囚禁在那处别院,别院环境还算不错,倒不是在一个阴暗潮湿的空间里。 别院里有一位哑奴,负责给她送饭,和换洗衣物。 官老爷不是每天都来,一开始官老爷五六天来一次,每次来不为别的,只为了那档子事。 官老爷吃饱喝足,就无情的离去,不会多留一分一秒。 这样的日子持续了一段时间之后。 官老爷对她的态度渐渐有了转变,他来的更勤快了。 他隔天就来一次,不再向从前那样,火急火燎的直接办事。 那官老爷开始对她有了温情。 每次完事之后,也不再是无情的离去,而是会留下来和她多待一会儿。 并且每次来会给她带一些礼物。 有时候是衣服,有时候是首饰,有时候是一些名贵的吃食。 有时候心情好了,也会给她采摘一捧开的正好的花。 总之,官老爷对她越来越好,除了不让她出去,基本上她什么条件都会答应她。 她的态度也渐渐软化了下来,她决定忘记那个抛弃她的初恋爱人,重新好好的过日子。 官老爷对她很体贴,知冷暖,他们不问对方的过去,也不问未来,只享受当下。 官老爷偶尔心情好了,会让她包裹严实,带她出去玩。 她也从上一段失败的感情中总结到了经验,她不再拘泥于名分的事情。 只专心享受那一份宠爱。 可惜啊,美好的日子她向来都抓不住。 好景不长,官老爷在外面别院养女人的事情,被自家夫人知道了。 官老爷上位是靠的夫人娘家,夫人娘家人势力比较大。 为了不被自家夫人找到证据,闹到岳父那里。 惊动了岳父,轻则折了前程,丢了官位。 重则小命不保。 他岳父是个狠人。 官老爷不得不舍弃一些东西,明哲保身。 所以官老爷也骗了她,以出游为由,邀请她去别院后面的山地游玩。 那里有一口枯井,荒废了很多年。 走累了,官老爷找了一处地方,让她歇脚。 歇脚的地方就是那口古井的边缘,她没有丝毫防备,更没有丝毫怀疑的坐在那里放松自己走累的双脚。 而后,她就被推下了那口井。 在掉落的那一瞬间,她甚至不敢相信这是真的。 她竟然又被男人骗了一次。 她的手脚都摔断了,躺在潮湿昏暗的井底动弹不得,嘴里吐着血沫,咽喉里不断充斥着腥甜的液体。 她想说些什么,却说不出来。 只能眼睁睁看着那个男人在井口看了一眼她的情况,确定她已经活不了了,便转身离开了。 那个男人走后,她没有很快的死去,她忍受着浑身的痛处,濒临死亡的绝望,在井底躺了三日。 她很饿,很渴,她发不出声音,也无法动弹。 她感知着自己身上的血在慢慢流失,身体渐渐变的冰冷。 她好冷,好冷,浑身都凉透了。 可是都赶不上心口处的冰冷,她只觉得身上的任何一处的温度都比心口处包裹的那颗心脏的温度高。 她知道自己快要死了。 可是她好不甘心啊! 为什么她出生在那样一个重男轻女的家庭,遇见了那样的父母,为什么她爱上的男人,都是负心人。 一个不够,还来一个。 为什么死的是她,她明明没做错任何事,她只是爱上了那些给过她温暖的人。 她只是向往温暖而已,为什么却要遭受这样的折磨,这样的命运? 明明该死的应该是那些人才对,是那些抛弃了她的人,是那些嘴上说着爱她,却一直在伤害着她的人。 “该死的是他们。” 突然,她听见自己内心咆哮的声音从喉咙里发了出来。 明明干裂到无法发声的喉咙,竟然能发出声音了。 她站在井底,看着躺在自己脚下的女尸,眼神冷漠。 那是一个月圆夜,她从井底出来,杀了那个大官以及他的夫人。 而后回去少爷家,杀了少爷全家,一个活口没留。 做完这些还不够,最后,她回到了自己阔别很久的家。 她的父母和弟弟正在吵架。 她并不想听他们在吵什么,她直觉,被娇养出来的儿子没有孝顺的。 看他们吵的不可开交,就要大打出手,她仁慈的送他们一家三口归了西。 没有让他们打起来。 她尝到了大仇得报的畅快淋漓,同时也体会到了杀戮的快感。 往后,她看谁不顺眼了,杀了便是。 “哈哈哈哈哈。” 她大笑,那些人多可笑。 竟然跪下来磕头求她不要杀自己。 她也曾经求过父母不要卖掉她,可是他们仍旧选择了冷漠忽视。 他也求过少爷给她名分,可是等到的是被卖。 她躺在枯井里,看着官老爷发不出声音时,她的眼神也曾求助过。 那时候她希望官老爷能心软,能救救她,只要不杀她,让她做什么都行。 可是官老爷听不懂她无声的诉求,无情的转身离开。 把她留在了那阴暗潮湿的井底,让她在那里渐渐死去,随着时光流逝,悄无声息的腐烂在那井底。 她诉求过,谁也没听她的。 所以她又怎么会听那些人的诉求呢? 他们真是可笑之极! 她恨不得这世间抛弃子女的父母死光,好逸恶劳,卖姐求容的弟弟死光,玩弄她人感情,践踏他人感情的负心汉死光。 从此她开始了对这些人的报复。 渐渐的她也会对那些被爱笼罩着的人下手,因为她实在太嫉妒了。 为什么她苦苦哀求都得不到的东西,别人轻而易举就能得到。 她看到那些人幸福的样子,就觉得格外刺眼,内心的嫉妒就会疯狂飙升。 她关注了湛露十多年的人生,她一直看着湛露在被爱中长大。 她一直在等着湛露被那些爱她的人背叛的那一天到来。 可是,十多年过去了,湛露仍旧被爱意包裹着,那些爱她的人,还依然爱护着她,守护着她。 她的希望落了空,她不想再等了,所以她选择了亲自动手。 她毁了湛露的人生,却吞噬不掉她,明明把她送入了往生界,她竟然还能活着出来。 此时此刻,面对自己恨之入骨,嫉妒的发疯的湛露,她只想杀之而后快。 湛露回来的这么久以来,她一直在探查她和千暮的实力,一直在做准备,只等今日。 心魔一挥手,身后的万千黑袍面具魔齐齐的向湛露和千暮围困袭击过去。 他们每一个魔手中都握着一柄黑色的剑,向是训练有素的军队般裹袭敌人。 空气骤冷,他们进入千暮和湛露所在范围的一米以内,便会被冰冻住,而后顷刻破碎消散。 只是他们不会死,怎么打数量都不会减少。 和他们打,只会浪费时间,浪费灵力。 在千暮的零度圈里,这些东西无法近身,两人便不用耗费灵力去对付他们。 见自己的不死魔伤不到二人,心魔只好自己出手,她伸出右手,朝向他们二人,一群黑色乌鸦从她身后飞出。 犹如俯冲的利箭一般,飞速袭向两人。 这些乌鸦是心魔的魔气所化,每一只都承载了浓烈的魔法攻击。 湛露掐了个决,天空中下起了雨。 千暮一剑挥出,冰冻住乌鸦。 只是那些乌鸦,和其他被冻住的魔不同,冻住它们的冰没那么快消耗掉它们的魔力。 千暮的冰冻住别人的攻击法术时,其实是法术在抗衡,等他的冰消耗完对方的法力之后,冰就会碎裂开来。 有些法术比较弱的,很快就会和冰裂一起消散,就如那些不死魔一样。 有些法术稍强的,冰裂没有那么快,需要消耗一会儿,但是对方的法术攻击突破不了冰的束缚。 就向之前在结界外和丁婉姿对战时那样。 冻住丁婉姿攻击的冰块会掉落林间,慢慢消散。 还有一些法术比太过强烈的,冰不能消耗殆尽完对方的法术攻击,对方的攻击会冲出冰封,继续袭击。 冰只能暂时封住对方法术的攻击,达到一个削弱攻击力度的目的。 不消片刻,那些乌鸦冲出冰封,继续飞向两人。 心魔操纵着不死魔复生,老神在在的看着自己的乌鸦杰作,冲破了千暮的冰封。 这是她预料之中的事情,千暮的冰封到什么程度,她早已了如指掌。 乌鸦接近零度空间,并未像不死魔那样被冻住,而是穿越了过来。 零度空间随之碎裂,不死魔便可以近身攻击两人了。 湛露用露珠针打落所有乌鸦。 千暮剑诀起,还在下着雨的天空,在雨水中飘起了雪花。 他提剑挥向扑过来的不死魔,顷刻冰封,消散,密密麻麻的不死魔群体,有了一处空余。 只是不消片刻,那片刚被千暮清扫出来的空地,又被填满了。 心魔的乌鸦又飞过来一批,“我倒要看看是你们灭的快,还是这些渣滓们重生的快。” 湛露一脚踢散一个不死魔,“千暮,我没听错吧,她说这些是渣滓?” 千暮本来想点头,又觉得现在点头湛露没空看,“她确实是这么说的。” 湛露好奇,“这些不是她的魔子魔孙吗?” 千暮冷着脸,一本正经,“可能是爱称。” 湛露了然,“原来是爱称啊,好特别的爱称,我们以后可不能这么称呼自己的后代。” 千暮勾了勾嘴角,“嗯。” 两人不是第一次并肩作战,配合的十分默契,分工明确,一个打不死魔,一个打乌鸦,再趁着间隙向心魔发动攻击。 只是攻击招式还不到心魔身边,就有不死魔为她挡下来。 对面听完两人对话的心魔:“......”她眼睛都气绿了。 魔子魔孙个屁,爱称个鬼,这两人真的碍眼极了。 第81章 突破的方法 人间城外,柳重锦总算赶到了。 他一剑挥出,一道金色的光斩向那些不死魔。 瞬息之间,不死魔化作黑灰消散干净。 过了瞬息,也不见那些不死魔复生。 柳琦诺兴奋,“爹,您来了。” 她身后的师兄弟们,“师尊来了。” 柳重锦点点头,眼神扫过众人,看大家都没受伤,他放心了不少。 最终目光定格在柳琦诺身上,“怎么样,没受伤吧?” 柳琦诺摇摇头,“没有,这些东西杀伤力不大,就是打不死。” “打久了有些累,法力消耗的有些多。” 突然她发现,刚才柳重锦消灭的那些不死魔没有重生,“爹,您是用什么法子让他们不会再复生的?” 柳重锦道:“这些都是亡魂,用杀伐不行,得用超度之法。” 小辈们面面相觑,一个师兄提出疑问,“可是,这些明明是魔啊?” 虽然有些魔也是亡魂修成的,可是他们以前用超度之法,根本伤不了那些亡魂修成的魔。 多次实践过,超度之法,无法杀魔,所以他们刚才试都没试过这种方法。 柳重锦解释道:“这些不一样,这些是被人拘着,不让轮回的亡魂。” “他们被魔操纵,所以浑身上下沾染了魔气,却并不是真正的魔。” “好了,这其中区别,回去之后再详细教给你们。” “暮儿他们呢?” 柳琦诺:“师兄他们应该已经进城了。” 说着柳琦诺也急切起来,催促柳重锦,“爹,既然这外面的不死魔已经都没有了,我们也快些去吧。” 人间城入口结界处,丁婉姿一时在意自己的容貌问题,放走了湛露和千暮。 此刻面对的人是戴佩玖,她已经从容貌焦虑中脱离了出来。 反正千暮也不会多看她一眼,她长成什么样,已经不重要了。 她也不想留在这里和戴佩玖耗时间,她只想尽快回城中。 如若湛露他们和心魔打起来,她还能趁乱远程攻击湛露。 眼见她要走,戴佩玖拦住她,“若是早知道你会入魔,那日我就该杀了你的。” 得知昔日的同门堕魔,他还是有些心痛的。 丁婉姿停下脚步,毫不在意他的痛惜,“可惜晚了,你那日没杀我,是你的败笔。是你们整个苍辰山派的败笔。” “今日你们来多少人,我就杀多少人。” “你们容不下我,我也容不下你们。” 戴佩玖不知道一个人为何可以变化这么大,“师姐到底为何会变成现在这样?变成这样,是你所希望的吗?自甘堕落的你,真的没有觉得惭愧吗?” 丁婉姿朝他吼道:“少拿你的道德观来要求我什么。” “你根本不懂我的苦处,别来指手画脚我的人生。” “我爱入魔就入魔,我爱成佛就成佛。” 戴佩玖见说不通,也不再多费口舌,看在昔日同门情谊的份上,他最后提醒了一句。 “心魔养着这全城的魔,都只是她的粮食。” “我想,你也在那个粮食的范畴中。” “你好自为之吧。” 丁婉姿什么都没说,转身离开了。 他们俩谁也奈何不了谁,打的没意义,只是互相消耗罢了。 更何况,怎么也是昔日同门,在丁婉姿被逐出师门那次事件曝光之前,两人虽然交集不算特别紧密,却也多有接触,相互之间也曾有过照应。 他们互相对对方都有些下不了死手,还不如不打。 所以戴佩玖没有重新拦住她,而是跟在她身后进了城。 他弟弟还在里面,他也急切的想去救人,并不想和丁婉姿继续耗下去。 城内的湛露和千暮两人,还在和心魔纠缠。 湛露甩出一波露珠针,“千暮,我们这打法是不是不对,这些魔子魔孙应该有办法可以解决的吧。” “要不我们换个打法。” 千暮一剑扫出,已经变换了法力构造的锋利冰刺打向心魔,“我试试。” 冰刺穿过那些替心魔抵挡伤害的不死魔,齐齐刺向心魔。 千暮:“这些不是魔,是魂魄。” 他已经找到了突破点,既然这些不死魔都是魂魄的话,那么超度的方法,一定可以起效。 恰在此时,柳重锦从天而降。 一道金光斩过,不死魔死了一片。 柳重锦一边打一边对千暮道:“暮儿,用超度净化的法术打。” 千暮已经在他说话之前就向空中的飘落的雪花加注了超度的法力。 湛露的雨滴是用来减弱心魔的法术的,所以她没有动作。 雪花落下,沾染到雪花的不死魔,顷刻化着黑灰飘零干净。 柳重锦投给千暮一个赞赏的目光,就算不用他说,他这聪明的徒儿,也早已发现了端倪。 柳琦诺跟随一众师兄弟们紧随柳重锦之后到来,他们法力不如柳重锦、千暮和湛露那般浑厚。 能一下打到一片,但是他们也能一下打倒几个。 面对这么多不死魔的情况下,他们的力量也是不可缺少的。 他们人多,加一起,也能赶上柳重锦他们消灭的数量。 心魔用法术化解掉千暮的冰刺,脸色变了变,“老东西,你还没死呢?” 柳重锦面无表情,“杀妻之仇未报,柳某不敢死。如若不然,黄泉路上无颜面对亡妻。” 心魔哼笑一声,“呵,那今日就送你去见你亡妻,顺便捎上你的女儿,让你们一家三口团聚好了。” 柳重锦听到她提柳琦诺,皱了皱眉。 他私心里其实并不希望柳琦诺来这人间城,他不愿意把柳琦诺放在危险的边缘。 可是这么些年的不管不顾,他无法开口阻止柳琦诺要给母亲报仇的决心和行为。 所以眼下,他只能拼尽全力,保护好柳琦诺。 心魔看着突然消耗了大半的不死魔,不知是气的,还是怎么了。 