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朽女王》 第1章 酒窖 这是安默拉被门格尔关进地下酒窖的第十三天。 她现在正试图伸出腿够一下掉在门边的黑面包,手腕上的铁链将她的行动限制在十分狭小的范围内,她身边只有半桶葡萄酒和一抬头就会撞到的雪松酒架。很可惜年纪尚幼的安默拉没有腿长到能将那片面包勾过来的地步,她看着那一小片沾了灰的食物,眼里放着狼一般的绿光。 她快饿疯了,只要给她咬上一口,她愿意割下一片肉来换。 安默拉已经忘了上次门格尔给她投喂水和食物是什么时候,这么多天来唯有饥饿让她印象深刻。她舔了舔嘴唇,感觉皮肤有些干裂,然后她抿了抿,很快就尝到了血液的腥甜味。 那扇窄门后面传来很轻的脚步声,安默拉顿时精神振奋,她睁大眼睛看着门把手,可是它没有被转开。 “安?”这声音很小也很谨慎,一阵风就能把它吹散了。 安默拉张了好几次嘴都没有发出声音,她的脖子上有项圈。昂贵的秘银项圈,亮闪闪的,纹路复杂,像艺术品一般。那个项圈上的魔导体会将她的声带震动、周围的空气震动完整地记录下来,她制造的任何一点声音,不管多小,都会被门格尔知道。 窄门外的人没有放弃,而是又喊了她一声:“安,你在这儿吗?” 安默拉沉默着,肚子里空空如也,可是她不能回答门外人的话。 门外的人喊了一小会儿就放弃了,私自到酒窖里来的严重后果连她都没法承担。 安默拉听着对方的脚步声走远,紧紧咬住了下唇。刚刚来找她的是莲恩,也许那家伙已经在这座老屋里找她很久了。安默拉相信莲恩一辈子都想象不到门格尔的恶行。 莲恩是个有着阳光般灿烂金发的年轻女人,她被门格尔买下来的时候只有八岁。那时候的安默拉还躺在摇篮里,被迫接受着门格尔毫无常识的摧残。安默拉隐约记得小时候莲恩还给自己缝过衣服,喂过牛奶。可是没多久她就被门格尔送去了大城市里的贵族学院,与安默拉也渐渐疏远起来。 小时候的莲恩大大咧咧,整天拿着盾和剑挥来挥去,而门格尔则是足不出户,永远面色苍白的样子。这导致安默拉在很长一段时间里都以为男人和女人就应该是他们这个样子的直到门格尔将近五百年内的贵族女性礼仪全书交给她。 安默拉闭上眼睛,饿得睡不着。 她回忆起很多事情。 莲恩九岁的时候,让她苹果,然后自己用小刀投掷。那个蠢女人信誓旦旦的说不会有问题,可还是把她的脸划伤了。那次事件之后门格尔迅速替莲恩弄到了入学证明,年初就把她赶去了帝都的贵族学院。莲恩走后老屋就只剩下安默拉和门格尔了,他完全不懂怎么照顾孩子,安默拉在他手底下吃尽了苦头。 莲恩十岁生日那天偷偷从学院溜回来,想要和安默拉一起庆祝,可她没能在老屋里找到安默拉。那天安默拉接受了门格尔的第一次实验,她被迫戴上了那个项圈。这个漂亮的有点像项链的东西紧紧地与她的皮肤贴合,里面细腻复杂的魔导纹路与她的神经系统驳接,将她的每一丝生理变化都呈现在门格尔试验台的窥测水晶上。 以后的生活就乏善可陈了。 莲恩的假期通常在帝都贫民窟渡过,她之前有位导师是圣堂骑士,常常带着学生去各种地方行善。而安默拉则开始接受门格尔越来越频繁的实验和禁闭,在他手下学习比以往更加深奥的魔导知识。 最近莲恩好不容易能有个假期能回这座老屋,可是安默拉在她回来之前就被关进了地下酒窖。 坦白来说,安默拉还是很想念莲恩的,她比门格尔好太多了。 “你可以出来了。” 安默拉从回忆中惊醒,她没听见脚步声,可是门格尔显然已经在门外了。这个声音深沉压抑,音调始终维持在一个水平线上,完全没有起伏,安默拉在每一场噩梦里都能听见它。 门锁被打开,门把转动了一下,高大的身影挡住昏黄色的灯光。 “别装死。”门格尔穿着一身白色的长袍,就像古书里的法师一样。他背着光,可是安默拉能猜测出他面无表情的样子。 “我没有。”安默拉看着自己的脚尖,竭力让自己不露怯,“我只是没力气说话了。” 门格尔走过来,弯下腰打开了安默拉手上的锁链,他身上药水味很浓。安默拉心不在焉地思考这个味道的药剂有哪些,愣愣地缩在原地没动。 门格尔见她这幅样子,有些不放心地伸手碰了一下她的额头。那只手冰冷的,像蛇一样,安默拉打了个寒战。他冷漠地说:“没有发烧,赶快起来回你的卧室,明早记得准备早餐顺便叫莲起床。” 安默拉把锁链从身上扒拉下去,然后从酒架底下爬出来。她拍干净身上的灰尘,感觉一阵头晕目眩,险些又倒了下去。门格尔牵起她,再次确认了一下她的体温:“来实验室,我可以给你注射一点必要的营养元素。” 安默拉顺从地点头。 门格尔放她出来多半是因为食物储备不足了,而他完全没想过自己下厨的事情。 他在实验室里一呆就是半个月,维持生命基本依靠注射营养液和安默拉拙劣的土豆泥。他看上去极为消瘦,颧骨突出,棱角锋锐,但是比他的实际年龄要年轻很多。安默拉一度怀疑在实验室这样复杂的魔法环境下他的味觉已经完全退化了当他咽下安默拉做的杀人土豆泥之后,安默拉就肯定了这一点。 安默拉想念莲恩给她做的烤兔腿和奶油蛋糕。而在她幻想的这段时间里门格尔已经将她带到第三层的实验室里。 这座老屋一共四层,第一层是从来没有使用过的客厅和舞池;第二层则是主要生活区,安默拉和莲恩的卧室就在这里;第三层是门格尔的私人地盘,一共有十几个不同类型的药剂实验室炼金实验室还有魔法实验室,莲恩没来过这里,而安默拉十岁之后基本上就住在这里。 第四层空置,里面种满了菜和各种绿色植物,它们是用来吸收三层实验室里辐射性魔法能量顺便掩人耳目的。安默拉的土豆也种在这里,她偶尔会上来瞧一眼。 地下酒窖直接与底层相连,厨房与仓库之间有一个极小的空隙,想办法解除墙上的掩饰性魔法后就能看见酒窖入口了。莲恩去帝都读书之前来这儿偷过酒,门格尔痛骂她一顿然后禁止她踏入这里。后来这里成了安默拉的禁闭室。 “你又走神了。”门格尔皱着眉,眉间有一道深痕,他似乎有些不满,“魔法的使用者必须具有强大的精神力和极为专注的意志力,任何一次分神都会让你死于敌手。” “这是和平年代,而且我还不是‘魔法的使用者’。”安默拉平静地说道。她走到药剂储存柜边上,隔着玻璃窗查看自己需要的营养元素。她看上去实在是不像一个孩子,这大概是因为门格尔在养育她的过程中从未将她当成“孩子”看待过吧。 门格尔递给她一双手套:“别直视装有魔导药剂的橱窗,我叮嘱过你很多次了,有些药剂的光芒带有污染性” 门格尔是个非常沉默寡言的人,如果不是涉及他的专业领域的话他可以永远不说话。但是一旦涉及他的专业领域,他的话可以说是没完没了。 “你为什么要在营养液柜子里放具有污染性的药剂?”安默拉平淡地反问,她戴上门格尔的手套,大了一圈,但是并不影响她本身的灵活性。 门格尔摸着自己中指上的黑翡翠戒指,用一种十分危险的口气答道:“别” “你能说点以‘别’之外的词开头的句子吗?”安默拉取出两管深蓝色的药剂,看标签是已经配置好的,可以直接使用。 门格尔抬高了声音,手上那枚黑翡翠暗沉沉的,他严厉地对安默拉说道:“听着,我现在才觉得你这十三天禁闭关得一点都不值得同情!” 安默拉想驳斥他“是啊所以你在一年内关了我一百三十天”,可是下一刻就被门格尔一把按住。他骨节分明的手扣住安默拉的手腕,然后将她想要使用的药剂取走,他说:“既然这么不满那就自己去调配吧,别用我兑好的成品!” “你多大了?”安默拉嘲讽地问道。门格尔在生活上堪称低能,但是这不代表他能接受来自十三岁小孩子的质疑。他迅速将药剂橱柜合上,然后把安默拉逼退到墙角:“别逼我揍你。” 安默拉觉得他一定没有对莲恩使用过暴力,莲恩只用一只手就能把十个他这体型的成年男子打趴下。可是安默拉不行,她垂着头,终于放弃了和门格尔做无胜算的对抗:“哦,抱歉。” 门格尔是个非常能够控制自己情绪的人,如果他没有频繁地使用致幻药剂,如果安默拉没有无数次不知死活地招惹他,那么他们之间的相处应该和谐得多。 “手。”门格尔用注射器抽出了试管里的深蓝色液体,然后冷漠地对安默拉说道,“别耽误我的时间了。” 安默拉撩起袖子,她皮肤苍白,血管看得很清楚,手肘以上的地方有密密麻麻的针孔。门格尔的实验通常是具有伤害性的,最近他用的某种药剂似乎附带有减缓伤口愈合的副作用,所以这些针孔一直留在安默拉手臂上。 安默拉太瘦小了,门格尔只能在她面前单膝跪下,然后才能平视针筒里药剂的水平线。他的动作熟练而专业,速度均匀而迅速,他很快就把两管液体全部注入安默拉血管里。 安默拉被饿太久了,根本没力气反抗。而这两管药剂似乎有些奇怪,让她的脑子迷迷糊糊的。这两瓶成品药剂注射完后,安默拉的神色有些恍惚,她感觉血是冰冷的,每一次呼吸都要凝结出冰渣。 她压低声音骂了一连串脏话:“门格尔,该死的你这个疯子你刚刚用了什么?” 门格尔牵起嘴角,他常年没有笑容,这个弧度看起来十分僵硬:“你说我不会在营养液贮存柜里放置污染性药剂,现在你应该知道错了。” 这个幼稚的变态。 安默拉在昏迷过去之前只想到这么一句话。 第2章 早餐 也不知昏迷了多久,安默拉忽然感觉身上特别沉重,就像被什么东西死死压住一样。 “安!我亲爱的!”有人在她的被子里蠕动,“终于又见到你了!” 安默拉抬手把被子掀掉,睁眼就看见了莲恩明亮的蓝眼睛:“出去。” 她感觉喉咙特别难受,浑身都冷,指尖凉得跟冰块似的。她昨天不应该招惹门格尔的,如果说话再客气一点,兴许还能享受一个热水澡。 “安,你是不是有点冷?”莲恩小声凑到她耳边问她,然后紧紧地握住了她的手,就像她小时候那样。莲恩对她永远是具有强烈保护欲的,如果她年纪再大一点,安默拉甚至有可能将她当做自己的母亲。 “没有。”安默拉迅速反驳。 莲恩将她从床上拉起来,然后一边给她把外衣穿上,一边嘀嘀咕咕:“哦,我不知道你父亲是怎么想的。像安默拉这样可爱的女孩子应该穿漂亮花哨的裙子,而不是灰不溜秋的粗革外套。” 确实灰不溜秋,但是这种皮革来自熊人,具有很良好的保温性与魔抗性。这可以方便她呆在三楼这样的高能量高辐射环境里,安默拉有些庆幸门格尔从来没在这方面亏待过她,不然她现在一定已经长成畸形了。 “我记得你也没穿过裙子。”安默拉从床上爬下来,感觉手脚冷得发抖。废话,莲恩的整个童年都在跟外面那些玩泥巴的熊孩子打打闹闹,她身为孩子王的尊严不允许她穿花裙子。 莲恩放声大笑,她也从床上起来,然后一把掀开了安默拉的窗帘:“我是说像安默拉这样可爱的女孩子,我当然不算在其中。而且为了保护可爱的安默拉,我也不需要碍事的裙子。” 安默拉回忆起门格尔的暴行,顿时觉得莲恩的保护实在是毫无意义。 窗边的莲恩看上去像极了日光女神,她穿着印有教廷标志的白色软甲,一头柔软的金色卷发束在脑后。她的五官十分深邃,宛如石刻一般,那双蔚蓝色眼睛也永远荡漾着生机活力,让人莫名地心生喜悦。她的身材极为高挑,双腿修长,胸脯饱满,结构完美的身体里蕴含强大的爆发力。 “下去吧,亲爱的。”莲恩朝她眨了眨眼睛。 安默拉捂住眼睛:“把窗帘拉上。” 莲恩耸肩:“你需要一点阳光,我只是一年没见你而已,你都快跟你父亲一样白了。” 安默拉每次听见莲恩说到“父亲”这个词就特别烦躁,她皱起眉头,一言不发地走到窗边重新将窗帘拉上。莲恩有些惊讶地看着她,但是没有阻拦:“好吧,如果你坚持。” “门格尔先生最近身体还好吗?”莲恩跟着安默拉往楼下走,她的手一直搭在安默拉的肩膀上,“说真的,我知道你还小,但是身为女儿你应该多照顾一下他。” 安默拉想要沉默,但最终还是尽可能用很平常的语气回答了莲恩的话:“嗯,我会的。” “那可真是太好了。”莲恩看上去很开心。对于她而言,门格尔是将她从人贩子手里解救下来并且养育她,甚至送她去读书的恩人,而安默拉则是恩人亡妻留下的唯一一个女儿。所以莲恩会尽自己的一切努力回报他们。 可是对于安默拉而已,门格尔是噩梦的代名词,跟“父亲”沾不上边。 她们走到楼下,客厅里长长的餐桌上摆放着干净整洁的餐具,中央堆着大约十来个黑面包,在黑面包的碟子旁边则摆了一罐黏糊糊的蜂蜜。安默拉忍不住看了一眼餐桌边上的门格尔,如果没弄错,这种样子的早晨只可能出自他的手。 门格尔抬眼,冷漠地回应她的目光:“过来。” 安默拉坐到门格尔的下手方向,跟他离得很近,而莲恩则直接站到了餐桌边上,没有要坐下的意图。 “坐下吧,莲。”门格尔客气地说道。 莲恩笑了笑,在长桌的另一侧坐下:“谢谢您,门格尔先生。” 虽然莲恩名义上是被门格尔买下的奴隶,但是她在这个家中从来没收到过压迫,实际上她在这个家里算是半个女主人。门格尔甚至为她弄到了帝都那边的入学证明,这让莲恩倍加感激,她从心底里愿意为这一家人服务。 安默拉挪了下椅子,小声问道:“你昨天给我用了什么药?” 门格尔用余光看了一眼坐在他旁边的孩子脸色很差,气息无力,拿杯子的手还在微微颤抖。他讥诮地说道:“哦,还有后劲?” 对面的莲恩离得比较远,她已经开始欢快地吃东西了,一时间也没有注意到门格尔跟安默拉的对话。 “嗯。”安默拉压着脾气,尽可能温顺地回答他,她在脑子里不断告诉自己“现在还不到反抗的时候”,从而减缓一点自己想要殴打他的冲动。 “过一段时间就没事了。”门格尔轻描淡写地说道。 安默拉把黑面包咬得支离破碎,她模糊地吐出几个字:“到底是什么东西?” 门格尔挑眉,咽下一口蜂蜜水:“一点酒,里面可能含有冰霜巨龙的涎液。” 安默拉愤怒得说不出话,巨龙的体.液具有强烈的排他性,从血管进入人体后可能会对人造成生命威胁。其实就算没有巨龙体.液,直接给她注射这么大量的酒精也足够害死她了。 安默拉低着头,一直到吃完离席也没有再看过门格尔一眼。 门格尔看着她走到楼上,然后放下了手里的东西,对吃得不亦乐乎的莲恩说道:“安刚才说她有点感冒,我上去看看。” 说着他也不等莲恩回答就直接尾随安默拉到了卧室,还顺手带上了门。 门格尔站在门边,然后突然对安默拉说道:“我本来是想喂你喝掉那个的。” 安默拉把自己埋在被子里,感觉全身都冷,她闷闷地说:“哦,我知道了。” 门格尔又说:“我只是习惯性地拿了注射器,而且昨天你昏迷之后我也已经帮你做过处理了。” 安默拉猛地掀开被子,然后扔掉外套,撩起袖子,手臂上果然又多出好几个新鲜的针孔。她有些失控地朝门格尔吼道:“够了,别说得就好像自己很无辜似的!” 昨天门格尔明明猖狂地说了“你说我不会在营养液贮存柜里放置污染性药剂,现在你应该知道错了”这样的话,他根本就是故意把那些鬼东西注射给她的,他只是想把安默拉弄昏迷然后在她身上用更加激烈的药物。 “你很介意昨晚的话?”门格尔清楚地知道她在说什么,他摊了摊手,黑翡翠戒指折射出晦暗的光,“只是随口说的,那个柜子里没有污染性药剂。” 安默拉重新将袖子放下,然后哆哆嗦嗦地爬进被子里:“好,我知道了。” 门格尔明显不是很会察言观色,他很自然地点点头:“那就好,今天的实验也需要你的帮助。” 安默拉闷在被子里不说话了,她宁愿百只苹果让莲恩射也不愿意参与门格尔的任何一个实验。 门格尔走上前,试着掀了一下被子,可是没能把安默拉给弄出来,他问:“你现在的身体状况怎么样?” 安默拉紧紧捏着被子一角,干巴巴地说:“你可以用监测水晶看。” “你看上去有点冷。火龙荆棘草不能完全中和冰霜巨龙的体.液吗?也可能是我调配的剂量不对”门格尔把手伸进被子里,一下就够到了她的后颈,安默拉被吓了一跳。 他的戒指碰到那个项圈,从项圈里开始源源不断地获取安默拉的身体信息,过了一会,他说:“脉搏很微弱,冰霜的力量在延缓血液流动。昨天药剂反应的时候消耗了你身体里的大量能量,而且反应没能完全中和冰霜气息,你会感觉到冷应该是由于这个。” 安默拉的声音听不出太多情绪,她简单地应了一声:“知道了。” 她一直都在以这句话回应门格尔,反抗或者厌恶都隐藏在这几个字后面。 门格尔没有收回手,他轻轻地抚摸了一下安默拉,指尖一直徘徊在她的项圈上。这个动作瞬间让安默拉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她抖得更厉害了。 “起来,跟我去实验室。”他用低沉的声音引诱道,“最近进展很快,你脖子上的东西也许马上就能取下来了。” 安默拉僵硬地躺着,每次门格尔的黑翡翠戒指擦过秘银项圈都会带起激烈的电流,这让她痛不欲生。她不相信门格尔的话,这个家伙是世界上最邪恶的魔鬼,他甚至不配于人类之名。 “我会为你换上新的,更好的,近乎完美的”门格尔的声音越来越低,几乎就在她耳边。安默拉觉得身体的痛苦已经算不了什么了,这个人的存在本身才是最让她受折磨的。 安默拉一直不知道这个项圈的具体作用,它的功能远远不局限于监测佩戴者的身体状况,应该还有其他不为人知的秘密。门格尔中指上的那个黑翡翠戒指让安默拉极为难受,那东西是项圈的控制中心。因为项圈里的魔导体与安默拉的神经系统相驳接,所以那个黑翡翠可以瞬间致她死命。 “别动”安默拉终于忍受不了这种痛苦了,她近乎嘶吼地喊出声,“放开!” 门格尔的声音听起来跟平常不太一样,他轻轻地笑着,愉悦地用那枚戒指刺激安默拉的感官。 “你疯了!你又用过迷幻药剂吗!”安默拉想要从他身边逃开,但是那枚黑翡翠不允许。精神力量激活了那个项圈,它冒出蓝色的光,安默拉感觉自己动弹不得。 门格尔抚摸她脖子的手正在渐渐收紧,他低头舔了舔安默拉的耳垂:“不是迷幻药剂,是神的指引。来我的地狱里吧,我愿意将我的全部智慧都献给你我亲爱的我的女神” 这是什么鬼话! 这家伙肯定用过含有致幻成分的药,这是常有的事情。从他最开始温和地道歉时安默拉就感觉不对了,这不是门格尔的风格,他在大部分情况下都只会命令和强迫。现在的糟糕情况也不是安默拉第一次应对,可是以往她都有反抗能力,只要让门格尔一个人呆一会儿,等药效下去自然就好了。 可是现在这家伙居然先用黑翡翠控制住她! 门格尔的手劲大得惊人,他的手掐在项圈上面一点的地方,他很快就用上了两只手,这力道几乎是要把安默拉扼死在被子里。他的神色看上去极为畅快,那些黏腻到下流的情话被他翻来覆去地重复着。 这是噩梦。 不是真的。 安默拉告诉自己,就像无数次的噩梦一样,这些可怕的事情从未发生过。可是难以言喻的痛苦和近乎致命的窒息感告诉她这是正在发生着的事实门格尔在发疯,门格尔想杀她。 就在安默拉有些绝望的时候,卧室门发出“嘭”的一声巨响。 莲恩冲了进来。 第3章 实验 门格尔在第一时间松开了手,应该是由于莲恩的巨大开门声造成的本能反应。安默拉迅速从被子里钻出来,按着自己脖子咳得撕心裂肺,可是她还没咳完就被莲恩担忧无比的惊呼声噎住了。 “亲爱的,感冒好些了吗?” 莲恩冲进门之后直接扑在了安默拉身上,她身材高挑,肌肉均匀,安默拉感觉肺都要被她压出来了。即便这样,安默拉还是打心底里感激莲恩,她把身子往莲恩那边靠了点,大口呼吸着她身上干净的阳光气息。 莲恩把自己的额头贴在安默拉额头上,担心地说道:“你体温有点低,还咳得那么厉害,是不是要找医师看一看?” “谢谢真的,谢谢。”安默拉紧紧握着她的手,不敢放开,她怕莲恩消失之后自己会死在门格尔手里。 她努力把气喘匀,刚刚门格尔的手一直藏在被子下,就连贴近的举动也看上去很像是在试探体温。很明显在莲恩眼中门格尔是在亲昵地查看安默拉的病情,而不是在试图杀死安默拉。 莲恩脑子里大概一辈子都想不到“门格尔先生要杀安默拉”这种事情。 安默拉有时候会感觉自己和莲恩根本不活在一个家庭里。在莲恩的生活中,门格尔先生学识渊博,为人和善,安默拉小姐乖巧听话,恬静可爱。而在安默拉的生活中,门格尔毫无人性,残忍薄情,她自己则永远处于狼狈不堪的境况之下,远没有看起来那么体面。 “我可以配药。”门格尔的声音很平静地响起,他听上去已经跟平常没有什么区别了。 “我不需要。”安默拉回头,尖叫着朝他吼道,“滚出去!立刻!” 门格尔几乎没有任何表情,他坐在床边,眼神平和地注视着接近崩溃的安默拉。安默拉没有看他,但是能感觉得到那种视线,门格尔的视线里有种黏稠泥泞的触感,这让安默拉想起他凑在自己耳边说的那些话。 我爱你,用我的全部生命与智慧。 你是我的女神。 所以戴上我的项圈吧。 跟我一起下地狱怎么样。 我把一切都献给你,只要你答应死在我手里。 不要。 闭嘴吧。 快点消失啊。 你一个人去死吧。 我会活下来。 安默拉感觉自己在颤抖,刚刚濒临死亡的恐惧感在获救的一瞬间全部涌上来,她有多渴望活着就有多害怕死亡。而安默拉并不为这种恐惧感而羞耻,她明白正是有了对死亡的恐惧,自己才能更为谨慎地活下去。 莲恩被安默拉这声大叫给震住了,她迅速拉开跟安默拉的距离,一边摸了下自己的耳朵一边惊讶地说:“安默拉你怎么了?” “我带她上去看看。”门格尔冷静地对莲恩说道,他笑容的弧度十分平缓,但还是让莲恩放下心来。门格尔自己就是一位非常优秀的药剂师,莲恩小时候打架受伤全是他给的伤药,哦,痛经也是他帮忙调养的。 “安?”莲恩摸了摸安默拉的脑袋,“好吧,你一定是生病太难受了。没事的,门格尔先生能治好你。” 莲恩迅速把安默拉的反常归结于生病难受,她总是只能看见光明的一切。安默拉的情绪随着呼吸的平缓而渐渐冷却下来,她并不期待莲恩在某一天恍然大悟原来一直受她尊敬的门格尔先生是个魔鬼而安默拉小姐一直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 如果可以,安默拉希望深陷于绝望的只有自己一个人。 莲恩现在这样就挺好的,生活在帝都那样繁荣的地方,与一群和她年纪相似的学员们打打闹闹,学习知识。而在偏远的边境小城里,她有一个温暖的港湾,一位值得信赖的长辈和一个惹人疼爱的妹妹。 “好的。”安默拉朝莲恩笑了笑,然后回头对门格尔道,“抱歉,我刚才不是针对你的,我身上有点疼。” 门格尔黑漆漆的眼睛里看不出一点温情,他笑着说:“没关系,你可以自己站起来吗?我们去楼上。” 安默拉按在莲恩肩上的手稍微紧了紧,她深深地看了一眼陷入担忧与难过之中的莲恩,然后从床上跳下来。门格尔朝她伸出手,他不知何时已经戴上了实验时使用的白色手套,冰冷地朝安默拉笑道:“来吧,安。” 安默拉最终还是放开了莲恩,但也没有接受门格尔的搀扶。她下床后艰难地稳住了自己的身体,挺直脊背朝门外走去。门格尔若无其事地收回手,然后跟在她身后。 莲恩看着他们两人重归于好也松了口气。她想,门格尔先生孤身把安默拉拉扯大还真是辛苦,好不容易找了个女奴却又是她这样粗心眼又爱打打闹闹的。现在恬静乖巧的安默拉也开始走入叛逆期,也会因为病痛违逆父亲了,今后门格尔先生肯定更加为难。 希望他能早日为安默拉找一位温柔美丽的母亲。 莲恩走出去,看着这两人消失在阶梯拐角,也回到了自己的卧室。 “你知道你刚刚差点杀了我吗?”安默拉听见了莲恩关上自己卧室门的声音,然后才对跟在她身后的门格尔发问。 门格尔恢复了那种冷漠中带着讥嘲意味的声音,虽然还是让人听了很不舒服,但比刚刚那种黏腻的感觉要好多了。他说:“呼吸停止之后不会立刻死亡,就算把你掐断气了也能救回来。” 安默拉紧紧攥着自己的衣角,步子越来越快:“所以我该感谢你分寸掌握恰当?” 门格尔腿长,很轻易就跟在她的身后,保持着一个精准的可以给安默拉带来压迫感的距离:“不,不用谢,我对自己的财产还是有一定保护意识的。” “”安默拉无话可说了,憎恶像怪兽一样在她心里疯长着。 “你能听见天国的声音吗?”门格尔跟着安默拉一路走到了三楼,然后不耐烦地牵起她走向一大堆实验室的尽头。 安默拉感觉到了他常年戴在中指上的黑翡翠戒指,那颗异色的宝石就像他本人一样棱角分明,双手紧握时会让她觉得疼痛难忍。门格尔问这话的时候音调微微抬高,神情里带着点狂热的色彩,如果不是他没做什么出格的事情,安默拉会以为他又发疯了。 “你信神?”安默拉有点疑惑,“我以为魔导师们都是不相信神灵存在的。” 严格来说门格尔并不是魔导师,他只是魔导系统的研究者,而非魔法的使用者。毕竟安默拉从来没见过他佩戴军方的魔法使用权限证明物,就连他对魔法的少量使用也局限于纯粹的魔导体之间的反应。 “别说傻话了,就连神圣帝国也有魔导军团和天空要塞,他们甚至服务于教皇,效忠于教廷。”门格尔声音轻快,他恶意地说道,“哦,我忘了,我没有教过你大陆历史。” 安默拉再一次沉默。 门格尔教她极为高深的魔导理论,但是从不教她大陆的风俗民情,反正他只需要安默拉能替他完成实验,又不是真的要把她培养成自己这样的学者。等安默拉大一点了,他也会教给她一点女性礼仪,那都是些陈年古董,仅仅是为了让安默拉别受莲恩这种野孩子的影响,至少看起来顺眼一点。 “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 门格尔站在了走廊尽头,他们面前挂着一副巨大的画。安默拉的审美能力十分有限,而且画的样子看上去很抽象,所以她甚至没弄明白这到底是人物还是建筑物。也许只是门格尔自己随手涂出来掩人耳目的,但实际上它奇怪的画风让这面墙变得更可疑了。 安默拉平静地回答道:“天国的声音?没有,我只听见地狱三头犬的狂吠。” 对,没错,说的就是你! “那么实验还需要一点改进”门格尔似乎没听懂她的暗讽,他很认真地思考起今天的实验内容。那枚黑翡翠戒指泛出一点冷光,画上裂开一张巨口,狭长的隧道通向三楼的秘密实验室。 如果门格尔现在告诉安默拉,他做那么多实验只是为了让她“听见天国的声音”,安默拉一定会把他的牙打掉,十个莲恩也拦不住。 门格尔直接连拖带拽把安默拉弄进了隧道里,安默拉愤怒地朝他叫道:“我自己会走!” “得了吧,前两次试图用暴力破坏隧道的不是你吗?”门格尔冷笑着推了她一把,安默拉直接撞在了试验台上。 安默拉感觉整个试验台上的试管都在震动,她回头:“那是因为你试图在隧道里猥亵我!” “”门格尔很明显地沉默下去,脸色特别难看,“听着,别把致幻药剂和我的本意混为一谈,我并没有性方面的强烈需求以致于饥渴到对未成年出手。” “我相信你。”安默拉面无表情,“你的法律意识一定跟你的道德观一样坚.挺。” 门格尔看上去下一刻就会冲过来掐死她,但是他没有,他走到试验台边上,把那些被安默拉撞得摇摇欲坠的试剂重新放好。安默拉揉着被撞到的地方,突然记起来最近门格尔对她用过副作用为延缓外伤好转的药物,这个地方可能要痛上好几天。 安默拉看着门格尔忙碌的身影,突然觉得很可怕。因为她快要习惯了这种每天浸泡在不同的魔导药剂里,用不同的方法剖开身体植入魔导体的生活。她甚至习惯了在门格尔突然扑过来的时候迅速给他一巴掌,然后出门、关门。 可是这一切都是不正常的,安默拉觉得正常的生活应该像莲恩那样看书,交友,恋爱,探索知识,义务劳动,将来报效帝国。 现在这种非正常的生活还要持续下去,一直到门格尔和她之间有一个人的生命突然结束。 第4章 梦境 透明的液体从颈部大动脉被注入,秘银项圈稍微松开了一点,方便这些药剂扩散。 强光照射在安默拉的身上,和门格尔的白色长袍一样刺眼。她眯起眼睛,血管里的轻微胀痛感正在蔓延,只有在这时候门格尔微凉的体温才让她觉得好受些。因为麻醉效果,安默拉感觉视线有点模糊,注意力难以集中。 她安安静静地躺着,像一只纯白的羔羊。 这只是准备工作。 门格尔手里的透明试剂是用来增强魔导抗性的,它们会附着在动脉内侧,形成膜状的保护层,使血管及其周边部分免受药物腐蚀。 秘银项圈内的魔导体发生反应时会产生巨大的能量,而这些魔导体又与安默拉的神经系统驳接,如果保护不当,很容易发生事故。现在门格尔注入的珍贵魔抗药剂会在她的颈部以及身体内部形成一个个微小的禁魔领域,将关键器官全部保护起来。 至于到底能保护到什么程度这就取决于门格尔的技术了。 “疼吗?”门格尔轻声问她,随手将一块干净的散发出酒精味的毛巾盖在了她的眼睛上。 安默拉闭上眼睛,酒精的味道让她的头越发疼痛难忍:“血管轻微胀痛,头很晕。请减少注射量,顺便增加麻醉。” “不需要减少魔抗药剂,除非你想在接下来的反应中变成智障。”门格尔虽然会询问她的意见,但是从来都不接受她的意见,他总有一堆理由来反驳安默拉,“再加大麻醉你就什么都感觉不到了,我希望你在整个过程中保持清醒。” 安默拉开始有了轻微的呕吐感,这些魔抗药剂在抵挡魔法反应的时候会造成人体不适,没有哪一种魔导药剂是对人体完全无害的。安默拉已经习惯了这些,她的不良反应不是很激烈。门格尔的那条毛巾上除了消毒用的药物应该还有其他东西,总之安默拉感觉头还是一样的痛,但精神已经可以完全集中起来了。 “凝神药剂”也经常被俗称为兴奋剂。这东西使用后可以强行让魔导师意识集中,大幅提高魔法释放效率。不过很伤脑子,用多了容易猝死。 “还有用冰霜巨龙涎液兑的酒,也是可以让你意识清醒的东西。我已经缓和过凝神药剂的效力了,不过小孩子使用这种东西确实不太好。”门格尔正在搅拌着什么,他手里发出很轻的玻璃碰撞声。 “头疼。”安默拉所需要做的就是把自己的一切感受如实反应给他。 “这是正常情况。”门格尔完全没有在意,“别说话了,我正在清理项圈表面污垢。” 安默拉有点难受地动了一下,结果她的脑袋很快就被门格尔用金属架固定住。 门格尔将监测水晶放到面前,那上面显示着无数条细细密密的魔导体,它们连接成复杂的整体,精细程度堪比人的神经系统。秘银项圈的表面看起来十分光滑平缓,如果不是有监测水晶,那么这些魔导体几乎不可能被看见。 最近门格尔一直在对这个项圈内部的魔导系统进行调整,因为项圈本身太过复杂,所以他需要大量的计算分析以及不断地进行实验。对于他来说,这样持续性的实验就算一次性进行半年也无所谓,但是作为实验主体的安默拉就不行了。她需要新陈代谢,需要睡眠休息,需要社交,她不可能花半年时间躺在这儿什么都不干。 所以这对于门格尔而言也是挑战,他得在安默拉被折磨死之前完成微调,优化魔导体排列,改进基础魔导式。 索性门格尔是一位优秀得有点离谱的魔导系统研究者。 至少在安默拉看过的书中还没有谁可以像他一样独立完成这样庞大的工程。单是这个计算量就足以让世界上最的魔导军团研究人员吐血了,他们至少需要三百位这方面的专家进行意识共享,然后花费好几年来得出一个模糊数据。 可是门格尔已经独自完成了魔导系统的整体构造,现在他只需要一点点调整那些不够完美的地方就好了。 这样过去了很久,门格尔盯着监测水晶进行演算,时不时问安默拉一点什么,安默拉则以最简短的学术语言回答他,等他做出调整。后来门格尔彻底安静下去,安默拉只能保持沉默。她觉得时间也许过去了大半天,因为那块湿毛巾上的酒精都已经挥发得差不多了,湿润感全无。 最关键的是她饿了。 安默拉准备提醒门格尔一下:“你能给我点吃的吗?” “闭嘴,别吵。”门格尔冷淡地说道。 安默拉难受得要死,凝神药剂的效果已经过去了,她不仅头疼还昏昏欲睡。可是脖子上传来剧烈的痛苦与麻痹感,这让她挣扎在睡眠与清醒之间。为了让项圈保持稳定,门格尔以一种很诡异的方式把她的头固定住了,而其他部位则保持麻醉状态,她现在唯一能动的地方只有脚趾。 门格尔的实验应该还没有进行到很关键的部分,因为如果进行到很关键的部分他根本就不会理睬安默拉。 所以安默拉准备趁这个机会再讲一次:“我说我要吃东西。” “我说了闭嘴。”门格尔的声音没有一丝起伏。 “我快饿死了。”安默拉必须争取一下,不然门格尔很可能在她饿得心跳停止之后才想办法开始抢救。 “二十天禁闭。”门格尔威胁她。 老把戏。 安默拉在心里冷笑一下,以同样的语气说道:“希望你不要在第十天求着让我出来给你做饭。” 安默拉听见他起身去开药橱的声音,但是在他回来之后却没有得到自己意料之中的食物。门格尔又一次沉默着开始模拟魔导式的运行,并没有理会安默拉具有明显暗示性的咳嗽声。 当安默拉咳到第十八声的时候,门格尔才不耐烦地开说话。 “我给自己拿了点镇定剂。”他冷淡地说道,“我怕在你饿死之前我会忍不住掐死你。” 安默拉在心里咒骂他,但是面部表情却因为这块盖得太久的湿毛巾而有点僵硬:“谢谢。” “不用谢,保持安静就好。”门格尔保持着矜持而冷漠的口气,安默拉真想让他给自己也来点镇定剂,因为她怕自己在饿死之前就被他气死。 安默拉只能维持刚刚的姿势,一动不动地躺着,她深刻地认识到原来躺下也可以这么累。汗水滑下来的时候不能擦拭,头痛欲裂,脖子僵硬,颈部血管感觉要炸开了。视线内一片漆黑,什么都看不见,门格尔沉默下去之后整个世界仿佛只剩下她一个人。 “别乱动,等我确认好最后一批数据,我会开始为你植入新的魔导体。”安默拉听见自己的肚子已经叫了无数次,门格尔这才突然开口说话,他在安默拉回答之前阻止了她,“不,不用回答我,别让我看见你声带的震动。” 门格尔冰凉的指尖碰到安默拉的脖子,他查看了一下监测水晶上的各种数据,最终得出一个毫无意义的结论:“第三十九组魔导体中的最后一个,如果还是无法产生波动的话我就只能开始建立第四十组了。” 安默拉还以为他会说如果无法产生波动的话他就结束实验呢,结果只是再次延时而已。 “理论上三十九组已经是极限了,再多下去魔导系统就不再适合独立使用,我记得我教过你。”门格尔稍微确认了一下她的状态,然后开始准备显微设备。 魔导系统是支撑魔法师使用魔法的平台,就像古代魔法师的吟唱与冥想一样,是成为魔法师的基础。在魔法完全进入军事化时代的今天,所有魔导系统都由帝*方掌控着,所有魔法师都由军方进行备案。而且每一个魔导系统都有独立的验证代码,就连民用魔导系统也由魔法师协会进行严格管制,不可伪造,不可私用。 魔法进入军事化时代之后就发展得越来越快,效果也越来越离谱。它不再是少部分人在法师塔里闭门研究的冷门知识,它开始成为帝国之间的军事博弈筹码,足以影响大陆局势的强大力量。 而在最近二十年内,伴随着三大帝国的军事扩充,世界上最强大的魔导军团们也开始了新一代魔导系统的研发。 随着魔导师培养的逐步普及,魔导军团人数大规模扩张,新一代魔导系统基本都以意识共享为基础。它们不再适合单人使用,但是可以满足成百上千的魔导师同时接入一个系统,意识之间的共享共融会让魔导师们的力量最大化。 而区别共享型魔导系统和独立型魔导系统的关键要素之一就是魔导体的数量。 门格尔的动作精准而迅速,因为进行过局部麻醉而且伤口横截面极为微小,所以安默拉几乎什么都没有感觉到。植入魔导体是个非常漫长的过程,尤其是在门格尔没有助手的情况下,单个魔导体从进入身体到完全运行可能需要七十二个小时以上。 安默拉有点后悔了,她刚刚应该想办法让门格尔给她弄点吃的,七十二个小时之后也许她已经饿成人干了。 “疼吗?”门格尔这么问的时候很容易让人产生被关爱的错觉。 安默拉说话时都感觉不到自己喉咙了,她镇定地说了一个字:“饿。” “”门格尔将她的毛巾拿下来,然后换上一条新的,“你可以睡一会儿,减少热量消耗。” 真是个好主意,而且这种主意由门格尔想出来毫不意外。 安默拉听着自己肚子咕咕叫,决定遵照门格尔的指示睡上一觉。 “等等,我说过让你保持清醒”门格尔的声音越来越遥远,最后直接消失在安默拉的世界里。 保持清醒是你说的,难道睡一会儿就不是吗? 安默拉已经睡着了,她甚至做了个支离破碎的梦。她的睡眠中很少有彩色的梦境出现,大部分时候只是白天门格尔变.态行为的黑白回放。 可是这次不同。 她看见了遮天蔽日的巨大飞行物,看见了从未见过的山丘般大小的魔导装置,看见了无数个意识空间与魔导装置相连的魔导师。精密的魔导系统将银河般浩瀚的信息流从无数终断传输到这个魔导装置中,然后又由这个魔导装置分流出去,进入到各个魔导师的大脑之内。 这是一个共享型魔导系统,而且绝对是比最新一代还更恐怖的东西。 她看见一只苍白而修长的手轻轻用指节敲击着数据流构成的屏幕,那双手上戴着一枚和门格尔一模一样的翡翠戒指。 不过那枚翡翠是血红色的。 第5章 波动 安默拉张开眼睛,大口喘着气,满身都是黏湿的汗液。 “那是什么?”她听见自己沙哑无比的声音,一把掀掉了盖在眼睛上的毛巾。 门格尔伏在试验台边上睡着了,那个散发出强光的照明装置已经被挪走了,周围到处都是报废魔导体的残骸和被打碎的试管。安默拉摸了一下身下的试验台,有细密的裂纹,那个用来固定她的金属装置变成了非常恶心的形状,看上去就像是被溶解过一次似的。 这里看上去跟战场没什么差别。 “门格尔?”说这句话的时候安默拉才迟钝地感觉到一种接近疼痛的饥饿感,她不知道到底过去了多久。 一片昏暗之中,安默拉从试验台上走下来,但是脚一沾地就软在地板上,她感觉全身力气都被起身这个动作抽空了。她的手很不巧地撑在了某支试管上,那东西“啪”地一下炸开,透明的玻璃渣扎进她的掌心。 安默拉想要起来,但是完全动不了,那点玻璃渣越来越深入了。她感觉掌心有黏稠的血,玻璃渣在她手上拉开一道道小口子,但是她顾不得那么多了。 “你在做什么?”她弄碎试管的动静把门格尔惊醒了,他花了几秒钟确认安默拉的位置,然后把她从地上拎起来。 “去吃东西。”安默拉愣了会儿,“我要饿死了。” “我给你注射过营养药剂,饿死倒不至于。”门格尔脸色苍白,黑眼圈严重,连胡茬都长出来了,他看上去已经熬了几天几夜。 安默拉突然想到莲恩,门格尔说带她去看感冒结果整整几天都没有下楼,这怎么看都是不正常的吧?不过莲恩的假期很短,她也许在几天前已经回帝都了也说不定 “你刚刚说了什么?”门格尔的声音同样很沙哑,他可能连水都没有补充过,安默拉觉得这家伙生命力简直匪夷所思。 “给我点吃的。”安默拉看见门格尔苍白的脸色一点点阴沉下去,她立刻改口道,“我问你实验成功了没有。” 门格尔起身开灯,然后将安默拉的鞋和外衣都扔到她面前:“理论上是这样。” “第三十九组魔导体植入完毕后没有异常反应,但是也没有吻合那个波动的能量出现,于是我植入了第四十组魔导体。”门格尔坐在试验台边上,一只手撑着脑袋,一只手轻轻地敲击台面,他看上去有些疲惫。 安默拉还没有适应光照环境,毕竟几天来她都是在黑暗中渡过的,但是她听见了门格尔敲桌子的声音。 他的那枚黑翡翠戒指与梦境中的血色翡翠重合起来。 “然后?”安默拉抬手遮住眼睛,光着脚站在地上问对面的人。 门格尔敲桌子的声音停下了,他漠然道:“然后就变成这样了。” “什么这样?”安默拉下意识地问道,然后突然记起自己醒来时周围混乱的场面,整个实验室就像被打劫过一样惨不忍睹。 “你看到的这样。”门格尔揉了揉眉心,长时间的高度精神集中连他都有些吃不消,“我没有开启能量隔绝装置,这是我的失误。过两天我会分析之前的能量爆发数据,只有等数据分析完成之后才能明确地知道实验是不是成功了。” “哦”安默拉还没有学到这些东西,但是她知道门格尔不会以现象来直接得出结论,他擅长用更为可靠的数据来计算结论。 门格尔意识到安默拉现在什么都看不见,于是弯腰把刚刚被他扔在地上的外衣捡起来,伸手给她披好:“穿好衣服鞋子,之前的辐射能量没有彻底消失。” “我说”安默拉扯着他的袖子,突然问道,“你以前为魔导军团服务过吗?” 按理说门格尔这样的研究者不应该隐居在边境小城,偷偷摸摸地强迫小女孩给他做奇怪的实验。如果他选择加入某个世界级的魔导军团,那么会有无数人抢着要成为他的小白鼠。 可是如果他之前为魔导军团服务过,那么现在也不可能安安静静地居住在这里。 魔导军团对于研究人员向来是控制极严的,为了不让信息泄露,这些人可能终其一生都不能娶妻生子,不能离开天空要塞。但是帝国会给予他们的家族极高的荣誉,无比丰厚的物质奖励,所以想要为魔导军团效力的学者还是数不胜数的。 门格尔沉默着,顺便低头帮她把鞋也穿上了。 “真的有?”安默拉觉得不可思议,居然有活的、曾经为魔导军团服务过的学者出现在她的面前。她脑海中始终不能忘记那个梦境,梦境里操作那个伟大的魔导系统的人也戴着一枚和门格尔一模一样的戒指,他们很可能来自一个魔导军团。 “你为什么这么问?”门格尔避而不答,安默拉觉得他默认了。 “我觉得你看起来很正直,应该选择过加入魔导军团为帝国效力,这样的”安默拉努力恭维他。 “你想说什么?”门格尔软硬不吃,他一眼就能看出安默拉脸上的虚伪和僵硬。 安默拉只能把梦境说出来了:“我梦见有个人戴着和你一样的戒指。” 门格尔的气息似乎在一瞬间急促起来,他抬手,那枚黑翡翠散发出冰冷的气息:“这个?” 安默拉敏锐地感觉到他有点激动了,于是十分详细地把梦境讲给他听。 “对,那个人身边还有一个非常非常巨大的魔导系统,我从来没见过那么大的。那东西至少和成千上万个魔导师连在一起了,那些魔导师位于世界各地,沙漠、雪原、森林,不管离得多远都能将自己的意识空间与这个魔导系统相连。” “我没法形容感觉根本不真实,这不是现在魔导水平所可以达到的程度。” “很遗憾的告诉你,那就是现在的魔导水平所达到的最的程度。” 门格尔一把牵起她,直接推开实验室的门冲了出去。 安默拉被吓了一大跳,她躺了那么久,全身乏力,根本追不上门格尔的步子,一路被他扯得跌跌撞撞。 她大声喊道:“你在做什么!” “那是根源系统。”门格尔的声音介于冷淡与狂热之间,安默拉很难区分,“最新一代,尚处于试验阶段的魔导系统。” 他带着安默拉一路冲下楼,然后走到了位于厨房和仓库之间的那个空隙前。安默拉对这里再熟悉不过了,她在过去一年间有三分之一的时间在这里渡过。她看见那道空隙上贴着一张字条,是莲恩写的,她说她先回去上学了,如果有事记得给她写信。 门格尔根本顾不上这个,他直接破除了酒窖上的掩饰性魔法,然后掏出钥匙打开了酒窖门。 “等等!”安默拉在他伸手把自己推进酒窖前挣脱了,“我什么都没做错!” 门格尔之前好像是说过要关她二十天禁闭,但好歹关之前给她吃顿饭吧?这么进去会被饿死的。 “过来!”门格尔手里的黑翡翠戒指微微泛光,安默拉捂着脖子上的项圈直接跪倒在地上,痛苦的感觉像电流一样传遍全身。 安默拉恐惧地远离他。 “我在保护你。”门格尔的眼睛在黑暗里发光,他朝地上的安默拉伸出手,“过来,安。” “你在折磨我。”安默拉痛苦地咬着下唇,血流出来湿润了干燥的皮肤。 “听着,没有时间了。”门格尔停止用黑翡翠刺激她,他走到她面前,将她扶起来,“实验已经成功了,你的魔导系统在不久前连接上了根源系统,你看见的那些东西是正处于开发阶段的,是秘密!现在他们要找过来了。” 这番话说得很快,甚至有点语无伦次,但是安默拉已经明白了他想表达什么。 门格尔一直说的“波动”就是指与根源系统相重合的意识波动。 按理说只有两个完全一样的魔导系统之间才会产生波动,但是世界上根本不存在完全一样的东西,所以“意识波动重合”只存在于理论上。可是现在门格尔已经成功突破了理论,安默拉身上的魔导系统在植入了第四十组魔导体之后与根源系统产生了共鸣,她透过梦境看见了那个正处于开发阶段的魔导系统全貌。 可问题就在于共鸣是双向的,安默拉在看见根源系统的同时,那个血翡翠戒指的主人也看见了她的魔导系统。 安默拉暂时还没有学到如何用魔法通过短暂的、支离破碎的画面追查现实中的人,但毫无疑问对方拥有这样的手段,他们在得到一个画面后可以在极短的时间内定位出安默拉。 “他们是谁?”安默拉感觉肩膀被他捏得生疼。 门格尔拽着她走向酒窖,然后一把将她推进去,隔着那道门,他压低声音道:“别管这个,躲好,我会用大范围环境覆盖型魔导式隐藏入口。除非你主动连接过去,否则你身上的魔导系统可以完美地确保根源系统查不到你的位置。” 安默拉突然想到一个问题:“那你呢?” “我说了别管!”门格尔暴躁地说道,然后就消失在了地窖门口。 安默拉看见地窖的门消失了,这里成为一个完全密闭的空间。 她往后看了一眼,在心里估算这个狭小的地下酒窖里的空气够她存活多久。她在靠近门边的地方摸到了一个不知多少天之前的黑面包,她要好好珍稀这个面包,这可能是她在这里唯一能找到的食物。不,不对,在酒架上还有几罐蜂蜜,地上的桶里则有半桶葡萄酒,这些也能用来维生。 安默拉相信门格尔在说实话,因为如果他想弄死自己完全可以用更能体现她价值的方法,让她饿死在这儿并且弄脏葡萄酒显然是得不偿失的。所以她冷静下来,抱着那块黑面包坐在了葡萄酒桶上,安静地聆听自己的心跳声。 此时,圣兰斯卡特帝国与普朗曼帝国交界处的天空中已经看不见一丝星光。 足以遮蔽整个边境地带的天空要塞缓缓从西方圣兰斯卡特帝国驶来,它与夜色融为一体,没有发出半点光亮,移动时连飞鸟都不曾惊动。它在行进过程中是球状的,无数个炮塔藏在流畅而平滑的表面之下,无数个窥测孔藏在低调华美的装饰物之下。 世界上最复杂的古代魔法纹路构成它的动力系统,世界上最优秀的魔导师们为它提供最精微的操作,让这样一座远比城池宏伟的建筑毫不费力地漂浮于空中。 那些精美如装饰物的窥测水晶缓缓移动着,最后,外部窥测水晶都齐刷刷地指向了一个地方。一点光从中央水晶里渗透出来,然后借由无数个水晶折面的反射聚成不可思议的光束,这道光束如同太阳般划破了漆黑的夜空,直接投向地面。 光束所指的地方是坎佩尔城,属于普朗曼帝国的边境小城。 “定位中,精度二十千米。” “定位中,精度一千米。” “定位中,精度三百米。” “确认中,精度一百米。” “再次校准,精度一米。” “定位完成,确认完成,校准完成,数据核定成功。报告总指挥官,最终坐标精度为零点零一米。” 天空要塞的控制中心,无数魔导师正在计算更为精准的坐标位置,庞大的数据流像瀑布一样投影在屏幕上。那些窥测水晶透出的光束越来越集中,一开始是笼罩了整座坎佩尔城,紧接着开始凝聚成点,照在了一座位于山丘东侧的老宅上。这束光还在轻轻地颤动,凝聚,最后准确无误地照射在了三楼尽头的墙壁上。 被称为总指挥官的男人极为高瘦,双颊下凹,颧骨突出,头发是银灰色,面容却十分年轻。他站在屏幕面前,看见那座被爬山虎和灰尘覆盖的古老宅邸,冷漠地挥下手。所有军方魔导师肃立行礼,一个个就跟标枪一样。 “移平附近的所有城市,保留坎佩尔,裁决者们随我空降普朗曼领土。” 一个个椭圆形的空降舱从地面上升起,指挥官手指上的翡翠戒指散发出猩红的光芒,他用毫无起伏的语调重复了一遍命令: “听清楚我的指令杀了死亡天使,毁掉与他有关系的一切,等确认他的死亡以及周边环境的绝对安全后再开始用大型魔导式还原他的实验数据。” 一个又一个穿着黑色军装的魔导师登入了空降舱,天空要塞直接将他们投放到那座老宅面前。而这位指挥官面前则裂开一道扭曲的间隙,他轻轻碰了碰手里的戒指,一步迈出,下一刻就出现在老宅的三楼。 第6章 遗言 杀死一个魔导师必须在他开始思考之前,因为他们完成魔导式的构建仅在一念之间。 指挥官走到了三楼的尽头,他身后那些黑色军装的魔导师们开始排查附近的遮蔽型魔法,他们的配合十分默契,动作迅速而熟练。指挥官的手抚过墙壁上的画,血色翡翠泛出诡异的光芒,根源系统开始自动解析被加密过的魔导式。 温柔亲切的女声从天空要塞借由通讯系魔导式传递到每一个与根源系统相连的魔导师脑海中。 “逻辑数据库调用失败,正在请求更高权限请求通过。” “概念数据库调用失败,正在请求更高权限请求通过。” “原始数据库调用失败,密文分析式运算冲突,权限重置。” 这个女声中带了些许歉意:“对不起,魔导式解析失败,请您尝试物理破解或者强制提高我的安全等级。” 指挥官拥有提高安全等级的权限,但是他不会这么做。如果在普朗曼境内将根源系统由隐蔽状态调整为战争状态,那么事情的性质就完全变了。 现在他们毁掉几座城市可以找借口说是魔导军团中有人操作失误导致能量外泄,但是一旦调整为战争状态那就明显是军团高层有人故意为之。而且天空要塞的战争状态动静太大,普朗曼帝国的魔导军团会在第一时间反应过来,不到半分钟两方的天空要塞就会在这里对峙了。 现在他们的首要任务是裁决约瑟夫·门格尔,然后将所有实验数据收回。这一切必须进行得迅速而隐秘,惊动普朗曼军方高层显然是不可取的。 指挥官戒指上的红色光芒渐渐褪去,他抬手压了一下帽檐,下令道:“破解失败,强行突入!” 强行突入会造成较大的能量波动,而在这种不怎么发达的边境地区,异常波动很容易引起普朗曼帝国的注意。但是不这么做又不行,天空要塞滞留在边境地区上空并且放出强光,魔导军团的行为很可能已经被平民们目击了,不快点的话只会引来更多目光。 而且不久前指挥官下令移平周边的城市,一是为了断死亡天使的后路,二就是为了破坏魔导通讯,延缓信息传播。这让块地区的异常变得十分明显,再呆下去可不是什么好主意。 黑暗的走廊里爆发出强烈的光芒,魔导师们手上出现了一模一样的长枪。黄金枪套,秘银枪头,矛翼散发出冷锐的光芒。而那位指挥官手中的圣枪则以那枚血色翡翠为核心,血色的魔导纹路从宝石上延伸出来,蔓延到枪身的每一个角落。它看上去就像古代那些真正沾满鲜血的冷兵器,而不是由魔导式具化出的能量武器。 他高扬手中圣枪,赤红色的光芒将老宅照得一片通明。无匹的破坏性力量将整面墙轰开,露出了里面黑漆漆的隧道,隧道内壁就像烧焦了一样向外翻开。 整个隧道像是被怪兽碾过一样,但是这种破坏在实验室的面前戛然而止,显然入口处开启了能量隔绝装置。 实验室十分开阔,灯光明亮,环境干净得令人发指,没人能想象得到这里几分钟前还是狼藉一片。室内的种种程设都隐约能看出它的主人具有极强的专业素养,以及轻微的洁癖。 一排排药剂贮存柜的后面有一扇木门,这扇木门看上去与四周先进的魔导装置格格不入,它虚掩着,透出一点昏黄的光。 对能量隔绝装置的破解比起入口处的加密破解要简单很多,几个呼吸间指挥官就带人突入了这里。所有人都很安静,连呼吸声都是小心翼翼的,尽可能不去碰实验室里的任何东西。他们的军靴上附着着抗魔材料,连那件普普通通的黑色外袍都足以抵挡一次高能量冲击。 来自魔导军团的裁决者们深知“约瑟夫·门格尔”这个人的危险程度,从刚刚那个无法被破解的加密锁就能看出来,单是他的存在就足以让根源系统的安全级别上升到战争状态了。 指挥官率先突入那扇木门。 出人意料的是,那个潜逃十四年之久的男人正十分平静地坐在门后,没有任何反抗的打算。 这间房有点狭小,正对面是书桌,左侧摆着书架,但是书架上的东西已经全部被销毁了。门格尔就坐在书桌面前,桌子是最普通的木料,羊皮纸在他面前摊开,上面的几行字显得工整而严谨。他已经搁下了羽毛笔,双手交叉着,黑翡翠光芒晦暗,正如他漆黑的眼神一般。 指挥官只与他对视了一眼,瞬息之间就有无数魔导式在他意识空间运行。 指挥官于电光石火间就将血色圣枪掷出,定位用的光点出现在门格尔的眉间,他瞄准的正是这家伙的脑袋。圣枪之上爆裂的血红色光芒如同岩浆喷发,猩红色的光芒充溢了这个狭小的书房。所有魔导师都紧握长枪,将门格尔可能选择的后路推算出来并且及时封死。 可是门格尔根本没有闪避,他保持着冷漠而讥嘲的神情,直到圣枪炸裂他的头颅。 “毁掉尸体,毁掉实验室,毁掉这座房子和这座城市,毁掉一切与他有关系的东西。”指挥官的声音依然平静而稳定,丝毫没有因为某个生命的消失而有所动容,“根源系统已经在记录这里的一切物质变动了,等返回圣兰斯卡特,会由研究部门负责恢复门格尔的实验数据。” 只要有根源系统在这里,那么没有什么存在过的数据能被毁掉。所以指挥官并不在意门格尔的生死,军团高层也不在乎,甚至他们连门格尔的实验数据都不在乎。门格尔才华出众,但是世界上有才华的魔导师实在是多得数不过来,圣兰斯卡特的魔导军团并不缺他这一个。 裁决者们只是严格地遵守纪律,清除背叛者,防止研究成果落入其他国家手中。 指挥官说完就转身离开了这里,他再次通过一道裂隙回到空中要塞。 在他离开后,那柄被他掷出的圣枪扭曲了一下,然后化作熊熊烈火。火焰就像活过来一样窜起一人来高,燎上了周围一切可燃之物。这间房子里很快就被大火覆盖,而老式的宅邸大多为木质结构,火势蔓延得极快,眨眼间整个房子都被火笼罩了。 地面上的魔导师们在进行严密的排查,他们联合使用探查系的魔导式,并且辅以能量侦测仪器,一遍又一遍地确认附近没有任何活着的生物。 温柔的女声回荡在天空要塞之中:“捕捉到来自东北方向的探查型能量波动,初步分析来源于普朗曼帝*方战术级魔导式。现已完成屏蔽,请选择是否继续拦截。” 指挥官苍白的手指拂过那枚血翡翠,他略微思索,然后下令道:“屏蔽,但是不要拦截,等他们的探查式上升到战略级我们就主动撤退。” “好的,请问你需要来一杯热可可吗?”根源系统的声音隐约带着点笑意,“你已经连续工作三十八个小时,维持战斗状态四小时了,能量的补充和心情的缓解都十分重要。” “不了,谢谢。”指挥官皱起眉头,这个声音中带有的微妙感情成分实在是让他有点不适。 他想自己下次出任务之前应该先向高层申请关闭这个人性化处理系统,不然他会因为被一个像人一样的系统盯着而神经衰弱的。之前驾驶天空要塞的不知道是哪位指挥官,居然可以忍受这种与人无异而且绝明的系统。 说真的,最开始编写根源系统的人说不定就对这个系统的“人性化”内容抱有奇怪想法。 他是指那个约瑟夫·门格尔。 “报告总指挥官,已确认现场生命迹象全部消失。”裁决者的领队通过空降舱返回天空要塞,他立正行礼,然后将手里的密闭容器交给指挥官。 “这是什么?”指挥官接过东西,低头看了一眼容器上的标签,是空的。 领队压低了声音:“是黑翡翠您看?” 他们在毁尸灭迹的时候找到了门格尔的黑翡翠戒指,这东西可不是他们能做得了主的,所以只能先带回天空要塞询问指挥官。 指挥官将这个小小的戒指盒放进怀里,然后漫不经心地说道:“死亡天使已经被裁决了,这东西应该没什么多大用处。” 翡翠戒指是魔导军团重要领域内关键人物的身份标识,门格尔曾经是根源系统的首席开发者,所以他被授予了黑翡翠。这戒指上已经有了他的身份标识,对于其他人来说只是普通的装饰物而已,也许很久以后可以在他们魔导军团的战争博物馆里把这玩意儿陈列出来。 领队看见指挥官将东西收了也不能说什么,他接着将地上的情况汇报了一遍,而根源系统则一直在旁边进行补充校正。差不多到天快亮的时候,所有痕迹才被处理完全,所有魔导师才全部返回天空要塞。 “东北方出现战略级探查系魔导式波动,距离三千公里且在持续接近之中。”根源系统温和地提醒天空要塞的指挥官,“按照你之前的指示,我们该退了。” “投放辐射性武器,将周围的城市全部毁掉尽可能快。”指挥官下达最后一个指令,然后登上了天空要塞的驾驶舱。 他们这次任务是绝密的,如果仅有坎佩尔被毁,那么普朗曼帝国的视线很快就会聚集到这里。他们的魔导研究完全不会逊色于圣兰斯卡特,这意味着在短时间内他们可以以同样的手段查找出门格尔的实验数据。 所以必须分散他们的目光,将这次有预谋的突袭变成一个惨绝人寰的意外。 根源系统的声音里维持着天使般纯洁的笑意:“是的,如你所愿。战略级死亡放射魔导式已经完全覆盖边境上空,初步估计会有包括圣兰斯卡特帝国的里维拉、塔莫尔斯,普朗曼帝国的谭比亚、奥克莱斯、坎佩尔在内的四十八座边境城市受到波及。” 指挥官不得不在心里感叹一句,这家伙真是太聪明了。它不仅能够“理解”自己分散普朗曼帝国视线的意图,甚至能更进一步地利用无差别攻击把矛盾转移到其他地方。 如果意外发生在边境,且只让普朗曼受到影响,那么这件事就干得太蠢了。如果将攻击变得无差别化,将圣兰斯卡特变成这场“惨绝人寰的意外”中的受害方,那么他们可能面临的怀疑就会减少很多。 “指挥官,你好?”根源系统的声音出现在驾驶舱,她十分客气地问了一句,“我刚刚恢复好约瑟夫·门格尔死前写的那封信,里面有些有趣的东西,你要看看吗?” 这口气就像在跟战友或者同事说话,指挥官感到十分别扭,他回应了一句:“请说。” 他面前出现一张羊皮纸,上面的字迹非常清晰,连墨迹都很新,完全看不出是恢复出来的,就跟刚刚写上去一样。 指挥官把信拿起了,然后清了清嗓子准备读一下:“致我亲爱的” 他的视线卡在这个名字上,连言语都被凝滞住。 “怎么样?”根源系统问道,她似乎早就知道了指挥官的反应。 指挥官重新将那封信放下,然后找了个信封小心翼翼地装起来。他用指节轻轻扣着座椅扶手,面无表情地下令道:“请在约瑟夫·门格尔的叛国罪前再加一项,渎神。” 在这个名为约瑟夫·门格尔的男人死前,他甚至没有想到逃亡或者反抗,他很平静地坐到书桌前,留下自己的遗言。 “致我亲爱的, 我将我毕生所学凝聚在你的名字里,希望你能在它的帮助之下,获得永恒的纯净与安宁。我太过贫穷,我一无所有,但是我愿意为你创造这个世界,希望你在这个世界之下能被最强大的魔法庇佑,能被世界上最美丽的神灵青睐。希望你比创.世之光更为绚烂,比灭世之暗更为迷人。 当然,也希望我所做的一切,你都一无所知。” 第7章 困境 地下酒窖与外界隔绝开来,安默拉在黑暗中很艰难地辨别着时间的流逝。她数着心跳,开了一罐蜂蜜,平静地坐了一个半小时。一个半小时之后门格尔依然没有出现,安默拉觉得他可能陷入麻烦了,她也说不清自己到底愉悦还是恐惧。 门格尔这个人对她来说很特殊,大概介于仇人与师长之间。安默拉会想要痛打他一顿,会想从他手下逃出来远走他方,甚至会想要向帝国检察院举报他的违规实验,但是她还没想过让他死。 毕竟是这个人赋予她生命,并且以一种很蹩脚的方式将她抚养至今的。 安默拉这么想着,不知不觉间已经吃掉了小半罐蜂蜜。 糖分的补充让她稍稍恢复了一点力气,她决定仔细查看一遍这个地下酒窖。 门格尔通常选择使用违禁药品而不是酒精来纾解压力,某种程度上来说他是个烟、酒、性三不沾的标准禁欲主义者。所以在过去的十几年间,这个地下酒窖基本扮演着安默拉的禁闭室和废弃原料储存室的角色。 安默拉希望自己能在这里找到一些食物,否则她可能撑不到从地窖出去。 她在酒架的一二层上一共翻出了四罐蜂蜜,除去她刚刚吃掉的那半罐还有三罐半,而酒架再高的地方她就够不到了。酒架边上有好几个酒桶,但是葡萄酒只有半桶。其他的都是用来提纯酒精用的,它们已经经过了蒸馏,应该不能直接饮用。安默拉原想踩在酒桶上看看酒架上层的东西,可是这几桶酒太重了,她根本挪不动它们。 安默拉接着在酒窖里翻找,几乎把每一寸灰尘底下都仔仔细细地看了一遍,可是根本没有食物。 角落里那些用大型铁皮箱子封住的都是实验废渣,强辐射高能量。它们本来应该被埋入地底,可门格尔只是稍微做了隔绝处理就把它们扔进了地窖。安默拉还发现了各种奇形怪状的动物骸骨,很明显不是自然死亡。看样子门格尔可能还做过其他的*实验,但是安默拉并不知情。 安默拉不敢再翻那堆骨头,她怕翻出一只人手或者一个骷髅头。要是真翻出来了,恐惧倒是其次,关键是接下来的时间里她可能就要面对到底要不要吃人肉维生的艰难抉择了。 把地下酒窖翻个天之后,安默拉终于明白了门格尔没有在这里准备什么生活必需品或者足以逆转形势的利器,他只是临时找了个最安全的地方让她呆着。 明白这点之后安默拉就不再浪费力气了,她抱着那半个黑面包蹲在地上,冷静下来思考自己现在面对的情况。 黑暗密闭的空间,食物和空气是有限的,水源倒是称得上充足。门格尔在实验中给她注射过营养药剂,理论上说安默拉会受饥饿感折磨,但是身体机能不会有什么问题。如果他还留下了通风装置的话,她应该能撑很长一段时间。 假如在这段时间内门格尔布置的掩饰性魔法失效,那么安默拉就能够从被魔法隔绝的地下酒窖走出去。这时候她也许会面临两种情况:袭击者已经走了,袭击者还在附近徘徊。 如果袭击者走了,那当然没什么好说的,可是如果袭击者还在附近徘徊呢?安默拉暂时想不到任何一种方法能让自己从军方手中从容脱逃。她不是门格尔那样的魔导师,甚至不能像莲恩那样挥剑砍杀。随便一个成年人都可以轻易制服她,更不用提那些传奇般的魔导军团。 安默拉有点无计可施,她年纪还小,所学习的知识也都局限在魔导理论上。门格尔可从来没教过她如何在困难环境下进行极限生存或者利用那个神秘的魔导系统击杀训练有素的军方魔导师。 她只能等,努力维持一个乐观积极的心态,等着掩饰性魔法失效,然后再随机应变。 时间过得很慢很慢,心跳则被放得很大很大。最开始安默拉还以为自己会打瞌睡,实际上她完全没有。她在之前的实验中已经昏睡很久了,而且现在的她紧张恐惧,根本睡不着。 她一直睁着眼,盯着黑暗里未知的角落,直到有一丝光照到她的鞋面上。 安默拉揉了揉眼睛,确认自己没有看错,这确实是一丝光芒。这丝光隐约是从门缝里漏出来的,安默拉急不可耐地起身冲到了门边,但是手在碰到门把的那一刻又停了下来。 她把眼睛凑近门缝,适应了一小会儿光线,然后观察周围的情况。 光芒有点黯淡,泛着日出之前的暗蓝色,但是确确实实在跟安默拉传递一个信息,那就是天快亮了,掩饰性魔法已经消失了。外面全是散发着浓烟的房屋残骸,老屋已经垮塌了,地下酒窖直接变成了露天酒窖。周围没有人活动,连只狗都没有,听不见鸟鸣,安默拉几乎以为自己聋了。 她还想再看一会儿,但是浓烟已经开始往地窖里面蔓延了,熏得她直流眼泪。 似乎袭击者已经离开了。 安默拉等了一会儿,轻轻转开门,蹑手蹑脚地走出地下酒窖。 环视四周,她很快发现不仅仅是老屋坍塌了,几乎没有一座房子是完好的。有一把火从这个地方开始烧起,将整个坎佩尔小城都点燃了。除了城市中心的石质大钟塔还顽强挺立着,其他所有房子都已经变成了灰烬。而且大火烧了一夜还没有结束,远处甚至依然闪烁着火光,冒出大量浓烟。 安默拉直奔秘密实验室的位置,她看见地上那些直接被烧到溶解的雕像,心里感觉有点不妙。这里看不见门格尔存活的痕迹,他多半已经凶多吉少了,安默拉觉得他很可能在最后关头选择与他的实验室共存亡 再往前走地面就开始烫脚了,安默拉都闻见了自己胶底鞋糊掉的味道,所以她只能在实验室边缘停下。 她踮着脚,仔细查看那些被溶解的雕像。雕像溶解部分的切面边缘极为光滑平整,但是切面呈螺旋状往内凹进,在中央有炸裂痕迹。安默拉伸手比划了一下,就好像一柄长枪被掷出,急速旋转着击中雕像,摩擦带来的巨大热量使它溶解,然后长枪在雕像内部炸裂。 “具化系的魔导式,而且是长枪?” 安默拉从自己外衣口袋里摸出一根发带,这东西刚好二十厘米长。她以发带为比照,将雕像创面的直径估测出来,然后在地上捡了半截碳飞快地蹲下计算炸裂能量大小。 “战术级具化系魔导式,具化实体为长枪。枪长二米一一,枪头长度为二十一厘米。能量核心应该在枪头,最大直径七点五厘米,最小不会小于三点五厘米。能量放出形式为光、热。” 安默拉在地上涂涂改改,最后将大致的长枪模样画了出来,这长枪上还用比较深的颜色标注了大致的能量循环结构。她更进一步地描绘各个截面图,努力还原能量核心与整个能量结构的样貌。 这种事情最普通的军用魔导系统都能完成,但是安默拉现在只能依靠肉眼估测和简陋的草稿。 她起身在四周查看了好几个破损的雕像、家具、墙壁残骸,然后以最快速度将不同材质物品所受到的能量伤害全部演算了一遍。出人意料的是,虽然能量大小有着微小的差别,但是还原出的能量结构是完全一样的,长枪的尺寸也没有丝毫区别。 “具化系的制式武器,这个规格的话”安默拉努力思考这个魔导式的来源。 现在已经不再是需要魔导师们辛辛苦苦去参悟魔法的年代了,军方魔导式存在更为简单便捷的学习方法,他们会严格规定意识的产生与变化。一旦以同样的方法、同样的步骤在意识空间里构筑完全一致的魔导公式,那么最后形成的魔法效果也都是大同小异的,这也就是军方制式。 每个魔导军团存在不同的制式,某个魔导式具化出的长枪可能在这个国家必须为两米,但是在那个国家却必须为两米一。只要计算到这十厘米的区别,那么就有可能判断出魔导式的来源,安默拉现在就在做这样的事情。 制式武器为长枪,而且是这种规格,这样的能量循环结构 安默拉对大陆军事了解不多,但她似乎刚好知道这个魔导军团是什么。因为这个魔导军团实在是太有名了,以至于安默拉只要看见具化为长枪的能量武器就会不由自主地会想到它。 三个帝国,六个魔导军团,十三个天空要塞。 这些都是正常人应该知道的常识,而刚刚毁掉坎佩尔小城的魔导军团正好是这些“常识”中的一个 隶属于圣兰斯卡特帝国的翡翠圣枪魔导军团。 安默拉手里的碳条折断了,她把思绪拉了回来。