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生从吹箫开始》 第一章 瞎子 大梦王朝,太平元年边境叛乱,山河破碎,人如草芥。 荒唐县。 除夕,大雪。 顾平生浑身落白,化作一个雪人,不过手中一杆长箫,依旧喳喳呜呜地吹着。 此情此景,吹得是一首《一剪梅》。 大过年的这般鬼天气,长街上已是行人寥落,只有几条浑身裹白的野狗,算得上听众。 曲罢人静。 顾平生放下长箫,抖落一身风雪。 “今晚又要饿肚子咯!” 他吃力地弯下冻僵的腰,在一个缺了口子的破碗里,摸索半天,却是一个铜板也无。 动作笨拙,眼神空洞。 因为他是一个瞎子。 只能看见三尺之内的轮廓。 作为穿越者,已有十年。 前世是一个落榜音乐生,今生也想过利用记忆中的流行乐曲,一鸣惊人,扬名立万,改善一下生活。 可事实很残酷。 人分三六九等,乐器亦有高低贵贱。 文人以琴为上,箫、筝等为贱,是以箫不入雅乐,为上流所不操,一般为下流艺人所使,世人不屑。 荒唐县又都是些下里巴人。 大家听曲,无非听个名气。 听都没听过的曲子,肯定是垃圾! 因此, 凭一杆箫苟活于乱世,已是不易。 “这天越来越冷了……” 他往双手哈了口热气,开始收摊。 不过好在他有阿暖。 阿暖陪伴了他十年。 突然, 几条瘦如老柴的野狗,冲他一阵龇牙咧嘴地狂吠。 “嗷!” 一声巨吼,顾平生脚边一个圆滚滚的雪堆,竟活了过来! 只见一只毛发浅棕,断了一根獠牙的野猪,抖掉身上积雪,向着几条野狗冲撞过去。 野狗们大惊失色,一溜烟没了影。 “阿暖!” 顾平生开口唤道。 阿暖闻声而返,得意地摇晃着大屁股。 “别和狗一般见识。” 他搓了搓阿暖的猪头,暖了暖自己冻得发白的手。 “捡到你那会才一个巴掌大,现在比家养的猪还要壮上几圈了。” 顾平生有些惊讶,阿暖跟着他没吃过几顿饱饭,却长得身粗体胖,圆乎乎的。 奇也怪哉。 有人劝顾平生把阿暖卖了换钱。 顾平生笑道,“千金易得,知音难求,阿暖是我的知音!” 从此, 荒唐县的人说,顾平生不仅是瞎子,还是个傻子! 这倒令他有苦说不出了,其实他是想立个高深莫测的人设,毕竟是个艺人,立一立人设很合理吧? 其实三年前,他偷偷卖过一次阿暖,结果阿暖用他的獠牙,把买它的那个屠户的肚子顶了个大窟窿,自己又跑了回来。 阿暖的獠牙,也被屠户砍断了一根。 “瞎子,你治安费该交了!” 一道喝骂乍然响起。 顾平生见到三个模糊人影,堵住了自己。 是周扒皮带着两个小混混。 这人本名周狗蛋,三十出头,但现在没人敢叫他周狗蛋,因为他加入了铁锤帮。 他很享受被叫周扒皮,这名字很唬人,也很江湖。 阿暖“嗷”了一声,警惕地瞪着周扒皮。 顾平生拍了一下阿暖的头:“忘了我刚才说的话?” 他接着脸上堆笑:“周爷过年还这么敬业,我一瞎子看着都心疼。” 街头吹箫十年,他见过许多世间冷暖,性子变得凉薄寡淡,倒也不是很怕这周扒皮。 “大过年也得护着你的安全不是,治安费呢?” 周扒皮没有好气,他一向很讨厌顾平生。 因为顾平生既不怕他,也不反抗他,平日又笑脸相迎,马屁拍的也不错。 周扒皮想揍他,却也没法伸手去打笑脸人。 “没人听箫,讨不到钱呀!我何尝不想支持您的工作。我接了个初二吹丧乐的活,两天后一定把治安费交了。” 顾平生摇头苦笑。 “既然没钱,你就拿这野猪的皮抵债吧!” 周扒皮嗤笑一声。 “看在大家都是‘人情街’出来的份上,您老宽限两天,两天就行。” 顾平生收起笑容,低声恳求。 “宽限不了,今儿是年尾最后一天。” 周扒皮双眼一眯,他打定主意,要趁着年关收拾一下顾平生。 两个小混混见状,抽出腰间闪着寒光的短刀,就要上来强行带走阿暖。 阿暖见到短刀,目光有些害怕,口中发出“呜呜”的低吼。 顾平生将阿暖挡到身后。 “你不让老子扒它的皮,那扒你的皮?”周扒皮饶有兴致道。 “可以!” 顾平生干脆道。 “可以你阿妈,你的皮又不值钱!” 周扒皮一脚踹翻了顾平生。 “大过年欺负人,就不怕来年发不了财?” 包子西施十三娘,在远处大声喊道。 十三娘人美心善,身材挺翘,凹凸必现。 许是见顾平生可怜,或是见他长相不错,十三娘平日没少帮衬他。 她男人是个屠户,欠了一屁股赌债,人间蒸发了。 因此, 包子铺生意更红火了。 谁不想吃她又白又大的大肉包呢? “不欺负他,那欺负你?” 