她哈哈一笑,“这些东西你们尽管杀,杀多少我有多少。” “不过你们的人,死了可就不能复生了,可当心着点啊!” 说着她一弹指,一根黑色利箭犹如闪电般快速的射向柳琦诺。 魔气混厚的一箭,以柳琦诺的修为,是抵挡不了的。 柳重锦杀不死魔的招式还没来得及收,他放弃攻击不死魔,转身想去护住自己的女儿。 即便他已经做了最快的选择,还是有些来不及了。 那一箭眼看就要射中柳琦诺,却被一道水柱拉住了末尾。 湛露一挥水鞭,把那一箭砸在地上,化解干净。 她给柳琦诺套了两层露珠泡泡,“当心些,别放松警惕。”说完,她才回身打散一只飞向自己的乌鸦。 柳琦诺惊魂未定,给湛露投去一个感激的眼神:“谢了。” 湛露手上攻击未停,头也不回的道:“别客气,别离你爹太远。” 柳琦诺往柳重锦那边靠了靠,柳重锦也往柳琦诺那边靠近了些,最后父女俩背靠背的打。 显然都对刚才那一幕心有余悸。 空气中的雨珠骤停,万千雨珠蓄势待发。 湛露一挥手,雨珠化成露珠针刺入心魔体内。 那些替心魔抵挡的不死魔没受一点伤害,湛露攻击明确,只针对了她。 她本来就沐浴在雨中,所以躲不掉这一次的攻击。 这是湛露预备的雨珠攻势。 “下雨天,要记得撑伞啊。” 她的雨可不是那么好淋的,被标记了,就躲不开了。 千暮头顶一片空间里,一把把冰剑凝结而成,已有上千把成形的冰剑,悬浮在那里。 不过还未现形,现在只有他和湛露两人看得见。 湛露给他凝聚的每一把冰剑都覆盖上一层露水。 冰剑汇聚着两个人的法力。 心魔吐出一口黑血,身上被扎的千疮百孔,被扎破的地方,往外溢出黑雾。 那是她溃散的魔气。 她怒急反笑,“哈哈,好啊,好的很。” 她还没癫狂够,顷刻间,冰剑成,纷纷朝着受伤的她刺去。 心魔两手撑在身前,而后骤现一个巨大的黑色旋涡,把那些冰剑吸入旋涡。 可是她的法力在流失,无法维持多久。 而这些冰剑却像是无穷无尽一般,持续了一盏茶的时间还未停歇。 不死魔替她抵挡也无用,那些冰剑击杀了不死魔之后,还是会攻击向她。 不远处也有各色箭矢射向湛露、千暮、柳重锦等人。 他们这才发现,他们所在的地方是一个被城墙包围起来的空旷场地。 不远处的城楼之上,有魔藏匿其中,用法术凝结的箭做远攻。 湛露主要护住施法攻击心魔的千暮。 其他人都背靠背的相互抵挡袭击自己背后的箭矢。 突然之间一阵飓风扫过,吹散了飞向他们的箭失。 让他们能专心打不死魔。 第82章 解脱 戴佩玖加入战局,他站到距离湛露和千暮不远的地方,对众人道。 “你们专心打地上的,这些箭矢交给我。” 千暮对此次前来的同门两位师兄道:“金师兄、周师兄,你们看看能不能找机会带人去解决那城墙上的魔。” 两位师兄回应道:“正有这想法呢,就等吩咐了,放心交给我们吧。” 他们此次前来,只听两人命令,要么是柳重锦的指派。 要不就是这位一直在门派中有一席之地的千暮师弟的安排。 没有收到二人中任何一位的命令,他们都不得擅自行动。 柳重锦也道:“暮儿你有需要就吩咐,包括我也听你指派。” 他多年闭关,很久没有真正的与谁对阵过,眼下交由暮儿指挥,才是最明智的。 千暮问道:“师尊,你估算一下,这不死魔还有多少,需要打多久?” 柳重锦看了看乌泱泱的一片魔,如今已经消灭过半了。 “再有半柱香的时间,能全部解决。” 湛露道:“师尊,应该会更快,现在这些,比一开始的好打了。” 她也跟着叫了柳重锦师尊。 不过柳重锦专心战斗,并未注意到她的称呼。 柳重锦挥出一剑,发现确实如湛露所说,他一剑消灭的数量比一开始多了一倍。 刚才他还没注意到数量变化。 湛露没解释,她的雨滴对心魔的魔气有净化功效。 那些被心魔操纵的不死魔靠着心魔的魔气维持行动,他们身上的魔气被净化了一部分,所以就更加不经打了。 她的雨还在继续下,继续削弱着这些不死魔,以及心魔的法力。 现在她不能解释,不能让心魔听了去。 今日用的招式,虽然和从前的无两样,但是性质却是做了调整的。 心魔一直躲着不出,不难想到是在暗处全面了解他们,她和千暮在决定了要找心魔报仇的时候,就想好了策略。 良久之后,城墙上已经没有持续射下来的箭了。 想来那两位师兄已经带人解决了那些魔。 不死魔只剩下不到十分之一。 心魔苦苦支持着身前的黑气旋涡,看着眼前的情形,她愤怒急了。 “你们这些人,都该死。” 她把吸收完千暮冰剑的黑色旋涡扩大了一倍,砸向千暮和湛露的方向。 而后她双手冒着黑雾,形成两团小小的旋涡。 片刻后,有魔出现在她双手边。 那些魔很惊恐,她们本来是被告知听命行事,站在外围等待被召唤。 可是眼下是什么情况? 为什么魔主吸收了那些同僚。 后面被召唤过来的魔惊慌失措,用尽力气想要逃跑,可是在魔主的控制之下,他们逃不掉。 只能不甘的被吸收殆尽。 千暮和湛露用水雾抵消了那黑色旋涡之后。 心魔已然吸够了力量。 她身上的伤口瞬息之间,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 她浑身都充满了力气。 一挥手,一道黑雾滑过,化解了千暮又一次攻击过来有露水包裹着的冰剑。 再一挥手,成千上万的不死魔重新填充满整个场地。 她语气轻蔑:“这些东西我多的很,我倒要看看,是你们打的快,还是我造的快。” 柳琦诺忍不住爆粗口:“这玩意还能补?” 戴佩玖一扇子扇灭一片:“很脆,但是很恶心。” 他缺了课程,还不知道要用超度的法力,所以他打死的那一片不死魔,片刻后又全部复生了。 柳琦诺鄙视他,“你是不是傻,说了要用超度的法力才能打死这些玩意。” 戴佩玖换了法力方式,重新打灭一片,口上说道:“抱歉,刚才来的晚,没听到。” 湛露手上用水剑砍死几个,脚下踢死一个:“尽搞这些恶心玩意。” 心魔飞身向湛露而去,双手凝结着两团黑雾。 她的速度极快,犹如一道利箭。 千暮的速度也不比她慢,一个闪身挡在湛露身前。 在心魔攻击湛露之前,他率先一剑刺向心魔的心口。 心魔一掌接下千暮的攻击,保持着攻击的姿势,双方较量中。 而后,旁边一道水剑刺向她,心魔以另一只手接下来。 三人僵持着。 戴佩玖替二人守着身边,不让不死魔靠近偷袭二人背后。 心魔恶狠狠对湛露和千暮道:“你们俩都该死。” 湛露的水剑化成针,近距离的全数刺入心魔体内,袭击心魔的心脏。 湛露道:“谁死还不一定呢,别这么早下定论。” 心魔放弃抵挡千暮的剑招,承受千暮剑招的寒冰攻击。 她捂着伤口,向后跃出数米,调动魔气,恢复伤口,不让魔气顺着伤口外溢。 可是该死的湛露,被她的露珠针所伤的伤口竟然无法愈合。 她只能重新吸收那些粮食才能治愈。 万千雨滴又一次停滞。 心魔知道湛露又要用那一招了。 她轻哼,“同样的攻击方式,还能让我第二次中招吗?” 湛露一挥手,万千露珠针追着心魔,直到把她扎成千疮百孔为止。 湛露笑笑:“那可不一定,这不就第二次中招了。” “都告诉你下雨天要撑伞了。” 心魔看着身上的新伤,抬头看到千暮头顶汇聚的冰剑。 这两人,又是同一招。 她不等千暮发动攻击,先一步重新吸收了魔,这一次是全城的魔。 她的法力提升了两个档次,可是还不够。 丁婉姿去哪里了,为什么召唤不到? 她持续吸收别的魔物,一道黑金火焰箭在黑暗中射向了心魔的背后。 丁婉姿本来是打算来杀湛露的,但是在湛露之前,她得先把自己的命保下来。 不杀心魔,她就会被心魔吞噬吸收。 所以她的箭转了个方向,准备杀背后空无一个守卫的心魔。 可是在黑金火焰箭就要刺入心魔后心时,一道身影闪过,替心魔挡住了那一箭的攻击。 心魔察觉到身后的异常,她回身把丁婉姿吸了过来,掐住丁婉姿的脖子,“找死。” 伴随着狠厉的语气,她把丁婉姿生生的捏碎了。 替她挡下那一剑的徐长生则躺在她脚边。 心魔蹲下身,浑身戾气散了个干净。 她问,“为什么要替我挡?” 丁婉姿根本杀不了她,她被重创了心脏不会死,若是会死,湛露的攻击已经能杀她两回了。 她早已超脱了这世间天道的限制,现如今,在这方天地的人,都奈何不了她。 她又怎么会被丁婉姿杀死? 徐长生笑笑,“还姑娘的救命之恩。” 他内心很满足,多好的机会啊。 心魔救他一次,他还心魔一次救命之恩,他不欠这世间任何人的命债了。 便可以与世长辞,他终于可以解脱了。 徐长生的意外,让所有人都惊异了,一时间都忘了手上的动作。 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身在何处,一时间只剩下震惊的冲击。 片刻之后,在一片沉寂中,柳琦诺冲开重围,奔向那处,“大师兄。” “大师兄,你不要有事啊,你等等,我就来救你。“ 徐长生的出现是一个意外,让在场的所有人都匪夷所思。 他们在想为什么徐长生也在这里?徐长生可是一个一向不外出的人。 为什么徐长生会去替心魔挡? 为什么心魔好像对徐长生并无敌意? 他们到底是什么关系? 柳琦诺的呼喊声,才让他们回过神来。 柳重锦在柳琦诺的惊呼声中回过神来,才发现女儿已跑出去一段距离了。 他一边追一边在身后喊:“琦诺,回来。” 他也想去救他大徒弟,可是心魔就在那边,他不能让柳琦诺过去。 他不能让柳琦诺陷入危险,他已经失去了自己的妻子,他不能再失去女儿了。 第83章 清风 柳琦诺跑过去,一鞭子把徐长生从愣神的心魔怀中卷走。 “你这魔头,把大师兄还给我。” 此时此刻,她也不知道自己哪里来的勇气和心魔抗衡。 但是她现在无暇去思考这些。 她把徐长生迎接过来。 湛露和千暮紧跟过来,把柳琦诺和徐长生挡在身后,隔绝他们和心魔。 防止心魔攻击柳琦诺。 柳琦诺蹲下身扶住徐长生,给他输送灵力。 一边输送一边着急,“大师兄,你撑着点。” 她双眼含泪,拼命去修复徐长生往外渗血的伤口。 只是无论她怎么努力,那伤口一点都不见好,她的衣袖和手掌被徐长生的血染成一片鲜红。 她给自己和徐长生吃着定心丸,“会好的,一定会好起来的。” 徐长生看着她,露出一个安抚的笑,伸手摸了摸她的头,“琦诺,谢谢你,不过,不用费力气救我了。” 手掌停留在柳奇诺的头顶,那只手掌常年冰凉,从来都传递不出一丝温暖。 即便是不能传递温暖的手掌,柳琦诺也希望他能多停留片刻。 要是能永久停留就更好了,她希望徐长生不要离开。 只是她的希望,不会实现。 不消片刻,徐长生收回手淡笑着对替柳琦诺和他打不死魔的柳重锦道,“长生多谢师尊几百年来的照抚和养育之恩。” 柳重锦也红了眼眶,“为师失职了,没照顾好你。” 都怪他,自从妻子出事之后,一心扑在报仇上,对徐长生的关怀太少了。 没能把他留住! 徐长生摇摇头,“师尊给长生的够多了。” 柳重锦对他的关怀,照拂,超过了他的父亲,其实柳重锦一直都像他父亲一样。 柳重锦对他是特别的,或许是他入门时,就还是个孩子吧,柳重锦便拿他当自己孩子一样。 就算是后来,柳重锦一心扑在未师娘报仇的事情之上,也会抽空去关照他。 那个被忽略的人,只有柳琦诺。 这也是他对不起柳琦诺的地方。 不过,现在很好,他把柳重锦的父爱还给柳琦诺了,他们父女二人已经和好了。 他很满足了。 他又扫过一众还在和不死魔打斗的师兄弟们,“多谢各位师弟几百年的照顾。” 所有人都对他很照顾,他无能偿还这份恩情。 他现在唯一还能做的就是希望自己的所作所为能减轻心魔的魔障,他望向愣神的心魔,“恨意是对自己最长久的枷锁,淡月姑娘,试着去放过自己吧!” 不是放过他人,而是放过自己吗?心魔无声发笑。 徐长生平日里中气不足,常年虚弱的咳嗽,现在他都要解脱了,倒是好像这个毛病被治愈了。 他竟然一声都没咳。 他望向一望无际的夜空,淡笑着喃喃道,“长生是枷锁,清风才是我向往的自由。” “我终于可以化作一阵风,解脱了。” 说完,他满足的合上了双眸。 一阵晚风刮过,徐长生原地消失,被那阵风带走了。 不知道是他吸引了风,还是风吸引了他。 他终于得偿所愿。 柳琦诺想紧紧抱住那人,不让他离开,可是却扑了个空,“大师兄。” 她猩红着双眼不管不顾的朝着心魔扑过去,被理智尚在的柳重锦拦了下来。 柳琦诺只能一边挣扎着继续扑,一边吼,“魔头,都是你的错,你还我一个那么好的大师兄。” “你还我大师兄。” “你把他还给我啊。” 她声嘶力竭的吼到最后,声音反而弱了下来。 对面的心魔却突然笑了起来。 她笑的很开怀,很大声,她笑的过程中浑身的魔气爆发出来。 魔气的压迫感太盛,她周围的不死魔化着黑灰消散干净。 她浑身上下的气息极其危险。 柳重锦带着柳琦诺退到魔气波动范围内。 “琦诺,冷静下来,这里是魔的天堂,你心若不静,很容易走火入魔。” 柳重锦给柳琦诺输送灵力,试图稳住她的心神。 千暮牵起湛露的手,“我们先退后”,带着她一起往后飞跃一段距离。 两人也脱离了魔气的攻击范围。 站定之后,千暮一如既往的把湛露往身后护了护。 湛露往他跟前凑了凑,“千暮,心魔这是又一次魔化了吗?” “她都已经那么难杀了,要是晋级了,这世间恐怕没人杀的了她了。” 千暮摇摇头,这种情况,他也没遇到过。 “我们先看看情况,不要贸然行动。” 湛露乖巧答应:“好。” 湛露扫了一眼周围的情况,又对千暮道: “这些不死魔好像在逐渐减少。” “是心魔在吞噬这些不死魔。” 