其实知道是翡翠圣枪也没什么用,当务之急是找到门格尔的遗物,然后迅速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从刚刚开始,安默拉就一直在这片废墟里寻找一个对她来说至关重要的东西门格尔的黑翡翠戒指。她时刻记得自己脖子上还戴着那个项圈,项圈里的魔导体与她的神经系统驳接,魔导体的控制中心则在黑翡翠戒指里面。戒指的主人可以随时致她死命,而破坏戒指会让项圈里的魔导体全部失效,那个神秘的魔导系统肯定也会随之崩溃。 现在魔导系统还没有与安默拉的意识空间连接起来,所以安默拉不知道它现在是个什么状况,也不知道那枚戒指到底怎么样了。 也许是门格尔幸存下来戴着戒指跑到世界的某个角落里了,也许它被翡翠圣枪的人当做证物带走了,当然更有可能是它已经随着门格尔的尸体一起被销毁了。 安默拉看着浓烟滚滚的废墟,始终没法放下心来。 如果戒指在门格尔手里或者被毁了,她的生命安全反而不会有太大威胁。但是如果落入翡翠圣枪,被他们当做证物,然后经历一连串的实验分解那安默拉就真的随时有可能面临脑死亡了。 安默拉一想到自己下半生可能要变成植物人躺在床上陷入无知无觉的境地就觉得焦躁不安,她现在连身份证明都找不到,又如何能跨越高山森林去另一个帝国找翡翠圣枪拿回戒指呢? 第8章 自救 很快安默拉就没空管戒指的问题了,因为她的生命正在受到威胁。 天亮之后一直保持着灰蒙蒙的颜色,整个城市都笼罩着浓浓的烟雾之中,安默拉在废墟里找到了飞鸟的尸体。 她手边没有任何可以用来检验周围能量波动的装置,于是只能选择徒手解剖那只死鸟。 她戴上手套,想要拎着翅膀把鸟弄到平整一点的地方,但是这半边翅膀一下就脱落了。脱落处没有血流出来,里面的骨肉都变成了一堆棉花般的絮状物,黏稠且猩红,没有任何异味。安默拉凑近观察自己手里这半只死鸟,看不出一点外伤,辐射能量直接将它的内部变成了一团肉酱。 安默拉不安地扔下死鸟,起身在废墟里寻找其他动物的尸体。 她发现小型动物身体内部基本上已经完全被辐射能量摧毁了,而像野狗这样稍微大一点的,剖开后还能看见新鲜血肉。而且絮化的过程还在延续,刚刚被剖开的尸体不一会儿就变成了死鸟那样的。 也就是说周围依然存在着强辐射。 安默拉明白这点之后第一时间奔回了地下酒窖,如果没记错,那些用来贮存实验废料的大箱子是可以隔绝辐射的。 她知道翡翠圣枪有可能为了毁尸灭迹而做出破坏性举动,但是没想到他们选择了这样赶尽杀绝的放射性魔导式。这种魔导式往往名声显著,但是实际应用却不怎么广泛,它们只是被天空要塞当做必备的威慑性魔导式。 翡翠圣枪的死亡放射、送葬者的亡灵天灾、圣十字的无尽神恩安默拉能背出每一个战略级魔导式的名字,但是从未想过要如何以一己之力从中逃脱。 一个人的力量相对于天空要塞或者魔导军团而言实在是太微不足道了。 安默拉从里面关好地下酒窖的门,然后在角落里找到了那几个巨大的铁皮箱子,它们的外层附着着强效魔抗物质。安默拉从那些箱子爬过去,找到了最里面的那个箱子,它比其他箱子要小一些,应该更好操作。 魔抗物质最开始应该是液态,但是后来就渐渐在箱子外面凝固了,变成一张薄薄的透明膜。安默拉用尖锐的骨头从箱子的边缘处开始划,骨头只能在上面留下一道浅浅的痕迹,但是她不在乎。随着骨头在上面反复刻画,这层隔膜的边缘处开始因为摩擦升温,最后甚至重新溶解为液态。 安默拉很快就用这种方法将一大块完整的魔抗膜取了下来,她将箱子转了个面,没有魔抗膜的地方与其他箱子紧紧贴着,防止这里面的物质对她造成伤害。 她把张薄纸般的魔抗物质随手糊在地窖门上,然后趴在门边借着门缝里的微光开始算点东西。 魔抗物质不能完全抵消辐射性魔导式的威力,所以安默拉必须选择离开这里,去往安全的地方求援。她需要在这个城市里寻找未被污染的水和食物,也需要准备好防身的东西,因为一路上她可能会面对变异生物。她甚至希望自己能找到一辆马车,因为废墟是无穷无尽的,而她的体能实在有限。 安默拉的碳条用完了,她拿那个尖锐的骨头继续在地上演算,字迹有点模糊,但是不要紧。 魔抗物质会形成一定范围的禁魔领域,安默拉现在正在计算要怎么样最大效率地利用它,使得整个魔抗领域覆盖全身。托门格尔的福,安默拉常年活动在高辐射的实验室环境下,所以她的外套本身就具有一定的魔抗效果,现在她只需要再补充一下关键部位的保护措施就好了。 她一边算一边在那块被她糊在门上的薄膜上做出记号,就像一个裁缝描画衣料的处理方式一样,精确而细致。 某种程度上来说安默拉跟门格尔是很像的。他们都具备很好的计算能力,逻辑思维,创造天赋,以及强大到惊人的心理素质和忍耐力。 安默拉选择将这块薄膜裁剪成条状,然后贴在衣服内侧关节处。她还在外衣帽子里垫了小半块,然后将衣服领子立起来,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的。鞋子、发带、耳罩、手套,安默拉将这些东西全部都检查了一遍,以确保它们能在一定程度上抵抗外面肆虐的能量波动。 做完这一切之后安默拉才再次离开地窖。 她想去四周转转,幸存者就不指望了,能给她一匹看上去正常的马也是好的。 这时候外面的天空看上去亮了不少,但是没有太阳,也许今天是个阴天。 安默拉觉得凉爽的阴天不错,因为曝晒会让那些死去的人和动物腐烂变质,闷热环境下疾病和瘟疫更容易传播。如果是雨天那就太糟糕了,安默拉的地窖会被淹没,四周的污染物会全部流入那里,她甚至没法在这样的天气下赶路。 安默拉走得漫无目的,她在这个城市完好无损的时候也没出门看过它几次,现在就更分不清东南西北了。四周唯一的标志性建筑物就是高耸着的钟塔,它站在废墟里十分打眼,没有任何一个建筑能比它完整了。安默拉手脚并用地走在各种各样的废墟里,朝着钟塔的方向行去。 钟塔上有个老式的机械钟,它报时已经不太准了,前年就已经被城主停用。 安默拉隐约记得自己很小时候还经常能听见它悠长的钟声,不过近些年她也没什么心思听钟声了。她想的是既然能在这样的无差别袭击下保持完整,那么这个钟塔应该具有一定的防御魔法的能力。如果能在这里面找到类似庇护所的地方说不定她就得救了,就算找不到,她也可以获得一些安全的补给品。 钟塔看上去离得不远,但是安默拉花了很长时间爬过那些房屋的废墟,一路上累得气喘吁吁。 等她走到钟塔面前的时候才发现自己可能遇上难题了。 外面的那把锁已经被腐蚀得看不出原本形状了,安默拉捡了块石头把它敲下来,但是当她尝试拉门的时候却发现它一动不动。 很显然有人从里面锁上了它,并且这家伙可能还活着。 安默拉为难地站在钟塔底下,她不知道自己该不该敲门,她也不确定灾难中的其他同类是不是都心怀善意。 就在她犹豫的时候,面前那扇门“嘭”地一声打开,差点撞到她的鼻梁。 一个魁梧的老人站在她的面前,他穿了件陈旧的大皮衣,满脸络腮胡子,眼睛很小,但是眼神锐利。安默拉差不多只到他腰那么高,平视过去就看见了他手里提着的斧头。 “拿着,赶紧滚!”那个老人一抬手,安默拉连忙往后退了几步,她还以为这家伙要给她一斧头,结果对方只是扔出了一条晒干的猪腿。 安默拉费力地接住了猪腿,努力站稳身子,错愕地说道:“呃,谢谢,我是说” “滚!”这个老人满脸暴躁,声音洪亮,看上去很符合他的体型。 “是这样的,我想跟您换点东西。”安默拉也不由自主地把声音抬高了,“武器、马车,随便什么!” 这时候钟塔里传来了噼里啪啦的声音,一个瘦猴似的年轻男人跑了出来,他说的第一句话就是:“噢,是个女孩子?” 安默拉抬头看了一眼那个男人,跟她面前的老人差不多高,但是远没有那个老人那么强壮,满脸都是被酒色掏空的样子。他眼睛也很小,神情疲惫而委顿,看向安默拉的时候才有点兴奋起来。 那个老人凶狠地扬了扬手里的斧头,冲年轻男人喊道:“哈迪,给我滚回去!” 老人转向安默拉,用更为凶狠地声音喊道:“你也滚!” 哈迪一点都不惧怕他,他摊了摊手:“老爹,她想要换东西,我们让她进来吧!” 老人再次抬起了手里的斧头,哈迪抱着脑袋退入屋里,连忙道:“好的好的,随你怎么样。” 安默拉跟这个手持凶器的老人保持距离,然后尽可能镇定地说道:“我有大量的珠宝和金币,只要您给我提供一辆马车” “天哪,珠宝!”哈迪脸上的贪婪都要堆出褶皱了,他躲闪着老人的斧头,和善地对安默拉说道,“你可以去废墟里找找马车,我们塔里有匹老马。对了,你说的珠宝在哪儿?” “哈迪!”哈迪的父亲一把将他推进了房子里,然后“嘭”地关上了门。 “我家在城南的小山丘下面!门口有一个被砸坏的狮鹫雕像!”安默拉在门外大喊。 哈迪没有理会他老爹,而是兴奋无比冲到自己卧室里,他床上还躺着个浑身□□的女人。他将那个女人晃醒,然后说道:“哦,亲爱的,我们要发大财了!” 那个女人揉了揉眼睛,迷茫地说:“什么?” “刚刚有个小孩来用珠宝换马车。”哈迪如实告诉她,“老爹没同意,我们现在去找她。” 哈迪的妻子没有反应过来:“可是你父亲不同意的话,你要拿什么跟她换?” “哦,天哪,你这个蠢女人。跟着那个小孩,抢走她的珠宝,然后我们就发了!为什么要跟她换!”哈迪满脸兴奋,“你看现在城主府都毁了,治安官全死了,没有人能管我们!想做什么就做什么,遍地都是珠宝,整座城市都是我们的!” 哈迪的妻子不太乐意:“如果搜救队来了怎么办?他们会对各家各户的财产进行统计” “干完这一票我们就换个身份去别的城市,管什么搜救队!”哈迪开怀大笑,他记起安默拉说的那个地方,“没错,城南,我出去那儿看看。” 他的妻子一惊,想要伸手拦住他:“不,亲爱的,外面不安全!你还是呆在钟塔吧!” 可是哈迪根本不听,他冲出卧室,然后趁他老爹去放斧头的工夫开门离开了钟塔,直奔安默拉所说的地方而去。当老人回到钟塔底层的时候,他发现那扇门大开着,外面站着一个瘦瘦小小的女孩子。 “您的儿子刚刚出门去了,请问我可以进来吗?”安默拉客气地问道。 老人戒备地看着她,然后往门外喊了好几句“哈迪”,可是没人回应。 “他发现那里没人没钱自然会回来的。”安默拉站在门外,平静地说道,“我想看看您家的马,如果它看上去不错,那么我会用很有意思的东西交换它。” “你是谁?”老人还是十分戒备,他知道这个城市可能已经没有活人了,现在冒出来一个活蹦乱跳的小女孩怎么看都可疑。 这座钟塔建在战乱时期,那时候的工匠给它加入了一定的魔抗材料,所以它才能在昨天的毁灭性攻击中幸免于难。而这个老人是钟塔的守塔人,几年前钟塔已经被停用了,但是他对这个自己呆了大半辈子的地方还保留着很深的情感,所以决定在晚年义务看守钟塔。 他的儿子是坎佩尔城出了名的小混混,每天游手好闲,依靠偷窃和老人的接济过日子。他甚至没有自己的住处,每天和妻子在老人这里蹭吃蹭喝,偶尔还偷点钱去赌博。 今天早上,老人一觉起来就发现了城市被毁,而且外面可能有严重的能量残留,他们所居的钟塔也许是最后的幸存建筑。在得知这一点之后,老人一直呆在钟塔,试图寻找搜救队的踪迹,可是等了很久都没有人前来救援。 刚刚,钟塔下出现了一个大活人,老人原本以为是救援者,可是等她走近了才发现是个来求救的小女孩。老人觉得自己儿子实在不是什么好人,如果让这个小女孩呆在钟塔肯定很危险,所以他只能拒绝收留对方。但是他同时又觉得这孩子年纪小不容易,于是考虑再三,给了她一条猪腿。 可是他没想到这孩子居然不依不饶地要找他换东西。 “赶紧走!别呆在这儿!”老人试图赶安默拉离开。 “是这样的,我有些可以抵挡外面能量伤害的东西,希望对您有帮助。”安默拉迫切需要代步工具、储藏工具,而外面污染那么严重,牛马都烂死在街上了,谁知道上哪儿找啊。她觉得这个老者人不坏,至少刚刚那个猪腿给得很干脆,所以她想再努一把力。 如果能用魔抗材料帮到这位老人,并且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那当然是最好的结果了。 “不,我不需要。”老人觉得呆在钟塔里就万无一失了,不需要这孩子说的乱七八糟的东西。 “您需要。”安默拉笃定地说道,“请相信我,钟塔上的材料对魔导式的防御十分有限。而昨晚的死亡放射是战略级魔导式,除了天空要塞几乎没有什么建筑物能完全防御住它,您需要一些强效魔抗物品。” 老人想要大声拒绝她,但是安默拉以更快的语速说道:“只是一匹老马而已,在这样的环境下它很快就会死亡腐烂的。而死亡腐烂只是比较好的下场,如果它变异了呢?这个钟塔里的所有活人都会被杀。” “闭嘴!你这个小混蛋!”老人怒不可遏,他觉得这孩子说话真难听,他还给了她一个猪腿了,居然这么快就咒他死全家! “好吧。”安默拉将帽子拉低了一点儿,“希望您别后悔。” 老人冲上前想要把门关了,可是这时候钟塔里传来一声女人的尖叫。 第9章 车夫 老人看了安默拉一眼,最后还是选择去儿子房间里探个究竟。 安默拉犹豫了一下,跟在他后面进了钟塔。 钟塔里面已经十分破旧了,安默拉踩在木质阶梯上,听着“吱呀吱呀”的声音,感觉它随时会坍塌。除了高亢的尖叫声,钟塔里并没有奇怪的兽号,这里面应该还是安全的。 哈迪夫妇的房间就在二层,安默拉转过一个拐角就看见了,卧室门大开着,那个老人站在门口没有进去。安默拉眼神很好,她从那个老人魁梧的身躯后面看见了凌乱的床铺和惊恐不安的女人。 那个女人和哈迪差不多年纪,金发红唇,长相俗艳,漂亮得很普通。不过此时她脸上已经布满了惶恐无助,她痛苦地尖叫着,仿佛正在经历最恐怖的噩梦。 她的手脱落了,安默拉从她手腕的截面上看见了那些猩红的絮状物和融化成液体的白骨,这症状看上去和那些死去的动物一模一样。这座钟塔根本不足以抵挡死亡放射,像那些动物一样死亡只是早晚的事情。 “救救我谁来救救我啊啊啊啊!!” 安默拉感觉这女人的声音穿透力太强,天花板上的吊灯都要砸下来了。她紧了紧自己的领口,心想如果不赶紧从这鬼地方逃出去,估计她的下场也差不多了。 那个老人似乎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他傻站在门边,不知所措。 “这就是死亡放射。”安默拉走到那个老人身边,跟他解释道,“每个人对魔法的抗性是不同的,她可能属于比较差的那种。不过说实话,这种强度的魔导式,人体本身的抗性已经起不到什么作用了。您现在应该明白了我的东西是具有必要性的” 安默拉还在尝试劝说,但是那个老人用愤怒的眼神将她剩下的话逼退了:“你还有人性吗?这种时候应该先救她!” 说着老人就冲过去尝试用布条给哈迪的妻子包扎伤口,但是她的整个手臂已经软得不像话了,一被碰就像冰雪那样融化为一段一段的肉糜。那女人叫得更厉害了,声嘶力竭,惊天动地,安默拉站在门边捂住了耳朵。老人明显被这场面吓住了,他活了几十年还从未见过这么诡异而血腥的事情。 过了不到半分钟,那个女人的尖叫声消失了,她已经活活痛死了。她的尸体黏在床上,因为内部完全被破坏,所以皮肤鼓胀变薄,甚至能看见里面流动的糊状物。很快,这女人的尸体已经不能用“一具”来形容了,应该是“一滩”或者“一洼”。 “只需要一匹马。”安默拉看着满身是血、接近奔溃的老人,“我可以用魔抗材料与您交换,双份的,足够您和您的儿子使用。” 老人沉默着,眼神灰暗,脸色阴沉得就跟外面的天空一样,随时有可能爆发一场雷雨。 “你这是在威胁?”老人从牙缝里挤出这几个字。 安默拉愕然:“不,您误会了,我在跟您商量。我确实非常需要马匹或者其他代步工具。” 那个老人还是盯着哈迪妻子的尸体,一言不发。 安默拉有点踌躇,她看着自己的脚尖,心想死者也许是这个老人很重要的亲人,他心情不佳是可以理解的。安默拉想起了自己,门格尔算是她的亲人,但是门格尔的死亡不会给她带来太大的悲伤。而莲恩也算是她的亲人,如果莲恩死了,安默拉觉得自己会哭。 “嗯如果您实在是不愿意就算了。” 安默拉抬起头,勉强笑了笑,然后再次低头看着自己脚尖。她不是很擅长跟人交流,也不擅长讨价还价,不过她已经意识到自己刚刚的某些行为让这个老人不舒服了。虽然不知道是哪里弄错了,但是她恐怕无法再从这个老人这里得到帮助。 “这个给您。”安默拉从衣袋里拿出之前剩下的一些魔抗材料,“缝在衣服内侧,最好是关节部位,希望对您有点帮助真的非常感谢您的食物。” 那个老人没有接。 安默拉更加迷茫了,她把手里的猪腿拿起来给老人看了一眼:“我是说,谢谢您给我这个。” 那个老人还是不理她,只顾默默盯着尸体愣神,安默拉等了一会儿,最终选择离开。她将魔抗材料放在老人面前,然后转身走出了钟塔,还顺手帮老人带上了门。 外面的天色似乎有点暗了,时间应该是正午,而天色却昏暗下去,恐怕这儿即将迎来一场大雨。 安默拉站在钟塔外面思索了一会儿,她觉得自己应该抓紧时间回地下酒窖把必需品都拿出来,然后再找个地势比较高的地方呆着。可是大雨之后要想找到活的牲畜或者完好无损的马车就很难了,她不知道是应该先去找东西还是先回地窖。 就在这时候,另一声尖叫由远及近地传过来。 安默拉抬起头,首先看见了一只布满鲜血的手,然后就看见了那张苍白恐惧的年轻面庞。这个男人她不久前才见过,正是哈迪。他从南边爬过来,下肢已经不见了,身后拖曳出一道暗红色的痕迹。他用手和下巴在地上爬行着,试图回到这个钟塔里面。可是他的上半身也很快开始受能量腐蚀了,安默拉看见他的手指一节一节地断掉,然后下巴也脱落在地,他的脸只剩下半张,整个人都是支离破碎的。 安默拉身后的门被“嘭”地一声打开了,那个老人用颤抖着的声音喊了一句:“哈迪?” 尽管哈迪的脸只剩下半张,但是血浓于水,这个老人仍旧是一眼认出了他。 “我想是的。”安默拉点点头,语气沉重地回答了老人的问题,“看来他们俩的魔法抗性都不高,请问他们真的是您的亲人吗?魔法抗性是有遗传因素的,我觉得” “我的哈迪”老人发出一声野兽般的嘶吼。 他冲出去想要扶起在地面上蠕动的痛苦的儿子,但是一碰到儿子的身体,它就会就在眨眼间脱落断裂。老人不敢乱动了,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儿子变成跟楼上那滩尸体一样的东西。 哈迪也咽气了。 老人跪倒在地上,仿佛瞬间苍老了十几岁,一下就走到了死神的面前。 天色越发昏暗,安默拉觉得自己不能再站着不动了,她还有一堆事情要做。她走到老人面前,干巴巴地说道:“我先走了,呃,我对此感到非常遗憾。” 这个措辞似乎有点问题,安默拉想了想,又改口道:“不,我感到非常抱歉。” 是她把哈迪引诱出去的,如果让这个男人呆在钟塔里,也许他还可以多活两个小时。安默拉觉得自己必须为这两个小时的生命担负一定的责任,所以选择了道歉。 老人神色恍惚,似乎没听见安默拉的话。 安默拉不知道自己还能说点什么,于是只得朝这位遭遇不幸的善良老人鞠了个躬,然后转身离开。 “你还需要一个马车夫吗?” 老人突然说道,他的声音十分沙哑,就像瞬间老了十几岁一样。 安默拉一时间没有理解他的意思:“首先我要有一匹马。” “马给你,马车也给你,我可以为你驾车。”老人魁梧的身躯就像一座铁塔,他矗立在儿子的尸体面前,平静得像一滩死水,“这里已经没有什么值得我留下的东西了,让我跟你一起上路吧,小姐。” 这是安默拉第一次被莲恩以外的人称为“小姐”。 其实她不是很信任这个刚刚认识不久还经历了巨大挫折的老人,虽然他很善良,但是谁也不知道在一连失去两个亲人之后他会不会干出什么丧心病狂的事情。安默拉觉得就连门格尔也不是一出生就那么糟糕的,生离死别可以改变一个正常人的心理状态,甚至是将他们变成完全不同的另一个人。 “这个抱歉”安默拉想要拒绝。 老人意识到他们两个人之间的角色已经完全调转过来了,他说:“契约,魔导师的契约!我可以成为你的下仆。” “我不是魔导师。”安默拉平静地回答道。 没有军方认可的人是不可以使用魔法的,那是违法行为,一旦被发现就会受到严厉的制裁。而且就算是魔法也分很多类型与级别,在魔导师公会认证过的普通魔导师只能使用很有限的一部分魔法,也就是“民用魔法”。只有真正进入军方体制内才能接触到所谓的军事魔法,而且只有在得到了上级许可的情况下,军方魔导师才能使用真正具备杀伤力的魔导式。 安默拉从来没有接受过任何魔导师的身份认证,就连她的魔导系统都是私人研究产物,根本没有军方的合法证明。 所以从法律意义上来说,她不是魔导师。 而那位老人则认为她熟知魔导理论,应该接受过这方面的认证,也能够招收自己的仆人。 两人之间陷入了短暂的沉默,很快安默拉就说道:“我想我该走了。” “等等,你的马!”那个老人转身回到钟塔里,从里面牵出了一匹黝黑的大马。它看上去跟这个老人有点儿像,老迈却强壮,毛发旺盛,脾气暴躁,它站在门边不安地踏着步。 老人将缰绳递给安默拉,他说:“等我一会儿,我把马车从钟塔后面拉出来。” 安默拉以为他没明白自己的意思,于是拒绝接受缰绳,她说道:“我不能带上您。” “那么至少带上它。”老人直接把缰绳往她手里一塞,转身跑去了钟塔后面,留下安默拉和那匹老马面面相觑。 过了会儿,安默拉就看见他拉着一辆又老又大的马车从后面走出来。他额上有青筋暴起,汗水顺着胡须流下来,但是拉车速度飞快。看来他不仅长得魁梧,就连力气也远胜一般年轻人。他沉默着走到老马面前,将马车套好,还十分细心地准备了一个小梯子方便安默拉上去。 “您完全可以自己驾驶马车离开。”安默拉看着老人忙忙碌碌,心里有点不明白,“我刚刚给了您一点魔抗材料,短时间内应该足以应付辐射能量了。” “车里有毯子和暖炉,可以晚上睡觉用。”老人从自己衣袋里掏出安默拉给他的魔抗材料,垫在了老马的鞍下,“给它吧,希望它别像别像哈迪一样,它是我最后的亲人了。” 安默拉再一次被老人的举动惊到了,她说:“这只是一匹马而已。而且有些动物的抗魔能力比人要强,它们变异后如果能得到控制会” “请好好对它。”老人抹了抹脸,他脸上络腮胡子太多了,安默拉实在是分辨不出他的神情。 他深吸一口气,郑重而严肃地对安默拉说道:“请好好对我的老伙计,就算它只是一匹马。” “哦。”安默拉拽了拽缰绳,结果黑马忽然一个响鼻,把她吓了一跳。 安默拉牵着马,而马拉着车,安默拉转身往前走,而马不停地回头看站在原地的老人。就这么走三步一回头,走五步一停顿,安默拉终于在离开钟塔十多米之后转身了。 “我觉得我也许真的需要一名马车夫。”她和那匹老马一起回头看向钟塔门边的老人,“您看?” 老人扶着门板的手微微颤抖,他挺直腰杆,中气十足地回答道:“荣幸之至。” 第10章 离去 于是安默拉的钟塔之行有了一个意外收获年迈的马车夫。 “你可以叫我巴特。”老车夫将一个锃亮的铁盔交给安默拉,安默拉将魔抗材料紧紧地贴在它的内侧,然后还给老车夫。 “哦啊,是的,巴特先生。”安默拉听着“莲恩”“门格尔”之外的名字从自己喉咙里发出来,感觉十分别扭。 “不不不,巴特!巴特就好了。”老车夫将一整套钢铁马具擦干净,然后替大黑马装上,“好了,现在它可算装备齐全了。” 安默拉花了一点时间替老巴特和大黑马弄好那些魔抗材料,而老巴特则在这段时间里整理好了食物与清水。老巴特很少离开钟塔,他通常是采购一堆补给品囤在地下室,在袭击发生之前,他刚好完成一次采购。因此钟塔地下室东西很丰富,有熏肉、新鲜蔬菜、各式各样的调味品,甚至还有一个新添置的冷藏柜。 在去掉那些已经被辐射污染的东西之后,老巴特将小半个地下室都挪进了马车里。 新鲜食物都被塞进了冷藏柜里,调味品和酒被舍弃了,清水有一大桶,马饲料有两大袋,熏肉简直可以堆成山。 “好了应该已经差不多了。”老巴特将那柄锐利的手斧挂在自己腰间,然后把小梯子搭好,“请吧。” 这位老人看起来绅士极了,安默拉觉得自己应该拎着裙子,从朦胧的面纱之下露出半个矜持的笑容,然后在男仆的搀扶之下优雅地登上马车。可是现实的情况是她尴尬地看着大黑马的长脸,手脚并用地爬了上去,并且差点用脚蹬到车夫的胸口。 “小心点,你晕马车吗?”老巴特还是扶了她一把,安默拉相对于这辆马车而言是有点矮了。 “呃,不。”安默拉犹豫着改口道,“我不知道。” 她出生之后就没有离开过那个老屋,永远只能隔着窗户看莲恩跟外面的孩子打打闹闹。门格尔是有洁癖的,他大概觉得安默拉应该生活在远离一切尘嚣的无菌真空环境下,就像他培养的所有实验材料一样。 老巴特有点惊讶:“好吧,没关系,我驾车很稳的。我们往哪儿走?” “先回一趟我住的地方。”安默拉想要把剩下几个实验废料箱处理一下,上面的魔抗材料还是很有价值的,“在那儿,南边冒烟的地方。” 老巴特甩了一下鞭子,老马稳步向前。 安默拉一边给他指路,一边觉得刚刚他说的“驾车很稳”完全就是谎言。这地形根本稳不了,稳的只是老巴特和那匹步子很是狂野的马,后面的马车颠簸得就跟地震一样。马车里面的座椅被拆掉了,尽可能腾出空间装必需品,而安默拉和那堆东西之间只隔了一块布,她不断被奇怪的东西砸到头。 安默拉突然发现就算有了马车,一路上也一样很艰难。 老马终于在安默拉被砸蠢之前抵达了老屋残骸,老巴特把马车停在看上去比较安全的地方,然后再次给安默拉搭好小梯子。安默拉下来的时候比之前好看点,她抬头看了一眼天空,原本单薄的云层正在堆砌,天色暗得让人不安。 “一个小时之内有雨,我们必须赶紧离开这里,去地势高的地方。”安默拉冲进了地下酒窖,开始将那些铁箱子外侧的薄膜完整揭下来。 老巴特站在地窖口,他太壮实了,要下来不怎么容易,于是索性不进去:“你会观测气象?” “不是会观测气象,只是因为积雨云比较好认,你如果抬头看看天也能知道。”安默拉一开始是用骨头在那个铁箱子上面划拉,但是很快发现这样效率低下,“能把斧头借我一下吗?” 老巴特犹豫了一下:“你可能拿不动” 安默拉低下头,又找了块锐利的骨头,默默地划着铁箱子。 “你是新搬来这儿的吗?”老巴特设法找点话说,刚刚经历丧子之痛,但是他不允许自己露出半分脆弱。他想试着了解一下另一个幸存者,从而稍微转移一点悲痛之情。 “不是。”安默拉的声音夹在刺耳的摩擦声中,“我一直住在这个屋子里。” 这座坎佩尔城总共就这么点大,而老巴特在这里生活了好几十年,对城中人和事都十分了解,可是他对安默拉完全没有印象。这座房子倒是挺老了,也是战争时期就有的建筑物。 “我从来没见过你。”老巴特有点怀疑,虽然这种时候见没见过已经不重要了,但是他依然想问清楚。 安默拉很自然地说道:“哦,那是因为我从来没出过门。” “好吧,你不愿意说就算了。” 老巴特放弃了,他觉得不会有谁活了十几年不出门,安默拉一定是不想告诉他自己的来历。而不愿意说出自己的来历往往就说明大有来历,老巴特想到这里又暗暗观察了一下在地窖里忙碌的安默拉。栗色的长发,一件完全不像是女孩子衣服的外套,身材格外瘦小。其实安默拉外表上与平常的孩子也差不多,但是行为明显要成熟一些。 “好了。”安默拉将东西叠好收进自己的口袋里,魔抗材料很薄,几乎不占空间。 老巴特让开路:“我们接下来去哪儿?” 这个让安默拉有点犯难,她不光对城市周围的地理环境不了解,就连整个帝国长什么样子都不知道。她可以演算出至少一百种勘测系魔导式,但是每一个都需要魔导系统的支持,而勘测周边地区准确地形的魔导式甚至需要两至三个军方魔导师合作。 “附近有高山吗?”安默拉问道。 “没有,这里是平原森林过渡带。”老巴特的说法很专业,这让安默拉刮目相看,一般平民只会用“附近都是平地”或者类似的形容。 “那么我们往帝都方向走。”安默拉登上了马车,她觉得无论如何应该先找到莲恩这个最大助力。 其实安默拉的抉择是很明智的。这里是普朗曼帝国的领土,即便附近都成了灾区,想要直接越境去圣兰斯卡特也不可能。普朗曼帝国与圣兰斯卡特一直维持着表面上的友好外交关系,但是实际上边境摩擦不断,所以边境驻军基地大多处于活跃状态。试图偷渡入境的人大多被魔导装置击毙了,漏网之鱼很少。 而且不久前翡翠圣枪才发动空袭,现在的边境管理肯定比以前还要严格,要想跑去圣兰斯卡特拿回戒指还需要迂回一下。 安默拉在马车上问老巴特:“对了,您以前是做什么的?” “驭手。”老巴特挥了下鞭子,马车又开始颠簸着前进了,“我参加过圣兰斯卡特与普朗曼之间的一些小战争。” 驭手这是个兴起不超过百年的兵种。 他们和骑手有点相似,不过骑手是驾驭坐骑作战,而他们则是操纵以坐骑为动力的兵器进行作战。说得更通俗点,骑马打仗的就是骑手,但是如果让马拉个大炮,然后让人站在炮车上点火发射,那么那个人就是驭手。 虽然安默拉不知道帝*备状况如果,不过她知道近些年魔导军团的发展,而这就足以让她推断出很多东西了。 近几十年来,远距离控制低等动物的可能性已经成为现实,而天空要塞的存在则让狮鹫一类的空骑兵完全失去了用武之地。在这种情况下,单纯的骑兵已经不具有战斗力了,所以帝国才会弄出驭手这样的新兵种。让坐骑装备上魔导武器,然后由驭手指挥作战,这么一来人与坐骑的灵活性和魔导武器的威慑性全部都可以顾及到。 不过近百年似乎没有发生什么大的战争,所以就算出了新的兵种也没有办法经过实战考验。 “噢,那挺不错的。”至少安默拉在得知这一点后感觉他拉车比之前稳多了。 “你呢?”老巴特大声问安默拉,“你和那些学习文学艺术或者打架斗殴的孩子可不一样。” 安默拉想了想,她一直是在门格尔这里学习知识的,到底学的是什么学科她也很难说清楚。门格尔是个十分全能的研究者,近乎完美地兼任着药剂学家、生物学家、人类基因学家、礼仪学家、数学家、医学家、军事家、逻辑学家还有魔导系统工程师等职业。 他可以完成安默拉所能接触到的一切领域里最艰难的事情,不过很可惜他称不上教育学家,安默拉从他身上获得的永远只有留于皮毛的知识和深入骨髓的痛苦。 “我呃,有一位家庭教师。”安默拉感觉自己说起谎来越来越顺畅了,“他跟我讲了不少东西,关于魔法的。” “好吧,看来你还真是位足不出户的大小姐。”老巴特也不知道信了没有。 普朗曼帝国在全国各个城市都有学院,大大小小,学费低廉,补助优厚。除了高阶学院的进修,其他地方都是平民能够负担得起的。现在很少有人不去读书,而是专门呆在家中等教师来进行一对一的辅导了,就连那些古老而矜持的贵族们都纷纷走入帝都的贵族学院。 所以在安默拉这个年龄,“不去上学”的确是非常让人吃惊的事情。 安默拉当然没那么厚脸皮承认她自己是“足不出户的大小姐”,她说:“不,这只是这只是我老师的个人兴趣罢了,他总喜欢跟我讲这些。” “得了吧,我是混过军队的,魔导知识还没有普及到这个程度。”老巴特再次表明了他的不信任。 那是被军方垄断的知识,只有在中央军事学院和它的分校才被允许传授。而接受魔导理论教育的人,不管将来是不是要为帝*方服务,都得签署保密协议,承诺不以此危害帝国,否则会被军方以叛国罪处以极刑。 安默拉不是很清楚这些,于是只能辩解道:“只是很普通的魔法非军事的,安全无害的民用魔法。” “你一个小时前还告诉我造成眼前这一切灾难的是死亡放射,现在你打算告诉我这属于民用魔法的范围吗?”老巴特尖锐地指出了她前后矛盾的地方,“好吧,小姐,不想说就算了,我也只是希望你有办法帮助我们脱困。” 安默拉无言以对:“” 她不能告诉老巴特造成这场袭击的原因有百分之五十是她,另外那百分之五十是她爸。 “死亡放射的覆盖范围很大,也许是所有同类的战略级魔导式里最大的,不过相对而言它的威力也要小一些。”安默拉在思考了一会儿之后决定如实相告,“呃,只是相对而言的。不过这就意味着我们的魔抗材料能撑相对较长的时间,如果它产生絮化请即使跟我说,我会尽快更换。这样大范围的袭击肯定已经被帝国知晓了,我们速度快一点,只要走到辐射区边缘就能得到援助” 让帝国出动天空要塞来寻找幸存者是不可能的,这里是敏感的边境地带,任何军事利器的出现都代表挑衅。所以现在帝国派出的应该是普通搜救队和军方的调查人员,他们只能从辐射区边缘一点点找过来,而坎佩尔毫无疑问是辐射区的核心地带。 对于老巴特而言,走到辐射区边缘之后他就能得到普朗曼的援助,因为他是帝国公民。但是对于安默拉而言完全不是这样,她不相信门格尔有给她办过身份证明,如果贸然求助于帝国却被发现是外来黑户的话结局太美,她不敢想。 所以现在安默拉面临的困境是,性命攸关的黑翡翠被圣兰斯卡特帝国的魔导军团拿走,她却不得不前往相反方向的普朗曼帝都。 她需要可以信任的帮手,合法的身份证明,出入境许可证,更需要一个面见翡翠圣枪高层大人物的机会。 第11章 暴雨 暴雨来得很快,至少比安默拉所估计的“一个小时”要快。 老巴特驾着马车抵达了东城门,可是城门塌了,连带着整面城墙都往里倒下了。于是老巴特决定下车开路,他把木板和平整的石板垫在那些石头堆上,铺成一条凹凸不平的小路,刚好够马车的两个轮子压过去。 安默拉想要跳下车看一看,但是被老巴特阻止了:“算了吧,你能抬石头吗?待会儿还得麻烦我给你搬梯子” 安默拉突然感觉自己真是太柔弱了,柔弱到连马车都爬不上去。 那匹老马非常聪明,老巴特往前铺一点,它就往前走一点,马车和马车里的安默拉都平平稳稳的。当它走过这段路之后,老巴特就把它背后的那些木板拿掉接着往前铺,一人一马默契得犹如一体。 很快马车就走过了城门处的废墟,安默拉探出头看了看天色,又阴了几分。她朝老巴特说道:“这附近有能避雨的地方吗?” “你觉得呢?”老巴特忧心忡忡地反问,“我连个完整的屋檐都没看见。” “那可不妙啊”安默拉比他还担心。 因为雨水来自大地蒸腾的气体,而在气体转化为液体的过程中需要不溶于水的凝结核。不巧的是死亡放射会在天空中遗留大量不溶于水的微小颗粒剧毒,高辐射,高能量,污染性极强。所以说降下的雨水绝对不是蒸馏一下就能喝的那种,而是携带强力污染源的剧毒之水。 “我们需要一个挡雨装置。”安默拉很快得出结论,“而且是一小时之内。” “去哪儿找这东西?”老巴特这辈子拥有过的唯一一个魔导装置还是不久前添置的冷藏柜,属于民用魔法制品。 安默拉怔了怔:“不知道。” 老巴特皱紧眉头,挥了一记鞭子:“那怎么办?” “我可以做一个。”安默拉把盖在必需品上的布掀了起来,然后找出那个冷藏柜。她把冷藏柜里的东西都扒拉出来,把柜门上的能量源切断了。这个大柜子里面全是冰块,正冒出森森的寒气。 老巴特听见了马车里“噼里啪啦”的动静,于是扭头问道:“你在干嘛?” “做一个用来挡雨的东西。”安默拉观察着冷藏柜的能量源与那些按钮之间的连接,试图摸索一下这东西的能量循环结构,“请问你有笔和纸吗?我可能需要绘图。” 画出各种精准的剖面图,计算收集雨水与排出雨水的大致消耗,然后思考如何通过修改现有的能量循环结构来达成自己的目的。魔导理论可以延伸到无穷无尽的魔法应用之中,大到战略级魔导式的演算,小到这样一个家用魔导装置的改造。虽然这对于安默拉而言只是很平常的事情,但是对于老巴特而言这就是神迹了。 “天哪,你居然还懂这个!”老巴特惊讶地说道,“不过我没有纸笔,你可以找块石头在车板上打草稿。” 安默拉低头看了一眼自己脚下黑乎乎的木质车板,用指甲盖在冷藏柜内部的冰雪上划刻出细致的能量循环图。她客气地对老巴特说:“谢谢,其实我的心算能力也不错。请借点工具给我,钳子、小刀、锤子、钉子,还有橡皮管道。” 第12章 地 暴雨结束的时候,天边挂上了一道彩虹,太阳又出来了。 “真是太好了,晴天可真棒。”老巴特不再哼歌,似乎从雨中那种低落的情绪里走出来了。 “不,我不觉得。温暖的环境会让细菌病毒扩散得更快,这些尸体腐烂后很可能会引发瘟疫。”安默拉冷静地回答道,“其实这跟天气已经没什么关系了,在死亡放射的环境下不管是什么天气都很糟糕。” 老巴特不满她的回答,他说:“阳光带给我们的可不仅是让细菌扩散的温度,还有一个好心情,一个面对灾难的乐观心态。” “噢,是这么吗?”安默拉认真地点头,看上去若有所得。 “当然是这样,雨天实在是太让人绝望了。”老巴特口气坚定,“你瞧,我的好伙计都跑得比刚刚快些。” 安默拉想说“那是因为大雨中本来就不好行动”,可是听着老巴特声音里的欢欣之意又把这句话收回去了。她笑了笑,说:“我觉得它的时速能有四十五公里。” “连续奔跑可达不到这个速度,我们大约三五个小时就要休息一次。”老巴特考虑了一下,然后回头问安默拉,“我知道去帝都的大致方向,但是对具体路况可就不了解了,大概什么时候休息你得告诉我。” 老巴特一直住在偏远的坎佩尔城,很少去帝都这样的大城市,不过他带着地图,知道大致的行进方向。现在这边的城市被破坏了很多,原本的道路可能已经断了,所以有些地方需要绕道。而绕道太远的话,他们很可能遇见野兽甚至是变异生物,有些动物在灾难中的存活能力确实比人要强。 “地图借我一下。”安默拉从车里伸出一只手,老巴特把皱巴巴的地图从怀里掏出来给她。安默拉还是第一次摸到这么脏的图纸,她将地图在地上摊开,发现这东西不是普通的地形图或者线路图,而是一副边界地图。 “真是好东西”安默拉看着上面细致的描摹与精准的界限,感觉心情无比舒畅,她赞叹了一声,“你居然把它弄得这么脏。” 边界地图是为了减少国土争端而制造出来的,它甚至可以精准到每一个界桩的经纬度,误差极小。 具体小到什么程度呢? 经纬度的不同会造成时差,比如说坎佩尔这会儿是六点,但是帝都可能是八点,相差两个小时。而边界地图上对经纬度的确认则精准到了“秒”,可以清楚地算出两个界桩之间有多少秒的时差。 这样精确细致的地图被缩放在一张桌布大小的纸上,这张纸还被弄得脏兮兮的,安默拉只看了两眼就感觉自己要瞎了。 老巴特无所谓地回应道:“这是几十年前的东西了,我们国家与隔壁的边境线半个月就要变一次,它完全不准。” “不过河流、道路的标注还是很清晰的,这就够了。”安默拉也认同这个说法,边境小摩擦往往都是在纠结一两个界桩的摆放,所以短时间内变更很多次是完全有可能的。 “那么告诉我,我们三个小时后大概可以在哪儿落脚?”老巴特问了个比较实际的问题。 安默拉睁大眼睛看那些密密麻麻的细线,她后悔没从老屋翻出那个坏掉的监测水晶,至少它的显微部分还可以抠出来用用。她把车门推开,外面的阳光照进来,让这张图纸变得更清楚一点。 “怎么样?”老巴特又催了一次,他脾气有点急。 安默拉慢吞吞地用指甲描过那些代表道路的线条:“我们在坎佩尔城东郊,从这里到帝都,走直线的话至少要穿过四个郡” “我知道这些。”实际上老巴特比安默拉要有常识多了。 “听我说完。”安默拉一边想一边说,语速缓慢得让人着急,“但是死亡放射是覆盖不了全部郡县的。这个魔导式的覆盖范围不会超过十万平方公里,而它最终造成影响的范围最大不会超过三十万平方公里。假设坎佩尔为放射源,那么死亡放射往东西方向延伸的半径大约为三万公里” “三万!?”老巴特眼前一黑差点倒下,“那得跑到明年!” “不,这只是理论上!”安默拉飞快地说道,她的指甲用力戳在那张地图上,“在天空要塞的隐蔽形态下,死亡放射的半径大概只有完全状态的十分之一,也就是三千公里。最关键的是,这三千公里只是理论上的影响范围,在实际上,大概在两千公里之外的地方辐射就已经低到对人体无害了。我刚刚算过,直接威胁生命安全的辐射区间是零至一千三百公里,造成异变的区间则是” “结论,请直接说结论。”老巴特再次感觉眼前发黑,他过去几十年内涉及到的最复杂的运算就是结业考试总成绩,安默拉所讨论的一切对他来说都太遥远了。 “也就是说,一千三百公里之外我们就能遇上活人了,按照老马的时速呃,只要一天左右。”安默拉得出最理想的结论,然后发现自己完全偏离了初衷,“噢,抱歉,我没有计算休整时间。” 说起休整时间,她立刻就想起自己拿着地图是为了寻找合适的休息点。 “对,我也发现了。”老巴特毫不留情地说道,“不仅没有计算马的休息时间,你还没有计算我们的睡眠时间,以及在复杂地形下马车不可能保持匀速。最重要的是我们走的根本不是直线!你一直在算直线距离!” “哦好像是这样”安默拉再次凑近地图观察,没有纸笔,只能用手指划一划,“其实行进路上倒是没有大的障碍,最多四五天能跑出去吧?到了能停下来休整的地方我会告诉你。” “不,有很大的障碍。”老巴特再次否定了她的结论,“这张图是几十年前的,最近这边修了条运河。” “运河?”安默拉看着脏兮兮的地图,有种前功尽弃的感觉。 “弗林郡和格兰德郡之间,自北向南流。”老巴特的声音里透着无奈,“最窄的地方也有一百多米宽,小姐,请问你有办法造船吗?” 安默拉有点尴尬地回答道:“希望桥没坏。” 坎佩尔城就在格兰德郡最西边,而格兰德郡东边与弗林郡相连,最近帝国在两者的边界上修了条大运河。如果安默拉想要避开这条“最窄一百多米”的大运河,那么她只能沿河绕很大一个圈子,这会大大减少她的存活率。所以安默拉现在除了思考如何安全地进行休整,还要做好渡河的准备。 “那是梦魇公爵经手过的工程,我觉得别说桥了,就连河堤都难保。”老巴特话里有点调侃的意思,但是安默拉仍然能听出一种深切的忧虑。 她不知道梦魇公爵是哪位,但是她知道六个最的魔导军团之中有一个叫梦魇。 “他可是出了名的贪婪,我至今不明白弗林郡为何没发生过暴动。”现在是生死关头,老巴特也不在乎背后议论那些贵族的后果了,“前些年就是他怂恿陛下修建这条毫无用处的大运河的,谁知道他从中牟取了多少利益。” 安默拉完全不懂现在帝国的形势,当然也不好判断这条河到底有没有用,不过听老巴特的意思,这条河完全就是梦魇公爵为了从国库里搜刮钱财而建起来的。 “好吧,这不是重点。”安默拉没空管公爵的问题,“我会想想怎么过河,等天暗了就停下休整一会儿吧。” 接下来的两三个小时马车都处于重复无聊的颠簸之中。 安默拉觉得很庆幸,因为一路上他们没有遇上过任何发生异变的生物。现在城市扩张已经很严重了,除了原始森林和拍卖会,几乎看不见什么强大的生物。而那些长期与人一起生活的被圈养的动物基本上已经丧失了对灾难的天然应变能力,他们跟人一样脆弱,很难在死亡放射中存活。 到了傍晚,安默拉开始观察沿路有没有适合停靠的地方。 “就这儿吧。”这里也是格兰德郡的一座小城,不过建筑物比坎佩尔城要漂亮多了虽然现在它们都成了废墟。 老巴特从马车上下来,给安默拉搭好梯子,然后环视四周。 这里应该是城市中心广场一类的地方,附近没有坍陷也没有大量废墟,一眼望去十分平坦。广场中央的纪念碑倒下了,但是有几个雕像还挺立着,它们已经被雨水污染,看上去模糊而扭曲。广场中央原本立着纪念碑的地方比四周都高上一截,所以没有积水,比其他地方要干净很多。 安默拉从马车上下来,指着那个纪念碑说:“晚上可以睡那儿。” 纪念碑折断之后形成了一小片能够遮风挡雨的空间,老巴特觉得这个主意真馊:“万一它彻底塌了呢?我们会被压死。” “应该不会,这个承力结构”安默拉远远地估算了一下,正想要把自己的分析结论告诉老巴特,可是一抬头就发现他牵着马往那边走掉了。 老巴特头也没回:“我真是受够了,跟你在一起的每一秒都让我更加深切地感受到自己的无知。” “不不不,我没有炫耀的意思。我是说这个石材的柱子,如果在大概离地面三分之一的地方折断,那么它折断部分所受的力大概来源于这几个” 老巴特暴躁地回头吼道:“好了,我知道了,快闭嘴!” 第13章 夜谈 天色昏暗,大片残红渐渐从西方地平线消失,然后黑暗开始弥漫。 老巴特搭了一堆小小的篝火,还用破布和麻袋围出了一个小小的封闭空间,在里面铺上柔软的毯子。他觉得安默拉是柔弱的女孩子,在睡眠方面应该照顾她一下,所以才特地弄了这个。 而安默拉看上去完全没有睡觉的打算,她在篝火边上坐立不安。 “你该睡了。”老巴特仍然满脸沧桑,但是心情看上去还不错,至少比之前接近崩溃的样子要好多了,“知道么?恶魔会带走晚睡的孩子。” “我不知道。”安默拉试图从篝火堆里抽出一根炭条,“我感觉天使比恶魔更喜欢小孩,为什么不由天使带走他们?” “”老巴特突然发现这个问题真的很值得思考。 “你真的没有能用来写字的东西吗?”安默拉被篝火烫了一下,飞快地收回了自己跃跃欲试的手。 老巴特陷入了对“为什么天使不带走小孩”的深思之中,一时间没有听见安默拉的问题:“你说什么?” “纸和笔,我现在非常想要这两样东西。”安默拉摊开手,一边盯着手上的水泡一边说,“比对食物与水的渴望,我更想要做点其他事情。比如观测死亡放射在实际应用中会受些什么因素的影响,比如设计一座简易桥梁让我们通过运河,又比如那些我们未曾见过却肯定存在的变异生物” “没有纸和笔。”老巴特满脸僵硬地看着她,然后默默地用棍子拨了一下火堆,让它烧得更旺些。 安默拉看起来有点低落,但是很快她又振作起来:“没关系,我心算也挺好的。” 老巴特痛苦地抱着脑袋:“你要心算出一座桥?” “那倒不是。”安默拉怔了怔,她伸出脚,从火堆里小心翼翼地勾出一根炭条,“是魔导式。” 她将木炭条上的火踩灭,然后等着它冷却下来。老巴特看见她被火堆烫了一下,于是从马车里翻出清水,然后用布条沾湿递给她:“你手上的泡” 安默拉伸手接过布条,用它裹着那根木炭,开始在地上默写公式。 老巴特叉着腰看她飞快地写出一行行复杂而严密的魔导符号,只能又回去撕了块布递给她:“你需要包扎一下。” “军用魔导式中有很多是与桥梁速建有关的,比如这个。”安默拉在魔导符号边上还画了个很大的吊桥结构图,“虽然是战术级,但需要多人合作。这个魔导式有好几个部分,我可以把它们全部写出来,然后看看能不能用非魔法的渠道完成能量构建。” 老巴特觉得她画图快得不正常,默写公式也快得不正常,总之没有哪里是正常的。他拿着那块布条在她眼前晃了晃,暴躁地说道:“快点敷上,不然明天能疼死你!” “等我稍微简化一下这个式子。”安默拉低着头,算式列得飞起。 老巴特不想管她了,他靠着纪念碑的残骸双眼一闭,倒头就睡。安默拉则坐在篝火边上,在木柴燃烧的“噼啪”声中安静地将魔导式化简。 她不愿意让自己的大脑停止思考,一旦脑内处于空白状态就会让她不安。也许是受了门格尔的影响,安默拉认为不思考的人都在走向无意义的死亡虚度年华,荒芜人生,最终将毫无所获。 十五岁之前都是意识空间成形的阶段,也是培养魔导师的最佳时期,安默拉在这方面被开发得很好,她的计算能力甚至能媲美某些民用魔导系统。她对魔导理论的敏锐性也是让人惊叹的,在这个年纪能完成基础理论课程的人基本上都闻名大陆了,而安默拉在进阶课程上都走了很远。 她在三十岁之前就能成为比门格尔还强大的魔导理论研究者。 如果不出意外的话。 月亮上升到安默拉头时候,篝火旁边已经写满了密密麻麻的草稿,字迹潦草,逻辑清晰。最后安默拉发现自己连落脚的地方都找不到了,只能往远处退一点,接着那些没算完的式子算下去。她一边埋头苦干一边在心里感慨魔导系统的必要性,哪怕是一个最简单的军用魔导系统都能替她省去大把麻烦。 就这样不断写着,她不知不觉间就退到了光芒的边缘。 战术级的魔导式可以说是军用范畴内最简单的式子了,就好像平常人脑补一个苹果或者一个梨,魔导师们在意识空间里构建它们几乎是毫不费力的。而在构建魔导式只是施法的准备工作,一个苍白无力的公式可没法对任何人造成伤害,在构建完魔导式之后需要由魔导系统将它展开。 这其中涉及非常复杂的从意识到现实的能量转化,在魔导师素质等同的情况下,展开魔导式的速度基本上取决于魔导系统的优劣。 安默拉现在没有魔导系统辅助,所以她只能跳过“由魔导系统展开魔导式”的这个步骤,将魔导公式人工展开。如果把这个运算量从意识空间转移到现实空间,那么她将要写下的草稿足够把整个广场都覆盖掉。 看上去打满一整个广场的草稿比到运河面前砍棵树漂浮过河要困难很多,但是这才是一名魔导师的正确思维方式。 现代的魔导师们总是以最严密的计算结果代替那些不确切的、充满变数冒险行为。他们也许会用最复杂的魔导式获取最高效的能量,然后将这些能量用于来烧开一壶水,而大部分人看来烧开水只要点燃一蓬火就行。 安默拉越写越远,最后她索性走到篝火前拿了根烧到一半的木头作为火把,就这样在黑暗中默默演算。她还不知道运河长什么样子,但是这不妨碍她推导出公式,因为运河的河面高度、宽度、甚至是明天的风速都会被设定为变量,到时候直接代入就好了。 魔导理论存在于生活中的每一个角落,那是探究万事万物运行规律的学科,从古至今都是如此。 安默拉的炭条写到头了,她准备回火堆旁换一根,这时候天色已经微微泛起蓝白色,看样子离日出不超过两个小时。安默拉打了个呵欠,揉了揉有些疲惫的眼睛,但是当她闭上眼的时候却感觉到了一道视线。 阴冷的,毒蛇一样的,不怀好意的视线。 安默拉在原地停住脚步。 她睁开眼,四周依旧是昏暗而平静的,连只老鼠都没有。余光所能看见的地方只有废墟,而废墟中那些被阴影覆盖的地方则完美地被黑暗隐藏起来。老巴特还在呼呼大睡,那匹大黑马也是,他们边上的篝火在一夜的燃烧过后已经十分微弱了。 一切都很正常,除了马车后面一闪而过的一双脚,那是一双属于成年男性的脚。那个人应该是刚刚站在马车后面的,而安默拉这个角度刚好从马车下看见了他的脚,可是下一刻他就将自己完全藏住了。 安默拉只在原地停了很短的一个瞬间,然后又若无其事地开始往老巴特那边走。她神情疲惫,目不斜视,步伐缓慢却坚定,看不出一点异常。 棕黑色皮靴,人造皮革,防水且具备一定的能量过滤能力。靴底附有厚重的魔抗物质,靴面外侧有一排钉子,在黑暗中偶尔折射出光彩。根据安默拉的目测,这些钉子对光的反射率比一般钢铁高很多,应该属于合金,而且多半混有秘银。他的站姿不好判断,不过脚很稳,像石头一样没有任何多余的动作。 装备齐全,训练有素。 安默拉走到了火堆面前,安静地注视着老巴特,没有往马车那边看。 老巴特睡眼朦胧地醒来了,他迷茫地对上安默拉微妙的眼神,然后一下就变得意识清醒。他是个老兵,上过真正的战场,虽然现在老了,但是对于视线还是十分敏感的。 安默拉正在向他传递某些信息。 “你一夜没睡?”老巴特伸了个懒腰,将那柄手斧藏在衣服下,“都干了些什么?” 安默拉环膝坐在火堆旁,栗色的长发在火焰的光芒下裹上了温暖的色泽,她看上去乖巧得像小天使一样。 “完成了一些计算。”安默拉的声音在夜里听起来分外安宁,她弄出一根炭条在地上写写画画,“这片区域的辐射强度仍然偏高,标准魔抗材料对它的削弱系数低于零点三。这是最终伤害的计算式,你看” 地上画了一个骷髅头,安默拉在骷髅头边上打了个箭头,指向马车的方向。 “这个是什么意思?”老巴特用余光瞥了一眼马车底下,然后伸手将箭头和骷髅头都擦掉了。 安默拉继续用炭条戳戳点点:“这个?这是辐射强度每公里递减系数,就算在这个距离,辐射强度仍然是致命的。如果加上魔抗材料削弱的那零点三,那么可以延长生命体的存活时间大概四十八个小时。这不是确切数字,因为每个人身体素质不一样。” “哦”老巴特感觉自己的头又开始疼了,不仅是因为马车后面的潜伏者,还因为安默拉在解说中已经有点忘我了。 “希望我们能在这段时间内逃出去。”安默拉想了想,还是觉得自己的说法不够准确,“是这样的,虽然辐射强度在我们的行进过程中是递减的,但是魔抗材料的耐久也在递减。两者的递减率我有计算过,取最保险的值,应该是四十八小时内逃出辐射范围比较好。” “我知道了。”老巴特感觉自己的声音很无力。 这时候大黑马发出一声不安的嘶鸣,安默拉和老巴特的视线都集中到它身上。老巴特紧了紧大衣,朝它走过去,摸了摸它的背:“怎么了,老伙计?” “它在提醒我们该出发了。”安默拉的视线扫过老巴特藏斧头的地方,然后落在马车上。 马车后面没有一点动静。 可正是因为他不动,所以安默拉才感受到无限压力。 “我扶你上去?”老巴特犹豫了一下。 那个来历不明的潜伏者就站在马车后面,而之前为了装下更多东西,马车后面的挡板已经被拆除了。如果这时候将安默拉扶到车上,那么很可能对直接面对那个暗中窥伺者。老巴特希望安默拉先别上车,跟他一起坐在车前,然后等马车开远再坐回去。 那家伙一直不动,可能也是在等他们离开。 “谢谢您。”安默拉看上去很平静,但是不知为何心跳却越来越快。 她明白老巴特的意思,他觉得那个潜伏者只是个幸存的小毛贼,打算从他们的马车这儿偷点东西。不巧的是安默拉从远处回来了,他直接从车后离开会被看见,所以他利用附近的唯一遮蔽物,马车,稍微挡了一下身形。只要老巴特和安默拉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离开,那么就不会发生争执。 老巴特脾气暴躁,没有直接和毛贼起冲突还是因为要照顾安默拉,万一在激斗中伤到她可就不好办了。 但是安默拉跟他的想法不一样,对方很可能是个军人,来历不明,实力强大。最重要的是安默拉感受到了他的视线,绝对不怀好意,甚至还带着杀机。会不会起冲突不是由他们说了算,而是看那个人心情。 安默拉帮老巴特收拾了地上的东西,然后两人挤在了马车前面,老巴特挥了一鞭子,大黑马开始缓缓向前。 就这样安安静静地往东走了三五分钟,安默拉一直处于紧张状态,心跳快得惊人。她感觉自己浑身都难受,可偏偏一点意外也没有发生,那个人似乎就这么放他们离开了。 “已经没事了。”老巴特似乎也松了口气,“坐回去吧。” 安默拉没有说话,她还是感觉不舒服,但说不出来哪里不对。她进入了马车里面,与大堆食物、日用品坐在一起,车里十分安静,只能听见她一个人的呼吸声。 这片安静之中安默拉终于明白了有哪里不对劲。 马车压在地面上的声音变了,车上增加了一个成年男人的重量。 第14章 圣歌 马车轱辘声,昼夜之交的风声,嘈杂的心脏跳动声。 当安默拉用心去听的时候,这片寂静反而变得越发吵闹了。 她靠在那堆食物上,闭上眼睛,手触到了脖子上的项圈,然后又像触电般收了回来。冰冷而纯净的秘银制品,式样典雅大方,比起项圈更像是某种古老的饰物。这是门格尔留给她的重要“遗产”,据说这里面藏着的魔导系统足以与根源系统媲美,而根源系统代表的是目前魔导水平的最巅峰。 安默拉从来没有一刻像现在这样渴望着从门格尔那里得到力量。 她的手再一次碰到了项圈,顺着它精巧古朴的纹路抚摸过去,触感是冷的,却让她全身都燃烧起来。如果现在有一个能够在她意识空间运行的魔导系统,那么安默拉完全可以在半小时内逃离死境。 不必惧怕那些肆虐的死亡射线,不必让心跳为一个潜入者失控,只要能让她在意识空间构建出那些已经烂熟于心的魔导式,那么一切困境都会被破解了。 可是项圈依然是冰冷的,那个伟大的魔导系统没有半分要为安默拉所用的意思。 门格尔冷漠中带点嘲讽的目光一遍又一遍地在脑海中回放。 噩梦。 就算这个人死了,他所带来的噩梦也没有结束。 安默拉环膝蜷在角落里,面孔隐藏在长发投下的阴影中,她把头低得更下了。 然后一把小刀钉在了她头半厘米不到的地方。 安默拉几乎能感觉到刀锋擦着自己的头皮,有几根长发从头上飘落下来,她嗅到了刀锋上的血气。 那把小刀很细,刀身晦暗,没有反射出一点光彩。它没入车壁时发出很轻的“啪”的一声,然后就只剩下刀柄在外面了。安默拉这个角度看不见掷刀的人,也看不见那把刀的具体形貌,但是她能感觉出的气息。这把刀与之前那个暗中窥伺的目光一模一样,散发着残酷的杀气。 安默拉还从来不知道自己仇恨这么高,明明什么都没干过还要被人追到马车上暗杀。 可是现在已经没空想这个了,安默拉在看见自己头发落在膝盖上的一刹那就跳出了马车。她感觉到巨大的惯性,直接往地上一滚,然后被路边的残壁阻住了。马车的行进速度不快,按理说跳车应该不会有太大问题,可是安默拉完全没料到附近刚好有半面墙。 对方已经动手了,在他的下一招出现之前安默拉必须离开他的视线,跳车是最好的选择。安默拉没有选择求救,因为开口喊老巴特救命的时间已经够对方把她扎成蜂窝了。 安默拉落地的姿势非常糟糕,她感觉自己的脊椎都被撞断了,痛得动弹不得。她努力撑起身子,想要绕到墙后稍作避退,但是手上的烫伤也开始发作,手心里全是湿热的血液。她大口喘息着,抬头看向马车,发现马车在冲出去一段路后就停了下来,看来老巴特反应也很快。 因为直接撞在了墙上,所以安默拉跳车的动静很大,老巴特虽然耳朵不好,但也听见了。他回头想看看安默拉在搞什么鬼,结果映入眼帘的却是一身漆黑的暗杀者。 那个人站在,他立于猎猎风中,整个人如同一道暗影般飘忽。 安默拉在痛苦之中也抬头瞥了一眼,而这么一瞥已经足够安默拉看清他的样子了。 黑色皮甲,兜帽蒙面,高筒皮靴,披风有些破损,十指之间扣着纤长的锐器。安默拉一开始以为他用的是普通小刀,但是现在看来根本就是军刺,坚韧锐利,表面附着了阻止伤口愈合的重金属。 安默拉有些懊恼,她在发现刀身不反光的时候就该想到这一点的,那是军用刀的特征。不过就算早点知道也没用了,虽然个人实力在战争中发挥不了很大的用处,但是一个手持武器的青壮年军人想要杀死几个老弱病残还是很容易的不巧安默拉和老巴特正好属于“老弱病残”。 那个人在马车停下的一刻也站得纹丝不动,就像在车了根似的,安默拉发自内心地希望他永远也别动了。 这时候老巴特从外衣里抽出了那柄锐利的手斧,抬手就朝暗杀者扔了出去,他力道很大,手斧伴随着呼啸的风飞向了暗杀者。那个人侧了侧身子,轻巧地躲过了手斧,然后从马车跳了下来,落地时没有半点声音。 老巴特连忙也从车上跳下来,落在了与暗杀者相反的方向,他想要去捡那柄斧子。可是当他安全地拿到斧子时才迟钝地意识到暗杀者已经朝着安默拉那边去了。 安默拉趁老巴特扔出斧子分散对方注意力的时候迅速翻身躲到了墙后,她大口喘息,试图让外面的寒风冷却自己灼热的血液。可是那个逐渐接近中的气息却让她难以冷静,近了,已经非常近了,也许就是一墙之隔。 “别动!”老巴特暴怒的声音从后面传过来。 然后那柄手斧又一次被掷出了,这回安默拉听见了金属交接的声音,然后就看见那柄手斧飞过墙头落在自己脚边。 斧刃上有一道很明显的缺口,形状与军刺一致。 安默拉试图够到那个斧头,但是做不到。她浑身上下都疼,可能有地方骨折了,刚刚强行移动位置又加重了伤情,现在完全是动弹不能的。 她感觉极度紧张,每一丝动静都可能引起她的剧烈反应,但是暗杀者迟迟没有到墙后。 安默拉屏住呼吸,从墙的侧面探出头去,发现那名暗杀者的手掉在了地上,连同军刺一起。断臂的截面有絮化迹象,并不是被锐器斩断的,而是受力过猛后的自然脱落。看来他已经也受到了很强的辐射伤害,尤其是手部,而刚刚接下老巴特的飞斧直接将他这只伤手击飞了。 暗杀者并不是完美状态,这对于安默拉来说是个好消息。但是那个人的反应十分平静,手臂断掉之后连哼都没有哼一声,他的心理素质和忍耐力实在是有点可怕,这对于安默拉来说是个坏消息。 “你是谁?”老巴特站在马车边上,用手里的鞭子指着黑衣的暗杀者,苍老的面容看上去凛然不惧。 暗杀者没有说话,他弯下腰试图用剩下的那只手捡起军刺。安默拉当然不会让他拿到武器,她捡起一块石砖就奋力扔了出去扔歪了。 她离暗杀者只有五米,离那把军刺只有三米多,力量不足导致石砖没扔中人但是准确地落在了军刺上面! 这下所有人连同大黑马的目光都锁定了那个石砖压住的军刺。 “”安默拉攥紧手,靠着墙,目光落在那个暗杀者身上,“海默军刺,三七型,上个时代沿用至今的经典杀人兵器,来自圣兰斯卡特北部军工厂。北部军工厂一直是翡翠圣枪的军械供应者。军靴也很老了,皮料和铆钉看上去是圣兰斯卡特的工艺,但是鞋底魔抗材料的粘合技术很新,是普朗曼这边最近几年的成果吧?” “所以,你是雇佣军?盗贼公会还是刺客公会?”这样不同时代和不同地区军工制品的混用只可能出现在雇佣军身上,而看那家伙的打扮,应该是灰色领域里的那群人。 和魔法师们一样,盗贼与刺客也随着时代的发展而不断改变着自己的面貌,他们开始以崭新的身份继承来自古代的技艺与精神,从事着和千百年来毫无差别的黑色勾当。成为雇佣军或者赏金猎人是他们的选择之一,而雇佣军往往离平常人的生活很远,离军事与政治很近。 可安默拉思来想去也没明白这家伙为什么要来杀她。 如果是翡翠圣枪的人破解了门格尔的实验,然后一路追查过来,那安默拉没什么可说的,毕竟有迹可循。但是像这样一个跟她八竿子打不着的人见面就是要置她于死地的架势,安默拉觉得有点说不过去。 暗杀者没有回答,训练有素的军人往往都显得沉默而高效。 他看着老巴特,飞快地撕下披风上的布条裹住伤口,然后缓缓朝军刺移动,看上去十分谨慎。他断掉的那只手是惯用手,对他的削弱比较大,而且失去一条手臂后他还需要时间来重新适应身体平衡。安默拉这边有两个人一匹马,老头子看上去比普通年轻人还能打,那个小孩脑子比较好用,总体实力双方持平了。 安默拉趁他视线离开自己的时候迅速摸起另一块石头,正要对准他的头来一下,但是这时候暗杀者却停下了拾取的动作,直接朝着她扑过来。 暗杀者敏捷得就像一只猎豹,他背后破破烂烂地披风在空中划出凌厉的弧度,皮甲覆盖之下的身体隐藏着极大的爆发力。从他到安默拉这里只有三米,这样离弦之箭般的一跃足以将两人间距离缩短为零,安默拉甚至来不及反应。 好在暗杀者落地的时候也稍微踉跄了一下,他断臂之后对平衡的掌握没有之前那么好了,而且大量失血会削弱他的实力。安默拉趁他稳住身子的那一刹那重新躲进了墙后,她感觉这辈子的力气都要花光了,身上原本那些不可忍受的疼痛在死亡来临的那一刻统统消失。 她脑子里只有一个字,跑! 安默拉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在多处骨折的情况下站起来的,反正她只能想到“跑”字,然后直接就绕过这堵断墙,到了另一头。那个暗杀者很快追了上来,他绕着墙跟在安默拉后面,而安默拉则直接借着墙壁的遮挡往马车边上跑。 老巴特明白了她的意思,他爬上马车,将马车门窗全部打开,然后驾着马车朝安默拉走了几步。他伸出手想要拉安默拉一把:“快上来!” 暗杀者受伤了,靠两条腿肯定是跑不过马车的,只要安默拉能够回到马车上,老巴特瞬间就能驾车甩开这家伙。 安默拉又一次听见了自己骨头断裂声,她跌倒在地上,栗色的长发狼狈地散开:“走!” 老巴特没必要留在这儿,他已经上了马车,而暗杀者离他还有段距离,他直接驾车逃跑就行了。但是老巴特双目瞪圆,额上青筋暴起,他竭力伸手去够安默拉,但是连话都没能说出口就看见暗杀者从墙后出来了。 暗杀者弯下腰,伸手掐在安默拉脖子上,老巴特感觉脑子里一片空白。 安默拉没有感觉到窒息,因为这家伙用足够扭断她脖子的力道掐在了那个项圈上! 而暗杀者也在同一时间意识到了这点,他感觉自己碰到了冷冰冰的金属,其坚固程度让他剩余的这只手也隐约产生了脱落迹象。他在微微惊讶之后迅速调整了自己的姿势,将手往上挪一点,碰到柔软细致的肌肤。 安默拉闭上了眼睛。 她听见了天国的声音。 无穷无尽的魂灵一同发出颂唱之声。歌声来自最美丽的灵魂,最纯洁的内心,那不是用喉咙发出来的,而是真正的心灵之声。它的曲调无法形容,音色也模糊不清,就连唱词也没有,可是听着它在内心响起就会看见无尽的光明。干涸的内心会被这样安宁而纯净的力量所填满,那些现实的不完美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只有光。 光明为每一处都镀上圣洁的色彩,无数种歌声渐趋一致,最终重叠为一。 神的光芒,天国的歌声。 安默拉只能听清最后那句齐声颂唱的话 “您说要有光,于是永夜便堕入了死的国度。” 温柔却疏远的女声紧接着这句话响起了。 “初始化成功。” “意识空间检测中检测合格。” “女神登入中初次登入成功。” “数据库导入完成,意识平台构建完成,施法系统初始形态确认。” “您好,您的神国正在运行之中,希望一切皆为您所掌控。” 第15章 神国 安默拉在很短的一刹那接受了无数信息。 那是“神国”,可以与根源系统相媲美,甚至是比根源系统更为完美的魔导系统。 安默拉在梦境中见过那个正处于试验阶段的的最新一代魔导系统“根源”。它的体型极其庞大,亿万个魔导体构建起足以连接所有翡翠圣枪魔导师意识空间的通道,遮天蔽日的屏幕上瀑布般的数据流倾泻而下,整个大陆的变化都能在瞬息之间被它查知。 而相较之下神国系统实在是太微型了,它藏在项圈里,仅与安默拉一个人的意识空间连接。