周扒皮发出猥琐的笑声。 “大过年的,都回家过年去吧!” 十三娘抄起一副扁担,浑然不怕。 这有几分泼辣的性子,也令很多对她有所企图的男人,望而却步。 “好吧,给十三娘一个面子。” 周扒皮一对小眼珠子转了几转,竟这般说道。 他忽然想起,似乎有个大人物看上了这包子西施。 “初三交不上治安费,这野猪皮我扒定了!” 周扒皮撂下一句狠话,拍拍屁股,扬长而去。 “十三姐姐,又是你帮我。” 顾平生从地上爬起,掸掉衣服上的雪渍,有几分感激。 “这几个包子拿回去吃吧,这几个白菜心的给阿暖。” 十三娘递来两个纸包,四周马上弥漫一股包子的喷香。 顾平生再次谢过,他也没有拒绝,因为以前拒绝过,但是最后都拗不过十三娘。 “刚才那曲子真好听。” 十三娘感叹道,眼波荡开一层薄薄的伤感。 “我再给你吹一下。” 顾平生手拈长箫,十指翻飞,又是一曲《一剪梅》。 十年以来,这是他最用心吹的一次。 十三娘穿一件红夹袄,却掩不住丰满妖娆的身段,此时飞雪似情,箫声如诉,她就是这苍茫白色大地上,一枝惹人攀折的怒放红梅。 顾平生吹罢,眼中忽然飞出几行大字: 【姓名:顾平生】 【寿命:17/17】 【境界:未入品】 【功法:无】 【武技:听雪刀(初期)】 【演奏:窥径(1/1000)】 ps:求收藏和追读!!萌新作者叩谢了!! 第二章 绿帽 “这是?” 顾平生一惊。 十年了,金手指终于到账了? 他虽已养成宠辱不惊的性子,却还是难掩心中激动,立刻钻研起来。 【今日延寿:12时辰】 不多时,又现出一行小字。 他终于有了一丝了然,原来只要吹箫,就能不断延长寿命! 理论上说,只要箫声不止,他便可直至长生…… “寿命十七?” 顾平生对此大惊。 自己正十七岁,除夕又是今年最后一天,岂不是他说活不过明天? 他一阵后怕,冷汗涔涔。 除夕没钱吃饭,加之如毛大雪,大概是被活活冻死的。 好在及时延寿十二时辰,躲过一劫,若是大年三十嗝屁,也太悲催了。 “娘!你发什么呆?” 是十三娘的女儿喜儿,脆声喊道。 顾平生隐约见到一个瓜子小脸,玲珑苗条的少女身形,蹦跳着来到眼前。 喜儿是个爱笑的姑娘,正如她的名字一样讨人喜欢。 “没什么,回家吧!” 十三娘犹自沉醉曲中之意,此时被女儿惊醒,眉间仍挂着一缕幽情。 “阿暖!” 喜儿嘻嘻一笑,弯下腰肢,搂住阿暖,搓面团似的,搓着阿暖圆滚滚的猪头。 “平生!你来我们家一起吃饺子吧,你家也没吃的。” 喜儿美目扑闪,拽了拽顾平生的衣袖。 “胡闹!” 十三娘开口呵斥。 顾平生心道,她们孤儿寡母,自己一个男子贸然进家,必惹来一些闲言碎语。 “谢谢喜儿,我……” 顾平生话未说完,喜儿忽道:“阿暖,我带你去吃细糠!” 阿暖就迈开蹄子跟着喜儿跑了。 “算了,来我家一起吃饺子吧!” 十三娘扶了扶额头。 “不行,我去把阿暖拖走!” 顾平生义正言辞。 “过年多个人也热闹!” 十三娘无奈之下,盈盈一笑,领着顾平生回家。 人情街上的住户,都是店铺在前,住家在后,十三娘家亦是如此,灰白的墙,青黑的瓦,一如顾平生前世的江南小镇。 包子铺生意火爆,她家日子却并不好过。 十三娘赚的钱,几乎都帮她男人还了赌债。 赌债是羊羔息,利滚利永远没个底。 十三娘前厨包饺子,喜儿后院喂阿暖。 顾平生一个瞎子,有心帮忙,无从下手。 趁此间隙, 他又忙研究起那块面板。 “但愿有了金手指,日子能好过点……” 十年乱世,苦苦求生,他如今不敢奢求成仙成佛,只想先吃饱饭。 【武技:听雪刀(初期)】 “听雪刀?” 顾平生注意到了这一栏,面板记载此刀法名为刀法,却不拘形式,讲究得意而忘形。 他虽无刀,却能以箫为刀。 闭上双目,细细感悟,只觉体内生出一股玄奥之意。 无形之中,似已掌握了这听雪刀,又似一知半解。 “等吃完年夜饭,回去亲手一试便知……” 砰! 一声巨响,十三娘家的门被踹开! 一个肥头大脑,阔膀粗腰,手里拿一壶酒满身酒气的男人,醉醺醺闯了进来:“老子还没死呢,臭婊子就敢往家里带男人了!” “你怎么回来了?” 十三娘语气十分惊恐。 顾平生恍然,这就是十三娘的丈夫,喜儿的爹,叫作郑屠。 郑屠欠了铁锤帮的羊羔息,几年不见人影,有人说躲债去了外地,有人说被铁锤帮活埋了。 他是酒鬼也是赌鬼,一喝多或输了钱,就打十三娘和喜儿。 早先也老实本分,不过那地方不太行,便心生自卑,十三娘和买包子的陌生人说句话,他都大为怀疑,渐渐也就变了性子,还染上了嗜酒和赌博的恶习。 “老子回自己的家不能回?呦,找了个瞎子当相好!” 郑屠又喝了口酒,大咧咧的拉来一条长板凳坐下。 喜儿听见动静,也从后院过来,她看见郑屠后,尖叫一声,躲到十三娘的背后。 顾平生皱了皱眉,这对母女看来对这郑屠已无亲情可言,只余常年家暴带来的恐惧。 “你回来干什么,不怕铁锤帮找你吗!” 十三娘把喜儿,死死搂在怀中,身子止不住地颤抖。 “铁锤帮的铁老太爷,七十大寿时要娶第二十八房小妾冲喜,我打算把你卖给他,我也就不欠铁锤帮的钱了。” 郑屠口中的话,让十三娘和喜儿的俏脸,几无人色。 “你一个生过崽的破鞋,这是难得的福气,我这次回来,就是通知你这事的。” 郑屠又吞了口酒,打了个酒嗝。 “你,你给我滚!” 十三娘气得语气结巴,抄起扁担就冲郑屠打去。 郑屠虽然喝得大醉,却眼疾手快一把夺过扁担,再膝盖一顶,撇成两段,随手扔在了地上。 又反手一个大嘴巴,重重打在十三娘的脸上,将她扇倒在地。 一套动作行云流水。 可见郑屠经常家暴十三娘母女。 “娘!” 喜儿泣声道,扑到了十三娘身上。 “娘娘娘,就知道娘!” 郑屠骂了一声,一把揪住喜儿的头发,欲在地上拖行。 十三娘连忙抱住郑屠的腿,不停捶打,郑屠却毫不松手。 这幅人间惨剧,顾平生看不懂。 郑屠有漂亮贤惠的妻子,水灵的女儿,本可有个美满的家庭,却要这般。 “我给你戴绿帽,你反而打老婆孩子?” 借着火烛摇曳的模糊光影,顾平生一把拉住郑屠。 他猛然发力,郑屠却纹丝不动。 顾平生脸色一变,他以为郑屠醉酒,脚步必然虚浮,想趁机将其放倒在地。 却忽然发觉,自己好似在和一头蛮牛角力,这郑屠的力气,远比他大的多。 “狗娘养的小白脸!” 郑屠被顾平生言语所激,双目喷火,脸都绿了。 他不禁转移火力,攥起顾平生的衣领,拎小鸡一样把他拎了起来。 “我和平生清清白白,你让他走!” 十三娘已是声泪俱下。 “平生,平生,喊得真亲!” 郑屠大怒,双手将顾平生举过头顶,重重砸在了地上。 “当着老子的面,给老子戴绿帽?” 郑屠大醉之下,神志已是不清,他顺手拿过砧板上的菜刀,朝着十三娘和喜儿当头砍下! 十三娘惊呼一声,整个人将喜儿抱住,护在身下。 母女二人脸色如死,紧紧相拥,忍不住闭上了双目。 郑屠手起刀落! “啊——” 第三章 白事 【求追读】 一声凄厉惨叫。 这惨叫不是十三娘的。 也不是喜儿的。 是郑屠的。 他手中的菜刀“哐当”一声,掉落在地,右手血流如注,半个拇指掉在地上。 十三娘和喜儿久久不见菜刀落下,不禁睁开双目,只见郑屠捂着右手,弓着身子,跪倒在地,痛苦哀嚎着。 她们看向顾平生,料想是他出手相救。 可顾平生方才被砸倒地上,貌似摔得不轻,此时也一直瘫坐在地。 母女二人不明所以,这郑屠怎么好好的,大拇指就断了呢? 喝醉了,自己砍了自己? 十三娘母女没看见,郑屠自己也没看见。 他也觉得自己喝多了,不小心误伤了自己。 顾平生大松口气,心道好险。 十三年母女香消玉殒之际,他情急之下,想到了那听雪刀,便以箫为刀,挥出了一痕劲风。 刀风斩下郑屠拇指,救了十三娘母女。 他有些奇怪,自己被郑屠重摔在地,身子骨却并无大碍。 与此同时, 阿暖被屋内动静所惊,“哒哒哒”的迈着蹄子,一路狂奔而来。 “这野猪还没死!” 郑屠见到阿暖,竟是吓得一个哆嗦,他当年被阿暖在肚子上顶了个窟窿,差点丢了小命,至今后怕不已。 阿暖见到郑屠,一对眼珠,瞬间通红,它的獠牙正是被郑屠砍断了一根! 冤家路窄。 阿暖鼻孔喷发白色的粗气,前蹄在地上来回摩擦,随时要冲上去顶死郑屠。 郑屠被阿暖气势所慑,醉意立时消了几分。 他咬牙忍痛,撒腿就跑。 没跑出几步,又折了回来,飞快地捡起地上的那截断指。 “两个臭婊子,和外人合起伙对付老子,给老子等着!” 郑屠跑出老远后,恶狠狠地丢下一句。 “你们怎么样了?” 顾平生扶起了十三娘和喜儿,关切道。 “喜儿,疼不疼?” 十三娘没有答话,而是捧着喜儿的脸,泪流满面道。 “娘,我不疼。” 喜儿抹了抹泪珠,勉强挤出一丝笑容。 十三娘不停抚摸着喜儿的秀发,安抚着受到惊吓的女儿。 顾平生在一旁不语,心中长叹了口气,这世道谁也不容易。 “今天多亏阿暖了。” 片刻之后,十三娘向顾平生道谢,拍了拍阿暖的屁股。 为了向阿暖表达谢意。 