湛露小声和千暮交流。 千暮也看向那些带着面具的不死魔,还在围攻着他们。 外围的师兄弟们还在和那些不死魔打斗。 只是打斗过程中,有一些不死魔还未被打中,便消失了。 千暮:“与其说吞噬,也可以说是回收。” “回收自己的魔气。” 不死魔是心魔用魔气和亡魂创造出来的,回收之后,魔气便会回到自己体内。 湛露不解:“她刚才放弃了吞噬丁婉姿。” “丁婉姿应该是她准备的最优的一颗粮食储备。” “我突然有些不解,心魔到底为什么成魔。” 若是找到了她成魔的原因,是不是就可以很好的消灭心魔了。 突然之间,原本就漆黑的天空更加黑了几个度。 在普通人眼中或许毫无区别,但是对于夜能视物的修者来说,感知极为明显。 整个人间城被罩在一片黑色浓雾中。 空气中危险的气息越来越强烈,有些修为稍浅的师兄弟突然倒地不起。 不死魔一个接着一个的持续消失。 两方人员,已经停止了打斗。 一同来的师兄弟们都在调集自身法力维持着自己的清明,不让自己被魔气侵体。 柳重锦忧心忡忡,奔走给弟子们度灵气,帮助他们稳住心神。 千暮看着被黑气笼罩的夜空,“心魔封城了。” 湛露神情严肃,她也感觉到了,他们已经被魔气包围了。 戴佩玖难得严肃的说,“心魔这是想和我们同归于尽吗?” 可是他还没找到他弟弟,也不知道戴佩岚现在在何处,还安全吗? 若是他们兄弟二人都回不去了,他爹娘可怎么办? 往后都没有儿子可以随意使唤了。 柳重锦把所有人集中起来,“大家以我为中心,坐在一起,围城一个圈,双手举起来,贴在一起。” “琦诺,你坐我身边来。”柳重锦率先盘腿坐了下来,对自己女儿道。 柳琦诺还沉浸在徐长生死亡的悲伤里,心情低落的坐了过去。 趁其他师兄弟聚集的时间里,柳重锦伸手有些生疏的摸了摸柳琦诺的发顶。 “风儿的事情,我们都很难过,但是活着的人,需要振作起来,才能让亡者放心,让他们走的无牵挂。” 柳琦诺终于忍不住掉了几颗眼泪。然后点点头。 她知道现在不是伤怀的时候,可是她控制不住。 她带着哭腔,努力憋住眼泪,“爹,我以后就没有大师兄了。” 所有师兄们都沉默了,柳重锦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大家都很伤感。 于是所有弟子都无声的按照吩咐坐好,柳重锦运转法力,让法力游走在每一个弟子身体里。 大家进入人间城的时间不短了,法力消耗的有些多。 如今在如此强盛的魔气之下,想要自保都有些吃力。 柳重锦看向心魔所在的地方,有些遗憾,自己还是无法亲手为亡妻报仇。 歪魔邪道的修炼方法,就是可以突飞猛进。 不像他,修了两百年,还不足心魔的五分之一。 但是他不想走那条歪魔邪道的路,他还有一众弟子要管,他还有自己的女儿要照顾。 所以他只能寄希望于千暮和湛露,这两个法力超群的年轻人。 希望他们能有办法让心魔消失,不再继续作恶。 可是眼下,心魔好似又晋级了,先前就已经很难被打败的心魔,若是再变强。 那样,真的还有人能杀得了心魔吗? 但愿他们还能活着走出这人间城,他的仇还没报,就这样没了,他真的无颜去面对他的妻子。 心魔独自站在空旷广场的一处,她周围空无一人,寸草不生。 她孤寂的站在那里,笑了很久,笑得眼角溢出了两行泪珠。 除了外溢的魔气外,她没有朝着任何人发动攻击。 只是,除了湛露、千暮、戴佩玖和柳重锦4人,能在这强力魔气之下自保以外,其他人已经丧失了行动能力。 柳重锦都得分出去保护他们。 能自由行动的,只剩下湛露、千暮、戴佩玖3人。 而魔息的范围还在不断扩大,外围的魔气在逼近,内部心魔产生的魔息也在逼近。 这些魔气迟早会波及到他们所在的这一处目前没被强烈魔气覆盖的地方,让他们被魔气所伤。 第84章 露珠和雨 等待下去不是办法,湛露向前一步,“千暮,我想去看看心魔的记忆。找到她成魔的原因,那样或许可以战胜她。” 千暮比她多走一步,继续把他挡在身后,“你留在这里,我去探查。” 湛露拖住他的手,把他拉回原位,“不行,你给我护法就好,还得我去,同为女人,我更能与她共情。” 因为性别原因,千暮不得不成为护法的那个。 湛露化成一颗露珠飞向心魔的眉心处。 千暮只能给她开路护法,把她安全送到。 露珠没入心魔的眉心处,湛露成功到达心魔脑海中。 她看到心魔内心的震颤,她好像很痛苦,痛苦的原因是因为徐长生的死。 她在后悔,只是她的后悔有些与众不同,她后悔为什么没有早点遇见徐长生,为什么之前遇见的不是徐长生。 同时她也在窃喜,窃喜自己竟然也能遇到一个愿意为自己付出生命的男人。 而后又感到痛苦,痛苦这个给过她温暖,愿意以生命护着她的男人怎么就死了呢? 为什么就死了呢? 不对,他不能死,他没有死,明明之前他们还见面了。 心魔内心喜怒掺杂着切换,她就快要逢魔,她在自己的记忆中努力的寻找徐长生的身影。 可是却迟迟找不到。 她从自己出生开始回顾了一遍自己的人生。 湛露看到心魔出生,在家被打骂被打,后来她弟弟出生,她的日子更加不好过。 而后被卖去有钱的商人家做丫鬟。 然后和那家少爷相爱,共赴云雨,她满腔真心对待那少爷,可是那少爷在即将与门当户对的小姐定亲之前,把她送给了一位有家室的大官。 大官囚禁了心魔,把她养在一处别院,渐渐的也会对她好。 不过吃软饭的大官为了自己的名利、地位和小命,最终选择杀了她。 心魔被大官推入了一口枯井中。 那时心魔满眼的求生欲,她不想死,她只是想活着。 可是大官无情的转身离开,把她留在了那口枯井里。 心魔安静的躺在井底,她的心在说:“好冷。” 不知过了多少日,一身黑衣的心魔诞生了,她出现在井底。 冷冷的看着地上还未闭上双目的自己的尸体。 良久之后,她离开了那口井,她抛弃了她的所有过去,连同自己从前的躯壳。 她放任自己的尸体留在井底,渐渐化作一堆白骨,她没有安顿自己的尸体。 只独留了满腔恨意,杀光了那些伤害她的人。 从此以后便成了一个偏激、弑杀的魔。 从新回忆了一遍自己的人生,心魔没能从回忆中找到一丝一毫徐长生的影子。 那个人为什么没有出现,为什么她找不到他。 她快要疯了。 半晌过后,她恍然大悟。 哦,她明白了,她回顾的是自己那没用的人生,而徐长生是她在山下小院遇到的。 而后她又不满足了,为什么他们遇见的这么晚? 为什么她坠落枯井时没有人救她? 她的思绪已然不清晰,已经没有任何逻辑和道理可言。 她好恨啊,为什么没有人救她。 井底那么冷,她好冷,为什么没有人给他一点点温暖。 湛露突然明白了,原来被心魔点化成魔的人,大多数都是和她有相似遭遇的人。 她的目的是激发别人的恨意,让她们变成和她一样的魔。 然后去报复那些和伤害他们的人很相似的一类人。 从受害者,变成了加害者。 心魔的情况越来越不稳定,她若逢魔,能瞬间让魔气爆发,充满整个广场。 逢魔的心魔将无人能敌,她和千暮联手也杀不了她。 一旦逢魔,别说是除掉心魔了,抵抗都有些吃力,到时候,今日前来的人或许都要交代在这里。 拼法力的话,如今人间已经找不到能匹敌心魔的仙修了。 湛露试图改变她的记忆,让她记住些美好的东西。 如今的心魔靠着恨意、妒意、以及一切负面情绪聚集而成。 只因为她自己不曾得到过爱,所以她嫉妒那些被爱意包裹的幸福的人。 若记忆改变了,心魔记忆中自己的人生也是被爱包裹着的,她就会得到满足。 恨意便会消失,心魔也会跟着一起被净化消失。 可是试过之后,湛露发现她无法扭转心魔的记忆。 心魔的恨意太过于强烈深沉,她已经被恨意奴役了。 她放不下,也忘不了。 突然之间,一股很强的力量把湛露剥离了出来,千暮赶紧飞身而上,接住湛露,一个旋身,落地站定。 “你没事吧?”千暮关切道。 湛露摇了摇头:“我没事,别担心。” 一旁的心魔,她的魔气压迫更加强烈,她并未停止逢魔,只是她的思绪已然不再那么混乱。 她恶狠狠道:“湛露,休想动我的记忆,那些都是我要永远记住的东西,谁也别想让我忘了恨那些人的缘由。” “你的魂魄,留着可真碍眼。”在她漆黑的灵魂中,只有湛露留下的那一缕魂魄是明亮光洁的。 晃的她眼睛疼,看着就碍眼。 心魔从自己神魂中抽离出那一缕亮光,一团银亮的光团,打向湛露,“你留在我这里的东西,还给你。” 她先前已经把放任这么多年的沧海吸收殆尽,却怎么也吸收不了湛露的魂魄。 既然吸收不了,索性还给湛露好了。 猝不及防的一招,让人应接不暇。 千暮直觉那团白光不详,赶忙背过身把湛露护在怀中,打算自己替湛露接下这一招式。 一旁的戴佩玖也随之移到他们身前,折扇变大,打算挡住那团光。 他不想看到湛露受伤,便也不计较替湛露保护好她的爱人。 他的心意是好的,只可惜,那团白光却是绕过了折扇,而后绕过千暮的身体,从湛露的心口处融入进了她体内。 心魔看着那两个护花使者的行为,嗤笑,“呵,这么多人爱着你、护着你又如何,还不是一样护不住。” “哈哈哈,想护都护不住。” “那是她自己的魂魄,会自然归位,任何高端的法术都挡不住。” “湛露,这一次,还是我赢了。” 心魔姿态高傲,“我能杀你一次,同样能杀你第二次。” 心魔在湛露那一缕魂魄上做了手脚,里面蕴含了魔气杀招。 湛露只觉得自己的魂魄完全归位的同时,瞬间便四分五裂开来。 那魔气在抹杀她的魂魄。 湛露周身的灵力无法运转,自己无法逼出那股魔气。 千暮一手搂着她,一手施法挽救,可是仍旧无效。 湛露看着他一如既往毫无表情的面部,出现了一丝慌乱。 那古井无波的眸子里情绪复杂,大部分是担忧,担忧中又掺杂了几分自责、懊恼、和后悔,还有隐隐的着急。 她看到了千暮的害怕,害怕失去她。 和两百年前那次相比,这一次更加浓烈一些。 毕竟经历了第二次这样的事,所以千暮更加害怕。 千暮情感比较内敛,每次情绪大的波动都是因为她。 她突然有些自责,自己没有保护好自己。 让千暮经历了第二次不好的回忆。 湛露既然救不了自己,便开始安慰千暮。 她伸出手,覆在千暮的面颊边:“千暮,别害怕,别自责,你真的把我保护的很好。” 千暮冷着脸,“我,没有保护好你。” 他固执的说道,声音有些沙哑,第一个我字甚至有些哽咽。 他还在持续给湛露输送灵力,可是灵力输入却一点用都没有。 他被一种无力感包裹着,他突然恨自己没用,恨自己不够强大。 他每一次都没能把湛露保护好。 湛露的身体在他怀里渐渐变成了透明的水状。 她露出一个安抚的笑,“对不起,又要让你等我了,若我魂魄不灭,只要你在,无论多少年,我会再回来找你的。” 湛露说:“这一次,你别忘记我,好吗?” 说完,她还想补充,如果太痛苦了,还是忘了的好,只要再见面时,能想起她就行。 可是她没来得及补充,便消失了。 天空中下起了雨,湛露化作水滴,和那些雨融为了一体。 千暮怀中一空,一滴雨砸在了他的眼眶上,混着一滴泪,滴落进脚下的土地。 他痛苦的闭了闭眼。 他又一次失去湛露了。 第85章 归位 一道闪电划过夜空,霹开了浓郁魔气组合而成的结界,直直霹中了单膝跪立在雨中的千暮身上。 刹那间,天空中飘起了雪花,空气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结冰。 甚至冻住了空气中肆虐的魔气。 一众师兄弟打了个寒颤,“好冷。”有人不可抑制的出了声。 魔气被闪电霹散了一些,先前一直是柳重锦在消耗法力。 众师兄弟也算是得到了片刻修整,现在恢复了些。 在如今淡了很多的魔气之下,已经可以自保了,便让柳重锦收了法力。 因为坐在地上实在是太冷了。 他们有法力护体,都无法抵挡这刺骨的寒冷。 一弟子搓着膀子,弱弱的说道,“我怎么感觉这寒气比刚才的魔气还难抵抗啊。” “要不我们再坐回去吧,抱在一起会暖和些。” 一师兄阻止他,“先冷着吧,别管冷不冷了,去关心一下千暮师弟吧,他的情况不太好。” 一向冷心冷情的师弟最在意的女子刚刚被心魔杀了,而他自己刚才又被一道闪电击中,他都担心自家师弟是不是伤心过度,成魔了。 他正要过去,就被柳重锦拦了下来。 “别过去,现在靠近他身边,会被冰冻住,瞬间消亡。” 柳重锦另一只手拉住同样想过去安慰千暮的柳琦诺:“琦诺,你也不能过去。” 柳琦诺着急,“可是,师兄这是要入魔了吗?” “我们得阻止他啊。” 柳重锦摇头,“暮儿不是入魔,他散发出来的气息中没有魔气。” “若没有猜错,他应该要晋升了。” 可是也没有谁晋升只需要一道雷劫的,而且这雷劫感觉打的轻飘飘的,就是意思了一下。 与其说是霹,不如说是帮助清扫了浓郁的魔气。 “一道雷劫?”戴佩玖也不知道什么时候退到了他们这边。 他其实现在的心情不是很好,他眼睁睁的看着湛露消失了。 可是眼下不是伤怀的时候。 而且,不知道为什么,冥冥中,他感觉湛露不会就那样消失的。 太不真实了,很不可置信。 众师兄弟,“天道的宠儿啊?”,普通修者结丹的雷劫都不只一道。 越往上,随着法力争强,每晋升一个阶级,只会比前面一个阶级的雷劫更重。 他们不知道是,仙君归位,雷哪里敢霹,这位神君在九重天的地位德高望重,可是能和帝君平起平坐的级别。 它就是打个响,提醒一下九重天那些神仙们做个准备。 神君他就要归位了,准备迎接,可别怠慢了。 