它没有任何联动装置,安默拉不知道神国是怎样捕捉外界信息的,也不知道它将以怎样的形势放出能量。 单从它的初始化反应来看,神国系统其实跟普通的魔导系统并没有太大差别,都是确认身份,导入数据,建立平台,准备施法。 因为是意识交流,所以再怎么缓慢温和的言语也都只发生在短短一瞬间,安默拉听见神国用极为安宁的颂唱圣歌般的语调这么说道:“黑暗中流窜着恶念,杀机伏于堕落者心间。” “出现具有威胁的人形单位,您的神国已经开启自我防护,具体防护措施正在计算中” “计算完毕,战术级魔导式‘眩光’已经准备就绪,零点零一秒后将为您清除一切威胁。” “眩光”并不是杀伤性的魔导式,它会放出一道强光,最多产生点视觉冲击,稍微干扰一下对方。事实上,它在更多时候被用于照明与发射信号。可是神国的计算结论就是这样一个魔导式,它认为“眩光”足以让安默拉以最高效率逃离。 暂停的时间仿佛再度开始流转,安默拉发现自己的大脑开始不由自主地构建“眩光”的魔导式。魔导式构建完毕,神国开始展开式子,施法系统急速运行,一道强光在安默拉和暗杀者之间爆发开来。 安默拉在第一时间闭上眼睛,否则很有可能直接失明。 不一会儿,安默拉感觉黏湿的液体流到了自己脸上,她重新张开眼,看见老巴特用那根军刺扎穿暗杀者的脑袋。暗杀者的身体缓缓朝着安默拉倾斜下来,一下把她压住,大量血液和脑浆洒在了她的身上。 她神色有些怔忪,神国温柔宁静的声音再度响起:“世间一切罪行都将融灭于您的光芒。” “检测到威胁单位的生命体征已经消失,自我防护关闭。神国运行状态良好,一切皆在您的掌控之中。” 希望一切皆为您所掌控。一切皆在您的掌控之中。 这两行金色的古老文字浮现在用于构建魔导式的意识平台上,安默拉竭尽全力不去想它们,但是它们始终出现在那里,没有一点要消散的意思。安默拉意识到这个意识平台并不完全是她自我意识空间的产物,还有可能混入了别的东西。 魔导系统永远都只会是辅助工具,魔导师思考什么,与他们意识空间相连的意识平台上才会出现什么,这点是不容置疑的基础理论。但是安默拉发现神国系统完全不是这样,它会在安默拉做出任何指示之前自动开启防护,甚至控制她的意识构建“眩光”的魔导式,它还强行改变了意识平台的样子。 神国与安默拉的自我意识不是完全一致的,它另有一套逻辑判断规则。 这是个很可怕的问题,也许比那枚不知所踪的黑翡翠还更可怕。 “已经没事了”老巴特弯下腰将尸体挪开,他一下拥住安默拉,有些激动地说道,“孩子,已经安全了。” 安默拉从刚刚开始就一直处于走神的状态,完全没顾得上老巴特和这具沉甸甸的尸体。 她无法理解门格尔是怎样做出神国这种东西的,这就跟将一个人的脑袋砍掉然后植入另一个人的脑袋没有区别。用魔导系统改变魔导师的自我意识违背了最基本的魔法伦理学,从原则上来说就是错的。 安默拉想起了门格尔说过的那些话。 你是我的女神。 你能听见天国的声音吗? 跟我一起下地狱吧。 我把一切都献给你,只要你答应死在我手里。 安默拉痛苦抱住脑袋,强忍着撕开皮肉剥离项圈的冲动:“该死该死该死该死的那个疯子” 神国根本就不是给人用的魔导系统,而是那个疯子用来造神的洗脑工具。 “你还好吧?”老巴特抓住她的双手,防止她伤害自己,“那家伙已经死了,你冷静一点。” 对啊对啊,已经死了约瑟夫·门格尔已经死了! 没事的,她还年轻,还有大把的时间来摆脱这个死人带来的阴影。冷静,就像之前十几年坚持的那样,不要让魔鬼影响内心。魔导技术是在不断进步的,门格尔能突破这个时代,但是绝不会比后来者走得远太多。她可以去最强大的魔导军团,学习最先进的魔导技术,慢慢想办法把神国带来的影响降到最低,然后再尝试将那些魔导体彻底剥离。 就是这样,没有什么可怕的,只是一个死人和他的遗物而已。 安默拉感觉浑身冰冷,脑浆、血液以及汗水浸湿了她的衣服,风一吹就冷得发抖。但是冷风也将她一团乱的脑子吹醒了,她抬头看向老巴特,面色苍白而憔悴,就跟变了个人似的。 “没事了,没事了”老巴特也受惊不浅,他机械地重复着这句话试图安慰她。 “我知道。”安默拉哑着嗓子,说话时还略带哽咽,“谢谢您。” 老巴特见她开口说话才松了口气:“起来吧,我们往东走,希望就在眼前了。” “嗯。”安默拉想要支起身子,但是那几处骨折仿佛在一瞬间全部爆发了,她躺在地上挪动不了分毫。 老巴特试图把她抱上车,但是被安默拉制止了。 “不行,随意挪动会让骨头错位的。”其实说不定已经错位了,安默拉痛苦地吸着气,努力将自己的身体放平,“天哪请弄个简易担架。” 这回老巴特终于没有嫌弃她多事,他跑回马车上找到之前拆卸下来的车板,然后一点点将安默拉平拖着放在了上面。他以前当过兵,做起这种事情来可以说是轻车熟路。一般而言担架需要几个人扛,但是安默拉体重很轻,老巴特一个人抬着车板就将她放平在了车里。 他还在废墟中找到一些木棍木板,然后熟练地用这些东西稍微固定了一下安默拉脆弱的骨头。 “多处骨折,很可能还有内出血,你需要治疗,这可耽误不得。”老巴特紧张地看着她,“还有,你身上的衣服该换了。” 安默拉已经感觉到了喉咙里的甜腥味,内出血是肯定的,骨折大概有五处。虽然她也无法忍受自己满身脑浆,可问题是换衣服她也不敢,因为现在随便一挪都有可能让断掉的骨头扎进内脏。 “赶紧走吧,先去有人的地方。”安默拉只能这么催促。 老巴特将一条毯子盖在她身上,安默拉感觉被压一下之后喉咙里那种血腥味差点涌出来。老巴特也意识到她脸色很难看:“不盖着可不行,万一你着凉然后发烧到四十度那就真没救了。” 马车里面什么都有,就是没有药品。 “而且不能走太快,我怕你的骨头会散架。”老巴特跳上马车,挥了一鞭子,大黑马缓步向前。 安默拉痛苦地感受到马车的颠簸,不得不认同了老巴特的话:“已经散架了。” “能活着就是万幸了,我以为那家伙会掐死你,没想到他愣神了。”老巴特的声音有些庆幸,也有些恐惧,“我当时什么都没想,连滚带爬就冲下车捡起了地上的军刺,然后对着他的脑袋给了他一下!那军刺真的不赖,是叫海默军刺对吧?就这么啪地一下,直接从他后脑勺穿进他的左眼球!” “别说那么详细。”安默拉使劲憋着那口血,试图一点点将它咽回去,“你看见他愣神了,还看见别的什么了吗?比如说光?” “什么光?”老巴特愣了一下。 安默拉感觉身上的痛苦更为剧烈了:“没什么。” “眩光”没有被看见,按理说它应该是以强光的形态出现,然后以此干扰敌人视线。而现在的情况是,它成功干扰了敌人视线,但是并没有出现强光。 成功施法之后,一个魔导式需要经历很多步骤才能对人起作用。 首先,眩光需要被敌方视网膜接收到,然后再通过神经系统将“出现强光”的信息反馈给大脑。最后由大脑做出反应“闭上眼睛”,这一信息再次传回眼睛,眼睛就闭上了。可是神国跳过了第一步,它直接将“出现强光”的信息植入施术者安默拉和受术者的神经系统,让他们做出“闭上眼睛”这一反应。 也就是说,就算安默拉不去构建这个魔导式,它自己也能让暗杀者失明。 神国是可以完全独立于魔导师而存在的魔导系统。 这个认知让安默拉更加抑郁了,她觉得门格尔已经抵达了一个当今时代无人可以超越的领域。 不过至少她违法使用魔导系统的事情被瞒住了。 在所有事情都很糟糕的情况下,安默拉只能用这个来安慰自己。虽然老巴特知道她懂很多魔导理论,但是这不代表她能随便在老巴特面前使用魔法。 魔导知识是被军方垄断的,军用魔导系统是被严格管制的武器,魔导师需要向帝国做出承担责任与风险的许诺,魔导系统的重要开发者终生不得离开天空要塞。帝国高层留给普通民众的只有那些简陋到不行的民用魔导系统和民用魔导式,对魔法的使用一旦超出这个范畴就是严重的犯罪行为。现在,就连军方魔导师要动用杀伤性魔导式都必须有上级的许可,否则也要进行严厉处分。 老巴特是个善良的老人,同时也是帝*人,他天生就有着军人的责任感。安默拉可不敢在无法提供任何施法许可证明的时候明目张胆地使用魔法,因为被举报的话她就只有在监狱里渡过接下来的几十年了。 老巴特毫无疑问就是那种会大义灭亲举报违规施法者的人 第16章 路人 安默拉在痛苦之中睡着了,没有缠绕了她十几年的噩梦侵扰,她沉睡在一片宁静之中。 “醒醒!快醒醒!”不知道过去了多久,老巴特在车门处大声喊着,“我们到河边了!” 安默拉睁开眼睛,第一反应是查看意识空间里的神国。它很平静地运行着,光芒充斥了每一个角落,用于构建魔导式的意识平台上那些字迹有了变化。 一开始是“希望一切皆为您所掌控”和“一切皆在您的掌控之中”,现在却变成了“您将光辉永存”。安默拉看着这些恭维的话,真感觉自己是被当做女神对待的,或者说这个神国系统的默认使用者就是女神。 神国温柔的声音传来,它听起来很遥远,这些词句仿佛从高空坠落一般,散碎但闪闪发光:“晨光已至,神国运转良好,意识空间检测完成,开拓度零点四三。” “开拓度是什么?”安默拉抬手想揉揉眼睛,但是突然闻到了刺鼻的药味,她发现自己手上的烫伤已经被处理过了。 “愿您在新的一天美好如初。”神国所答非问。 “醒醒!!”老巴特的声音往上抬了个八度,安默拉感觉整辆马车都在震动。 “我知道了”安默拉想要移动一下,但是很快又发现自己伤处都被固定过,“我已经醒了。” “我还以为你死了!”老巴特的声音听起来中气十足,昨晚的事情似乎没有对他造成什么影响,“我们要过河了,你要是再不醒过来就把你和马车一起扔进河里!” 安默拉觉得不对头:“扔了马车?” “对!”老巴特爽快地说道,“我们遇上人了,他有船,不过装不下马车。” 安默拉仔细嗅了嗅自己手上的伤药,是百目花的味道,还掺了点消毒酒精,看上去不是临时调配的。老巴特并没有携带药物,这点安默拉很清楚,那么伤药只可能来自其他人。在这个地界确实有可能碰上活人,可是安默拉还没有做好接触社会的准备,她甚至没来得及向老巴特编一套关于她身世的谎言。 “不,我不是这个意思,如果您实在有需要的话,就算带上马车也没关系。” 陌生男人的声音。三四十岁,鼻音很重,但口齿清晰。遣词造句有点奇怪,似乎不是平民常用的句法,更像是宫廷宴饮中的祝词。他说话时很客气,也保持着微妙的疏远,安默拉甚至听出了那么一丝丝的冷淡。 “带上人和马就行,要是再加上马车可就太麻烦你们了!”老巴特谢绝了那个陌生男人的建议,然后伸手打开了车门,对着里面的安默拉喊道,“我搬你出来吧?” “咳咳。”安默拉咳嗽了几声,一口血很适时地吐了出来。 她看见老巴特换了身厚厚的皮革大衣,针脚很讲究,翻领的地方能看见大块魔抗材料。而他身后不远处则站在一个金发蓝眼的中年男人,白衬衫,黑礼服,外面围着厚实的魔抗斗篷。刚刚说话的就是这个人,他看起来很有教养,一直保持着和善的笑容。 “这位小姐看上去还有别的伤吧?”陌生男人问道,他往前走了一点。 看来老巴特只跟对方提起烫伤,然后问对方要了伤药,并没有将所有情况说出来。他对这个看起来和善的陌生人也不是完全信任的,目前为止他们遇上的幸存者只有昨晚想杀安默拉的那个,要是眼前这家伙跟那人一伙可就不好办了。 “咳咳咳咳!”安默拉咳得更大声了,她抬手用袖子擦了擦嘴角。 老巴特愣了愣神就反应过来:“噢,她之前在房屋坍塌的时候受了点伤,当时看来似乎没什么大碍,不过” “我快要死了吗?”安默拉声音微弱地说道,她用湿漉漉的绿眼睛看着老巴特。 老巴特后退了一步:“应该不会吧。” “这位小姐需要救治,而且是尽快,她看上去情况严重。”这位陌生绅士往里瞧了安默拉一眼,在她感觉被冒犯之前收回了视线,“骨折,内出血,再加上外伤感染,处理不好确实会致命。” 这家伙眼神很好,而且有一定的医学基础,安默拉做出第一个判断。 “救救我”她啜泣着,把目光投向陌生人。 这个陌生人温和地与她对视,安默拉发现他除了微微勾起的嘴角之外整张脸几乎是没有一点表情的。遮住那个笑容之后他简直冷酷得让人害怕,可偏偏整体上感觉不出。 “我自己也在等待救援。”陌生人用一种遗憾的语调说道。 安默拉不再说话,老巴特则试着搬了一下安默拉,可是安默拉痛得厉害,他怕骨头再次错位,于是只得放弃。 老巴特忐忑地对陌生人说道:“先生” “没事的,船能装得下马车,我只是担心你们带着马车不方便。”这个人似乎很清楚老巴特要说什么,“船上有医师,别担心,等它抵达就好了。” “谢谢您对了,我还不知道您的名字呢。” 安默拉试探着问道,这家伙言行举止都和“平民”二字相去甚远,说不定是这边的大贵族。听他话里的意思,似乎也是被困在了运河左岸的辐射区,但是他有办法联系船只前来救援。而且对于他来说,救下安默拉、老巴特并不是什么大事,只是顺手而已。 “康纳里维斯,你呢,小天使?” 这个人看上去很和蔼,所以安默拉强忍着被称作“小天使”的不适,微笑道:“安,您叫我安就好了。” 其实老巴特也不知道安默拉到底叫什么,两人相处的短暂时间内谁也没想起来要互相报名字。“安”这个名字很普通,普通到在帝都一块砖掉下来能砸到六七个叫“安”的女孩儿。但是那个“康纳里维斯”就太奇怪了,不光发音奇怪,就连名字意思也让安默拉心生警觉。 康纳里维斯,曙光女神的号角,象征王权。 老巴特不明白这些魔导师之间的隐晦说法,他只是单纯觉得对方的名字太难念了:“康纳呃先生,您叫我巴特就好了!” 康纳里维斯点了点头,从怀里掏出一块简朴的怀表,他低头看了一眼:“船来得有点迟了,我们可以一边歇着一边等。” 老巴特早就累得不行了,他半天前才经历了一场生死之争,然后还没有停歇地驾车跑了上百公里,能站着坚持到现在已经是奇迹了。安默拉担心这个自称“王权”的人会趁机套话,所以直接装作体力不支重新陷入“昏睡”。 “你们来自格兰德郡吗?现在那边情况如何?”康纳里维斯看上去十分关心这边的灾情。 老巴特一屁股坐在地上,垂头丧气地说道:“糟糕透我们一路上都没见着活人!” 其实见过一个,不过现在已经被他们变成死人了。 康纳里维斯皱眉:“一路上是指?” “从坎佩尔到这儿。”老巴特认真地答道,“说真的,连只活的耗子也没有,更别提活人了。” 康纳里维斯的眉头皱得更紧了:“您说您是来自坎佩尔的?” 老巴特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问起这个,毕竟坎佩尔是个偏远得没有存在感的小城市,他点点头:“对啊!” “您似乎不知道吧,坎佩尔城是这次死亡放射的释放中心。”康纳里维斯看上去也有些疑惑,“而你们从最危险的无人区完好无损地逃离了?” “完好无损?”老巴特愤怒地指着马车,“她都快要死了!” 安默拉闭眼听着,感觉自己被这个老家伙咒了。 “那都是普通伤害。”康纳里维斯冷静地对老巴特说道,“你们几乎没有受到过魔导伤害,这真是太不可思议了,你们是怎么做到的?” “没怎么做,我们就这么一路跑出来的。”老巴特对这个康纳里维斯好感度略有下降,因为这家伙似乎总觉得他们健健康康是不行的,只有缺胳膊断腿才是正常。 老巴特毫不客气的回答让安默拉大松一口气。要是他说自己是依靠安默拉供应的魔抗材料逃生的,那安默拉多半又要想办法解释那些来源不明的魔抗材料,解释她为什么对魔导理论这么了解。安默拉现在完全没想过要怎么编个悲惨的身世,让自己成功融入社会。 “你们真是幸运”康纳里维斯若有所思,“对了,您有目击过什么大型飞行物吗?” 老巴特睡得早,所以天空要塞驶来的时候他并没有看见,等第二天起来,天空要塞早已经消失不见了。他思索了一会儿,答道:“没见过,怎么了?” “弗林郡这边有人目击了天空要塞,不过治安官认为那只是长得像要塞的云罢了。”康纳里维斯笑道,“这些言论已经严重影响到了社会治安,造成了人民的惶恐,所以被禁止讨论了。” 安默拉心中越发警觉,这个人虽然被困在了运河左岸,但是很明显与帝国各地都有着密切的联系。他多半有着魔导通讯系统,并且一直在以此请求救援,获取外部消息。 第17章 故人 “长得像天空要塞的云?”老巴特将信将疑,他从来不觉得有什么云会长得像天空要塞,“是有人在故意造谣吧?不过这灾难确实来得离奇,它看上去并不是自然爆发,不是吗?” 康纳先生挑了挑眉,既不肯定也不否认:“的确不像是自然灾害,但是更详细的原因正在调查之中,现在所有容易引起恐慌的猜测都应该被及时遏制。” 这点老巴特也深表认同,什么都能乱,人心不能乱。可是安默拉却觉得现在被遏制的并不是流言,而是真相。如果不尽快认识到天空要塞带来的巨大破坏,那么救援和重建就不会来得那么及时,有大量平民会在帝国的犹豫之中丧生。 而且帝国到底知不知道这是圣兰斯卡特的天空要塞干的还是个问题。 三大帝国间的军事实力相差并不大,而这次翡翠圣枪在边境弄出来的动静并不小,普朗曼不可能完全不清楚情况。如果帝国高层在知道翡翠圣枪有意进行空袭的情况下还选择沉默,那么多半是在政治上做出了一定的让步,他们为了某种利益而牺牲了平民的生存权与知情权。 安默拉对这种做法不敢苟同,连自己国民生命安全都无法守护的政权简直太糟糕了。 “真希望救援队来得快点,虽然来得再快也已经迟了”老巴特叹息不已,“对了,您带了表,可以看看几点了吗?” “下午一点。”康纳再次打开那枚怀表,这怀表做工朴素,花纹简单,与他一身考究的贵族打扮颇有些不搭。 就在安默拉疑惑这点的时候,康纳手里的怀表发出了柔和的光芒,那光芒十分有规律的闪烁着。闪烁的频率肉眼难以捕捉,但是安默拉瞧出了一点端倪,这是加密过的通信系魔导式。看来那个怀表是魔导制品,而且制造者十分崇尚极简风格说白了就是不重视外观。 “捕捉它,解析它。”安默拉开始给神国系统下令。这种时候魔导系统的用处就体现出来了,光芒闪烁的频率是肉眼无法捕捉的,而且要一边记录极快的光芒闪烁规律一边破解魔导式实在是强人所难。 其实安默拉下令的时候还是有点忐忑的,毕竟神国没有像根源系统那样数目繁多的附加装置,它就这么点大,谁知道能不能捕捉光芒信号啊。 魔导平台上的那行字再次发生了变化,随着字迹的浮现,神国的声音也缓慢地进入安默拉的脑海:“一切光明的灵魂都是为您而生的,即便被您窥测也无法抗拒。” 光芒波动规律开始飞快地录入神国系统,但是安默拉看不见解析式在哪儿。 “解析呢?”不会是让她自己算吧,那还要它何用? “一切光明的灵魂都是为您而生的,即便被您窥测也无法抗拒。”魔导平台上的这句话一个字一个字地震颤了一下,神国的声音温柔而虔诚。 安默拉有点不好的预感,她看了一眼外面正在大声聊天的老巴特,用最小的声音念出了这句话:“一切光明的灵魂都是为您而生的呃,即便被您窥测也无法抗拒。” 神国仍然在平静地记录那些光芒,安默拉迟迟没有看见它有破解魔导式的打算。 她想了想,无比抑郁地小声重复了一遍这句话:“一切光明的灵魂都是为我而生的,即便被我窥测也无法抗拒。” 她每念出一个字,魔导平台上的古老字迹就会跳动一下,细碎的金色暖光洒在那上面,就像天国般圣洁美丽。神国中隐约响起了模糊的歌声,就像她第一次听见时那样,说不出曲调唱词,但是直摄灵魂,动人无比。 神国虔诚而真挚的声音在遥远的高空响起:“您的神谕已经传达,为您分忧解难是神国的至高荣耀。” “魔导式破解开始破解成功。” 安默拉:“” 她不能理解门格尔制造神国系统的时候到底在想什么玩意儿,他居然在最先进的魔导施法装置上加入了最古老的吟唱施法系统最关键的是这些吟唱的咒语还全部来自圣典!每句话对应的效果搞不好都是他自己瞎编的! 这就跟造房子的时候用天空要塞来运木材一样荒诞。 这个疯子只想让使用神国系统的人看上去更像女神。想想看,对着敌人大声喊出“世间一切罪行都将融灭于我的光芒!”,然后所有恶势力都在一片光明中飞灰湮灭了,是不是有点小激动? 完全没有! 安默拉痛苦地闭上眼睛,心想如果一直带着神国,那自己下半辈子再也不会使用魔法了。不光是因为它在强行改变意识空间,更因为这东西完全没法在实战中使用,构建魔导式只能在一念之间,谁会等她慢吞吞的把咒语念完啊! 必须赶紧拿掉它,然后换上一个正常的魔导系统。 安默拉有些恼火地摸了摸项圈,冷冰冰的,就像一个无法取下的精巧饰品。 不到半分钟她就冷静下来,她查看了一下刚刚由神国系统破解出来的通讯系魔导式,居然还是个从来没见过的式子。它的构造很奇怪,化简之后与普通的通讯系魔导式没有区别,而安默拉看不明白这位魔导师为什么要有意将它复杂化。说起复杂化安默拉又想到了神国系统里那个该死的吟唱施法,然后再一次陷入对门格尔的憎恶之中。 “不行不行,必须全神贯注”安默拉摇了摇头,努力将思绪放回那个通讯系魔导式上面。 虽然怀表上的光芒以肉眼看不见的速度闪了一分多钟,但是实际破解出来只有一句话。 “我马上到。” 看来这位魔导师就是康纳找来救援的人,光凭一句话和一个魔导式很难看出对方水平,不过可以稍微看出一点对方性格。他性格偏执,不愿意化简那个对称的美丽魔导式,情愿让它复杂一点。而且时间观念不太好,康纳已经说过救援迟了点,而他的通话看上去一点也不着急,甚至连一丝歉意都没有。 很典型的学者型魔导师,有怪癖,做起事来容易忘乎所以。 安默拉觉得自己跟这种人向来合不了拍,比如说门格尔。她有点担心自己接下来能不能温顺地接受康纳他们的救援,然后通过这位表面上很和蔼的贵族成功融入社会,获得合法的身份证明。她偷偷看了一眼老巴特和康纳,老巴特在抱怨他们一路走来的艰难,而康纳则不动声色地询问一些灾区的事情。 安默拉躺在马车上竭力平复自己心情,然后飞快地思考自己要编造一个怎样的悲惨身世不一定要引起同情,但一定不能引起怀疑。 就在她将自己的状态调整为“受难小天使”的过程中,整耳欲聋的汽笛声响起了。 康纳第一时间看向河面,宽广的运河上驶来一条轮船,这是一艘很大的机械轮船,动力来源不明,但是绝非人力。它占据了河道的一半,当它往岸边靠的时候,马车所在的地方完全被船的阴影覆盖了。船板上根本没人,就跟幽灵船似的,直挺挺地停在岸边。 “为什么你弄了条港湾船!”康纳不可思议地对着船上喊道,他看上去实在难以维持之前的绅士状态,“这可是条内河!你应该弄条能在这河里行驶的内河船过来!” 船上静悄悄的。 老巴特从地上站起来,拍了拍灰,他踮脚张望了一会儿,确实没看见人。 “斯洛!斯洛教授!”康纳走进了些,他再次朝船上喊了一句,“斯洛·兰佩斯!” 船上的汽笛又叫了一次,然后船侧面裂开一道门,这道门一看就是用魔导式直接打开的。黑洞洞的门中走出来一个清瘦的男人,银框眼镜,有点凌乱的黑色长发,一身宽大的黑色长袍,看上去是一位刚刚从实验室出来的魔导师。 他皮肤有点苍白,但气色还是很好的,鼻梁挺拔,眼睛狭长而美丽。 “请吧。”斯洛微微躬身,试图将康纳引入那道开好的门里。 “你要我从这个洞里钻进去?”康纳走到他旁边,压低声音,恼怒地说道,“你至少应该让船退远点然后放块板子!” “再退就到对岸去了。”斯洛平静地说道,“快点吧,您在外多呆一刻,帝都那边的疑心就重一分。” 康纳不得不退让了,他咳嗽了一声,重新恢复之前温和可亲的样子,回头对老巴特说道:“把车推进来吧,我们可以走了。” “他是?”斯洛微微皱眉,低声对康纳道,“这边还有幸存者?不可能,我计算过实战中死亡放射的各个影响区间,这里是绝对致命的。” “就是幸存者,也算知情人吧,先弄走再说。”康纳拍了拍斯洛的肩膀,然后直接走进了那个黑乎乎的门里。 这扇门不大,但是宽度似乎刚好够马车过去,于是老巴特跳上车,黑马拉着车就直接进去了。进入这扇门的地方有个台阶,安默拉差点被颠得吐血。 “这是哪儿?”康纳站在一大堆实验器材中间,对最后进来的斯洛发出质问。 斯洛手里泛出微光,那扇门消失了,他说:“实验室。出门往左转,在走道尽头上楼,二楼以上全是卧室,随便住。” “这是游轮?”康纳转了个身,长长的衣摆扫下一排试管。 斯洛张开手,仿佛有看不见的线牵引着那些试管,它们就这样悬浮于空中。斯洛走过去,将它们一个个重新摆放好,然后告诫康纳:“小心,这里有些东西是致命的。” 安默拉通过神国系统看见了那些试管上标签,这是些性能完全不一样的魔导试剂。刚刚斯洛在试管们掉下来的一瞬间选择了一个魔法将它们同时控制住,这个魔法的释放如同行云流水一般,甚至没有与其中任何一种试剂发生反应。这个微小的细节让安默拉瞬间警觉起来,斯洛可能不是一般的军方魔导师,他的实战能力至少是战术级以上的。 康纳亲切地笑道:“你在这儿看着能有什么事。对了,马车里有伤员,我先上去联系一下其他人,你帮她看看。” 然后他就快步离开了实验室,看上去一刻也不想多留。 老巴特帮忙打开了马车门,有点拘谨地说道:“谢谢,请问有什么能帮忙的吗?” 现代社会已经很少给某些特殊领域的人特权了,不过魔导师仍然是个受人尊敬的职业,他们为国家安全付出了很多,这是应有的回报。老巴特这样的军人对魔导师更有好感,就算他们没有出现在正面战场,那些魔导制品也足以带来很大帮助了。 “没有,您也可以上去休息一下了。”斯洛客气地答道,“对了,还有马,请把它牵出实验室,然后随便带去甲板或者哪里。” 老巴特回头看了一眼站在脆弱而精密的魔导仪器间的大黑马,有点尴尬地笑了笑,迅速带着它离开了。 实验室里面只剩下安默拉和斯洛。 他用魔法将马车拆卸下来,然后将安默拉挪动到实验台上,被灯光照到的一瞬间安默拉以为自己回到了门格尔的实验室。 “亲爱的,我终于见到你了。”斯洛将夹板拆卸下来,给她注射了麻醉药,“怎么样?约瑟夫的死让你开心吗?” 安默拉感觉手脚冰凉:“你是谁?” “不管怎么样,我反正是挺开心的,这个世界上比我强大的研究者终于又少了一个。”斯洛撩开她的长发,突然看见了那个亮闪闪的项圈,“这家伙是什么趣味我还以为会是戒指之类的形状。” “你到底是谁?”安默拉冷静地质问道。 斯洛笑了笑,替她擦干净那些血痂和脑浆,然后正了正骨头的位置。他的动作很熟练,看上去确实在认真处理安默拉的伤势,如果不是他说出来的话太过惊人,安默拉一定会好好感激他的。 “现任梦魇军团总参谋长斯洛·兰佩斯,约瑟夫·门格尔的同僚,或者说战友?” 安默拉从来没想过孤身隐居在边境小城十几年的门格尔居然还有“同僚”。 第18章 教授 18、教授 “梦魇” 六大魔导军团之一,隶属普朗曼帝国的梦魇魔导军团,所以说眼前给她疗伤的黑发男人是这个世界的巅峰战力之一? “是的,梦魇军团。”斯洛把手放在她的外衣扣子上,“可以脱吗?” 安默拉:“” “好吧,如果你介意的话,等上岸再找佣人换。”斯洛看起来很好说话,他跟门格尔风格相似,严谨冷肃,从来不拖泥带水。他返回药柜边上,想找点促进骨骼愈合的试剂,可是这里似乎没有。 “门格尔是你们安插在翡翠圣枪的间谍?”安默拉问道。 既然斯洛说他和门格尔是同僚,那么门格尔应该也是服务于梦魇军团的。十几年前他跑去翡翠圣枪参与了根源系统的开发,在根源系统快要完成的时候,他带着关键研究成果叛逃。可是既然他隶属梦魇,那么为什么不将研究成果直接交给梦魇军团,而要在偏远边城偷偷研究呢? 安默拉觉得梦魇、翡翠圣枪还有门格尔之间肯定还有其他隐秘关系。 斯洛准备临时配药,这可能需要一点时间,所以他翻出一床薄被给安默拉盖上:“这是军事机密,还有,别这么叫你父亲。” “门格尔不是我的”安默拉突然发现自己连“父亲”这个词都难以说出口。 斯洛轻轻摇晃着手里的混合试剂,平淡地说道:“门格尔先生,父亲大人,或者先父。这不是什么见不得光的亲属关系,所以别让自己显得太狭隘了,坦然一点。” 安默拉敏锐地留意到了“亲属关系”这个词:“你是说,我和门格尔之间有法定的亲缘关系?我有身份证明?” “我会替你办好的烈士后人,如何?”斯洛手里的试剂冒出大量绿色气泡,看起来十分恶心,但是等这些气泡破裂之后,试管里的液体就像蒸馏水一样澄清了。 “不怎么样。”安默拉这辈子都不想再跟门格尔扯上关系了。 “烈士后人的福利比较优渥,基础教育和医疗都是免费的,每个月还能从梦魇军团的财政部门领取生活费。哦,住处也不用担心。这个福利政策可以延续两代人,以后你的孩子”斯洛开始一本正经地向她说明梦魇军团的福利政策有多好,他将蒸馏水一样的试剂放下了,然后熟练地处理另外一些药。 “谢谢,我不需要这些,我只要一个身份证明。”安默拉打断了他,“另外,能帮我拿掉这个项圈吗?” 斯洛手里的动作停下了,他看着安默拉,伸手推了推眼镜:“拿掉?” “对神国。”安默拉闭上眼睛,声音很疲惫。 “为什么?”斯洛说的是问句,但语气里并没有多少疑惑,因为他觉得门格尔被人厌恶实在是太正常不过了。 安默拉如实回答:“它在改变我的意识。” “那又怎么样,只是微调罢了。”斯洛丝毫没有在意,他用一种劝服不讲理的小孩的口气说道,“万事万物都在改变你的意识,比如你看见鲜花会心神喜悦,看见牛粪会心生厌烦。除非你把脑子拿掉,否则一切都在让你改变,而正是这无数种改变把你变成了现在的样子。” 安默拉突然觉得这家伙比门格尔能说多了,难怪官比门格尔大,她平静地回答道:“你简直是个哲学家。” “魔导理论与哲学相似。”斯洛那双美丽的眼睛藏在镜面的反光下,他重新开始调配手里的药剂,“它可以从其他所有学科获得灵感,并且运用于所有学科之上,它是探求世界真理的工具。” 安默拉已经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了。 “神国拿不下来。”斯洛将所有调配好的试剂都倒进一个大烧杯里,它们开始缓慢地反应,咕嘟嘟地冒出泡,“那个项圈只是外部装置,神国已经进去了,我的意思是,这个系统已经建立在你的意识空间里了。” 安默拉想过这种最糟糕的情况,但是当她听见斯洛亲口说出来的时候还是感觉一阵绝望。 “没有任何办法吗?连梦魇军团也做不到?你们难道不想拿走它研究一下吗!?”安默拉发出一连串疑问,她的声音越来越高,在她失控之前,斯洛把冰冷的玻璃试管抵在了她的额头上。 安默拉的身声音戛然而止,斯洛将玻璃试管拿开,淡淡地说道:“你如果有你父亲十分之一的冷静就够了。” 玻璃试管里的凉意沁入心脾,安默拉呼吸了一下空气里的薄荷味,她闭目沉默下去。 “我可以明确告诉你,梦魇军团不会进行这方面的研究。”斯洛看上去理智得有些冷酷,他将烧杯里的溶液与玻璃试管里的冰冷液体混合,两者反应成很微妙的灰黄色。最后合成出来的试剂就跟泥水一样脏兮兮的,也不知道他是要给安默拉注射还是直接口服。 他将刚刚弄好的药剂平均分入几个试管里,然后等待它们反应终结,这需要很长一段时间。他坐在实验台边上,撑着脑袋看安默拉,他说:“神国系统是单人使用的,成本极高,对使用者的选择也极为苛刻,没有哪个魔导军团会往这个方向发展。现在大陆上六个处于最巅峰的魔导军团都在研究像根源系统那样的共享型魔导系统,托门格尔的福,翡翠圣枪走得最远。” “魔法师进行单兵作战的辉煌岁月已经过去了,上一次魔导革命中出现天空要塞之后,我们迎来了魔导军团的时代。再强大的天才也比不过成百上千的人意识相通,就算你能在一秒之内构建上百个魔导式又怎么样?我们有亿万人共同思考,亿万个魔导系统的分支共同运行。” “神国也许是天才的构思,但不是时代的大势。”斯洛的最终定论让安默拉深感认同,不是越玄乎就越有效,光是那个吟唱施法系统就足够让所有魔导军团将它摒弃了。 安默拉感觉前途晦暗:“我明白了所以说,没有人会继续它的研究,然后设法将它剥离我的意识空间?” “你自己可以。”斯洛挑眉,他查看了一下那几瓶试剂的温度,尚未完全冷却,于是他继续跟安默拉谈话,“或者等你有钱有权了,你可以买下最先进的实验室,雇佣最有天赋的魔导师为你服务。” “谢谢您的建议。”安默拉觉得这种建议不太靠谱,但是斯洛看上去也没有恶意。他对门格尔以及门格尔的研究似乎并没有太在乎,梦魇军团同样不缺天才,他们的魔导系统不会比翡翠圣枪落后到哪里去。 就像斯洛所表达的那样,这个时代太大了,于是相较之下个人变得很微小,只有群体的力量才足以造成巨变。 “好了。”斯洛起身,然后拿起那些药剂在安默拉面前晃了一下,“促进骨骼愈合,我刚刚配好的。” 这东西看起来很浑浊,安默拉觉得应该不是注射,可能是直接服用。 “是外用药,敷一下”斯洛又摇晃了一下试管,安默拉总算明白他一开始为什么要让自己脱衣服了。 “” “害羞?那么等到岸了再让人给你上吧。现在船上三个男人一匹公马,女孩子也确实不太方便。”斯洛将药剂放下了,他转身走出了实验室,甩下一句话,“我先去给你弄个轮椅。” 听到“三个男人一匹公马”之后安默拉感觉自己的心情有点无法用言语来形容,斯洛看起来是个严肃古板的人,但是在某些方面又特别直白坦荡。 过了一会儿,斯洛推着轮椅走进来了,安默拉想不明白他为什么会在船上准备好轮椅 斯洛将轮椅靠背往后压了点,忽然开口解答了安默拉的疑问:“这是游轮,有很多东西是为了方便身体不便的客人而设置的,包括轮椅,还有轮椅专用通道。” 安默拉回想了一下马车上的颠簸,心想有钱人的交通工具真是太体贴了。 斯洛调整好轮椅的高度,朝她张开双手,安默拉看见他的镜片上闪过荧光,神国捕捉到了那些魔导式的构建。是一种反重力的魔导式,一般用于搬运较为轻巧的精密仪器。 然后安默拉就感觉自己被抬起来了。 很平稳,悬浮于空中的时候没有感觉到任何不适,除了抵消重力与将她拉入轮椅的那个力之外,再也没有多余的能量逸散了。从安默拉的角度来说,刚刚斯洛的成式速度也是她可望而不可及的,他毕竟是成年人,意识空间已经完全成熟了。总而言之,这是个高效而迅速的魔法,而斯洛的施法过程堪比教科书。 他从开始到现在只用过两次魔导式,两次都是反重力系,两次都完美得让人惊叹。 “这是个熟练度的问题,如果你跟我一样长年累月使用魔法,并且在每一次使用后都进行思考与校正,那么以后绝对不会比我差。”斯洛很擅长察言观色,这也是门格尔身上完全看不到的优良品质。 “谢谢您的指点。”安默拉也觉得自己需要大量练习,尤其是在神国的施法系统自成体系的情况下。不努力的话什么都得不到,魔导理论与实战是这个道理,任何事情都是这个道理。安默拉也许会怕流血,但从来不怕流汗,她很清楚自己可以通过努力获得什么。 “你也许需要更多的指点。”斯洛的话充满了暗示意味,“门格尔在学术上的确是无人可以超越的殿堂级人物,但是我敢肯定他不是个好老师。” 安默拉现在觉得斯洛的话听起来无比顺耳,每一句都有理有据,根本无法反驳。门格尔当然不是个好老师,安默拉在过去十几年已经用生命证实了这点,这个神经病除了关禁闭之外就没有其他教学技巧了。 “您呢?”安默拉顺着他的意思,恭敬地问道,“我想您一定是一位优秀的教育家吧?” 康纳上船前叫过他斯洛教授,如果没有猜错,这家伙应该是个学院派军事家,他在教育系统内一定有门路。 第19章 劣迹 斯洛将轮椅推出实验室,顺手带上门,然后左转往走廊尽头走去。 走道里空荡荡的,吊灯明亮得晃眼,给人一种很不舒服的感觉。两边摆着生命力顽强的绿色植物,它们的叶子有些枯萎了,也许是受辐射影响,也许只是因为长时间没浇水。这里应该是轮船最底层,完全没有自然光照进来,隐约听得见压抑的水声。地上的毯子柔软华贵,踩过去没有发出半点声音,被轮椅压过的痕迹也在短时间内自动恢复了。 “教育家算不上,不过我可以为你继续门格尔未完的课程。对了,他跟你讲到哪儿了?”斯洛看上去也没有受到恭维的喜悦感,他语气一直很平淡。 安默拉愣了一下,这两天发生的乱七八糟的事情太多了,她花了点时间才把门格尔最近的课程想起来。她流利地回答道:“好像是讲到了意识容量的线性渐变与非线性渐变,以及由此引发的魔导平台实际操作能量阈值的规则性波动与不规则性形态演变。” “”斯洛很可疑地沉默了一下,“他跟你讲这些?” “嗯。”安默拉点点头。 这是高等魔导理论课程,而且不是必修内容,只是探讨性的论述。换句话说,这是学术界没有定论的东西,大家对此还在研究之中,而门格尔已经把它当做理论课程教给安默拉了。 “他是怎么说的?”斯洛确实有点好奇。 “什么怎么说的?”安默拉有点疑惑,“哦对了,他什么都没说就让我滚去地下酒窖关禁闭了。” “”斯洛觉得自己接下来半天可能都要受这个问题折磨。 “您看,他完全不会教学生。”安默拉见斯洛不答话,于是只能自己结束话题,“我不明白为什么我非得知道他每一个问题的答案,不知道就去关禁闭,知道错了也去关禁闭,他天生就什么都懂不用学习吗?” “这很难说。”斯洛在见过门格尔之前不相信世界上有天才,而他见过门格尔之后就不相信这个世界上有公平,因为神确实让某些人的脑子更好用了。 “好吧。”安默拉有点沮丧,但是没有在斯洛面前表现出来,她尽可能冷静地说道,“那么关于我的身份证明以及接下来的生活安排劳烦您多费心了。” 斯洛打开走廊尽头的门,里面有自动升降的扶梯,看来这就是他之前提起的“方便身体不便的人”的装置。安默拉坐在轮椅上很舒服,几处骨折的地方都被很好地保护起来,比躺在马车上好受多了。最关键的是斯洛手很稳,他不动声色地用魔法减震,让安默拉感觉整个轮椅是在滑行而不是滚动。 “我为门格尔安排过一次入学的事情,不过你应该不行。”斯洛斟酌着说道。 安默拉有点诧异,原来门格尔和这家伙是保持联络的么 然后她立刻意识到斯洛所说的“安排入学”应该是指莲恩,莲恩在被门格尔买下不久后就去了帝都的皇家学院。如果门格尔是从圣兰斯卡特流窜过来的,那么他的身份证明应该也不合法,别说皇家贵族学院,就连普通公立学院的入学申请都无法办理。 看来当时为他解决这件事的就是斯洛。 斯洛·兰佩斯是梦魇军团的总参谋长,军方巨头,而且实权在握。他属于教育大臣也必须让着点的硬茬子,神不知鬼不觉地往皇家学院塞个人应该不困难。之前可以把莲恩塞进去,那么现在没道理不能把安默拉塞进去啊。 “有什么困难吗?”安默拉问道。她年龄正好,身份背景如果能变成“烈士遗孤”应该也是合适的,没道理进不去帝都皇家学院。 “你不适合现在的课程。”斯洛直截了当地告诉她,“门格尔是信仰根源体系的,与普朗曼这边的学术界稍微有点出入,所以标准课程不适合你。” “我不介意了解一下其他体系的魔导理论。”安默拉表达了自己的好学之心,然后问道,“根源体系是指?根源系统所属的体系吗?” “根源系统就是根源体系的巅峰造物。” 自动扶梯在上升到大概第五层的时候停下了,安默拉看见干净整洁的走道,还有走道边上一间间宽敞的客房。因为原本是游轮,所以客房上都标注了门牌号,门前铺着红地毯,鲜花的自然芬芳持久不散。 斯洛将轮椅推到了离扶梯最近的门前,然后直接用魔导式开门,他推着轮椅,房间里的灯光自动亮起来了。客厅里铺着厚厚的白羊毛地毯,上面的浅色花纹看起来很有异域风情。四壁挂了几幅价值不菲的油画,天花板上的水晶吊灯奢华无比,窗帘被拉上了,没有透出一点阳光。 再往里的地方是间卧室,安默拉甚至瞥见了床头柜上价值连城的紫水晶天使像。 她再一次意识到这是条有钱人才能登上的船。 斯洛将轮椅推到了壁炉面前,然后他在旁边的高背椅上坐下了。那是个异常精致的鸟笼背椅,黑胡桃木被漆成了墨绿色,鸟笼似的背部曲线流畅平滑,还附带了一个天鹅绒的小枕头。斯洛坐在这个椅子上的时候,安默拉从他脸上看见了这个年龄不该有的沧桑,这种舒适过头的地方很容易让人放松警惕,释放疲惫。 斯洛阖眼,轻声说道:“别这么看我。” 他打了个响指,明亮的吊灯熄灭了,然后两盏光芒温暖浅淡的壁灯亮起来,房间里舒适得让人想睡觉。 安默拉从他身上收回视线:“冒犯了。” “我没有指责你的意思,在魔导军团工作确实让人老得快,魔导研究是个相当耗寿命的事情。意识容量庞大的魔导师很容易精神失常,他们平时思考的东西太多太驳杂了,对意识的消耗过多,对生命的透支也有些过度。”斯洛的长发垂落腰间,他用手撑着头,似乎有些疲惫。 安默拉又看了下他的侧脸,笼罩在长发的阴翳之下,除了那双美得惊人的眼睛,这张脸就没什么看头了。其实安默拉觉得如果光看背影的话,斯洛绝对是个高挑清瘦的大美人,但是一转身咳,唯一能看的眼睛还被镜片遮住了。 “精神失常是很正常的事情吗?”安默拉发现魔导军团的工作环境有点可怕。 “世界上每个人多少都有点精神问题,那些透支意识的魔导师会稍微严重一点,仅此而已,并没有很大影响。”斯洛耐心地给她解释道,“很多人受不了军队里的巨大压力而选择离开,也有很多人在上过战场之后选择自杀。魔导军团是很残酷的地方,并不只是福利多名声好。” 安默拉点点头:“我明白,任何事情都需要付出对等的代价。” 斯洛抬手撩了一下头发,斜眼看了看旁边的安默拉:“说得好,那么你想付出什么从我这里获取帮助呢?” “知识?”安默拉试探着说道,“也许以后可以帮你们研究魔导系统什么的。” 斯洛摇了摇头,没有回应她的答案,他又提出了另一个问题:“你有没有想过门格尔为你付出了生命,到底是想从你这里得到什么?” 安默拉完全不觉得门格尔是为她而死的。当年门格尔叛逃的时候安默拉还没出生呢,现在这家伙被翡翠圣枪裁决了怎么能怪她? “这个”安默拉有点犹豫。 “门格尔是个疯子。”斯洛轻笑着说道,“虽然他的学术地位很高,但是他在学界的名声一直不好,他在翡翠圣枪的代号是死亡天使。十几年前,门格尔在圣兰斯卡特进行过大量人体试验,粗略估计直接死在他手上的人有超过三十万,间接死于他的研究的人就完全无法计算了。我想他应该没跟你说过这些黑历史,你最好对他索取的代价有点心理准备。” 安默拉还真不知道门格尔以前进行过非人道的*实验,而且是这样大规模的屠杀。 “你们管这种人叫烈士?”安默拉问道。 “是的。”斯洛简短地答道,“当初他叛逃翡翠圣枪确实大大拖慢了根源系统的研究,直到现在翡翠圣枪的根源系统都还在试验阶段。” 安默拉沉默下去,在国家利益面前,个人的品质优劣似乎不太被看重了。只要那个刽子手替他的国家付出过,似乎有些东西就可以轻易地被掩盖过去。 “关于门格尔的事情就说到这里吧,我们来谈谈之前说到的学业问题”斯洛终于把话题从遥远的天边拉了回来,他从那张鸟笼靠椅上起身,认真地安默拉说道,“我相信你是有培养价值的,在我的能力范围内给你提供一点帮助算不上什么问题。” “所以?”安默拉记得斯洛之前拒绝了她的入学要求,那么现在他准备怎么替她弄个新身份并且完成学业呢。 “在普朗曼帝国研究根源体系的魔导师很少,不巧,我就是。” 斯洛低头看着安默拉,而安默拉丝毫不让地看了回去,她觉得斯洛不太可能直接教导自己,于是说道:“我还以为您军务繁忙?” “马上就不忙了。” 斯洛挑眉,说完便直起身子,步伐干净利落地走了出去。 安默拉缓缓推着轮椅挪到卧室门口,心里一直在想“马上就不忙了”这句话里到底有多少信息含量。 第20章 退位 斯洛走到了康纳里维斯的门口,他看了一眼门上挂着的“请勿打扰”标志,然后直接推门进去了。 “斯洛教授?”康纳已经换了身浴袍,他坐在壁炉前的沙发上看书,书名相当文艺,看上去是本诗歌集。 斯洛在他身边坐下:“大概一小时内我们就能回您的领地里了。” “噢噢,好的,谢谢你的帮助。”康纳紧盯着手里的诗歌集,看得十分入神,他过了会儿才反应过来,“一个小时?你是要带我飞回去吗?万一被目击了的话明天整个帝都的报纸头条都会变成《梦魇公爵滥用职权胁迫军团总指挥带其飞渡弗林郡严重影响军事效率建议皇帝陛下制定相关法律规范贵族行为》!!” 康纳一口气说完连喘都没喘一下,斯洛听得耳朵疼,他皱眉道:“不是,我打算直接把运河挖到弗林郡里面,您懂我的意思吗?它现在是南北走向的,我往东西方向再开一条支流” 开辟河道,这是很多军方魔导师合作才能做到的事情,但是听起来斯洛自己一个人就能办到。 “你要挖坏我的运河!?”康纳简直暴跳如雷,他把手里的诗歌集“啪”地合上了,愤怒的说道,“想都别想,你看看我因为这条河已经被那些愚民骂成什么样子了!要是现在乱开支流导致它出什么问题,我是绝对不会放过你的!” “首先,我有能力保证不对运河的主河道产生不良影响,其次,您的名声在这条河修建起来之前就已经坏得不能更坏了,根本不差这一点。”斯洛平淡地陈述了一下事实,然后推了下眼镜,“除了返回时间之外,我还有件事要跟您说。” “好吧,如果你能保证让我的运河完好无损的话”康纳干巴巴地点头,他看上去还是不太情愿,“如果开辟河道被目击了怎么办?” “没人知道您在船上,请记住您现在是在领地里养病的!”斯洛的声音微微抬高了,他看上去有点不满意,“大家都会认为是您在养病期间下了个愚蠢的命令,比如想要在自己的城堡里看见那条该死的运河之类的。然后梦魇军团的魔导师们开着豪华游轮为您施工,将它一路引到了您的楼下!” “好吧,真是个愚蠢的命令。”康纳将那本诗集打开,试图用优美的诗歌平复一下心情。 斯洛深呼吸,很快恢复了那种平和镇定的神色:“我要退位。” “噢噢,好的,谢谢等等,你说什么!?”康纳直接将手里的诗集摔在了地上,他从沙发上跳起来,大声说道,“好吧,我道歉,我不应该偷偷摸摸跑来运河这边视察,我不应该在出事的第一时间隐瞒消息,我不应该质疑你开辟河道的水平” “我接受您的道歉。”斯洛疲惫地仰起头,手背贴在额头上,他说,“公爵大人,这次的事情是个教训,对于你我而言都是。” “如果您想要查看运河状况,可以直接跟梦魇军团联系,我会指派值得信任的人跟随您。如果您遭遇麻烦,就算这个麻烦仅仅是一只蟑螂,我都希望您在第一时间发出求救信号,而不是为了防止被我说教而隐瞒消息。至于我,我早应该在您的卧室里布置好监控魔导式的,我对您太信任了,而您对我恰好相反。” “斯洛,我没有不信任你,你是我最亲密的战友,最可靠的同伴”康纳试图解释。 “谢谢您的信任。”斯洛打断他刚刚酝酿好的抒情,“我要退位。” 康纳终于明白了这次斯洛是认真的,他不可置信地说道:“你正值壮年,最能往上冲的年纪!现在是梦魇军团的总参谋长,也许过个一二十年我就能扶植你能走上普朗曼帝*政的最!到那时候,整个世界都会为你战栗!我们已经合作了这么久,而你现在竟然毫无征兆地跟我说你要退位!?” “是的,我要退位。”斯洛依然很平静,他看着康纳,神情坚定,“公爵大人,梦魇军团是第一位梦魇大公组织起来的,但它不是您的私军,您已经为所欲为太久了。” 康纳激动的神情瞬间冷却下来,他从地上捡起那本诗歌集,然后重新坐回沙发上,就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斯洛已经习惯了他这种阴晴不定的脸色,也没有多说什么。 政客都是这样,他们激动起来可以点燃火焰,但是这团火焰要熄灭也很容易。不管斯洛是不是真的要退位,梦魇公爵作为他的上司,至少应该有挽留的态度。这个态度越是激烈就越能显得两人之间关系紧密,所以关键不是梦魇公爵能不能挽留他,而是要让斯洛看见自己的信任与器重。 康纳做得很好,他是天生的演员,随时随地带着面具。 斯洛很坦然地接受了他这种精湛老辣的演技,但是他不愿意再陪康纳演这种一方竭力挽留一方执意离去的烂俗戏码了。他说出的话直截了当,不顾后果,但是也确实真情实意。 “公爵大人,梦魇军团是隶属于整个帝国的。”斯洛叹息道,“我身上已经有很明显的派系标志了,长时间坐在这个位置上是绝对不可能的。您告病之后帝都那边的试探有减少吗?皇帝陛下有将小公爵放回弗林郡吗?您的那位公爵夫人有停止向她家族传递情报吗?” “没有。”不等康纳回答,斯洛就已经开口了,“公爵大人,不管您是病了还是死了,只要梦魇军团身上还有您的记号,那么皇室就不会让弗林郡好过。您必须放权,然后才能握住更多的东西。” “没有军权就什么都没有。”康纳的声音染上了森冷,“唯独这个我不能放。” “您的军权可远远不止梦魇军团这么点。”斯洛笑道,“我会安排好我在梦魇军团中的一切事物,同时当军方的事情不再牵制我的时候,我就能为您做点其他暗地里的事了。” 康纳明白了斯洛的意思,这次撤换梦魇军团总参谋长实际上是个以退为进的策略将摆在明面上的人撤下了,然后开始发展更为隐晦的军方势力。 “回去我再跟你详谈。”康纳觉得这里面还有很多细节要做,不是一两句话能讲清楚的,“你退位之后要做点什么?” “当您的私人魔法顾问?”斯洛开玩笑似的说道。 康纳怔了一下,他看上去比之前轻松多了:“我已经有一个团的魔法顾问了。” “不过他们都比不上我。”斯洛信心满满,“您应该不会让我失业吧?” 康纳完全不担心斯洛会失业这种事,他在哪儿都是抢手货,他提议道:“你可以去皇家学院任职,反正你是那里的名誉教授。” 还可以顺便帮他物色年轻有为的新人。 “哦,说起这个”斯洛似乎突然想到了什么,“我已经有学生了。” “这跟你任教有什么关系?”康纳有些不理解,他问道,“以及,你的学生是谁?梦魇军团里的人吗?” “她是个天才,这也许会让我没有精力去管其他学生。”斯洛想起安默拉说的那个“意识容量的线性渐变与非线性渐变,以及由此引发的魔导平台实际操作能量阈值的规则性波动与不规则性形态演变”,如果真的要从这里教起的话,他恐怕不会有太多时间管其他事情。 “天才”康纳还不知道斯洛会用这样的词来形容其他人,“你说,天才?” “是的,很少见的同时具备天赋与勤奋的人。”斯洛想了想,更具体地说明了一下,“能力很强,涉猎面很广,探求度很深,但是基础可能有点问题。我觉得是个可塑性强的好料子。” “我迫不及待地想知道她的名字。”康纳认真地说道,斯洛是他的嫡系,而斯洛的学生也就是他未来的嫡系。 “呃”斯洛卡壳儿了,他想了半天,发现门格尔从来没告诉过自己这位“女神”叫什么名字。 “厄什么?”康纳以为是自己没有挺清楚。 “厄尼尔。”斯洛迅速编了一个名字。 “我以为你说的是位女性?”这明显是个男人的名字,而之前斯洛用的是“她”。 斯洛神色平淡地点点头,完全没有在意这个名字里的微小差错:“没错,就是之前你带上船的女孩子。” “”康纳用一种看疯子的眼神盯了斯洛老半天,“你跟她接触才不到一小时。” “这不是问题。”斯洛还是很平静,“一小时足够看出一个人的品行了。” “这确实不是问题。”康纳站起来,围着他转了一圈,眼神越来越不对劲,“问题是她告诉我她叫安。” “”斯洛永远很镇定,“你跟她认识不久,她很可能报了个假名。” 康纳觉得匪夷所思:“我比你先认识她!你为什么不觉得厄尼尔是个假名?安至少还是个女孩子的名字!” “安一看就是随便想出来的名字,厄尼尔辨识度很高,一般人不会谎称自己叫这种名字的。”斯洛说得有理有据,确实一般人不会谎称自己叫这种名字,安默拉也不知道他会给自己随口编了个奇怪拗口的男性假名。 康纳将信将疑:“她现在状况如何了?” “身体状况很差,需要上岸及时救治。”斯洛见他不再纠缠名字的问题于是松了口气,“我已经做过处理了,暂时死不了。” “没问题,城堡里至少有一打宫廷医师。”康纳很相信自己城堡里的医疗水平,他大方地对斯洛说道,“免费治疗,这是员工福利。” “谢谢”斯洛无奈地点头。 “所以你以后是专职家教了?”康纳觉得有点不真实,军方巨头到专职家教的落差太大,连他都有点难以适应。 “是的”斯洛再次点头。 “我把修也交给你吧?”康纳觉得斯洛这样优秀的资源如果用来教一个小孩子实在是太浪费了,“反正是教,多教一个也差不多。” “小公爵?”斯洛有点惊讶,因为小公爵一直在皇家学院读书,而且常年定居帝都,皇帝陛下可不会轻易放他回弗林郡。但是他很快就反应过来了,不久之后他就要从梦魇军团高层退出,皇帝陛下会安排自己信任的人接替他的位置,而作为利益交换,康纳打算让自己的儿子完完整整地返回弗林郡。 “他离继承爵位还差得远呢。”康纳冷笑了一下,看上去对这个儿子很是不满。 斯洛略作思索,对康纳答道:“也行,皇家学院确实不太适合他。” 与其在皇家学院跟那群公主皇子们勾心斗角谈恋爱,倒不如让他回来接受前梦魇军团总参谋长的教育。斯洛可不仅仅是魔导理论研究者,正如安默拉所猜测的那样,他是从军事学院毕业,并且从军方底层一点点爬上高位的政治军事全能型学者。 他能教给安默拉的东西比她想象中要多得多。 第21章 名字 斯洛跟康纳稍微谈了一下小公爵将来的教育问题之后,都觉得这个问题的严峻程度不下于斯洛从梦魇军团退位。于是他们准备将其稍作搁置,等到了领地再找心腹们一起商量。 按理说小公爵应该在最好的环境里接受最好的教育,这样他就能在他父亲身体每况愈下的时候顺利继承爵位,应付帝都那些笑里藏刀的内阁大臣和领地边上那些如狼似虎的贵族邻居。可是正如他父亲所说的,现在的小公爵离继承爵位还差得远本事没有半点,皇室那些奢靡放荡的陋习倒是学得一丝不拉。 “修,今年二十三岁,在皇家学院的文学院进修古典政治学与新诗学。”斯洛伸出手,白橡木墙壁上投影出一个年轻人的全身像,“未来的梦魇公爵,现在的学院派文痞。” 这个年轻人有着和康纳里维斯一模一样的金发蓝眼,但是一眼看过去根本不会将这两个人联系到一起。他的金发长而柔软,用黑色丝带束在脑后,丝毫不显女气。他穿着一件刚刚遮住臀部的墨绿色暗纹格子大衣,棕黑色牛皮高筒靴,小腿紧绷,膝盖以上的皮肤毫不遮掩地露在外面。 一条和外套十分相衬的灰绿色围巾将他的大半张脸都遮住了,而露出来的那部分带着近乎锐利的美貌。他眼角上挑,眼里看不见半点他父亲的温和亲切。他的双手都插在衣兜里,侧着头,金发散乱成让人遐想连篇的样子,颓废中带一点冷眼旁观的优越感。 安默拉看了半天,最终得出“应该是很受欢迎的类型”这个结论。 “如果只看背影,根本分不清男女。”安默拉抬头对斯洛说道,“其实我觉得你也是。” 斯洛怔了一下,然后黑着脸说道:“你只能通过头发长短来分辨性别吗?” “不是,还有穿着。”安默拉又看了一眼修白生生的大腿,笃定地跟斯洛说道,“这确实是女装。” “好吧,别管帝都那边流行穿什么了,我只是稍微让你了解一下你以后唯一一个同学的情况。你清楚了吗?” 斯洛打了个响指,白大腿和漂亮的脸蛋都消失在了安默拉的卧室墙壁上。他刚刚已经跟安默拉稍微说明了一下康纳里维斯的情况,让她明白这是普朗曼帝国的大人物,而他的独子将在不久后成为她的同学。 安默拉飞快地重复了一遍:“修,今年二十三岁,在皇家学院的文学院进修古典政治学与新诗学。是个学院派文痞,将来要继承梦魇公爵的爵位。我已经清楚了。” “你不是清楚了,你只是记性不错。”斯洛苦恼地揉了下眉心,问题还很多,连他都有点无处下手的感觉,“我还没想好要怎么同时教你们两个,你们俩的性格应该不是很合得来。” “没关系,我想我应该能适应。”安默拉一向觉得自己忍耐能力一流,毕竟她和门格尔这种人也相安无事地过了十几年,“您可以只教我理论部分,然后提供相关实验材料和参考书籍,我也不想占用您太多时间。” “好吧,退位之后我应该会留在公爵大人的领地里,你可以暂住在我家”斯洛看见安默拉明显不情愿的眼神之后补充了一句,“或者附近。” “谢谢。”安默拉点头。 斯洛觉得安默拉独立性太强了,如果她能像普通小孩子一样偶尔开口撒个娇什么的,肯定会比现在讨人喜欢。安默拉看上去没有那种利用年龄优势来假装纯洁无知获取利益的表现,她很直白地告诉所有人,她有超乎年龄的知识与能力,不需要施舍怜悯。 很难想象门格尔这种人是怎么孤身把安默拉这样的小女孩儿拉扯大的,他杀过的小孩子足以填满大运河,而安默拉脆弱得像剥了壳的鸡蛋。 斯洛想了一会儿,解释道:“说真的,帝国未成年公民不能独居,必须有成年监护人的陪伴。如果你不想去孤儿院的话,必须找个监护人。” “您是在暗示您自己吗?”安默拉眨了眨眼睛,干脆利落地答道,“如果不影响您的家庭生活,那么没问题。” 斯洛有些自嘲地笑起来:“我并没有什么家庭生活可以供你影响。” 军方魔导师们都是这样,他们很多人终生不会娶妻生子,更多人自从踏上天空要塞就再也没有离开过。这些魔导师大部分时间都在魔导军团工作,而且随时有可能被调往战场,随时有可能牺牲在任务之中。他们要保守的国家机密太多,建立家庭并不适合他们。他们将自己献给国家,用精神与意志构建起牢不可破的防线。 安默拉愣了一下:“我还以为像您这样的高级军官是很抢手的。” 安默拉年龄有点小了,可斯洛认认真真地跟她解释道:“军职无法继承,比起嫁给一年有三百六十天不在家而且随时会死的军官,现在的女性比较倾向于嫁给有世袭爵位的贵族。” “那还真是有够艰难的。” 安默拉不是很能理解这种行为,帝国贵族就这么点,适婚女性却多得数不胜数,难道大家都挤破头去抢着当公爵夫人伯爵情妇吗?其实有这个时间与精力已经足以让她们学习很多东西,提升自身素质,成为不逊于贵族的存在了。 “不算太难,近亲婚配的不良影响被证实之后皇帝陛下就开始鼓励贵族与平民通婚了,她们的机会多得是。”斯洛觉得皇帝陛下只是在稀释贵族血脉,防止他们通过联姻来达成坚固同盟,但是他不会跟安默拉谈论这些。 他简短地说道:“你还没到需要关心婚姻问题的年龄,先想想怎么跟新同学相处吧。” 安默拉咳嗽了一声:“我会认真学习,绝对不管别的。” “不错,这位小公爵没有实权,也没有脑子,你完全没必要刻意讨好他。”斯洛的话直白得让人惊讶,他十指交叉着,微笑道,“做好你自己的事情就够了,他怎么样跟你没关系。魔导师们常说专注会让一个人变得强大,你应该了解这点。记得,学习过程中有任何问题都可以直接跟我提。” “我明白了。”安默拉点点头,大致理解了斯洛的立场。 现在梦魇公爵正值壮年,这个不成器的小公爵离继承爵位还有很远的路要走,而安默拉完全没必要在他年少轻狂的时代跟他建立薄弱的友谊。她只需要专心学业,努力从斯洛这里汲取知识就可以自然而然地走上高位。而只有当她自身达到一定高度的时候,这份与梦魇公爵的“同学之谊”才会适时地发挥作用。 “对了,我有个问题。”斯洛转身想要离开,但是在走到卧室门口的时候又停了下来,他回头问道,“你到底叫什么名字?” 安默拉想起自己曾经在公爵面前说过“安”这个名字,但是对斯洛就不好编这么明显的谎话了,她回答说:“门格尔取的名字吗?” “是的,他怎么叫你?” “安默拉。”安默拉的发音与这个名字在普朗曼语言中的标准写法有点出入,“是古魔法中的语言,门格尔音译成了普朗曼标准语。” 斯洛有点惊讶,他重复了一遍这个名字,然后揣测道:“根源体系的魔导师更传统一点,他们对名字很看重,认为姓名可以赋予人不可思议的力量。” “没错,是这样的。”安默拉伸手在空中书写了一下古魔法语的字符,它们散发出淡淡的光辉,转瞬就消失不见了。 斯洛照着那几个字符念出来:“不朽的,永不枯萎的女神。” “嗯。”安默拉垂下头,栗色的长发在黑暗中看起来流淌着温暖的光泽,“永不凋萎,永不枯朽,永恒之神。” “”斯洛沉默了一会儿,然后开口道,“我觉得他挺喜欢你的。” 如果把安默拉这个名字按照意思代换一下,那么过去的十几年间门格尔一直在称呼她为自己的女神用一种低微的仰慕者姿态。 “大概吧。”确实挺喜欢的,喜欢到想要杀了她。 “他还为你建了神国。”斯洛紧盯着安默拉,可是她依然垂着头,没有半分要回应他视线的意思,“可是你跟你父亲一直不太亲近。” “别管他叫我父亲。”安默拉的侧脸冷硬得可怕。 斯洛选择绕开这个话题,跟安默拉提起往事是不明智的,她看上去正在竭力摆脱这一切。他只能跟安默拉说道:“好吧,那么现在你有个新名字了。” “什么?”安默拉吃惊地抬起头,没想到短短两句话的时间自己就多了个名字。 斯洛花了几秒钟才想起来自己随口编造的那个名字:“厄尼尔,对,就是这个。” “你取的?”安默拉知道斯洛也是根源体系的魔法师,说不定这个名字里也包含美好祝福,她满心期待地问道,“有什么特殊意义吗?” “确实有点含义”斯洛犹豫了一下,“厄尼尔是兽人传说中一种毁灭世界的海怪,长得像巨型章鱼。” 安默拉:“” 斯洛有点后悔告诉她了:“” 安默拉抬头:“谢谢您的名字,您可以出去了。” 斯洛保持沉默,礼貌地退出了她的卧室,替她带好房门。 安默拉总算放松下来,她靠着轮椅,抱着柔软的天鹅绒小枕头,翻开书看了大概三四页。就在她打算闭目小憩一会儿的时候,房门又被敲响了。 “厄尼尔小姐,我们到地方了。” 是斯洛一本正经的声音。 第22章 烛火 斯洛用魔导式将河道开辟到了梦魇公爵的城堡下方,河水直接跟公爵花园里的大型喷泉接在了一起,整个花园被冲垮一半。 这是条临时找的海上游轮,本身规格就不适合在运河里航行,所以一路上斯洛需要用魔导式维持它的稳定。而在维持这个魔导式的同时,他还能抽空给安默拉配药,与公爵完成简短的磋商,跟安默拉聊聊她的名字,甚至还能一边开辟河道。 “并行式是五个吗?”安默拉坐在轮椅上,被斯洛推着往船底走去。 “哪五个?”斯洛饶有兴致地反问道。魔导式的并行是魔导师实践课程中非常重要的部分,因为很多魔法不是一次性释放结束就完了,它需要用意识来维系。而且魔导师们在战斗中也不是将他们知道的魔法挨个儿放出来,然后两个人站桩对撸,魔法之间的反应与配置是非常深奥的,非常考验魔导师们的水平。 而不同魔法之间的配合、并行、衔接、展开也是非常高深的学问。 “三个维系,战术级,通讯式、导航式和反重力式。”安默拉谨慎地回答道,“然后一个动力式,一个非维系的反重力式。” “维系”也就是那些需要持续占用意识空间进行施法的魔导式,它们在一次释放之后就不需要进行调整了,可以按照魔导式本身的规范自动运行下去。 安默拉觉得斯洛在行船过程中肯定有维持一个通讯系魔导式,用来随时接收来自各方的消息。另一个导航式也是必须的,这艘船没有船长,没有舵手,只能依靠魔导式的导航。还有反重力式,游轮在运河里容易搁浅,所以斯洛必须提供一个持久的,除了浮力之外的力,从而保证这艘游轮平稳航行。 而船的行进自然是需要动力的,不管是蒸汽动力还是别的什么,斯洛肯定并行了这样一个式子。因为动力式是在一次释放后还需要继续用意识进行控制的,所以它不能算作“维系”,只能说是“持续性”魔导式。 最后,非维系的反重力式就是用来推轮椅的那个。 “远远不止。”斯洛摇头,笑着说道,“光是维系就还有反通讯拦截式、水底环境检测式、自动防护式、阳光合成式、辐射隔离式。” “意识容量惊人”安默拉赞叹地说道,心中却越发警觉起来。 每一个魔导式都需要占用意识容量,而为了保护意识空间,一般魔导系统不会允许百分之七十以上的占用量。如果同时并行这么多魔导式,而且每一个都运行良好,毫无差错,那么只能说明斯洛本身意识容量惊人,而他的魔导系统的统筹能力也相当惊人。 安默拉在听见那个“反通讯拦截式”之后就有点不安了。 斯洛作为高级军官,不可能不对自己的通讯内容进行保护。不仅仅是单纯的魔导式加密,他还会附加其他更复杂的保护性魔导式,从而确保消息不会外泄。这类型的魔导式很多,有些通讯式会在被破解之后自毁,有些则会自动传出预设的假消息。 安默拉在上船之前自己就窃取过一次他和公爵的通话内容了,就是他告诉公爵“我马上就到”的那个魔导式。神国很轻易地解开的加密式,当时没感觉,现在想想却很不安。 首先,那是个从来没见过的魔导式,其次,斯洛没有对它进行化简,它看起来十分诡异。 安默拉再次从神国中调出了那个魔导式,那个原样的,没有进行过化简和破解的通讯式。她仔细观察着这个式子,一边利用神国开始演算它。神国的计算能力极为可怕,但是这个魔导式上似乎并没有什么特殊的构架,几十秒后,安默拉依然毫无所获。 “不要去化简它。”斯洛突然开口说道。 安默拉吓了一跳:“您知道?” “是的。”斯洛平静地说道,“我知道有人在破解我的通讯式。” 安默拉在一秒钟之内就反应过来:“我是在那时候暴露的?” 安默拉觉得斯洛一眼就认出自己的可能性很小。门格尔连她的名字都没告诉过斯洛,当然也不太可能让他知道自己的容貌。可是斯洛似乎在她上船之前就知道了她的存在,他支开了其他人,直接向安默拉表明自己作为门格尔“战友”的身份。 安默拉一直觉得在上船之前自己跟他没有过接触,而事实上他们还真有过接触。这个“接触”也就是由斯洛构建,然后被安默拉破解的通讯式。 “是的。”斯洛承认得很坦然,“一切光明的灵魂都是为您而生的,即便被您窥测也无法抗拒。这很明显是神国的破解方式。” 安默拉发现斯洛身上具有一种不动声色的洞察力,他知道的永远比别人所能想到的更多,但是表面上一点也看不出来。 