十三娘母女把阿暖也请上了桌,给它也盛了一大碗皮薄肉馅的饺子。 阿暖端端正正坐在板凳上,猪背挺得笔直,活脱脱一个人样。 方才那场闹剧,令三人心情都有些沉重。 这顿年夜饭,大家低头默默吃着饺子,一时无人开口说话,气氛有些尴尬。 “你刚刚乱说什么呢!” 十三娘忽然用筷子,敲了一下顾平生的脑袋。 她粉腮飞红,眼波流春,狠狠地白了顾平生一眼。 “事急从权嘛。” 顾平生不由老脸一红,嘿嘿一笑。 他知道十三娘是说,自己说给郑屠戴了绿帽之事。 “哼唧,哼唧……” 阿暖没心没肺,砸吧一张大嘴,吃得津津有味。 它还是第一次吃这么好吃的东西。 顾平生觉得阿暖这吃相,颇为不雅,打算训斥一下。 喜儿“噗嗤”一声,却被阿暖的模样,给逗的笑出了声。 她笑着伸出小手,轻轻拍了拍阿暖,脸上的泪痕也渐渐淡了去,“慢点吃,饺子还有呐!” “这饺子馅是什么肉?” 顾平生忽然意识到了一件事,连忙开口问道。 “猪、猪肉……” 十三娘和喜儿互望一眼,也反应了过来。 三人齐齐变了脸色。 一起看向阿暖。 它吃得正香。 …… 初二。 久雪初晴。 顾平生匆匆醒来,踩着吃人脚踝的积雪,顶着刺入骨髓的冷风,摸黑出门。 他此前接了个白事的活,就是给死人出殡吹丧乐,日子正是大年初二。 出殡的是卖秤砣的老张头,家住荒唐县北的势利巷,距离顾平生居住的人情街,尚有七八里路。 老张头是除夕大清早死的,家里人觉得除夕出殡不吉利,可又怕尸体放臭了,便打算过了大年初一,初二下葬入土。 顾平生去往势利巷的路上,骑在阿暖的背上,摇头晃脑吹着一首《梅花三弄》。 他昨日大年初一,吹了一整日的箫。 嘴都吹歪了。 一曲吹罢,他打量起面板: 【演奏:窥径(101/1000)】 【今日延寿:120时辰】 也不知经验满了会如何,他伸了个懒腰,活动筋骨。 他的体魄,这两日变强许多,一觉醒来,便犹如脱胎换骨,气力增长数倍,五感也更灵敏。 不仅力能扛鼎,倒拔垂杨,亦可听风辨雪,闻香识葩。 听雪刀也有了更多明悟,他如今挥手之间,刀气纵横,斩断碗口粗的树,已不在话下。 周扒皮之流,他自信能打十个! 不过铁锤帮帮众数千,周扒皮只是最底层的小角色,上面还有大小堂主,高手无数,在这荒唐县可谓只手遮天。 所以这治安费,他不敢不交。 老张头出殡吹丧乐的工钱,是三十文,不多不少,正好补上所欠的两个月治安费。 不过, 欠的治安费补上了,可下个月的呢,下下个月的呢? 顾平生不知。 一人一猪,破晓之前,终于赶到了势利巷老张头家中。 成功加入了出殡的队伍。 一行人披麻戴孝,吹拉弹唱,浩浩荡荡奔丧而去。 顾平生在途中偶然知晓,那些吹唢呐、拉二胡的乐工,工钱都是五十文,只有他的工钱是三十文。 他找到老张头的儿子张铁头。 “一个瞎子,我请你干活,你不感恩戴德,还嫌工钱少?” 张铁头推了顾平生一把,大骂道。 “张老板,此事我很感激,不过吹箫用嘴不用眼睛,这和我是瞎子有何关系?” 顾平生拱了拱手,据理力争。 “那我给别人五十文,和给你三十文,又有什么关系?” 张铁头嗤笑一声。 “算你狠!” 顾平生竟是无可反驳。 “死瞎子,爱干干不干滚!” 张铁头丢下这么一句,掉头便走。 放在平时,顾平生也掉头走了,但是这三十文钱关乎到阿暖,他只有忍了。 出殡结束。 顾平生走的最晚,比张家人走的还晚。 他指挥阿暖,在坟头拉了泡猪屎。 这才骑猪而归。 …… 初三。 初晴又雪。 青石板的长街上积雪成冰,车马如龙,行人络绎,大小店铺都已开张,小贩的吆喝声此起彼伏。 豆浆油条,包子馄饨,各色早点摊子上,不停蒸腾着白色雾气,晕染出一副人间烟火。 顾平生一大清早,就在平时的卖唱之处,早早等候着周扒皮。 周扒皮如期而至,他皮笑肉不笑:“瞎子,看来你凑齐了治安费。” “支持您老人家的工作,那是必须的必!” 顾平生笑了一声,将一袋钱双手递上。 “不错。” 周扒皮神色赞许,他目不识丁,却如老学究似的颔了颔首。 可当他打开钱袋清点时,脸色却变了。 周扒皮把这一布袋钱,狠狠摔在了顾平生的脑门。 “你活的不耐烦了,用假币骗老子?” 第四章 讨债 顾平生笑容一僵。 他连忙捡起洒落一地的铜板,指腹反复摩挲,只觉除了印制略有粗糙,重量什么都无问题。 不过当他用力一扳,铜板却碎成两半。 这是一种特殊黏土制成的假币,外观重量,都和真币几无差异,唯独质地较脆。 顾平生暗骂自己大意。 