几吸之间,千暮浑身上下充盈着强烈的法力,整个人的气质都发生了变化。 冷厉的气息比从前增添了几分。 除此之外,还多了一道神威。 噗通一声,一个法力稍弱的小弟子先跪了下去,小弟子内心:“他的膝盖不听使唤。” 随后便是一片噗通噗通声,跟着跪了下去。 最后还剩柳重锦和戴佩玖苦苦支撑着膝盖,不让自己跪下去。 可是不过一吸之间,戴佩玖也跪了下去。 戴佩玖内心:“......”他想骂人,可是骂不出来。 柳重锦膝盖渐渐低下,逐渐跪了下去。 千暮紧了紧握住的右手,那里攥着他送给湛露的白玉珠手链。 是湛露消失时留下的。 他细致的把那手链收好,对着空气中的雨滴道:“不会忘了的,这一次不会再忘记了。” 紧接着他拿出湛露给的那颗本源露珠,跟着本源露珠的指引,收集齐湛露的魂魄。 装进聚魂袋里,而后放在自己的心口处,贴心收好。 在柳重锦快跪到地上之前,千暮一挥手,所有人都站了起来。 他身上的神压也降低了不少,让他们终于能喘过气来。 众弟子噤若寒蝉,不敢出声,甚至不敢看千暮。 千暮道:“同门一场,大家免跪。” 众弟子内心:“......”是不是晚了些? 在场的除了师尊柳重锦,其他的都已经跪过了,只差磕头了。 对面的心魔,也被神威压的跪在地上无法动弹。 千暮面向心魔,“世间种种因果,皆有报应,却不该由你去制裁他们。” “那些已经死了的人们,若不入魔,本没有业障,可以有一个好的来生,你却断了他们的前程。” 就如南雀,若不是湛露用自身功德帮她清洗罪过,再加上她自己还需在往生界受二十年的罪,根本无法再投胎转世。 “如今,你既然已经超脱人间天道的限制,无人能拿你何,便只能由我来终结你的魔生。” 千暮一弹指,一片雪花打入心魔眉心,声音比前两句更加冰冷,“你杀了她两次,让她受了太多的苦,便赐你魂飞魄散,永世不得超生。” 雪花没入心魔眉心,如同锐器打碎玻璃一般,心魔的身体刹时便四分五裂迸射成一片一片黑雾残片,在一片冰冷的空气中快速消融。 直到消失的那一刻,心魔眼中仍旧充满了浓浓的不甘。 她想挣扎,想反抗,可是在这神威之下,她连动一下手指头都做不到,只能任人宰割。 她好恨啊! 她又一次含恨而终,只是这一次是整个魂体都消散了,她已无卷土从来的可能。 最后一刻,她望向徐长生倒下的那片空地,心中暗想,“如果一开始遇到的是这个人就好了。” 她就不用经历那些苦痛,也不会成魔,更不会落得如今这般魂飞魄散的下场。 可是没有如果,一切都已成定局。 她甚至没有来生,没有可以弥补遗憾的机会。 好在最后,她也同样杀了湛露的魂体,她们也算又一次同归于尽了。 千暮一个余光都不曾多留给消散的心魔,他一挥手,天空中飘来两个小身影。 轻飘飘落在广场上,正是被心魔掳走的戴佩岚和卯正。 两小辈满脸写着莫名其妙,不明所以。 他们被心魔掳来,一直和徐长生一起待在一个房间里。 过了不久,外面的气息发生了变化,清风道长便让他们待着别动,自己出去看看情况,而后清风道长就一直没回来。 他们在原地乖乖的等待,不敢乱跑,也不敢乱动。 两人抱团取暖,抱住弱小的自己,找了个墙角蹲起来。 两人在墙角瑟瑟发抖的都快睡着了,突然就凭空被一阵风刮了出来。 此时此刻就站在了这么一个空旷的地方。 再看看周围,都是同门前辈。 戴佩岚受宠若惊,“这么多人来接我们啊?”小爷我可真有面子。 这排场真是让他们又惊又喜。 再看看有些狼藉的城墙和地面,很显然这里发生过很激烈的战斗。 戴佩岚失望,“又错过了最精彩的部分。” 戴佩玖把他傻弟弟往身旁拉了拉,捂住他的嘴,以免他在如今严肃的气氛下,再说出些什么惊人的话来。 黑暗的天空刹那间亮了,众人抬头望去,只见天空中出现了一道霞光。 霞光渐渐扩大成一个圆形的光幕通道,直通地面,把千暮圈在光圈中。 光圈中的人,天人之姿,无论是气质还是气场,都不是凡间能容纳的。 所有人都知道,仙人就要远离凡尘,去往九天之上的仙人世界了。 尽管从未见过这样的场景,卯正还是直觉不好,一阵惆怅蔓延心头,他着急喊道:“师尊,您要去哪里啊?” 他一边喊一边往千暮所在的地方跑过去,他要永远做师尊的小跟班。 只是还不等他靠近千暮,在接近光幕的那一刻,他就被光幕弹飞了出去。 戴佩玖眼疾手快的操纵一阵风,让他轻飘飘的落到了地上,不至于摔个狗吃屎。 好不容易站稳的卯正不死心,想继续追随自家师尊的脚步,跑过去几步,又怕光幕再次把他弹飞。 便停下脚步,可怜巴巴的看着光幕里的千暮。 “师尊,您别走啊,您走了,徒儿可怎么办啊?” 他以后就没有师尊了,他又成孤儿了。 第86章 分别 千暮分了他一个眼神,毕竟是跟了自己几年的徒儿,“等机缘到了,你自会有别的师尊。” “往后好好修行,精进法术,少贪玩。” 卯正哭的像个傻子,“我知道了,我会努力的。” “我以后是不是就见不到师尊您了?” “还有师娘,师娘她在哪里啊,师尊您不带着师娘一起走吗?” 卯正环顾了整个空旷广场,却没看到他师娘的身影。 说起湛露,千暮神情柔软了几分,“你师娘我自然会带着,你好好修行,一路飞升到九重天,我们便会有再见的一日。” 卯正懵懂,九重天那得多高啊。 据说仙界分很多重,一般飞升的小仙只能在三重天之下。 他得猴年马月才能去到那么高的地方啊?一听就很漫长。 不过他不会放弃,他会努力去到那么高的地方。 戴佩玖走过去,站在卯正身边,有些犹豫,不过最终还是问出了口,“那个,湛露她不会有事吧?” 千暮看着他,他其实一直知道戴佩玖对湛露是什么样的感情。 不过这个情敌是一位难能可贵的君子,他很欣赏。 而湛露也一直很注重和别人交往的距离,给了他很强的安全感。 所以他对戴佩玖不曾有过敌意。 千暮把袖中的法器‘守’抛出光幕,交给戴佩玖,“她不会有事,会回来的。” 戴佩玖接过自己心心念念的法器,又听说湛露不会有事,心满意足的道了句,“那就好。” 他在心里小声道:希望有一天还能再见。 光幕范围逐渐缩小。 柳琦诺和柳重锦也跑了过来。 想说些什么,可是现在又不知道该怎么称呼千暮。 尤其是柳重锦,总感觉一句‘暮儿’有些叫不出口。 飞升和归位是有区别的,如今这局面,他什么都明白。 九重天乃仙界至尊所居住的地方,能到九重天的,都是已经脱离了仙籍,晋升到神籍的神君。 神有神格,有神威,有神通,更有永生不灭的神魂。 也不知道这位神君为何来人间走这一遭,已经入了神格的神,应该不至于来人间历劫才是。 柳奇诺的心理负担没有她爹那么重,她懂的少,反而没那么轻松很多。 就比如卯正,他懂的最少,所以可以不管不顾的去缠着千暮,毫无心理负担的继续喊‘师尊’。 柳琦诺被离别的情绪充斥着,“师兄,你也要走了吗?” 今日不是一个好日子,她熟悉的人,与她有交集的人,都在这一日先后以不同的方式离开了。 徐长生化成了风,道别都只有匆匆几句。 湛露消失的更突然,连一句道别都来不及说。 眼下,千暮也要离开了。 柳琦诺的内心除了难过,再无别的情绪。 “嗯,也该回去了。”千暮没有觉得柳琦诺多此一问,他知道柳琦诺是想和他道别,又舍不得说再见。 所以只能干巴巴的问一个显而易见的问题。 最后,千暮的目光移到柳重锦身上,“人间走一遭,过去的两百年,承蒙仙师照顾。” 柳重锦颔首,“老朽惭愧”,他一心只有杀妻之仇,对弟子们的关照实属不多,不敢居功。 光环越来越小,眼看就要收拢,“各位保重。” 他说完光幕瞬间收拢消失,千暮和霞光一起消失了。 卯正对着消失的光幕喊,“师尊,您和师娘也要好好保重啊。” 回答他的是寂寥无声的半空,以及一旁戴佩岚的嘲笑,“你师尊都走远了,要说早点说啊。” “回去之后,你入我爹门下吧,以后我们就是师兄弟了,我就不大你辈分了。” 戴佩岚发出友善的邀请。 卯正拒绝,“师尊说了,要等时机,我是不会这么随便就决定的。” 至于差辈分这种事,卯正很看得开,“你现在辈分是比我大没错,说不定哪天我的辈分就超过你了。” 戴佩岚一时无语,“我拿你当兄弟,努力的想拉齐我们的辈分,你却不仗义。” 哇,他第一次发现,这人好狗。 由于霞光的缘故,人间城的魔气彻底清除干净。 没有了阴郁魔气的笼罩,初升的朝阳照射进来。 天彻底的亮了起来,给人们带来了明媚又温暖的舒适感。 柳重锦从离愁别绪中抽离出来,“心魔已除,我们也该回去了。” 柳琦诺等众人走了,她还站在原地。 在这人间城,在这一夜之间,她失去了很多。 回去的路上她一直在想一些事情。 她知道徐长生一直对她的那份特别,不是男女之情的喜欢。 只是她无比的眷恋大师兄给的那一份温柔,她从不在意那份温柔是否是独属于自己的。 可是啊,看似对谁都很好的大师兄,其实谁也不爱,他其实并不想与什么人,产生任何交集。 看上去大师兄和谁都处的很好,仔细回想便能发现,他对谁都是若即若离的。 看似多情,却最是无情。 大师兄一直都只是做到了礼遇所有遇到的人,不欠任何人的人情罢了。 他只想孑然一身,这样才能走的潇洒又了无牵挂。 从前,她怎么就是看不明白呢? 也或许不是她看不明白,只是她自欺欺人的不想看明白。 她觉得只要自己不看明白,大师兄就不会远去,他就会永远在那山下小院,等着礼遇前去拜访他的人。 千暮师兄却不同,他修的无情道,对谁都淡漠无情,却把所有的感情都留给了一个人。 那个人就是湛露,她拥有了千暮师兄全部的爱、完整的爱,不会分割给别人的爱。 看似无情之人,却拥有着一份让天下女子梦寐以求的真挚专一的感情。 还有看似淡漠不近人情的湛露,其实是个热心肠。 她只是嘴巴有点坏,内心却无比的善良。 湛露是她第一个朋友,因为湛露宽容,湛露不会因为她给人的第一印象是刁蛮就远离她,就不去了解她。 可是他们三个人都走了。 耳畔是师兄弟们求知的问话声,“师尊,千暮师弟这是飞升了吗?” “一道雷劫就飞升,可真是了不起,让人羡慕啊。” 柳重锦淡笑着看着这帮傻徒弟,“那不是飞升,是归位。” “归位?师爷,什么是归位?”卯正也很好奇自家师尊的事情。 柳重锦大仇得报,以后全部心思都会花在培养这些小辈上,此刻的他格外耐心,“归位就是天上的仙君们,偶尔下凡来历劫提升修为,历完劫,便会回归自己原本在仙界的位置。” 卯正洋洋得意,“那我师尊可真厉害!原来我有一位上仙师尊。” 说完卯正又有些惆怅低落,“可是我没有师尊了,师尊回天上去了。” 柳重锦慈祥的摸摸他的脑袋,“你还会有别的师尊,在没有新师尊之前,秋之峰的师叔们都会教你修炼术法。” “以后啊,你永远是我们秋之峰的孩子。” 其他师兄弟们也附和,“对对,我们秋之峰少了卯正可不行。” 就指望这孩子给跑腿了。 卯正又高兴了起来,至少师尊给他留了苍辰山派这个归宿,他不至于无家可归。 安慰好卯正,也解答完了弟子们的疑问,柳重锦回头找柳琦诺的身影。 这才发现柳琦诺走在最末尾,脸上有些不高兴。 见柳重锦过来,柳琦诺喊了声,“爹。”情绪不高。 柳重锦伸手拍了拍她的头顶,这是他刚学会的安慰方式,第二次用,已经比第一次熟练了些。 “琦诺,别难过了,每个人都有每个人要走的路。” “人生就是这样的,没有多少人能一直陪伴你走到最后,人生路上,总是人来人往。” 柳琦诺的娘如此,柳重锦也如此,他也一样,不能永远陪柳琦诺走下去。 “有些人来一辈子,有些人来一阵子,有些人从某一个分岔路口便分道扬镳了,还有些人永远的离开了这条路。” “暮儿他本身就是九重天的神,来人间走一趟,本就是短暂的停留,如今回去了,才是他的归宿。他既然说了湛露不会有事,那丫头就一定不会有事。” “至于风儿。”柳重锦哽了一下,他也很遗憾,“他也算如了自己的愿。” 而后他才叹了口气道:“你也别太难过。” “他终于如愿解脱,他活的真的很辛苦。” 从接手徐长生他就知道,那孩子追求的东西是什么,又是为什么要活着。 他为那孩子感到可惜,可是他却救不了徐长生。 救人容易,救心难,徐长生的心被束缚了,他无力帮他解开。 他曾经也不是没有寻求过法子,他甚至觉得那孩子忘了过去会更好。 忘记过去的法术或者是仙药都给他用过,在徐长生身上却一点用都没有,根本无法让他忘却过去。 是他自己不想忘啊,所以无论用什么法子都不行。 那孩子,自虐般的牢记着他母亲带给他的所有伤痛。 他只能吩咐弟子们多关照徐长生,和他多走动,想让徐长生和这人世间多产生些羁绊。 羁绊深了,他或许会多少放下些那些沉痛的过往。 有了牵绊,他或许会舍不得离开。 弟子们按照他的吩咐做了,几百年来,大家都做的很好。 可惜最后终究还是没能留住那孩子。 第87章 回归 云雾缭绕,仙气飘飘的九重天。 身着紫色龙纹的年轻男子坐在九重天入口的最高处。 他旁边坐着一位身穿黄色绸缎的男子。 两人看外表年纪都刚二十来岁的模样,实际上是两个活了上万年的存在。 下方站着乌泱泱的长队,都在等着迎接千暮神君的归位。 等待过程中的仙群,没那么肃穆沉寂,相反气氛很是活跃。 高坐上的两位也悠闲的一边喝着玉露,一边闲谈。 黄衣男子把玩着手中的玉杯,“千暮就是被你逼婚给逼下凡的。” 紫衣男子不同意他的说辞,“这怎么能怪本尊,你我都已经成婚,神子都有了,你再看看他,都上万年的成年老神了,连个伴都没有。” “真让人操心啊,我整天忙着给他张罗这个仙子,那个仙子,他倒好,一个不见,一个也不回复。” “甚至还一声不响的跑去了人间。” 