这种力量让人好奇又恐惧,安默拉忍不住问道:“是怎么做到的?” “一个军用的新式子,梦魇军团的研究所把它弄出来还不到三天。”这时候自动扶梯已经走到了最底层,但是斯洛没有往实验室那边走了,他停在原地,准备先跟安默拉讲完,“其实原理很简单,不过运算出这个式子确实花了一番功夫。你将原魔导式与化简后魔导式进行比照,然后提取出相异部分,这部分内容可以构成一个新魔导式。” 安默拉照着他所说的做了,发现也是个加密过的魔导式,将这个魔导式进行破解之后的结果相当惊人:“这简直是个通讯式?” “是的。”斯洛点点头,“这个魔导式会向我发出你的破解全过程。” 安默拉心里惊叹不已,把一个魔导式完整地嵌进另一个魔导式,还让两个式子都完美运行,这肯定是经历了很长时间的计算与实践的。而且任何魔导系统在进行自动破解的时候都会选择先化简,在化简的过程中,实际上就不知不觉地发出了隐藏在通讯式中的另一个通讯式。 “它叫什么?”安默拉问道。 “烛火之光。”斯洛说完就推着轮椅往实验室走去,他解释道,“融化之后才能看见光芒,就像这个魔导式一样,在被消去的一瞬间才会生效。以后我可以教你,大概。” 还真是文艺的名字 “那么如何破解呢?”安默拉好奇心源源不断地涌上来,取消魔导系统的自动化简会造成很多不必要的麻烦,而不取消的话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碰上烛火之光。 “没什么破解方法,最好的方法就是自己手动解析魔导式。一旦让烛火之光进入魔导系统,那么对外发出信号就是必然的。” 斯洛的话迅速点醒了安默拉,自动化简根本不是关键,关键是嵌入式本身不能进入魔导系统。 烛火之光本身也是通讯式,这就意味着它可以接受另一个烛火之光的嵌入,如果这样的嵌入增加到两万个左右,那么魔导系统就不得不对这个超长的魔导式进行化简。而在它化简这两万个烛火之光的时候,通讯式的发出者早就把它的情况摸得一清二楚了。而当嵌入增加到两万个左右的时候,已经没有人能用手动破解的方式算出真正的通讯内容了。 所以说这个新型魔法在现阶段是无解的 安默拉发现天才的构思总是随处可见,梦魇军团果然无愧于六大魔导军团之称。 “也不是完全无解的吧。”安默拉想了会儿,在斯洛进实验室门之前叫住了他,“增加了其他内容后魔导式会变得更长,样子更奇怪,一般而言看见这样异常的通讯式就可以初步判断为内嵌过烛火之光了。这时候只要接入没有关键信息储存的魔导系统,然后用它进行破解就好了。或者更绝一点,直接伪造好假消息,利用烛火之光将这些传给你们。” 传递密文,伪造密文,破解密文,反破解密文,反反破解密文这些永远是谍战中不变的主题。 “说得很好。”斯洛挑眉,“现阶段烛火之光是无人知晓的,所以一般都会采取你那样的破解方式,但是时间久了就不一定了,其中的规律很容易被看出来。研究所已经在尝试压缩魔导式和伪装魔导式了,一年内烛火之光会完全走向成熟。” 也对,这个破绽很容易被想到,魔导军团里肯定是有对策的。 每一天都有新型魔法诞生,每一天都有破解新型魔法的方法诞生。这个世界上的魔导军团们从上次魔导革命开始就在进行无休止的军事研发,谁也不知道这样的井喷式发展究竟会以怎样的方式走向平缓。 安默拉觉得魔导军团们在军事魔法的研究上已经有过度了,持续性的军备扩张早晚有一天会演变为战争。 “走吧。”斯洛看着陷入深思的安默拉,也没有再说什么。 他推开实验室的门,老巴特、大黑马还有康纳里维斯都已经在等着了。 老巴特似乎已经知道了康纳里维斯的身份,他看起来十分拘谨,不断地挪动着自己的位置。他似乎很想仔细瞧瞧这位臭名昭著的公爵大人,但又不敢做得太明显,于是不断地抬头低头用余光瞄。大黑马看上去倒是惬意得很,它以一种高难度的姿势站立在那些精密仪器之间,没有造成半分破坏。 安默拉朝老巴特露出一个安心的微笑,然后沉着地迎接了康纳的审视。康纳看见斯洛慢吞吞地推着安默拉进来,表面上还维持着和蔼亲切的神色,但是实际上已经有点不能忍了。 “可以靠岸了吗?”康纳抬起头,用力盯着斯洛,看上去要把他瞪出两个窟窿。 斯洛推了下眼镜,抬手在实验室墙壁上开了道门,他平静地对康纳说道:“没有岸,这是您的花园。” 康纳知道他把自己的花园给毁了,咬牙切齿地说道:“所以?” 斯洛抬起的手并没有放下,这道门之后开始延伸出通道,他推着轮椅走进去,头也没回。 “请跟上,我会从水下挖通一条路,沿着城堡墙壁一直走到您的卧室里。” 康纳差点气晕过去:“斯洛·兰佩斯!你给我等着,明天我就把你告上军事法庭!你擅自破坏贵族财产还私闯贵族宅邸!” “这种情况应该去御座法庭,如果我对您的宅邸使用了违禁魔法并且造成人员伤亡,那么您可以将我告上军事法庭。”斯洛冷淡地接受了他的怒火,“您损失的只是一个花园,而为了弥补您造成的麻烦,我可能需要牺牲大量精锐。” 康纳的脚步声跟上,而声音却明显小了下去:“好吧,只要你记得重建好它,然后把地下通道填上。” 斯洛加快步伐,他面前延伸出隐秘的魔法通路:“我在安全部门工作过,这点事情还不需要您教。” 康纳有点气短:“是的是的,我知道您有多厉害了!我马上闭嘴!” “谢谢您的配合,如果您能一直这么配合就好了,梦魇军团不可能一直跟在您背后擦屁股。” 斯洛说完这话时已经走到了路的尽头,他打了个响指,面前裂开一条缝隙,然后这条缝隙迅速变作一扇宽阔的门。 安默拉看见门后是一间装饰得十分内敛的卧室。 四壁都是青灰色仿石料,它们不是真正的石头,但是触感和外观与石头一模一样,带着天然而粗粝的感觉。这些仿石料属于涂层,内部也可能装着岩浆,可能装着具有反击特性的魔导装置。那张圆形大床看上去很舒适,可它旁边的落地灯简直丑哭了,看形状是一个不知名的怪兽口中露出灯泡,软乎乎的舌头一直垂到地上。安默拉仔细看了两眼,发现怪兽舌头上居然还在冒气,看上去有清洁空气的作用,效果十分恶心。 整间房看起来就跟三千年前的怪兽洞窟一样 安默拉无法评价公爵大人的审美观,因为她眼前出现了更为惊人的一幕。 在斯洛推开这扇魔法门之后,安默拉和一个满脸雀斑的女佣脸对脸地撞上了,因为斯洛的魔法保护,她直接往后飞出四五米。 那个女佣还没搞清楚情况,她艰难地从地上爬起来,然后一眼就看见了从通道里走出来的梦魇公爵。她看见梦魇公爵微微皱眉,一贯亲切温和的神色间夹杂了冷肃之意。她正想着自己是不是做错了什么,但是马上就意识到公爵应该在床上养病,而不是从外面偷偷摸摸地潜入自己卧室。 “我”女佣惊恐不安地看着几人,她的话还没说完就被截断了。 斯洛维持着湖水般平静的神色,他抬起手,一道黑色的细线穿过她的眉心,然后从她的脑内爆发,女佣的脑袋像西瓜一样炸开了。 第23章 石鬼 安默拉听见老巴特发出很清晰的吸气声,这不是他第一次见死人,但是猝然看见军方魔导师在自己面前将无辜者爆头还是很震撼的。斯洛出手不能说干脆,因为那个女佣明显是站在原地愣了一下才被杀死。可是他的动作非常自然,从魔导式的构建到展开,就像喝水一样从容,夺走生命对他来说根本不算什么。 老巴特完全没有心理准备,安默拉也没有,她感觉自己只是低头摸了下鼻子而已,结果一抬头就发现面前就多了具尸体。 康纳一直皱着眉,他走到所有人面前,拎起地毯的一角叠了一下,将这具无头女尸严严实实地遮住。地毯很厚,华美的动物皮毛将那些血液和脑浆吸噬殆尽。很快,那地方只能看见一个人形的突起,倒也不显血腥。康纳从衣兜里抽出一条白色方巾,然后用它仔细擦了擦手,动作和缓优雅得有些残忍。 他回过头来,对斯洛说道:“先安置一下他们。” 斯洛用指节推了下眼镜,然后绕过轮椅往前走了几步,他说:“我比较倾向于先安置一下您。” 安默拉低下头,她看见斯洛脚下开始构成晦暗的银色魔法阵。魔导体排列出的阵型简洁严谨,运行起来时所有魔导体都发出银色的淡光,在昏暗的房间里看起来就像缓缓旋转的星云一般。这个魔法阵只维持了一秒钟不到的发光形态,也就是成式的那一瞬间,之后就完全变成暗色的了。 安默拉在这短暂的一秒钟内看见了魔法阵正中央的倒十字图章。 “啊嗷嗷!” 压抑的兽号在房间里响起,床头附近的落地灯闪烁了两下,忽然变成了猩红色。那盏丑陋的怪兽造型的落地灯一点点膨胀起来,粗重的呼吸声在黑暗中听起来特别清楚,黏稠的唾液滴在地上发出恶心的水声。那只怪兽活过来了,它口中的灯泡变成猩红色的水晶球,它把爪子搭在地毯上,那块突起的地方一点点平缓下去。 安默拉和老巴特都保持着沉默,而康纳则有点厌恶地看着那个怪兽流下来的口水,手上擦得越发用力。 大黑马发出一声惊恐的嘶鸣,那只怪兽迅速抬头,安默拉看见它空洞的双眼直勾勾地盯着黑马。斯洛脚下再次闪过那个魔法阵,然后怪兽回到了床头位置,口中的红色水晶球再次变成灯泡,它一动不动,就跟真正的落地灯一样。 “好了。”斯洛食指一划,地毯变成原来的样子,里面干净整洁,尸体的痕迹完全消失了。他回头,老巴特往后退了好几步,安默拉则一直在尝试用神国还原他刚刚使用的魔法阵。 康纳将手里的方巾随手扔在床头柜上,不满地说:“我要清扫房间,这里面有死人的味道。” “只是您的心理作用而已,尸体已经全部被处理干净了。”斯洛不想搭理他这种没事找事的要求,“您现在可以洗个澡,换上舒适的睡衣,躺在床上看书,然后接受来自各郡官员的慰问。” “不,死过人总会留下味道的,不管处理得多干净。”康纳朝斯洛笑了笑,笑容中却是阴森的冷意居多,“比如说你,身上的死人味怎么都散不去。” “在嘲讽我的时候,您最好想想是谁一直在给我惹麻烦。对了,今晚我会来拜访您的,从正门进来。”斯洛将手放在轮椅上,他推着安默拉从墙上的魔法门走了出去,“巴特先生,您还是跟我一起走吧,这里不能留人。” 老巴特连忙牵着马跟上了他,魔法门在他们背后缓缓合上了。 “假想精灵式,我还是第一次见那个” 安默拉用余光看了一眼老巴特不安的神色,然后试图跟斯洛找点话题聊聊。她知道老巴特在担心什么,万一这个杀人不眨眼的魔导师将他们带到哪个暗处偷偷处理掉了,那可真是灾难。 斯洛推着她平稳地往前走:“是个腐烂石鬼,不激活状态下可以用来当雕像之类的装饰物。它能以极快的速度分解物质,加快氧化。平时公爵把它当垃圾桶用,直接将东西塞进它喉咙里,分解之后会排出纯氧,需要定时清理残渣。像刚刚那样一瞬间将尸体分解为基本元素还是消耗比较大的。” 安默拉进房的时候就感觉这东西像个空气清新剂,没想到运行原理居然这么恶心。还有之前它处理尸体的时候,安默拉觉得这个假想精灵的样子已经不能用恶心来形容了,那种感觉是邪恶。 魔导式的几个大系也没有哪个更优哪个更劣的说法,但是假想精灵式确实都很高端,因为它们往往会涉及人工智能。构造出具有各种力量的奇妙生物躯壳,然后用魔导式来模拟人类的逻辑,使它们看上去就跟真正的生命体一样,这就是假想精灵式。 假想精灵式可以说是具化系的,因为它具化出了“思维”。这种思维是假的,是系统运算的产物,可当魔导系统的运算能力强大到一定程度,比如与人脑相当的时候,这种思维就可能变成真的了。现阶段还没有哪个假想精灵式能与人类智慧相媲美,但是魔导技术总是在不断发展的,谁也不知道会不会有那么一天。 安默拉看见那个被斯洛具化出的腐烂石鬼时是十分不安的,那个东西看上去就跟真正的怪物一样散发出毫不掩饰的恶意。它也许具有比较完备的“思维”,而这个“思维”多半来自施术者。 这就意味着斯洛绝对不像他看上去一样友善热心。 在安默拉沉思的时间内,斯洛已经带着他们回到了船上。他将船缓缓开离公爵的城堡,然后停靠在附近的一条小河口。 他将一封信递给老巴特,然后说道:“公爵这里有点问题,所以我们暂时不能在他的地方落脚了。巴特先生,这是我的亲笔信,你可以去治安所找人为你补办身份证明并且安排住处。治安所就在中央纪念碑的旁边,你从这里应该能看见那个石碑,就是最高的那个。以后我们可能还会找您了解灾区的问题,希望您在军方介入之前尽量做到保密。” 老巴特大松一口气,他连忙道谢,然后眼神落在了安默拉身上。 “别担心我。”安默拉朝他微笑,“斯洛教授现在是我的监护人了。” 正是因为这样才担心的。 老巴特在心里捏了把汗,然后在斯洛平静却带着无限压力的目光下牵着大黑马离开了游轮。他在下船前还是忍不住回头,对安默拉说道:“如果有事情随时可以来找我帮忙。” 安默拉坐在轮椅里礼貌地笑着,表面上看不出一点情绪波动:“我会的,谢谢您。” 很快,船上只剩下安默拉和斯洛两个人。 斯洛一直沉默着,也不知道在想什么,安默拉奇怪地问道:“怎么了?” “我在想,带个女儿可真难。”斯洛将游轮掉了个头,往城西方向驶去,“你需要漂亮裙子、洋娃娃还有被漆成粉色的卧室难怪门格尔会特地买个女奴。” “谁跟您说的我需要这些?”不会是门格尔吧! 安默拉觉得她需要一个相对独立的私人空间,仅此而已。 “我自己这么觉得。”斯洛用一种理所当然地口气说道,“如果是个男孩子,那么随便他怎么样,但是如果是女孩子,那就需要小心对待了。把小女孩儿打扮得像天使一样会让人产生无与伦比的成就感。” 不,这种成就感肯定只有你一个人有。 安默拉老老实实地坐在轮椅上,内心纠结着是不是要拒绝他给自己装修粉色卧室的好意。斯洛默默驾船,然后用同样的方法从地下打通一条路进入自己的宅邸。在他们离开后,船自动往运河上飘去,也不知道最后会停靠在哪里。 水下通路的出口在斯洛的书房,安默拉看见各种语言的书籍整齐地摆放着,光是名字就看起来很深奥。这间书房看起来很普通,没有公爵城堡那样神奇的审美特点,也没有门格尔老屋里那样复杂的魔导装置。它看起来就跟普通人家一样,除了书的内容比较冷僻,其他地方几乎没什么说得出的特点。 “怎么,很惊讶?”斯洛将魔法门合上了,然后自己坐到书桌后面,一边敲着桌子一边看安默拉。 安默拉点点头:“完全不像是军人的家。” 有种清新而精细的味道,与军队里的粗粝完全不同,这里看不见半点铁血硬派风格。 “也许是因为我的身份比较接近学者?”斯洛笑道,“好吧,这只是我在弗林郡的住处而已,帝都那儿的房产看起来会更像军队的风格。” “我住哪儿?”安默拉直奔主题。 “楼上有客房,你可以挑自己喜欢的住。”斯洛撑着脑袋想了想,“不过你身上的伤还没好,轮椅上下楼不方便,你可以住在楼下的主卧,我搬去客房。” 这家伙体贴得有点吓人 “不了,那太麻烦您了。”安默拉果断选择拒绝。 “好吧,那我明天会找人修自动扶梯,对了,还有你的粉色卧室。”斯洛打定主意,“现在找可以信任的佣人有点麻烦,我准备从梦魇调个人过来,你的衣服确实该换了。” “谢谢您”安默拉又听见了那个可怕的“粉色卧室”。 “好了,她已经在路上了。” 看样子斯洛刚刚已经联络过梦魇那边的人了,他扶了扶眼镜,然后推着安默拉的轮椅走到主卧。这间卧室和书房一样简单得没有风格,最大的特点应该是干净,打开窗帘之后显得很亮堂。 他十分亲切地问安默拉:“还需要什么吗?” “没什么了,十分感谢。”安默拉乖巧地向监护人表达自己的意愿,“不过如果能有个书架会更好。” “好的,我会跟那位热心的小姐说。”斯洛看上去有点忙,不过他也没必要所有事都亲力亲为,“我需要立马赶去公爵那儿替他解决点麻烦,回来的时候会顺便把你的身份证明还有我的监护人证明都办好。” 高效,全能,丝毫没有后顾之忧,难怪公爵会这么信任他。 “那位赶来帮忙的小姐叫帕姬,刚刚毕业的魔导军团新成员,有什么事情都跟她说好了。”斯洛在离去前又叮嘱了一遍,“记得等我回来给你正骨位,不要做剧烈运动,否则你的粉色卧室就没有了。” 这是安默拉出生以来第一次感受如此无微不至的关照,她觉得如果没有粉色卧室,那么一切都完美了。 第24章 帕姬 帕姬觉得自己发现了不得了的秘密,那就是斯洛·兰佩斯阁下在自己房子里藏了个私生女。 她一直以为兰佩斯先生虽然声名狼藉,但是私生活方面肯定不狼藉,没想到她猜错了,对方居然有个十多岁的女!儿!兰佩斯先生欺骗了无数少男少女的心,伪装成黄金单身汉,实际上背地里猎艳无数还偷偷摸摸搞出个女儿。帕姬觉得自己的世界观都被刷新了,妈妈说得对,这世界上的男人果然一个都不能信。 可是他的女儿真像个小天使。 帕姬站在门边,偷看了一眼躺在床上看书的厄尼尔小姐。她换上了斯洛先生宽大的男式衬衫,栗色的长发还带着点水汽,半边身子都被白色棉被裹住,就像一只受伤的小动物。床头灯的光芒照在她的侧脸上,将她的面部线条柔化,她专注地盯着书本,帕姬几乎能看见她周身浅淡的光晕。 真是个小天使。 帕姬又在心里感慨了一句,如果以后能有个小天使女儿,那么就算要嫁给兰佩斯先生这样的渣男也勉强能接受。 她看了一眼挂钟,然后温柔地对床上的孩子说道:“厄尼尔小姐,你该睡觉了。” 安默拉听见“厄尼尔”就浑身难受,她将手里的书合上:“谢谢您,这么晚了,您也该回去了。” 帕姬连忙摆手:“不不不,我得陪着你,一直到兰佩斯先生回来。” 她刚刚加入梦魇军团没多久,虽然在学院时成绩优异,但是在整个军团还属于青涩的新人。这次她的上级长官联系她的时候她还以为自己听错了,斯洛·兰佩斯,梦魇军团总参谋长,这个男人对于她而言是遥不可及的。可是长官说得很明白,她现在可以去这位总参谋长家里搭把手,帮他一点小忙。 这是公务之外的请求,没薪水还占用私人时间,但帕姬还是毫不犹豫的接受了。这可能是她未来升职之路上的重要一步,只要兰佩斯先生随手提拔她一下,那么她的前途就是不可限量的。 帕姬知道机会很重要,尤其是在梦魇军团人才济济的情况下。 她的父母都是普通商人,而她自己也没有多棒的头脑,一直以来她都依靠比别人花费更多的心血来抓住更多的机遇。魔导军团是个好地方,在意识强度决定实力的情况下,女性要想上位会容易很多,所以她拼尽全力参加了梦魇军团的考核。 现在她已经是梦魇军团的一员了,养活自己的家人没问题,但是如果她不想在弗兰郡默默无闻一辈子,那么就需要继续往上爬。 帕姬想要往上爬,她需要兰佩斯先生的梯子,她发自内心地愿意照顾好安默拉。 “斯洛教授也许今晚都不会回来了,您要去客房歇着吗?”安默拉记得斯洛离开前说他要去处理一下公爵那里的事情,回来时会办理好各种证明。办理证明的部门这个点早就下班了,所以斯洛指的应该是第二天早上,这就意味着他会彻夜不归。 帕姬听见“斯洛教授”这个称呼就在心里叹息了很久,兰佩斯先生果然是渣男,她尽可能温柔地对厄尼尔小姐说道:“不了,真的不需要,熬上一两夜对我来说不算什么的,我可以守在您的门口。” 熬上一两夜确实不算什么,好像安默拉见过的魔导师们都热衷于长时间连续作业,他们的生活很不规律。 “那儿有沙发,或者您要跟我一起睡吗?”安默拉不太习惯跟别人那么接近,但是让这个刚刚毕业的年轻姑娘彻夜守在门口似乎也不太好。 “哦,这实在是太”帕姬有点尴尬,她同样不习惯跟别人离得那么近,“不,真的不需要,我是说,我晚上可以在门口看看书打发时间” 安默拉点点头,松了口气:“太好了,我刚好也想看看书,我们可以在书房过夜。” “”帕姬觉得自己说错了话,“呃,我不是这个意思!” “您可以扶我到轮椅上吗?”安默拉似乎没听见她的辩解。 她撑起身子想从床上爬到轮椅上,但是没有成功。她看上去还是无法自由行动,其实斯洛和帕姬都已经帮她处理过伤势了,不幸的是骨折和内伤都需要慢慢养,任何魔导式都无法与自然恢复的效果媲美。 帕姬见她这幅样子只能上前帮她一把,她的反重力式也用得很纯熟,甚至比斯洛更像是教科书。也许是因为刚毕业,魔导学院那些繁琐的条条框框还没从她脑子里删干净。 学院派的好处就在于不容易出差错,缺点则在于少有变通。等帕姬进入真正的战斗部队,经历一些实战之后,她的风格就会开始渐渐融合学院派的严谨和自由派的多变。这是每一个军方魔导师的必经之路。 “请问兰佩斯先生的书房在哪儿?”帕姬纠结着问道。 她知道自己不该同意厄尼尔小姐的请求,但是她也无法拒绝一个小天使。 安默拉终于坐到了轮椅上,她调整了一下自己的坐姿,答道:“就在这楼,从客厅的另一端进去,我会指给您看的。” 以客厅为中轴,左边有主卧,右边有书房。至于其他房间里到底是什么,安默拉就不知道了。 “您可真是好学。”帕姬感慨了一句。 她到这里的时候厄尼尔小姐就在看书,然后洗完澡换完衣服接着看书,现在居然还要在书房通宵看书。帕姬自认勤奋,但是在她的学生时代,除了准备期末测评外,其他时间还真没能全身心地扑到书本上。不过兰佩斯先生倒是出了名的刻苦,在他这个年龄走到六大魔导军团巅峰的人实在是少,勤奋、天赋、机遇缺一不可。 虽然两个人长得不像,但是性格什么的果然跟遗传有关吧! 帕姬将安默拉推到了书房门口,门没锁,安默拉伸手旋转一下门把手就直接进去了。里面的陈设跟斯洛离开前一模一样,看上去他似乎不是很介意安默拉探索这里。 “可以把那本书递给我吗?”安默拉自己摇着轮椅到了书桌后面,然后伸手指着左边书架最十分厚重的一本书问道,“那本黑底金边,侧面有个倒十字的。” 安默拉第一次进来这里就注意到了这本书,所有书中只有它的侧面没写书名,而且那个倒十字确实打眼。如果没记错,斯洛在用魔导式处理尸体的时候有个魔法阵在他脚下一闪而过了,那个魔法阵的中央就在这样一个倒十字图章。 那个魔法阵的气息已经不仅仅是残忍恶心可以形容的了,安默拉觉得那东西有点“邪恶”的意味,她还没接触过这类魔法。 “黑底金边那本吗?”帕姬皱起眉,踮脚细看了一下。 确实有本书是黑底金边,但是它上面可没有什么倒十字图章。 安默拉并不知道帕姬看见的情况与自己眼里的情况完全不同,她点头:“是的,就是那本。” 帕姬用魔导式将它拿了下来,然后递给安默拉。安默拉很意外地发现这本书虽然放得高,但没有一点灰尘,应该是经常使用的。 她仔细观察了一下书脊上的倒十字图章,虽然大小受限,但这一点都不影响它的精致程度。它完全由魔法字符构成,这些字符之间相互勾连,密集地堆砌着,最后形成一个融洽的整体。虽然乍一看只是一个简单的倒十字,但细看却能发现很多绝妙的魔法配置。 她翻开书,发现里面是空白的,书页微微泛着黄,看上去已经有些年头了。 安默拉几乎是把每一页都看了一遍,但是完全没有发现字迹。 “这是斯洛先生的笔记本吧?”帕姬在一旁猜测道,毕竟没有书名的书是很少的,也许这只是一本做得比较精致的空白笔记本。 安默拉有点紧张,她想要用神国探查一下这本书上到底有没有被藏匿的内容,但是一想到斯洛那个“烛火之光”就退缩了。如果这本书上真的有被他藏起来的内容,那么她擅自探查肯定会被发现。这家伙杀人时实在是冷静得有些过头了,安默拉不敢冒险,于是她笑了笑,将书还给了帕姬。 安默拉甚至不敢用神国记下那个倒十字图章的样子,因为反记录的魔导式同样是存在的。 “哦,好像确实是笔记本呢。”帕姬将这本书的封底展示给安默拉看,“这儿,是兰佩斯先生的字迹,不过我对古代魔法语言不熟我学的是现代魔导体系。” 她不熟没关系,安默拉很熟。 那是一小行烫金字,与边框连在一起,安默拉认真翻查书页的时候反倒没有看见这里。她将那一个个字符连起来,发现书写语法与差不多同一时期的。 就在安默拉准备翻译一下这句话的时候,神国温柔的声音毫无征兆地响起了。 “神爱众生更甚于爱她自己,可悲的是,众生亦如是。” 就是这句话的意思。 神国对这句话的自动反应非常让人意外,安默拉心里感觉斯洛越发诡异。她刚刚已经看过一些时代方面的书籍了,奥兰神圣帝国的魔导师基本上都属于神源体系,他们相信魔法的力量来自神明。而除了神源体系之外,其他体系比如根源、心源很少有魔导师会信仰神明。 从神国和门格尔平时的疯话来看,他明显有这方面的信仰,现在看来斯洛也一样。 而斯洛说他们是同僚,是战友 安默拉现在有点怀疑,也许他们不是梦魇军团的同僚,而是共同服务于某个宗教组织。 “请问您知道腐烂石鬼吗?”安默拉决定用比较原始的方法来探求其中的真相,她开始默背那个倒十字图章上的魔法字符,与此同时她打算从帕姬这里获得一点帮助。 帕姬愣了一下:“我没听过,是一种生物吗?” “不,是一个假想精灵式。”安默拉抬手想在空中将那个腐烂石鬼的样子画出来,但是忽然想到自己没有施法证明,于是只能放下了手,仔细描述道,“作用是加快氧化,分解物质。具化后大约两米高,完全直立的话可能有两米八,舌头很长,一直拖到地上。皮肤是石化过的,手臂粗短,爪子尖利。” 帕姬头疼无比地想了一会儿,最后才抱歉地说道:“厄尼尔小姐,每年诞生的魔导式不计其数,要想记下每一个是不可能的。不过你说的生物倒是有点像我知道的某种” “请说。”安默拉一下就来了精神。 “石化噬尸鬼。”帕姬耸了耸肩,“黑暗生物,和地狱三头犬一样,只生活在宗教传说里。” 第25章 肉茧 公爵城堡,一间奢华得令人发指的卧室之中,灯光闪烁不定,烛台投下狰狞的黑影。 窗边的座椅前有一位少妇安安静静地坐着,她看上去年轻貌美,但是眼睛里却总是流露出沧桑。她穿着繁复的白色长裙,裙摆一直拖曳到地上,看上去不是很适合行动。是的,她是公爵夫人,什么都不需要做,只要静静地看着她的丈夫给她带来一切就好了。 真是美好的生活。 公爵夫人露出冰冷而僵硬的笑容,手紧紧攥着裙摆,一直将白色裙摆拽出深深的褶皱。 她来自普朗曼北方最古老的贵族家庭艾尔索普,在南北联姻中嫁给了康纳里维斯这样一个残暴放荡的家伙。她嫁过来的时候还只是个刚刚离开父母保护的纤弱少女,而康纳里维斯前妻的儿子已经能朝她扔石头骂她贱.人了。 梦魇家族没有一个好东西,老的小的都一样,全部都是魔鬼。 她早该明白的,上一位公爵夫人就是最好的证明。 她小时候在贵族宴会上见过那个女人,阳光般灿烂耀眼的容颜,烈火般冶艳灼人的舞姿,她是肆意绽放的花。可是这朵看上去生命力旺盛的花朵不到一年就在弗林郡枯萎了,据说是因为难产,不过那些隐藏在城堡里的阴暗又有谁知道呢? 她太年轻了,为了家族义无反顾地嫁去了弗林郡,现在后悔已经来不及了。 完了,全完了。她的人生在踏入这里的那一刻就注定要以悲剧收场。 公爵夫人注视着烛火,看着蜡烛越燃越短,神色越来越压抑。她知道自己的生命和这些蜡烛一样,很快就要为了她丈夫的光与热而化作一缕轻烟。 门被推开了,悄无声息地,不知从哪儿来的风吹熄了蜡烛。 公爵夫人紧盯着从门后走进来的黑影,屏住呼吸,全身都在颤抖。苍白的月光照在她脸上,她看上去跟死人一样苍白,那双眼睛里不由自主地流露出恐惧与惊惶。 来了,永夜的走狗,魔鬼的仆人。 他已经来了。 “一共三件事,今晚得全部定下来,运河、空袭还有修。” 康纳站在书房的正中央,他背后有个画板,画板上搁着笔和白纸。这间书房的四壁都是书架,书架前放着好几张简陋的皮椅,他的心腹们就这么随意坐下听他说话。斯洛坐在他左手边第一个,手里拿着一本书在读,从头到尾看都没看他一眼,连头都没有抬一下。 康纳看了斯洛一眼,并没有多说什么,他拿起笔在纸上写下刚刚说到的那几个词。 “运河北段的施工进行得怎样了?”康纳用笔尖指着他正对面那个白发苍苍的老者,“那个你叫什么名字来着?” 那个老者穿着朴素,与其他所有人都有点不一样。他看上去真的很老了,也许有□□十岁,也许更老。他的手颤抖着,声音也颤抖着,说话时声音都很模糊:“哈伯德。公爵大人,我叫哈伯德” “闭嘴,我知道!我的记性没有那么差!”康纳不满地吼道,他似乎忘了刚刚询问对方名字的人是谁,“土木工程学家对吧?给我说说看那边的施工情况。” “大人,我只负责运河工程的统筹规划,施工方面并不是我在监督”哈伯德老教授抖得更厉害了,他试图解释一下自己的主要工作,但是公爵完全没有要听他解释的意思。 “那么滚出去,这里不需要你了。”康纳摆了摆手,客气地说道,“请吧,或者说您需要我亲自送您出去?” 老教授连滚带爬地跑出了书房,连自己随身带着的图纸都落在了原处。 康纳的目光扫过眼前十几个各领域的学者,没有人敢迎上他的目光,他冷漠地问道:“所以,到底是谁在监管运河施工?” 一片沉默,所有人都恨不得把头埋到地板里。 “负责人已经在这次空袭中身亡了。”在康纳爆发之前,斯洛终于开口了,“您确定您的记性很好?” “他为什么会跑去格兰德郡!”康纳怒吼道,“也就是说现在三个河段的负责人全死光了!?” 斯洛推了下眼镜,他还在看书,似乎有点不乐意跟公爵解释。 “斯洛·兰佩斯!给我说清楚!”公爵抬高了声音,整个房间都在震动,书架上落下一本字典,直接砸晕了某位专家。没有人管那个被砸晕的家伙,甚至没有人看他一眼,剩下的所有人都拼命低着头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有两个是被您杀的。”斯洛无可奈何,他手里的书又翻过一页,“而且运河修在弗林郡与格兰德郡之间,有些地形确实需要去那边进行考察。这次空袭的时候,那个负责人所在的地方刚好被死亡放射的致命区间覆盖了。” 康纳暴躁地把笔戳在纸上,运河两个字被他戳出个窟窿:“没人能告诉我北方河段到底修得怎么样了吗?难道要我亲自去看!?” 斯洛冷淡地说道:“反正没有修到北方冰原,离原始森林里的兽人部落都还有很远。” 他抬起一只手,公爵面前出现了一张简洁明了的地形图。 康纳差点把书架掀飞,他直接穿过地图冲到斯洛面前,指着他的鼻子吼道:“三大帝国与兽人部落的通商条例明年就要开始生效了!大片的黄金钻石等着我们去开采,大片的富饶土地等着我们去占领,现在你们居然告诉我运河还没修到那儿?你们这群饭桶!废物!” 斯洛很平静地接受了他的谩骂,其他人把头低得更下了,他们就像一群瑟瑟发抖的鹌鹑。 “我会想办法调人去的,第一个问题解决了。”斯洛往康纳里维斯的怒火上浇了一盆冷水,“请继续。” 康纳完全没有继续的意思:“调谁去?具体一点!我可不希望再出现这种所有负责人都死光我却连他们的面都没见过的事情!” 他不该将这些事情都放手让其他人负责,就连斯洛也一样,没有谁是绝对值得信任的。如果他真的信任斯洛,那么也不会偷偷摸摸去查看大运河的修建进度,还在空袭降临的时候隐瞒情况了。 梦魇大公谁都不相信,他只相信他自己。 斯洛伸手招了一下,画板上的纸和笔都飞入他手中:“这几个,请看。” 他把更为详尽的内容写下了,然后转了一圈递给康纳。 “把北方河段的负责人换成修。”康纳看了一遍,然后将这张纸撕成粉末,他冷淡地说道,“这个蠢货也需要一点历练了。” 北方河段是大运河最重要的一部分,一旦它修好了,那么就意味着梦魇大公能在不久之后的通商中占得先机。与兽人部落的通商条例一签好,梦魇大公就立刻向皇帝陛下申请了大运河的修建,这个举动一直被平民说成是劳民伤财。 北方城市少,地形复杂,而南方城市繁荣,基本上可以做到自给自足,所以修建南北向运河没有什么必要。但是平民们不知道,在一年之后,三大帝国将与北方兽人部落展开贸易,这条运河会成为真正的交通要道。 最关键的还不是通商带来的经济利益,那些用日用品换取黄金钻石的事情只是最低端的。当三大帝国通过武力打开通商大门之后,他们很快就会有后续的动作,土地侵占、奴隶贸易、巨额进贡兽人部落简直是一块大肥肉。现在梦魇大公有机会扼住这条咽喉要道,然后从中谋获无法计算的庞大利益。 所以他不能让这条运河出半点差池。 虽然修还做不了大事,但凭借他的身份和地位要监管一下运河修建还是很容易的。而且比起斯洛这样的“外人”,显然是修比较靠得住。 “好的。”斯洛平静地应下了这件事,看起来没有一点异常。 “我们继续。”康纳又走回之前的位置,他重新在画板上放了一张纸,往纸上写了“空袭”两个大字。他又看向斯洛,发现斯洛低着头不知道在干嘛,于是怒吼道:“兰佩斯,你有完没完!你可以把手里的东西收起来了吗!” “好的。” 斯洛顺从地合上了书,书页的边缘渗出一点血迹,但很快就消失了。康纳留意到了这个小细节,他阴沉地看了斯洛好一会儿,眼神意味不明。 “结束了?”康纳似乎若有所指。 “差不多吧。”斯洛用相当公式化的语气回答他,“请您继续。” 康纳缓和了一下口气,恢复了平时那种温和可亲的样子,他对在场所有人说道:“空袭的事情大家都清楚了,翡翠圣枪直接把天空要塞开到了我国边境城市坎佩尔城的正上空,然后在三十分钟内放了一个死亡放射。” 虽然这件事已经被一些帝国高层知晓了,但是现在听来还是有种心惊胆战的感觉。 有一个军官打扮的中年男人开口问道:“请问格兰德郡还有幸存者吗?” “没有了,连匹马都没有。”康纳回答得很干脆,不过话是假的,“身为高级军官却不知道这次事件的具体情况,你以为你是来弗林郡带薪休假的吗?赶紧滚出去。” 中年男人灰溜溜地离开了。 另一个胖墩墩的军官开口了,他看起来很严肃,但是长了张笑脸,所以总显得有点不认真:“这是不是意味着圣兰斯卡特对弗林郡的通商要道有企图?” 康纳用一种看白痴的眼神看着他:“你真的是军事学院毕业的吗?这种跟啤酒桶一样的体型应该你在厨师学院里练成的吧?你也可以跟刚刚那个傻瓜一起滚出去了。” 于是从厨师学院毕业的胖军官真的滚出去了。 康纳清了清嗓子,用笔点着刚刚斯洛弄出来的那张地形图:“在这上面显示一下国家和城市。” 斯洛照做了,康纳继续在这张图上指指点点:“三大帝国对兽人领地是持共同开发态度的,没有谁能一口吃下它,也没有谁会在一年后开放通商的关键时候跑到交通要道去打仗,所以这种蠢问题就不要再问了。” 一个尖脸女人举起了手,她穿了身很打眼的红裙子,看上去不是来开会而是来参加舞会的,她飞快地应和了梦魇公爵的话:“圣兰斯卡特明显另有所图!” “我不需要只会说废话的人,你可以滚了。”康纳不满地看着她画着浓妆的脸,“下次记得把脸洗干净再出现在我面前不,算了,我想就算你洗了脸我也不会想看,你还是永远不要出现为好。” 那女人脸色煞白,她慌慌忙忙地跑出书房,途中还被裙子绊倒了几次。她的眼神看上去羞愤欲死,了无生趣。 剩下的人都清楚地认识到了一件事:除了斯洛,任何人开口说话都会被赶出去,于是他们理智地选择沉默。 “所以圣兰斯卡特明显另有所图。”这话说出来之后没有人被赶出去,因为说话的是梦魇公爵,他继续道,“现在皇帝陛下的意思是准备静观其变,看看他们还有什么后续的动静。如果没有了,那么就等着他们将赔偿送过来,如果还有,那就准备开战。” 皇帝陛下既不主战也不主和,他有点像墙头草,支持哪边的比较多就选哪边。他很聪明,总是任凭底下这些大臣与贵族狗咬狗咬成一团,然后自己稳坐王位,拾获利益。 “我个人倾向于索要赔偿,因为圣兰斯卡特没有要开战的理由,如果想通过奇袭破开我国西方防线,那他们这次未免做得太低能了。”现在没有人敢打断他了,于是康纳开始侃侃而谈,“至于突袭坎佩尔的真正理由,这个早晚会弄清楚的,不急这一时。我们现在要开始准备的是迎接圣兰斯卡特前来和谈的使者。” 对于梦魇公爵而言,最重要的绝对不是安置灾民,而是看看能不能从和谈使者这里利用灾难牟利。 一般而言使者都会直接前往帝都,但是这个“直接”是指在公众看来的“直接”。从边境到帝都差不多要穿过四个郡,一个使团的人不眠不休直接赶到帝都是不可能。圣兰斯卡特的空骑可进不来普朗曼领土,而边境地面交通又因为空袭的原因中断了,所以他们肯定会在穿过重灾区格兰德郡后歇歇脚。 这就意味着梦魇公爵可以比任何人,包括皇帝陛下,都先接触使团。 虽然现在连会不会有和谈使者前来都说不定,但康纳已经开始准备很多相关的后续工作了。比所有人都快一步,这就是梦魇公爵成功的秘密。 康纳飞快地安排了剩下的几个人负责迎接外使的事情,然后将他们打发出去。 “现在我们剩下最后一个问题,我的继承人,修。” 公爵夫人看见自己的身体在一点点消失,被怪物吃掉。 幸运的是她已经失去了知觉。 她的声音嘶哑得可怕,胸口就像破风箱一样鼓动着:“魔鬼你这个魔鬼!” “这对我来说是无上荣耀。”房间里的另一个人轻笑道,他像一道暗影般立在公爵夫人的面前,“您现在感觉如何?” 公爵夫人被倒挂在吊灯上,而原本的水晶吊灯此时已经成为了丑陋的怪物,它的分泌物腐蚀了公爵夫人细腻的皮肤,将她的下半身溶解成一滩粘液。这些血红色的粘液就像蛛网般织缠起来,最后变成血肉之茧。随着公爵夫人一点点被腐蚀,这个肉茧开始变得越来越大,越来越鲜活。 “我看见了地狱”公爵夫人模糊的声音里隐约听得见战栗的哭腔。 那个人话里依然带着笑意:“这是永夜女神给予您的祝福,请务必心怀感激地接纳它。” 公爵夫人尖叫道:“告诉康纳里维斯和魔鬼做交易迟早会被黑暗吞噬的!他离死已经不远了!” 她的肠子也消失殆尽了,下半身与这个肉茧融合了在一起,她没有死亡,她必须看着自己被完完整整地吃掉。 那个人用近乎狂热的语气说道:“死亡只是回归女神怀抱的一种方式而已。” 公爵夫人此时完全说不出话了,因为她的喉咙已经被吞噬为肉茧的一部分。 那个人上前,在公爵夫人额头上画了个倒十字,倒十字发出冰冷的银光,然后没入了公爵夫人的血肉。很快那个肉茧就将这具年轻的女体完全吃干净了,它缓缓蠕动着,像是在咀嚼吞咽,又像是在消化食物。 黑暗中的人低声祷告:“愿光辉不存,愿黑暗永驻。” 这个肉茧还在蠕动,它的外皮开始变薄,里面涌动的血肉看得一清二楚,这些血肉开始组合起来,凝聚成人的形状。肉茧膨胀起来,那个人后退了几步,它炸开了,血肉撒了一地。 肉茧里落下一个赤.裸的少妇,“她”长得与公爵夫人一模一样,从容貌到气质,几乎没有半分区别。“她”在一片血肉中站起来,动作就像新生儿一样,花很长时间才稳住自己的身子。 “她”抬起头,朝着房间里另一个人露出矜持的笑容:“我感觉很好,您可以先去忙了,斯洛教授。” 斯洛平静地点头,身体一点点变得透明:“是的,公爵夫人。” 第26章 子 安默拉在书房里看了一夜书,然后不知怎么就睡了过去,第二天傍晚她醒来时看见了粉红色的卧室,恨不得自己昨夜能长眠在书房里。 “厄尼尔小姐,您看上去脸色不太好,我去给您弄点热水吧?”帕姬犹豫了一下,伸手摸了摸她的额头,温度正常,于是她说道,“您还想睡一会儿吗?” “不了,谢谢。”安默拉舒展了一下身体,感觉伤势好多了。也许再过一两天她就能离开那个轮椅,搬去上面的卧室,这间粉色地狱还是留给斯洛自己好了。 帕姬还是有点不放心,她用魔导式将房间里的温度调高了一点儿:“白天的时候兰佩斯先生已经回来过一次了,他帮您理好了卧室,还给您添置了一个衣柜。” “我睡得有那么死吗?”安默拉觉得有点奇怪,斯洛把她搬进卧室顺便还给卧室进行了装修,这都没能吵醒她? “安眠熏香,您看”帕姬指了指她床头柜上的玫瑰色熏香,“兰佩斯阁下还是很细心的,虽然他确实忙了点。” 说是熏香,其实并没有太大异味,安默拉觉得可能是里面的魔导装置在生效。 她朝帕姬笑了笑:“可以把它撤下了,我现在不需要。” 帕姬摆了摆手:“没必要,它会自动检测使用者身体状况并且选择性释放安眠气体的。” 安默拉对任何自动检测身体状况的东西都有点戒备,但是她没有在帕姬面前表露出来,她依然保持着甜美的笑容:“斯洛教授有说过什么时候开始授课吗?” “等小公爵从帝都回来,嗯,他马上就要回来了,就在这两天。”帕姬的语气有点奇怪,她似乎不是很希望这位公爵独子返回弗林郡,“兰佩斯先生最近正在办理一些离职手续,也许不会经常回来,而我只能在工作之余陪您一会儿您到时候有个同伴也好。” 如果这个同伴不是修那就更好了。这句话帕姬没有说出来。 从小就不知安分,长大后更是名动帝都的花花公子,修有着与其名“梦魇”相符的所作所为。 说起来,弗林郡的这些高层们,从梦魇大公到斯洛·兰佩斯再到修,几乎没一个有好名声。有关他们的事迹在帝都传得很厉害,帕姬在学生时代就经常听那些家里有背景的人议论这些,不过到了弗林郡反而什么风声都没听见,显然梦魇军团把这里控制得很好。 帕姬知道这些事情不该同厄尼尔小姐说,于是她尝试展开点轻松的话题:“今天来之前我给您烤了点松饼,您要尝尝吗?” “松饼呃,好的,谢谢。”安默拉犹豫了一下就答应下来,她已经很长时间没有好好吃过东西了。 帕姬从客厅里拿来一个小篮子,里面冒着热气,她愉快地说道:“其实我今天也没吃晚餐,军队里派发的营养药剂快要把我给吃吐了,所以我来这儿之前偷偷做了些小点心。” 安默拉已经被迫注射了十几年营养药剂,她深知其中的痛苦。莲恩在的时候还会给她弄点好吃的,但是莲恩走后指望门格尔做饭那就不可能了门格尔习惯在自己饿着的同时也饿着她。 “您是从哪儿毕业的?”安默拉想打探一下莲恩的消息,毕竟她从格兰德郡跑出来的一大目的就是找到莲恩。 帕姬将松饼装进小碟子里递给她:“皇家学院的军事院系,专修现代魔导理论,选修了一些与之相关的应用课程。” 安默拉皱起眉,这块松饼有点烫,她说道:“请问您认识骑士学院的人吗?” 帕姬也被烫了一下,她咬了一小口,答道:“这个很抱歉,军事院系所在的校区是全封闭的,我们的社交领域并不开阔。” 安默拉还是抱有一丝希望,她捏着那块松饼问道:“那么,您认识一个叫莲恩的人吗?” “哦,你说她!极光下的莲恩!”帕姬睁大了眼睛,虽然嘴里还有半块松饼,但她已经忍不住开口了,“天哪,学院偶像,太阳般冉冉升起的新星!可惜我已经毕业了,否则一定要亲眼看一看这位被誉为人类史上第一女骑士的人。” 帕姬激动得手舞足蹈,她努力咽下了这半块松饼,然后以最快的语速说道:“据说她的行动速度比魔导师的思维速度都要快,近战搏杀无人能敌。她的导师是奥兰神圣帝国的前圣堂骑士团团长,上个时代最强的男人,冷兵器在他的手里重放光彩。天啊,简直就像传说一般!最关键的是她风评极好,她让很多人相信古老的骑士精神正在复活。” 帕姬说了一大通吹捧的话,最后总结道:“说真的,我从来没见过这种从人格到技艺都完美无缺的人。” “那么你知道她的联系方式吗?”安默拉咬了一口松饼冷静一下,这是她和莲恩失散以来第一次听见她的消息,多少有点激动。 “哦,您要追她?”帕姬脱口而出,但是马上又改口道,“不,抱歉,我是说您要找她?” “我也想见一见这位传说般的女骑士。”安默拉尽可能维持笑容的弧度。 帕姬遗憾地说道:“本来可以告诉您她在皇家学院的宿舍地址,可是不久前她已经随导师去奥兰神圣帝国进修了,短时间内应该回不来。” 简直是晴天霹雳。 安默拉的心情再次压抑了几分。 找到莲恩,办理身份证明,办理出入境许可证,前往圣兰斯卡特找到黑翡翠。这几件事情除了“办理身份证明”勉强做好了之外,另外几个都毫无头绪。而是她现在的身份证明也有点玄乎,斯洛把她跟自己绑在一起了,这家伙与门格尔关系晦涩,很难说他是不是值得信任。 安默拉不准备告诉斯洛关于黑翡翠的事情,尤其是在发现他身上的某些宗教印记之后。表面上越平静的地方往往隐藏着更深的杀机,斯洛就是如此,他的气息让安默拉本能地感到厌恶,就跟那间粉色卧室一样。 帕姬似乎看出来她心情有点不佳,于是立刻说道:“不过我相信她应该还有其他联系方式,或许您可以问问小公爵?” 对了,如果没记错,修也是皇家学院的学生,而且文学院的他肯定比军事学院的帕姬交际更广。安默拉觉得自己说不定可以从他这里入手,想法子联系上远在奥兰神圣帝国的莲恩。 而现在安默拉要做的就是乖巧地住在斯洛眼皮子底下,然后等那位小公爵一起上课。 修在一天之内就抵达了弗林郡,不过与他平时的大张旗鼓不同,这次他是由梦魇军团秘密护送返回的。 帝都盯着弗林郡的人太多了,皇帝陛下也不是手软的,公爵大人不希望他的独子在返程路上遭遇“突发疾病”、“恐怖袭击”或者“交通事故”。 梦魇军团的魔导师们在深夜将修送到了城堡,然后他连脚都没站稳就被梦魇公爵叫去了书房。 修坐在他父亲书桌正对面的高背椅上,皮肤苍白但是眼神明亮。他穿着一件黑色斗篷,肩膀处有一片很大的纯白色羽毛装饰,斗篷上有两枚银质纽扣,也做成了精巧的白羽毛形状。这件斗篷下摆刚刚及膝,而他这回穿的是短皮靴,小腿上的皮肤细腻得像牛奶一样。 他翘着腿,低头看着自己经过仔细修剪的指甲,嘴角始终挂着刻薄而嘲讽的笑容。 而他的父亲,梦魇大公,则满脸阴云地坐在书桌后看着他。 修顺着自己圆润的散发出珍珠般光泽的指甲一个个摸过去,头也不抬就对他的父亲康纳里维斯说道:“别看了,再看我也不会变成你这种人渣的。” 康纳看上去即将爆发,但是他没有,他紧盯着面前的年轻人,一字一句地说道:“你在帝都就学会了这个吗?” “学会了很多,比如古典的城邦政治理论,还有那些比政治美妙得多的诗篇。对了,要我给你念念我最近写的诗吗?”修挑了挑眉毛,这个略显轻佻的动作被他做得风情万种,“啊,弗林郡的豺狼,为何你连人民的最后一滴血都不愿意放过” “闭嘴。”康纳的声音低到了极致,他看上去正在竭力忍耐,“修,我不想在你回来第一天就把你打成残废。” 修微笑起来,他嘴唇很薄,言辞美丽中带着恶毒:“多谢您那少得可怜的仁慈,父亲大人。” “滚出公爵府,滚出这个城堡!”康纳忍了一会儿,最后还是没忍住,他拍桌而起,像一头暴怒的雄狮,整个房间都在他的怒吼声中震动着,“梦魇军团会把你送到斯洛教授那里,别再出现在我面前了!” “这话应该由我来说才对。”修用一种轻蔑的口气说道,“以及你要我跟那条眼镜蛇学什么?贪污受贿,走私毒品,贩卖人口,还是用低劣的手段谋杀政敌?” “啪!” 康纳直接将手边的烛台砸向了修,那个锐利的银质烛台落在地上发出一声巨响,然后黏稠的血液也流到了地上。 银质烛台的尖锐部分划破了修的额角,他头上开始冒出大量鲜血,血液模糊了他的视线,将他大半张脸都覆盖住。他像黑天鹅一样优雅地坐在原地,那张美丽的面孔上笑容越发灿烂了,一双眼睛亮得就像黑夜里的星辰,这幅样子让人莫名觉得毛骨悚然。 修用一种咏唱诗歌的语调,柔和而轻缓地对他的父亲说道:“去死吧,渣滓。” 然后他直接起身,头也不回地冲出了书房,血顺着他肩上那片羽毛流了一地。 梦魇军团的魔导师们早就听见书房里的动静了,他们纷纷用魔法进行隔音处理,防止这边的动静惊醒整个城堡里的人。每次小公爵从帝都回来都是这样,梦魇军团有固定的人来帮公爵处理这种问题,魔导师们对此已经习惯了。 他们一见到小公爵出来就开始尝试用各种方式给他包扎,但是很快就被他尖锐而暴躁的喊叫给逼退了。 修将脚下的高跟短皮靴踩得杀气凛然,他“蹬蹬蹬”地走在黑暗的回廊里,愤怒地吼道:“别碰我!杀人狂!战争犯!你们统统给我滚开!” 这些军方魔导师都训练有素,他们沉默地跟着小公爵后面处理地上的血迹,然后强行按住他开始进行包扎。等包扎好的时候,他们就迅速登上了马车,一路往军团总参谋长的住处奔去。 马车上乱成一团,就跟战场厮杀差不多,魔导师们努力回避着小公爵尖利的指甲,试图在不伤害他的情况下将他稳住。他们可不敢给这位身子娇贵的年轻人用镇定剂,更不敢用魔导式把他绑在车上。 由魔导师驾驶的马车跑得飞起,所有人都想尽快结束这个吵闹的噩梦,然后将烫手的小公爵转交给兰佩斯先生。而小公爵则在这些人的压制下拼命反抗,试图做出最后的一点努力。他一路上都在尖叫着“绑架”“抢劫”之类的事情,可惜魔导师们已经提前进行了隔音,他就算叫破喉咙也没用。 在这样的混乱挣扎之中,马车终于抵达了斯洛的住处。 此时帕姬已经去加班了,而刚刚在浴缸里给自己抹好肥皂的安默拉不得不裹上头发,冲干净泡沫,穿着可爱的蕾丝睡衣,在萌萌的粉色卧室里接待了一大堆神情肃穆的军方魔导师和头破血流、狼狈不堪的小公爵。 第27章 接待 闯入斯洛住处的魔导师们很尴尬,因为他们不知道这儿还住着个女孩子。 帕姬是斯洛私底下叫来的,没有通过梦魇军团的公共渠道。而她口风向来很严,从来不在背地里说上司的闲话,涉及私生女的问题她就更不敢提了。魔导师们以为公爵和兰佩斯先生商量过,将小公爵送来后可以直接把他塞进卧室关起来,但是他们不知道整个屋子唯一没上锁的卧室里居然还有个女孩儿。 现在被开门声惊动的安默拉和一群陌生人在这个狭小的空间里对峙着,双方都有点不知所措。 格林是这群魔导师里的负责人,他发现这孩子头发还是湿的,看上去洗完澡正准备上床睡觉。他无比尴尬地带人拽着小公爵退出了卧室,然后抬头看了一眼门上的花纹,这里就是主卧没错,刚刚里面只有一张床也没错。 兰佩斯先生在自己的卧室里藏了个未成年。 格林现在只想捂住自己的眼睛装作什么都没有看到然后带人迅速离开这里,可是不行。因为小公爵还保持着极为高冷的神情站在门口,死死盯着安默拉,一副“我早就知道兰佩斯这家伙心理有问题”的表情。 安默拉感觉神国没有什么动静,也就是说对方不是敌对目标,所以她很快就恢复了平静。 她问道:“是梦魇军团的魔导师吗?请出示你们的证件。” 格林从胸前的口袋里掏出了自己的施法证明,上面写着“梦魇军团驻弗林郡特别魔法顾问”,这是个闲职,唯一的作用是替公爵处理各式各样的麻烦。而这些大大小小的麻烦则囊括了给公爵大人修建花园、为城堡里的猫做绝育手术、保护公爵大人安全、处理公爵大人与小公爵之间的肢体冲突。 安默拉确认证件真实可信,她把视线移向修:“这位是小公爵?” 格林沉默着点了点头,然后回过身偷偷灌了半管镇定剂,他怕自己因为心跳过快猝死在这里。 斯洛的访客不多,大部分人都会选择在他办公的地方见他,而了解他私宅的无非就是公爵府和梦魇军团的人了。 现在小公爵的头已经被包扎得严严实实的,大半张脸都看不见了,不过这不影响安默拉的辨认。当初斯洛给她看修的投影时他还戴着围巾和帽子呢,那时候只有一双眼睛能看得见。 不对还有一双白生生的腿。 安默拉的视线从修的脸上移动到了他的小腿上,修往后退了几步,魔导师们都散开了,没有人给他躲避的机会。 他屈辱地沐浴着安默拉审视的目光,然后大声吼道:“你在看什么!” “确实是小公爵。”安默拉终于得出结论。 修因为失血过多而显得极为苍白的脸一下就涨红了,他高声尖叫起来:“你在通过什么辨认我的身份!下半.身吗!” 格林把刚刚喝下去的镇定剂喷出去三米远,这是多么有歧义的一句话啊 安默拉还没什么反应,但是修看上去快要疯掉了,他抓着自己的头发在原地来回踏步:“见鬼,兰佩斯身边的人都不正常!” “谁让你们进来的?” 平静的声音忽然出现,安默拉看见房门口的空间扭曲了一下,然后斯洛的身影就出现在那个位置。安默拉暂时没法判断出现在这里的到底是斯洛本人还是一个影像,甚至只是长得像他的假想精灵。但是声音先于影像出现,所以应该不是普通的显像魔法,也许是更为复杂的实体分化。 格林被镇定剂呛着了,他一边咳嗽一边倒退了好几步:“是公爵大人让我们” 斯洛回头看了一眼穿着睡衣站在床边的安默拉,伸手将卧室门带上了,他对格林说道:“我知道了,你们先走吧。” 格林干脆利落地行了个礼然后直接带人离开,他一刻都不想多留。而小公爵,他靠在卧室对面的墙壁上,正眼含讥诮地笑着,他伸手指了指房门紧闭的卧室:“我可以举报你诱拐未成年吗?” 斯洛看了一眼他头上的绷带,冷漠地说道:“看来公爵大人没能让你学乖。” 然后他直接抬手给了修一巴掌,转身到回到卧室,完全没有理会修震惊万分的脸色。 安默拉听见斯洛走进来顿时紧张不少。灯是关着的,她已经爬上了床,蜷在被子里,用湿漉漉的长发挡住自己的神色。 “抱歉,是我的错,打扰到你了。”斯洛打了个响指,床头的小壁灯亮起来,温暖而湿润的光泽流淌在安默拉的长发之上,“起来把头发擦干吧,这么睡着可不行。” 安默拉现在完全不敢单独面对这个男人,但是她表面上看起来依然十分镇定。 她必须镇定。 因为她要活下来。 安默拉从被子里挪出来,然后把白毛巾盖在头上,轻声道:“我没有给您带来麻烦吧。” 据说斯洛最近忙于办理离职手续,他还需要为梦魇公爵完美地解决因为他退位带来的各种隐藏问题,所以在有人闯入的一瞬间反应过来并且赶到这里还是很不容易的。 斯洛弯下.身子,一边替她擦干净头发,一边回答:“没什么。” 安默拉实在是找不出话题了,但是这种昏暗环境下跟他沉默着又实在是尴尬,于是她只能聊聊那位小公爵:“您这么把他扔在外面没问题吗?” “他动不了,就让他在门口站一晚上吧,多站会儿自然就冷静了。” 安默拉低着头,她这个角度看不见斯洛的神色,但是听他的口气似乎对这个小公爵不是很在意。之前斯洛在船上跟她聊到小公爵的时候也是这样的,他说修没有脑子也没实权,所以不需要安默拉主动去讨好他什么。 那口气里带着微妙的蔑视与嘲讽。 安默拉问道:“您打算什么时候开始授课?” 斯洛也没有用魔导式,就这么慢吞吞地帮她把头发一点点蹭干:“明天下午我就能把事情办完,晚上应该可以开始上课。” 安默拉又想问问门口站着的那家伙该怎么办,但是她忍住了。斯洛看起来并不想跟她多聊这方面的话题,而她也不应该表现得对修很感兴趣。 “这实在是太辛苦了,其实可以缓几天的,您应该稍微休息一下。”安默拉希望有更多时间探索门格尔和斯洛隐藏的身份,也希望能偷偷向修问清楚莲恩的事情。 如果斯洛没有公务在身,那就意味着他会有大把时间盯着安默拉和修,让她彻底失去搞小动作的机会。 斯洛感觉她的头发已经干得差不多了,于是将毛巾拿走:“没什么好休息的,你不必担心我。” 并没有担心。 “好吧”安默拉重新躺回去,心情也渐渐平静下来,她乖巧地接受了斯洛给她掖上的被角。 但是斯洛接下来的一个问题直接让她惊呆了。 斯洛:“你是不是不太喜欢粉色?” 安默拉:“” 斯洛:“” 安默拉花了好半天才重新找回呼吸的节奏:“为什么这么说?” 斯洛推了下眼镜:“所有睡衣都是粉色的,唯独这件是白色蕾丝,你单独挑出这件是不是因为不太喜欢那个颜色?当然,也可能是你特别喜欢带蕾丝花纹的。” “” 你看得真细。不对,这还不是关键,关键在于这些少女内衣难道都是你亲自挑的吗?为什么你知道得这么清楚!!? 斯洛似乎有点疑惑:“看来是这样,你为什么一直不跟我说?” “”安默拉除了沉默已经不知道该怎么应对了,毕竟门格尔和莲恩都没有关心过她到底喜欢什么颜色。 “好吧。”斯洛摸了摸她的头发,然后伸手关掉壁灯,“你先睡,明天我再给你看看衣服。” “谢谢,真的不用再麻烦了。”安默拉觉得自己的审美观跟科学家们一直凑不到一个水平线上。 “睡吧,我尽量各种颜色都挑一点。” 斯洛的身影渐渐消失在了床前,看来这确实不是他本人,应该是某种实体分化的式子。 安默拉终于松了口气,她看了一眼房间门,然后闭上眼睛睡觉。 她要养精蓄锐,以最佳状态应对明天的第一堂课。 第二天清早,安默拉眯着眼睛从房间里出来的时候踩到了软乎乎的东西。 “啊啊啊!!”修的尖叫声比一般女人都还要高八度。 安默拉把脚从他的脸上挪开,万分抱歉地说道:“太对不起了,我没想到您居然睡在这儿。” 修飞快地从地上爬起来,肩上的羽毛落了一地。他现在满头都是绷带,脸上的巴掌印还没消下去,现在又多了一个脚印。他羞愤地看着安默拉,觉得自己人生中最为狼狈的样子就这样毫无遮拦地展示在这孩子面前。 “我真的很抱歉。”安默拉被他的表情吓了一跳,因为修看上去就要哭出来了。 修努力昂起头,把眼泪鼻涕都吸回去,他冷漠地说道:“如果道歉有用,那还要绞刑架干什么?” “可以绞死那些不道歉的人。”万万没想到安默拉居然一本正经地回答了他的问题。 她把“绞死”这个词发得格外清晰,这让修忍不住在心里打了个结,他清了清嗓子:“咳,抱歉,是我挡着你的路了。” 对,就是这么有原则! “没什么,我先去洗漱了。”安默拉带上房门,直接绕过他往走廊尽头的盥洗室走去。其实主卧里也连着一间小小的盥洗室,但是考虑到斯洛可能用过,安默拉决定离它远点。 修看了一眼房门,他站着的时候眼睛都没有眨过一下,躺着的时候一直贴着门,他很确信这扇门没有被打开过。 这么说来兰佩斯一晚上都呆在里面? 修攥紧了手,差点把牙咬碎了:“这个禽兽” 第28章 逼问 安默拉在盥洗室里把自己弄干净,但是她没有直接返回卧室。 她双手撑在水池边上,碧色的眼睛盯着镜面,轻声道:“一切恶意终将反伤其身,一切不洁终将在我的光辉下消泯。” 镜子上氤氲出金色的光芒,黑色的雾气从四面八方涌出来,但是被镜子上的光辉牢牢禁锢住。整个盥洗室以安默拉为中心划分为黑暗与光明的两片区域,天国的圣歌与地狱的号哭激烈地对峙着,这里仿佛变成了另外一个世界。 安默拉回头看着那些狰狞的黑雾,果然是这样,这个房子每一个角落都藏有来自黑暗的恶意。现在她可以凭借神国运行自我防护式来隔绝这些力量,但是隔绝太久肯定会被斯洛发现,所以她要在有限的时间里做尽可能多的事情。 她将门打开一条小缝,然后凑到门边对走廊上的修说道:“可以进来帮个忙吗?我拧不开这儿的开关。” 门里透出刺目的光芒,但是修也没有多想什么,他只以为盥洗室的灯很亮。因为先入为主地判断了这孩子的受害者身份,所以他不情不愿地起身走向了盥洗室。 结果他的手刚刚碰到门就被安默拉一把拽了进去,然后就听见“嘭”的关门声。 修正想说“你在搞什么鬼”,可是眼前光明与黑暗的对峙让他震惊了。 “这是异次元空间吗?”他环视四周,感叹道,“简直酷炫” “你认识莲恩吗?”安默拉手里凝聚出一柄金色长枪,她用枪头指着修的眉心,森然道,“别说废话。” 修感觉炽热的能量差点把自己头上的绷带点着了,他后退了一步,但是盥洗室里的地面滑溜溜的,他一不留神就坐倒在地上。安默拉迅速将长枪他的脖子上,修此时背靠着盥洗室的门,屁股下是大滩肥皂水,连站都站不起来。 “见鬼,你在做什么!你还没到获得施法证明的年龄吧!”修高声喊道,脸色又红又白,“把这玩意儿拿开!” “回答我的话!”安默拉抬高了声音,她俯视着地上的修,脸色冰冷,“不然就把你的喉咙扎穿。” 她手持凶器的样子还是很有威慑力的,修为了保命只能迅速回答:“不认识!快点拿开!” “你最好配合一点,我没空跟你耗。”安默拉继续把长枪往前枪上冒出灼热的气息,这让修有点呼吸困难。 修试图躲避这杆长枪,但是安默拉把他旁边的路都堵死了,他只能惊叫道:“我不知道你说的是谁!放开,快放开!” 安默拉将长枪往后撤了一点,然后直接把枪杆一挑,修感觉自己被无形的手抓了起来,重重地甩到了某个墙壁上。这不是真正的墙壁,是光明与黑暗的分割处。他背靠着黑暗,感受无穷无尽的死亡与绝望,面朝着光明,刺目的强光让他流下了生理性的泪水。 “那么我们稍后再谈这个问题。”安默拉的语气渐趋平缓,但是修却越发心惊胆战,“跟我说说斯洛·兰佩斯的履历吧,不要所有人都查得到的那种,最好来点黑幕。” 这家伙是冲着斯洛来的! 修在心里大骂死恋.童癖自找麻烦,口中却只能不断求饶:“我只知道他一从军事学院毕业就立刻进入军方体制,然后在康纳里维斯的帮助下一路爬到了现在的位置!其他事情我都不是很清楚了!” “他有家人吗?或者有学生时代就认识他的人吗?”安默拉问得很细。 修用力摇着脑袋,飞快地说道:“不知道!我不知道这些!” 安默拉用长枪戳了戳他的胸口:“想清楚再答。” “我真的不知道!” 修说的是实话,他从来不像他的父亲一样醉心于权力与财富,也没怎么关心过这些军政要人的生平。但是现在这孩子手里的长枪就要给他来个对穿了,他不得不立刻改口:“我知道些别的!对,就是你说的黑幕!” 其实这些乱七八糟的传闻在帝都传播很广,而学生们更是有大把时间去聊这些大人物的黑历史,修社交还算是活跃的,这种事情也听了不少。此时为了活命他也顾不上真实性了,只能老老实实地跟安默拉一一说来。 安默拉把长枪往回收了点,缓和语气道:“请说。” “梦魇军团也许是六大魔导军团里风评最差劲的一个了,这都要感谢斯洛·兰佩斯。”修的语速很快,他怕自己没说完就被戳死了,“所有人都在说梦魇军团根本不是为帝国服务的,它是我父亲的私军。兰佩斯一个人把整个军团牢牢握在手里,利用帝国赋予的庞大资源为所欲为。” “详细一点。” “梦魇军团的实验室在进行非法的人体试验,好吧,我知道也许所有魔导军团都在做这种事儿,可是兰佩斯做得太过火了。他的实验素材不局限于战俘、死囚,据说他以金钱贿赂海关官员,然后每年都通过他们进行大批人口买卖。” 修想要观察一下安默拉的神色,但是她背着光,无尽光明在她背后形成耀眼的光晕,他什么都看不见。 他只能继续说道:“他除了贿赂海关、插手奴隶贸易之外还涉嫌以梦魇军团为掩护走私毒品。据说前些年在北方原始森林抓获的毒贩身上带着梦魇军团的施法证明,这件事差点闹到军事法院,后来被我父亲压下去了。还有还有,据说他还勾结雇佣军” “雇佣军?”虽然修一口一个“据说”,可信度不是很高,但是安默拉还是被“雇佣军”这个词击中了。 雇佣军一直是灰色领域,帝国一旦遇到某些国家正规军不方便出面解决的事情就常常会雇佣他们去做,军方高层与雇佣军有联系是默认的事情。 安默拉并不是觉得这件事很稀奇,而是她突然想起来在格兰德郡逃亡时一见面就想杀掉自己的刺客。那个穿着混搭军装,使用海默军刺的家伙很明显就是个雇佣军。 修越说越兴奋,他似乎忘了自己处于被胁迫的地位,一下就回到了学院时期跟同学们热烈讨论的状态之中。 “对!刺客公会、盗贼公会还有黑色法师塔!”修手舞足蹈地说道,“他雇佣这些人去刺杀政敌并且将现场伪装成恐怖袭击,然后梦魇军团就可以名正言顺地从国库里获得大量用于反恐的经费了!他用这种方式从陛下手里掏了不少钱,关键是陛下还不能不给,因为全帝国的民众都担心着自己的小命会被恐怖分子夺走。” 安默拉还在想那个刺客,她觉得自己那时候应该还没有暴露在任何人眼中,因此雇佣军出现在空袭现场并且一下就找到她下杀手实在是太不合理了。 或许那个雇佣军前往格兰德郡是另有图谋,只不过恰好碰上了九死一生的安默拉,于是索性决定杀人灭口了? 安默拉努力思考着格兰德郡到底有什么值得注意的地方,而这时候修已经开始说其他事情了:“这次大运河的修建也不仅仅是为了通商,他们想要从兽人这里弄奴隶和土地,还想在那边种植毒品再贩卖到三大帝国,兽人部落可没有禁毒的法律。如果这条运河通了,那么一条从生产到销售的完整贩毒路线也就通了。” “通商?”安默拉这才发现备受诟病的大运河里居然也隐藏着庞大到不可思议的利益链条。 “对,三大帝国与北方兽人部落的通商条例会在明年生效,现在已经是秋天了”修给安默拉递了一个“你懂的”眼神,然后接着道,“康纳里维斯那个人渣居然还想我去监管运河上游的修建谁要为这种毫无人性的侵略者服务啊!” 安默拉发现这个小公爵的正义感不是一般的强,但是她马上又意识到另一个问题。 “你去监管运河上游?那么之前这条运河是谁在负责?” 修在来之前就被他父亲的信件轰炸了一遍,所以对这件事倒是挺清楚的:“不知道,要不是那家伙在空袭中死了,我也不会被抓去。” 安默拉终于把“雇佣军”和“格兰德郡”联系在了一起,如果那个雇佣军真的是斯洛派去的,那么运河负责人的死就不会是意外。 她同情地对修说道:“你马上就要死了。” 修惊慌不已,他奋力挣扎,但是被安默拉牢牢控制住,他尖叫:“等等!我已经尽最大可能在配合你了!” “谢谢你的配合。”安默拉由衷地感谢他,这家伙确实给她带来了很大帮助,她解除了控制修的魔导式,然后道,“出去吧,忘了刚刚发生的一切。” 修全身酸痛,他努力从地上爬起来,但是安默拉恶魔般的声音又一次响起了:“你真的不知道莲恩吗?” 这次修十分冷静:“知道,我还追过她。” “!”安默拉睁大了眼睛。 修摸了摸头,不好意思地说道:“好吧,全校百分之九十五的女性我都追过。” “”安默拉沉默了。 修把手握在门把上,努力回想了一阵,可是他对莲恩的印象确实不深:“很强壮的金发女人,胸很大。” 安默拉神色僵硬地点了点头:“谢谢,这个我知道,你追她的时候有问到联系方式吗?” “别提了,她根本没有联系方式。她走的可是奥兰神圣帝国那边的修行路线。”修渐渐回忆起当初的事情,他十分不满地说道,“圣堂骑士你懂吗?苦修!禁欲!施善!” “苦修你懂吗?不吃不喝也不使用现代魔导科技!禁欲你懂吗?男人女人在她眼里都跟一块圣饼没有区别!施善你懂吗?在肮脏的贫民窟一呆就是两个月!” “该死的我为了她在贫民窟呆了半天,努力效仿她的生活方式,这简直是我恋爱史上最可怕的噩梦。” 安默拉无言以对:“那可真是有够辛苦的。” 想成为学院偶像果然不是简单的事情,想追学院偶像也不是简单的事情。 第29章 使团 城市西边戒严了,赤色与黄色的警告线围出一条宽阔而空旷的道路,这条道路直接从西城门通往大使馆。 