张铁头这狗日的,克扣自己工钱不说,给的还是假钱! 也怪自己是个瞎子,有眼无珠,不分真假。 “周爷,我被人骗了,我去要回真钱马上就给您!” 顾平生硬着头皮道。 “去你阿妈的,老子今儿不仅要扒了这野猪皮,还要扒了你的皮!” 周扒皮怒不可遏,飞起一脚,狠狠踹在了顾平生心口。 顾平生像一棵树,笔直地往后倒下。 阿暖见顾平生被欺负,怒吼一声,嗷嗷狂奔过来,像一个小山丘似的,冲周扒皮撞去。 周扒皮大惊,这好几百斤的野猪撞一下,那可不是开玩笑的。 好在这次出门,他带了十几个小弟,都是一些年未及冠,游手好闲的小混混。 他们想加入铁锤帮,便拜了周扒皮做大哥。 周扒皮撒开腿,连忙躲至小混混们身后。 十几个小混混年轻气盛,一身方刚血气,倒是并不害怕,他们围成一圈,顶在周扒皮身前。 这种愣头青古惑仔,别的没有,唯独胆大,天不怕地不怕的。 两个站位最前的,被阿暖直接顶飞了去。 阿暖的身形也因此一滞,其余的小混混见此,连忙一拥而上,咬紧牙关,将阿暖死死按了住。 阿暖和十几个小混混,一时僵持在了原地,谁也奈何不了谁。 “吓老子一跳!” 周扒皮见阿暖被治住,擦了一把额头冷汗。 他掏出腰间的铁锤,又对着掌心吐了两口唾沫星子。 “老子给你开个瓢!” 周扒皮骂声未落,就将手中的铁锤,高举过顶,往阿暖头上猛然一砸。 “砰!” 一声闷响! 周扒皮人飞了出去,被抛在了天上,半空中转了好几个圈,然后重重摔进了不远处一个铁皮泔水桶。 突如其来的一幕。 所有人目瞪口呆! 小混混们连忙丢下阿暖,屁颠屁颠,跑去查看周扒皮的情况。 周扒皮整个身子,卡在了不大的泔水桶里,小混混们拽了半天,也没把他拽出来。 “是谁!” 周扒皮撕声咆哮,双目要滴出血来。 自从加入铁锤帮后,他还是第一次吃这种亏。 要命的是, 他压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自己怎地无缘无故,飞了起来? “你们看见是谁干的了吗?” 周扒皮双目喷火,痛哼着道。 小混混们皆是摇头,一脸懵逼。 这条人情街上, 商贩众多,行人无数。 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也是一头雾水。 胆小的早已偷偷的溜了,胆大的则背过身去偷笑。 周扒皮和混混们的注意力,方才全在了阿暖头上,无人注意到手顾平生暗中出手。 顾平生一记听雪刀,将周扒皮送上了天。 他却不能杀周扒皮。 如今大梦王朝兵荒马乱,动荡四起,法度已然崩坏,可说到底还是有官府的。 他若光天化日,当街杀人,会惹出大麻烦。 那边厢,小混混手忙脚乱,还在捣鼓要怎么从泔水桶中,将老大解救出来。 却不料这泔水桶,锈迹斑斑,却很结实。 周扒皮“啪”的一巴掌,打在一个最卖力拽他的小混混的脸上,“轻点,老子的腰要被你搞断了!” 最后无奈, 小混混们只能连人带桶,将周扒皮给抗了走。 “他们又欺负你了?” 第五章 杀人 顾平生被臭骂了半天。 张铁头最后“呸”了一声,一把将他推倒在地,这才放过了他。 顾平生站在势利巷中,久未离去。 这事自然不能算了。 他心中盘算,该如何报复。 武力? 这法子简单高效,却有风险,万一吃了官司,可就麻烦了。 若是蹲了大狱,一番折磨之下,极有可能就交代在了号子里。 他又是个瞎子,白天双目还有些感光,夜里真就完全一摸黑。 即使月黑风高之夜,他也没法杀人放火。 就在他苦苦思索之时。 “滚开!” 只见六七个雄壮的大汉,一脚一个,踢开身前行人,大摇大摆走进了张铁头的秤砣店。 这些人冬天也敞开胸膛,露出钢铁浇筑似的肌肉,胸口纹着一把黑色铁锤。 是铁锤帮的正式帮众。 “这些人好像是来收治安费的。” 顾平生心中忽生一计。 张铁头见到铁锤帮之人,哈巴狗一样点头弯腰,毕恭毕敬地奉上一袋大钱。 为首的铁锤帮大汉,接过钱袋,略一掂量,满意地点了点头,便扬长而去。 顾平生连忙跟了上去。 他找准时间,假装不小心,和这帮铁锤帮之人来了个迎面相撞! 大汉手中钱袋,应声掉落在地。 “妈的,哪来的死瞎子!” 铁锤帮大汉勃然大怒,直接给了顾平生一脚。 顾平生虽无大碍,却还是“哎呦”一声,往地上一扑。 大汉顺手捡起钱袋,正欲给顾平生再补上几脚时,神色忽然一变,连忙打开钱袋。 “碎了?粘土币!” 