这像话吗?说到这些,他就有发不完的牢骚。 紫衣男子真叫一个痛心疾首,“两百年前本来就要归位回来了,结果呢,他倒好,硬生生自我阻止了。” “我们三都是上万年的开天老神,步调就该一致,一个都不能拖后腿。”他不允许有人不跟上他的脚步,好兄弟,就要步调一致。 紫衣男子便是如今的天界帝尊,黄袍男子乃姚月神君。 他们二人和千暮乃天生天养的天神一族,生而为神,和那些靠仙族修炼脱去仙籍晋升为神籍的神不一样。 无论是法力还是神格,都与后者有着天壤之别。 三人乃九重天的至尊,情同手足,只是另外二人太懒,把帝尊的位置推给了紫衣男子。 但是紫衣男子也不愿意独自勤快,怎么能就他一个人辛苦呢,所以他让二人必须得协助他。 所以三神在上神界的身份地位不分高下。 紫衣男子在天地初开之时,比另外二人早一些时间被孕育出来,所以他承担了兄长一职。 如今神界太平,魔界不敢来犯,人间也一如既往的太平。 就算人间有什么劫难,也能被人间的修者处理的很好。 如今天地之间灵气足,对修者有加成作用,对妖魔多多少少有些抑制作用,能成气候的妖魔不多。 劫难少,三界就能长久太平。 身为帝尊的他,繁杂的事情没有,就只能操心操心神子神孙的事情,顺便张罗张罗两位弟弟的婚嫁问题。 姚月还好,没让他怎么操心,他就提了一句,很快姚月就有了喜欢的仙子,甚至连儿子都一起带了回来。 进度之快,让他很满意。 有了姚月这个对比,在看看千暮,可就太让他操心了。 像个不开窍的木头,他一度怀疑,天地初始,创造他们三的时候,是不是创造到千暮那里,少给了他什么东西。 帝尊颇有些得意的说:“这回啊,我已经物色二十几位仙子,只要他一回来,我就安排他与她们相见。” “这二十位可是什么类型的都有,我就不信还没有他喜欢的类型。” 姚月淡淡的瞟了他一眼,“千暮好像在人间修了无情道。” 一语惊醒梦中人,紫衣男子僵在了原地,手里还握着一杯正要送往嘴边的玉露。 现在也顾不上往嘴边送了,动作全部定格石化。 姚月看了眼紫衣男子的模样,嘴角勾出一个看好戏的笑。 刹时,天边霞光一闪,一袭白衣的千暮出现在天门边。 众仙躬身行礼,还有一些低阶的小仙行的是跪拜礼。 级别不一的仙、神聚在一起,就导致了这个参差不齐的礼仪。 平日里见不着这样的场面,千暮神君很少外出走动。 今儿个听闻神君归位,帝尊允许所有仙迎接。 美其名曰:为了排面,为了显得众仙对千暮神君的想念和尊重。 还未婚配的女仙们确实是思念的紧,他们日日夜夜盼望着这位仙界第一美男归位。 说来也奇怪,天地初始孕育的三位神君,虽然模样都是一顶一的美男子。 可是放在一起一对比,就发现千暮神君更甚一筹。 众仙皆知,帝尊一直在为千暮神君张罗亲事,只是千百年来,能入对方眼的仙,不能说几乎没有。 可以说完全没有。 千暮神君像是没有那根弦,他根本就不懂爱。 有女仙故意往他身上摔,他会瞬移到别处,让人摔个正着。 眼神里满是嫌弃和优越,方法在说:“能碰到本君的一片衣角,算本君输。” 迎接的氛围看似肃穆,实际上仙子们内心乐开了花。 从这一刻起,她们的梦中情神回来了,她们的少女心重新萌动了起来。 更有那二十多位被帝尊告知会安排与千暮神君见面的仙子,此刻虽然低着头,眼神却一个劲的瞟那仙气飘飘的千暮神君。 内心兴奋异常,每一位心中都在想,说不定自己就成了那个幸运儿,能被千暮神君相中呢。 可是中心人物千暮,目不斜视,径直走到高位上那两人面前。 打了个招呼:“紫檀、姚月,你俩在这里干嘛?” 姚月:“迎接你归来。” 千暮看着他俩,淡淡道:“你俩挺闲的。” 姚月:“......”他确实挺闲的。 紫檀帝尊:持续僵硬中。 而后千暮开口道:“紫檀,我要那棵养魂树,现在我要去搬回我的神殿里。” 九重天有一颗养魂树,不是公共财产,而是帝尊从仙境收回来的。 由于那棵树很好看,也不算很高,帝尊便把那棵树摆在了帝尊殿的尊驾旁。 彰显帝威,还施加了三层结界防护,以免被损坏,或是被偷走。 众所周知,这上仙界,三位初始神的法力最是高强,他们施加一道结界,集结十来位后天修来的神都打不破。 那棵树却施加了三道结界,可见其受帝尊重视的程度。 说完一阵风一样离开了。 僵在原地的帝尊回过神来,不可置信的问姚月:“他要什么?” 姚月站起身,准备回去,不愿意再在这里当傻子:“你那棵宝贝树。” 帝尊不解:“他一回来,要我那棵树干嘛?” “他这也不像是魂魄受损啊,不仅不像,法力好像还变强了。” 姚月:“我哪里知道,你自己问他去。” 姚月眯了眯眼:“不过他走的很急。” 他们都知道,从来没有任何事,任何人,让千暮这般急切过。 所以有情况。? 姚月找到了新的乐子。 紫檀再回头,千暮回来了?和他说过话?然后人走了? 姚月也走了? 那他留在这里干什么。 他一挥手,收了放置玉露的桌案。 “散了,散了,仪式结束。” 众仙:“......”他们举行什么仪式了?刚才那是仪式? 他们要迎接的人真的从这里经过吗? 太快了,有一些仙还没反应过来。 第88章 养魂 千暮从帝君殿把养魂树搬回了自己的神殿。 而后把湛露的魂魄融进树杆里,养魂树接收了魂魄,闪过一阵五彩的光。 从这日开始,千暮一直守在自己的神殿里,就在树旁边活动。 喝茶、看书,制香,炼丹,都在树旁边。 一月之后,养魂树开出了一朵花。 三个月后,养魂树终于结出了一颗晶莹剔透的果子。 果子是透明的,有五彩流光环绕在周围。 还得继续等待着果子成熟。 这期间,九天的仙子们很是纳闷,为何神君回来之后,一直不出自己的神殿。 去拜访的,也只会被门童告知,神君不接客。 那些被帝尊选中,打算安排给千暮相看的仙子更是等的迫不及待了。 从得知自己有机会面见千暮神君开始,他们就一直盼望着神君归位。 如今这好不容易等到神君归位了,眼看她们的机会就来了,谁知道神君回来之后就自己把自己关在神殿里不出来。 不出来就算了,上门拜访都进不去门,虽然从前也进不去,但是从前没人给她们希望啊。 一众仙子心生愤懑,决定去找帝君要个说法。 帝尊生平第一次知道了女仙的恐怖之处,集结起来,根本没他说话的份。 他被吵的没法,只好决定去打扰千暮。 可是他一个人不敢去,他也有点怕惹怒千暮。 所以他决定拉上一个垫背的,这个垫背的人选就是姚月神君。 “姚月,你跟我一起去拜访一下千暮。” “自从他回来之后,把自己关进自己的神殿,就闭门谢客,这也三个月有余了,咱们也该去关心关心他了。” “这万一关出什么问题来,可不得了。” 姚月漫不经心抬眸,泼冷水:“他几百年前就喜欢自己关着自己,也没见关出什么问题。” “要去你自己去,我可不陪你。” 说完姚月快步走了,开玩笑,他虽然喜欢看热闹,也喜欢恶趣味,但是他不会去触碰别人的底线。 尤其这个人还是千暮,他可不敢,他怂。 他斗法就没赢过千暮。 不过他可以偷偷的跟在紫檀后面去瞧瞧看,紫檀的下场。 帝尊无奈,需要独自闯荡千暮的神殿,又觉得自己这么大的神了,若是真打扰到千暮,有些说不过去。 所以他带上了自家五十岁的神子,这孩子是千暮去凡间之后才出生的。 还未和千暮见过面,正好带过去让叔侄两见一面。 到了千暮神殿门口,不出所料被门童拦了下来,不过和拦其他人时的趾高气扬不同。 千暮神殿的门童只需要对帝尊和姚月神君礼遇便可。 所以面对帝尊,门童恭敬行礼:“参见帝尊。” 紫檀拜拜手:“起来吧,我来拜访一下千暮神君” 门童:“神君吩咐过,暂时不见客。” 他家神君回来就交代了一句,他没有说可以见客之前,一律不接待任何来访者。 神君甚至加重了任何两个字。 紫檀:“这都三个月了,怎么还不见客。” “不行不行,他拿了我的宝贝树,我忍了三个月没来找他要,现在不行,得来见见我的树。” 紫檀另辟蹊径,说着就要往里走。 门童重新把他拦了下来。 门童为难,不管您是要见树还是要见人,神君都不会让进的。 “帝尊,没有神君的吩咐,您真的不能进去。” “我们神君真生气起来很可怕的。” 门童动之以情,晓之以理,试图用自己三寸不烂之舌在不得罪帝尊的前提下说服帝尊。 而后两人在门口反反复复重复着一个要进,一个努力阻拦。 期间不免嘴上各自说着自己的理由。 紫檀的主要意思是,我今天就是要进这扇门。 门童的主要意思则是,管你谁呢,只要自家神君没发话,谁都别想进,就要拦到底。 两人拉扯着,就没注意紫檀带来六七岁人间孩童模样的小萝卜头,已经进去了。 紫檀说的起劲,也忘记自己带孩子来了。 完全没察觉身边少了点啥。 千暮听到外面熟悉的喧哗声,给养魂树施加了一道结界,便决定去门口亲自拒绝难缠的紫檀。 他觉得自家门童真有点阻拦不住脸比九重天厚的帝尊。 门童看到他出来,便不在阻拦紫檀,跑回自家神君面前:“神君,您出来了。” 他是想说,您老人家可算出来了啊,他都要临表涕零,用袖子抹抹自己不存在的两行激动泪水。 还好紫檀帝尊私下里时没什么架子,还算是一个温和好相处的神。 不然就是给他十个胆子,他也不敢拦啊。 守门可真是一个苦差事啊。 的亏他是整个仙界三把手的门童,只需要对两位平起平坐的上神礼遇便可。 想想自己那些同行,真是不容易啊。 千暮对紫檀道:“找我有事?” 紫檀讪笑,看到千暮的冷脸,他也不能说,就是被那些仙子们催促的,所以他是来给千暮说媒的。 而后他想起来,自己有一个理由:“你离开后,我又喜得一子,你都回来三个月多月了,我就想着带过来和你见一面。” 说着他矮了矮身子,向身旁伸出手:“紫麟,快过来见过千暮伯伯。” 千暮冷淡的看着他无中生子,对着空气演完了圈套。 声音冰冷:“最近很忙,在我没去找你之前,暂时别来打扰我,先回去吧,别来为难我家门童了。” 紫檀却是愣在了原地,怎么没萝卜头牵自己的手,他猛然惊醒,千暮这不悦的表情,这是把他当骗子了。 “不是。”“我儿子呢?” 他急着给千暮解释自己没骗他,又急着找儿子,一时蹦出这么两句不挨着的话。 而此时,神殿内,一阵法力波动,而后一声小孩啼哭惊动了两人。 千暮直觉不好,一个闪身回到养魂树边。 就看到一个六七岁的男孩,摘下了养魂树上的果子。 而他刚才听到的那声哭声是那棵果子发出的。 而后果子从男孩手中脱离出来,掉落在地上,化身成了一个六七岁模样的小女孩。 小女孩还在哭:“好痛,呜呜呜。” 千暮眼神冰冷,过去掐住男孩脖子,就想撕碎对方。 跟上来的紫檀察觉到他外露的杀气,浑身一冷,赶忙阻止:“千暮,别,那是你侄子。” 千暮听闻,改掐男孩脖子的姿势,换成了提男孩的领子。 提起来扔给紫檀:“管好你家的孩子。” 他眼神冰冷,声音冷的掉渣,手上青筋暴露,能看出他已经很努力压制自己的杀气了。 紫檀毫不怀疑,若不是自己跟来快,他儿子已经化成了灰。 若今日这不是自己儿子,换着仙界任何一个其他人的儿子,都已经成灰了。 第89章 小湛露 小女孩看到有人给自己出气,停止了哭泣,她被人从树上薅下来,很痛的。 她伸出小手去拉千暮。 小手触碰到千暮的那一刻,他浑身的冷气瞬间散了个干净。 千暮神情和缓了些,蹲下身,把小女孩报在怀里,抚摸着她的后脑勺。 “没事了啊。” 他轻声安慰道。 小女孩还在抽噎:“嗯,已经没那么痛了。” 千暮有些心疼:“怪我,怪我没有守好你。” 本来果子成熟了之后,方能养齐湛露的神和魂,魂养好了,还得把神养回来。 这样湛露便能带着所有记忆,作为成年体回到他身边来。 如今,因为紫檀儿子的缘故,湛露的魂还未养到全盛时期,神更是还未养回来。 才到六七岁的模样,记忆更是一点都没有。 而且生生被人从树上摘下来,和自行脱落完全不同。 前者是强制脱离,会给还未成形的魂体带来强烈的疼痛感。 成熟之后,自行脱落,却不会有任何疼痛。 本来在他的神殿里是一个绝对安全的环境,他离开的片刻功夫还是不忘加了一层结界保险。 却不想今日溜进来的是紫檀的神子,继承了他父亲紫檀的神力,一道结界与他而言还真不算什么。 小湛露被千暮抱起来,和他等高,她凑过去,用自己肉乎乎的小脸蛋蹭了蹭千暮的脸颊。 反过来安慰道:“不是哥哥的错。” 而后伸手一指吓愣了的紫麟:“都是他不好。” 紫檀看到千暮眸子的冷意加深,看向了他儿子。 他心脏一季,把自己儿子往身后护了护,赔笑道:“千暮,不好意思,麟儿还小,尚不懂事,手上没个轻重。” “这是你女儿啊?” 千暮觉得紫檀脑子不好,没听见湛露叫他哥哥吗? 不过此刻他看着对面这一对父子就觉得碍眼的紧,什么都不想解释,声音冷到能把人冻僵。 “那就管好你那不懂事的儿子。” “这棵养魂树,以后是我的了,全当赔礼。” 紫檀慌忙点头,现在也管不了自己的宝贝树了,先降降千暮的火气才是王道:“应该的,应该的。” 他话音刚落,千暮冷淡开口:“你俩可以回去了,以后禁止来我的神殿。” 而后就是千暮一挥手,紫檀和紫麟已经在千暮的神殿门口了,和刚才拦着二人入内的门童面面相觑。 紧接着就看到千暮神殿多了一道结界,结界上有一行醒目的红色文字:“禁止紫檀一家来访。” “哈哈哈哈,有意思,真有意思。” 