四周的建筑物上都用魔导式打上了醒目的标识,军方魔导师们密集地藏于暗处,他们已经获得了城市内施法许可,能随时出手击杀行为诡异的人。这片区域内的所有平民都被疏散了,连地下水道都处于监控之下,别说人,一只耗子都进不来。而且除了警戒线之外还有致命的魔导光束在不断扫描,想要利用某些隐藏式混入也不可能。 可以说,除了空中要塞,几乎所有安全措施都已经被用上了。 很显然弗林郡正在迎接某些大人物的到来。 “扫描完毕,安全状态确认,四周一切正常,准备开启城门。” 介于男性与女性之间的机械音传入梦魇军团的总指挥官脑海中,他迅速下令道:“扫描式范围再扩大一倍,空中防御系统完全开启。” 魔导系统几乎在他话音落下的一瞬间就完成了工作:“是的,您的意志已经得到执行。” “很好,准备迎接他们。” 城门缓缓打开,四驾马车走在最前面,马车上的装饰一看就是圣兰斯卡特的风格。而且拉车的马匹全部都是假想精灵,以魔导师的意识为动力,行进速度极快。这四驾马车四周有身着黑色军装的魔导师保护着,他们步伐一致,手中全部握着炽烈的长枪,胸前佩戴翡翠圣枪的勋章。 而在那四驾马车后面,一共有八匹浑身裹着烈焰的骏马,它们拉着一辆造型古朴的纯金马车。 这辆马车更像是艺术品而不是交通工具,完全没有魔导装置的痕迹,纯粹依靠八匹烈火马为动力。有专门的魔导师在马车旁边对它周围的路面进行施法,使车轮稍稍离地,整个儿悬浮在空气之中。骏马身上的灼热之气隔了两条街都能感受到,它们身上的火焰是金色的,鞍也是金色的,就连缰绳都是纯粹的金色。 一眼看过去,那些马儿拉着的仿佛不是车,而是一轮熊熊燃烧的太阳。 斯洛将窗帘放下,刺目的光线从缝隙间泄出来,划破了室内的一片黑暗。 他正站在街道边上的一间民房里,这里的屋主人已经被驱逐出去了,迎接仪式过后军方会给他一笔钱。现在呆在这间房里的除了斯洛还有一个黑袍魔导师,他带了斗篷,面容模糊不清。 黑袍魔导师的声音很沙哑,似乎经过了特殊的处理:“神话生物,曾经拉起太阳的火马看来车里坐着的还真是她。” 斯洛从那道缝隙里凝视金色马车,他低声道:“不沾染尘世的泥土,不聆听尘世的嘈杂,为什么她要来插手和谈的事情?” “别傻了,她肯定不是奔着和谈来的。”黑袍人嗤笑一声,他坐在茶桌边上,给自己倒了点水,“赶紧跑吧,不然就来不及了。” 斯洛摇了摇头:“还差最后一点,希望能做完再走。” “她不可能不知道你在做什么。”黑袍人话里带了点警告的意味,“别太过火了。” 斯洛还是摇头,他看着那辆金色马车渐渐消失在街道尽头,这才把窗帘彻底拉上:“没有什么是她不知道的,但是也没有什么是永夜办不到的。” 黑袍魔导师沉默下去,他又喝了口水,这才道:“希望如此。” 他想了想,还是觉得不放心:“你至少要先把那个小的转移掉。” “安默拉?”斯洛皱起眉,他似乎有点苦恼,“很难办,各种意义上,我动不了她。” 黑袍魔导师看上去一点也不惊讶:“这是正常情况,具有神性嘛,她会获得永恒的纯净与安宁。你看看刚才车上那位,别说动了,没有人能说出她的名字,没有人能描摹她的样貌,没有人能违抗她的意志。” “安默拉还没完全成长起来。”斯洛揉着自己眉心,显然对该怎么处理安默拉有点头疼,“可是即便这样,也无法在她面前生出杀意,无法尝试亵渎,甚至无法勃.起。” 黑袍魔导师一口水喷出来:“等等,你刚刚说什么?最后那个是你亲测?” “”斯洛沉默了一会儿,“是门格尔亲测,你应该记得他从我这里调了大量致幻药剂。” 黑袍魔导师抖了抖身上的水珠,那些水变成石头块掉在了地上,他觉得斯洛之前这段沉默很可疑:“随便你们谁,总之赶紧把她弄走,弄去哪儿都行,我个人觉得黑色法师塔就不错。” 斯洛还是觉得头疼:“你能想个完全不产生恶意的,把她弄去黑色法师塔的办法吗?” “风景观光?”黑袍魔导师站起身,说了个冷笑话,“就说你想陪她去看会吃人的原始森林和永远没有黎明的腐烂沼泽吧,多么浪漫的旅程啊。” “谢谢你的建议”斯洛最终决定自己想想办法。 斯洛回来的时候已经是深夜了。 修毫无形象地躺在客厅沙发上睡觉,而安默拉则在书房里看书。她白天一直在背诵那本空白古书上的魔法字符,到晚上就开始看看其他内容。 “不去睡吗?”斯洛就像影子一样出现在书桌前,他挡住了灯光,在安默拉面前投下诡异的阴影。 安默拉似乎被吓着了,她合上书,抬头看了一眼挂钟:“已经这么晚了吗?” “是的,今天突然有点事情,我的离职手续被延迟了。我想推迟授课时间。”斯洛不动声色地看了看她手里的那本书,是本复杂的应用教程,“还有,小公爵在一周之内就会离开这里了,你不用感觉不自在。” 计划真是赶不上变化。安默拉知道修在不久之后就要去运河北段上任了,但是她没想到会这么快。斯洛完全有办法奔波与北方城市与弗林郡之间,所以他对修的单独教学应该不会有困难。 可是那个突然导致斯洛延缓离职的事情又是什么? “我呢?”她忽然问了一句,斯洛应该不准备这么盯着她一辈子吧? 斯洛口气平淡:“你在成年之后可以去圣兰斯卡特进修,那边信仰根源体系。” 安默拉离成年至少还有五年,这五年都足够那枚黑翡翠碎成渣了,她可没空在这儿跟斯洛耗。 “为什么现在不行?”安默拉试探着问道。 斯洛还是那副平和淡定的样子,他伸手把安默拉的书合上,然后道:“因为帝国法律规定未成年人必须在其监护人陪伴下生活,除了特殊情况,出入境证明与他国定居许可只会给成年人办理。” “原来是这样”安默拉露出恍然大悟的神色,“看来以后还要麻烦您很长一段时间了。” 斯洛推了推眼镜,镜片上折射出森冷的光芒,但是再看过去却发现他神色一如既然地平静:“没什么,你可以去睡了。” 安默拉只得起身,在出门前,她回头说道:“对了,小公爵具体什么时候去北方上任?” 斯洛再次推了下眼镜,镜片的反光遮住了他的眼神,他似乎看了安默拉一会儿,然后才说道:“这与你无关。” 安默拉脸上绽开甜美的笑容:“好吧,晚安,先生。” 她关上书房的门,踏在一片漆黑的走廊上,心跳快得惊人。 斯洛和门格尔共同隶属于某个神秘的宗教组织,不,也许是邪教组织。很多年前,门格尔打入翡翠圣枪高层,然后负责了当时最重要的魔导系统开发。在根源系统的研究快要走向成功的时候,他带着所有研究成果逃离圣兰斯卡特,给翡翠圣枪带来了巨大的损失。 现在斯洛和门格尔的情况很像,但是他们想要做的事情完全不同。 当年对于翡翠圣枪而言最重要的是根源体系的开发,而现在对于梦魇军团而言,最重要的无非就是大运河。 大运河意味着黄金与钻石,意味着土地与奴隶,意味着一片从未被战火开垦过的处女地,它所连通的是普朗曼帝国在北方的新版图。 安默拉大胆地推测,在接下来的两百年间,整个大陆的焦点都会投向北方。从上一次魔导革命到现在,各大魔导军团的军备扩张已经到了极限,肆无忌惮的军力竞争早晚会引燃战火。而这个战争导火索,多半会是那片处于“共同开发”状态下的肥沃的北方大地。 当年门格尔从翡翠圣枪攫取的是根源体系的巅峰造物,而现在斯洛要从梦魇军团攫取的则是南北通道。当年门格尔拿走所有研究成果就直接逃跑了,现在斯洛也一样。 当斯洛杀掉小公爵,把自己的人安插到运河北段的时候,就是他脱下伪装,离开梦魇军团的时候。 安默拉必须在那之前脱离他的控制,否则很可能重蹈覆辙,她真的再也不想面对过去十几年的那种情况了。 她步伐沉着地走在黑暗之中,没有一丝犹疑,没有一丝迷茫。 第二天早晨,安默拉是被敲门声吵醒的。 斯洛已经早早地离开了,他在家里呆的时间很少,看起来真的忙得不行。而小公爵醒了一次又睡过去,作息好得跟猪一样。外面的敲门声越来越大,等安默拉赶到客厅的时候,修还在死睡着。 “马上就来。”安默拉没有管修,直接冲到门边,“斯洛教授现在不在,请问您有什么事儿吗?” 门口站着的是格林,他看起来极为紧张,说话还带着点颤音:“我是来找小公爵的!公爵大人让他立刻回城堡!” 安默拉有点惊讶,修才被赶出来一天多,公爵大人这就急着让他回去了?修跟他父亲的关系看起来并不怎么好,这次他刚从帝都回来,只跟公爵大人见了一面就不欢而散,然后直接被塞到了斯洛手上。现在公爵急急忙忙地叫修回去,肯定是有什么突发情况。 说起突发情况,斯洛的离职似乎也因为某件事而推迟了,会不会是一件事? 安默拉暂时没有多问,她回头把修晃醒了,刚刚醒过来的修愤怒地看着她:“你这个疯子,赶紧放开我!” “公爵派人找你。”安默拉简洁明了地说道,“人已经在门口了。” 修把靠枕扔到门上,倒头继续睡,他怒吼道:“滚!我不想看见那个人渣!” 门外的格林暗叫自己真是接了个苦差事,但是没办法,他必须完成任务:“厄尼尔小姐,请开门。” 安默拉在修阴森的眼神中把门打开了,然后惊讶地看见修从口袋里掏出一把小刀,对着自己的脖子:“别过来,我是认真的,你再过来一步我就死给你看!” 格林站在门外惊呆了,他没想到修居然这么抗拒公爵大人。 “你的刀刃反了。”安默拉善意地提醒道。 修飞快地把小刀掉了个方向,然后将刀刃对着自己脖子,他以一种凛然不可侵犯的气势扫视着另外两人:“我从不惧死亡,干干净净地死也比屈从于黑暗势力要来得高洁!” 昨天你可不是这么做的。 安默拉记得他满脸惊恐在自己面前讨饶的样子,大概是因为她不属于“黑暗势力”吧?屈从于光明也好,屈从于黑暗也好,活着的人总是要屈从于某种权威的。 格林连忙解释:“您误会了,虽然公爵大人让你回城堡,但是并不是去见他的。” 修激动地说道:“他身边的人也没一个好东西,一群吸血鬼!该死的政客!” 格林怕他不小心戳到自己,于是只能缓和神色,用劝小孩子的口气说道:“公爵大人请您回去参加一个舞会,只是一个迎接外使的小型舞会而已,您除了聊天、跳舞、吃点心不需要做别的事情。” 修有点动摇,但是一想到在舞会上必须面对他父亲,他立刻就坚定起来:“滚!” 格林还在尝试跟他描述这个舞会,试图让他明白这只是个不涉政治的普通宴会:“是圣兰斯卡特的和谈使团,他们在弗林郡落脚了,公爵大人邀请了其中几位参加晚宴,他想要让你们几个年轻人一起聚一下” 安默拉听见和谈使团就心中一动,这个使团应该是圣兰斯卡特派来处理空袭事件的。 除非梦魇公爵想触怒那位皇帝陛下,否则他不可能高调地接待所有使团成员。他应该会与其中的关键人物进行私下联系,但是又要有一些表面上的友好举动。这时候修的挡箭牌作用就出来了,他可以与翡翠圣枪中年轻有为的成员接触,一方面让接待显得更自然,另一方面也能积累一定的政治资本。 “我说了,滚!!”修中气十足地吼出来,但是格林的下一句话让他的声音彻底消失了。 “冰霜女武神!”格林用比他大一倍的嗓音喊道,“翡翠圣枪的那位冰霜女武神会来!” 安默拉看见修的嘴张到最大,根本合不拢,他的声音十分沙哑:“真的假的?” 格林笃定地说道:“已经抵达使馆了,很多人亲眼看见她进去的。” “她会参加舞会?”修小心翼翼地问道。 格林在心里大松一口气,看来只有女人和艺术才对小公爵有吸引力:“是的,公爵大人这次邀请了使团中所有与您年纪差不多的人。” “那她会跳舞?”修的声音又轻又静,看上去生怕惊破了这个美丽的梦境。 格林心说我怎么知道这种事情,但表面上还维持着笃定的神色:“会的。” “准备礼服!”修气势汹汹地对格林说道,“现在,立刻去给我定做!” 安默拉没想到他态度转变这么快,虽然对冰霜女武神有点好奇,但是她现在并不想管这些。 她意识到了一件事情,一件非常非常重要的事情。 黑翡翠是被翡翠圣枪的人带走的。 现在圣兰斯卡特派出翡翠圣枪的当事人与其他官员来进行和谈。 这就意味着和谈使团中有人也许接触过那枚戒指!或者更幸运一点,有人随身带着它! 机会很微小,但是如果安默拉不想等五年直到自己成年,那么她就必须混进舞会。 “带我一个。”安默拉朝修露出甜美的笑容,然后走到他身边,压低声音道,“不然就杀了你。” 第30章 舞会 夜色渐深,灯火通明的舞池外面,玫瑰花正在怒放。 公爵的魔法顾问们每天都花大量精力维持这些玫瑰的“自然”生长,它们看起来热烈而荡漾,与舞会里面摇曳的光芒交映成辉。玫瑰花园中央有一个黑铁秋千,它看上去有点简陋,正下方就是长满刺的玫瑰花。 神色忧郁的美青年坐在秋千上,他眉宇间带着天然的贵族气息,那张脸就跟神像似的,就算套上麻袋也能帅瞎半条街。他身材匀称,穿着一身崭新的燕尾服,抬头仰望着星辰,眼神越发哀伤。 “你快把我挤下去了!”修维持着颓废哀伤的神色,压低声音暴躁地说道,“再过去点!” 安默拉也坐在秋千上,两个人背靠背,幸好铁链够结实,不然都得掉进大堆的玫瑰刺里。 “不行。”安默拉拒绝了他,一边摇晃着小腿开始荡秋千,“一人一半。” “我跟你不是一个体积!”修撞了她一下,试图把她弄下去。 安默拉稳稳地坐在原处,修的力气比起莲恩根本不够看:“但都是独立个体,我们是平等的。” “说什么鬼东西”修抱怨了一句,手里抓紧了铁链,防止自己真的被她挤下去。 “你可以去跳舞。”安默拉冷静地给他支招,“反正你连礼服都准备好了,不用在这儿跟我争一个秋千。” 修愤怒得又撞了她一把,他大声道:“我不想去跳舞!我不想见到那群政客!” 安默拉已经把秋千荡起来了,她对修的思维不是很理解。 明明是他自己腆着脸过来看女武神的,现在却又一副颓废不爽的样子躲到花园里荡秋千。就算他在这里荡一整晚也不会出现那种“希望远离嘈杂的女武神在花园中与命定的王子相遇”的戏码,他为什么就是不明白。 “别乱动了,这个架子会塌的。”安默拉严厉地警告他。她本来是想看看到底有没有人带着那枚黑翡翠的,但是到这儿之后她就发现一个很严重的问题,那就是 大家都戴!手!套! 除非她产生很高的仇恨值然后逼迫所有人朝她扔手套决斗,否则她永远也不可能知道谁戴着黑翡翠戒指。 于是安默拉就只能在花园里荡秋千了,很快修也出来了,他自称高洁的艺术家不愿与世俗同流合污。 修沉默了一会儿,最后实在是憋不住了,他沮丧地跟安默拉抱怨道:“她有舞伴!你能想象吗?那个冰美人儿居然有舞伴!” “我不仅能想象,我还看见了。”安默拉很残酷地揭露道,“她的舞伴是个早衰白发而且身高只到她胸口的军团指挥官。” 修痛苦地呻.吟了一声:“我有哪儿比不过他?” “你的身高也只到女武神胸口。”安默拉再次无情地揭露了一些事实。 修的声音听起来越发痛苦了,他捂住脸,嘶哑地吼道:“她穿高跟鞋了!” “你也穿高跟鞋了。”安默拉觉得这才是问题所在。 修:“” 安默拉看着舞池里的情况,女武神自带寒冰气场,她周围只有她的舞伴,而除了那个面容冷肃的舞伴,她五米之内连只苍蝇也没有了。 被称为“冰霜女武神”的年轻人留着细碎的蓝色短发,干净利落,英姿飒爽,她身上透着一种奇异的中性美。 她的晚礼服是海一般的蔚蓝色,款式设计看来也是仿照海浪那样奔放而流畅的曲线,但是这件裙子在她身上就跟被冻住了似的,安默拉甚至能感受到海浪中扑面而来的锋利冰锥。她的皮肤如同月光般寒冷而无暇,空气与她接触都会被凝滞住。她的左耳上戴着一枚坠子,雾面水晶,形状就跟北方寒冬里屋檐上垂下的冰柱一样。 她正在低头跟她的舞伴交谈,眼神空净得就像她耳朵上的水晶,看不出半分情感。 女武神的声音有点沙哑,砂纸般缓慢地摩擦着耳膜,让人听得醉醺醺的:“如果我们都在这儿参加这个无聊的舞会,那么使馆里就只剩下她一个了” 她的舞伴皱起眉,语气十分干脆:“大人不会有事的。” “这片领地里藏着黑暗。”女武神俯下.身子才能凑到他耳边说话,“与她对立的黑暗。” “神从来都是无惧于黑暗的。”舞伴还是皱着眉,他拉开了与女武神的距离,“她说要有光,于是永夜便堕入了死的国度。” 女武神冰冷地笑起来:“别忘了,永夜也是神。” 她的舞伴摇头不言,看上去不想同她聊这个话题。 安默拉试图通过女武神的口形来辨别一下他们在说些什么,但是没等她把神国的语言系统换成圣兰斯卡特那边的,女武神就已经停下了。 这时候她的舞伴取下了手套,然后十分绅士地倒了杯酒给她。 安默拉瞬间就提起了精神,她反手拍了下修:“其实你还是有机会的。” “啊!!!” 此时秋千已经晃起来了,秋千架很不稳,修猝不及防之下直接被她拍落玫瑰花丛,他发出一声短促的惨叫,感觉自己引以为傲的脸要被玫瑰花刺毁掉了。 “我很抱歉。”安默拉也从秋千上跳下来,她蹲下.身子查看修的情况,“你还能站起来吧?” 修虚弱地说道:“如果我死了,请将我葬在这片美丽中带着罪恶的玫瑰花丛中,希望来年它的颜色染上我血液的红。” “我觉得你还是有机会跟女武神跳舞的。”安默拉给他打了一剂强心针。 “什么!”修一秒钟就把脸从玫瑰花刺上拔.出来,眼神闪闪发光,“要怎么做!” “交换舞伴。”安默拉给他出了个馊主意。按照惯例,待会儿大家一起跳舞的时候有一段音乐是能够交换舞伴的,但是安默拉不敢保证修一定能换到女武神身边。 修也想到了这一点:“没可能,她会推开我的。” “你可以死死缠住她。”安默拉继续给他出馊得不能更馊的主意,她语出惊人,“我帮你引开她的舞伴。” 如果对方的舞伴不在,那么修得手的几率就高了一倍不止,他有点蠢蠢欲动:“你?” “对。”安默拉尽可能让自己的声音听上去可靠一点,“你随便找个人去跳舞,然后交换舞伴的时候挪到女武神身边,我负责引开她的舞伴。” 修觉得不太靠谱:“怎么引开?” “随机应变。”安默拉用十分可靠的语气说着完全不靠谱的话。 好在修就喜欢这种浪漫主义十足的冒险,他一口答应下来:“那我去了!” 安默拉紧随其后,她走到长长的餐桌旁边摸了点吃的,然后躲在花束后面观察冰霜女武神的那个舞伴。 头发是银灰色的,但是面容十分年轻也就是她之前说的“早衰白发”。他和穿了高跟鞋的修差不多高,但还是比女武神矮一截,也许是西服比较修身,他看起来身材匀称,强健有力。他神情严肃,眉头紧皱着,仿佛不是在参加舞会,而是在计划另一场空袭。 在他之前摘下手套的短暂时间里,安默拉看见了那枚黑翡翠戒指。 简直太巧了,巧合得就像一场阴谋。 而安默拉毫不犹豫地选择踏入这场阴谋。 舞曲开始变得热烈,女武神将手递给了这个银发的指挥官,两人开始翩翩起舞。他们的舞姿有种神奇的违和感,但是又莫名让人觉得融洽。安默拉也不知道违和感是从哪儿来的,不过她知道融洽感应该来自军队里的常年配合。 那边修也凭借一张漂亮脸蛋迅速找到了自己的舞伴,他带着那个仪态大方的女人开始旋转,然后缓缓往女武神这边靠拢。 舞会上人不多,虽然是以修为主角,但是还有些弗林郡的小贵族也来凑人数了。 这段舞曲响起的时候几乎所有人都涌入了舞池,而立在一边吃东西的安默拉显得格外突出。最后,安默拉也顺着人群走了进去,一点点往女武神那边靠拢。 修在人群中寻找着安默拉的身影,但是安默拉比这里所有人都矮,所以他什么都没能看见。 修咬牙切齿:“真是有够不靠谱的” 他的舞伴有点讶异:“您说什么?” 修绽开迷人的微笑:“我说您实在是美极了。” 他的舞伴低头羞涩一笑。 修暗暗观察着女武神那边的情况,她和她的舞伴还紧紧黏在一起,丝毫没有分开的迹象,也不知道安默拉之前说的引开那家伙算不算数。这时候舞曲已经接近尾声了,在这曲结束,下一曲开始的地方,有个选择交换舞伴的环节。 可是安默拉那边迟迟没有动静,修等不了那么多,他一路旋转,最后直接转到女武神五米之内的地方。 舞曲到了结尾,最后这个动作是男方将女方抱起来转一圈,然后两人双手展开,各自后撤一步,再重新聚拢到一起。修沉住气,按照平时的做法将舞伴抱起来,旋转一周,双手展开。这时候他是背对女武神的,但是目测后撤一步再回头就可以直接抓住她了。 修觉得事情进行得很顺利,他在后撤之后就直接松开他舞伴的手,在他舞伴惊讶的眼神中回头一抓,一拽 “等等!”安默拉急切的声音被嘈杂的舞曲掩盖下去了。 修和那个被他拽到身边的银发指挥官面面相觑。 安默拉终于明白那个违和感到底从何而来了。 那位英俊潇洒的冰霜女武神一直在跳男步。 第31章 星辰 现在的情况简直糟透了,安默拉站在人群里看见黑翡翠戒指和修一起越转越远,感觉自己唯一一个接近它的机会被修给搞砸了。而修则用愤怒的眼神盯着安默拉这边,感觉自己唯一一个接近冰霜女武神的机会被她搞砸了。 “来吧,小姐。”沙哑而柔和的声音在安默拉耳畔响起。 她抬起头,看见蓝发的女武神微微躬身,然后向她伸出手。 “我想您也许需要一个舞伴?” 冰霜女武神的眼睛是浅蓝色的,眼神又空又净,但是当安默拉盯着她看的时候会发现她眼里满满的都是自己的倒影。 安默拉有点晃神,她不由自主地伸出手,可在碰到对方冰雪般皮肤的一瞬间,她一下就清醒过来。 诱导式! 在反应过来的那一刹那,安默拉毫不犹豫,拔腿就跑。 她当然能知道对方在使用什么魔导式,因为她使用的神国与根源系统是有共鸣的。根源系统的本体在天空要塞上,世界上与它相连的魔导师数不胜数,但不是每一个都能完全与之相连。他们中大部分只是被动接受根源系统的调派,然后使用根源系统提供的施法平台而已。 只有一部分人才是真正可以“操作”根源系统的,这部分人才会跟安默拉发生共鸣,因为他们携带着根源系统的子系统。 比如面前的冰霜女武神。 只要安默拉不主动用神国去联络根源系统,那么她就不会被发现,这是门格尔确认过的事情。但是刚刚那家伙对她用了个诱导式,只是个无恶意的,希望她接纳自己的诱导公式,所以毫无防范的安默拉下意识地就接受了这种精神连接。 然后就撞见了对方在魔导系统中成式的情况,同时也被对方窥见了神国。 “站住!”冰霜女武神凛冽的声音伴随冰雪呼啸之声而来。 一条寒冰之径“嗖”地往安默拉方向铺过去,地毯结成冰,空气里弥漫着大量寒雾,锐利无比的冰凌拔地而起。那些鲜花被冻住了,女士们艳丽的裙角定格在空中,泼洒的酒水像透明针刺般横亘于人群间。热气渐渐消散,天花板上结出一层厚厚的冰,羽絮般的雪花缓缓飘下。 安默拉跌跌撞撞地避开那些从地上窜起的冰锥,头也不回地朝着修所在的地方冲了过去。 她以极快的语速诵咒:“在俯首朝拜我的路上,没有荆棘,亦没有泥沼。” 面前的冰棱纷纷断裂,冰面光滑无比,她直接顺着冰霜女武神开好的路就溜到了修的身边。 此时大部分人已经反应过来了,很多人还在试图把自己被冻住的裙子裤子从寒冰之径上扯开,还有些人已经在慌忙慌忙忙地喊警卫人员帮忙了。人群四处奔走,那些暂时动不了的被绊倒在地,有人去搀扶,也有人直接踩着他们就走了。 场面上一片混乱,唯有冰霜女武神附近空无一人。 那个银发的指挥官在冰霜女武神喊出那声“站住”的时候就已经反应过来,他第一时间将修护在身后。 这里是公爵城堡,如果让公爵的独生子在他面前出点什么差错,那么圣兰斯卡特跟普朗曼高层可就不好交代了。 修完全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事情,他只看见人群“哗啦”一下散开,然后冰霜女武神直接追着安默拉就往自己这边冲了过来。 “别过来!” 银发指挥官手里已经开始泛起赤色的光芒,隐约有一柄长枪在他手里成形。现在不是执行公务的时间,要想获得施法许可是不可能的,但是冰霜女武神已经动手了,他也不可能看着对方逃之夭夭。 大不了舞会结束后记个过。 安默拉明白,要想压制敌对魔导师只有一个办法,那就是思维运转比他快。 但是对于神国系统而言不是这样,安默拉需要诵咒,这就意味着她的说话速度要比对方思维运转速度快! “我比光更亮!” 安默拉选择了最简短的魔导式,她微微俯身,冲刺速度达到平生最快。 在一片耀眼到极致的光芒之中,她终于抓住了那个指挥官身后的修。在指挥官被光芒所慑的时间内,她袖口里滑出一柄修长的军刺这是之前那个雇佣军的遗物,安默拉从老巴特那里要了过来。 “住手!” 冰霜女武神一瞬间就意识到她要做什么,挟持小公爵。 但是绝对不仅是挟持小公爵! 因为出现了敌对单位,所以神国的自动防护已经开启,眩光造成的精神冲击成倍叠加。神国与根源系统的子系统之间还存在着共鸣,安默拉觉得自己反正已经暴露,于是直接就利用这种共鸣来干扰对方系统运算。 银发指挥官被强光控制住,根源系统的子系统与主体联系断开,他孤立无援。 安默拉一只手揪住了修的领带,另一只手用军刺往指挥官手腕上一划,刀身锋锐无光,手腕断面平滑。安默拉将那只断手朝门口用力一踢,然后拽着修就往同一个方向远撤,瞬间离开了指挥官的身边。 冰霜女武神手里寒气一闪,她替同伴封死了手腕断面,将他的小臂完全冰冻起来。不得不说她处理得很及时,银发指挥官身上半点血都没有。 指挥官神色煞白,眼神越发阴森:“是冲着黑翡翠来的,门格尔的同党。” 冰霜女武神抬手,四周气压瞬间下降,一股极寒之气从四面八方冒出来。 银发指挥官止住了她的动作:“等等,那个小公爵会被冻死的!” 修被安默拉勒得喘不过气,他奋力挣扎,但是安默拉已经对他使用了束缚式。安默拉站在门边,一只手控制修,另一只手缓缓伸下去接触刚刚被她斩断的手。 冰霜女武神的短发飞舞着,就像这间大厅里肆虐的风雪一般,她凛然道:“我最后警告一次,别动!” 安默拉无动于衷,她将断手上的手套拿下来,然后一点点取下了那枚黑翡翠戒指。 “退后,然后去给我准备马车,否则就杀了他。” 安默拉的神色很平静,大有他们不照做就直接与小公爵同归于尽的架势。 “放开小公爵!” 格林带着一大群魔法顾问冲了进来,他完全没料到眼前会是这副场面。多位贵族惨遭踩踏,几乎所有人都受了点冻伤,尊贵的外使被斩断一只手,而小公爵惨遭挟持濒临死亡。 格林觉得自己的前途彻底被毁了。 “照做,照做!都给我照做!”修那张脸已经被勒得青中泛紫了,他趁安默拉给他松口气的机会嘶吼道,“赶紧去啊你们这群蠢蛋!” 格林双腿一个哆嗦,战战兢兢地跑到冰霜女武神身边:“抱歉,还请先退下吧,我们需要先保证小公爵的安全。” 冰霜女武神眯起眼睛,她的同伴看上去极为冷静,直接拉着她就退到一边,也不多说什么。他们已经在联络使馆了,可是让人意外的是使馆那边居然也毫无反应。 冰霜女武神与指挥官对视一眼,都看出了对方神情中的担忧。 最坏的设想已然成为现实。 安默拉重新收拢修喉咙上的领带,她紧紧攥着黑翡翠戒指,冰冷的,坚硬的,让她惊慌的心跳逐渐安定下来。 她冷漠地开口道:“马车上的魔导装置要全新的,不需要任何数据录入,将车停靠在公爵城堡的正门口,然后你们可以滚了。” “好、好的。”格林应付了她一句,然后转头对下属说道,“去准备。” 他迅速给公爵发出秘密通讯式,但是那边完全没有反应,他觉得心中越发不安,于是压低声音对旁边的人说道:“去公爵卧室查看一下。” 那位受命的魔导师以最快速度抵达了公爵的卧室门口。 他冲门内喊了几句,没有人回答。 他上前,伸手想要敲门,但是脚下忽然传来黏湿的水声。魔导师低下头,发现黑红色的血液混合着惨白的脑浆从门缝里渗出来,这扇紧锁着的大门恍如张开了巨口的猛兽。 “这”他揉了揉眼睛,再定睛一看,发现地上光洁一片,什么都没有。 他想把原因归结于太紧张所以出现了幻觉,但是他做不到。之前的视觉冲击实在是太真实了,而且空气里弥漫着浓浓的死亡气息,不祥之感在他心中越燃越烈。 魔导师咽了咽口水,防御式在他脑海中盘桓了好几遍,他伸手推了一下门,发现它没锁。 卧室里面亮堂堂的,圆形大床旁边的那盏怪兽落地灯开着,灯泡发出耀眼的光。床上的被子隆起来一片,看上去公爵大人似乎在里面睡觉。这里完全没有争斗过的痕迹,整洁而洁净,一点异处也看不出来。 魔导师松了口气,他觉得自己一定是想多了。 他走上前,想要叫公爵大人起床。 但是没走两步,一点温热的液体就落在了他的脸上。然后是两滴三滴四滴,腥臭的粘液像雨一样浇下来。 魔导师怔了怔,然后抬手抹了把脸是血,混合了腐烂的肉糜。 他脸色惨白地抬起头, 华美的水晶吊灯上有个一人大小的肉茧,茧的正下方破了个大洞,似乎有什么东西从里面爬出来了,肉茧的空洞部分就像张开的巨口。 “咔嚓!”齿骨咬碎头颅的声音。 整个房间瞬间陷入了黑暗。 魔导师都离得远远地观察那辆崭新的马车。 格林一遍又一遍地用通讯式联系刚刚去找公爵的魔导师,但是没有得到回应。他想要亲自跑去看个究竟,但是不行,因为小公爵的安危还被那个女孩儿捏在手心里。 那驾马车被发动了,假想精灵构成的不是马匹,而是一头巨大的地鼠。它浑身黑毛,“哧溜”一下就没入了夜色,拖着身后的马车消失在了狭小的巷道中。 这种假想精灵与马不同,它不会发出“嗒嗒嗒”的马蹄声,爪子上的肉垫使它在行进中没有一点声响,声呐型的探查式不会被触动。而它的毛皮是黑色的,可以吸收光芒,这让大部分夜用侦察型魔导式失去了作用。 安默拉开启了对探查式的搜索与屏蔽,这时候一个优秀魔导系统的作用就体现出来了。她不太可能被比神国低等的魔导系统发现,而与神国处于同一水平线的根源系统还处于测试阶段,远没有它这么完美。 “唔唔”修挣扎着想说话,但是安默拉没有管他。 马车一路往南方驶去,那里是弗林郡的港口。 城门已经戒严了,安默拉孤身一人不可能冲破军队的团团包围,所以从陆地离开基本不用作考虑。而现在安默拉还没有什么很好的飞行器,在梦魇军团随时有可能出动空中要塞的情况下,她不能走空中的道路。 现在只剩下一个港口了。 从这里出海,然后远航,脱离这些庞然大物的追捕,再设法卷土重来。 安默拉将那枚黑翡翠戒指戴在了自己的手上,晦暗的光芒流转着,渗入了沉重的黑暗。她提前拿到了戒指,这算是所有事情中最重要的一个,不管情况变得多糟,这枚戒指已经足够让她感到安慰了。 那只地鼠停下了,它的身形扭曲了一下,然后消失在原地。 海面上吹来带着腥味的风,秋天的寒意拼命往安默拉衣服里钻,她满耳都是鼓荡的风声与海浪声。这处港口并不繁荣,因为这处海湾附近有寒流经过,它在一年中结冻的时间很长,真正用到它的时候不多,所以弗林郡的航海贸易一直没能发展起来。 海港上漂浮着明黄色的光,就像一条条闪光的鱼,在夜色里游曳沉浮。 安默拉将修打晕过去,然后从车上跳了下来。 她回头看了看,没有魔导师追过来,但是他们肯定已经在紧张地寻找自己的踪迹了,过不了多久他们就会抵达这里。她又往海港上看了看,有几艘中型货轮正在装载货物,但是安默拉没有考虑这种船只。 看船的体型就能知道它不适合远航,如果货船过了几个郡之后在某个繁荣的港口停下,那么安默拉就必须面临严格的海关安检,到时候她肯定逃不过制裁。 所以安默拉在找走私船。 按照修的说法,斯洛在任期间曾利用梦魇军团从事毒品走私还贿赂海关插手奴隶贸易,而弗林郡很可能是个巨大的走私中心。不难推测,在这样的地方这样的夜晚,某个偏僻的海港,很可能会停靠着一两条从事走私的黑船。 安默拉沿着海港一点点走过去,她看见明亮的警示灯正在往这边接近,梦魇军团已经找过来了。 她停在一艘侧面印有黑白条纹的大船边上,几个强壮的水手正守着梯子。他们戴了兜帽,有几个人还在抽烟,看穿着并不像是常年生活在海上的人。一队服饰相似的人正在他们的监视下登上了梯子,这些人胸口都佩戴着相似的标识,标识上有数字。 所有人都登上去之后,最后两个水手也顺着梯子爬了上去,他们在船上准备把梯子收回来。 这时候有个女孩儿从另一边跑了出来,她有一头与安默拉相似的栗色长发,也穿着相似的衣服,胸口佩着数字徽章。 “请等一下!”这个女孩儿压低声音喊道。 那两个水手不耐烦地将梯子重新放了下来:“每年都有一两个迟到了,别嚷嚷,赶紧上来!” 他们一边放下梯子,一边开始聊这些登船者的事情,一时间也没有注意底下的情况。 安默拉从暗中走出来,一把拉住了那个女孩儿的脚踝,然后将她拽到地上打晕。她以最快速度把对方的外袍披在自己身上,然后扯下那个数字标识,一脚将对方踢下了水。这个过程如同流水般顺畅,没有超过五秒就结束了。 上面的两个水手听见“扑通”的声音才低头查看情况:“怎么回事!” 安默拉的声音里带着急切的哭腔:“我的行李掉下去了!” “别管了,等到地方吃的穿的应有尽有。”水手显得很不耐烦,他往地下弹了弹烟灰,“再不上来船就要开了。” 安默拉手忙脚乱地爬上了船,这时候背后一道刺目的强光照了过来,她下意识地往地上一蹲,那两名水手暴露在了光芒之中。 “所有船只停止装载乘客与货物,海港将在三分钟内全面封锁,请尽量配合军方行动。” “该死,军方魔导师来了,查得还真快!”这两个水手也不管安默拉,他们直接跑去向上级汇报此事了。 过来会儿,安默拉从地上站起来,看见无数探照灯在海港上闪烁着。这艘停靠在最边角处的黑船无声无息地发动了,隐蔽式缓缓覆盖整个船身,使它在短时间内被探照光忽略。 甲板上风很大,安默拉有点站不稳。她将那身刚刚到手的衣服扣好,戴上帽子,只露出一双苍翠的眼睛。 整整一夜的奔波逃窜终于到此为止了,嘈杂的海浪声一点点安静下来,震耳欲聋的心跳也渐渐平缓。 结束了,至少是暂时告一段落了,她以最果决的姿态逃出了普朗曼帝国。 宽广无际的海面上,波涛碾碎星光,无数微小而纯净的光芒在浩荡的水流中闪耀。天上的星河与这片深沉的大海融合为一了,无拘无束的浪潮载着这艘船往不知名的方向驶去。安默拉甚至有种错觉,它要顺着海流,一直航向星空,驾驭着璀璨的光芒,浮沉于这伟大的时代。 在安默拉的背后,有一块陈旧的告示牌,上面用不同语言写着一段意思相同的话。 “我们以会吃人的原始森林和永远没有黎明的腐烂沼泽为见面礼,怀着最诚挚的祝福欢迎您从远方到来。” 第32章 出海 天气晴,西北风,航速均匀,一切正常。 安默拉张开眼睛,吊灯不停地随着船体摇晃着,橘黄色的光球晃得她头晕无比。 她渐渐从昏沉的睡梦中回过神来。昨天晚上发生了一系列出乎意料的事情,最终结果是她登上了这条来历不明的黑船,暂时摆脱翡翠圣枪与梦魇军团的双重追捕。 这似乎不是用于走私奴隶的船只,而是偷渡者的船只。 因为触犯刑法、高额负债、得罪贵族等等让人走投无路的理由,投机主义者会选择通过地下渠道远走他方,改头换面。他们没有出入境许可证,甚至没有合法的身份证明,但是只要他们付出对等的代价,黑船就能将他们安全隐蔽地带离原来的地方。 一般的偷渡组织往往具有比较可靠的地下背景,他们能逃避各种海关检查,为偷渡者制造合法身份。但是也有些真正不讲道理的黑船,他们会在收取委托人的大量金钱后直接将委托人卖到奴隶市场,连办理身份证明这步都给省了。 这些都是要碰运气的,安默拉登上的这条船似乎还不错。 从凑齐这么一船人到黑船,安默拉可以看出一种清晰的组织化痕迹比如登船者身上相似的服饰还有用于辨别身份的数字徽章。 昨晚那两个水手也说了,“每年都有一两个迟到的”,也就是说这艘船从事偷渡已经不是一两次了。而谋财害命的黑船往往干不了这么久,他们都是捞一票走人。所以这应该是一条老牌的,颇具实力的偷渡船。 安默拉觉得很累,头疼得厉害,眼睛酸痛,注意力难以集中,胃液随着海浪在翻滚。 也许是因为昨天逃离时消耗过度了。 安默拉还没满十五岁,她的意识空间还处于成形阶段,意识容量也远远比不上成年人。她都快忘了自己昨天在意识空间中并行的魔导式有多少,反正早就突破了“最大占用量不得超过百分之七十”的警戒线。 魔导师是使用意识力量作战的群体,他们需要大量的思考与运算,而这不比体力劳动来得简单。 而意识战斗与跟纯粹的体力行为不同,如果体力低到一定程度,那么生命体是没法继续进行战斗的。但魔导师在意识占用量超过一定界限后还可以继续进行运算直到他们彻底陷入脑死亡。 这就跟金鱼可以一直吃吃到自己死掉为止是一样的,所以魔导系统中会严格规定意识占用量不得超过临界值。神国虽然可以显示意识占用量,但是不会在超过占用量的时候发出预警,安默拉昨天已经吃过这个亏了。 “想太多会疯的”,这是魔导师们常常用来调侃的话。 安默拉现在回想起来才觉得害怕,也许再多运行一个魔导式她就会变成植物人,也许将某个魔导式再多维持一秒她就会疯掉。 没有什么比利用思维来战斗更惊险的了,至少在安默拉看来,人的思维远比刀剑可怕。 “星光已逝,神国运转良好,意识空间检测完成,开拓度零点八零。” 安默拉把手覆在眼睛上,手背上的皮肤很凉,酸涩的双眼稍稍好受了些。神国的声音一如既往地温柔,安默拉隐约看见金色的音符与羽毛坠落在自己的意识空间里,那种运转过度的疼痛感一点点淡去。 她发现开拓度已经由零点四一变成了零点八零,差不多翻了一倍,但是她还不知道这个“开拓度”到底是指什么。 “我现在的坐标是?” “太阳升起的东方海域,来自北方的炽热与来自南方的极寒交汇。”神国的声音含着笑意,有种奇特的情感成分,这让安默拉感觉很不舒服,“您将驶向不知名的远方,初步估计为南半球雨林地带。” 安默拉发现自己不仅不能接受神国那种拟人化的情感,还不能理解它有意模糊化的说话风格。 日出的东方海域,这是东大洋比拉塔莫。北方暖流与南方寒流交汇地带,出海处有寒流经过,而船应该是往北方走的,大约在南纬三十度左右。三十度再往上就要到热带了,而热带雨林在三大帝国所在的大陆可没有,所以这艘船应该会跨过东大洋,前往世界另一端的大陆。 “为什么不能直接告诉我详细坐标” 安默拉感觉有点愤怒,它将坐标计算出来,用很晦涩的语言暗示所在区域,然后安默拉再像猜谜一样弄清楚自己到底在哪儿。 到底为什么要绕这么大一个圈子! “因为您无所不知。”神国用一种崇敬的语气说道。 无所不知的安默拉痛苦地掀开了被子,一下从床上坐起来。 她将衣架上的外套取了下来,是深褐色的,带兜帽,还有配套的别针。这衣服样式很老气,幸好大小还算合适。那个数字徽章是合金的,看上去十分坚固,上面用通用语写着“二十四”,然后底下还有密密麻麻的各国语言。 外套里面掉出来一本小册子。 安默拉昨天可没来得及仔细查看这里面的东西,她捡起了那本册子,随手翻了翻,发现是个类似身份证明的东西。 册子外面的保护套是褐色的,和衣服颜色一样。翻开第一页,是张相片,看上去是昨天那个被她踹下海的女孩子。相片底下有一排长长的数字,末尾两个刚好是“二十四”。再往后翻,用很小的魔法字符写着一大堆不知道什么东西,看上去像是条款或者须知。 安默拉决定用神国翻译一下,她不想辨认这么小的魔法字符,会瞎的。 “是学生手册。”神国的声音柔软而和缓,就像歌声般动人,“以及,您也许需要换掉那张相片。” 安默拉没想到这东西是个学生手册,也许是那个女孩子偷渡前就有的东西,但更可能是这艘船乘客们的身份证明。 “你至少应该告诉我学校名字。” “很粗壮的带刺的黑色铁塔。”神国圣洁的声音实在不适合这样糟糕的辞藻。 到底是什么鬼学校会起名字叫“很粗壮的带刺的黑色铁塔”! 安默拉抱头想了几秒钟才反应过来,这是意译,学校名字的意思是“很粗壮的带刺的黑色铁塔”。 不,就算是意译也很糟糕。 语言障碍让安默拉暂时陷入困境,她决定出去转悠一圈,然后从其他乘客身上打探一下消息。而在此之前,她对那张相片进行了微调,使相片上的人看上去更像她自己。 现在还很早,船外看起来天气晴朗,海面也是一片风平浪静的样子。 安默拉住在第三层,门口有个“二十四”,看来是早就分配好的房间。她左右两间房都紧闭着,看上去“二十三”和“二十五”都还在睡。 甲板上有零零散散的水手在工作,但是看不见昨晚上船的乘客,安默拉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该下去。 她在走道里徘徊了一阵,忽然“二十五”的门打开了,那扇铁门差点挥在她脸上。 门里走出来一个十七八岁的少年,他把外套上的兜帽戴起来了,领子立着,看不清脸,一双深蓝色眼睛十分阴沉。他站在门边,对安默拉说道:“回去。” 是圣兰斯卡特语,而且南部口音很重,安默拉再一次感慨了语言的重要性,然后向这少年表明自己没听懂。 “你说什么?” “”这少年看着她,显然也没听懂她在说什么。 两个人面对面看了很久,最后少年败退了:“该死,下次我会向管理人申请施法许可的,没有翻译系统简直太折磨人了。” 然后他伸手搭在安默拉的肩上,把她推进了第二十四号房间里面:“呆在里面,哪儿也别去,一切活动都是集体进行的,现在还不到自由活动时间。” 安默拉很顺从,她这会儿已经将神国的语言系统转换好了,但是在没有施法许可的情况下还是不要在公开场合使用魔法比较好。她意识到船上的组织很严密,而且乘客搞不好大多数都是魔导师。 一次性偷渡那么多魔导师不是雇佣军就是恐怖分子啊! 安默拉感觉船上气氛很轻松,似乎不像是跑去热带雨林参加自杀式恐怖袭击的样子,所以这些人都是雇佣军?原来真的有像她这个年龄的雇佣军吗? 她重新关上门,然后拿起那本“学生手册”看了好一会儿,内容很正常,与普通的校规差不多。 严禁偷盗,严禁滥用魔法,严禁打架斗殴,严禁饲养动物,严禁在图书馆睡觉,严禁在实验室吃东西,严禁未成年学员的同居行为。要求创新,要求保持宿舍整洁,要求尊敬指导教授,要求积极参加团体活动,要求严格遵守学院规章制度 太正常了,唯一不正常的事情是这样正常的内容竟然要用魔法字符来书写。 第33章 午餐 大约到了中午,安默拉的房门被敲响了。 敲门声短促有力,礼貌中带着一点不可抗拒的意思。安默拉一下就想起二十五号房间里那个脸色阴沉的少年,她慢吞吞地起身打开了门。 “午餐时间到了。”门口站着的果然是早上那个少年,他还是带着兜帽,胸口除了那个数字徽章还多了一个黑色的盾形徽章。他看上去已经得到了施法许可,能够使用翻译魔导式,安默拉现在完全能听懂他说的话。 他从上衣口袋里拿出一叠花花绿绿的纸塞给安默拉,然后告诉她:“这是用餐券,好好保管。” 安默拉接过这叠纸,那个少年也不管她了,直接绕过她的房门口,往二十三号房走去。 安默拉看见他敲了敲房门,很快,二十三号房里走出来一个十五岁左右的少女。那个少女脸蛋圆圆的,头发蓬松,有两颗可爱的犬齿。她看上去很娇小,外套的下摆快要垂到她的膝盖了,连袖子也向上卷了好几层。 她低着头从二十五号手里接过用餐券,然后往安默拉这边看了一眼,两人的眼神恰好交汇。那双眼睛是清浅的褐色,但眼神里面的阴沉味与那个少年相似就像密布着云层的天空一样让人感觉心里压抑。 安默拉从容地迎上了她的眼神,甚至朝她露出温和的笑容。 那少女就像什么都没有看见似的,她重新低下头,戴上兜帽,拿着用餐券匆匆往楼下走去。安默拉也没有在意,她带上房门,跟着刚才的少女就往餐厅走去。 餐厅在第一层,入口很狭小,弥漫着浓浓的消毒水味道。里面所有餐桌都是白色,方方正正的,大概能容纳四至六人同坐,桌布的花纹单调乏味。每个座位上都贴着数字编号,一整套空的餐具已经摆放好了,看上去整齐划一,严谨刻板。有零星几个人坐在座位上,都戴着帽子,相互之间也不交谈,四周一片寂静。 安默拉第一眼看过去还以为自己到了实验室而不是餐厅。 那个代号为二十三的女孩儿在靠边的一桌坐下了,桌上贴着数字编号二十至二十五。她将面前的餐具摆放好,然后和所有人一样沉默着,不再发出声音。 安默拉的编号是二十四,恰好在那个少女旁边,她走过去坐下,也没试图搭话。 人来得很快,原本空荡荡的餐厅,在十分钟之内就坐满了。 可是四周依然安静,看不到交头接耳的,气氛就像追悼会一样肃穆。 安默拉左边坐着二十三号,右边坐着二十五号,对面分别是二十、二一、二二。他们也戴着帽子,年龄都在十至二十岁之间。她用余光观察了一下其他桌上的人,差不多都是这个年龄,来自各个不同的地区,高矮胖瘦各不相同,但是他们的眼神完全一致。 阴沉灰暗,随时有可能从密布的云层中酝酿出一场狂风骤雨。 这是见证过死亡,但又不同于军人的眼神。 一声清脆的铃响打断了安默拉的思路,餐厅的供应窗打开了,算不上很诱人的饭食香味弥漫开来。从最边角的每一桌开始,所有人一一起立,开始自主取用。 安默拉注意到供应窗被魔导装置围起来了,要想通过必须同时出示身份证明和用餐券。她学着其他人的样子,拿了一堆小麦面包,一大杯可可,还有一块全熟的牛排。 小麦面包看起来硬邦邦的,可可很粘稠,甜度惊人,牛排一尝就知道是冷冻速食的。 总之是能填饱肚子但绝对不美味的午餐。 安默拉发现二十五号盘子里全是高蛋白肉质品,只有最底下垫了几块生菜。而她正对面的二十二号似乎胃口不太好,他盘子里只有半块奶酪,一点新鲜蔬菜。 “用餐券是有限的,别浪费了。”吃到一半的时候,二十五号忽然这么说道,“我们至少还要在船上呆两个月。” 安默拉拿到用餐券之后就数了一下,正好三十张,如果按照一顿一张来算,不可能撑得过两个月。而之前二十五号的提醒也让她感觉很在意,他说“好好保管”,这是不是意味着遗失用餐券就无法再补回了呢? 如果真的是这样,那么正确做法应该是像二十五号那样尽可能地多吃点高热量食物,然后减少每天用餐的次数。 二十二号似乎也弄明白了事情的关键,他盯着自己盘子里的蔬菜,不满地道:“你不是队长吗?为什么不早说?” 他说的是标准的普朗曼语,安默拉一下就听懂了。她早就注意到了,那个二十五号胸口除了数字徽章,还有盾形的黑铁徽章。不止是他们这里,其他每桌都有这样一个佩戴着盾形徽章的人。 这里的近百个学员被划分成四至六人一队,每队都有一个队长。 安默拉初步估计这些队长能与“学院”上级联系,并且已经获得了一定范围内的施法许可。他们会将自己这小队的成员团结起来,并且给予他们一定的指点。 “我现在说了。”二十五号阴沉地看着盘子里的肉类,机械性地咀嚼着。 二十二号有点不悦,他两口清理掉盘子里的蔬菜,然后直接跑回了卧室。剩下的人依然在细嚼慢咽,餐厅里除了餐具碰撞的轻微声响,没有人再开口说话了。 安默拉感觉自己吃不完这一大堆坚硬无比的小麦面包,她正想问问队长能不能带回去,这时候餐厅出口处忽然发出一声巨响。 一个学员被人甩在了墙上,墙面已经向下凹陷了,番茄酱一样浓稠的血液从惨白的墙面上滑下来。这个人缓缓滑落在地上,安默拉看见那块凹进的墙面已经龟裂,并且边缘处泛出焦痕。那个人仿佛自燃起来了,看不见任何火焰,但是可以看见高温扭曲下的空气。 这个学员在眨眼间就化作了一抔人形的骨灰。 很多人都往那边投去了目光,安默拉从他们的眼神中发现了比阴沉更可怕的东西麻木。 “继续吃。”这是一个很成熟的声音,至少比二十五号要年长,很可能已经二十了。 说话的人坐姿端正,褐发黑眼,不带一丝血色的嘴唇紧抿着,眼神冷硬得就跟钢铁一样。他的话一落音,所有人的目光都回到了自己盘子里,再也没有谁往墙上看。 安默拉注意到他胸口的徽章上写着“一”。 与他同桌的人跑去角落里拿了消毒水和拖把,很快就把地上的骨灰处理干净了。学员们对死人似乎也没有多大好奇,他们还是做自己的事情,进餐,然后回自己卧室里呆着。 消毒水还有其他清洁液体将地面上、墙上的血痕全部清理干净,整个餐厅里就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除了墙面上的大坑。 安默拉嗅着越发浓烈的消毒水味道,感觉这艘船要去的地方恐怕有点糟糕。 “别去招惹已经获得了施法许可的人。”二十五号这次是用的通讯式。安默拉注意到餐桌上剩下的几个人也都愣了愣,看样子他同时在与这个小队的所有人交谈除了已经离开的二十二号。 二十五号用餐刀将牛排切割成大小完全一致的条块,然后说道:“不要与任何人发生冲突,不要违反校规,保管好你们的用餐券。这样你们就是安全的。” “啪!”坐在安默拉身边的二十三号将手里的刀叉放下了,她也不管队长在说什么,低着头就离开了餐厅。 “当然,没有谁是绝对安全的。”二十五号没有管她,他将最后一片牛肉用生菜卷好,然后塞进嘴里,“据说每年到岸的活人只有十多个而已。” 他将刀叉放下,也起身离开了。 其他几个人脸色还是木然的,看不出一点点畏惧或者惊慌,他们沉默着吃掉了东西,然后像行尸走肉一般离开。 最后餐厅里只剩下十来个人了,其中就包括安默拉,她盯着盘子里最后三个小麦面包叹息不已。 校规第四十三条,不得浪费食物。 可是她已经吃不下了。 好在餐厅似乎没有开放时间限制,她可以呆久点,慢慢吃。 “你可以将吃不下的东西让给那些没吃饱的人。” 安默拉抬起头,把面包咽下去,那个跟她隔了几十米远的一号正往这边看着。他同样有施法许可,而且这个施法许可中应该涵盖了具有巨大杀伤力的军用魔导式。他在所有人中应该是具有裁决权的,否则他刚刚不可能那么干脆地杀掉另一个学员。 安默拉将手里的面包放下了,她声音很平淡:“是指你吗?” 没等对方回答,她就直接走到最靠门的那桌旁边,然后将餐盘放在对方面前。盘子里有牛排留下的残渣,一个被咬了一口的小麦面包,两个没有被咬过的小麦面包。 “”这桌坐着的其他几个人用看怪物的眼神看了安默拉半天。 安默拉客气地说道:“请用。” 然后直接转身离开了餐厅。 第34章 残杀 中午的阳光很亮,海面上毫无遮挡物,整条船就这样暴露在阳光之下。安默拉所住的那一面正好迎接阳光直射,走廊上的钢铁护栏变得滚烫,门口的几株盆栽也有点枯黄了。 安默拉走路有点慢,她感觉自己吃太多。 在离二十四号房还有十多米远的地方,安默拉停了下来,她嗅到了不好的味道。这个味道让她的胃有点难受,刚刚吃下去的东西几乎一瞬间就涌到了喉咙口。 她抬头看了一眼,密闭的铁门上挂着二十二号的牌子。二十二号就是中午浪费用餐券并且对二十五号发泄不满情绪的家伙,他在餐厅呆了几分钟就回到了自己卧室。 门忽然被打开了,但是门里走出来的并不是二十二号,而是二十三号。 她没戴兜帽,头发显得越发蓬松散乱,圆脸上覆盖着薄薄的红晕,汗水顺着脖子流下来。她跟安默拉对视了一眼,然后飞快地跑进自己房间,“砰”地把门带上了。 安默拉看见她死气沉沉的眼睛里放出光,比之前任何一刻都来得生动。 是这样的啊,死亡不会触动他们的情绪,但是制造死亡会。 二十二号房间里有血腥味,但是没有生命体存在,他多半已经被杀了。之前二十五号说话时,二十三号提前离开了餐厅,她应该就是冲着二十二号去的。 用餐券有限,而杀人似乎是被允许的,那么想要活下去就直接从其他人手里夺取用餐券就好了。 获得了施法许可的只有十几位队长,二十三号可能选择了违规施法,但也可能是用其他方法杀掉二十二号的。 魔导式并不是杀人的必要条件。因为魔导师和普通人一样脆弱,如果给他的脑袋来一榔头或者对着他的心脏捅上一刀,他们照样会死得很惨。但是魔导师很敏锐,观察能力强,要杀他们必须赶在他们运行魔导式之前,而这就需要高超的暗杀技巧。 安默拉没有往二十二号房间里张望,她缓缓走到了自己房间门口,然后推门进去。 在她准备关上房门的时候,一只手稳稳地卡在了门与门框的间隙之间。 属于少女的,纤细柔软的手,指甲微微泛着光泽。 是二十三号。 在轻松获得了杀人的成果之后,贪婪者会设法夺取更多,而安默拉很适合“被夺取者”这样的身份。她年纪太小了,几乎是所有学员中最小的。她看上去比二十二号要好杀很多,所以二十三号准备顺手多干一票。 安默拉对那只手视而不见,她再一次用力将门压了下去,那只手的指腹处被门压出一道深痕。对方力气很大,但也仅仅是正常程度的“大”,她还没有使用魔导式。安默拉站在房间里,直接用反重力式吊起了旁边的铁床,将它堵在了门后。 对方似乎也发现了她在使用魔导式对抗,那只手上的力量开始变得不正常起来,铁门被卡在原处,无法合上也无法打开。 安默拉往后退开,离门远了一点,铁床以近乎凶狠的力量往门上压过去。门外传来其他人的脚步声,那只手的力量一泄,安默拉却完全没有解除魔导式的意思。 铁床“轰”地撞上门,门重重地合上了,四根血淋淋的手指落在安默拉的床上。 “违规施法,直接击毙。” 是二十五号的声音,他说完就敲了敲安默拉的门。 安默拉把铁床移开了,二十五号站在门口,深蓝色的眼睛依然很阴沉。他的脚边是二十三号的尸体,除了手部,全身上下没有一点外伤,地上也看不见什么血迹。安默拉闻了闻空气里的味道,二十三号应该受到了辐射类的伤害,身体内部已经完全熟了,可是外表看上去还是完好无损的。 二十五号紧盯着她,一言不发。 安默拉就像没看见门口的人似的,她沉默着爬到床上,然后将那四根断指从自己被子的褶皱里翻出来。她握着四根指头走到门边,二十五号的神情藏在帽子底下,他丝毫没有让路的意思。 “请让一下,我要去扔垃圾。” 很平常的声音,如果不是她手里握着四根鲜活的断指,那么二十五号也许真的会以为她是去“扔垃圾”的。 他凝视着安默拉,而安默拉也以最平和的眼神回应,两个人像是在丛林间不期然偶遇的猛兽,通过眼神的温度来估计对方的实力。 最后,二十五号选择了退让,他缓慢地侧身让开一道空隙。 安默拉跨过地上的尸体走了出去,将四根手指扔在了走廊末端的可回收垃圾桶里。走廊上没有人,但是安默拉可以感觉到那些铁门后面谨慎而阴森的视线。她沐浴在这样压抑的目光中,从容而缓慢地擦干净了沾手上的血液,然后返回自己的房间。 “听说你今天在餐厅对施法者进行挑衅?” 二十五号直接进了她的房间,这里面没有坐的地方除了一张简陋的铁床和一把摇摇晃晃的木椅。他没有提安默拉违规施法的事情,毕竟没有抓到现场,安默拉也没有留下任何证据。 在队长强调过不得与任何人发生冲突的情况下,安默拉当然不会向他承认这种事情:“没有。” 也许是她反驳得太干脆利落,二十五号少有地沉默了一会儿,然后才说:“队长是随机抽取的,其实我跟你们也差不多,不用太过戒备。” 安默拉看了一眼门口刚刚被他变成尸体的二十三号,微笑道:“好的。” 二十五号也回头看了一下尸体,突然觉得话题有点难以继续:“虽然队长是随机抽取的,但是学号是按照意识容量排列,学号靠前的往往比较占优势。从我个人角度来说,我不希望自己这队的人死太多,所以” “是吗?”安默拉再次把眼神移到了门口的尸体上面。 她觉得意识容量根本不能代表什么。 意识容量很重要没错,它基本决定着魔导师运行魔导式的质量与数量,而且某些高级魔导系统也确实需要极大的意识容量。但是同一个种族不同个体间的意识容量只存在很细微的差别,一般也就是100.01与100.02的区别,这样微小的数值差根本不会成为决定魔导师实力的因素。 “是的。”二十五号口气严肃起来,“二十三号在没有获得许可的情况下,在公开场合使用魔导式,我依照学院的规章制度对她进行裁决,这是我的任务。而你们,尽可能别给我惹事,老老实实地活下去,这就够了。” 第35章 总结 安默拉将那几盆微微枯黄的植物按高矮次序摆好,就放在自己的书桌上面。 她将床上的羊皮卷轴拿起来,然后解开上面绳结,卷轴一共有两米长,滴溜溜地就拖到了地上。 题头是学院名字,很长,某种冷僻的古魔法语言,被神国意译为“很粗壮的带刺的黑色铁塔”。然后有一长串密密麻麻的小字,各种手写体的古魔法语,看上去是参与总结者的名字。 再往下才是正文,安默拉感觉有点惊讶的是,正文部分居然还是图文结合、色彩缤纷的。 正文最前面附了今天之内所有死亡者的学生手册封面,相片变成了黑白色,并且有两道红色划痕交错。 除此之外还分条叙述了每个死者的具体情况。餐厅那个人的直接死因是头部遭受重击,而后尸体被高温焚毁,由四号学员处理干净。击杀者是一号,因为具有正当的击杀理由并且使用了正当的击杀方式,所以这个行为被许可了。 还有二十二号,安默拉知道他是被二十三号杀掉的,但是她不知道死法居然这么惨烈。 他死因是窒息,二十三号用钝器将他击晕,之后用领带勒死了他。这种伤势可不会造成大量失血,但安默拉经过那间房的时候明明就闻见了很浓重的血腥味。 羊皮卷轴上有死亡现场的图像,二十二号的四肢全部都整整齐齐地码放在躯干旁边。他的肚皮上被开了个长方形大洞,里面的脏器都已经被完整地取出来并且摆放好了。图像下面有一串说明文字,上面写着“杀人者用精细而干净的刀法对他进行肢解,并且食用了他的一部分内脏”。 这段说明文字后面还有署名,署名就来自题头部分那一大串名字。后面还有另一个人附加的说明文字,很简洁,“违规施法,不予许可”。 后面几条来自不同人的说明文字都在阐述二十三号不具有正当的击杀理由,同样不具有施法许可,所以这个行为是错误的。 之后就出现了二十三号的死亡现场。 就在安默拉门口,但是安默拉在图像中只出现了半只脚。 这幅图的说明文字倒是很简单,也没有多少争论,“正当施法,合理击杀,裁决行为通过”。 后面一米多长的卷轴全是在讲各式各样的死亡,安默拉稍微数了一下,第一天死亡的学生竟然有十多个。这艘船学员总数也不过一百来人,第一天就死了十多个,那接下来两个月不得死干净吗? 她直接将卷轴拉到最末端,发现有个“学员个人综合水平评测”的方框,但是方框里面是空白的。 安默拉看了很久,然后那段话空白的地方一点点浮现出古代魔法文字。字体纤细锐利,安默拉没能将它与上面那串签名中的任何一个对上。 “记得给你的植物晒晒太阳^-^” 这是那些魔法文字的意思,后面还画了一个可爱的笑脸 安默拉怔怔地盯着这个笑脸,将卷轴一点点合上了。 她从二十五号手里接过这张卷轴的时候还没搬盆栽进来,所以这段话肯定是刚刚写上去的。学院高层们的眼睛一直盯着这艘船,从未离开过哪怕一秒。 安默拉将卷轴重新绑好,随手扔进书桌抽屉里,然后仰头倒在了床上。 真是太糟糕了。 安默拉熄灯,闭上眼睛等待第二天的来临。 清晨的光芒从门上那条玻璃里透出来,恰好照在安默拉脸上。 她拉起被子蒙住头,过了好一会儿才“蹭”地从床上爬起来。她披上外套,把床挪了个位置,这样阳光就不会直接照在床上。 那五盆草看上去枯萎得更厉害了,安默拉把它们从书桌上拿下来,然后放在了地上那条阳光上。她蹲在地上把那些已经完全枯死的叶子拔掉,确保活着的叶子们可以充分享受阳光。 “咚咚咚。” 标准的三段式敲门声,安默拉一听就知道是二十五号。 “来了。” 安默拉还蹲在原地,但是门自己打开了,二十五号维持着敲门的姿势,第一眼差点没看见安默拉人在哪儿。 “早餐时间。”二十五号没有进来,他在门口简短地告知了安默拉这件事,然后准备去别的房间通知队员。 “可以不去吗?”安默拉摆弄着她的植物们,“用餐券还是节约一点比较好吧。” 二十五号怀疑地说道:“你打算一天一顿?” 事实上两天一顿也没问题,安默拉很矜持地说道:“是的。” 二十五号解释道:“没必要的,前一天被裁决者的用餐券会在第二天被重新分配。你大可以放开吃,反正只要活着,到后来自然会有大把的食物。” “被裁决者”也就是因为违反规定而被队长们杀死的人,他们的份额会被拿出来公开分配。但是像二十二号那种不幸死在其他普通学员手里的人就不一样了,如果杀死他的二十三号没有被裁决,那么她就可以独立享用二十二号的份额。 “我不需要大把的食物,我只需要恰好足够我活下去的食物。”安默拉抬起头,微笑着看他,“你可以出去了。” 二十五号耸了耸肩:“随便你。” 他转身离开,然后忽然又推门进来:“对了,今晚我们队在餐厅有个小会,必须到场。” “还有你的这些草,你最好增加一下房内的温度、湿度。它们原本是生活在热带雨林的巨型肉食性植物,不过现在因为气候原因只能种在花盆里当观赏性植物了。” “你的生物学真不错。”安默拉发自内心地赞美道,她在这方面就没什么积累。不过如果给她一个比较好的实验环境,她可以借助神国对这些植物进行切片分析。 “我小时候还梦想成为一个生物学家呢。”二十五号的脸色看起来有点僵硬,他一边说一边关上了门,“如果不是该死的政府军” 安默拉挑了挑眉,开始用魔导式给这五盆据说是“巨型肉食性植物”的草构建一个温室环境。空气里可以凝结出水,而她还需要折射更多的阳光,制造更大的热量。 二十五号是圣兰斯卡特人,南部口音。 如果没记错的话,那边一直在闹分裂,政府军隔三差五就要跑去镇压一次叛乱。二十五号也许是叛军遗孤,也许只是受战乱波及的普通民众。不管怎么样,他从小在战火中长大,并且在走投无路的情况下选择了加入“很粗壮的带刺的黑色铁塔”。 这艘船上的少年少女们大多都是这样的背景,他们也许在学会走路之前就知道怎么狙杀敌人了。他们眼神灰暗,看不见半点对未来的憧憬,他们对死亡近乎麻木,不惜一切代价在恶劣环境中求得生存。 安默拉一直觉得正常的少年时期应该像莲恩那样渡过,而现在她发现世界上还有无数莲恩这个年纪的人活在地狱之中。 人们永远都不会知道这个世界上最大的不幸是什么,它只会一次又一次地超越忍耐极限。 安默拉在无所事事中渡过了一整天,最后终于等到了夜晚的降临。之前二十五号给过通知,今晚他们在餐厅有个小会,看来他打算将安默拉他们这几粒散沙稍微整合一下了。 午夜餐厅里的灯光换成了彩色,它就像舞池里的灯光一样,不断闪烁着艳丽的色彩,空气里弥漫着不可思议的热度。餐厅里有三桌坐了人,而其他地方都是空荡荡的。 安默拉刚刚踏进来的时候还以为自己走错了地方,直到她看见处于开放状态的供应窗。窗口居然提供冰淇淋和啤酒,这是午餐时间没出现过的。 角落里二十号至二十五号那桌已经坐上了人,好像除了她都已经来齐了。 二十五号双手交叉着,他面前有个巨大的香蕉船冰淇淋:“这里夜间不开放,但是我和一号、四十七号两位队长一起申请了夜间会议,所以今晚我们三个队可以共用这里包括这里的夜宵。” 除了他们这桌,还有另外两桌有人围在一起讨论,他们的队长已经使用了隔音式,相互之间并不干扰。 “我先去拿夜宵。”安默拉掉头就往食品供应窗走去,她觉得白天不吃东西真是对了。 二十五号僵着脸看她搬来一盘熏肉卷和无数三色球,严肃地说道:“不要在我说话的时候吃东西。” “咔嚓!”二十号咬断了一根巧克力棒,她默默低下头,“抱歉” 二十五号瞪了她一眼,然后退一步说道:“不要在我说话的时候发出吃东西的声音。” 餐桌上终于安静下来了,二十五号开始在各种食物的混合香味以及轻微的咀嚼声中开始了会议。 “第一天我们队死亡人数为两人,是所有队里最多的,我觉得有必要和大家谈谈了。”二十五号很严肃,但是安默拉这几个人看上去都没有什么自觉,他们都忙着吃东西,“这不是团队作战的生存竞争,但是学院将所有学员进行分组肯定有它的道理,我希望大家能够充分认识到这一点,并且在团队中发挥一定的作用。” “首先,二十号,你负责情报。” 二十号模糊地回答道:“唔” “咽下去。”二十五号压住自己满肚子怒火,“你负责打探其他队伍的情况,他们中哪些是施法者,哪些有特殊技能,哪些具有攻击性大概就是这类,你自己看着办。” “唔”二十号点了点头,她看起来可能只比安默拉大一两岁,那张脸纯真善良,看上去很有欺骗性。 “二十一号,你负责物资。” 二十一号是个很魁梧的少年,他肌肉健硕得就像一头熊,可是眼神有点呆。 队长大人盯着他说道:“有很多东西是可以被回收的,比如之前二十三号用来肢解二十二号的那把手术刀。你需要在船上搜集这类物品,记得,偷窃行为绝对不能被发现。” 二十一号郑重地点头,表示自己一切听从吩咐。 然后二十五号才微微松了口气,把目光投向安默拉,这队里唯一一个刺头就是她了。 “你负责安全。”二十五号看见她舔了下三色球,“我会在各个队员身上设好联络式,任何一个人被袭击,你房里的联络式终断都会发出警报。” 安默拉正想答话,可是这时候门口突然传出一声巨响。 一个学员被甩在了靠近门边的墙壁上,大量血液顺着墙壁滑下来。 这场景跟第一天中午完全一致。 安默拉看见地上白花花的脑浆,默默放下了手里的白色冰淇淋球。 作者有话要说:妈呀居然是今天入v!!!!!!!!! 我完全没有准备,本来要卡个高.潮剧情然后提前写一堆煽情的话来挽留一下大家看正版的但是我一直以为是星期五入v啊我居然犯了这么大个大蠢!!我今晚赶三更!!!!!写不完就直播吃翔!!!! 之前承诺过的十更我也在攒了写完了大家收个作者专栏呗?来嘛来嘛作收很重要的~ 第36章 安全 “抱歉,打扰到大家了。”一号站起来向另外两名队长致歉,他队里的人一脸惶恐地跑去清理尸体,不久之后消毒水味道蔓延到了餐厅每一处。 四十七号站起来愤怒地说道:“我还在吃东西你这个混球!” 她是个脾气不太好的红发少女,也拿了三色冰淇淋球,跟安默拉一样吃到了白色部分。 一号没有丝毫动容,他面容冷硬地说道:“马上就能处理干净了。” “见鬼能立个规矩别在吃饭的地方杀人吗?” 四十七号一屁股坐了下来,皱着眉继续跟队里的人谈话。 “我会向管理人申请的。”回答她的是二十五号。 他说完就朝一号点了点头,然后迅速收回视线对安默拉等人说道:“今天先到这里吧,具体情况我会逐个安排。