大汉骂了声亲娘,懒得再理会顾平生,他转头撸起袖子,风风火火直奔张铁头的秤砣店。 顾平生如今耳力非凡,远远听见: “饶命啊,小人怎敢拿假钱糊弄各位爷!” “那是老子讹你不成?” “不敢不敢,估计是小人拿错了,小人这就给您换真钱。” “承认这粘土币是你的了?” “照死里打,这店也给我砸了!” “听说你的头和你卖的秤砣一样硬?” “老子看看是不是这么一回事!” …… 不一会儿, 哭喊之声,打砸之声,稀里哗啦乱作一团。 半个时辰之后, 铁锤帮打的手脚酸了,摔门而去。 张铁头的头,被铁秤砣砸了个血洞。 他的头,终究还是没有秤砣硬。 也不知还能不能活了。 可这年头, 人命如草芥。 最不值钱的就是人命。 四周的街坊邻居和路人,把秤砣店围了个水泄不通,纷纷看着热闹: “活该!” “骗铁锤帮,真是胆大包天。” “真惨啊,脑袋被秤砣砸了个大洞。” …… 众人七嘴八舌,却无人上前救助。 因为没人不怕铁锤帮。 顾平生站在人群后面,冷笑一声,掂量了一下手中钱袋,旋即揣入怀中。 先前他和那铁锤帮大汉相撞之时,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调换了两人手中的钱袋。 他不担心会被铁锤帮识破,自家有店铺的张铁头,每个月须缴纳的治安费,正好是他的一倍,也是三十文钱。 他一举拿回了自己的钱。 又借铁锤帮之手,惩治了一下张铁头。 他此时拨开人群,在一众围观之人的诧异目光中,走进了秤砣店。 张铁头躺在血泊,泪光隐隐,竟有一丝感动! 没有想到, 这个被他骗去打白工的瞎子,竟然第一个站了出来! 他努了努嘴,却是虚弱地说不出一个字。 顾平生来到张大头的面前,蹲下身子,低声道:“其实,你给铁锤帮的钱都是真的。” 说罢, 他径直走到柜台,拖出抽屉,又数了二十文大钱,揣入兜中。 不多不少,相加正好五十文。 张铁头听了顾平生之言,隐隐觉得中了什么圈套,可又想不通,他声嘶力竭:“什么意思,瞎子给我说清楚,说清楚!” 顾平生没有解释,拂袖离去。 围观的众人见此,皆以为顾平生趁火打劫,他们自然不肯吃亏,一哄而入,口中还嚷嚷着: “我昨天也被张铁头用假钱骗过!” “我今天才被他骗过!” “我也是!我也是!” …… 众人随便编个借口,争相闯进秤砣店,先是抢钱,钱抢完了又开始抢秤砣。 张铁头目眦欲裂,口中不停大骂,却是丝毫阻止不得这些人。 本来还吊着一口气,却被活生生给气没了。 杀人, 何必亲自动手。 “阿暖,回家。” 顾平生翻身骑上阿暖的背。 一人一猪, 悠悠而去。 …… 顾平生和阿暖,住到了十三娘家隔壁。 十三娘并没让他同住一个屋檐下。 这倒是与他心中所想,有些差别。 十三娘给他和阿暖,安排了一间空出的小屋子。 这间空屋是曾经郑屠宰杀牲口之地,之后郑屠躲债,弃家而去,也就一直空了出来。 这间小房子青瓦白墙,一门一窗,内有一桌两凳一张大床,窗台上还摆了一盆矮梅,平添几分雅致。 房门之外,则是一方池塘,水面浮着一层白色薄冰,寒烟凝翠,静无微澜,塘边有芭蕉三两株,也算是一个清幽的好居所。 他吹起箫来,也少了很多顾忌,修炼听雪刀什么的,也较为方便。 晚饭, 是在十三娘家吃的,青菜豆腐白米饭,已可算是不错。 他此刻抱来一大捆干草,为阿暖铺窝。 阿暖很爱干净,身上从无异味,浅棕色的毛发油亮如金。 顾平生甚至觉得阿暖比他还干净一些。 阿暖比很多人还像人。 这些年他一直和阿暖睡在一块。 阿暖的肚皮又软又弹,还很暖和,当枕头非常舒服。 “阿暖,以后分开睡吧。” 顾平生抹了把汗,忙活半天,终于用干草铺成了一个窝。 “阿暖?” 他叫了阿暖几声,阿暖并不作声。 有些奇怪。 “呼呼……” 一阵打鼾声传来。 顾平生脸色一沉,连忙以长箫为拐杖,摸索着来到床边。 阿暖不知何时, 竟已偷偷溜上他的床,并呼呼大睡了过去。 竟把他的床给占了! “死猪!” 他恨恨一声,咬牙切齿。 推门而出,独立池边。 顾平生有些烦恼,他觉得自己是一个吃软饭的小白脸。 不花一分钱住在人家。 偶尔还蹭个饭。 就像是被十三娘给包养了。 他觉得不行。 赚钱,是必须的。 不仅自己要养活,阿暖也要吃饭。 最重要的,还是那治安费的问题! 如今世道将乱,不比从前,他街头吹箫的听客不增不减,可打赏之人却越来越少,大家都开始白嫖。 按铁锤帮的规矩,连续三月不按时缴费者,断其一臂! 