姚月擦了擦眼角笑出的眼泪,而后双手环胸,站在不远处看着被赶出来的父子二人。 紫麟被千暮掐脖子,提领子的一串动作吓到。 他虽然年纪小,却在刚才清晰的感觉到了濒临死亡的痛苦。 被吓的一时没了反应,现在出了千暮的神殿,空气中属于千暮的神威减弱了,他才反应过来。 “哇”的一声哭了起来。 一边哭一边对自家爹控诉到:“我不要再见到这个伯伯了,他好吓人。” 紫檀:“没事,他也不想见你,正好。” “往后啊,你在这仙界,躲着点千暮走。” 他一边说着,一边抚摸着自家儿子的狗头,一副老父亲慈爱的模样。 紫麟点点头,可是还心心念念着那棵漂亮果子:“父亲,我想要那棵漂亮的果子。” 那棵果子可漂亮了,还有五彩的流光环绕,他很喜欢。 紫檀后怕的摇摇头:“不,你不想要,千暮神君殿的任何东西,都碰不得。” “你也别惦记什么果子了,咱们去摘别的果子。” 紫麟只好放弃,不甘的点点头。 紫檀哄好了儿子,这才有空去理会姚月:“你就是专程过来看我们父子俩笑话的。” 姚月高冷的上挑狐狸眼:“闲着也是闲着,就想看看你的下场。” “我说了,千暮的事情,你别操心,他自己有自己的主张。” “结果呢,你自己看看,这几百年你都干了什么,非要操心他的婚事。” “这次更好了,趁他不在,承诺了那么多仙子,结果呢,仙子失信了仙子们,还讨了千暮的烦,何苦呢?” 紫檀反驳:“我讨他烦可不是因为仙子们的事情,我还没说到仙子们的事呢。” “这就是个意外。” 姚月:“意外?” 紫檀给他说了一下刚才在千暮神殿里的事情。 紫檀说完还吐槽道:“他这有女儿了,也不给我们介绍一下,独自躲在自己神殿里。“ 姚月嗤笑:“要说啊,千暮没杀了你儿子,已经很估计与你的这份人情了。” “你和你儿子就是在死亡线上蹦跶。” “还千暮的女儿呢?你没听你儿子说了果子的事情吗?” 紫檀进去时,果子已经变成了小女孩的样子,他确实没看到。 刚才他儿子说起来,他也没细想,只觉得儿子是在和那小丫头抢夺什么果子,把小女孩欺负哭了,惹千暮生气了。 他刚还想说千暮太小题大做,就是小孩子玩闹,只不过当时千暮怒火中烧,杀气都快压不住了,所以他没敢开口。 当时只想着顺着千暮的脾气,安抚好千暮的情绪才是王道。 姚月:“千暮回来那日,匆忙离开,只找你要了养魂树,他要养魂树干嘛?你想过吗?” 姚月也不等脑子没那么灵光的紫檀回应,自顾自说道:“他是要用来给人养魂,而千暮,你何时见过他在意过什么人。” “既然是他那么在意的人,对他而言,便是宠在心尖的心尖宠。” “如今倒好,人家闭殿在家给人养魂,你非要上赶着去给人说媒。” “你儿子更好,人家神魂还未养齐,他把人家聚集神魂的果子摘了下来。” “人家本来可能只需要再过百日,就能恢复,经过你父子二人这一招神助力,他可能需要花费更多的时间和经历去修复他在意的人的神魂。” 最后姚月总结发言:“所以啊,你只失去了一棵养魂树,很值得了。” 而后姚月笑眼眯眯:“若换着我,我把你父子二人碎尸万段,都不解气。” 用温和的语气,说出最狠的话。 还不忘补刀:“毕竟对于千暮来说,那人神魂未恢复,他就要日夜经历相思之苦的折磨。” 紫檀懊悔,听姚月说完,他也觉得自己挺欠揍的。 再看看自家儿子,感觉这孩子也确实挺欠的,他突然有点不想认。 他这才后知后觉觉得自己挺对不起千暮的。 眼看姚月要走,他问:“姚月,有没有什么方法可以补救?” 姚月淡漠摊手:“没有。”甩下两个字头也不回的走了。 第90章 功德 赶走了紫檀父子,千暮施法把那颗养魂树凝结在一颗珠子里。 做成吊坠,给小湛露戴在脖子上,养魂树贴身带着,继续滋养湛露的神魂。 看着自己脖子上亮晶晶的五彩珠子,里面封着一颗漂亮的树,小湛露眼睛也亮晶晶的。 “哥哥,这个好漂亮。” 千暮淡笑:“送给你了,以后就是你的东西了。” 小湛露开心的给了千暮一个甜甜的笑:“谢谢哥哥。” 看着懵懂可爱的小湛露,千暮思考着,他得想办法给湛露积攒一些功德。 两百年前,千暮本可以归位之后把湛露带离往生界,让她脱离苦海的。 可是千暮那时候看到了湛露的命格,湛露乃佛莲滋养的精灵体。 因为她是仁慈善良的存在,所以上天给了这个本不该出现的精灵体一个机缘。 往生界走一遭,看似心魔所为,实际上是天道顺水推舟给的机会。 湛露治理好混乱的往生界,便是积攒了一笔很大的功德。 等她从往生界归来,消灭人间已经奈何不了的心魔之后,功德便能圆满,荣登仙界。 他和湛露的缘分便能永久维持。 只是他不忍心让湛露经历独自一人在人间孤寂漂泊。 再回来人间,她已经没有了家人,亲友,若是连他也不在,湛露便没有了去处。 所以他抽离了记忆,强留在人间等湛露归来。 或许正因为如此,所以改变了最后的结局。 最后那笔功德没有全部算给湛露,在加上湛露为了让南雀能投胎转世,把自己的功德转给了南雀几十年。 如今湛露功德还差一些,还没从精灵体转变成仙体。 千暮前者小湛露,回归三个月有余,终于第一次走出了自己的神殿。 门口守门门童看到自家神君牵着一个小女孩出门,还有些差异。 他没记错的话,神君是独自一人回的神殿,难不成是他一个没看住又溜进去了一个小孩子? 而后就看到他家神君的万年冷脸,在看向小女孩时犹如春风般温和。 刚出神殿,就遇见了姚月。 姚月打量了一遍小湛露:“不错不错,小丫头就这么可爱了,长大了一定是个大美人。” 小湛露警惕的往千暮身边贴了贴,觉得这个人可奇怪了。 千暮干脆把她抱起来,警告姚月:“别吓着她。” 姚月:“......” 他也没做奇怪的事情啊,他夸人还不行? 姚月转回正题:“你这刚归位,无法给人转功德,我给她转一百年的功德,算是见面礼。” 仙常有下凡历劫的,归位之后,需要至少五年之后才可以转换功德给其他人。 千暮也没跟他客气:“那就多谢了。” 姚月分出一百年功德给湛露:“跟我客气啥,都是自家兄弟。” “不过啊,我们可以带着她去紫檀那逛一圈,坑他个至少五百年的功德。到时候这丫头能直接跨过仙位,荣登神位。” 千暮觉得姚月说的在理。只坑紫檀一棵树,确实太轻了。 三人一起前往帝尊殿。 紫檀因为自己做错了事,很内疚,正在大殿里翻阅古籍,想寻求补救之法。 看看能不能有什么法子,能加速修复那小丫头的神魂。 可是他已经翻看了三千来本古籍,毫无线索。 而后就见千暮抱着那丫头来了他大殿这边,身边还跟着闲闲的姚月。 紫檀现在看到千暮就心虚,气场都矮了一大截。 他紧张又内疚:“千暮,你,你们来了。”说话都结巴了。 小湛露搂着千暮的脖子,看着紫檀。 明亮清澈的眸子直把紫檀看的更心虚了,正在他不知道说什么的时候。 姚月开口了:“我刚送了一百年功德给小丫头,当见面礼,现在轮到你了。” 紫檀正不知道要做点什么才能补救,闻言感激涕零:“应该的。” “我给三百年的。” 姚月:“三百年?” 紫檀被问的一阵心虚,弱弱的递增:“四百年?” 而后他看向千暮面无表情的冷脸,心一横:“六百年,我给六百年。” 他们神的功德和仙的不一样,分量不同,一百年能抵仙的五百到八百年。 六百年足够湛露入神格。 也已经是他的底线了,六百年功德,他要积攒很久,再多,他的神力就要跟不上姚月了。 跟不上千暮就算了,好歹他一代帝尊,得比姚月强吧。 姚月这个老狐狸,就是故意过来坑他的。 这是在记他当年逼婚的气。 千暮愉快的替湛露收了这六百年的功德:“看在这六百年功德的份上,我回去会把神殿禁止撤了。” “以后常来啊。” 紫檀能怎么办呢,他只能接受。 而后挥一挥手,把所有卷宗归位,这下他不用看书了,至于愧疚什么的,也一下一扫而空了。 还重新允许进入千暮的神殿了。 这些都是他用六百年功德换的。 出了帝尊殿,千暮对姚月道:“你是在气他当年天天给你说媒,所以导致你不得不早婚的事情?” 姚月眯了眯狐狸眼:“这有什么好气的,你们不会真以为我被他逼婚成功了吧。” 当年紫檀成天没事干,就给他和千暮介绍对象。 把他逼烦了,他就带了一个本就怀有身孕的狐仙回来,许诺那狐仙给她一个庇护,供她生下那孩子。 往后让她能安心修炼。 而后他收了那孩子为义子,平日里那小狐狸在神殿内软声称呼他为义父,出了他的神殿,便称呼他为父亲。 所有人都以为他是被紫檀逼婚成功了,所以记着气。 其实他根本没当回事,有了那狐仙母子做掩护,他可清净了不少,更是乐得自在又清闲。 想到那只小狐狸,姚月弯了弯眼睛,毛茸茸的一只白狐狸,甚是可爱,他倒是挺喜欢的,倒也不亏。 姚月给千暮说了一下那狐仙母子俩的事情。 千暮莞尔,他当时怎么没想到打个掩护,而后被扰烦了,选择了下凡。 不过看着怀里出了帝尊殿就睡着的小湛露,他觉得人间走一遭很值得。 他把小湛露往怀里拢了拢,让她睡的更安稳些。 第91章 醒来 千暮出了一次神殿,从此之后,仙界多了一个传闻。 “千暮神君已经有孩子了。” “怎么和姚月神君一样,出去一趟,回来就有妻有子了。” “是啊,听说是位小女神,已经入了神格。” “听明月仙子说,她远远的看到过那小女神,长得可水灵了。” “何止是水灵,还很粉嫩可爱,精雕玉琢的。” “如此模样的小女神,想必母亲也一定很美。” “遗憾啊,遗憾,千暮神君已经有妻有女了。” “是啊,没有机会了。” “我们这不算啥,那些被帝尊安排相看的仙子们的心情更灰拜,她们可是曾经都报过希望的。” “我们反正一开始就知道自己没机会。” 这是一群很有自知之明的仙子们的聊天。 不远处还有一群脸都气黑了的本来就暗恋千暮,好不容易争取到相看资格的仙子。 谁不想嫁给神君,姚月神君家那位人间的狐仙,因为是姚月带回来的人,所有仙见了都得行礼。 能嫁给三位神君是仙界每一位仙子的梦想,嫁给神君之后,自己的地位也会升级。 从此可以蔑视众仙。 结契之后更是有神君的神威相护,简直能在仙界横着走。 其他的后天之神她们看不上,就看得上三位天地初开时的天神。 半年之后,千暮终于把湛露的神给养了回来。 如今的湛露因为入了神格的原因,魂已经养好,外貌也刚好恢复成了二十岁的模样。 神一养回来,湛露的记忆便能恢复。 湛露被紫麟从养魂树上摘下来,被迫化形成小女孩模样,千暮带着小湛露讨要完紫檀的功德之后,湛露便睡了过去。 这一睡便是半年。 湛露只觉得自己睡了一个很长很长的觉。 一觉睡醒,她发现自己浑身上下的气息和灵力都发生了变化。 她一抬手,便看到自己手上那个白玉珠手链。 她晃了晃手腕:“还好,你还在。” 她说话嗓音正常,喉咙也不觉得干。 想来是睡着时,有人给她喂过水。 再看看自己所处的环境,云雾缭绕,仙气飘飘。 她正躺在一张雅致的白玉床上,房间里燃着熟悉的荷花香的熏香,这味道她很熟悉,是千暮自制的香的一种。 一张白玉桌摆在屋子中央,上面有一个白瓷花瓶,里面插着一株半开的荷花。 千暮从外面走进来,带了新的熏香,是桃花混合蜜桃味的,是湛露很喜欢的味道。 一进门他便看到坐起身的湛露,他声音有些因为激动的发涩:“你终于醒了。” 湛露望向他,好似隔了又一个两百年那么久,甚至更久,她终于又见到那个自己不想分别的人,她说:“我回来了。” 她声音很轻,却能确保每一个字都能传达给千暮。 千暮走过去,坐在她身边,有些迫不及待的把她拥入怀中,搂紧:“嗯,回来的就好。” “以后,都不会让你再离开了。” 他说着还因为后怕轻微的颤抖了一下,那是害怕失去湛露的后怕。 好在她现在回到自己的身边了。 湛露不介意千暮抱的紧,她也很想紧紧的抱住千暮,紧紧抱住,不撒手的那种。 她这么想着,便这么做了,她回抱着千暮,安心的吸着他身上好闻的冷香:“我也不会再离开了,舍不得。” 舍不得千暮煎熬的独自等待,也舍不得让自己那么久无法见到他。 千暮上一刻的偏执,被“舍不得”三个字治愈了。 人间等待的那两百年,他没有关于湛露的记忆,那时候他并不知道相思的煎熬是一种怎样的滋味。 归位之后的这九个多月的时光,他才深知那滋味有多不好受。 而他是在能见到湛露,也知道她会醒来的情况下经历的这些。 所以他更能理解当时湛露在往生界的那两百年是如何的难熬。 拥抱良久的两个人终于拉开了些距离,换了个姿势,吻在了一处。 湛露醒来的第二日,紫檀带着礼物,协同自家儿子前来探望。 说是探望,实际上他只是想看看到底是何方神圣能让千暮这般在意。 他到时,湛露和千暮在院中赏莲。 紫檀咳嗽了一声,引起两人的注意。 而后走过去,把礼物放在玉桌上,手上牵着不敢撒手的紫麟。 千暮给湛露介绍道:“这位是紫檀,也是仙界的帝尊,不过你不用太在意他的身份。” 湛露起身:“帝尊,请坐。” 紫檀上下打量了一番湛露,心想,怪不得千暮看不中仙界的仙子们。 这位无论是外貌还是气质都更甚一筹,而且还是罕见的精灵。 精灵乃天地至纯的灵气遇见灵物所化,道理简单,却极难形成。 千百年以来,即便是紫檀,也是第一次见真实存在的精灵,很有可能湛露是世间唯一的精灵体。 千暮可真是好福气,竟然把世间唯一的精灵拐回了家。 他一边拉着儿子坐下,一边道:“还是弟妹懂事,弟妹也快请坐。” 还不忘反驳千暮:“什么叫不用太在意我的身份?这帝尊的身份对你和姚月来说是没多大价值,但是好歹我也是你哥。” 