等吃完东西我们再一起回去,以后也尽量避免单独行动。” “请问”二十号将手里的甜筒举起来,示意她要说话,“大家不用自我介绍一下吗?毕竟还有两个月相处时间,有点了解比较好吧。” 二十五号想了想,决定将这个作为甜点时间的调剂品:“那就从你开始吧。” “阿西娜·盖伊,学号二十,年龄十六。”二十号咬着甜筒边缘的脆皮,狡黠地笑起来,“普朗曼北方贵族,不过我的家族在这两年的南北派系争端中被毁掉了,我是唯一的盖伊后裔。擅长古代历史,会一点非军用的魔导式,但是没有魔导系统。” “没有魔导系统?”二十五号有点怀疑,“你是贵族。” 一般而言,有贵族背景会比较容易获得军方授予的施法证明。平民则需要通过魔导师公会这样的民间机构先获得民用魔导系统,然后再进入体制,取得军功,得到军用魔导系统和军用魔导式的使用许可。 阿西娜笑道:“这两年南北倾碾很严重,我能活着已经是万幸了,谁还有空管魔导系统啊。” 她的笑容非常灿烂,如果不是眼神里的阴霾,安默拉绝对看不出她是背负着家族仇恨的贵族末裔。 “你呢,大个子?”阿西娜用手肘推了推她身边的二十一号,“我觉得你有熊人血统。” “我没有。”二十一号不满她这种熟稔的说话方式,“我是卡布拉扬人,最近政府倒台,所以我上船了。” 他一直是用普朗曼标准语说话,安默拉还以为他也是普朗曼人。 卡布拉扬是普朗曼帝国北方的一个小国家,普朗曼最近正忙着打通到北方兽人部落的路,所以沿途的那些小国家能纳入自己版图自然是最好,他们似乎没有通过魔导军团直接毁灭这些小国,而是通过收买政府,签署条约之类的手段慢慢侵蚀。 在这样的逐步侵蚀下卡布拉扬政府顺利倒台,国家陷入无政府的混乱状态,这时候普朗曼的军队立刻进入卡布拉扬境内为卡布拉扬人民“镇压混乱”,接管政权。 二十一号用厚重的声音说道:“我不承认现在的军政府,所以我决定逃离卡布拉扬,开始新生。” “哇哦,帅呆了!你的名字呢?你多大了?”阿西娜看上去对他十分感兴趣。 “威利·劳伦斯,十六岁。”二十一号不情不愿地说道,“我擅长体力劳动,也会一点点军用魔法。” 威利看上去完全不像是十六岁,和他同年龄的阿西娜只有他一半那么大。而且他的政治立场也很鲜明,他愿意承认卡布拉扬之前那个软弱无能的政府,但是不愿意屈服于现在这个强势的军政府。他很清楚普朗曼帝国的所作所为,不会因为他们带来的一点点好处就忽略掉对方的侵略者身份。 安默拉想起了现在的普朗曼贵族青年,有很多人像修那样沉醉于艺术,努力逃避政治的黑暗。也有很多人像阿西娜一样从小就活在派系倾碾与无数迫害之下,除了活着别无他求。 处于不同身份阶层的人有不同的烦恼,大家都是一样的。 “轮到你了。”威利瓮声瓮气地对安默拉说道。 安默拉想了想,用沉重的语气答道:“叫我厄尼尔吧。我是普朗曼人,圣兰斯卡特的空袭毁掉了我的家乡,所以我上船了。” “擅长计算,除此之外就没有什么特长了。” “名字真帅气。”阿西娜赞叹道,“你能使用魔导式战斗吧?不然队长也不会让你负责安全问题了。” 安默拉低下头去:“一般程度的战斗是可以应付的但是别太为难我。” “好了,接下来到我了。”队长将勺子放回香蕉船上,“伊莱·阿诺德,十九岁,原圣兰斯卡特南方独立军成员。” 他果然是圣兰斯卡特南方叛党。 “哇哦!”阿西娜发出更大的惊叹声,“我这辈子第一次见到活着的叛党!” 伊莱的脸色不太好看:“是独立军,不是叛党。” “抱歉!”阿西娜盯着他来来回回地看了好几遍,“据说你们从小就开始杀人?” 伊莱脸色越发难看了,他眼神阴沉:“是这样的,因为不拿起武器就只能死了。” “那你为什么来这儿?”威利不解地问道,“独立军本来就有魔导军队不是吗?你为什么千里迢迢跑来这条船上?” “我们有魔导军队,但是远没有这里成熟。”伊莱缓和了一下语气,“不是每个魔导军团都有空中要塞的。” 空中要塞! 安默拉知道全世界一共有十三个空中要塞,如果六大魔导军团各占一个,那么剩下七个应该分布在不同的势力才对,没想到这个“很粗壮的带刺的黑色铁塔”居然是这些大势力之一。 空中要塞还有一个名字,“绝对制空者”,它们能飞到的地方都将成为魔导军团的控制区。 可以说,在上一次魔导革命之后,魔导军团与“绝对制空者”的结合构成了人类最强战斗力。 阿西娜摊了摊手,满不在乎地说道:“可是没人见过黑色法师塔的空中要塞,天知道那是不是他们编出来恐吓帝国的。” 安默拉终于搞明白了“很粗壮的带刺的黑色铁塔”是个什么东西。 黑色法师塔,世界上最大最恶劣的魔导雇佣军组织。帝国们对这个组织可以说是又爱又恨,一方面它们需要黑色法师塔去完成那些见不得光的任务,另一方面它们又害怕黑色法师塔所掌握的阴暗秘密。 伊莱郑重地说道:“空中要塞在法师塔里,而法师塔则藏在那片大陆最凶恶的地方。如果能成为黑色法师塔的学员,那么以后我们也许能在空中要塞工作。” 黑色法师塔的组织形式十分复古。 古代有威望的魔法师会修建起自己的法师塔,招收魔法学徒,传授知识,探求真理。而法师塔不仅是魔法师个人实力的象征,还是一种势力的标志。现代已经有了比较完备的魔导师教育体系,那种相对古老的教学方法早就被摒弃了。 黑色法师塔秉持着古老的方法:招收学徒,培养学徒成为真正的魔导师,然后这些从黑色法师塔出来的魔导师再前往世界各地建起新的法师塔。黑色法师塔的魔导师们也许有着不同的外在身份,他们融入社会,构建出一张完整的交际网络。他们有办法辨别彼此的身份,并且会在各种场合给对方提供方便。 比起战友,他们更像是亲人、校友、师生。 “哈,我才不想去什么天空要塞工作呢。”阿西娜对这个提不起兴趣,“我只是找个容身之所罢了。” 她没有亲人,没有朋友,黑色法师塔也许会给她这些,也许不会,她决定拼上性命赌一赌。 “能去天空要塞确实不错,但我总觉得自己不是当魔导师的料。”威利在这点上倒是很认同阿西娜的,“只要能在黑色法师塔活下去就好了,不过如果有对抗普朗曼那群刽子手的机会,我是一定不会错过的。” “看来大家都有明确目标了。”伊莱终于吃掉了那艘有安默拉那么大的香蕉船,他站起身,“那么以后也请好好努力吧,努力活下去。” 他好像不是很擅长说场面话,总之他的话不仅自动忽略掉了完全没目标的安默拉,也没能鼓舞另外两个目标明确的人。 “你们结束了?”红发的四十七号直接走到他们这桌面前,伸手撑在桌上,冲伊莱挑了挑眉,“去跳舞吗?” 伊莱皱起眉:“不了,谢谢。” 四十七号有点遗憾,但是也没有要求他什么:“真无趣,那我和奥斯维得去玩了。” 她朝一号招了招手,然后直接跟着他们离开了餐厅。安默拉觉得她完全乘着游轮去度假的,她身上看不见一丁点陷入危机的紧张感,永远显得从容而自然。 伊莱似乎不是很喜欢热闹,倒是阿西娜对刚刚四十七号那个提议有点心动,不过她还记得伊莱“集体行动”的要求,所以也没有乱跑。 他们四个人一路沉默着走到了楼上,然后各自回了卧室。 伊莱关上门,疲惫地躺在床上,他感觉自己一秒钟就能睡着,但是这时候他的房门被敲响了。 他起身打开门,发现安默拉一脸尴尬地站在外面。 “抱歉,我房里好像出了点意外” 作者有话要说:想看我直播吃翔的是几个意思!!!!!!!!!!! 作收可以涨积分没错啦,但是具体怎么涨我也没弄懂 第37章 意外 伊莱低头跟安默拉对视,似乎在确认她是否真的处于困境之中:“你的房间怎么了?” “出了一点意外。”安默拉踌躇了一阵,“那五盆草不,我是说那五盆小动物” “五盆小动物?”伊莱差点背过气去,他推开安默拉,直接冲到了她的房门口。 房门虚掩着,里面有窸窸窣窣的声音,这个声音让他不得不停住了脚步。 “呃,对,它们长出来了。”安默拉直接伸手推开了门,门里漆黑一片,她打了个响指,“我说要有光。” 然后光芒就充斥了整个房间。 她刚刚是在诵咒,但是伊莱以为这是个冷笑话。 他震惊地看着房间里的情形:“你都干了些什么” 房里已经被墨绿色的藤蔓覆盖了,密密麻麻,看不见一点空隙。这些藤蔓极为粗壮,最小的也有成年人手臂大小,最壮实的就跟水桶一样。它们看上去极为饱满,叶子肥大,枝条茂密,一掐就能流出浓郁的汁液。在靠近两人的地方,有些藤蔓上开始凸出一个个尖刺,也是墨绿色的,尖端的地方颜色极深,看上去近乎黑色。 这些藤蔓不断地蠕动着,藤蔓深处还发出“咯吱咯吱”的摩擦声,仔细听似乎还有细小琐碎的说话声。 伊莱“啪”地把门关上了:“你到底干了什么!” “没干什么,我发誓。”安默拉诚实地说道,“我只是按你说的调整了温度与湿度,出门前它们还好好的,但是回来就变成这样了。” “你在房间里布置了维系?”伊莱不敢站在门边,他退开一点,倚在铁围栏上问安默拉。 安默拉如实相告:“三个维系,分别控制阳光、水、土壤” “”伊莱感觉头开始疼了,“你为什么要在晚上布置维系?” 安默拉严谨地解释道:“这不是热带雨林植物吗?低纬地区的话,白昼时间应该比我们现在持续得更久吧?” “没错,这样它们就会以为自己还生长着热带雨林里,然后就会长成现在这幅鬼样子。”伊莱一边说一边思考要怎么解决这堆藤蔓,“去把维系解除,然后饿它们两天,慢慢就会缩回去了。” “那今晚怎么办?”安默拉顺从地解除了维系。 “和它们躺在一起吧。” 伊莱感觉太困了,他不耐烦地走回自己房间,然后再次躺到床上。就在他处于半梦半醒之间的时候,门再一次被敲响了,他愤怒地坐起来,门外果然还是安默拉。 “你又怎么了?” 安默拉看上去还是很尴尬:“呃,那五盆小动物好像有点消化不良?你能帮忙看看吗?” 伊莱现在很后悔告诉她自己的梦想是成为生物学家。 他走进了安默拉的房间,全身冒出蓝色的火,驱逐那些蠢蠢欲动的“小动物”。在藤蔓的最深处有几个花盆的残骸,它们的根早就不扎在这里面了,因为它们找到了更好用的替代物。 比如人类颅骨, 他在这堆藤蔓中看见一具被吞食到一半的尸体,尸体表面都被食人藤蔓分泌的液体溶解了,里面露出红色的糊状物,把尸体变成流质比较方便植物吸收。那种细碎的说话声越来越响亮了,几乎就在伊莱的耳边响起,他看见藤蔓上不惧火焰、跃跃欲试的黑刺,只能暂时退出房间。 他终于知道这玩意儿为什么长这么快了,水、阳光、土壤肯定不是关键,关键是这个在安默拉离开期间闯入她房间的倒霉鬼。 伊莱冲出来之后对门口的安默拉喊道:“这就是你说的消化不良!?” “是、是的。”安默拉理智地说道,“它们没能溶解掉头骨,我想是不是有什么问题。” “不是,留下头骨是因为它们想找个地方把根放进去!”伊莱差点把这层楼的人都吵醒了,“我的天,你在植物培植上简直天赋惊人!” “谢谢。”安默拉低下头,退后一步回避他飞溅的口水,“请问它们进食的时候我应该做点什么?” 伊莱干脆利落地把二十二号房、二十三号房的钥匙塞给她:“应该做点什么?你应该赶紧去换房间,一具尸体足够它们保持这样的形态半个月了。” “”安默拉向伊莱表达了谢意与歉意,“真是打扰了,我马上去换房间。” 她拿着钥匙住进了二十三号房里,这件事情似乎告一段落了。伊莱回自己房间沉沉地睡了一觉,但是第二天早上起来他发现自己昨晚想多了,噩梦才刚刚开始。 安默拉今天没有选择节食,她兴致勃勃地准备跟大家一起去餐厅用餐。 “你手里是什么?”阿西娜低头问安默拉。 安默拉手里有个白色的小盆,里面有一点焦黄的泥土,土里长了一株嫩绿色的藤,它有五个分岔,看上去很滑稽。 “它叫五合一。” 安默拉的声音很沉痛,明明昨天还有五只,一夜之间居然就被互食为一只了。她花了整整一夜转化二十四号房间里的环境,甚至尝试直接抽取藤蔓中的水分,终于在今天早上把它变回了小巧玲珑的样子。 “哇哦,名字真帅!”阿西娜用惊叹语气说道,“什么品种?” 伊莱额上的青筋跳了跳:“这是恶沼食人藤,最大的肉食性植物” “哈哈哈哈,真的吗?”阿西娜看上去明显不信,这个白色小盆子只有安默拉巴掌那么大,藤只有她的小指头那么长,怎么可能是最大的肉食性植物。 威利看了一眼,插嘴道:“为什么叫它五合一?” “因为有五个分岔。”安默拉的解释合情合理,“是不是最大的肉食性植物我不知道,不过我知道每个人门口都有两盆这样的。” “棒极了,我要去种种看。”阿西娜兴奋地说道。 “不行。”伊莱果断制止了她这种危险行为,“不可以破坏公共财产,你要是敢这样做我就杀了你。” 阿西娜讪笑:“开玩笑的,我连自己都养不活,怎么可能养这个。” 他们聊着天进了餐厅,然后不约而同地安静下来,这里的气氛一直很压抑。 安默拉先把五合一放在了自己座位上,然后跑去食物供应窗带回来好一块蛋饼、两块巧克力蛋糕,一罐牛奶,一大盆熏肉。她的熏肉占领了桌子的大部分区域,这让伊莱很不满。 他说:“你可以把它放地上。” 安默拉犹豫了一下,这时候阿西娜帮她说话了:“放在地上怎么吃?就这儿吧,没事的。” 伊莱眼神阴森:“把这个盆放下去,把你的花盆也放下去,不然太影响食欲了。” 那个花盆明显是头骨,伊莱一看见它就想起昨天那具红彤彤的没有皮的尸体。而且如果等会儿安默拉要喂花,那这桌人都可以不用吃饭了。 “好的。”安默拉顺从地把这两样放在自己的脚步,然后阿西娜朝她递了个爱莫能助的眼神。 威利一直沉默着,没有参与他们的讨价还价,他以最快速度解决掉了自己盘子里的东西,然后等着其他人一起回去。 “咳,有点事情我想跟大家说一下。”沉冷的声音从餐厅角落里传来,说话的人是一号,昨晚四十七号叫他奥斯维得。 安默拉发现每次用餐时间他都要搞出点事情让所有人围观,不知道他是怎么想的。 他笔直地坐在自己座位上,散发出一种不容置疑的气质:“昨晚有人喝多了,不小心掉进了我们贮存淡水的容器里,第二天被人发现的时候尸体已经泡烂了。我们还不能确认他身上是不是携带了可溶性有毒物质,所以只能暂时停止淡水供应。” 安默拉看了一眼伊莱,发现他脸上的表情可以用“荒诞”两个字来描述。 当然很荒诞,船上的淡水贮存处是密封的,又不是像泳池一样开着口,直接就能掉进去。奥斯维得刚刚那个喝多了落水的说法根本站不住脚,肯定有什么别的原因导致淡水被污染。 “现在由各队队长负责从空气中提取淡水,然后供应自己的团队。”奥斯维得肃穆的神色让人根本说不出任何质疑的话,“请大家不要擅自使用魔导式提水,不管发生什么都要以校规为准,听从队长们的指示。” 伊莱用通讯式联络了队里几个人:“吃完先别走,我们和昨晚那两队需要留一下。” 看来刚刚奥斯维得已经联络过伊莱和四十七号了,停止淡水供应这件事肯定还有内情。 随着时间的推移,餐厅里的人慢慢减少了,最后只剩下三个小队。 四十七号把脚搭在了餐桌上,抱着脑袋大声道:“难道管理人就不能开放点别的地方给我们开会吗?除了餐厅就是卧室,这艘船明明大得很!” “好了,现在不是说这个时候。”奥斯维得走到餐厅正中央,“我们来谈谈昨晚的发现。” 伊莱昨晚并没有参与他们的狂欢,所以并不知道他们到底干了点什么:“什么发现?” “船底有个洞。”四十七号用一种很轻松的语气讲出了让人毛骨悚然的事实,“昨晚有人发现最底下的两个船舱似乎在漏水,我和奥斯维得进去一看,发现船底有个大洞。” 伊莱从自己座位上跳起来,匪夷所思地问道:“这么大的事情你们居然能憋到今天才说?” 四十七号摇晃着自己的椅子,轻松愉快地说道:“只是一个洞而已,我和奥斯维得两分钟就把它补上了,船舱里的水也排干净了。” 安默拉忽然插话了:“所以关键就在于为什么船上会冒出一个洞?” 奥斯维得看了她一眼,他对这个拿剩菜给他吃的女孩儿印象深刻:“没错,为什么会有个洞。” 四十七号打了个呵欠,她已经因为这件事忙碌了整整一晚上:“洞的边缘被腐蚀过,初步检测没有得出什么有意义的结论,我正在向管理人申请开启实验室让我们化验里面的成分变化。” “好吧,我也对洞口进行了一定检测。”奥斯维得比四十七号看上去靠谱一点,他沉着脸说道,“被腐蚀的部分检测出了生物体.液,我暂时不敢判断是哪种生物,不过这总归不是个好兆头。” 的确,深海之中隐藏着各种恐怖的巨型生物,航行在海洋上的船只随时有可能被它们吞噬。 “不敢判断?”伊莱敏锐地发现了奥斯维得话里被模糊化的东西,“也就是说你还是可以做出判断的?” 奥斯维得沉默了一阵,这会儿连四十七号都好奇起来,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他身上。 “似乎一种传说中的海怪,厄尼尔。” 第38章 共享 “噗” 僵硬的气氛被阿西娜的喷水声打破了,她看着安默拉笑得前仰后合,其他两组的人纷纷投来诧异的眼神。 安默拉低下头,尽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她不知道事情可以巧合到这种地步。斯洛解释这个假名涵义的时候曾经说过,厄尼尔,也就是兽人传说中毁灭世界的海怪 伊莱狠狠瞪了阿西娜一眼,严肃地说道:“够了,只是个名字而已。” 四十七号咬着指甲,看了看安默拉又看了看伊莱,她好奇地问道:“什么名字?” “没什么,我的组员叫厄尼尔。”伊莱在心里翻了个白眼,这名字也是有够晦气的。 “你叫厄尼尔?”奥斯维得打量了一下安默拉,“这是个专属名词,一般取名不会用到,大部分人一生都不会接触它。” 安默拉摸了摸鼻子,若无其事地答道:“可能只是读音一样而已。” 奥斯维得不相信这套说辞,他继续问道:“你是根源体系的魔导师吗?” “什么是根源体系?”安默拉机智地反问了一句。 “”伊莱诡异地看了她好几眼。 奥斯维得也被噎了一下,他冷下脸换了个问法:“你相信你的意识力量来自于存在着的物质吗?” “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安默拉咬死自己的初学者身份。根源体系的魔导师相信名字具有不可思议的力量,所以他们往往不会随意起名字。如果安默拉是根源体系的魔导师,那就意味着她对厄尼尔是有所了解,甚至与它是有关联的。 奥斯维得的神色越发严厉了:“这是个很严重的事情,希望你能稍微配合一点。” 安默拉真的很无辜,这个名字也不是她取的,只是随手摸来的假名而已。 “好了,纠结她的名字也不会让现状有所好转的。”四十七号替安默拉解围了,她不耐烦地说道,“赶紧确认到底是不是海怪,然后算一下我们还有多久能离开这片海域吧。” “和你一样,我需要一间实验室才能进行更为精密的检测。”奥斯维得终于放过了安默拉,他扭头对伊莱说道,“我觉得不管有没有厄尼尔,这片海域都不会是安全的,也许我们需要改变航向。” 伊莱一直皱着眉:“船上的导航式几十年都没变过,说明这条航线应该没问题,改变航向的话你就能保证安全了吗?” “那你说要怎么办?”奥斯维得用力捶在餐桌上,发出一声巨响,他的两个组员差点被吓死,“等某个晚上我们所有人都在睡梦中被海怪吞进肚子里吗?” 安默拉忽然说道:“让它飞起来。” 伊莱怔了怔,四十七号露出感兴趣的神色:“继续。” 安默拉略作思索,毫不犹豫地说道:“不改变航向,但是可以把海上航线变更为空中航线,如果海面真的不安全,那么我们可以尝试飞过这段海域。” 奥斯维得冷笑道:“这里没有人可以做到让船飞起来,用反重力式支撑这样庞大的钢铁轮船并且让它航行几千里是不可能的。” 安默拉迅速反驳了这个说法:“显然是有可能的!只要能将轮船结构转变为飞行器结构,那么除了魔导师的意识力量,我们还可以利用风力等其他自然动力。” “太天真了,你以为这是空中要塞吗?”奥斯维得毫不留情地指出其中的漏洞,“这么遥远的路程肯定不能由两三个人来支撑吧?全船的人都可能要被调动起来,但是这里所有人都来自不同的魔法体系。所以你要用什么样的魔导式来构建能源系统和驱动系统呢?” 不同的体系是没法在一起工作的。 空中要塞之所以可以完美运行,正是因为它以一个极为强大的共享型魔导系统为核心,并且有无数同一体系的魔导师与之相连。这些同体系的魔导师可以相互合作,完成一些比较大型的、一个人的意识空间所无法容纳的魔导式。 比如死亡放射那样的战略级魔导式,它并不是一个人可以独立完成的魔导式。从它的构建到展开,需要无数魔导师共同计算,也需要像根源体系这样强大的魔导系统进行全局监控。 安默拉仍然觉得有希望:“船上有近百个人,至少有三十个是同一体系的,由这三十人进行合作应该问题不大吧?” “不是这么算的。”这次提出质疑的是伊莱,他指了指自己面前的阿西娜,然后对安默拉说道,“像她这样没有进行过系统化学习,也没有魔导系统的人还有很多。真正有战斗力的大概只有一半人,而且这一半人的能力还参差不齐。” 安默拉接触过的上一位魔导师是斯洛·兰佩斯,他的个人战斗能力惊人,这点从他一个人把运河挖到公爵城堡底下就可以看出来。但他是梦魇军团的总参谋长,六大军团之一,世界巅峰战力之一,不是每个魔导师都能达到他这种程度的。 如果说空中要塞是一个蚁穴,那么大部分魔导师都只是从事机械性计算工作的工蚁罢了。 而这艘船上的孩子们甚至不能被称作魔导师,他们离“魔法学徒”都还有一段距离。 四十七号把她的脚从餐桌上放下来,然后走到了安默拉面前:“我也觉得可行。” 她选择和安默拉站在同一阵线。 “开始改造船只吧。”四十七号对安默拉露出一个爽朗的笑脸,“你是根源体系?我刚好也是,我来自圣兰斯洛特。” “卡萝!”奥斯维得的声音听起来很震惊,“你疯了!” “不,我没疯。”卡萝,也就是四十七号回头对奥斯维得说道,“是你太蠢了。” 安默拉趁他们俩互相嘲讽的时间对伊莱发问了:“你也是根源体系?” “是的。”意料之中的回答。 “那就没问题了,我们现在有三个具有完全战斗力的根源体系魔导师。”安默拉点点头,抬高声音打断卡萝和奥斯维得的争执,“我准备改造船只,使它同时具备飞行能力与航海能力,现在就开始吧。” 卡萝想要把拳头挥在奥斯维得脸上,但是被他抬手挡下了,她耸耸肩,后退一步:“我没学过船舶设计,不过飞行动力系统可以交给我。” “我没学过任何建造类的魔导式”伊莱摊手,无奈地看着心意已决的两人,“只会杀伤性魔导式可以吗?” “那么环境监测式呢?”安默拉已经开始思考要怎么把船变成能飞的能游的形态了。 奥斯维得几乎在同一时间说道:“伊莱,你不会也准备跟这两个家伙一起疯吧?” 伊莱看了他一眼,然后回答了安默拉的问题:“会的。” 安默拉飞快地回答道:“监测水下情况,大概往下监控一千米深就够了。” 伊莱这才有点明白安默拉的思路。持续飞行应该是做不到的,但是躲避海底的威胁并不需要一直呆在空中。如果伊莱监测着一定距离内的水下状况,那么当海怪准备袭击船只的时候,船上的人就能及时做出反应。 比如飞起来。 巨型海怪一般生活在深水区,它们不可能一直呆在海面上,等他们飞个几天,海怪自然就会回水底了。这时候再把船降到水面上,魔导师们可以进行休整。 奥斯维得似乎也明白了安默拉的计划,他突然放弃了跟卡萝打打闹闹,对安默拉说道:“还是需要一个共享型的魔导系统。” “你总不可能让伊莱没日没夜地持续运算,所以环境监测式应该是维系吧?”奥斯维得冷静下来,他分析道,“维系式最多可以监测到水下三千米,但是厄尼尔的水中冲刺速度可以达到每秒一万米。” 也就是说,从伊莱探查到海怪出现到海怪抵达水面,操纵轮船起飞的人只有零点三三秒左右的反应时间。先不说晚上大家都睡着的时候怎么办,就算有人二十四小时盯着监测式,他也不一定能在零点三三秒之内让这艘船飞起来。 但是共享型的魔导系统可以解决这个问题。 一个大脑可以运行的魔导式是有限的,共享型系统可以把无数人的意识空间连通起来,让他们每个人运行的魔导式都处于同一个施法平台上。 这就相当于是同一个人在运行环境监测式与飞行动力式,几乎不需要任何反应时间,直接就可以成式。 “这速度简直惊悚。”安默拉揉了揉自己的眉心,“我很好奇你是怎么推算出传说生物的冲刺速度的。” “通过古籍描述以及一些简单计算。”奥斯维得跟她清楚地解释了这个题外话,“兽人说厄尼尔游过的地方都毁灭了,可以将它的路线测算出来,并且通过文献描述来推定厄尼尔的灭世时间” 所谓的考据党说的就是他这种人,连神话传说都不愿意放过,他到底是有多闲啊。 “我来尝试意识共享。”安默拉叹了口气,“算上你,四个人,应该没问题。” 第39章 改造 筹备工作在紧张的氛围中进行着。 安默拉负责设计船只,伊莱用魔导式提取淡水并且把它们储备起来,阿西娜、威利按照安默拉的要求组织学员准备改造材料。他们这队人主要负责船只的改造工作。 卡萝之前申请的实验室已经开放了,现在她正带着十几个有一定生物学基础的学员对海怪体.液进行更深入的检测。她的几个队员合作模拟深海环境,开始培育从□中提取出来的海怪细胞。他们这队人负责找出海怪的弱点,合成不容易被海怪□溶解的材料。 一队的奥斯维得负责巡逻,他凭借个人的强大战斗力威慑那些蠢蠢欲动的家伙,保证整艘船在危险中可以正常运转。他三个队员则轮流用探查式察看水下情况,二十四小时保持警戒状态。他们这队人负责船只安全。 现在安默拉和一队那些负责环境监控的人都在餐厅里呆着,船上空间实在是有限,而为了方便交流他们必须呆在一起,目前餐厅是唯一的选择。 餐厅里弥漫着浓浓的油漆味,安默拉面前的墙壁被刷成了柔和的乳白色并且外表附着了一层魔导涂料,墙壁边缘连着一大串粗糙的魔导体。这一大串魔导体还没经过加工,就这么□在外面,扭成麻花状,末端被安默拉缠绕在手上。 为了方便投影数据、联络各队,安默拉花了三十分钟建起这样一个简单的魔导系统屏幕。 神国唯一的外部装置就是她脖子上的项圈,除此之外它还有大量介于外部装置与内部装置之间的东西,也就是被门格尔植入体内的四十组魔导体。 现在安默拉将面前的屏幕变成了一个临时的外接设备利用她的黑翡翠戒指和那些受黑翡翠戒指调控的内部魔导体。 “风向,风速,还有气压。” 伊莱推门进来的时候正好听见安默拉说这句话。 他发现餐厅里的桌子全部都被拼在了一起,上面横七竖八地堆叠着船只结构图。在这些桌子面前,三个学员正在紧张地计算风向、风速、气压。这些数据不难测定,所以学员们勉强能够达成安默拉的要求。 安默拉坐在屏幕面前,旁边没有桌子也没有图纸,但是她脚下铺满了交错的魔导体。 那些魔导体外部裹着秘银,闪闪发光,它们彼此纠缠,交织成难以分割的整体,就像一张巨大的蜘蛛网。伊莱甚至能看见这些魔导体之间发生反应,擦出耀眼火光,然后一瞬间又消失不见。 魔导体正中央的安默拉看上去就像等待猎物落网的蜘蛛女王。 她稳稳地坐在所有蛛丝的终端。 屏幕上飞快地闪过风向、风速等等数值。这些数值全部都是实时的,不断变化着,精确到战术级魔导式可以达到的最后一位。 “流速、航速,还有水压。” 安默拉闭上眼睛,地上的魔导体还是有规律地发出光芒。屏幕上不仅有各种数值,还有无数张船只结构图。 伊莱趁一队学员进行计算的空当问安默拉:“这里有什么是我能帮得上忙的吗?我刚刚把淡水储存好,奥斯维得已经在进行分配了。” 现在淡水和食物都由自由获取变成了队长分配,奥斯维得表示队长分配可以保持船上的纪律性,还可以顺便腾出这间餐厅给安默拉当指挥舱。 “环境监测式。”安默拉闭着眼睛,一边在意识空间里进行超高速的计算,一边回答伊莱的话,“你可以开始了,就在这里。” 伊莱问道:“那么意识共享呢?” 环境监测与船只起飞的魔导式必须运行在同一个施法平台上,所以他需要和那些负责变化船型、准备起飞的人意识相连。 “等船好了再说。”安默拉随口应付了他一句,然后就沉默下去。 她坐在屏幕面前,十指交叉,纹丝不动,但是屏幕上的数据却忽然开始以肉眼难以捕捉的速度疯狂变化。它们就像瀑布般倾泻下来,在所有人看清之前就进行了无数次的运算。地面上魔导体的光芒闪烁得十分有节奏感,它们忽明忽暗,火花和电流交替出现。 屏幕上那艘可以自由切换航行状态与飞行状态的船开始逐渐成形了。 伊莱找了张椅子坐下,屁股刚贴上去就听见安默拉严厉的警告声。 “离我远一点,然后把身上所有魔导制品扔到外面去。”伊莱被安默拉连人带椅子往后挪出五米,她冷漠地说道,“别影响魔导体之间的反应力场。” “我会申请再开放一个船长专用舱。” 伊莱僵坐在椅子上,说完就开始构建起水底环境监测式。 餐厅里只能听见“刷刷刷”的写字声,还有“噼里啪啦”的电火花声。 不多久,这片平静被打破了。 “厄尼尔在吗?”卡萝的声音听起来比以往严肃很多。 伊莱发现出声的地方竟然是食物供应窗附近警报铃。如果开放供应窗,它会发出清脆悦耳的铃声,如果有人无券取餐,它就会发出刺耳的警报声。但是现在,整个餐厅里唯一的发声装置已经被安默拉改造成了神国的外接设备。 “是的,我在。有什么事?”安默拉正算得投入,她花了好几秒才反应过来“厄尼尔”说的是自己。 “已经确定了海怪□的构成,有些未知成分,但是大体性能可以推断出来。可惜合成材料的效果不是很明显。”卡萝听起来很郁闷,已经搞清楚成分却没法做出应对,这实在是有够憋屈的。 她抱怨道:“船上的资源太有限了,我们还需要一点热塑性复合材料。” 安默拉停下计算,用指节轻轻敲击椅子扶手,伊莱被这个细小的声音搅得心神不宁。 “去联系奥斯维得。”安默拉略作思索,然后说道,“让他别烧掉那些被他杀死的学员。” “什么?”卡萝听得不明所以,这和她现在遭遇的困境完全没有关系吧? 伊莱也不明白,其实他从头到尾都没听懂卡萝和安默拉讨论的内容。 安默拉轻轻抚过手上那枚漆黑的翡翠戒指,这个姿势与门格尔重合起来,但是她没有意识到自己与那位死亡天使有多么相像。 她的解释简洁得有点冷酷:“把尸体喂给你门口的食人藤,然后从食人藤这里提取植物腊也就是你要的高分子热塑性材料。” 卡萝沉默了好一阵才发出震惊的吸气声:“我的天” “做得到吧?”安默拉问道。 “我马上去找奥斯维得”卡萝的声音消失了。 安默拉重新闭上眼睛,准备开始优化船体结构,她对那些傻站着听了半天的学员们说道:“数据,继续。” 屏幕上的数据流再一次开始变化。 外面的天色越发昏暗了,遥远的海面上卷起了风浪,云层积聚成城,空气压抑得能凝结出水珠。 在船员们努力接近目标的时候,危险也悄然接近了他们。 普朗曼帝国,帝都正在迎接来自圣兰斯卡特的使团。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外交官员与使团的接触上,没有人知道这里最古老的纳泽尔大教堂已经被全面封锁。 纳泽尔大教堂比以往的任何一刻都更接近天国。 教堂里的天使像们活了过来,他们笼罩着薄薄的光芒中,为神献上最美丽的赞歌。喷泉里流出的是圣水,它泛着淡金色的光芒,就像无数碎金溶解在里面似的。鲜花在秋日里盛放,树上结出金色的苹果,浑身裹着烈焰的火马在庭院中走动着。 纳泽尔教堂早已不是人世。 它被神的意志占领了,此时此刻它是属于神的国度。 忏悔室的门变成了天国之门,这扇门虚掩着,门缝里流泻出耀眼的光辉。 门中有神。 统治者普朗曼帝国的皇帝陛下换上了朴素的唱诗班长袍,他独自一人,拄着权杖走到这扇门面前,昂起头说道:“欢迎您远道而来。” 他的声音回荡着空旷的走廊里,沙哑而肃穆,保持着恰好好处的敬重,却一点不显卑微。 歌声。 从很高很遥远的地方传来了歌声。 然后是白鸽扑棱棱的振翅声,大教堂沉重的钟声,唱诗班虔诚的颂祷之声。 这些声音混合在一起,融洽如一,它们在皇帝陛下的脑海中交汇成金色的河流,荡涤他紧张疲惫的内心。 这些全部都是她的声音。 皇帝陛下深吸一口气,将权杖往地上用力一顿,冰冷的权杖与金色的地面接触,发出巨大的响动。所有来自天国的声音瞬间消失不见,皇帝陛下感觉自己的思维再次恢复清晰。 “欢迎您远道而来,圣女阁下。” 他像一头老迈的雄狮,沐浴在圣洁的光辉之中,但是身上的杀伐血腥之气却不减半分。 门里传来一声叹息,是柔软的少女嗓音,这声音羽毛似的落在他心间,融化成细细的暖流。 “向我许下愿望的人,我都铭记于心;向我请求庇佑的人,我亦不曾忘记” 皇帝陛下握紧了手里的权杖,汗水顺着他的鬓发流下来,他安静地聆听着门里传出的祷告声。 “开始意识连接。”安默拉脸上流露出忧虑之色,“暴风雨要来了,真是不凑巧。” “明白。”卡萝、伊莱还有奥斯维得齐声答道,他们已经做好了一切准备。 安默拉手里的黑翡翠戒指散发出晦暗的光芒,伊莱看见地面上的魔导体之间闪过巨大的紫色电弧,大片青白色火焰从安默拉脚下开始燃烧,显然魔导体之间的反应已经到了极致。 神国是独立型魔导系统,但是它的魔导体一共有四十组,正处于共享型魔导系统与独立型魔导系统的分界点上。 安默拉可以通过一些比较危险的手段进行意识共享,将所有人的魔导式运算都转移到自己的意识空间。这个最终效果与共享型魔导系统是一样的,区别就在于它不能让其他魔导师分担运算压力,只能加大安默拉个人的意识空间占用量。 这是还只理论上。 实际上到底好不好操作连安默拉自己都不知道。 “水底温度持续升高。” “水压异常,流速异常!” “距离暴风雨地带还有三千公里。” 大量信息传入安默拉的脑海中,她知道不能再耽误下去了。 她将双手按在心口,那枚黑翡翠戒指紧贴着心脏的位置,从伊莱的角度看来,她就像是在祷告。 安默拉轻声诵咒:“向我许下愿望的人,我都铭记于心;向我请求庇佑的人,我亦不曾忘记” “唯有诋毁者,他们在被我记住名号前已经死去。” 圣洁的光辉散布在神国之中,普朗曼帝国纳泽尔大教堂里有人说出了一模一样的祷词。 “意识连接完成,数据导入成功,施法平台共享中” “意识空间全面解禁,强制提升开拓度百分之三。” “神光普照!” 第40章 起飞 神国系统中的施法平台不再是安默拉一个人使用,其他三人构建魔导式全部都会依靠这个魔导平台。 “真是疯了,一天前我都不敢相信自己会干这种事。”奥斯维得的声音在安默拉脑海中响起,他听起来兴奋而紧张,“让自己的意识进入一个陌生的意识空间这简直是疯了。” “闭嘴。”安默拉在意识平台上列出一大串魔导式,然后对奥斯维得发出严厉警告,“你会吵到其他人的。” 安默拉刚刚念完咒文就换了种语气,伊莱感觉她现在与之前默默祈祷时判若两人,她祈祷的样子简直就是小天使。 “真的没问题吗?我觉得你的意识容量有点悬”伊莱不太放心地说道。 “不用你管,我已经算过了,没有问题。”安默拉的话堪称独断专行的典范,但是莫名就能让人放下心来,“你只管构建魔导式就好了。” 意识空间全面解禁,这就意味着安默拉现在共享出来的施法平台可以占用她百分之百的意识容量。 百分之七十以上的意识占用量就已经达到警戒线了,一般而言魔导系统不会允许比百分之七十更高的占用量。而且一般的魔导系统就算将意识空间全部解禁,也不可能让魔导师运用到意识容量的全部。 这件事很好理解,因为魔导师除了构建魔导式之外还要留出意识空间进行基本行为控制。正常人平时需要用意识来控制各种肢体行为,还会进行一些无意义的琐碎思考,而且除了这些之外,他们有很大一部分意识空间仍处于未开启的迷蒙状态。 全面解禁意味着,这些用来控制肢体行为和处于迷蒙状态的意识全部都可以被用来施法。如果施法过程中出现失误,那么就会对魔导师造成巨大的伤害,失忆是最轻的,脑死亡则是普遍情况。 安默拉当然不会拿自己开玩笑,既然她敢共享施法平台,那就意味着她有信心承受四人同时施法带来的负荷。 她一直很在意神国所说的“开拓度”。 神国系统平时跟普通的魔导系统几乎没有区别,唯一的特色就在于吟唱施法和那个不清不楚但是每天都要监测一遍的“开拓度”。 神国系统第一次运行的时候,安默拉的意识空间开拓度是零点四三,这个数字看起来很低。而她第二次认认真真运用神国进行对战是在舞会上夺走黑翡翠,然后设法脱逃,这次逃亡事件结束之后她的开拓度几乎翻了一倍。 她记得自己那时候并行的魔导式极多,意识空间占用量早就超过了百分之七十,可是神国没有任何预警。 按照神国这种出现任何敌对单位都要开启自我防护的特点,它没可能让安默拉陷入施法过度的危险之中。所以它默认的意识占用量警戒值根本就不是百分之七十,而是百分之七十以上,很可能达到百分之百。 而这个意识占用量的警戒线就与“开拓度”有关。 安默拉不仅想试着化解这次危机,还想测试一下意识占用量最大值与“开拓度”之间到底有怎样的数量关系。 这时候,伊莱的环境汇报传了过来:“海面状况越来越差了,温度一直在升高,虽然有可能是暖流影响,但也有可能是厄尼尔出现的征兆。” 卡萝有点不安:“做最坏的打算吧。” “这个天气不能起飞。”安默拉监视着无数变化中的数据,她抽空看了一眼窗外,天色昏暗得就跟夜晚一样。 奥斯维得立刻对自己队里的三名队员下令道:“我们得绕开暴风雨肆虐的海域,快点计算最短航线。” 于是源源不断的数据又一次传入安默拉的大脑,她感觉自己快要被这些复杂的信息流淹没了。 卡萝的声音听起来有点感慨:“我这时候才明白人在自然面前有多么渺小” 卡萝一直表现得很轻松,安默拉甚至觉得她根本就是来船上度假的,就连学员之间的生存游戏都没法激起她的兴趣。可是现在,自然灾害与传说生物却让她压力倍增,让她明白人与人之间这点龌龊的争斗有多么可笑。 是的,再强大的人也没法与这片天地抗衡,征服脆弱的人类同胞远比征服这个世界来得容易。 安默拉忽然有点走神,她放松身体,靠在椅子上,侧头看外面的风浪。 豪华的轮船像一片叶子似的,飘荡在无穷无尽的风雨之中,整个苍穹都被黑色的云层笼罩起来,没有任何一束光可以突破它。轮船的动力系统是人类文明发展成千上万年才形成的,但是它在自然的力量面前几乎无用。这艘船太脆弱了,它必须回避大海的任何一点动静,哪怕这点动静对于海洋而言只是一个哈欠。 太渺小了。 人,或者其他在地面上挣扎着的智慧种族,都太过渺小了。 与其跟他们打打闹闹,倒不如去征服这个真正可以用“伟大”来形容的世界。 只有凌驾于世界之上的王座才会永恒不朽。 安默拉怔了怔,忽然回过神来,她不明白自己怎么会突然想到这种事情。 “您将光辉永驻。”神国的赞美总是来得很是时候。 安默拉皱起眉:“是你吗?” “是您。”神国虔诚地答道。 “是你在思考。”安默拉的声音没有一丝温度,“那不是我的意识。” 神国中响起圣洁的歌声,它的声音柔软地挠在安默拉心上:“不,我的女神,那是属于您的伟大意志。” 安默拉笃定地说道:“我没有这样的意志。” “将世界纳入神掌控。”神国的语气里依然带着安默拉所厌恶的微妙情感色彩,它的回答也永远跟安默拉的问题对不上号,“我正是为此而诞生的。” 安默拉感觉船摇晃得越发厉害了,她四周那些魔导体不断撞击彼此,刺目的电弧划破一片黑暗。她不想陪这个和门格尔一样疯狂的人工智能聊天了,多说一句话都让她心情压抑。 就在这时,伊莱那边传来了深海图像。 海底泛出炽烈的光芒,一只占据了他整个视野范围的蛇形生物从海底上浮。它完全没有受到海流的影响,就像游曳在空气中一样,晃晃荡荡,轻轻松松。这条蛇一样的东西表面皮肤是熔岩状的,从蛇头部分开始龟裂,顺着龟裂的痕迹,有岩浆一样熊熊燃烧的液体蜿蜒流出。 这些液体和岩浆长得一模一样,但是没有被海水淹没,它就这么在水中燃烧着。 厄尼尔不是生活在深海,只是“存在于”深海,它根本不受深海环境的影响。 真的是传说生物。 卡萝的声音很小,像是怕惊动什么似的:“是厄尼尔的触角,它还在缓慢上浮中,必须在它冲刺之前起飞。” “之前我们在船底的大洞附近发现了灼伤的痕迹,还发现有熔岩残留物”奥斯维得冷静地说道,“在水面以下发现这种东西,怎么想都是厄尼尔吧。” 光是一根触角就足以占据监测式的全部范围了,安默拉不敢想象厄尼尔到底有多大。据说厄尼尔长得像章鱼,现在看来它脑门上应该还有一根蜗牛一样的触角。 他们的所有意识交流都在一瞬间完成了,安默拉迅速决定起飞。 “航线计算完成。” “助飞冰轨铺设完成,陆面形态转化中。” “登陆冰轨,飞行形态转化中,动力系统转化中。” “起飞准备完成,请指示。” 安默拉暂时没法让这艘船像直升机那样飞起来,所以她腾出人手将海面冰冻,并且按照航线修建了一定距离的冰轨。轮船会先转化一次陆面形态,然后在冰轨上滑行一段时间再转化飞行形态,等它获得足够的助推力后,就将脱离冰轨起飞。 这种天气下要冻结海面很不容易,海水温度还在不断上升,所以冰轨存在的时间并不长。 安默拉看见冰轨的边缘都被点亮了,但是冰轨之外的地方就是一片漆黑,谁也不知道这艘船在起飞之后要面对什么。 “起飞吧。”她叹息道。 船体猛地一震,侧面裂开两道缝隙,缝隙中张开有船体两倍长的飞行翼。船上贮存的水被排干净,船体重量被降到最低。薄薄的蛋壳似的防护罩将船覆盖起来,它的整体形状开始趋向于适合飞行的流线型。船上隐藏着的炮台进入了运转状态,随时准备用来防备海底的怪物。 “风还是太大了。”伊莱感觉自己的神经就像紧绷的弦,随时有可能断裂,“这样下去不行!” “停在海面上更不行!”奥斯维得吼道,他传来海面图像,大量水蒸气从水里冒出来,“这家伙马上就要冒头了!” 之前融穿船底的只是厄尼尔的触角而已,它的身体也许还在万里之下的深海中。但是从现在水面不正常的高温来看,厄尼尔很有可能正在缓缓往上漂浮。 卡萝怒吼道:“别吵了,有这个力气不如去维持轮船稳定。” 一队的队员惊恐地传来水面数据:“水面正在抬升,表面水温已经达到了四十七度。” “该死。”奥斯维得用力竭力运转魔导式让船在风雨之中保持相对稳定,现在的情况糟透了,唯一让他感到庆幸的事情就是可以无限制施法。 施法平台在安默拉这里,他们只需要构建魔导式就好了。随便构建怎样的魔导式,不用担心意识占用量,也不用担心并行式之间相互冲突怎么办,这些都会由安默拉来解决。 伊莱可没有奥斯维得这么放得开,他构建的魔导式依然小心谨慎。 他抬头看了一眼不远处的安默拉,已经看不清她的身影了,她四周全是刺目的电弧和青白色的火焰。因为意识空间的全面解禁,她的行动能力已经被降到最低,除了思考,她现在什么都做不了。 索性,对于魔导师而言,只要思考就足够了。 作者有话要说:不是明天十更吗我怎么看见评论里都在说今天嗷嗷嗷难道我又记错时间了我打算赶通宵嗷嗷嗷嗷嗷嗷!! 然后解答几个问题。 1、圣女也有神国吗? 没有,神国是独一无二的,但是门格尔选择的咒文都有出处。第17章原话“他居然在最先进的魔导施法装置上加入了最古老的吟唱施法系统最关键的是这些吟唱的咒语还全部来自圣典!” 每章我自己都看过很多遍,详纲也反反复复理了很多遍,逻辑失误应该比较少,大家看到奇怪的地方往前文翻一翻绝对能找到答案。 2、圣女是boss吗? 小boss都算不上,最多是精英怪。把目标看得长远点,成王道路上的boss将会是这个伟大而壮阔的世界。 、学生党都要开学了,我在9月1日之前会尽一切努力日更一万。因为任务比较重,更新时间就不定了,有事会在微博请假。 4、少看盗文多留言。写这么冷门的大长篇不容易,为了方便大家阅读我也从来不放防盗章什么的,总之真的很感谢大家的支持。我爱你们么么哒。 第41章 冒头 海面涌起波涛,天上降下暴雨,天地之间仿佛就要被水淹没了。 在一片昏黑之中,被保护罩裹成梭形的船飞快地往暴风雨的边缘飞去。 它后面不远处,漆黑的大海中冒出微光,海上开始流淌着火红色的液体。岩浆与海水并存,它们毫无障碍地融化为一体,在这样漆黑的风雨中绽放出不可思议的光彩。 安默拉听见海底传来空洞而沉闷的声音,听起来就像有人对着她的耳边呵气一样。这种细细的呵气声感觉很小,但是实际上它将狂风骤雨、海浪波涛的声音全部掩盖了下去,它紧贴着耳膜,震耳欲聋。 “什么声音该死!”卡萝痛苦地喊道,“赶紧开启声波拦截!” 安默拉听着这声音有点心理压抑,但身体上并没有多少不适,可是其他几个人看上去状态很不好。她发现施法平台上的魔导式运行速度减少了至少一半,成式者的精神明显不如之前集中。 “已经拦截了声波。”安默拉以最快速度构建魔导式,然后问道,“现在感觉怎么样?” “不太好。”伊莱比往常还要阴沉,“也许不是声波,你们没发现这声音在意识空间里出现的时候大得惊人吗?应该是精神干扰。” 安默拉停下拦截式,然后开始全面检测自己的意识空间:“没有发现精神干扰。” 奥斯维得一直在沉默,直到刚刚才发出一声怒吼:“该死,我也检测过了,确实不是精神干扰,就是声波!拦截不了是因为禁魔领域!” 根源体系的魔导师相信魔法的力量并不来自于意识本身,而是来源于原本就存在着的物质。意识只是对物质进行了一定程度的干涉而已,魔导式就是意识对物质产生反作用力的体现,但是这种反作用力不可能凭空生成出能量。 魔导师实质上只是物质规则的利用者,他们以自身意识来干涉某些能量的运行,而这种干涉也不是永远都能成功的。 世界上还存在着很难被意识力量干涉的领域,如果说其他地方都是可以被轻易重塑的砂石,那么它就是真正坚固的钻石。 这样的领域被称为禁魔领域。 深水中藏匿的那个海怪厄尼尔,显然操控着某种天然的禁魔领域。 安默拉十指交叉着,安静地坐在噼里啪啦的电火花之中:“那么我们可能需要使用药物提高效率了。” “凝神药剂”卡萝紧张地说道,“你能承受吗?” 施术者是卡萝、伊莱还有奥斯维得,但是真正承受负荷的人却是安默拉。如果使用凝神药剂强制提高专注度,其他三人最多在结束后感觉有点疲惫,可安默拉就不好说了。 “没有问题。”安默拉的声音非常平静,这让所有人都心中一定。 魔导式们正在疯狂运转,安默拉感觉意识占用量可能早就超过了百分之百,连那些尚处于昏昧之中的未开发意识空间都已经被利用起来。神国没有发出任何警报,它默许这些魔导式的运行。 在意识空间被全面解禁之后,开拓度被强制提升了百分之三,也就是零点零三,加上之前的零点八零,现在她的开拓度应该是零点八三。 在这个开拓度之下意识空间是可以被超额使用的。 安默拉感觉有点惊悚,她的意识空间就这么大,意识容量也就只有这么多,超额使用的部分究竟来自哪里? 有谁藏在她的大脑之中? “第二重地狱门中主宰着破坏的堕天者。” 天国之门中传出少女的声音,她继续说道:“翡翠圣枪之前就是在追杀这一位,他们对贵国所遭受的破坏感到深切的同情与歉疚,并且愿意接受一切赔偿要求。” “堕天者是本体?” 普朗曼的皇帝陛下皱起眉,他的头发和眉毛都是棕金色,就像狮子的鬃毛一般粗硬。他明白圣女不可能为了普通的空袭事件出面,这次空袭背后一定还有神魔们的阴影。 圣女温柔地回答道:“是的,已经被抹杀了,请不必担心对贵国造成不良影响。” “人可以杀死堕天者?”皇帝陛下的眼睛眯起来,眼中闪过锐利的光芒。 “人当然做不到。”圣女的声音依然从容圣洁,“杀死堕天者的,是神所安排的命运。” 皇帝陛下并没有因此而放松,他的目光依旧如刀锋般森然:“可是阁下在弗林郡遇袭了,如果堕天者已经身死,那么” 圣女打断了他的话:“袭击我的是另一位,第六重地狱门中将一切归于寂静的黑色天使。” 皇帝陛下的眉头越皱越紧:“另一位您可有将他捕获?” 圣女回答道:“这个可不是本体,他是从黑暗圣殿将自己投影过来的。” 皇帝陛下握紧权杖,叹息道:“黑暗已经猖獗到这种程度了吗?” “猖獗?”圣女发出一声意味不明的轻笑,“苟延残喘,匍匐前行,啃食泥土,羽翼污秽,这就叫做猖獗?” 魔鬼的力量是人所无法对抗的,但对于神而言,这些强大到极致的魔鬼不过是匍匐在她面前的肮脏废物。皇帝陛下感觉汗水顺着脊背流下来,他知道自己相对于神来说有多渺小,可是他不愿意受制于这些高高在上的神。 世界不应该属于魔鬼,当然也不应该属于神明。 它是属于人的。 皇帝陛下感觉手中的权杖给了自己无穷无尽的力量,让他有勇气面对自己无法抗衡的神魔。 他抬起头,眼神中一片虔诚,他赞美道:“愿神的光辉永垂不朽!” 圣女的声音也没有多少起伏,她沉声颂祷:“是的,愿神的光辉永垂不朽。” 整个纳泽尔大教堂一片圣洁安宁,没有人知道暗潮正在疯狂地涌动。 “海水在沸腾!?” 一队的队员这次没有报上水面温度,因为底下的情况已经看得很清楚了。大量气泡从水下冒出来,然后破裂,硫磺味的气体弥漫着海面上。海水在沸腾,无数海洋生物死亡,它们的尸体随着上升的暖流漂浮起来,有些鱼类甚至有几百米长。 空气散发出不可思议的热度,安默拉还被笼罩着火焰之中,可是她身上连一滴汗水也没有。 “继续上升。” 船飞速离开这片陷入疯狂的海域,然后一头扎进了更为疯狂的暴雨之中。 安默拉感觉到了船只的摇晃,她的胃不大舒服,可是现在大家能维持船的飞行就已经够艰难了,她也没法在稳定性上要求更多。 “我真是要吐了,这船从刚刚开始就一直在转,简直像个搅拌机!”卡萝起身看了一眼后面燃烧着的海面,然后看了一眼前方密集的雨幕,“还有这能见度也太低了吧!” “能见度的确有点低,我这里探查式运行困难。”伊莱认同了她后面的说法,“不过稳定性上还是将就一下吧,把你实验室里的东西都固定好,免得出什么意外。” 他已经把餐厅里的所有东西都固定在了墙壁或者地面上,要是这种时候飞出一个汤勺把安默拉砸晕了就真得完蛋。 “好了,伊莱说得对,将就一下。”奥斯维得有点恹恹的,他似乎也不太适应这样的摇晃,“船的形状本来就不够稳定,这种天气下起飞也是勉强了。” “时间有限,船体设计只能优化到这个程度。”安默拉觉得自己得为此负责,“在速度和稳定性之间我选择了速度,所以稳定性稍微差了一点。” 卡萝立刻说道:“我没有责怪的意思!抱歉,你已经很好了,是我有点晕船。” 安默拉觉得现在船上的气氛很好,紧张,但是没有人陷入慌乱,一切都有序进行着。大家仓促间做出的应对措施多少都有点失误,但是没有人责怪彼此,相互的理解让合作变得更容易。 “撑过这一小段距离就好了,暴风雨不会持续很久的。”安默拉安慰道,“晕船的话就减少一点凝神药剂的剂量吧,你可以去休息一下,然后换个人。” “没关系。”卡萝坚守在实验室,一点也不露疲态。她大概只有十五六岁,这个年纪的女孩子理应活着所有人的呵护之下,而不是在大海上与风浪、怪物作着殊死搏斗。 这艘船上的孩子们都是这样。 他们需要付出比平常人多很多的努力才能活着,还活得动荡不安,活得胆战心惊。 “别勉强。”安默拉闭上眼睛,轮船穿梭在风雨之中,后方海面上的岩浆开始蔓延了。 “它可能会浮出水面。”奥斯维得刚刚还有点恹恹的声音一下就振作起来,他紧张地问道,“加速吗?” “开始加速。”安默拉同意了。 厄尼尔只要从水中抬起一只触手就能把他们击落,这对它来说跟拍死一只苍蝇没有区别,安默拉只能尽可能带着大家飞得远一点,其他事情就得看这只海怪的心情了。 前方是无穷无尽的风雨,背后是不断蔓延的岩浆与沸腾之中的海水,这艘渺小的船载着少年少女们的希望朝黑暗中的某处冲刺着。 魔导式的运行越发迅速,可是安默拉没有感觉到压抑,她体会到了什么叫畅快淋漓。 她全速运转思维,将每一分精神都用于计算与思索之中,没有任何一刻陷入无意义的情绪。用自己的意识来干涉世界的规则,将那些原本应该好好在河流里运行的水拨弄起来,让它们泛滥,让它们疯狂。 这是魔力的意义。 干涉规则。 改变世界。 这艘船逐渐与炽烈的海面拉开了距离,安默拉恍惚间看见了暴风雨之外的世界。 光,全部,都是灿烂的阳光。 作者有话要说:二更。 第42章 停雨 “会成功的。”安默拉忽然这么说道。 没有人回应她的话,但是施法平台上的魔导式变得越发精密,全神贯注的施法者们将求生欲倾注到这些参差不齐的算式之上。 后面传来震耳欲聋的水声,安默拉感觉有一座瀑布在自己耳朵里砸下来,“哗”地一下,海浪向城墙般卷起,几乎与天空中的云层交接起来。 这时候船刚刚经过了加速,正好被巨浪的边缘擦中,可是没有受到致命打击。 “进水了!”伊莱简短地警示道,“防护罩需要修补!” “明白。”卡萝将防护罩加固,她的队友跑去甲板上把那些水一点点排出去。 方才那个浪头带来了巨大的推动力,这艘船就像是一枚炮弹似的冲破了风雨,直接朝着外面飞去。伊莱听见四周发出“吱呀吱呀”的声音,他固定好的东西有些松动了。 不仅仅是那些被固定住的东西。 “船体有些松动了。”伊莱将监测式覆盖到整艘船上,严肃地说道,“必须立刻处理。” “把比较严重的地方标出来。”安默拉将结构图放在屏幕上,“其他地方等会儿再说。” 伊莱只能照做,他将这些地方记录在旁边的纸上,然后分派学员去进行加固。 奥斯维得吼道:“速度快!我都能看见那家伙的触手轮廓了!” 他现在在甲板上帮忙加固船体,从他这个角度能看见那些蔓延万里的熔岩缓慢勾勒成几条蛇形的触手。这些触手的正中央,岩浆就像火山爆发时那样喷薄而出,将那边的天空照得一片通明。 “别吵了,我也能看见。”卡萝的实验室正好有扇窗户对着那个方向,她感觉心脏快要从喉咙口跳出来了,“厄尼尔,快点,求求你!” 这句话听起来怪怪的,安默拉觉得跟海怪同名真的不是件好事。 “现在是极限速度了。”她稳稳地坐在原地,因为意识空间全面解禁,所以想动也动不了,“它并没有离开那片海域的意图,不用那么紧张。” 安默拉这句话刚落音,船尾处就飞出一颗炮弹,它落在了熔岩里,激起一个小小的火花。 一条看不到头的熔岩触手从海里“哗啦”一下飞出来,炽烈的岩浆与狂风暴雨同时降临在这艘船上。 船上一片死寂。 过了两三秒,奥斯维得愤怒的声音伴随烈火燃烧的“噼啪”声传过来:“炮台松动了,刚刚那个蠢货加固它的时候不小心按了发射!“ “别呆在甲板上,回来船舱里。”安默拉对他说道,然后对所有人下令,“放弃所有魔导式的控制权,我来运行。” 希望刚刚那个炮弹没有激怒厄尼尔。 “你疯了,这样意识空间会奔溃的”伊莱没有按照她所说的做,本来将四个人的施法负荷全部加到她一个人身上就已经够危险了,现在还把计算负荷也加上 “强制剥离魔导式运行权限成功。” “现已接管所有魔导式运转,施法平台共享取消。” “意识空间持续解禁中,强制提升开拓度百分之十。” 伊莱忽然发现自己失去了对魔导式的控制,他震惊地起身,带翻了椅子。 安默拉坐在那堆蛛网般的魔导体之间,神色冷漠而镇定:“别拖我后腿,废物。” 这句话成功阻止了伊莱的一切危险举动,他怔怔地站在原地看着安默拉。 她闭着眼睛,双手轻按在心口,手上的黑翡翠戒指光芒晦暗。栗色长发被闪烁的电光镀上一层金色,不知道是因为光照还是其他原因,伊莱莫名觉得她的面容有些模糊不清。他盯着安默拉的脸看了很久,闭上眼睛,脑海中怎么都无法再浮现出这张脸的样子。 安默拉微微垂着头,用轻柔的声音开始祷告:“我爱世人,甚至将独生女赐给世人,叫一切信我的,不至灭亡,反得永生。” 伊莱在自己的魔导系统数据库里找了一下这句话,来自,原文是这样的“女神爱世人,甚至将自己的独生女赐给世人,叫一切信她的,不至灭亡,反得永生”。 这句话说的是女神垂怜那些挣扎在黑暗之中的信徒们,于是赐下自己的女儿作为救世主,将那些信徒接引到永生的天国之中。 据说当年她赐下的独生女留下了自己的血统,救世主的后裔如今生活在圣兰斯卡特帝国内的独立城池“观星台”上,接受来自世界各地信徒们的朝拜。 这也就是传说中“不沾染尘世的泥土,不聆听尘世的嘈杂”的圣女,曙光女神的孩子。 虽然听上去是虔诚祷告的话,但是主语已经完全变了。 伊莱努力想要记住安默拉说了些什么,可是不行。明明这些句子都很清晰地传入了他的脑海,可最后它们都像水一样流走了,没有留下一丝痕迹。 原本摇摇晃晃的船忽然稳定下来,船体的防护罩外裹上了一层薄薄的金色光芒。它就像敏捷的猎手一般穿梭在风雨中,躲避来自身后的飞溅熔岩,以最快速度穿破风雨。 安默拉没有张开眼睛,但是她可以通过神国看见周围的一切。 船体消失了,飞行在黑暗的暴雨中的仿佛不再是庞大的船只,而是她自己。她像是控制自己的身体一样控制着这艘船的航行:侧身躲过熔岩,抬手挡住风雨,俯冲回避触手,垂直上升乘风破浪。 然后往前迈进 一步,踏出黑暗! 安默拉重新睁开了眼睛,金色的光芒从她眼中褪去。 “结束了。” 伊莱摇摇晃晃地坐回自己的椅子,其他几个队员早已脸色苍白地跌坐在地上,满地都是黯淡无光的魔导体。 阳光从外面照了进来。 伊莱捂住脸,从指缝间看那些珍贵的阳光:“简直是神迹” “的确是神迹。”安默拉在心中叹息,没有将这句话说出来。 “你们这边怎么样?” 卡萝急冲冲地从门外冲进来,她脸色很差,黑眼圈特别明显。这个房间里的魔导装置已经因为能量太大而失效了,所以她不得不从实验室里跑出来。 “我这里倒了三个,连续作业太艰苦了。奥斯维得在甲板上修复破损处的时候被火焰击中了,现在正躺在床上等我给他上药。天哪,我都不相信我还活着!” 伊莱放下手,朝她笑了笑:“我也不相信,现在我只想回去睡个觉。” “不行,先把船修好。”安默拉皱眉,严肃地说道,“之前只修复快要坏掉的部分,实际松动的地方还有很多。” 卡萝看了看伊莱,感觉他脸色确实不太好,于是说道:“唔,还能撑一段时间吧,现在大家赶紧休息一下也好。尤其是你,厄尼尔,你快持续运行魔导式超过三天了。” “三天?”安默拉感觉只过去一个瞬间,卡萝这句话一说她才感到疲惫像潮水一样涌上来。 卡萝感慨地看着她:“是的,简直可怕,你真的是人类吗?说不定你和海底那个才是一个种族。” “谢谢你的赞美。”安默拉松开了手里的魔导体终端,摇摇晃晃地往外面走去,“我上去睡觉了,谁能帮我浇一下花吗?” 伊莱可不想再看一眼五合一了,卡萝则一脸“包在我身上”的表情,爽朗地答道:“没问题!” 安默拉什么都不想管了,她步伐虚浮地走回房间,倒头就睡。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她被细碎的说话声吵醒了。迷迷糊糊之中她也听不清是谁在说话,这个声音接近她的耳边,显得略有些嘈杂。 虽然已经醒了,但是她不愿意睁开眼睛,她太累了。 “咚咚咚。”三段式敲门声,是伊莱。 安默拉没有回应,疲惫感几乎要吞噬她的意志,她感觉自己可以这样永远睡下去。 “开门,学院的总结下来了。” 伊莱又敲了一会儿,正想要把羊皮卷轴从门缝里塞进去,但是忽然就看见了从地上探出来的五合一。 他脸色一变,飞快地推开了门。门里果然已经被青翠的藤蔓覆盖了,藤蔓深处发出窃窃私语的声音,这种肉食性植物一般都用说话的声音引诱猎物。 伊莱用火焰逼退五合一茂密的枝条,然后看见了在床上沉睡的安默拉。 五合一是从她床边开始长的,但是所有枝条都在努力离开这个地方,安默拉附近形成了一个安全而空旷的区域。 安默拉沉睡的样子看上去脆弱无害,但是伊莱却忽然想起了她之前那句“废物”。如果是其他人敢这么对他说话,现在肯定已经被他打掉牙齿了,但是安默拉不一样。 她语气里有种让人本能地感到畏惧的东西,“废物”这两个字脱口而出的时候,伊莱就像五合一一样想要竭尽全力逃离她的身边。 还有更早的时候,伊莱看见安默拉坐在那堆魔导体之中,他联想不到被蛛网困住的飞虫,只会想到等待着猎物落网的蜘蛛女王。 她身上有种可怕的猎食者气息,站在食物链的最,自然而然地威慑着周围的一切。 作者有话要说:约翰福音三章第六节:“上帝爱世人,甚至将独生子赐给世人,叫一切信他的,不至灭亡,反得永生。” 其实“独生子”指的就是救世主耶稣。 所有,我就不一句句注明出处了。 对地狱还有斯洛等人身份的设定来自以及一些西方传说,加了很多私设,不用考据太严。 第43章 后续 伊莱费了很大的力气才把安默拉叫醒。 “你不能一直这么睡着,会饿死的。”他把羊皮卷轴放在安默拉的床头,然后试图把她从被子里抠出来,“今晚餐厅有夜宵,大家准备一切放松一下,好不容易逃离噩梦了” “再睡一小会儿”安默拉死死揪着被子,把头缩进里面,整个人蜷成一团。 “那你需要营养药剂吗?”伊莱放弃了跟她抗争,他无奈地问道,“我可以给你弄点过来,你三天内进行了大量消耗但是没有摄入过任何食物,这样真的会猝死的。” 安默拉在冰淇淋和营养药剂之间权衡了一会儿,从被子里露出半个脑袋:“我马上起来。” “待会儿可以跟阿西娜他们一起下去。”伊莱耸了耸肩,然后离开她的房间跑去给其他人送总结。 安默拉重新披上那件老气的褐色外套,然后突然想到自己三天没洗澡。她闻了闻自己身上,没有奇怪的味道,看上去也不脏。 她走出去,阿西娜几人已经在门口等她了。这是之前伊莱说好的,队员们要尽量避免单独行动,所以用餐什么的都是大家一起走。他们看起来都如释重负,就连伊莱的脸色也比平时柔和很多,逃离危险重获新生的感觉真的很不错。 “说起来,厄尼尔以前上过学吗?”阿西娜一边往餐厅走一边问道。 “嗯。”安默拉含糊地答道。 阿西娜没有多问,她叹息道:“真好,我除了黑色法师塔还从来没去过任何学院呢。” 其实严格来说黑色法师塔是个魔导师雇佣军组织,它只是把培养雇佣军这一个环节也加上了而已,不能算是真正的学院。毕竟世界上没有哪个帝国会认同黑色法师塔的毕业证书,它是不算学历的。 “我也没有。”威利附和了一句,他说,“虽然普朗曼在我们国家建了很多公益性质的学院,但是那里传授的都是普朗曼的思想理念,是洗脑机构。” “伊莱呢?”阿西娜好奇地问道,伊莱从刚刚开始就有点心不在焉。 伊莱回忆了一会儿,他只有十九岁,脸上却浮现出沧桑:“小时候上过学,不过是普通的综合型学院,教点文学、历史之类的东西。后来因为战争,我没有继续读下去了。” 安默拉记得他说过自己想当生物学家,这大概是学生时代的梦想吧。 “所以说真正的学院生活到底是怎样的呢?”阿西娜无比好奇地看向了安默拉,“能说给我听听吗?” 莲恩跟安默拉说过很多有关学院的事情,与黑色法师塔或者门格尔的禁闭教育不同,那是一个离安默拉十分遥远的世界。 安默拉一点点回忆起莲恩的话:“每天按时上下课,迟到的不会被杀,但是会被罚站。学员们可以选修各种自己喜欢的东西,但是也要学习各种不喜欢或者不在行的东西。对了,他们还有考试。考试成绩很重要,但是学员们不会因为挂科而死,他们可以补考” “还有各种室外活动,去贫民窟给流浪者修理屋去给老战士们唱歌,去教堂陪孤儿们说说话” 黑色法师塔的活动一般都是大战海怪,饲养恶沼食人藤,对某个小国发动恐怖袭击吧? “听上去真不错。”阿西娜一脸向往,然后又遗憾地说道,“当然,黑色法师塔也不错。” 黑色法师塔是她唯一的选择。 “他们还有年终舞会,不同院系的人在一起,整夜整夜地唱歌跳舞,狂欢庆祝。”安默拉接着说道,“据说他们举行舞会的日子里整个帝都都会变成不夜城。” “哈哈哈,舞会?我们也要举行舞会了!”卡萝忽然从拐角冲出来,一把揽住安默拉的肩。 安默拉差点被她撞倒在地上,她闻见了卡萝身上浓重的酒精味。 奥斯维得从后面追上来,一下把卡萝从安默拉身上扒下来:“见鬼,你喝多了!” “你们一直在喝酒?”伊莱震惊地看着这两个人,“不会喝了一整天吧?” “我没有!是她,是她!”奥斯维得愤怒地把卡萝扛到肩上,“她刚刚还差点把酒瓶子插进我手臂上的伤口里!” 安默拉记得之前卡萝说奥斯维得手臂受伤了,正等着她去上药,没想到她转头就忘了上药的事情,在餐厅里开怀畅饮。 “把她送回去,然后弄点醒酒的。”伊莱同情地看了一眼奥斯维得上臂冒血的地方,“其实没什么关系,反正酒精消毒。” “见鬼”奥斯维得不是很乐意放弃大好的舞会时光,可是就这么把卡萝扔下好像也不太好,“我先去送她。” 伊莱点点头,跟安默拉他们一起进入了餐厅。 里面的桌椅全部都贴墙摆放着,上面堆满了酒水和食物,之前剩下的魔导体被学员们做成闪光棒。墙壁上不知道用了什么涂料,总之不再是惨白色调,而是星辉闪耀。地面上也有相同的涂料,所有灯都被关上了,整个餐厅就像宇宙一样,星河灿烂,辉煌浩瀚。 “棒极了!”阿西娜第一个冲了出去,直奔餐桌。 “真的棒极了!”威利紧跟着她,开始对那些堆积成山的肉类下手。 “你不去吗?”安默拉奇怪地问道。伊莱一直站在她身边没动,眼神盯着舞池里狂欢的学员,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伊莱沉默了很久,安默拉以为他不会回答了,结果他突然冒出来一句:“感觉很微妙。” “什么?” 他低下头,从旁边的酒桶里接了半杯葡萄酒:“航程还未结束,现在欢聚在一起的人迟早要兵刃相向。” “大家都明白这点。”安默拉挖了很大一个冰淇淋球,“可是这不能阻止他们共享劫后余生的喜悦。” 伊莱似乎有点低落:“其实我也不是很明白学院管理人的做法,这样的淘汰方式真是太差劲了,在未来的战友之间埋下仇恨的种子,这样真的好吗?” 