他不得不急。 他今日找张铁头讨债之时,曾想到一计! 虽无乐团愿意收他一个瞎子。 他却可以自己组个乐团! 何不自己去接红白喜事? 且这一行几乎没有成本,吃的那是手艺饭。 张铁头给乐工五十文,给他三十文,就是欺他是个瞎子。 不过三十文,他其实也能接受。 据他所知,荒唐县有不少残疾的卖艺之人。 若是将这些人笼络,组成一红白喜事的乐团,再以每人三十文的低价揽活,应该蛮有市场! 残疾人乐团,本身也是一个噱头,想必是个不错的商机。 自己当团长,应该还另有不少抽成! 顾平生越想越觉可行。 就在他兴奋之际, 忽然耳中一动,听见了一个微弱之极的脚步。 这脚步声又细又轻,应是垫脚走路,很明显这人在刻意隐藏行踪。 这番行为,极为鬼祟。 而脚步声传来的方向,正是十三娘和喜儿卧房的院墙外。 顾平生面色古怪: “不会是采花的吧?” 第六章 采花 【求追读】 顾平生手持长箫,屏气静息,寻着脚步声而去。 此时, 一个年过五旬,短眉鼠眼,身形矮小佝偻不足五尺的男人,正从窗户外,朝十三娘的卧房之中,不停偷窥。 确认十三娘已经入睡后,他极为灵活地拐进了她家的院门。 他蹑手蹑脚,四下张望,偷偷走到了一副晾衣物的竹竿前。 然后紧紧盯着一块绣着木芙蓉的大红肚兜。 “真是采花贼?” 顾平生悄然移步,来到距此人不到一丈的地方。 他虽双目失明,看不见此人在做什么。 可却能通过细微的脚步,判断出此人正徘徊在十三娘晾晒衣服的地方。 此贼竟在偷女人衣服! 这偷衣贼缓缓伸出双手,距离十三娘的肚兜已然不到一寸。 就在他正要得手之际, 顾平生一个纵身,一步丈远,瞬息来到偷衣贼身边,同时手中长箫向他的肋下打去。 打了个空! 偷衣贼向后一个弯腰,双手往地上一撑,就像是没有脊椎骨一般,身子打了个对折,做了一个下腰搭桥。 巧妙之极地避开了顾平生一击。 “练家子?” 顾平生有几分惊讶。 不过大梦王朝尚武,平民百姓有几分武艺傍身,也不足为怪。 这偷衣贼却更是大惊失色,这好好的哪儿冒出个人来! 他口中“嘎”的一声怪叫。 下腰搭桥后,又顺着力道,连翻几个跟头,兔起凫举之间,已飞身跃过了院墙,转眼逃之夭夭。 顾平生心中一沉,连忙去追。 好在已是夜深人定,这偷衣贼的脚步声,落在顾平生的耳中,越发清晰可辨。 自从觉醒金手指,他身手矫健,整个人都有了一种蜕变。 俗世之中,也算得上一个武艺不俗的武夫。 二人在巷陌中一追一逃。 顾平生发现此人身子矮小,动作灵巧,迂回穿插之间,自己竟被越甩越远。 他心中焦急,忽生一计,将手中长箫向前猛然一掷! “哎呦!” 偷衣贼一声痛呼,长箫应声打在了他的后脑勺,他脚下一个趔趄,身子往前一扑,栽了个大跟头。 顾平生五指一开一合,稳稳接住反弹而回的长箫,接着足下发力,在半空一个鹞子翻身,从偷衣贼的头顶越过,落地拦在了他的身前。 偷衣贼见前路被堵,掉转头去,继续撒腿开跑。 顾平生侧耳听声,手腕发力,长箫连挥,辟出两痕刀光。 刀光如流霜滚雪,明灭之间,已斩在了偷衣贼的脚踝之上。 只听“啊”的一生惨叫,偷衣贼立时摔倒在地。 他正要挣扎爬起, 却见头上飞来一只大脚,狠狠踩在了他的脑瓜子上,令他动弹不得。 “饶命!饶命!” 偷衣贼连声讨饶,语气惶恐至极。 顾平生没有说话,此人除了脚底抹油,跑路还算快之外,倒也没什么别的本事,竟被自己如此轻松就擒下。 他琢磨这偷女人衣物的变态,留着也是祸害,不如直接打死,反正当下静夜无人,月黑风高,正是杀人的好时机! 况且此地离他的居所,已有三里路远,自己又是个瞎子。 官府也绝查不到他的头上。 “好汉饶命!大家都是求财,这年头世道不易,若肯放小人一马,小人有重金相谢!” 偷衣贼见顾平生一直不开口,顿时心中打鼓,愈发害怕。 顾平生听到此言,心中一动。 他嘴上却是大声斥责:“放屁,你明明在偷女人衣服,你跟我说是求财?” 偷衣贼见顾平生没有立马动手,松了一口气,抬眼垂泪道:“小人的确是求财,而且还是初犯,偷那包子西施的肚、肚兜,是为了去‘灰市’售卖……” “售卖?” 顾平生一怔,有些摸不着头脑。 不过片刻就反应了过来,他脸皮一抽,没想到这方世界,竟也有卖女人原味衣物的买卖。 顾平生有几分好奇,忍不住问:“这个能卖多少钱?” “包子西施是远近闻名的美人,她的肚兜少说也值一百文。” 偷衣贼不料顾平生会问这个,先是呆了一呆,却还是老实答道。 “这么多!” 顾平生失声道。 这生意若是做起来,怕是比卖包子要赚得多! 不过,他马上摇了摇头,他若是真和十三娘这么说,怕是会被她用扁担打死。 他觉得自己有些失态,连忙咳嗽几声,“你姓甚名谁老实交代,不然当场打死!” 说罢, 又在偷衣贼脑袋上重重跺了一下。 “小人是、是人情街上卖寿材的阎罗锅。” 阎罗锅支吾着,还是报出了家门。 “是那卖棺材的老阎么……” 顾平生眉梢一挑,他记得此人是个老光棍,难怪会偷十三娘的肚兜。 阎罗锅听出顾平生似乎认识他,不禁好奇地抬头看去。 “瞎子顾平生?怎么可能!” 阎罗锅看清顾平生的面容后,顿时失声道。 他一副目瞪口呆之貌,万万没想到竟是这个瞎子在追他! 这伸手难觅五指的夜里,他一个瞎子,如何追上的自己? 这个日日街头卖唱的瞎子,竟是个深藏不露的高人? “你一个店铺老板,为何还要行偷盗之事?” 顾平生用长箫在他头上敲了敲,皱眉不解道。 “顾、顾兄弟有所不知啊,咱们大梦王朝前线战事告急,昨日起又新增了一项‘征兵税’,七十岁以下身体健全的男子,要么从军要么交钱。且铁锤帮自下月起,还要将治安费上调一倍……我也是被逼无奈。” “如今的荒唐县还算好了,等北方因战乱流离失所的流民们,迁徙过来后,就是真正的大乱了!那时我的棺材铺怕是也开不成了,所以得提前囤点钱粮啊!” 阎罗锅唉声叹气着道。 顾平生心中一凛,流民的确可怕,毕竟连饭都没得吃,什么事都干的出来的,不过好在一时半会,流民应该不会到这边。 他又想到那征兵税,铁锤帮的人自然也得交,他们在荒唐县只手遮天,却也不能违抗皇命。 至于税钱, 必是铁锤帮不愿从自己兜里掏,便从平民百姓身上搜刮,因此将治安费上调了一倍之多。 他心中苦笑,自己是个残疾的瞎子,倒是不用被征兵。 这算是幸事呢,还是不幸呢? “对了,你说饶你一命有重金答谢,你愿意给多少钱?” 顾平生忽然冷笑一声。 “一、一千文!” 阎罗锅一咬牙,貌似一千文对他来说是个很大的数目。 “你的命只值一千文?” 顾平生声若寒霜,冷冷开口。 “两千文!” 阎罗锅擦了一把冷汗,再一咬牙。 “三千文。” 顾平生面无表情道,三千文钱不过三两银子,三两银子在大梦王朝,不能算少。 可阎罗锅一个有铺子生意的,咬咬牙应该也拿得出,最多掉了块肉,离伤经动骨还相去甚远,主要他还有事要阎罗锅帮他去办,倒也没有狮子大开口,以免被此人过多记恨。 “一言为定!” 阎罗锅五官皱成一团,一副很是肉痛的样子。 顾平生并没有立马把脚从他的脑袋上挪开,“还有一件事,我还需要你帮我办。” “顾兄弟请说,只要能用得上的地方,我必赴汤蹈火!” 阎罗锅见小命可保,想也不想,脸色大喜地答应道。 “我打算弄个红白喜事的乐团,等我凑齐人员,你帮我做中间人去找揽生意。” 顾平生平静说道,他自己不知门路,又是瞎子,这阎罗锅却是个不错的人选。 “好、好!我是卖棺材的,赚的也是死人钱,这个路子还是多的!” 阎罗锅先是一愣,接着一口答应。 他没想到要他办的是这种事情,此时他借着一点星芒,终于看清了顾平生手中拿的,竟然非刀非剑,而是他平时街头卖唱吹的箫? 这令他惧意更甚,这瞎子之厉害,竟凭区区一杆箫使出刀剑之威,并割伤他的脚踝! “以后别干这种龌龊事了,等我乐队齐活,自会去找你,至于三千文钱,我现在就要!今日之事,就此揭过,你莫要对别人提起我!” 顾平生语气不容置疑,他现在就要去棺材铺拿钱,自然是要去确认此人是不是阎罗锅,毕竟自己双目看不见,难辨他话中真假。 “那我带你去拿。” 阎罗锅自无二话,连连称好。 …… 子时。 夜深雪重,地白天寒。 顾平生返回家中,他在阎罗锅的棺材铺中,如愿拿到了三千文钱。 此时正喜上眉梢。 忽然, 一张布料被风吹来,糊在了他的脸上。 他伸手揭过,略一摸索,却不知何物,便轻轻嗅了一嗅。 “好香!” 顾平生惊奇道。 他又细细摸索一番,发现这块布料上两端,有两根系绳。 “是肚兜!” 顾平生心头一跳。 估计方才和阎罗锅略一交手,令这块挂在竹竿上的肚兜挂浅了,因而现在风一吹就跑了。 他连忙摸到晾衣的竹竿前,正要伸手挂上之时。 突然! “咯吱”一声。 十三娘的房门开了。 “平生还没有睡?你手上拿的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