千暮给湛露纠正:“别听他瞎说,我们都是天地初开时就存在的神,没亲人。” “他就是自封了一个兄长之位,天天没事就瞎操心我们的婚姻大事。” 湛露眯了眯眼,看向紫檀:“哦,就是你整天想着给千暮介绍仙子呢?” 湛露笑靥如花,语气危险的问道:“不知帝尊想给千暮介绍一个什么样的?” 紫檀心虚的一头冷汗,没想到这弟妹还是黑心的。 赶忙赔笑道:“哪里哪里,我眼光比不上千暮,弟妹这样的就是最好的。” “若早知道千暮能找到弟妹这样的,我还瞎忙活啥啊,那些仙子可不及弟妹半分。” 紫檀决定转移话题才是要紧的,他拉出自家儿子:“这是我儿,紫麟,此次带他来是给弟妹道歉的,那日小儿不懂事,提前摘掉了果子。” 说着他还把自家一脸不明所以的儿子往前推了推:“快给伯母道歉。” 紫麟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突然需要自己顶上,不过还是乖乖道歉:“伯母,对不起。” 第92章 大婚 湛露看出紫檀故意转移话题,再拉扯回来也不太好,只能顺着话题接到:“道歉就不用了。” 她摸了摸紫麟的脑袋瓜,语气温和:“你父亲已经替你补偿过了。” 转而又冷淡的对紫檀道:“帝尊也别为难孩子了。” 然后蹲下身哄紫麟:“不过我不喜欢伯母这个称呼,不好听,你叫声姐姐来听听。” 紫麟乖乖叫人:“姐姐。” 湛露夸奖般的又摸了摸紫麟的狗头,笑眼弯弯:“乖。” 千暮也道:“也别叫我伯伯,以后叫千暮哥哥。” 紫檀愤怒了:“不行,我儿子,叫你哥哥,这不是乱辈分了吗?” 抱着一只小小的雪白狐狸的姚月正好进来,随口附和道:“对,麟儿以后也要称呼我为姚月哥哥。” 紫檀一口气差点没上来:“你们......。” 千年以来,只有他自己把自己摆在了兄长的位置,对两个弟弟掏心掏肺,结果两个弟弟都没把他当兄长。 这边三人一狐没人理他,千暮给湛露介绍:“这位是姚月神尊。” 千暮对姚月道:“过来坐。”“这位是我最珍视的人,湛露。” 姚月抱着小狐狸坐了过去,点点头,夸奖道:“我果然没看错,幼年时期那边精致的女娃娃,成年体果然是个大美人。” 湛露微微一笑:“姚月神尊过奖了。” 姚月:“我说话从来都是一针见血的,从不阿谀奉承,所以刚才乃肺腑之言,诚信夸赞,并非过奖。” “弟妹是精灵体,很是罕见,千年来,今日倒是见到了真的精灵。” “往日里,只在典籍上看到过。” 湛露有些疑惑:“精灵这般罕见吗?” “我倒是没有遇到过同族。” 这次不等姚月回答,千暮便道:“是很罕见,要集齐所有必要条件,积累千百年的日月精华,才能凝聚形成一个实体的精灵。” “集齐孕育精灵的条件就很苛刻,那地方不仅要灵力强,最关键的是要纯净,没有杂质。” “你说你是佛莲孕育而生,那佛莲就并非凡品,想来是盛开好几百年未败,能净化灵气中的杂质。” 湛露点点头:“原来是这样。” 姚月补充道:“还不止呢,你在凡间见过了人类的修仙过程,他们可不是只有功德就能飞升的,他们需要练气、炼体、结丹、精修,还需等待合适的机缘,尚能飞升入上仙界。” “你却不同,你是精灵,所以不需要这样的过程,天道给你开了后门,只要功德够了,就能荣登仙界。” “如今啊,你是这上仙界唯一一位女神。” 湛露从前都没想过这些,从前她只以为自己是以魂体在修炼,所以和柳琦诺他们不同。 今日才知道,其实是因为自己是精灵族,所以不同。 接下来的谈话中,她也知道了,天道的后门就是混乱的往生界。 如今她已经得到了那里的功德,天道已经认可,她不用再回去往生界。 那里会有新的王诞生并继承。 紫檀看他们聊的开心,自己一个人在那生闷气。 生闷气还不忘紧紧拽住自家儿子,可是紫麟想玩小狐狸。 他努力往小狐狸那挪,眼看小手就要抓到了,小狐狸一个跳跃,跳进了湛露怀里。 湛露抛开自己是精灵的事情不去细想,抱着小白狐狸一通抚摸。 毛色真好,真好摸,她想养这只小狐狸,好乖,好可爱。 她转头问姚月:“姚月神尊,这小狐狸是伴手礼吗?” 只想来看看千暮在意的人什么样,匆匆前来,没带伴手礼的姚月:“......” “不是,那是我儿子。” 湛露:“......” 这不是逗她吗?她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自己是精灵,对灵力这些的察觉特别敏感。 这小狐狸身上虽然有姚月渡过去的灵力,但是骨血里根本没有姚月的一点灵力波动。 而且姚月也不是狐狸,虽然生了一对好看的狐狸眼,但是他确实不是狐狸。 这充分说明,小狐狸不是姚月的儿子。 千暮凑到她耳边,小声给她解释:“这是他的义子,是凡间的狐仙的儿子,还不能化形,带回来糊弄紫檀的。” 湛露看了看在场的紫檀,了然了,就是在场的所有人都知道这不是姚月的儿子,只有紫檀以为是姚月的儿子。 至于小狐狸不能化形这事,对紫檀的解释是:“孩子遗传的母亲的特征比较多。” 由于小狐狸的母亲只是凡间的狐仙,其实还没到仙的级别,只是在往仙修方面修炼。 紫檀觉得是因为小狐狸的母亲太弱了,所以这样也算正常,便接受了。 湛露点点头,在姚月离开时才把小狐狸还给了姚月。 紫檀还在闷闷不乐,不过无人在意他的情绪。 帝尊一向心大,等他气一宿,就过去了。 半个月后,千暮派人给上仙界所有人送了请帖,他和湛露婚礼的请帖。 紫檀和姚月的请帖是千暮亲自送去的。 紫檀诧异:“这么快就要成亲了?” 千暮:“快吗?”早两百年前,他和湛露的婚礼就在筹备中。 如今已经等了两百多年了,紫檀竟然觉得快? 紫檀直觉不对,改口道:“不快,不快,你们早些成亲是对的,别学姚月,现在都没结仪式。” 无辜躺枪的姚月,翻了个白眼,没理会不知道实情的紫檀。 让紫檀继续误会自己是个辜负女子的渣神好了。 姚月对千暮道:“恭喜,到时候我会备一份厚礼前去观礼。” 千暮对姚月态度友好的回了一句:“多谢。” 紫檀看着兄弟二人关系这般好,有些酸,效仿姚月:“恭喜,我也会备一份厚礼前去。” 千暮态度冷淡:“哦,那还请帝尊务必备一份厚礼。” 紫檀:“......” 怎么跟姚月的待遇不一样。 千暮和湛露的婚礼当日,上仙界的所有仙和神纷纷前来观礼。 他们都想看看千暮神尊到底娶了一个什么样的仙子。 婚宴非常热闹,现场布置的非常漂亮。 瑶池里开满了并蒂莲,天边布满了五彩的云层。 两个幼小的仙子飘飞在空中向两位新人撒着五彩的花朵。 这些花朵不是普通的花朵,是众花仙凝聚自己灵力和祝福的赐福花朵。 仪式很快进入最关键的环境,结契。 千暮牵起湛露的手,一起放到仙灵石上。 能走到这一步的,都是已经下定决心向天道起誓的爱侣。 经此之后,两人永结同心,永远都只有对方,与对方同荣辱。 这边是那些仙子想要嫁给千暮的原因,同荣辱,是以两者中强的那一方为标准的。 神君的神威可以庇护她们。 当然不仅仅只是庇护这么简单,更能给她们提供更高的法力和修为,往后再度天劫,便能很容易度过。 更重要的是,千暮这样优秀的神君,本来就是不可多得的择偶选择。 不过他们从未想过与神君走到现在这一刻。 在仙灵石上结契,可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并非所有人都能得到天道的认可。 若两人有一方犹豫,有一方有异心,有一方心念不坚定,都无法通过考验。 只有真正相爱的两人才能通过仙灵石的考验,得到天道的认可。 至今选择结契的道侣很少,尊贵如帝尊紫檀,也并未和帝后结契。 因为结契之后,若有一方背叛,会受到天道的惩罚。 这个神圣的地方,是所有人所向往的地方,却并非所有人都能有如此坚定的爱意决定走向这里。 无数双眼睛紧紧盯着千暮和湛露放在仙灵石上的手。 不免都跟着紧张了起来。 真心祝福这段姻缘的人屏住了呼吸,生怕自己的呼吸声会影响两人的结契。 不过这种人是少数。 更多的是另一种人,他们并不希望这个来历不明的女子能得到千暮神尊的偏爱。 但是这种话却不能自己说出口。 所以问向了旁边人:“你说,他们能成吗?”一仙子问道。 大家都是聪明人,另一位仙子,虽然心理不希望两人结契成功,但是话却不能在大庭广众之下说出口。 “不知道呢,据说几千年来,就成了一对,乃是五百年前齐悦仙君和他的道侣。” 往前看去,就发现这位仙君携自己的道侣站在最前面,屏住呼吸,专注的看着台上的两人。 这位仙子的言外之意是,概率这么低,指不定就失败了呢。 旁边有一位不太懂得隐藏情绪的,脱口而出:“要我说啊,悬,五百年来,就成了一对,而且齐悦仙君和他的道侣认识了五百年才走到一起,这位仙子才和千暮神君认识多久啊。” “两百年有吗?” 旁边仙子附和:“估计没有,千暮神君离开一共才两百多年。” 几位仙子叽叽喳喳自顾自的聊着,话题就是往两人成不了这事上无限蔓延。 而台上的千暮和湛露,两人并没有什么忐忑不安的情绪,两人望着对方,心照不宣的相视一笑。 分别在对方的眸子里看到了完整了自己。 千暮很清楚自己想要的是什么,想求的是什么,无非就是和身边人天长地久。 湛露也同样知道自己想的是什么,她所求的无非是再也不要和千暮分别了。 他们分开的时间已经足够久了,往后的每一刻都要待在一起,才能弥补错过的时光空隙。 在众目睽睽之下,在有情人衷心的期盼之下,仪式成了。 他们成了五百年来又一对得到天道认可的道侣。 不管别人是嫉妒也好,还是祝福也好,此刻都不关他们什么事。 他们眼中只有对方,在所有人见证之下,吻上了对方的唇。 这一场迟了两百年的婚礼,终于在这一刻圆满。 番外1 关于弟弟和妹妹的事情 二十年后,湛露和千暮回了一趟人间。 湛露的父母如今已经成婚很久了,这一世,父亲不再是朝廷的大官,而是一个商人。 不是富可敌国的大商人,只是一个有几间铺子的小商人。 不算大富大贵,却是知足常乐,丰衣足食。 湛露远远的看了一会儿他们的生活。 夫妻俩人恩爱有佳,有一个稍微大点的儿子,还有一个年龄稍小的女儿。 那女儿正是转世之后的南雀。 夫妻俩很疼爱两个孩子,大部分时间都花费在家人身上。 两个小孩也很懂事,很友爱。 一家人其乐融融,谦卑有序。 湛露拉着千暮离开,离开后她长出一口气:“看到他们如今过的不错,我就放心了。” 千暮宠溺看着她:“他们本来就是很好的人,会有一份很好的福报。” “天道从不亏欠任何一个好人。” 湛露的父亲和母亲的这一世,看似湛露安排的,其实也是天道默许的。 因为夫妻二人人很好,所以才让他们遇见了湛露,也才有后面湛露给他们安排的来生。 湛露笑了笑:“嗯。” “我们去苍辰山派看看?” 千暮点点头:“可以去看看,但是我们还是不能现身。” 如今身份有别,他们是以真身下凡,不可与凡间的人产生交集,影响了他们的气运。 湛露:“知道的,就远远的看一眼,知道他们过的怎么样就好了。” 两人一个闪身,便到了苍辰山派。 苍辰山派的景没有多大变化,人却不一样了。 柳重锦杀妻之仇已报,如今精气神好了不少,全心指导弟子们的修炼。 柳琦诺比从前稳重温婉了些,她的脾气收敛了不少。 如今修为也精进了不少,模样倒没有多大变化。 卯正已经褪去了少年气,如今是一个二十出头模样的俊俏男子。 他如今的师尊是冬之峰那位神秘的开山老祖。 湛露远远看着那白茫茫的一片山头,一处地方有浓郁的结界。 结界之下是一处木屋,那里坐着一位仙风道骨的白衣白发人,就连脚上的靴子也是白色的。 只是那人的模样却很年轻,保持在二十五岁左右的样子。 “原来这位就是苍辰山派的开山老祖,从前在苍辰山派的时候,倒没有机会见到他。” “确实是半步飞升的境界,他压住了修为,刻意不在精进。” 千暮看着那白发人,掐指算了算,心下了然。 “他在等人,也是一位被情所困之人,而他等的人,我们还有幸见过。” 湛露入了神籍几十年,硬是没学会这能掐会算的本事 她有些好奇:“我们见过?谁啊?” 千暮逗她:“你猜猜看。” 湛露想了想,她一共见过的没多少人,女子的话,范围更小。 她首先否定了柳奇诺,而后就剩下那位让她印象还不错的月魔。 “不会是月魔吧?” 不用千暮回答,她已经知道了。 “我还给了她一颗本源露珠。” “这两人可太没趣了,一个苦等不动,一个一心求死,有什么是一张嘴说不清的吗?” 她不能理解,反正她有什么都会和千暮说清楚。 千暮也从不瞒她什么事。 千暮道:“人各有命,世间缘分千万种,不是每一段都能有一个圆满的结局,有些人,注定抱憾终身。” 而后两人去看了一下戴佩玖,他是变化最大的,这个变化大不是指外貌,而是性格和修为。 自从遇见湛露之后,戴佩玖收起自己沾花惹草四处搭讪劣性,如今更是自爱。 他如今的修为精进不少,想来投入的心血不少。 自从千暮带湛露走了之后,他回来之后,对其他事情都没了心思,一心修炼。 他也明白了自己要怎么活,不是放弃自己的人生的活法,他向往千暮那样专情的活法。 他想要有朝一日能够飞升九天之上,他还想与他们再相见。 若那两人修成了正果,他还有一句真心的祝福,想要当面对那两人道。 千暮道:“不出百年,他有机缘能飞升。” 湛露真心的替戴佩玖感到高兴:“挺好的。” 千暮点点头:“嗯,到时候可以再见。” 最后他们去到了山下小院,如今的小院已然空置,无人居住。 不过院子里那棵葡萄树长势依然很好。 一阵微风佛过,吹落了桌上新积攒的尘灰。 好像清风道长还在时那般,打扫着这个院落。 初遇徐长生时,湛露就看出他心存死志,是那种外人救不了的程度。 湛露:“他如愿了吗?” 千暮望着那阵远去的风,回道:“如愿了。” 两人又静默的站了片刻后,千暮道:“走吧,该回去了。” “一会儿去带点人间的小玩意给家里的两个小家伙。” 湛露满口答应:“再买点人间的吃的,不是给他们的,是我有点想吃了。” 千暮宠溺道:“好,你想吃多少买多少。” 九重天的上仙界,千暮的神殿外,一群萝卜头在一起玩。 其中有一个男孩,很像缩小版的千暮,有一个小女孩,很像缩小版的湛露。 这两个和普通五岁孩童差不多大的小不点,就是千暮和湛露的一对双胞胎儿女。 取名叫千羽和千雪,哥哥叫千羽,妹妹叫千雪。 大一点的十来岁的孩子是紫檀。 旁边还有一个五岁模样的小童,只是小童屁股后面有一条毛茸茸的白色狐狸尾巴,头顶也还有两只雪白的狐狸耳朵。 千羽小大人般的叹了口气:“父君和母君又抛下我们出游了。” “这都多少次了,趁我们睡着,就偷溜出去玩。” “我两到底是亲生的,还是捡来的。” 千雪翻了个白眼:“别闹,看长相,我们肯定是亲生的,这一点不用怀疑。” 语气像大人,声音却是软萌的小奶音。 紫檀安慰兄妹两人:“这很正常,父君和母君是成年神,都不喜欢和我们玩的。” “我父君每天回到神殿就会抱着母君偷偷玩,却从来不抱我。” 千羽附和:“我们父君也只喜欢抱母君,母君喝茶都能坐他怀里,吃东西也可以坐他怀里,但是我们兄妹俩不行。” “父君就是偏心,他就只疼爱母君。” 千雪点头附和:“就是就是,睡觉也只和母君睡,每次都放结界把我们挡外面。” 转而她转头问旁边的小童:“小狐狸,你父君也这样吗?” 小狐狸回忆了一下小伙伴们说的场景,摇摇头头,同样奶声奶气的道:“我父君从没抱过我母君,他们也很少见面。” “不过我父君挺喜欢抱我的,但是每次都要用法术把我化成原型。” 小伙伴们投来羡慕的眼神,异口同声:“哇,你父君真好。” 小狐狸转了转他慢半拍的脑子,没明白小伙伴们羡慕他什么。 他觉得他父君其实是想养宠物,并不喜欢小孩子。 不过他父君对他确实挺好的,所以他笑着点头:“嗯,我父君挺好的。” 千暮和湛露回来,就看到神殿外的四个小的,把带回来的人间玩意和吃的分给他们。 湛露抱起千羽,转了一圈,而后又抱起千雪转了一圈,然后在一人一边脸蛋上亲了一下。 “去玩吧。” 千羽和千雪小声吐槽:“母君爱我们的流程,今日份的走完了。” “好短暂。” 他们懂,剩下的时间都是属于父君的。 千羽过去对千暮张开手臂:“父君抱。” 千暮瞟了他一眼,很勉强的抱了他一下。 而后因为不能厚此薄彼,准备抱一下千雪。 千雪摆摆手:“我不用了,我长大了,没哥哥那么幼稚,父君还是抱母君去玩吧。” 千暮摸了摸小丫头的脑袋:“雪儿可真懂事。” 而后抱起湛露往殿内走去。 身后的千雪叹了口气:“好了,我们玩吧,没两个时辰,父君和母君都是没空的。” 听到这话的千暮,脚下踉跄了一下。 湛露把脸埋他怀里偷偷看他:“千暮哥哥,他们好像什么都知道。” 千暮自欺欺人,掩耳盗铃:“不,他们还小,什么都不知道。” 湛露看着他红透的耳朵根,爬起来攀住他的肩,亲了一口,顺带吹了口气。 “可是你耳朵红了。” 千暮加快了步子:“期待一会儿你还能这般开心有活力。” 湛露听出他语气中的危险,爬起来就想闪身逃走,结果她道行不如千暮高,被轻易抓了回来。 湛露求饶:“千暮哥哥,我错了,你饶了我吧。” 千暮勾了勾嘴角:“晚了。” 殿外的千羽还在问千雪:“你想要个弟弟,还是妹妹?” 千雪:“都行,不都是一家人嘛。” 紫麟附和:“我马上就要有个弟弟或者妹妹了,到时候我把我弟弟妹妹抱过来给你们玩。” 千羽和千雪拒绝:“不用了,不出几年,我们应该会有很多。” 小狐狸有些失落,弟弟妹妹,他都没有,过几年应该也不会有。 他弱弱举起手发言:“麟哥哥,你的弟弟妹妹可以送给我吗?我没有弟弟和妹妹,我想要一个。” 紫麟很大方:“到时候我抱一个过来给你。” 小狐狸开心的笑了起来:“谢谢,麟哥哥。” 番外2 柳琦诺和徐长生 从人间城回到苍辰山,柳琦诺没有跟随父亲和师兄们一起回山顶。 她独自去了徐长生山下的小院。 她刚走近院落,一阵微风拂过,院里那株葡萄架上的葡萄叶随风摇晃。 院中寂静无声,一时间只能听到清风拂过树叶的飒飒声。 从前,徐长生在时,这方天地也很安静,只不过那时候不一样。 那时虽然安静,院落中却充满了生气。 如今这处院落里却毫无一丝人气,只剩一片死寂。 好似整座院子也知道,自己的主人不会回来了,院落都表现出一种凄凉又哀伤的气氛来。 柳琦诺进入院中,葡萄架下的矮榻还在那里。 过去的两百年里。 无论春夏秋冬,什么季节来,那踏上都躺着一个慵懒闲散的身影。 恍惚间好似还能看到那个如清风霁月般的清冷孤寂身影躺在那里。 柳琦诺忍不住露出一个欣喜的笑,语气飞扬的喊道:“大师兄。” 没有向往常一样得到一个温柔的回应:“是小师妹来了啊。” 柳琦诺一回神才发现,刚才的一切都只是她的幻觉而已。 如今那矮榻上哪里还能看见那个慵懒闲散的人啊?如今那软塌之上只剩一片空荡。 往后也再无人问津那处地方了。 桌上的茶壶和茶杯只剩一片冷寂。 柳琦诺走过去,坐在软塌对面的椅子上,这是她每次独自一人来小院时的专属座位。 如今她还是沿用从前的习惯。 只是这次坐下,已经没有一双白皙修长的手,为她再斟一杯茶了。 她不禁苦笑。 她安静的坐着,看着对面的软塌出神。 过往的种种在她脑海里一幕幕重新上演。 她想起她第一次遇到徐长生时的场景。 那时候她还很小,她母亲还在。 有一日,父亲领了一个粉雕玉琢的男娃娃回来。 男孩年纪小小的,却一副酷酷的样子,不爱说话,有些忧郁。 她第一次见这么冷傲的小哥哥。 那时候她还不懂,只以为人家是冷傲,她觉得徐长生浑身上下都被一种阴暗的光笼罩着。 她好想把这个小哥哥拉入阳光下,让他感受到光明和温暖。 她伸出友好的小手,从自己兜里掏出一颗糖果给徐长生。 “哥哥,这个给你吃。” 徐长生没接,只是往柳重锦身后躲了躲。 柳重锦笑着摸摸他的头:“长生,这是琦诺妹妹,拿着吧,妹妹在向你示好呢。” 徐长生这才接过糖果,但是他没吃,只是捏在手心里。 他在宫里长大,深知不能随便吃别人给的东西的道理。 初来乍到得他,还做不到放下防备。 哪怕只是一个孩子。 为了不辜负小妹妹的一番好意,他还是小声的说了句:“谢谢。” 只是他内心的防备,并不曾被柳琦诺发现。 徐长生是柳重锦第一个弟子,入门之后,秋之峰只有他和柳琦诺两个小萝卜头。 徐长生总是一个人待着,好好修习柳重锦安排给他的功课。 柳琦诺听从娘亲的话,不打扰哥哥学习。 只是她每次远远的看着徐长生时,总觉得那个小哥哥独自一人待着时,浑身上下都被黑暗笼罩了。 她很不喜欢那些暗黑的氛围。 所以她违背了娘亲的叮嘱,总是拿着一些东西去找徐长生玩。 一开始徐长生嫌她烦,她在一旁叽叽喳喳,抛出十万个为什么。 而徐长生总是捧着书本,一本正经的坐着,雷打不动,无视她的存在。 那时候被父母全新爱意包裹的柳琦诺性格很好,她一点都不在意徐长生对她的无视。 相反的,她很开心,她觉得只要她在徐长生身边不停地叽叽喳喳,那些包裹徐长生的黑暗就会淡去很多。 所以即便对方对她不理不睬,她也开心的很。 渐渐地,时间久了,徐长生就会开始搭理她。 会冷淡的开口纠正她的一些胡言乱语。 比如她说:“哥哥,鱼为什么不会飞。” 徐长生会冷冷的给她一个白眼,然后别扭开口:“因为鱼没有翅膀。” 她不在意答案,只要徐长生理她了,她就很开心。 所以她就咯咯笑。 长此以往,徐长生周身萦绕的黑暗总算被她驱散了。 只是后来,有一年,徐长生回了一次家,再回苍辰山之后,又沉默了。 再后来,她母亲出事,她魂魄受损,长年养着。 两人便没怎么见过。 等她再见到徐长生时,已经过了两小无猜的年纪。 秋之峰有掌门分配给她爹的新的弟子,徐长生成了他们口中的大师兄。 她开始修行,也算是入门,所以她是最小的小师妹。 那时,徐长生已经长成了一个清冷俊美的公子。 什么都好,就是身体不太好。 小时候那句‘哥哥’也怎么都叫不出口,她便和师兄们一样,称呼徐长生为:“大师兄。” 不久之后,徐长生搬离了秋之峰,住进了山下小院。 她父亲出关时,告知所有弟子,让他们常常去徐长生的院子里走动走动。 当时她并不知道父亲的深意。 现在她明白了。 父亲应该很早就看出了徐长生心存死志,为了让他对人间有留恋,所以想让师兄弟们与他产生交集。 她也常去那处小院,她比谁都去的多。 春日里,她想把春花带给徐长生看看,所以她会采满各式各样的花,去送给徐长生。 第一个春日,她只是例行公事,听从父亲的吩咐。 她提着花篮进了小院。 徐长生闲散的躺在软塌上沐浴着春风。 见她进来,他便坐起了身子,跟她打招呼:“小师妹来了。” 看着她手上的花篮,徐长生露出了一个笑:“小师妹这是把整个春天都给我送来了啊。” “这一篮子,集齐了所有春日里开的花了。” 柳琦诺就被徐长生温暖的笑容晃了一下眼。 她回过神,把花篮提过去给徐长生。 徐长生接过花篮,眼神温柔,笑眼弯弯,有些珍重的把花篮放在了旁边的太子上。 “我很喜欢这份礼物。” “可是我没什么能送给你作为回礼的。” “不如这样好了,你看这棵葡萄树,我新种的,等到夏天就该结葡萄了,到时候送些葡萄给你吃。” 柳琦诺很喜欢葡萄的口感,只是山中没有,确实只有徐长生这处院落里有这么一颗。 应该是徐长生从外面找的苗,移栽回来的。 柳琦诺欣喜答应:“好啊,好啊,那大师兄你可得看好了,别到时候被鸟儿吃光了。” 徐长生:“不会不会,我用法术给你圈一块区域,保证你夏天能吃到葡萄。” 那年夏天,柳琦诺外出买东西,回去时刚好天快下雨了。 那日她和徐长生约好,回来时会去他院里摘葡萄。 刚走到半路,夏日的天说变就变,上天一个没憋住,豆大的雨点便砸落了下来。 她的头顶却撑起了一把油纸伞,温润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以后出门可得记得带伞。” “若不是我一直等着你来摘葡萄,都不会这么巧在半道捡到你。” 一边说着,徐长生还没忍住咳嗽了两声。 那时候,徐长生的咳嗽还没有很严重,姑且还能靠药物控制。 柳琦诺看着头顶的伞,内心忍不住动容。 两人撑伞回小院,她全程一颗雨没淋到,徐长生却湿了半边衣袖。 只是徐长生毫不在意:“夏日的雨下不长,看这天,一会儿也该停了,你先在这里躲雨,等雨停了,你再去摘葡萄。” 柳琦诺看着他湿润的衣袖:“好的,多谢大师兄。” “大师兄,你先别管我了,你先去换身干衣服吧,别一会儿着凉了。” 徐长生站在屋檐下,微微一笑:“不碍事,一会儿就干了。” 最后,徐长生还是去换了衣服。 从这个夏天之后,徐长生的那片葡萄架,总回有一块给她留着的区域。 那块区域结出来的葡萄,都归柳琦诺所有。 虽然她从未要求过,徐长生也不曾承诺过,但是却一直保留着这个习惯。 这样的优待,还有很多,比如徐长生每年给的酒,给她的,都会比别人的多。 再比如,徐长生会温柔的摸摸她的头。 还有,徐长生每一年清明节,从京都回来时,都会给她带一份礼物。 或是衣物、或是吃食。 这样的徐长生,让她不可能不动心。 可是好几次,她想表达自己心意的时候,徐长生总像是能预料到她要说什么一样。 每次都会被打断,他每次都在逃避自己满腔的情愫。 而她,向来是一个自觉的人。 次数多了,她只以为是大师兄还没有做好心理准备,还没有打算接受她的爱慕。 她想着,那她就等着,总有一天,徐长生能接受她的。 只是她从未想过徐长生会不想活,他活的很煎熬,很沉重。 所以,他想解脱。 她现在才明白,徐长生每时每刻都做好了解脱的准备。 所以他无法回应她的感情,他给不了她承诺,所以他干脆不爱。 只是对柳琦诺保留了一份特殊的对待。 他活一刻,这份特殊就持续一刻,直到他解脱为止。 柳琦诺有些懊恼,懊恼自己一直在徐长生身边转,为什么却看不透他的想法。 湛露第一次来徐长生的小院时,就应该已经看透了徐长生的想法。 所以那日湛露才会对她说,让她多陪陪徐长生。 当时湛露或许真的没想调侃她,也没想戳破她隐藏起来的心思。 只是想告诉她,珍惜这个人还活着的每时每刻。 可惜,她当时只顾羞涩,却没明白其中深意。 “大师兄,如今的你,轻松自在了吗?” “若这是你所愿的结局,我便衷心的为你感到高兴。” 她不在意她夭折的感情,她只愿徐长生如愿以偿。 只要他轻松自在了,什么样的结果,她都能接受。 失去徐长生的痛苦,她可以慢慢疗愈。 一阵微风拂过,温柔的拂过她的头顶,仿佛徐长生抚摸自己头顶时的感觉。 柳琦诺挤出一个微笑,喃喃道: “希望往后,苍辰山的每一阵清风,都裹挟着着你的身影。” “我便会知道,你一直在。” 她就可以当做他从未离开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