如果想要挑选最精锐的成员,那么完全可以把这群弱鸡送上战场,几番厮杀之后剩下的人自然就是精英了。可是这样让他们彼此厮杀似乎有点过分,虽然存活者也是最精锐的,但是他们彼此之间在生存游戏中已经埋下仇恨。这样的人在今后真的可以相互合作,成为最亲密的战友吗? “这就是古代法师的荣誉感与责任感。”安默拉一边吃一边说道,“当我们并肩作战,就会将彼此视为同伴,而当我们杀死同伴,就会自然而然地背负起他们的荣誉与责任。” “如果一位皇子,杀死了自己所有的兄弟姐们甚至父亲母亲,从而登上皇位,那么他多半会比一般的皇帝做得更认真更努力。” 安默拉放下了冰淇淋,从旁边拿了点蔬菜沙拉,她继续说道,“他一闭上眼睛就会记起那些被自己杀死的人,会意识到自己为了得到现在的位置付出了多少心血,牺牲了多少情感,所以他会比所有人都更珍惜这个位置。” “古代魔法师的培养也是这样,法师塔为了让学徒们意识到自己的今天有多么来之不易,往往会让他们彼此厮杀。”安默拉停下了勺子,“不仅仅是为了得到其中最强大的人,更重要的是为了这种‘曾经为进入法师塔而杀戮自己同伴’的负罪感,以及由此延伸出来的扭曲的荣耀感和责任感。” 比起现代魔导体系,安默拉更擅长古代魔法语言和古代魔法体系。 安默拉总结道:“法师塔需要的除了力量,还有效忠。” “古代魔导师还真是够扭曲的”伊莱顿时感觉长知识了。 “现代的制度就很好吗?”安默拉挑眉,脸上倒是看不出什么表情,“将魔导师们圈养在空中要塞,给他们洗脑,让他们为国家献出一切,你真的觉得这样就很好?” 古代的魔法师们好歹是效忠法师塔,这是他们自己的组织,而现代魔导师们所效忠的王权呢? 那是属于皇帝一个人的组织。 换了一种更为文明的形式,打着漂亮的幌子,其实做的事情却更为肮脏了。 所有人都把为军方服务的魔导师们捧上“值得敬重”的高台,但是从来没有人问过他们到底愿不愿意牺牲自己去保护无数愚民,愿不愿意为腐朽的政权献出自己的一切。 伊莱哑口无言,他好半天才看着安默拉说道:“你学的是什么专业?” “古代魔导体系。”安默拉编得像模像样。 伊莱坚定地说道:“我以后也要在黑色法师塔进修这个。” 安默拉觉得自己好像说错了什么 她把沙拉吃干净,然后两三下解决掉已经开始融化的冰淇淋球:“我去看看卡萝怎么样了。” 说完也不等伊莱回应,直接就冲出了餐厅。 “嘭!” “啊!” 安默拉推门之后发出两声巨响,首先是门撞在某个人额头上的声音,然后是某个人嘶哑的痛呼。 “我很抱歉!”安默拉看见奥斯维得捂着额头站在门外,他的另一只手中还握了一个保温瓶。 “我今天简直倒霉透了!”奥斯维得额头上肿起一大块,红彤彤的,他将手里的保温瓶粗暴地塞给安默拉,“拿着,醒酒药,把它灌给那个酒鬼!” 安默拉正想问问他自己怎么不去,可是奥斯维得已经怒火冲天地跑走了。 看来刚刚卡萝惹他生气了。 安默拉抱着保温瓶,不慌不忙地朝卡萝的卧室走去,她正好找卡萝有点事情。 如果没记错,之前她在实验室里已经成功培养了厄尼尔的部分细胞。 作者有话要说:评论太多了,暂时有点回复不过来,我明天一起回复哈。 话说评论怎么翻页啊?我好像一直都只能看见第一页的评论啊!!(暴.露智商了对不起 第44章 细胞 “卡萝?”安默拉敲了敲门,“你在吧,我直接进来了?” “唔”里面传来巨大的呼噜声。 安默拉推门进去,里面灯还开着,卡萝四肢舒展,横躺在被子正上方。她脸很红,头发也很红,连被子都是红色的,安默拉一眼看过去差点以为她烧起来了。 “卡萝?”安默拉用手背试了试她额头的温度,有点高,但还在正常范围内。 “我把醒酒药带来了。”安默拉试图扶起卡萝,结果发现她比看起来重很多,“不喝掉的话头会疼的。” “唔”安默拉根本听不清卡萝在说些什么。 “卡萝?”安默拉凑到她耳边,“起来了!” “嗷”卡萝发出奇怪的声音,然后翻了个身,然后就趴在床上一动不动了。 安默拉把被子从她身子底下拉出来,然后给她盖上:“那我把药放在这儿了?” “”卡萝砸吧一下嘴,没有理她。 安默拉蹲在她床前,小声问道:“实验室的钥匙在哪儿?” “你要干嘛!”卡萝忽然说了一句清晰而完整的话,安默拉被她吓了一跳。她又仔细看了看,发现卡萝还是迷迷糊糊的,似乎没有完全清醒过来。 “卡萝,实验室的钥匙在哪儿?”安默拉又问了一遍,这次已经用上了诱导式,但是卡萝实在是有点不太清醒,就算用了诱导式也没什么效果。 安默拉抬头看了一眼保温瓶,心想是不是要先给她灌下这些醒酒药,可是万一她彻底清醒过来怎么办? “别过来,奥斯维得!你散发出的蠢味我都闻到了!”卡萝尖叫着又翻了个身,脸朝着墙壁。 被子从她身上滑下来,安默拉想顺手帮她盖回去,但是这时候她突然看见了从卡萝衣袋里滑出来的钥匙串。安默拉用指尖一挑,那串钥匙落在了她的手上。这些钥匙大小不一,有银质也有铜质,钥匙扣已经很陈旧了,这些钥匙则是新旧不一的。 安默拉关上了房间里的灯,拿起这串钥匙就往实验室走去。 实验室在,从学员们居住的卧室走到那里要穿过好几个门,而这些门的钥匙只有队长才有。整艘船对学员们开放的区域很小,实验室也是最近才开放的,之前这里都没人来过,可是安默拉发现路上没有任何灰尘,似乎是常常清扫的样子。 她谨慎地开启了环境监测,可是看了一圈却发现这里没有任何生命体存在的迹象。 应该是没有人的,也许是卡萝他们清扫过这片区域吧。 安默拉还是有点放不下心,她把钥匙紧紧握在手里,不敢让它们发出半点声音。她的步伐很轻,四周除了呼吸声和衣料摩擦声就什么都听不到了。 实验室的门紧闭着,虽然逃离暴风雨和厄尼尔之后大家都很疲惫了,但是没人会忘记关门这种重要的事情。 安默拉观察了一下钥匙孔,迅速找到了与之相匹配的钥匙,钥匙看上去有点老,和这艘船的年龄一样。钥匙进入得很顺利,钥匙孔里没有任何锈蚀,要么就是卡萝他们做过处理,要么就是经常使用。 门被缓缓推开,有些魔导材料散发出微光,角落里还有咕嘟嘟的水声。 安默拉走进去,直奔培养皿,里面的厄尼尔细胞还没来得及清理。培养皿是半开放式的,只有安默拉巴掌大,乍一看就是一小滩水,只有放到显微装置下才能看见细胞。 她确认了好几遍培养皿上面的标签,然后准备找个容器将它弄走一点。 “偷窃是不允许的。”低柔的声音从安默拉背后传来。 安默拉感觉全身的汗毛都竖起来了,她已经检测过周围环境,没有生命体存在,这个在她背后的家伙又是谁?她缓缓举起手,表示自己毫无恶意,然后一点点转过身子。 月光照在那个人的身上,缓缓流淌的光芒在夜晚显得十分宁静。那个人留着黑色长发,轮廓深邃,线条柔和。他的眼睛是极为浅淡的月白色,当安默拉与他对视的时候可以感受到他眼神中的笑意。 他沐浴在一片月光之中,虽然身着黑色长袍,但仍然让人感觉圣洁美丽。 实际上,安默拉有点分不清这到底是“他”还是“她”。斯洛也是黑色长发,但是他的五官一看就是男性。可是面前这个人看起来比男性要柔和,比女性要矫健,有种微妙的“无性别”之感。 “别让圣洁的灵魂沾染罪恶。” 这个人的气质跟神国如出一辙,他应该呆在教堂里唱唱赞美诗,而不是呆在这种地方偷看安默拉盗取厄尼尔细胞。 “请问您是?”安默拉见他似乎没有恶意,于是慢慢将双手放下了,她在心里猜测这个“非生命体”也许是学院高层。 他的眼睛在微笑:“沙利耶尔。” 这样柔和得像月光一般的笑容是安默拉从来不曾见过的,仿佛不存在于人世间,有种莫名的虚无感。 安默拉听过一个跟这个很像的名字,神的仆人,大天使沙利叶。 “我可以拿走它吗?”安默拉从身后摸出那个培养皿,对着沙利耶尔摇晃了一下。 既然不能偷窃那就问了再拿吧。 他是在暗示这个吗? “厄尼尔是兽人的灭世神。”沙利耶尔往前走了一点,他低下头,伸手碰到了培养皿,“为什么要拿它?” 现在培养皿上有两只手,安默拉不敢再乱晃了。 安默拉很少跟人靠得那么近,但是沙利耶尔不会让她感觉不适,他的气息和他的笑容一样柔和。 那种一触碰,就会融化的柔和。 “好奇。”安默拉理直气壮地回答道。 “好奇灭世神的力量吗?”沙利耶尔似乎相信了她的说辞,并且乐于就这个话题跟她讨论。 “灭世的也能被称作是神吗?”安默拉问了个不相关的问题。 沙利耶尔微笑起来:“永夜也能被称作神。” 魔神。 地狱的主人,曙光女神的手下败将。 或者说那个因为太阳升起而永远堕入死之国度的永夜女神。 安默拉确信了这家伙只是看起来很适合去教堂祷告,但绝不是真的与教廷有关。教廷可不会承认永夜的女神身份,对于曙光女神的信徒来说,永夜就是魔鬼。 话题进行到这里安默拉已经没什么可说的了,她试图把培养皿从对方手里拿出来,但是他的手纹丝不动。 “兽人的灭世神出现了。”沙利耶尔凝视着她,声音轻柔得像一层薄纱,“那个种族并不打算坐以待毙。” 无数线索闪电般划过安默拉的脑海,沙利耶尔这句话一瞬间点亮了某些迷障。 三大帝国凭借武力胁迫兽人部落开放通商,他们将以此为突破口,从兽人这里掠夺财富、奴隶、土地。通商条例在明年就要生效了,这也许是兽人部落最后一个自由的秋天。 但是兽人也具有悠久的文明史,也有自己的神话体系与自己的神明。当军事力量远逊于人类文明的时候,他们就开始向古老的神求助了。 厄尼尔的出现绝对不是偶然。 “你想看看到底是灭世的神明更为强大,还是掌握了世界规律的魔导军团更为强大吗?” 沙利耶尔忽然松开了手,他侧头对安默拉微笑,声音里忽然带上了不可思议的引诱力。 安默拉心中很冷静,这种有意的诱惑并没有对她造成多大影响。她回忆起厄尼尔身上的禁魔领域,觉得魔导军团们的胜算应该不大。但是转念一想,厄尼尔是海怪,它要怎么与魔导军团的“绝对制空者”进行战斗呢? 安默拉想不明白了,她将培养皿收好,然后直截了当地回答道:“这跟我有什么关系?” “当然有关系。”沙利耶尔维持着一成不变的笑容,“也许看过之后你就能在神明的力量与人类的力量之间做出选择了。” “黑色法师塔的大门对你敞开着,欢迎你加入我们。” 他的身影在月光下一点点变得透明,最后彻底消失在空气之中。 安默拉松了口气,沙利耶尔只是某种投影而已,并不是本体,难怪之前都检测不到他的生命体征。如果真的有鬼魂之类的没有生命也能进行思考的东西,那安默拉的世界观都要被重塑了。 她将培养皿里面的东西倒出来三分之一左右,用密封容器装好,然后把培养皿放回了原处。她重新关上门,轻手轻脚地返回了卡萝的卧室。 卡萝还在熟睡之中,脸上的红晕稍微下去了一点,呼吸也十分平稳。 安默拉摇了摇保温瓶,里面的东西还没被动过。 她将钥匙串塞回了卡萝的衣袋里,然后替她盖好被子,关上灯。 做完这些之后,安默拉几乎是急不可耐地返回了自己的卧室,然后把密封容器塞进五合一的头骨花盆里。厄尼尔好歹是灭世神,细胞生命力还是不错的,这样闷个十天半月应该死不了 安默拉决定明早再去问问卡萝他们的试验资料,看看要怎么继续培育这些细胞。 她躺在床上,准备就这样结束忙碌的一天,但是床头处的羊皮卷轴又一次吸引了她的注意力。伊莱把这东西送来的时候她还迷迷糊糊的,也没有立刻查看。 安默拉将卷轴展开,直接拉到最下面,果然,“学员个人综合水平评测”的方框里空白一片。 安默拉借着床头灯的昏黄光芒认认真真地凝视它,最后方框里“蹭”地一下冒出一行字。 “触手,触手,章鱼怪!^-^” 还是那个熟悉的笑脸,还是一句毫无意义的废话。 作者有话要说:也是拼了 第45章 神秘 接下来的航程中这艘船简直犹如神助,不仅没有遇上奇奇怪怪的海洋生物,就连大一点的风浪都主动绕开了它的航线。 在几个队长的联名申请下,学员们可以在甲板上逗留,并且进行自由活动。 卡萝直接在炮台附近摆了一张沙滩椅,穿上泳装就在那上面晒太阳,她还用魔导式冰镇西瓜汁喝,生活得比度假还惬意。奥斯维得好几次都试图赶走她,但是最后都被她嚣张地骂了回去。 这里已经是公共区域了,奥斯维得要赶她确实不怎么占理。 安默拉在走廊上抱着五合一晒太阳,她现在已经掌握了把五合一变成小拇指那么长的技巧。阿西娜搬了张凳子在她旁边看资料,伊莱让她收集船员们的个人信息,她似乎很努力地在做这些事情。 虽然卡萝可以高调地在甲板上晒太阳喝西瓜汁,但是像阿西娜这样基本没有战斗力的人只能选择缩在角落里,逃避那些窥伺的眼光。 自然灾害已经过去了,海怪也已经不在了,可是这里的人会相互伤害,任何一刻都不能掉以轻心。 阿西娜非常聪明地选择呆在安默拉身边,因为安默拉战斗力惊人,而且对她没有恶意。她是个从小就活在阴谋与危险之中的贵族少女,内心敏感纤细,没有安全感,现在她整日整夜黏着安默拉,恨不得晚上能睡在安默拉床上。 “你为什么不直接把它放在这里,然后去干点别的事?”阿西娜好奇地看着五合一,这株食人藤长了很多天还是这么大,它到底能不能吃人啊? 安默拉当然不敢让五合一独自呆着,不然她回来的时候就会发现整个走廊的人都被它吃光了。而且她本来可以用维系来制造合适的生长环境,但是现在不行了,因为花盆里来了一个新住户。 厄尼尔的细胞。 这个东西似乎具有非常强大的禁魔特性,维系式几乎不起作用。安默拉实在是不敢把它藏在房间的其他地方,于是现在她只能整天抱着五合一,带着它晒太阳,给它浇水,给它唱歌。 伊莱甚至以为她在过度施法后产生了精神障碍,他坚持认为安默拉应该吃点药了,不然她很快就会抱着这盆食人藤洗澡睡觉的。 “我也想晒晒太阳,陪陪它。”安默拉十分感性地说道。 阿西娜的少女心迅速被勾起来了,她用怜爱的眼神看着五合一:“哦,这真是浪漫” “对了,我有点事儿想问你。”安默拉忽然想起来一个问题,最近阿西娜正在整理学院资料,她也许会知道一点。 阿西娜非常乐意给安默拉提供帮助:“说吧,什么事儿!难得你也有不知道的事情啊。” “你知道沙利耶尔这个人吗?”安默拉试探着说道。 阿西娜很轻松地回答出了这个问题:“大天使?” “是沙利耶尔”安默拉纠正了一遍自己的发音,她觉得自己的口齿还是很清楚的,“不是沙利叶。” “哦,等等,我听过这个名字!”阿西娜恍然大悟,她将手里的资料翻过几页,然后指着一张图片对安默拉说道,“这个人?” 图片上的人身着黑袍,全身都笼罩着黑色斗篷之中,别说脸了,连体型都看不大出来。 让安默拉惊讶的不是这个人,而是他面前的东西。那是一个沙漏形状的天空要塞,上半截是金色,下半截是黑色,细致而精巧的花纹覆盖要塞的每一个角落。由魔导体构成不同颜色的“砂砾”,它们不断变化着,就像真正的流沙一样,从沙漏上方缓缓坠落到沙漏下方。 一种时间的沧桑与永恒之感扑面而来。 “这种结构能起飞?”安默拉关注的既不是那个黑袍人,也不是这个辉煌壮美的设计。 “”阿西娜盯着沙漏看了半天,“不知道。” 安默拉只见过一个天空要塞,也就是翡翠圣枪的那个,它是球形的,战斗时应该还可以改变形态。那个结构要想起飞还好说,但是沙漏形状就太离谱了了吧,他们就不怕这玩意儿从中间折断吗? “你说的是这个人吗?最下之窖的总指挥官之一,沙利耶尔。” “最下之窖?”安默拉注意到一个从来没听过的专属名词。 阿西娜往图上戳了两下:“哦,就是这个天空要塞,这是黑色法师塔的要塞,我最近查到的。” 每个天空要塞都有自己的名字,不过安默拉没有记过这些东西,她只知道“翡翠圣枪的天空要塞”“黑色法师塔的天空要塞”这样直白的形容。 魔导军团们都热衷于给天空要塞起名字,而且每个天空要塞在民间都有大量追捧者。军方管天空要塞叫“绝对制空者”,他们将要塞拟人化,制造出一种偶像效应。他们甚至每年联合举办“最受欢迎天空要塞大奖赛”,安默拉觉得“最下之窖”这个要塞首先在名字上就输了 其实军方这种行为是在软化人民对战争的态度。 不管军方如何粉饰,不管舆论控制者给天空要塞套上多少层可爱而亲切的外衣,它永远都是战争之器。它会带来杀戮与死亡,而民众们现在只关心它长得怎么样,是不是萌萌哒。 反战情绪正在被软化,有些狂热追捧者开始想看到“绝对制空者”出征,希望它有朝一日能粉碎敌人。 “厄尼尔?”阿西娜将安默拉从过分发散的思维中拉回来,她又翻过几页,有好几张图底下都写着“沙利耶尔”。 “你说的就是他吧?”阿西娜肯定地指着图上根本看不见脸的人说道。 安默拉仔细观察了好几回,还是看不出到底是不是一个人:“这人到底是男的还是女的?” “呃”阿西娜卡壳儿了,她也开始盯着图片拼命看,“不好说,我觉得这个身高应该是男性吧?” 安默拉见过冰霜女武神之后就开始觉得身高真的不能用来判断一个人的性别,可能连长相都不能。她又记起修,忽然觉得性格也不能作为判断性别的依据。 安默拉思考了半天,最后得出结论,这种事情果然还是得扒了裤子看一下 “厄尼尔,你又走神了!”阿西娜抬高声音,她皱着眉说道,“不过真是奇怪,这个人居然没有一张露脸的相片,他一直穿这身斗篷就不闷吗?” “有其他总指挥官的相片吗?”安默拉问道,莫非最下之窖的指挥官们都是这个风格? 阿西娜把手里的资料集合上了:“当然有,他们大多数人的相片都在各国通缉令上摆着呢。” “所以说,只有这个人不露脸吗?”安默拉忽然觉得这家伙可能有点古怪。 “嗯,好像也没见他被通缉过,真是奇怪”阿西娜搞不懂了。 雇佣军从来都灰色领域,黑色法师塔一直游走着犯罪的边缘,他们中很多人在各国政府这里是有备案的。尤其是天空要塞指挥官这种比较关键的人物,他们在安全部门的出镜率简直高得令人发指。可以说只要掌握他们的行踪就能掌握黑色法师塔的基本动向。 在这样一堆备受瞩目的雇佣军领袖之中忽然出现沙利耶尔这样一个人怎么看都不对劲。 安默拉记起昨天他的模样,温柔的笑意,美丽而圣洁的面容,无论如何也无法与染血的黑袍联系起来。 “你想要去最下之窖工作吗?”阿西娜不知道安默拉怎么突然问起这个人。 安默拉摇头,轻声道:“我只是想问问黑色法师塔有什么合适的导师。” 阿西娜摊了摊手,无奈地说道:“别想了,指挥官们当然不会指导新学员,黑色法师塔肯定有专门负责教学的魔导师。而且他们的学期安排也和普通学院不太一样” “怎么不一样?”安默拉还不知道这些事情,她觉得今天找阿西娜聊天真是个正确的决定。 “黑色法师塔每年只有两至三个月对魔法学徒进行集中授课,据说学习任务非常繁重,总之每天让你睡觉的时间不会超过五个小时。”阿西娜看上去有点担心自己能不能适应法师塔的教学,她忧心忡忡地说道,“其他时间里法师塔会安排大量试炼,有些只是单纯的野外求生,但是也有些会被安排到正式的雇佣军里参与危险任务。” “年末有一次考核,笔试成绩与试炼成绩各占百分之五十。审核成绩优异的人可以正式成为法师塔的一员,而未能通过的可能直接就被送去战场当炮灰了,处于中等水平的大概要一直当学徒当下去。” 魔法学徒本来就是魔法师们的助手,他们不一定能从魔法师这里学习到自己想要的知识,但是他们受制于学徒契约,必须为魔法师服务。 黑色法师塔一贯秉持古代的做法,在对待学徒的态度上应该也是如此。 现代的魔导师教育体系中已经没有“学徒”这样的概念了,只有学生。他们在正常毕业后就能获得施法证明,而获得施法证明的人就可以被成为魔导师了。那些未能毕业的也不会被留下给导师当牛做马,他们大可以另寻出路。 太阳渐渐偏离走廊的位置,它照到船的另一边去了,甲板上的卡萝已经把自己的沙滩椅移去了太阳落山的方向。安默拉抱着五合一站了一会儿,阳光已经消失了,月亮从海里升起来,她准备返回自己房间。 “晚安。”阿西娜与她挥手告别,然后返回了自己的房间。 安默拉跟她道了晚安,然后跟五合一道了晚安,这才躺回自己床上。她准备依靠睡觉来打发无聊的深夜,也许不久后她就要面对每天睡眠时间不超过五个小时的恐怖学院生活了。 作者有话要说:准备明天继续 第46章 抵达 航程的后半段,羊皮卷轴里出现的死法越来越离奇,越来越疯狂,最后甚至出现了自杀案例。 明明快要接近终点了,学员们心中的绝望却被无限放大。其实脆弱的生命能在这条船上结束也不错,这样他们就不用去应对那些更为残忍的事情了。 安默拉的日子一直过得平淡无奇,没有什么人试图跟她发生正面冲突,偷袭的人则一律喂了五合一。她每天会向伊莱请教一下生物学知识,努力增进自己对厄尼尔的了解。她还经常找卡萝聊天,从她这里询问一下细胞培养的事情。 唯一比较遗憾的就是实验室在她遇上沙利耶尔那个夜晚之后就被关闭了,否则她还可以做很多事情。 羊皮卷轴照样是每天一张,最后总结框里常常出现一两句话,安默拉觉得写这些话的人不仅每天盯着她看,而且脑电波还很奇怪。里面的内容大致是这样的:“鲜橙汁不要跟海鲜一起吃啦!^-^”“阳光,大海,鲨鱼!^-^”“你的领带打反了!^-^”“据说睡前一杯热牛奶可以长高。^-^” 安默拉现在已经不看羊皮卷轴了,她看见“长高”两个字就烦。 她现在这么矮怎么想都是门格尔的错。 “你还小,长高这种事儿可以慢慢来。”阿西娜看了一眼安默拉手边的热牛奶,“不过说真的,身高最终还是由遗传决定的,我父亲母亲都不算太高,我也是。” “”安默拉沉默着喝干净牛奶。 阿西娜喋喋不休:“不过太高了也不好吧,会吓跑一大票追求者的,最后你就只有在威利这样的熊人里进行选择了。” “我不是熊人。”威利躺枪。 “”安默拉一言不发地挖了一勺土豆泥。 阿西娜继续说道:“哈哈哈开玩笑的,熊人比你壮实多了。” “你有见过兽人吗?”安默拉忽然问道。 阿西娜的脸色微沉:“小时候见过,在奴隶拍卖会上,北方边境对于奴隶的管制没有其他地方那么严。不过拍卖会真的挺恶心的,我这辈子都不想再去了。” 安默拉点点头,三大帝国侵蚀兽人部落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在地下拍卖会上出现兽人奴隶一点都不奇怪。 “我吃完了。”安默拉放下手里的餐具,“待会儿你们一起回去吧,我先走了。” 阿西娜见她要走就很紧张,她挽留道:“今晚可能是我们一起吃的最后一餐,明天就到黑色法师塔了,不多聊会儿吗?” “抱歉,我有点困。”安默拉说完就离开了餐厅。 明天就能抵达黑色法师塔了,船上的幸存者还有三十来个,比以往要多,看来这期学员的质量也许比以前要好很多。在抵达黑色法师塔之后他们就能成为正式的魔法学徒,选择自己的导师,完成导师安排的教学内容。 不过安默拉关注的重点不在这里。 她从普朗曼帝国开始就一直在思考兽人部落的事情。三大帝国有自己的利益分配原则,而斯洛所在的宗教组织似乎想要介入他们的侵略行动,并且神不知鬼不觉地从中攫取利益。与此同时,处于“被侵略者”身份的兽人部落看上去似乎是麻木而平静的,实际上则不然。 他们的灭世神已经出现了,兽人很可能准备与心怀叵测的三大帝国决一死战。 黑色法师塔对此是知情的,但是他们保持中立态度,按照沙利耶尔的说法,也就是“观战”。 安默拉走到房间里,拿起五合一,从它的花盆里把厄尼尔挖出来。 狭小的密封容器,里面有一条细细的赤色线条,安默拉几乎什么都没做,可它还是越长越大了。 房间里没有灯,这条细线一样的触手发出光芒,远不及厄尼尔本身来得炽热,但是也照亮了一小片区域。安默拉将它放在手心里,看见它在培养液里浮浮沉沉,就跟死物一样僵硬。 安默拉忍住想要用力摇它几下的冲动,开始继续思考兽人部落的事情。 现在已经快要到十一月了,到达黑色法师塔之后安默拉要接受为期两个多月的集中授课。集中授课结束之后,导师会安排大量试炼活动,学员们需要离开黑色法师塔前往世界各地去完成这些试炼。 而兽人部落与三大帝国的通商条例是在年初开始生效的,具体时间是一月左右。 也就是说,安默拉结束课程的时候,兽人部落刚好处于开放通商的最后阶段。 沙利耶尔说得没错,她确实有机会去观战,去北方看一看兽人灭世神与人类魔导军团的战争。 第二天清晨,轮船抵达了港口。 安默拉惊奇地发现这是个非常繁荣的海港,无数船只来来往往,无数装载货物与乘客的车辆在路面上行驶。这个港口并不是独立的海上交通枢纽,它还与更多的陆面交通线相连。从那些船只的造型和轮船侧面漆着的名字来看,它们几乎覆盖了世界每个角落,海港的辐射范围广阔得有些惊人。 他们这艘船在特殊区域内停靠了,在完成安全检查后就可以离开这里。船上的水手们都是普通人,他们似乎就生活在这个海港城市里,每年唯一的工作就是开船出来接一遍学员。 安默拉跟着伊莱队长的脚步从出口走过,她没有行李,全身上下唯一值得注意的地方就是怀里的花盆了。 “这是什么?”蓝白条纹制服的海关人员问安默拉。 安默拉把五合一往他面前一递:“一种在这个地区生长的热带植物。” 海关人员明显觉得这是根杂草,他把五合一放到扫描装置下面过了一下,没有反应,于是又把它还给安默拉:“抱好,别打碎了。” 安默拉乖巧地把花盆捧在怀里,跟着伊莱他们往出口处走去。 “真神了,你是怎么逃过检查的?”阿西娜偷偷看了五合一好几眼。她知道这是食人藤,虽然不是外来植物,但在海关还是受限的,难道是因为安默拉这株太小了? 伊莱也回头看了几次:“是魔导式干扰?你可别被抓住了。” 当然不是魔导式干扰,安默拉在花盆里塞了个厄尼尔的触手,禁魔领域会让警报装置失效。 “我什么都没干。”安默拉看上去很无辜,“要么就是他们的仪器有问题,要么就是最近食人藤已经不在违禁物列表里了。” “黑塔城的执法官可没有我这么好说话,你最好小心点。”伊莱提醒道,“这里是黑色法师塔的卫星城,他们的基本生活用品都来自这里。我记得黑色法师塔周围还有两三个黑塔城,分别提供农副产品和军需品,都是戒备森严的地方。” 安默拉稍微理解了一点这里的经济结构,它主要以海港为依托,形成了非常庞大的进出口商业链。 黑色法师塔被称为世界上最大的雇佣军组织,他们秉持古代的理念,很大程度上依靠自给自足。但是在现代社会,完全与世隔绝是不可能的,光靠一两个卫星城的供应也远远无法满足黑色法师塔的需求,所以他们需要大量进口物资。与此同时,为了维持几个城市与天空要塞的运转,他们需要大量金钱与资源,金钱来自军火出口,资源则主要来自物产丰富的原始森林。 因为黑色法师塔本身处于灰色领域的特殊性,这里可以从事的贸易种类比其他所有地方都更丰富。 有很多国家也许会通过黑色法师塔来转手军火,这在他们国家的法律里是不允许的,但是把地方换到黑色法师塔就不一样了。还有奴隶贸易、毒品贸易,这里的水远比安默拉之前所想的要深。 “黑色法师塔在这片大陆的中央?”安默拉觉得这个雇佣军组织的势力未免也太大了,“还是说它们占领了这片大陆?” 第47章 体系 沙利耶尔的法师塔已经是整个法师塔建筑群的中央地带了,这里人很少,气氛也与外面不一样。 随着马车的行进,安默拉感觉周围的生活化气息越来越淡,那些黑色铁塔高耸着,就像一柄柄利剑,尖利的塔尖刺破苍穹。这里的魔导师们都行色匆匆,步伐规整,强势有力,他们全部都是黑色法师塔的精锐成员。 安默拉感觉这些法师塔都长得一样,也不知道马车是怎么区分它们的。 总之,它在把安默拉彻底转晕之前停下了,而它面前的法师塔也与其他法师塔一模一样。 沙利耶尔站在法师塔的面前等她,一身黑色斗篷,看不见脸,但是安默拉感觉到了熟悉而柔和的气息。 “欢迎”他伸手打开了法师塔的大门,里面铺着白色的大理石,明亮而整洁。 安默拉有点受惊了,沙利耶尔的态度明显热情得不正常,他难道不需要处理公务吗? “谢谢您,沙利耶尔大人。” 安默拉走进法师塔里面之后才是真的受惊了,这里面的装饰就跟教堂一样。 彩色的琉璃窗,窗上还依照圣典的记载绘制了各种神话故事。精致无比的天使像摆在安默拉可以看见的每一个角落,它们动作自然,神情柔和而真实,眼睛是用玻璃珠子制成的。法师塔中央部分直接通到最,穹高的,阳光从窗口透进来,然后通过几块银镜反射到法师塔的每一个角落。 这里一尘不染,宛如天国。 “不习惯吗?”沙利耶尔将帽子取下了。 他的眼睛和月光颜色一致,黑色长发随着步伐摇曳。安默拉跟在他的身后,看着他的背影,感觉他随时有可能长出翅膀飞向天国。 “确实有点。”这里的宗教氛围太浓厚了,让安默拉分外不适,她还从来没呆过教堂之类的地方。 沙利耶尔在法师塔中央的地方停下,安默拉看见他背后光辉灿烂:“虽然整体装修仿照了奥兰神圣帝国的中央大教堂,但是房间内部就不是了,希望你能尽快适应。” “中央大教堂?”安默拉知道奥兰神圣帝国是受教廷统治的,中央大教堂原来就长这个样子啊。 沙利耶尔回过身来,朝她微笑了一下:“似乎没有跟你提起过,不过我信仰神源体系。” “”安默拉现在真想追上刚刚那辆马车让它给自己换个地方。 “体系之间不能共存,这点你是知道的。”沙利耶尔朝安默拉伸出手,“跟我上来吧,我们的第一堂课已经开始了。” 安默拉犹豫了很久到底要不要跟上他,她觉得自己应该直接告诉沙利耶尔神源体系对她没有吸引力,然后转头就走,可是这么做好像不太好就在她犹豫的时候,沙利耶尔上前直接握住了她的手。 手腕上的陌生热度让安默拉再次受惊了,因为神国没有发出任何预警,它居然直接放这个人接触她的身体! 就在安默拉愣神的一瞬间,沙利耶尔背后张开了翅膀。 纯白色的,完全张开可能超过四米。 仿佛有月光从他的翅膀上投影下来,四周阳光微微凝滞,尘埃冻结在空气中无法动弹。一切都安静了下来,世间的嘈杂再也不见了,安默拉比以往任何一刻都更接近灵魂的声音。 安默拉之前还一直在想,沙利耶尔这副样子真的像极了天使,随时有可能飞走。没想到没几分钟后,这点臆想就成为了现实。这个人背后长出了翅膀,他带着安默拉踏上静止的光,然后一步步往高处走去。 “只是魔导式而已。”沙利耶尔有点无奈地笑起来,他解释道,“神源体系的式子多少都有点外部表现比如长出翅膀,比如头环。” 光环和翅膀都不是能量放出的形式,这是神源体系的施法者为了让自己更接近他们所信仰的神明,而设法让自己身上出现的圣洁之兆。 沙利耶尔的翅膀是纯粹的白色,看不见一点杂质,那么他所请求的力量应该来自曙光女神。还有这个仿照了奥兰神圣帝国中央大教堂而建的法师塔,奥兰教廷就是信仰曙光女神的,则是奥兰教廷历代相传的典籍,它记载了很多与曙光女神有关的事情。 这也就能解释为什么神国不会将沙利耶尔判定为“有威胁的人”。 神国的默认使用者就是曙光女神,这点从反复出现的上的咒文可以看出来,假如沙利耶尔是曙光女神的信徒,那么神国对他就没有攻击性。 因为女神说过了“一切信我的,不至灭亡,反得永生”。 神国对沙利耶尔没有什么反应,但是安默拉心中就很戒备了,他的出现怎么看都有种刻意安排的感觉。黑色法师塔应该知道她的施法特征,而沙利耶尔的存在几乎完全与她的施法能力克制。 最关键的是,学员应该按照不同魔导体系分派到不同导师手下,可是根源体系的安默拉居然被分派到神源体系的法师塔里,这怎么可能不是故意的? 沙利耶尔带着她走到了法师塔的,这些房间门看上去就像教堂里的忏悔室,门把手上纹着上的言语,门牌则被做成了十字架的样子。 “请进。”沙利耶尔打开了门,示意安默拉走进去。 里面倒是一切正常,没有很强烈的宗教氛围。柔软的沙发,热气腾腾的红茶,内嵌式的书架环绕整个书房,地板是橡木质的,被漆成了暗红色。 安默拉坐在了沙发上,而沙利耶尔则坐在书桌后面,两个人在见面不到十分钟的时候就发展出了师生模式。 “第一堂课,魔导体系。”沙利耶尔看起来非常有效率,他顺手递给安默拉一个笔记本和一支笔,“可以把你的花盆放在边上吗?” 安默拉这才记起来自己一直抱着五合一,她尴尬地把花盆放下了,然后起身从沙利耶尔这里接过纸笔。 “神源、心源、根源,这是现存的三大魔导体系。虽然在近代魔导理论出现之前,魔法师们并没有这样的划分方式,但是他们的确也是以这三大体系为基础的。”沙利耶尔停下来给安默拉记录的时间,他抬起手,红茶茶壶自动给安默拉倒了杯红茶。 “随着近代魔导师们对理论的研究的逐渐深入,他们发现所有的魔法理论都可以被归纳到这三种体系里面。”沙利耶尔单手撑着脑袋,侧头看着安默拉,他眼神里一直带着难以言说的笑意,“源,也就是指力量的根源。从字面上来看,三个不同的魔导体系,分别相信力量来自于三个不同的源头。” “神源,我们相信意识的力量是神明所赋予的,神明的意志决定着世间万事万物的变化,我们不过是从神这里借走了这种力量而已。” 沙利耶尔说得很快,安默拉飞快地写着,几乎没时间思考别的事情。 “心源,这个体系的魔法师相信意识的力量来自于自己的内心,只要内心坚定而强大,那么就没有什么可以阻挡他们,世间万事万物都将随他们的心意而改变。” 沙利耶尔停下来喝了口红茶,安默拉趁这个时间把笔记做完了。 “你可以说说你对根源体系的认知吗?”沙利耶尔问道。 安默拉停下笔,飞快地回答道:“我相信意识的力量并不是凭空产生的,不会来自虚无缥缈的神,也不会来自内心。它存在于真实的物质之上,而魔导师只是伸出手,轻轻地干涉了这种物质的存在而已。” “是的。”沙利耶尔点头,“你觉得魔导体系的划分跟别的什么东西很像吗?” 安默拉怔了怔,不知为什么,她突然想起斯洛跟她说过的话。 “魔导理论与哲学相似。” “它可以从其他所有学科获得灵感,并且运用于所有学科之上,它是探求世界真理的工具。” “哲学体系。”安默拉感觉沙利耶尔诱导她打开了一扇未知的大门,“魔导体系的划分与哲学体系的划分相似。” 沙利耶尔再一次点头,他的声音柔和而沉稳:“根源体系对应哲学中的唯物主义,相信意识只能反作用于物质,并不能决定物质。心源对应哲学中唯心主义的一部分,相信意识是可以决定物质的,意识的力量足以对这个世界造成根本性的影响。” “而神源,则对应唯心主义的另一个部分,我们也相信意识可以决定物质存在,但是与心源体系又有区别。心源体系所说的意识是自我意识,而我们所说的意识是神的意识。” “这就是为何三大体系无法共同运作的原因。” 安默拉也明白了到底为什么无法共存,不仅仅是因为他们使用的魔导式、魔导系统不同,而是因为魔导师只可以信仰一种体系。 这还是跟哲学一样,当你相信物质决定意识的时候,就不可能再相信意识决定物质了。 沙利耶尔看起来十分认真,他对安默拉说道:“第一堂课我必须跟你讲清楚这些,因为我和你并不是同一个体系的魔导师,所以观念上出现抵触是很正常的事情。” “为什么不直接把我安排在根源体系的法师塔?”安默拉终于问出了这个她纠结很久的问题。 沙利耶尔举了个很浅显的例子就让安默拉哑口无言了:“你觉得唯物主义者可以对唯心主义理论有所了解吗?即便他不相信这个的真实性。” “可以”安默拉不得不承认是这样的,如果不了解对方的理论就无法做出反驳与论证了。 沙利耶尔这时候有种神奇的人生导师风范:“我教导你根源体系的内容是没有问题的,提前告诉你这些只是为了防止我们之间的冲突。” “好、好的。”安默拉不太确定地点了点头。 “一般而言,不同体系之间的魔导师互不干涉。不要用自己的魔导体系否认别人的,也最好不要有盲目的优越感,这是魔导师的基本礼仪。”沙利耶尔把这些安默拉不知道的基础信息告诉她,“我们对这个世界的认知还非常浅薄,在一切有所定论之前,还是谦卑地向所有人学习吧。” 安默拉心中忽然有了明悟,沙利耶尔的第一堂课并不是教导她如果使用更为强大的力量,而是告诉她对待力量的态度。 这个世界是未知的,而在她真正完全掌握世界之前,最好低下头,谦卑地向它学习。 第48章 试炼 周末,黑塔城图书馆附近的巷子里。 有雇佣军的地方往往治安都不会太好,这里离法师塔们有点远,所以管得也不怎么严,祸从天降是常有的事情。 阿西娜感觉自己倒霉透了,好不容易能从法师塔溜出来过个周末,没想到会碰上这种人。 她面前的青年穿着花哨,正撑着墙壁挡住她的去路,他吐了个烟圈,用一种随意而轻佻的口气说道:“就喝一杯,我请你。” “抱歉,我没空。”阿西娜看了一眼天色,太阳马上就要下山了,这种时间呆在外面是不安全的。 那个青年深深吸了一口烟:“别不识相,我可是心情好才带你去找乐子的。” 阿西娜被他身上的味道呛得不行,她眼泪都要被熏出来了:“让开!” “我说了,识相点” “哈欠!” 那个青年试图伸出手掐住阿西娜的下巴,但是阿西娜被烟味呛了一下,打了个大大的喷嚏,现在他满手都是口水和鼻涕。他的手颤抖着,眼睛不可思议地睁大了,愤怒的火花几乎要把阿西娜焚烧殆尽。 “我真受不了你身上的烟味,赶紧滚!”阿西娜厌恶地说道,然后绕过他往旁边走去,“再过来我就要动手了!” “你、你这个!!”青年愤怒地掏出纸巾,他手里的香烟被一缕火焰烧干净了,这条火化作蛇形直接扑向阿西娜。 阿西娜没想到他真的敢在城里动手,她尖叫一声,抱头弯腰躲过那条火蛇。 这时候青年已经一脚踹在了她的肚子上,他的手抓住阿西娜的头发,用力把她的脑袋磕在墙壁上。阿西娜立刻感觉到有一道暖流顺着后脑勺滑下来,她抱着肚子,努力蜷起身子减少自己收到的伤害。 “别以为老子不敢动你!”青年又抬起脚踹在她柔软的腹部,这次阿西娜用手挡了一下,但还是疼得厉害。 阿西娜感觉他力量大得惊人,自己根本挣不脱,而在这样紧张慌乱的环境中她没法冷静下来构建魔导式。她只能用手和包小心地保护自己的身体要害,同时尽可能不去激怒这个暴徒,然后准备伺机逃跑。 轻巧的脚步声接近了这个黑暗的深巷。 “抱歉,请问图书馆是往这边走吗?” 阿西娜听见了熟悉的声音,她激动得差点叫出声。 那个青年怔了怔,大部分人都会选择回避这种犯罪行为,以免受到牵连,这种时候跑来问路难道是脑子坏了?他的手还抓着阿西娜的头发不放,头却一点点转过去,看见不远处站着一个女孩子。 只有十多岁的样子,栗色长发,微微垂着头,看不清长相。很平常的学生打扮,白色衬衣,褐色制服外套敞开着,领带好像还打歪了一点。 “往前走,左转。”青年的视线牢牢锁定在这个孩子身上,但是没有发现一点异常。 安默拉点了点头,平静地说道:“谢谢。” 然后她按照对方所说的直接往前走,接近了青年和阿西娜所在的位置。那个青年忽然感觉自己手心有点冒汗,他本能地不想让这家伙接近自己。他不由自主地松开了阿西娜,往旁边退开几步。 “不是这里,你往回走,然后再左转。”他紧张地看着那个栗色头发的孩子,她还在往前,很快就到了他的身侧,然后在听见他这句话之后停下了脚步。 安默拉抬起头,看着他说道:“那你之前在骗我吗?” “我”青年在被她盯上的一瞬间几乎全身汗毛都竖起来了,冷汗一下就滴到地上,他迅速否认道,“没有!” “厄尼尔!”阿西娜一下就离开那个青年身边扑到了安默拉身上。 青年没料到这两个女孩子是认识的,他像只受惊的兔子一样撒腿就跑出了巷子。 “你还好吧?”安默拉看见阿西娜眼圈发红,“别哭了。” “不,我这是被他的烟熏的。”阿西娜直起身子,“真是太走运了,我还以为要被他揍一顿。” “你为什么会在这里?”安默拉往巷子外面走去,阿西娜牢牢跟在她身后。 “我是来图书馆借书的,一不小心就已经这么晚了。” 安默拉没有多问什么:“下次还是小心一点吧。” 阿西娜犹豫了一下,然后问:“需要我带你去图书馆吗?” 安默拉婉言拒绝了:“你还是早点回去比较好,黑塔城里全是穷凶极恶的雇佣军,晚了不安全。” “现在也不安全”阿西娜终于说出了自己的想法,“我想跟你一起回去。” 安默拉走进图书馆,向管理员出示了自己的学生手册,然后获准通行。阿西娜也慌慌张张地拿出学生手册,迅速跟上了她:“拜托了,我很害怕” “我有自己的事情要做,具体呆到什么时候我也不知道。”安默拉停下了脚步,对她一路的尾随显然有点不认同,“现在还没有完全天黑,你可以挑一条人多的路回去。” “就这一次!拜托了”阿西娜看上去纠结又畏惧,她真的不想再面对一次刚刚的事情了。 安默拉在图书馆中央的小圆桌旁边坐下,然后对阿西娜说道:“我刚刚联系了治安官,他们会送你回去的,在这儿等一会儿就好了。” “治安官?”阿西娜惊讶地看着安默拉,“我一直以为黑塔城的治安官只是摆设。” “这里确实不太好管,他们大多数情况下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安默拉起身去旁边的咖啡机那里倒了杯热咖啡给阿西娜,“不过既然已经答应送你回去了,应该不会让你受伤的。以后遇上这种事就直接联系治安官吧,我不可能每次都恰好出现。” 阿西娜接过热气腾腾的咖啡,眼睛忽然有点湿润:“嗯,我知道了。” “你为什么不跟其他人结伴出来?”安默拉问道。 阿西娜轻轻抿了一点咖啡,用白色的雾气挡住自己发红的眼睛,她说:“没有认识的人,伊莱他们都被分配到不同的法师塔去了。” 安默拉看着落地窗外面的巨大树木,尽可能不让阿西娜感到窘迫:“慢慢来,你总归要学会一个人生活。” “你呢?”阿西娜从刚刚的情绪里恢复过来,她很快又振作起来,“在沙利耶尔指挥官的法师塔过得怎么样?” “挺好的。”安默拉含糊地回答道,“导师人不错。” 阿西娜苦笑着说道:“我早该想到的,你应该认识他吧?之前你还向我问过他的情况” “治安官已经到了。”安默拉打断她的话,然后指了指图书馆门口,那里停着一辆黑色马车,马车外侧有“城市治安”四个字。 阿西娜将咖啡喝干净,然后起身向安默拉鞠躬:“谢谢了,真的,一直以来都非常感谢你的照顾。” “去吧。”安默拉点点头,接受了她的谢意。 在阿西娜登上马车之后,她就转身离开了小圆桌,直接朝着图书馆的侧门走过去。侧门出入口处有全副武装的魔导师在看守着,他出手拦下了安默拉。 “有禁.书区借书许可证吗?”守门人问道,来这里的大部分人都是冲着所谓的“禁.书”去的。 安默拉摇了摇头:“不是禁.书区,我要去最下之窖的独立会议厅。” 这里是第一层,从侧门进去后往上走就是图书馆禁.书区、原典区,这里的资料比较珍贵,需要获得许可后才能借阅。而从侧门进去后往下走,则是为黑色法师塔高层预留出来的阅览室、会议厅,里面有全世界最为先进的安全设施,能保证组织高层在保密性最强的地方进行讨论。 守门人还从来没遇见过这么小的孩子要去会议厅,他惊讶地打量了安默拉一会儿:“请出示身份证明,我会向上级反应的。” 安默拉将学生手册翻到后面,有关权限说明的那一页上盖了图书馆馆长私章、最下之窖行动许可章、黑色法师塔正式学徒身份章。这三个印章基本上是无法伪造的,守门人只稍微看了一眼就确认安默拉没有胡说八道。 “请您稍等一下。”他很快就用上了敬语,“十分抱歉,今天没有收到最下之窖的会议通知,所以图书馆这边也没有进行准备。” 安默拉点了点头:“的确是临时安排的,麻烦你们了,我可以在这儿等一会儿。” “谢谢您的理解。”守门人松了口气,果然小女孩儿比较好说话。不过话又说回来,为什么最下之窖的内部会议要邀请学员参与啊 今天是难得的周末,安默拉本来以为自己可以在书房里好好整理一下这几周的笔记,结果却被沙利耶尔约在图书馆会议厅见面。 在黑色法师塔两个月的集中授课时间里,导师一般不会给学徒周末休息时间。而且这两个月灌输的知识量也大得惊人,学徒需要花大量的时间来消化所得,也不太可能有空去干别的。虽然沙利耶尔循循善诱,但安默拉还是不太适应这种教学方式。 最关键的还是观念冲突。 她终于明白沙利耶尔几周前给她上的第一堂课都多重要了,因为这之后的每一堂课上安默拉心中都充满了反驳的*。沙利耶尔在讲解根源体系的时候很客观,但是安默拉只能被动接受这些知识,她没法跟沙利耶尔讨论更多了。 对课程的疑问也好,在魔导式上的分歧也好,对方只能立足于神源回答,而安默拉完全不想接受神源体系的观点。而且沙利耶尔是信徒,他的言行举止都带着很微妙的宗教色彩,这让安默拉不得不在日常生活中竭力回避他。 除了这些思维观念的分歧与生活习惯的不同之外,他和安默拉还算是模范师生,教学过程也挺顺畅的。 至少安默拉目前为止从来没有对他产生恶感。 “您可以进去了。”守门人在安默拉睡着之前开放了入口。 安默拉一路通过了无数安全检查,最后才抵达位于地下的会议厅,这里空无一人。 她真想掐着沙利耶尔的脖子让他把周末还回来。 安默拉傻站在空荡荡的会议厅里,忽然就看见那些空着的桌椅上闪过一道道人影,嘈杂的声音毫无征兆地响起了。 “抱歉抱歉,我来晚了。” “明明是黑暗圣殿那边把时间通知错了,这也怪我咯?” “圣殿有哪位大人在北方冰原啊!能给个准儿吗?” “闭嘴傻逼,再多说一句我就扭断你的脑袋。” 那些人影都很模糊,看上去是投影而成的,并不是实像。而且这些人也看不见安默拉,他们相互之间吵吵嚷嚷的,期间提到了好几次“黑暗圣殿”这个词。 “找个空位坐下吧。”沙利耶尔从会议厅外面走进来,他换上了一身黑色斗篷,就像他的那些相片一样看不见脸。 安默拉一言不发地坐下了,她不知道沙利耶尔带她围观这场讨论的用意何在。她觉得黑暗圣殿也许就是黑色法师塔的上层组织,而它下面绝对不止黑色法师塔一个机构,现在它准备介入兽人部落的争夺。 那些模糊不清的人影还是在吵,而且声音越来越大,安默拉觉得他们可能要掀桌子打起来了。 “冷静一下。”有个声音制止了这场乱七八糟的争执。 安默拉现在已经能把每一个人影和他们的声音对上了,可是这个说话声明显不在这些人影之中。他也许和沙利耶尔一样,只是用某种方法转播了这场会议,然后引导会议走向。 换句话说,他是会议的主持者。 那些人影很快安静下来。 主持者平静地说道:“首先,圣殿在通知上出现了一点失误,我必须负起责任。” “怪我怪我!这个真的得怪我!” “不不不,这不是您的错。” “对,我应该提前一点来的。” “都怪我睡过头了,我马上断手谢罪!” 那群人影用最华丽的辞藻开始奉承,话题一下就偏到了不知何处。 然后沙利耶尔轻声咳嗽了一下。 他的声音让那些人影再次安静下来。 主持者继续说道:“然后,我们已经准备向兽人部落派出使团了,具体时间和人选会在今晚公布。” 那些人影都没说话了。 会议主持者显得极为平静:“最后,兽人的灭世神出现了,光明圣女很有可能会去兽人部落进行和谈,我们必须利用这个机会杀死她。” “据说兽人的灭世神长得像章鱼,真的假的啊” “有谁知道救世主的血脉长什么样子吗?” “好在意圣殿到底会派哪个大人物去北方啊,我是一个人吗?” “你是一个傻逼,还有,你踩到我的脚了!” 话题再次被带偏了,安默拉觉得这群人没有一个是在认真开会的。 沙利耶尔拍了下手,然后说道:“大概就是这样,诸君,请提前做好冰原环境下的战斗准备吧。” 然后会议厅里的所有人影与声音都消失不见了。 “以上,就是你的学期试炼内容。”沙利耶尔看向安默拉,朝她露出一个温柔的笑容,“前往北方冰原,杀死神的血裔。” 作者有话要说:您好,您的猪队友(们)已经上线。 第49章 堕天 安默拉从地下会议厅出来,而沙利耶尔似乎还有点事,所以没有立刻离开。 “路上小心。”守门人恭恭敬敬地向她行礼。 “谢谢。”安默拉十分有礼貌地还礼。 她到图书馆门口,发现外面的天已经完全黑了,有细细的雨丝从天空飘落。秋雨总是带着一种渗透性的寒意,明明温度还是挺暖和的,但是这雨却越下越冷,一直凉到心里面。 “您需要伞吗?”入口处负责身份检查的服务人员轻声问安默拉。 图书馆是黑塔城里少有的安静而平和的地方,安默拉从工作人员们的态度上就能感觉得到。他们说话声很轻,墙壁上写着“别惊扰那些阅读中的灵魂”,四周很干净,到处都是让人心情舒畅的绿色盆栽。如果不是被繁重的课业所束缚,安默拉倒是很乐意在这里度过她的所有假期。 她朝那个服务人员笑了笑:“不了,谢谢,把伞留给其他有需要的人吧。” 安默拉说完就直接走入了雨幕之中,冰凉的雨丝滑进她的领子里,潮湿的味道在鼻尖弥散不去。 她走的是来时那条路,也就是之前救下阿西娜的深巷。这条巷子两边都是高楼,巷子窄而深,路灯都在巷子口,光照不太好,显得很阴森。这条巷子里住着很多流浪者,安默拉甚至看见了几个横躺在路中央的醉汉。 除了这些人,此时的巷子里还徘徊着一个瘦高的身影。 安默拉停下脚步,对着自己不远处那个晃晃悠悠的人影说道:“你能帮我做件事情吗?” 那个人怔住了,缓缓回过头,发出一声惊呼:“你、你!” “回答我。”安默拉凝视着他,微微昂头,雨点落在她的身上,“你愿意帮我做件事吗?” 那个人就是傍晚在巷子里殴打阿西娜的青年男子,他是附近的混混,经常在这条巷子里堵落单的女性。原本以为下午碰上一个奇奇怪怪的女孩子就已经够倒霉了,没想到最倒霉的是晚上还要见她一面。 他愣在原地,屏住呼吸,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安默拉走近了他,微笑道:“你聋了?” “没、没有。”青年男子往后退了好几步,下意识地想要逃跑。 安默拉站在原地,没有阻止他的动作,她将手放在心口:“永恒的光明与宁静庇佑着臣服我的人,无尽的黑暗与疯狂折磨着背弃我的人。” 雨点落在黑翡翠上面,转瞬就被蒸干了。 青年男子仿佛看见了什么极为恐怖的东西,他跑着跑着忽然倒在了地上,身子蜷成一团,正不断抽搐着。他在地上扭动着身子,挣扎着往巷口的路灯那儿爬过去。他伸出手,试图够到灯光,但是周围的黑暗紧逼而来,无穷无尽的痛苦加之于他的身上。 他感觉自己被拽进了地狱里。 安默拉伸出手,黑色翡翠暗得能吞噬灵魂:“来,光明在我这里。” 青年男子仿佛看见了黑暗中的唯一一束光芒,他匍匐前行,手脚并用地爬回了安默拉脚下。 安默拉低头,伸手摸了摸他的头“名字?” “放、放过我”青年男子的声音里含着深深的恐惧,刚才那一瞬间,他确确实实地看见了地狱。 “你叫‘放过我’?”安默拉点了点头,她不想再问第二遍了,“也行,那就叫这个吧。” 青年男子瞬间就被改了个名,他趴在地上,瑟瑟发抖:“求、求你” “我接受你的请求。”安默拉蹲下去,拽着他乱七八糟的金发把他的头抬起来,“听着,我需要你帮我做件事。” 青年男子被迫与她对视。 她的眼睛变成了黑色,和她手上那枚翡翠颜色一样。 “请、请说”现在名叫“放过我”的青年男子努力想要低头躲避她的眼神。 “帮我租用一个实验室,用你的身份证明。”安默拉手上的力道一下就加大了,放过我感觉头皮都要被扯掉了,“通讯式我已经留下了,随时联系我。然后保守秘密是美德,请随时记住。” “好!好的!我知道!” 放过我不敢再说什么了,他觉得有庞大到近乎恐怖的精神力量进入了他的身体,控制着他的所作所为,让他不敢做出任何反抗。 安默拉松开了手,从地上站起来,然后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从容走出了深巷。 黑翡翠的光芒黯淡下去,雨声淅淅沥沥的,将深巷里痛苦的嘶吼全部掩盖住。 安默拉低头看了一眼黑色翡翠:“这真的是属于神的力量吗” 刚刚咒言结束的那一刻,神国瞬间碾碎人类意志,剥夺思维能力,强行将普通人蛊惑为信徒。 那就是“神”所做的事情? 沙利耶尔将斗篷取下,他的背后收拢着纯白色的翅膀,羽毛散发着细微的光,柔和的月色洒在会议厅里。 他温和地问道:“要来一杯罪恶的灵魂吗?” “不了,谢谢。”回答得十分干脆。 在沙利耶尔的正对面,会议圆桌的另一端,斯洛的身影从黑暗中浮现出来。他和安默拉所见的样子一模一样,但是没有戴眼镜,狭长而深邃的黑色眼睛注视着空气里的某处。 沙利耶尔拉开一张椅子,然后坐了下来:“听说你受伤了,我还在想是不是神国做的,没想到是圣女。” “被毁去了一个投影。”斯洛撩了一下长发,浓重的阴影笼罩在他的周身,“我当时应该直接降临,然后亲手宰了那个婊.子。” “悲叹之河里全是你的投影,只是一个而已。”沙利耶尔微微皱眉,他不太喜欢斯洛的言辞,但是语气还算和缓,“还有,别在我面前用脏话诋毁神裔。” 斯洛平静地看着他,那双眼睛有种惊心动魄的美感:“堕天者没有立场说这样的话沙利叶。” 沙利耶尔的笑容依旧柔和,但是他背后的羽翼一点点发生了变化,纯粹的白沾染了污秽,最后变成夜一般化不开的浓郁黑色。 夜与月光交融在一切,光明逐渐染上了邪恶的色彩。 沙利耶尔轻触着胸口的十字架,摇头笑道:“你应该感谢我替你接手这个烂摊子。” 斯洛的视线落在他的十字架上,微微皱眉道:“这可不是我的烂摊子,是门格尔的。” 说起门格尔,两个人同时沉默下去。 “总之,必须将救世主杀死在北方。”斯洛站起来,长发末梢燃起漆黑的火焰,“她们很少从观星台走出来,上次在弗林郡我们已经错过了一个机会,这次可不能再失误。” 沙利耶尔无奈地笑起来:“你不会指望让盗贼工会和刺客公会的小孩子们伤害神的血脉吧,他们除了吹牛和偷窃就什么都不会了。” “当然不指望。”斯洛的身体一点点消失在火焰之中,“我指望的是神国。” 沙利耶尔脸上的笑容一点点褪去了,他沉默地看着斯洛消失的地方,过了很久才发出一声叹息。 让光明去残杀光明,然后黑暗将统治一切。 杀死神的血裔。 这句话一连好几天都回荡着安默拉的脑海中。 连同沙利耶尔那张圣洁美丽的脸一起,始终挥之不去。 安默拉基本上已经确认了沙利耶尔的信徒身份,可是他却突然说出了“杀死神的血裔”这种话,他的身份背景一下就变得复杂起来。 安默拉在纸上写写画画,上面有三个词,她在第一个词上圈了两下:“黑暗。” 不,沙利耶尔应该不是黑暗的。 神国对黑暗面具有天然的排斥,比如之前的斯洛,安默拉一看见他就觉得不舒服,他身上的邪恶味道太明显了。而沙利耶尔从来没有引起过神国的自我防护,他没有敌意,也没有邪恶的味道。安默拉看见他张开翅膀的时候还以为真的看见天使了,那种圣洁的气质是无法伪装的。 那么是光明? 安默拉的笔划过第二个词,她点了几下,还是觉得不对。 首先,沙利耶尔承认永夜的女神身份,这就意味着他跟教廷关系不大。其次,能说出“杀死神的血裔”的,只有异端。安默拉现在只能排除了他是信徒的可能性,但是又无法对他的圣洁气息作出解释。 安默拉的笔缓缓划过第三个词,她认真地点点头,觉得应该就是这个没跑了。 “因爱生恨。” 原本信仰着神明,但是后来因为心理变态而试图杀死神的血裔。就好像门格尔一直说着深爱女神却想要杀死她把她拉入地狱一样,超出常规的宗教崇拜导致了精神扭曲。 安默拉叹了口气,心想那位神的血裔还真是躺枪了。 房间的角落里堆着她的行李,除了简单的制服之外,还有一些魔导药剂,一个头骨花盆。 再过一个星期黑色法师塔就会向兽人部落派出使团。北方有着非常非常庞大的利益,所有人都想往兽人身上咬一口,黑色法师塔和它背后那个黑暗圣殿也不例外。 这次安默拉会跟随庞大的使团前往兽人部落,但是她的目标并不是兽人部落本身。 而是为了制止神与人的战争而前往北方的圣女。 作者有话要说:放过我!! 第50章 走失 谈判专家玛希·哈里森于今天凌晨抵达了黑塔港口,与她同船的有大约五百人,全部都是来自刺客公会与盗贼公会的精英。 这位圣兰斯卡特国立学院的前法学院院长如今已年逾七十,虽然头脑清醒,思维敏捷,学术造诣颇高,但是腿脚已经不太好了,眼神也不怎么灵光。她在圣兰斯卡特国立学院不仅教法律,还开设多门与种族学、国际关系学有关的课程,是著名的学院派政治理论学家。 因为身体原因,这位老教授在圣兰斯卡特已经处于半隐退状态了,但是这次黑色法师塔为了提高外交成功率特意动用大量人脉关系请她加入使团。 海关人员接到她走失的消息时,差点把整个海港都给掀翻了。 “七十多岁的老太太,就是相片上那样子。她的拐杖上有个金色的大铃铛,穿了一身红色羊毛外套,头上戴着带面纱的黑色帽子。”盗贼工会的负责人坐在桌子面前竭力描述玛希的穿着,“她眼神不好,而且没戴眼镜,离了拐杖根本走不动路,请务必以最快速度找到她。” 秃海关官员急得满头都是汗,他像一颗被种在沙发里的土豆似的缩着脑袋:“你们有五百多人,怎么会把一个老太太给弄丢?” 说实话,黑塔城的海关也很乱。这里满地都是杀人如麻的雇佣军和毒贩,要是这个“眼神不好”的老太太走在路上被谁捅了一刀,那就真的要完蛋了。 盗贼工会的负责人看上去只有二十出头,还很年轻,他紧张地说道:“她说去上个厕所,然后过了快半小时还没出来,后来我们找人进去一看才发现已经不见了。” “会不会是你们不小心错过了?”海关官员头有的几根头发都要掉光了,他痛苦地嚎叫了一声,“天哪,要是还找不到人,我肯定会被法师塔杀掉的!” “我也会死得很惨”年轻的负责人快要哭出来了,“可是天知道她在哪儿,这儿的人流量极大,犯罪率超高,她很有可能在被我们找到之前就被抢劫犯打死了。” “你的同伴呢?刺客公会那个去哪儿了?”海关官员焦头烂额地问道。 “他已经带队去找了。” “先生,有人找您。”穿着蓝白色制服的海关工作人员从门外进来,“说是法师塔派来迎接玛希·哈里森教授的,我已经确认过对方的身份证明了,好像是真的” 海关官员差点昏厥过去,他强迫自己镇定下来:“请他进来。” 从门外走进来的是个小女孩儿,留着乖巧而柔软的栗色卷发,看上去绝对没有超过十五岁。她穿着白衬衫,深褐色制服外套,金色胸针上用古魔法语写着“黑色法师塔”。 虽然年龄有点不科学,但是这打扮一看就是黑色法师塔的学徒,海关官员心里又压抑了几分。 安默拉往里看了一眼,一个秃子,一个瘦高个青年,没有哪个能跟玛希·哈里森对上号。 “抱歉,我走错地方了吗?”安默拉十分有礼貌地问道。 她是被沙利耶尔打发来迎接玛希·哈里森的,因为在接下来的时间里她可能需要与这位谈判专家进行大量接触,所以沙利耶尔希望她先跟玛希打好关系。而沙利耶尔自己要准备最下之窖的魔导师调派工作,所以没空亲自来迎接,把唯一的学徒安默拉派出去也算是聊表心意了。 “不不不,您没有!”海关官员擦了把汗,他看了一眼身边的盗贼公会负责人,发现他头上的冷汗比自己还多。 安默拉奇怪地环视了一遍这个房间:“那么玛希·哈里森教授在哪儿?” 这两个人的脸色太不对劲了,他们好像很慌乱,也不太乐意看见安默拉的到来。 “是这样的,哈里森教授在港口走丢了。”那个盗贼工会的年轻负责人倒是很耿直,他直接就跟安默拉把情况说清楚了,“大概在两小时前” 秃海关官员用力踢了一脚他的椅子,大声对安默拉说道:“我们正在努力寻找!相信很快就能找到她了!” “两个小时?”安默拉看着那个盗贼工会的负责人,一点点皱起眉,“为什么海关人员不通知法师塔?” “这个”当然是怕法师塔责怪,可是两个男人都不敢这么解释。 安默拉的脸色慢慢沉下来:“这件事很严重,请等我联系一下沙利耶尔阁下。” “这件事很严重”,海关关员和盗贼公会的负责人听了这话都不由自主地抖了两下。他们看着安默拉和沙利耶尔用通讯式交流,忐忑不安地等待着法师塔的命令。 很快安默拉和沙利耶尔就结束了交流,她的脸色稍微缓和了一下,抬起头对面前两人说道:“请把玛希·哈里森教授的随身物品交给我。” “随、随身物品?”海关官员张大了嘴巴,他扭头看向盗贼公会的负责人,“在你们那儿吗?” 盗贼公会的负责人迅速站起身来:“在!哈里森教授的行李还在我们这里,我带您过去。” “请带路。”安默拉点了点头。 盗贼公会的负责人把她带去了服务站,然后在几百个寄存在服务站的行李箱中翻找了很久。现在盗贼公会的人都还没有被安顿下来,而刺客公会的人则被他们的负责人带去寻找哈里森教授了,所有人的行李都寄存在这里。幸好这些行李箱都有标签编号,负责人很快就找到了哈里森教授的箱子。 那是一个陈旧而小巧的手提箱,原本应该是金红色,但是外面的涂料已经被磨损得很严重了,现在它看起来灰扑扑的。 安默拉伸手想拿起这个手提箱,但是忽然发现它重量惊人。 “还是我来吧!”盗贼公会的负责人伸手拎起箱子,“现在要怎么做?” 安默拉把手按在手提箱上,盗贼公会的负责人这时候才看见她手上居然戴着一枚黑翡翠戒指,他忍不住问道:“翡翠圣枪?” 不同颜色的翡翠戒指是翡翠圣枪高层人员的身份象征,这一点很多人都知道。现在市面上还有各种各样的仿制品,所以安默拉一直戴着它倒也不怎么怕被认出。盗贼公会的人眼力很好,一眼就看出了这是个真货。 “带我去哈里森教授走失的地方。”安默拉没有回答他的问题。 手提箱上留下的痕迹太过驳杂,有很多人碰过它,这给安默拉的识别工作带来了不便。而且港口的人流量太大了,安默拉必须把寻找的范围缩小,否则明年也找不到这个老太太。 “好、好的。”负责人飞快地带着安默拉跑去了哈里森教授失踪的那个厕所。 厕所附近还有很多刺客公会的成员,他们都穿着黑色制服,神色冷峻,人手一张哈里森教授的相片,见人就问“请问你见过相片上的人没有”。乘客们都离他们远远的,完全不敢上前,不小心被揪住了也都是一脸惊慌地摆手。 “跟上我。”安默拉很快就开始施法了,负责人感觉手里的箱子开始微微发烫。 安默拉走到厕所门口,然后迅速拐走旁边的安全通道,负责人提着箱子飞快地跟在她后面。安默拉也没看他到底跟上来没有,直接就顺着安全通道往外走,然后在接近出口的地方停了下来。 这附近到处都是人,黑压压的一片,要从中找出一个干瘦的老太太也太艰难了。 安默拉站在原地看了很久,负责人还没有跟上来,她直接冲进了人群。 探查式发出警告,哈里森教授就在附近。 可是安默拉太矮了,她站在人群中大概只能看到乘客们的腰际。而且这片人群每时每刻都在移动,就算哈里森教授站在她面前,安默拉都不一定能认出来。 她抬起手,照明装置轰然炸开,乘客大概沉寂了几秒,发出一阵慌乱的响动。 “堵住出口,疏散人群。”安默拉将自己的施法证明贴到海关工作人员脸上,命令道,“顺便保证乘客安全。” 盗贼公会的负责人终于跟了上来,他看见眼前一片混乱的样子,还以为哈里森教授出了什么事。他上气不接下气地对安默拉说道:“天哪,发生了什么?” “没什么。”安默拉看了一眼他手里的箱子,“对了,我还不知道怎么称呼您。” “我叫亚特伍德·卢克,本来这次带领使团的应该是我的导师,可是他和刺客工会那位一直合不来。后来只能由我了,我是第一次干这事儿,有什么做得不好的地方,请稍微包容一下” 亚特真的是个很耿直的年轻人,他在安默拉面前十分拘束,似乎害怕自己这次弄丢哈里森教授给她造成大麻烦。 “我不是黑色法师塔的负责人,你跟我说这些也没用。”安默拉平静地看着逐渐减少的人群。 她和使团的目的完全不一样,使团是为了从兽人部落这里攫取利益而去的,而安默拉则负责在暗处伺机杀死光明圣女。在所有人忙着谈判或者用武力威胁兽人们的时候,她可能需要脱离团队去找光明圣女驻留的地方,然后策划暗杀的事情。 这是个非常艰巨的任务,上回圣女去过弗林郡,当时弗林郡几乎动用了除了天空要塞以外的所有手段保证她的安全,现在兽人部落肯定也差不多。 而沙利耶尔没有给安默拉安排任何帮手,就连相关资料都没有提供,所有事情都得由安默拉一个人完成。 亚特感觉到她有点不好说话,于是也不再套近乎了,他闭上嘴在人群中寻找哈里森教授的身影。 很快面前这群人就被疏散完毕了,港口工作人员在人群中找到了略显疲惫的老太太。她的拐杖被挤掉了,于是在出入口的地方坐了近两个小时,她没有受伤,但是精神状态明显不太好。 “您好,哈里森教授。”安默拉迎上去,歉疚地说道,“很抱歉让您等了这么久。” 玛希眯起眼睛,看见了安默拉的胸针,她没想到黑色法师塔派来接自己的人居然这么小:“没事,我很好。” 安默拉扶住她,然后问工作人员:“拐杖呢?” 工作人员摇了摇头,表示已经找不到了。 安默拉只能暂代拐杖的位置,她感觉哈里森教授的手虚浮无力,于是对她说道:“需要我为你联系医疗人员吗?” “不,我只是有点累而已。”玛希温和地说道,她似乎没有因为走失事件而对黑色法师塔产生不满,“只要让我好好睡上一觉就行。” 安默拉还是不太放心,她想要对哈里森教授使用检测式,但是教授似乎意识到了她要做什么。 “真的不需要。”她说话声音不大,语速也很慢,但是言语中有种不可反驳的力量,“我很清楚自己的身体情况。” 安默拉只能对亚特说道:“让所有人归队,法师塔已经安排好了你们的去处,我们的负责人已经在外面等了。” 亚特欲言又止地看着哈里森教授:“她?” “我会亲自接送。”安默拉直接带着哈里森教授往特殊通道走去,一下就消失在了亚特的视线之中。 玛希也没有多说什么,她像是普通的老人家一样,揽着安默拉的肩膀,和蔼地说道:“我很少看见你这个年纪的魔导师。在三大帝国,成年以后才能获得施法证明,那时候的魔导师已经进入了心理成熟的阶段,能够对自己的行为负责。” “是吗?”安默拉没有说什么。 “雇佣军总是这样”玛希摇了摇头,空旷的特殊通道里只能听见她们两人的脚步声,“培养战争孤儿,然后用这些原本就不幸的孩子去制造更大的不幸。” 玛希的话已经被帝国官方说烂了,但是安默拉却能感觉到她言语间真切的遗憾与悲伤。她没有将自己看成是生活在和平之中的文明人,然后用高高在上的态度垂悯雇佣军们。即便批判,安默拉仍感觉她跟雇佣军是站在一起的。 真是位强大的谈判专家。 安默拉平静地反问她:“雇佣军也只是刀刃而已,真正制造不幸的难道不是挥舞刀剑的帝国吗?” 玛希的说话声很缓慢,不具任何侵略性:“那么请告诉我,这次前往北方兽人部落,是谁在挥舞名为黑色法师塔的利刃?” 安默拉没法回答,黑色法师塔这次完全是自发行为,没有谁雇佣他们这么做。 “既然反对,那么您为何要帮黑色法师塔进行谈判工作?” 玛希笑了起来:“反对又如何?我能以一己之力阻止帝国和黑色法师塔对兽人部落的侵略吗?” 资本的原始积累本来就很黑暗,向北出征是帝国们全面崛起的必经之路,是历史的大势,无人可以阻拦。 “所以我不阻止。”玛希的脸上满布着皱纹,但是眼神却十分清明。安默拉感觉这个老人覆盖着自己肩膀上的手轻轻颤抖着,她的心情也许并不像言语一样平静。 她一字一句地说道:“我只能顺应它,并且让它以更决绝的姿态结束。” 作者有话要说:对不起对不起我更晚了,今天暴雨然后停水停电 我现在好想洗个澡啊啊啊啊! 第51章 天使 安默拉带着玛希坐马车返回法师塔,沿途之中听她说了很多与圣兰斯卡特国立学院有关的事情。 圣兰斯卡特国立学院之所以出名就在于它培养出了很多政治家,而它之所以被人诟病也是因为学院中的那种官僚作风。从国立学院毕业的人有一大半都从政了,他们在政府获得高位之后很乐于提拔自己的校友后辈,所以国立学院进入体制内的人越来越多。 学院里的教授们大多也有很深的军政背景,他们有些本来就是高官退位,有些则教出了无数军政要员。 玛希·哈里森可以说是两者兼有之。 因为她从事法学研究,同时在种族学、政治学上也有很高的造诣,所以她在中年时曾经担任圣兰斯卡特的外交部副部长。玛希去过很多偏远的地方,跟那些或是文明或是野蛮的种族进行交流,也曾经陷入危险,但是最后都完美地完成了任务,可以说她在外交界是传奇人物。 但是她在外交部没呆多久就选择了返回学校进行教学工作。 据玛希自己说,是因为身体不好了,没法跟着使团到处奔波。而呆在办公室里签签字、批批文件又不是她想做的事情。如果只是这样,她还不如会学校继续她的研究,并且将她的经验传授给更多的人。 “如果你以后想要上学,那么圣兰斯卡特的国立学院非常欢迎你。” 黑色法师塔提供的毕业证明是不会被社会认可的,它对个人履历没有任何意义。而从法师塔毕业后,安默拉就可以出去建立自己的法师塔了。这意味着她是半自由的,可以在接受法师塔调派的同时去做些自己喜欢的事情这些喜欢的事情则包括找一个更好的学院进修。 玛希将她的名片拿出来,递给安默拉,她说:“黑色法师塔也许很出色,但是绝对不会比帝国更出色。而且魔法的学习可不足以让你明白这个世界的真理,它最多让你变成一把好枪,却不会把你变成持枪之人。 “你需要更多的,有关人类文明,有关社会发展的知识。” 她深深地看了安默拉一眼,安默拉感觉她眼神里有种不可思议的穿透力。随着年龄与知识的积累,人类确实会逐渐具备这样天然的洞察能力,比如透过一个人乖巧的外表,看见她强烈的征服欲。 安默拉接过了名片,就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对她说道:“法师塔已经到了,您可以下车了。” 她从车上跳下去,然后伸出手扶着这位老人。 玛希的腿确实不好,她年轻时去了很多环境恶劣的地方,也曾经在那些地方受过伤,老了之后饱受折磨。她下车的时候腿一直在抖,安默拉替她搭好阶梯,几乎承担了她全身的重量。 “我来吧。”沙利耶尔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了门边,他看见两人有点艰难的样子,于是上前帮忙。 玛希在他的帮助下走了下来,然后给了他一个热情的拥抱:“又见面了,沙利耶尔!” 沙利耶尔扶住这位老人,将她带进法师塔里,安默拉跟在两人身后,没想到这两个人之前居然是认识的。 玛希看上去心情非常好,她伸手揽着安默拉的肩膀,对沙利耶尔说道:“你的学生很不错,就像你一样聪明好学,头脑敏捷。” “谢谢您的夸奖”安默拉有点尴尬,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沙利耶尔没有回话,不过他的笑声听起来还算愉悦。 法师塔里面光芒灿烂,就像真正的教堂一样圣洁明亮。 玛希眯起眼睛,看着四周的天使雕像,说道:“这里面没有沙利叶。” 大天使沙利叶,几乎每个教堂都有他的雕像。安默拉对神学的研究不是很深,也从来没观察过这些雕像到底是谁,当玛希点破的时候她才发现这一点。这里几乎有里所有著名天使的雕像,唯独没有沙利叶。 安默拉抬头观察了一会儿,发现不光是雕像里没有,就连彩色琉璃窗和壁画上也没有。壁画是根据里的故事描绘的,有些场景明明提到过沙利叶的出现,但是壁画却没有画上他。 好像装修的人故意把这位大天使略去了。 “厄尼尔,哈里森教授的行李呢?”沙利耶尔忽然问道。 安默拉怔了怔:“行李箱还在盗贼工会的负责人那里。” 她抬头看向玛希:“请问您现在就要吗?” 玛希则看着沙利耶尔,和蔼地微笑道:“是的,请帮我把它带过来吧,麻烦你了。” 安默拉点点头,一边联系盗贼工会,一边转身离开了法师塔。 在法师塔的大门被关上之后,沙利耶尔扶着玛希坐在了长椅上。他脱下了帽子,黑色长发一直垂落腰间,年轻而温和的面容与这个“教堂”相衬极了。 玛希看着他的黑发,摇了摇头:“三十年了,除了发色,你真是一点也没变。” “教授,您也是。”沙利耶尔坐在她的身边,胸口的十字架闪闪发光。 玛希笑起来,她看着正中央的女神像:“我老了,你看不出来吗?” 女神像被白色的纱幔围绕着,耀眼的光笼罩着她,玛希只能隐约看见一个模糊轮廓。女神像微微俯身,她伸出手,似乎在迎接从污浊的人世升入天国的灵魂。 沙利耶尔侧过头,认真地看着玛希:“不,您没有,您的灵魂和三十年前我所见的一模一样,甚至更为美丽。” 玛希大笑着,笑声非常沙哑,她脸上的皱纹都堆砌起来,浑浊的眼睛里反射出光芒。 “谢谢,你还是这么会说话。” 沙利耶尔有点无奈:“我说的是真的,绝非恭维。” 玛希的笑声一点点安静下来,她有点受不了这样的强光,于是眯起眼睛。沙利耶尔将深色的帷幔放下了一些,这里终于不那么亮了,他安静地坐在原地,四周隐约淌过银色的月光。 “我记得你。”玛希闭上了眼睛,缓慢地回忆着三十年前的事情,“那时候你还是银发,对,就是那种月光一样的银白色。你就坐在靠窗的位置,风吹进教室里,你的头发飞舞起来。我站在讲台上,差点以为自己看见了天使。” 沙利耶尔的声音有点微妙:“天使啊” “你和那些向往着在政坛呼风唤雨的学生不同,你向往纯粹的知识。”玛希叹了口气,“我以为你会成为呆头呆脑的学术大师,在那些毫无意义的课题上钻研一辈子,可是没想到” “没想到我迷失在强大的力量之中,会为了*而堕落。” 沙利耶尔没有在她面前露出惯有的温和微笑,他深沉地注视着帷幔之后的女神像,看上去比任何一刻都更真实。黑发与银月交织成绮丽的色彩,那张近乎完美的假面上终于露出了忏悔的神情。 玛希睁开了眼睛,深深地叹了口气:“沙利叶,大天使啊,是什么让您失去了仁慈?” 沙利耶尔抬起手,碰到胸口的十字架,然后触电般地放开了,他的掌心里带着被灼烧过的痕迹。 “没有什么。”沙利耶尔轻轻用手笼着那枚银色十字架,“我只是将它耗尽了而已。” 玛希用怜悯地眼光看着他:“就像人耗尽生命一样,天使也会耗尽仁慈吗?” “也许吧”沙利耶尔微微用力,紧握着十字架,刺骨的疼痛从掌心传遍全身。 玛希伸出手,轻轻覆盖在了他的手上,布满了粗糙皱纹的手带着温和的暖意,她拉开了被沙利耶尔紧握着的十字架。沙利耶尔僵坐着,眼睛里的银色动荡不安,四周的月光缓慢地被漆黑的夜色吞没了。 “别这样!”他忽然站起来,远离了玛希,重新握紧了那枚十字架。 月光安静地流淌,黑暗暂时收敛起来。 “无法控制的黑暗,逐渐被吞噬的理智。”玛希将手支撑在长椅之上,一点点站了起来。 她是个干瘦矮小的老太太,没有哪怕一丝反抗的力量,沙利耶尔只用一根手指就能杀死她。但是当她艰难地站起身的时候,这位大天使还是感觉到了无法形容的压力。 被人类的眼光所洞悉,被澄澈的灵魂所怜悯。 “好了,别说了。”沙利耶尔紧紧握着十字架,指甲刺入掌心,殷红的血顺着苍白的手腕流下来。 玛希慈和地看着沙利耶尔,就像普通的长辈一样:“既然觉得疼,那就索性放开它。” “够了。”沙利耶尔往后退,一直靠上了墙壁。墙上有壁画,神国中的天使们为女神唱起赞歌,但是没有沙利叶,他的位置被一条黑色的蛇所替代了。 玛希的双腿还在颤抖,她的手也是,她用尽全身的力量站起来并且直视沙利耶尔:“放开它,或者换上倒十字,就像黑暗圣殿里其他人一样。你骗不了自己,沙利叶,你的羽翼已经变成黑色了。” “够了!”沙利耶尔抬高了声音,他几乎没有用这样凛冽的声音对眼前的老人说过话。 玛希同情地看着他:“你真让我失望。如果选择光明,那就像圣女一样去阻止战争啊!如果选择黑暗,那么一怒之下杀了我也不错!什么都不敢,什么都做不到,这个世界需要正义与邪恶,但是不需要你这样的徘徊者!无用之极!” “教授”沙利耶尔沉默了很久,一直到玛希站不稳,重新坐下,他才恢复沉静。 他苦笑道:“您还是和三十年前一样难对付。” 玛希缓慢地说道:“你的论文从来都是a,就连最差的种族学我都没有让你挂科,是什么让你觉得我很难对付?” “因为您善于洞察人心,会毫不留情地戳穿事实。”沙利耶尔低下头,就像学生时代那样,“我从来没有畏惧过人类,您一定是特例。” “别太狂妄了,个体的强大不代表一切,人类永远比神魔所想象的要有潜力。”玛希说话很迟缓,但是口齿清晰,语气坚定,不容置疑。 她用下定论的口吻说道:“世界的权柄终究还是属于人的。” 沙利耶尔皱起眉,似乎想要反驳什么,但是这时候法师塔的门被打开了。 “我找到您的行李了,哈里森教授。” 安默拉从外面走进来,气喘吁吁地拖着那个灰扑扑沉甸甸的手提箱。 作者有话要说:嘴炮技能max的老太太。 第52章 疑惑 “哦,这真是”玛希惊讶地看着她,“你一个人提回来的吗?” 安默拉点点头:“它太沉了,感谢反重力式。” “它是有点沉,里面全是有关兽人部落的资料,还有几个壁画石板。”玛希回头看向沙利耶尔,“我的住处是在这儿还是在黑色法师塔的招待处?” 沙利耶尔摇了摇头:“抱歉,没有多余的房间了,您可能需要去招待处。” 安默拉有点奇怪,这样的话直接让人把行李送去招待处就好了,为什么特地让她拿到法师塔来。而且既然这边没有地方供玛希·哈里森落脚,那沙利耶尔特地让她把人接过来又是为什么? 只为见上一面吗? “现在已经是凌晨了”安默拉犹豫着说道,“明天清早就出发,现在赶去招待处可休息不了多久。” 玛希朝她眨了眨眼睛,用夸张的语气说道:“别担心,小女孩儿,熬夜对我来说可不算什么。你这个年龄才应该早睡,不然会长不高的。沙利耶尔不仅非法雇佣童工还压榨你的休息时间,真是太过分了,他在圣兰斯卡特这么干的话会受到一百多项指控。” 沙利耶尔笑起来:“如果真的受到指控,我会请您为我出庭辩护,现在的最高法官是您的同学吧?” “想得可真好。”玛希摇了摇头,“与其让我为你做毫无胜算的辩护,倒不如提前去狱警那里打点打点。” 这两个人显得十分熟稔,他们有点像朋友,但是表面上看并没有特别亲密。安默拉也不明白为什么圣兰斯卡的前外交部副部长会跟雇佣军头领关系密切,难道这位老教授跟斯洛做着相似的勾当? “我送您去招待处吧。”安默拉重新帮玛希拎起箱子,“太晚了,您一个人坐马车不安全。” 玛希用责备地眼神看着沙利耶尔:“你手下有一大堆雇佣军魔导师,放任他们在酒吧喝得烂醉,然后让这样的小女孩儿熬夜照顾我,太差劲了。” 沙利耶尔耸耸肩,开玩笑似的说道:“雇佣他们加夜班是收费的,但是学徒不需要。” “”安默拉想冲上去掐死他。这个家伙不仅占用她的周末时间,还占用她的睡眠时间,原因就是她不收费吗!?古代魔法师那套真是够了,学徒在导师手下基本上什么都得干,还不一定能有所收获,连仆人都不如。 “哦,我的孩子,别跟那个家伙走太近,来我这儿。”玛希朝安默拉伸出手,然后十分熟练地揽上她的肩膀,“他已经穷疯了,早晚有一天会把你卖给魔鬼。” 沙利耶尔神情有了微妙的变化,他温和地注视着安默拉,但是没有说什么。 安默拉尴尬地跟紧这个老人:“我去帮您买根拐杖吧” “不,谢谢,我的行李箱里有一根备用的折叠拐杖。” “需要我帮您拿出来吗?” “不不不,有你在,我为什么还要使用拐杖?” 好有道理,无法反驳。 安默拉只能充当拐杖的角色,然后带着这位老太太前往招待所。 马车上很安静,安默拉不知道要跟玛希谈点什么,她只懂魔法,而玛希显然对这方面没什么兴趣。 第53章 胖子 安默拉将老太太交给招待处的魔导师们,然后拒绝了马车的接送,开始徒步往回走。 港口在法师塔南侧的黑塔城里,招待所位于法师塔东侧的黑塔城,而沙利耶尔的法师塔则在正中心位置。从玛希·哈里森凌晨时分抵达港口开始,安默拉一刻不停地奔波了大半个晚上。 现在她很想回去洗个澡,小睡一会儿,然后等天亮就随使团前往西方大陆。 可是她没有。 她步行在黑塔城的深巷里,绕过最偏僻的地带,走到了黑塔城的开发区。 这里的街道开阔而平整,但是两边的路灯没有亮,唯一用来照明的就是惨白的月光。两边的高楼都只是个空架子,还没有商户搬进去,巨大的横幅上用各国语言写着提起招租的宣传语。路边还堆着施工时留下的建筑废料,这让整条街看起来有点乱。 安默拉从这些临街面的高楼边上走过去,一直往开发区深处前进。 越往里,这些房子的完成度就越低,有的甚至只打个地基,用圆锥体路障稍微围了一下。到处都是大大小小的土坑和沙堆,一不留神就会被绊倒在地上。 安默拉走得有点艰难,大半个小时之后她才抵达开发区的最深处。 这里的地面全是泥土的,连路都没怎么铺好,杂草丛生,藤蔓遍地。安默拉面前的地区被高高的电网围了起来,电网里面有一大片房子。这些房子看上去很粗糙,只建了一层,没有任何装修,与其说是房子倒不如说是巨大的水泥块。这里面同样没有灯,只有电网上的安全警示标志发出醒目的红光。 安默拉站在电网面前看了很久,这里面应该有魔导装置,感觉到入侵者之后会自动防御。她绕了半天,发现电网居然没有开口,这地方到底是从哪儿进去? “小姐,这儿!这儿!”一个很小很小的声音从地上传出来。 安默拉低下头,发现靠近电网的地面上开了个洞,一个瘦瘦的青年男人从洞里钻出半个身子。他那身花哨的外套都被泥土弄脏了,头有好几根杂草,看上去十分滑稽。 “没有门?”安默拉在那个洞口蹲下来。 青年男人,也就是被安默拉起名叫“放过我”的小波文,“嗖”地钻了进去,他的声音从洞底传出来:“是的,我挖了好久才挖出这个通道呢!” “”安默拉只能顺着这个地道进去。幸好,这个地道是按照小波文的体型挖出来的,所以对于安默拉来说算是宽敞。 地道的出口并不远,就在那些水泥房子的墙角下,洞口用藤蔓和人造草皮挡住了。 安默拉在一大把藤蔓下面跟小波文对视:“你最好别告诉我实验室在这堆水泥块里面” 小波文紧张地拔掉了自己头草:“小姐,我没钱。你知道的,租用一个标准规格的实验室一年大概要花费好几十万。” “你可以先贷款,到年末我会付给你这笔钱。”安默拉想要看一下这些水泥房子的内部构造,但是突然发现这鬼地方居然没窗户,她心里越发抑郁了。 “我的信用度还不足以让我贷款好几十万”小波文窘迫地解释道,“没有固定收入来源,没有不动产,而且还有逃债的不良记录,就算是放高利贷的都不愿意理我。” 安默拉面无表情地看着他:“那你能跟我解释一下这里的情况吗?” “呃,是这样的!”小波文觉得自己还有翻身的机会,于是打起精神来,“这片开发区的投资商正面临资金紧缺,但是他们已经往这里投了很多钱了,所以即便一时半儿建不起来,他们也不会随便把这里出手掉。我觉得他们的想法是,先把临街面建起来,然后用这部分收益来缓解经济危机,等资金链重新恢复通畅,他们就会完成里面的开发了。” “然后?”安默拉微微皱眉,这跟她的实验室到底有什么关系? “这个!”小波文回头指了指这一大片水泥房子,“这里是整个开发区的中心区域,原本就被规划为高科技实验区,主要用于民用魔导装置的开发。咳,虽然现在它只有几百间破房子” 安默拉有点明白他的意思了,反正开发区的投资商一时半会儿还修不到这里,那么他们暂时雀占鸠巢也无所谓。 “那么实验器材你打算怎么解决?光是几百间破房子可满足不了标准实验室的要求。”安默拉还是面无表情,她已经不知道该做出怎样的表情了,某种层面上说这家伙还挺有天赋的。 小波文有点激动:“不不不,虽然这部分地区一时半会儿不会投入使用,但那些大型器材还是会逐渐运过来的!开发商要应对地产部门的审核,让所有人觉得这里并不是空置地,而是正在使用中的。” 黑塔城的土地资源很紧张,一块地被空置太久会被地产部门收回,所以附近的房子都打了个地基,为的就是告诉地产部门“这儿在建呢”。 “偷偷用难道不会被发现吗?”安默拉在心里翻了个白眼,“还有你那个洞,再过一星期就会被填上了。” 小波文挠了挠脑袋:“我也不知道会不会被发现,不过那个洞我每次用完都有填上!” 也是有够辛苦的 安默拉再次陷入沉默。因为这家伙的想法很荒诞,但细想之下确实有可行性。 “你有想过被发现的后果吗?” 其实安默拉自己刚刚已经思考了一下,如果真的被发现,大不了买下这片水泥房子。 到年末的时候,法师塔会为她结算佣金,而暗杀圣女带来的收益已经足够买下半个开发区了。“放过我”之前说了,开发区的投资商正处于资金紧张状态,说不定讨价还价之下还能省一大笔钱。 法师塔方面会通过她的开支以及账户余额大致判断她的资金流向,而安默拉并不希望实验室的事情被任何人知晓。 如果这笔钱真的能省掉大半,那么安默拉可以维持表面上的资金宽裕,然后假装自己什么都没干过。 小波文想了很久,最后说:“不,不会被发现的。” 安默拉有点惊讶:“为什么这么说?” “开发商非常非常需要钱,也非常非常需要这片地被使用。” 小波文认真地说道,“他们已经开始雇农民在北侧的大片空地上种可可了,为的就是应对地产部门的审核。您先用着,然后直接联系投资商,提出租赁。他们同意之后你就可以自由地使用这片地区了。不过这方法风险很大,因为等投资商将来资金宽裕了,他们很有可能会毁约,然后将这里转手给开价更高的人,您可能什么都带不走。” “他们大概多久之后会出现‘资金宽裕’的情况?” “两年之内。”小波文说道,“如果您有办法阻止他们转手,那么您就能以卖废铁的价钱得到这几百间实验室!” 小波文朝着这堆破房子张开手,看上去比安默拉本人还激动,他仿佛展望到了这几百间水泥房变成最先进的实验室的场景。 两年,对于安默拉来说,两年还是很长的。 她急需一个进行秘密实验的场所,不管后续情况如何,反正现在能用就行。 “带我去看看这里面的情况。”安默拉对小波文说道。 小波文把地上那个洞给掩饰好,然后带着安默拉参观这片水泥房子。 它们长得毫无美感可言,四四方方,棱角分明,全部都只有一层。每个房子虽然留出了门的空洞,但是实际上并没有安装门,直接就能走进去。安默拉走进去之后就发现里面除了水泥粉就什么都没有了,地上还是泥巴的,墙上凹凸不平,没有半点装修的痕迹。 她感觉要把这里变成实验室也是够艰难的,刚刚怎么就信了这家伙的鬼话。 “你真的确定它能当实验室?”安默拉从神国的数据库里翻出标准实验室的规格,然后一一与眼前的水泥房子对比。 真的,差得太远了。 天国到地狱那么远。 小波文信誓旦旦:“包在我身上!” 安默拉还是很怀疑:“你的自信心到底来自哪里?” “咳”小波文有点心虚地看了她一眼,“天生的。” 安默拉继续往里走,每一间水泥房子都走进去看一眼。有几间房子装好了门,里面放着刚刚运过来,连包装都没有打开的实验器材。破门而入对于安默拉来说并不难,难的是如何才能不留下痕迹,长久地使用这些东西。 “先建起一间应该没问题吧?”小波文紧张地问道,“只是一间的话,我每晚偷偷过来整理一下就好了。” “这不是门外汉能做的事情。”安默拉残忍地告诉他事实,“你需要专业的魔导师辅助,否则你这辈子也看不懂标准实验室规格数据。” “那么您可以教我这些吗?”小波文的回答出人意料。 安默拉停下脚步,走在她身后的小波文没想到她会忽然停下,差点就把她撞倒了。 “你为什么不去黑色法师塔?”安默拉奇怪地问道,“如果要学习魔导知识的话,黑色法师塔不是最好的选择吗?” 小波文低下头,不敢看她,他知道眼前的女孩儿就是黑色法师塔的人。 他说:“法师塔要的是见过血的人,真正为战争而生的魔导师我这样的小混混可不行。” 安默拉自己是混上船的,所以对此没有很大的感触。但是仔细回想起来,那些学员几乎每一个都有着为生存而厮杀的觉悟,每一个都能用魔导式杀人,他们比生活在和平中的人冷酷得多。 “我没空教你这些。”安默拉自己都还处于求学阶段,怎么可能跑来教一个零基础的小混混。 小波文有点遗憾,但是他也料到了这种情况:“噢好吧,那么您说现在该怎么办?” 安默拉也有点为难,她急需实验室。现在,马上,立刻。 但是她明天早上就要跑去兽人部落了。 虽然隔着一片海进行通讯没问题,但是这么远的距离下指点小波文进行实验室建设就不可能了。 这就意味着她需要一个魔导师助手。 安默拉实在是不知道要怎样在天亮之前找到一个魔导师,然后让他帮自己在这片连门都没有的水泥房子里建一个标准规格的实验室。她也可以去雇人,但这里就是黑色法师塔的老巢,雇到的魔导师有极大可能是她的“同僚”,安默拉不希望这样的事情发生。 她有点头疼地转过一个弯,低头数着地上的小石子,然后努力思索有什么别的办法。 “天哪,那是什么?”小波文震惊的声音从她背后传来。 安默拉迅速抬起头,眼前的水泥房子里爆发出一阵刺目的电光,然后眨眼间就消失了。 她飞快地冲进了这间水泥房子里:“我说要有光!” 光芒照亮了这个房间里的一切。 长了草的泥巴地上有半个穿着白大褂的胖子。 安默拉震惊了,没错,是半个。 这家伙卡住了。 墙角里有个地洞,而这个胖子被安默拉他们的动静吓着了,于是迅速将自己的试验器具转移走。但是他下地洞的时候忘了收腹,一不留神就被卡在了正中央。此时他手里还抱着个大烧杯,烧杯里的溶液正在剧烈反应,一个又一个电弧在水泥地面上游走。 安默拉忽然明白过来,原来试图雀占鸠巢的不是她一个人。 这件水泥房子里还有一个折叠桌,桌面上摆着好几个陈旧的试管架,一个摇摇晃晃的天平。这些应该是大胖子没来得及转移走的东西,它们看上去刚刚被使用过。那个胖子卡住的地方还有很多魔导体,做工粗糙,看上去价格低廉。 安默拉那一声大叫把胖子和小波文都给惊呆了。 胖子脸色苍白地看着从外面冲进来的两个人,战战兢兢地说道:“可以先把我拽出来吗?” 第54章 契约 如果女神再给班杰明一次机会,他绝不会在午夜的黑塔城里外出活动,也绝不会贪小便宜跑来这里做实验。 现在说什么都晚了。 “请问能、能拉我出来吗?”班杰明的声音在颤抖。 安默拉和小波文刚刚都处于震惊之中,于是没理会他可怜巴巴的要求。 “这?”小波文低头看安默拉。 安默拉点点头:“把他弄出来。” 小波文迅速走上前拉住这个胖子的手,然后用力往上拽:“你把烧杯放下!” 胖子将手里的烧杯小心地搁在一边,眼神显得恋恋不舍。小波文用两只手都不能完全握住他粗壮的上臂,而且这家伙身上的肥肉滑不溜秋的,每次拽他都有点使不上力。 小波文满头大汗,根本拽不动他:“你长那么胖到底是为了什么!” “让开。”安默拉看出了小波文的窘境,于是伸出手,试图将那个地洞的开口扩大了一点。 结果洞口才被撑开一点点,边上松动的土就被胖子的肥肉压垮了。那个胖子“哧溜”一下就滑了下去,过来半天安默拉才听见地下发出两声惨叫。 两声? 安默拉突然意识到小波文也被这个死胖子拉下去了。 她走到洞口,往里看了两眼:“能爬上来吗?” “该死!别想跑!”小波文坐在班杰明的肚皮上,用全身重量压制住这个翻滚不休的胖子。 班杰明沉闷的声音从底下传出来:“我没想跑!我的实验器材还在上面呢!赶紧从我肚子上下去你这个瘦猴子,我的晚饭都要被你坐出来哇!!” “你往我身上吐了什么!”小波文的声音已经完全变了调,他从班杰明肚子上爬下来,口中不知道在念叨什么,“我要宰了你!” “上来。”安默拉将墙角的那些魔导体连成串,然后扔到了地道里面。 班杰明看见小波文疯了似的朝他扑过来也吓得不轻,他条件反射地抓住了安默拉扔下来的魔导体,然后小波文在魔导体上升的过程中恰好拉住了他的裤腿。安默拉用反重力式拽这两个人上来,她感觉魔导体的另一端正处于剧烈反应之中,摇晃得十分厉害。 “放开我的裤子!”班杰明把脚蹬在小波文脸上,试图将他踢下去。 “你!你居然敢弄脏我的衣服!”小波文的声音悲愤欲绝。 “放开!就要掉了!”班杰明吼道。 “唔!”小波文似乎被他踩中了脸,声音变得模糊不清。 “啊!” 安默拉用魔导体把这两个人拽上来,然后看见了光着屁股的胖子和满身呕吐物的小波文。 安默拉不知如何是好地:“” 班杰明羞恼地:“” 小波文愤怒地:“” 班杰明慌慌张张地踹开小波文,从他手里夺回了自己的裤子,然后把白大褂收紧了一点。其实没什么用,这件白大褂对于他的体型来说太窄了,他的肥肉都从衣料的间隙中挤出来,包括那两条白乎乎的腿。他努力提臀收腹,不露出【脖子以下不能描写的部分】。 “我想去洗澡。” 在漫长的沉默之后,小波文声音嘶哑地开口了。 ‘我想去洗眼睛。’ 安默拉在心里回答他,然后维持着镇定的表情说道:“源流之物。” 空气里凝结出大量水珠,小波文被浇了个透彻。 “你要的澡。”安默拉干净利落地撤除魔导式,然后对胖子说道,“然后你,去把裤子穿上。” 胖子夹着腿走到折叠桌后面,他满脸通红地弯下腰把自己的裤子套上了。 这间水泥房子里重新恢复了沉默。 安默拉稍微理了理思路,她差点忘了自己是来干什么的:“告诉我你的名字,年龄,意识容量,从事魔法工作的时间。” “波文·贝拉米,二十六岁,意识容量一百一十三,没有从事过魔法工作。” “班杰明·威尔莫德,二十一岁,意识容量一百一十三,从事魔导药剂研究超过呃,三个月?” 虽然安默拉问的是班杰明,但小波文居然也一本正经地回答了,而且最巧的是这两个人意识容量居然差不多。意识容量以一百为标准值,在标准值上下浮动百分之十都是正常的。 低于百分之九十就有可能存在思维障碍,超过百分之一百一十就有可能有精神问题。 魔导军团在选拔成员的时候都偏向意识容量处于正常值偏上的,也就是一百零五左右,这种人精神比较稳定,而且具备较强的思维能力,综合素质最为优秀。 安默拉觉得光凭数值来看这两个人都算合格,毕竟离正常值不远。 “班杰明”她看着白白胖胖的魔导药剂师,一直看到对方冒冷汗为止,“还没毕业?” 魔导药剂学已经是魔法理论的进阶内容了,在军事学院才能进修,最低年龄限制是十八岁。而所有与魔法相关的专业都是八年制,按理说他应该还没毕业才对。 “是、是的!”班杰明紧张地说道,“因为没钱了,所以不得不肄业” “魔导师有国家补助。”安默拉挑眉,“你为什么会没钱?” “呃,我”班杰明紧张地咽了咽口水,“没有签署。” 国家魔导师合约,就跟施法证明一样,是帝国用于控制魔法力量的重要手段。 在获得军方的施法证明之前,国家会要求魔导师签署一份。签署合约后的魔导师可以从帝国获得补助,包括生活补助和研究补助,福利优厚,没有任何后顾之忧。但是签署合约也就意味着魔导师在享有权利的同时必须对国家尽一定的义务,比如接受调派,前往战场。 说白了,班杰明就是怕上战场,所以不愿意签署合约。 安默拉问道:“好吧,那你来黑色法师塔是为了继续学业吗?” 黑色法师塔所在的大陆比三大帝国所在的大陆要混乱很多,也没有这样的说法。这里本来就是灰色领域,雇佣军的天堂,生生死死,见怪不怪。 “不、不是的。”班杰明紧张地说道,“我是被骗上船的,有人告诉我这里可以自由地使用魔法,研究魔法,简直就像天堂一样!于是我花光了所有积蓄挤上船,但是发现这里跟我想象的完全不一样。” 在帝国,只有上战场后才会面临死亡威胁,普通公民的生命财产安全还是会得到国家保障的。而且如果仔细研究帝国魔导军团的战斗力,班杰明就会发现,就算他上了战场,死亡概率也不会太大。 可是在黑色法师塔就不一样了,没有就意味着随便哪个人都能通过黑市获得魔法知识,随便哪个人都能使用魔法伤害其他人。这里的治安官基本上是摆设,每一秒都在发生犯罪行为,如果不是闹得太大,没人管你到底是不是违规施法了。 班杰明发现自己实际上随时都处于死亡威胁之中。 “真不幸。”安默拉的语气里听不见一点同情。 班杰明哀求道:“是的,太不幸了!请放过我吧,我只是个半吊子的魔导药剂师而已” “你想回自己原来的国家吗?”安默拉忽然问道。 班杰明一下就打起了精神:“天、天哪!您要帮我返回圣兰斯卡特吗?” 他来这里之后很快就身无分文了,现在后悔想回去都不行,这里的船票贵得惊人。除非他把自己切割成人体器官倒卖出去,否则他一辈子都离不开这个黑塔城。 安默拉爽快地点头:“你可以为我工作一段时间,相信你很快就能攒够回去的钱了。” “工、工作?”班杰明犹豫起来,他担心自己会被派去完成很危险的任务。 安默拉安抚他:“就跟你现在做的事情差不多,为我布置一间标准实验室,然后偶尔做一点研究分析工作。” 班杰明大松一口气,但是他这口气还没松完就听见安默拉补充了下一句话。 “不过在你为我工作的期间,我需要你签署魔导师的契约,下仆契约。” 小波文在心里高呼“干得漂亮”,而班杰明则脸色惨白。 他说:“那我还不如倒卖器官换船票钱。” 古代魔导师为了控制自己的仆役会使用这类精神控制类的契约,但是现在这已经是“禁术”了。 每一本现代法典都会在最前面写上“天赋人权,自由万岁”。 在“人类拥有追求自由的权利”被写入法律条文之后,魔导师就不能再以任何理由控制另一个人的精神与*了。这是魔法伦理学的基础内容,是每一个魔导师在学习过程中最先接触到的东西。 安默拉没想到班杰明还挺硬气,她继续蛊惑道:“我不光可以为你提供船票,还可以给圣兰斯卡特国立学院寄介绍信,你可以在那里完成你的学业。而你要做的事情很少,毫无危险性建一间标准实验室,做一些学徒级别的魔导实验。” 安默拉不久前刚刚认识了圣兰斯卡特国立学院的人,玛希·哈里森教授,她打算把这条人脉关系好好维持下来。 “今、今晚就开始吗?”刚刚还说要去倒卖器官的班杰明咽了下口水,顺从地改了称呼,“我的主人。” 安默拉发现这家伙很容易轻信别人,很热衷于追求知识,并且贪生怕死,看来他被骗光所有积蓄并不是偶然情况。 “是的,今晚就开始。”安默拉从口袋里取出一小张羊皮卷轴,“不过首先,建立契约。” 她把羊皮卷轴递到班杰明面前。 羊皮卷轴是方块状的,很厚,用黑山羊的血浸泡过,血液氧化过后呈现出一种不祥的黑色。它的边缘处用古代魔法文字写着密密麻麻的咒文,这些墨汁是猩红色的,但不是血,是某种植物汁液。 “怎么做?”班杰明可从来没在学院里接触过这种东西。 小波文也看得很惊讶,因为这张契约卷轴明显是提前准备好的,难道这位小姐整天随身携带契约卷轴准备对人下手吗? 安默拉用手指了指那些凹凸不平的字迹:“用手指划它,确保每一个字沾上你的血。” 班杰明小心地伸出胖乎乎的手指,往那些字上一按,尖锐的刺痛感从指尖钻进来,他直接尖叫出声:“这是什么玩意儿!” “继续,不然会越来越痛。”安默拉看着他手指尖冒出的一点点血迹,心里庆幸没有流出一团脂肪,不然这张可怜的卷轴就要报废了。 班杰明不敢耽误,他飞快地用指尖划过这行古魔法文字,然后飞快地拿起手一看。 没有伤痕,没有血液,就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他惊讶地看着那张羊皮卷轴,还是原来的样子,不过底下多了些字。 安默拉照着底下的字念出来,这似乎是很长的一段咒语,班杰明一个字也听不懂,等了好一会儿安默拉才把它念完。 “你愿意成为我的下仆吗?”安默拉轻描淡写地问道。 班杰明愣了愣:“呃,愿意。” “契约成立。”安默拉点头,然后收回了契约。 如果只要问一句话就算成立了,那之前那一大段咒语又是用来干嘛的? “是用来让我们接下来的对话产生效力的。”安默拉的指尖划过手上的黑翡翠戒指,“那个咒语会将我和你的对话变成法律或者神谕那样的,真正具有约束力的语言。” 班杰明惊悚地发现自己的所思所想居然毫无保留地展现在安默拉眼前。 他哭丧着脸:“请问现在毁约来得及吗?” 第55章 出发 安默拉当然不会让他毁约。 班杰明和小波文两个人迅速开始合作搭建实验室,虽然安默拉对这两个人不是很放心,但她也没空管这么多了。 “我走了,有事一定要记得联系我。”安默拉转身向房门口走去。 “好的,主人。没问题,主人。”班杰明的胖脸上堆出满满的笑容,“我会努力工作的!” 安默拉不太放心地回头叮嘱:“记得保存样本,不要把我给你的东西全部用于实验分析。” “好的,主人。没问题,主人。”班杰明飞快地回答道。 安默拉走出房门,但是没过一秒钟她又回来了:“有任何情况都在第一时间联系我!” “快点走吧,主人,不然天就要亮了。”班杰明觉得他的脸都要笑僵了,“你不是赶时间吗?” 这回安默拉才匆匆忙忙地往法师塔赶去。 晨曦正在酝酿之中,天空的边缘出现了微茫的光芒,夜色一点点融灭于太阳的光辉。安默拉走在这片广阔而荒凉的开发区里,伸手戴上了帽子,很长时间没有修剪过的栗色长发微微遮住眼睛,但她依然走得稳健沉着。 她轻声开口,低柔的颂祷声在这片无人的钢筋水泥丛林里回荡着。 “天空是属于我的,太阳是属于我的。” “被天空所笼罩的一切,被阳光所照耀的一切,无一不是属于我的。” 那一点点黯淡的阳光开始凝聚起来,那些可以被随意穿透的光芒被熔铸成璀璨的实体。流畅的肌肉曲线,柔顺的毛发,光滑的表皮,全身披着金色重铠。金色的火马燃烧着太阳般的烈焰,一点点出现在安默拉的面前。 它的双目之中没有神采,只有光。 安默拉用反重力式翻身上马,然后火马直接往天际飞去,消失在云层之中。 假想精灵,太阳天马。 它的原型是中提到过的一种神话生物,也就是为曙光女神拉起太阳的火马。 根据的记载,世界原本是永恒黑暗的,而统治着这片黑暗的就是永夜女神。当然,圣典只称她为“永夜”或者“魔鬼”,从不曾加上“女神”的后缀。 曙光女神诞生于黑暗,她睁开眼,世界上就有了第一缕光辉。 然后她说“要有光”,天马们就拉着太阳飞上了天空。 当太阳的光辉照耀大地的时候,“永夜”就不再是永远的黑夜了。曙光已经来到,永夜被迫堕入“死的国度”也就是圣典中常提起的地狱。 安默拉在飞入法师塔区域之后就着陆了,这片地区是禁飞区,被侦测到的话很可能会直接击落。按照原计划,她要先回法师塔拿行李,然后以最快速度登船,跟大部队一起赶去兽人部落。 当船抵达兽人部落的时候,通商条例也差不多快要生效了,黑色法师塔如果想从三大帝国口中分点肉必须赶在这之前。 安默拉推开法师塔的门,意外地发现沙利耶尔在大厅里。 他背着门,站在那个被白色帷幔挡住的女神像面前,微微垂头,似乎是在祷告。他还披着平时那件宽大的斗篷,不知从哪儿吹来的风扬起他的袍角与黑发,安默拉几乎以为他背后张开了黑色的羽翼。 而且女神像似乎变了。 安默拉记得之前女神是微微俯身,然后向大地伸出手,那个姿势看上去在接引来自污浊人世的灵魂。而现在她是半跪在地上的,朝着天空的方向伸出手,仿佛是在迎接第一缕光芒的降临。 换个神像也没什么,反正教堂里各种各样的女神像多了去了。 “你这是夜不归宿?” 沙利耶尔转过身来,安默拉看见他转身前的最后一个动作是把十字架挂坠放进衣服里。 安默拉清了清嗓子:“我走回来的。” 沙利耶尔的声音比平时低沉:“计划有变,圣女提前抵达了兽人部落。” 安默拉皱起眉,引起她关注的不是圣女,而是沙利耶尔。他看起来跟平时似乎不太一样,安默拉觉得他容貌中多了一种微妙的蛊惑气息。虽然这张脸没有变化,连神情也和平时一样是温和亲切的,但是他身上开始散发出“不洁”的味道。 与斯洛身上那种纯粹的邪恶又不同,这是白色被污染过的感觉。 “您是不是身体不太舒服?”安默拉站在门边,没有再往前走。 沙利耶尔摇了摇头,黑色长发随着他的动作起伏着:“我有点累了,仅此而已。” 安默拉觉得这肯定不止是“累了”,她只能说:“您应该好好休息。” “刚刚我说到哪儿了?哦,对,圣女提起抵达了兽人部落。”沙利耶尔在长椅上坐下来,他把手里的放在膝上,然后对安默拉说道,“你和谈判专家可能需要提前乘空艇前往北方大陆,否则等我们慢悠悠地坐船赶到,圣女都已经拿着和平协议返回占星台了。” 空艇载人少,消耗大,但是速度快。 这里和兽人部落隔了一个大洋,乘船的话最快都要月余,无论如何都赶不上圣女的步伐。 安默拉不解地问道:“为什么圣女会提前这么多跑去兽人部落?” 她觉得黑色法师塔的情报能力不至于差到这个地步,实际出发时间居然和之前得到的消息差了月余,这也太说不过去了吧。所以圣女这次提前赶往兽人部落肯定是有什么突发情况,也不知道是什么情况让她急匆匆地跑去北方。要知道圣女从普朗曼回来还没有多久呢,这么快就又一次出行了,历史上也是很少见的。 “是占星台。”沙利耶尔低头看着膝上的,表情隐藏在黑发之下,“她们已经预言到了黑色法师塔的袭击,所以提前做出躲避。” 这个太玄乎了,至少安默拉目前的人生中还没有接触过“占星术”这种东西。 “真这么灵的话,我们也不可能杀得掉圣女吧。”安默拉奇怪地说道,“您真的相信这种预言吗?” 安默拉话一出口就感觉自己问错了,沙利耶尔是信徒,说不定还真信。 沙利耶尔的声音微微抬高:“不是相信不相信的问题,厄尼尔,这已经是事实了,她们预言到了,然后躲避了。” 安默拉和沙利耶尔的分歧往往就体现在这种地方,他永远是站在“神无所不能”的角度分析问题,而安默拉从来不相信这一点。 “好吧。”安默拉不想在出发之前跟他起争执,于是只能退一步说道,“就像您说的,已经预言到了。如果我赶往兽人部落的时候她再预言一次,然后直接返回占星台呢?我们总得有点对策,而不是被动地等着她预言来预言去吧?” “没有对策。”沙利耶尔的口气明显比平时要冲,“占星台的能力是绝对先手,而我们只能选择后手反击。” 都能用占星术进行预言了,那肯定是绝对先手的啊,关键是黑色法师塔的“后手能力”又体现在哪里?安默拉这样的魔法学徒和那个站都站不稳的老太太吗? “我一直以为占星台只是个单纯的国家名”安默拉干巴巴地说道,现在她知道自己想多了,这鬼地方还真能进行占星工作。 那是神裔们的居住之所,世界的最高点,最接近天国的地方,位于圣兰斯卡特的国中之国。 它很小,在世界地图上根本看不见。而且周围全是峡谷,地势险峻,就算是以现在的魔导科技也不那么容易抵达。圣女们很少从占星台出来,不光是地形问题,更重要的是她们那种“不沾染尘世的泥土,不聆听尘世的嘈杂”的特性。 救世主是神的孩子,她的后裔当然也是,除了灾难降临,否则没有什么可以惊动她们。 沙利耶尔叹息着说道:“那是离天国最近的地方,在那里发出的一切祷告,都会被神聆听。” “好的,我知道了,请问我现在需要去接玛希阁下吗?”安默拉不想在占星台的问题上跟他纠缠太久。 沙利耶尔点头答道:“是的,请务必确保她的安全,法师塔的大部队很快就能赶到了。” “空艇上不会只有我们俩吧?” 安默拉心想如果他回答“是”那自己马上辞职不干了,这么一老一小两个人跑去兽人部落,三天之内就能被他们吃得连骨头都不剩。这已经不是魔导师能不能起作用的问题了,对方一人一把石斧头挥上来别说安默拉,就连鼎盛时期的杰拉尔德都得死无全尸。 杰拉尔德就是莲恩的导师,奥兰神圣帝国的前圣堂骑士团团长,他被称为上个时代最强的男人。 沙利耶尔沉默了一会儿。 安默拉心里不好的预感越来越强烈。 沙利耶尔安慰她:“别担心,不会让你开空艇的,肯定有驾驶人员。” 这家伙居然还真打算把她和老太太两个人扔去兽人部落!! 第56章 空艇 幸好沙利耶尔良知尚存,空艇上不止安默拉、老太太和驾驶人员,还有一些骑士。 这还是安默拉第一次见到除了莲恩以外的骑士。 他们全身都笼罩着黑色铠甲之中,身材高大,体型健硕,每一个人身后都披着血红色披风,手中都握着银色长剑。这些铠甲看上去重量惊人,但是细节设计十分精良,在保证了护甲充足的同时也给予使用者很大的灵活度。骑士们就像城墙般立在空艇唯一走道里,一股凶悍的血腥味扑面而来。 “他们不是黑色法师塔的人吧?”安默拉悄声跟身边的玛希询问。 黑色法师塔是魔导师组织,这些人看上去就不像魔导师。而且安默拉不小心瞥见他们的披风上有很精致的纹章,不是黑色法师塔的标志,上面的文字也与黑色法师塔无关。但是当她想要细看上面的内容时,这位骑士已经背过身去了。 “不是。”铿锵如刀剑交接的嗓音,字与字的间隙之间可以嗅到杀戮的气息。 回答安默拉的并不是老太太,而是站在她正对面的那名骑士。 安默拉尴尬地坐直了身子,她没想到这么小的声音都能被对方听见。 空艇里是法师塔仓促间秘密调用的,里面座椅还没安装好,连驾驶员都是临时找的。安默拉在起飞前看了一眼空艇内部的情况,发现里面就是一条二十米不到的走道,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于是她怀着对沙利耶尔的满腔怒火飞快地跑去附近买了两张折叠椅,一张硬的给自己,一张软垫的给老太太。 但是当她第二次登上空艇的时候却发现上面多了二十个健壮魁梧的骑士。 现在的情况是,她和老太太坐在小板凳上,二十个满身散发出压抑气息的重铠骑士围着她们,就像审问异端那样。 安默拉真想跳下空艇再去弄二十张椅子给他们坐下,这样杵着实在是太让人心情压抑了。 “我有点想睡觉。”老太太眯起了眼睛。 安默拉有点想打人。 “这儿可能没法睡”安默拉看了一眼对面那些人,小声对玛希说道,“您可以靠在我身上打个盹。” 这时候刚刚回答她话的那个骑士忽然走了过来,他解下自己的披风,然后将它铺在过道里。 他朝玛希鞠躬道:“如果您不介意的话。” 安默拉意外地觉得他解披风然后鞠躬的动作非常优雅。不同于贵族那种外在礼仪带来的美观感,这种优雅由内而外散发出来,安默拉可以借此隐约窥见他身上传统而古典的骑士美德。 她开始仔细观察这二十位骑士,确实如此,粗犷的外表和凶悍的杀伐之气都无法掩盖,他们身上具有闪耀的骑士光辉。 安默拉和莲恩接触了十多年,她对圣堂骑士那种特殊气质太清楚了,眼前这些人看起来与圣堂骑士简直如出一辙。唯一的区别是他们从不掩饰自己身上的血腥味,并且隐约以此为傲。 玛希眯起眼睛,盯着披风上红蔷薇与剑的纹章,然后向这位骑士道谢:“愿神保佑你。” “谢谢您的祝福。”骑士抱着剑,站回了原来的地方。 玛希在安默拉的搀扶下躺在了这条披风上,另一个骑士走过来,也解下自己的披风,为她垫了个枕头。骑士们身材高大,这条血色披风用来充当毯子已经是绰绰有余了,老太太看上去睡得很安稳。 但是安默拉就没有她那么安稳了。 因为玛希眼睛一闭,直接睡着后,她就必须独自面对这二十人带来的强大压迫感。 其实安默拉也挺想睡的,她年纪还小,本来身体状况就不是很好,又连夜奔波在港口、法师塔、招待处之间,早就累得不行了。 安默拉试图跟这些铁柱子搭话,从而减少一点困倦:“我该怎么称呼您呢,骑士大人?” “‘骑士大人’就不错。”对方微微昂首。 安默拉觉得自己应该收回之前觉得他“优雅”的结论。不过这话说得乖张而孤傲,与他的一身杀伐气息倒也相符。 “这样我可没法把您与其他人区分开来。”安默拉看了看从体型到铠甲完全一致的骑士们,不太确定地问道,“您有名字吧?” “赛门三世·德·索纳克。” 安默拉盯着对方的头盔,试图找出他的眼睛位置并且与他对视:“” 她失败了,头盔里黑漆漆的,什么都看不见。 “赛门三世·德·索纳克”这个名字太奇怪了,而且发音也诡异得让人不想记它。 “德您是圣堂骑士吗?”安默拉犹豫着问道。 “德”这个中间词很少被普通人用到,但是对方的样子与友善正直的圣堂骑士又差得很远。不光是那个诡异的中间词,还有“赛门三世”。安默拉实在是想不到有谁会这么称呼自己,因为那个几世几世的说法一般用于区分名字相同的重要历史人物 这位“骑士大人”要么是位高权重的宗教领袖,要么就是狂妄过头的大傻瓜。 “某种意义上是的。”赛门的话越发诡异。 某种意义上是,那到底是不是? 安默拉干笑了一下,没有多问这些事情了。 空艇飞得很平稳,里面的环境也十分暖和,安默拉在这些骑士的注视下紧张地坐了一会儿,最后还是不小心睡过去了。 不久之后,一条血红色披风盖在了她的身上。 黑塔城图书馆,地下会议厅。 沙利耶尔有些疲惫地坐在高背椅上,他面前有个空杯子,杯中氤氲出浑浊的雾气,玻璃壁一点点模糊起来。 圆桌周围照例是模糊不清的人影,声音十分嘈杂,所有人都处于混乱的争执之中,沙利耶尔也懒得去制止了。他盯着自己的杯子,看里面的雾气一点点凝结成水滴。 “安静一点。”斯洛的声音平稳地从空中传来。 那些人影就像被浇了盆冷水般安静下来。 斯洛平静地念着通知:“情报变更,圣女近日在兽人部落附近现身,比预定时间提前约一个月。” “妈呀一个月!?” “好想知道用什么假想精灵能走这么快,有人给个提示吗?” “太阳天马,不是假想精灵,是真货,你弄不到的。” “一周前她还在普朗曼吧,跑得飞起啊!” 斯洛继续念通知:“由黑色法师塔、盗贼工会、刺客公会组建的联合军已经出海,预计在一个月后抵达。” “到那时候肉汤都没有了。” “去看人家屁股的吗?” “哈哈哈哈幸好我机智地装病躲过了这次任务。” “不慢吧,那时候通商也还没开始啊,就是比圣女慢点。” 斯洛深吸一口气,维持着毫无起伏的语调:“这次圣殿派往北方的名单已经确定下来。还有,刚刚说自己装病的那个,请你滚出去。” “哈哈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哈哈!” “” 沙利耶尔听着一片笑声微微皱眉,他打了个响指,面前的玻璃杯眨眼化成碎片:“会议结束。” 斯洛的身影一点点显现出来,就坐在沙利耶尔的对面。他抬起手,那个杯子的碎片朝他飞过来,然后按照原样恢复起来,连同里面的水雾一起。 沙利耶尔看着杯子,轻声问道:“这次圣殿派出去的是谁?” 斯洛皱起眉:“你不知道?他们可是通过你安排的空艇前往北方的!” 他说着就将杯子甩出去,这个脆弱的玻璃杯跨过圆桌飞到了沙利耶尔面前。水雾蒸腾出模糊的画面,大约二十个黑铠骑士整齐地立在空艇之中,他们面前是沉睡着的安默拉。 “”沙利耶尔沉默了一小会儿,“我准备的是双人空艇,他们怎么直接登上去了?” 双人空艇,二十壮汉,那安默拉和玛希不得被这些人挤死。 斯洛的眉头越皱越紧:“赛门投影过来了,他没有跟你联系过吗?” “是赛门啊。”沙利耶尔终于露出了“原来如此”的表情,“我住在布局为神圣教堂的法师塔里,有神圣力量隔绝,他的投影可能联系不上我。而且他也不是很擅长使用现代魔导装置” “所以他选择直接蹭空艇飞过去?”斯洛扶着额头,痛苦不已,“下次我会加强现代魔导装置在圣殿内的普及,当他们能熟练运用通讯工具并且完全掌握之后再派他们出去。” 沙利耶尔耸耸肩,觉得这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圣堂骑士不都是这样吗?禁欲,苦修,施善,这些在黑暗圣殿也差不多。不能接受现代文明就不能吧,维持古老的骑士礼也不错。” 斯洛同情地看着他:“等你被这位圣堂骑士团大团长坑过一次之后就不会这么说了。” 第57章 神庙 跨过赤道一路向北,在苍茫的大地之上,分布着无数兽人部落。草原地带的狮人、象人,森林地带的蜥蜴人、蛇人,冰原地带的熊人、狐人他们的种族与人类种族一样复杂,彼此之间也有着尖锐的矛盾,但又维持着稳定的共存关系。 三大帝国位于南半球,如果按照地理位置进行攻陷,那么应该从热带草原地区开始。 在这片广袤无垠的草原之上,一队骑兵正在缓缓前行。 八匹太阳天马被骑兵拱卫在中央,它们拉着金色的马车,马车上看不见半分现代魔导装置的影子,它纯粹依靠马的动力前行。太阳天马浑身都裹在熊熊燃烧的金色烈焰之中,它们踏过的地面全部化为焦土。那辆纯金马车造型古朴,在草原上闪烁着万丈光芒,仿佛一轮太阳在缓缓前行。 骑兵们都身着银色重甲,白色披风上绣着赤色十字,神色肃穆而沉稳。 仔细看过去就会发现,这辆马车从头到尾都没有落过地,它一直是微微悬浮于空气间的,不曾沾染半点尘埃。 马车在草原中央停下了,那些骑兵们也不再往前。 银色铠甲的骑士翻身下马,单膝跪在马车面前,恭敬地向车里的人说道:“有什么吩咐吗,大人?” “风”马车里有细微的低语声。 “风里混有黑暗的味道。”低沉而沙哑的声音从太阳天马上传来。 在那片灼伤眼眸的烈焰之中,有人坐在金鞍上,掌控缰绳,驾驭马车。那个人和其他骑士看起来完全不一样,他没有铠甲,只有一件破破烂烂的布衣,光着脚,头发蓬乱,与流浪汉看起来差不多。 他的皮肤是经过风吹日晒后闪着光芒的小麦色,那件破破烂烂的布衣下隐约可以看见刀刻般清晰的肌肉线条。那具充满爆发力的躯体上布满了各式各样的伤痕,这些陈年积累下的伤痕都不显狰狞,反倒让人觉得英勇刚健。他与其他骑士一样身材魁梧高大,但总是略显颓废地弓着背,看起来有点懒散。 “黑暗的味道?”银甲的骑士微微愕然,旋即又有些紧张地问道,“是冲着圣女而来的吗?” 那个布衣苦修者抬起头,暴烈的阳光毫无保留地照耀在他英挺的面容之上:“从空中来的啊” 苦修者沐浴在光辉之中,深吸一口气,一点点直起了身子,沉睡着的巨兽在缓慢苏醒。 他从头到脚都焕发出光芒,就像一柄刚刚出鞘的圣剑。 马车里传出少女柔软的嗓音:“红蔷薇与剑,蔷薇献给永夜,剑尖指向曙光。” “黑暗骑士!?”那个银甲骑士瞬间就明白了圣女所暗示的存在,“您不是已经预言到了他们将在一个月后出击吗?” “这次黑暗圣殿派来的是谁呢?”苦修者仰望着天空,仿佛穿透云层看见了安默拉他们所乘坐的那个空艇,“落星者卡利亚?蜘蛛之咬博罗伐克?凋零玫瑰玛丽安娜?或者是现任圣堂骑士团大团长,赛门·德·索纳克?” 圣女轻声叹息:“地狱的第四重门,死之门的冥君,是他的投影。” “果然是赛门”苦修者的声音与之前一样懒散,听不出半分紧张感,“就算只是投影,也不敢小视啊。” “只能拜托您了。”圣女的声音稚嫩却坚决,“请为我斩破黑暗,杰拉尔德阁下。” 苦修者唇角一点点绽开笑容,锋利,并且如同冰雪般刺骨。 空艇在森林的边缘降落了,就落在一棵城堡般巨大的树木上面。 安默拉是被玛希叫醒的,她醒来的时候还有点迷糊,离开空艇的时候绊了一下,差点扯掉赛门的披风。安默拉想起了班杰明,很庆幸骑士们穿的是铠甲,要是扯掉裤子那她就不想在黑色法师塔呆了。 赛门调整了一下自己披风的位置:“这样迟钝的话,会被兽人抓去吃掉的。” 安默拉尴尬地说道:“我刚醒” “战斗中的人必须一直保持清醒。”赛门走在最前面,用长剑给所有人开路,“魔导师也好,骑士也好,想活下去的话,清醒的头脑是必不可少的。” “这可不能怪厄尼尔。”只有老太太站出来帮安默拉说话,“沙利耶尔让她忙了大半个晚上。” 赛门回头看了一眼安默拉,这时候她正好艰难地跨过一个倒下的树干,满身都是青苔的痕迹。 “我以为沙利耶尔不会做这种事。” 玛希和蔼地笑起来,她在两位骑士的搀扶下也跨过了这个树干:“这些年他变得比你想象中更糟糕了,残忍薄情,毫无怜悯之心。” 赛门有点惊讶:“您认识他?不,您认识我们?” “你们的大名早已传遍世界的每一个角落。”玛希沙哑的笑声回荡在这片丛林里,“我只是恰好把这些名字与你们一一对应起来罢了。” 安默拉觉得他们一直在说自己听不懂的谜语,至少“赛门三世”这个名字她就从未接触过,为什么玛希会觉得他们声名远扬? 赛门握剑的手微紧,他低声说道:“世界早已将我们遗忘。” 而现在,他们必须用刻骨的疼痛让愚昧的世人想起,那位曾经统治世界的神明。 这种森林可不是被帝国圈起来的森林公园,茂密的林间根本没有落脚的地方,虫蛇藏在树叶和杂草里,随时准备在过路的人身上狠咬一口。如果不是赛门在前面开路,那安默拉和玛希根本就是寸步难行。 魔导式也可以用来开路,但那种铺路的式子一般都不能独立完成,它需要好几个军方魔导师合作。就比如很久以前斯洛用来开辟河道的魔导式,在森林里铺设道路和那个消耗差不多,如果不是单兵作战能力极强的魔导师,最好还是不要轻易尝试。 安默拉也没有尝试用魔导式协助,因为赛门看上去很轻松,而且她需要预留一定的意识空间应对紧急情况。 人的潜力永远都是无穷无尽的,不管是意识力量,还是身体力量。 “我们需要分头行动。”玛希走了一会儿,忽然停下脚步说道。 前面是一条河,河水很急,看上去又清又浅,但实际上有两米来深。水底全是墨绿色的水草和鹅卵石,一群群的小鱼在水草间游动。水面反射出刺目的阳光,看上去河边的树木并不多,没有遮挡住这些暴烈的光芒。 在河的对面,有无数双窥伺的眼睛。 赛门的手从未离开过他的长剑,他站在河边,认同地说道:“的确是应该分头行动了,我手下的十九位骑士跟您按照之前安排的路线,逐个访问这片森林里的兽人部落,要求他们归降于圣殿。而我,则往草原方向走,替你们阻止一些麻烦。” “我呢?”安默拉问道。 没有人回答她。 这个赛门应该就是圣殿的人了。黑色法师塔这次谈判不可能是毫无准备地冲进人家领地里,他们在此之前肯定提前联络过兽人。这些被联络过的兽人部落会安排族人与玛希进行商讨,而玛希会尽一切可能让黑色法师塔在通商中获得最大利益,并且迫使兽人在的基础上再签订种种不平等条约。 要想不发动战争而胁迫对方屈服,玛希这样的谈判专家是不可或缺的,魔导军团那样的威慑性力量也必不可少。现在黑色法师塔的魔导军团还在路上,玛希独自一人进行谈判的风险很大,她只能稍微用十九位骑士撑一下场面,力图唬住对方。 不过具体怎么操作就是玛希自己的事情了,她自己心里有数,不需要任何人的指点。 至于赛门所说的阻止“麻烦”,安默拉觉得要么是三大帝国的使团,要么就是就是兽人部落的援军。 如果三大帝国的使团到了,那么黑色法师塔就不得不向这三个庞然大物让步,就算魔导军团抵达了也一样。如果兽人部落的援军到了,那么兽人们也许会比之前有底气一些,玛希很有可能威慑不到他们,谈判自然容易破产。 不管是哪一个,赛门孤身一人前去阻拦都有点勉强了。 不过他看上去信心满满,安默拉当然没有立场对此指指点点。 这两个人都清楚地知道要怎么完成自己的任务,但安默拉对于“刺杀圣女”却是完全没摸着边,她现在连圣女在哪儿都不知道。 这时候骑士们已经开始帮助玛希渡河了,赛门顺着来时的路往回走,河岸边上转眼只剩下安默拉一个人。 赛门留给她一个黑漆漆的背影:“请求灭世神帮助的应该是兽人萨满,他们一般在神庙附近活动。” 对了,灭世神的神庙 兽人萨满大部分时间都在神庙中供奉着神明,想找他们必须先找到神庙。圣女是冲着阻止灭世神与人的战争来的,那么她的第一目标肯定是那些兽人萨满。她多半会劝服这些萨满们,让他们将灭世神重新召回,顺从命运与时代的流变,接受三大帝国的统治。 所以说,先跑去神庙蹲着肯定是没有错的! 问题是,神庙又在哪儿? 作者有话要说:最近留言变少怎么想都是班杰明的错! 之前被他的肥肉伤害了,于是想写点小鲜肉给读者老爷们洗洗眼睛,但是一不留神写成了老鲜肉。 杰拉尔德是目前为止露肉最多的呢 第58章 蛊惑 无数双眼睛注视着这个从外部世界走来的老人。 兽人们换上了平时很少穿的衣服,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部落入口处的老太太,不少兽人还是第一次看见人类。魁梧的青壮年兽人肃立在道路两边,这条路坑坑洼洼的,用碎石子和稀泥铺成,被太阳一照就烫得惊人。四周被打扫得很干净,但是空气里始终弥漫着野兽的腥臭味。 所有兽人手里都握着武器,有些是经过粗糙冶炼而制成的铁矛,有些是淬过毒的弓箭,也有些是巨大的石斧。站在外面的兽人不管男女,都十分健壮,那些太过年幼或者年老的就呆在家里不出来。 玛希缓慢地走在凹凸不平的石子路上,这条路直接通往部落首领的棚屋。 浑身黑毛的熊人首领迎接了她,他毛发旺盛,根本看不清脸,站在棚屋面前几乎将整个屋子都挡住了。首领的棚屋看起来与其他兽人的住处差别不大,也就是位置稍微安全一点,木材稍微整齐一点。 他让开一条路,伸手请玛希进去。 “好了,你们呆在这里就行。”玛希回头告诉那些黑甲骑士们。 骑士们顺从地停下了步伐。 然后玛希换了种语言,严肃地对熊人首领说道:“您确定要在自己的住处招待使者?” 熊人布满黑毛的脸上露出了惊讶的神情:“老太婆,你居然会说兽人的语言?” “是的,不光会说,我还能听懂你骂我老太婆了。”玛希谦逊地说道,“以及,如果可以,我希望与您在更为正式的地方进行谈判。” “跟我到这边来。”熊人阴沉地瞧了她一会儿,然后领着她往熊人部落中心的走去。 那里有一棵参天大树,它的直径超过五十米,树冠更是遮蔽了大半个熊人部落。浓荫之下长着不少花蘑菇,它们色彩鲜艳,应该不能使用,但是可以用来提取某种麻痹药剂。熊人经常用这种麻痹药剂给武器淬毒,他们的冶炼工艺很差,石斧石剑伤害不了那些强壮的野生动物,于是只能依靠毒素。 走进了就能看见那棵大树的树冠上修建着木屋子,它比这个部落里的任何一个棚屋都要大,四周插满了火把,外面悬挂着无数战利品。这些战利品包括人头,也包括巨大的象牙,甚至还有很多完整的野兽皮毛。 树的侧面有梯子,玛希拒绝骑士们的搀扶,一点点顺着那个爬上去。 “我年轻时去过比这儿要艰险得多的地方。” 这个老太太把她的手杖背在身后,双手死死扣在藤蔓做的柔软梯子上,最后竟然真的登上了树屋。熊人首领的小眼睛看着她,惊奇地说道:“世界上有什么比森林更危险的地方?” 玛希缓了缓气,笑道:“通往占星台的天阶,通往地狱的无底空洞,世界上没有什么会比这两个地方更危险了。” 熊人也知道曙光与永夜的神话,但他明显以为老太太在吹牛,瞪着眼睛说道:“说这话之前先征服你面前的森林吧,老太婆!” 玛希开怀大笑:“既然你这么期待着!” 熊人首领不明所以地看着这个老太太,他心里对这个人类的恶感倒不是很强,也许是因为太老了,她身上的威胁性不强,所以让他失去了防备。 “跟我进来!”熊人首领怒视着玛希。 玛希拄着手杖,随他走进了树屋,里面全是翠色的,看着很凉爽。树屋里还有用于驱逐虫蛇的植物,所以这里面颇为干净。一些看上去很有威望的熊人也迅速来到了树屋里,他们看起来比一般熊人要高大不少,都是骁勇的兽人战士。 玛希站在这群熊人之间,随便被他们谁一撞就会死掉。可是她步伐从容,目光镇定,比那些焦躁不安的兽人要来得更为强势。 “我,玛希·哈里森,代表黑色法师塔向诸位提出请求。” “熊人所有部族,从今日开始,将成为黑色法师塔最亲密的朋友。彼此于时代的乱流□□同前行,黄金与你们同享,美酒与你们同饮,战争与你们并进。黑色法师塔将派遣最强大的魔导军团为熊人所有部族防守边疆,抵抗来自三大帝国的无耻侵略。而我们索取的,仅仅是一片供战士们居住的租界,和一切通商中最亲切的待遇。如果这个请求被首领大人接纳,那么我们会在第一时间建立领事馆,用以维系我们之间长久而深刻的友谊。” 这段羊皮卷轴上的官方宣言被玛希用铿锵有力的兽人语念诵出来,她迟缓的声音一下就染上了煽动色彩,大量美妙的画卷似乎在兽人部族面前缓缓展开了。 “我为什么要接纳这个要求?”熊人首领俯视着这个干瘦的老太太,“熊人部落无所畏惧,而狡诈的人类也从来不是我们的战友。” 玛希维持着友善的笑容:“无所畏惧?那么您当初为何又要接受三大帝国的通商协定呢?” 通商协定是三大帝国通过武力压迫所有兽人部族签订的,虽然大部分兽人不觉得展开交易有什么大问题,但是他们还是为自己部落被帝国魔导军团压制而感到耻辱。 熊人首领的神色阴沉下去:“这只是交易而已,人类可以是交换物资的对象,但永远不会成为与我们共进退的战友。” “那就把这份条约也看做是交易吧。”玛希扬了扬手里的羊皮卷轴,“用一点点土地和关税上的优惠,来交换足以与六大魔导军团相媲美的战斗力。” 熊人首领感觉自己说的每一句话都在按照她所想的来,不管怎么说最后都会走入她埋好的圈套里。 “我不信任人类。”熊人首领意识到必须赶快把这个老太太弄走,“谈判到此为止,你可以走了。” “不,还没有结束。”玛希挺直了背,她比熊人首领要矮,但是那眼神的的确确是在俯视,“您觉得自己可以对抗三大帝国吗?您不把筹码放在黑色法师塔这边,是不是因为知道了什么可以对抗三大帝国的方法?比如灭世神?” 熊人首领的呼吸一下就粗重起来,他手里的长矛一瞬间扎在玛希脚下,整棵大树都在颤动着。 底下的骑士们往上看了一眼,但是没有人上前。 玛希眼睛都没有眨,她的脚像是生了根一样扎在原地:“很可惜,你们压错了。” 熊人首领双目赤红,他把长矛从地上抽出来,然后高高扬起,他觉得自己应该立刻扎穿这个老太婆,不能放任她在这儿胡说八道。灭世神厄尼尔是个秘密,除了兽人应该没有人知道才对,为什么这个老太婆如此轻易地就说出来了。 “根本没有神。” 玛希缓慢而怜悯的声音回荡在树屋里。 长矛应声落地。 契约又一次被递到熊人首领面前。 “再考虑一下吧,我愿意给你最后的机会。” 安默拉就坐在河边,她把脚浸泡在水里,毫无寻找神庙的打算。 为什么要去找神庙?为什么要听从沙利耶尔的指示去刺杀圣女?为什么她非得听话不可? 太荒诞了。 本来安默拉就不是厄尼尔,借助这个身份逃离弗林郡之后,她完全没有必要再跳进黑色法师这个火坑,跟一群脑子有坑的异端耗来耗去。最开始,轮船抵达港口,马车载她前往沙利耶尔的法师塔时,她完全就可以跳车跑了,直接消失在黑塔城的茫茫人海中。 可是有什么东西将她禁锢在了这里。 一直有什么东西在蛊惑她,影响她,让她不得不听从这些看起来就很糟糕的指令。 “沙利耶尔”安默拉又念了一遍这个名字。 蛊惑她来黑色法师塔的是沙利耶尔。 在轮船上,那个午夜实验室里,他说“黑色法师塔的大门对你敞开着,欢迎你加入我们”。他告诉安默拉兽人的灭世神将与人类开战,而加入黑色法师塔的话就可以让她明白“神明的力量”与“人类的力量”之间的奥秘。 现在想想,这些话怎么听都不对劲。 谁说的厄尼尔出现之后一定要与人类开战?谁说的厄尼尔就一定是兽人部落弄出来的,它不能是自己跑出来的吗?而且,最关键的是,谁又能确定那个只露过一根触手的东西真的是厄尼尔呢? 每一个推断都是安默拉自己臆想出来的,而诱导她去臆想这些的人就是沙利耶尔。 最开始遇上厄尼尔就可疑,这么大的海,为什么偏偏是安默拉所乘的这艘船遇上了,之前就没有听说过一点消息?当时船底被开了个洞,奥斯维德连实验室都没有使用,直接就通过一点灼烧的痕迹断言这是灭世神干的,太荒诞了不是吗?就像有人看见晴天就断言“啊,曙光女神出现了”一样。 最荒诞的是,当时船上所有人都像着了魔一样对这个“厄尼尔出现”的说法深信不疑。 退一万步,如果真的是厄尼尔,凭借安默拉这么一船人也不可能毫发无损地逃脱吧。 在遭遇厄尼尔之后,这艘船再也没有遇上过什么风浪,它有如神助般抵达了港口,仿佛整个航程存在的意义就是为了让安默拉确信厄尼尔的存在。 “主人,细胞分析结果已经出来了。”班杰明的声音从大洋的另一端传过来。 安默拉精神一振,她说道:“情况怎么样?” “不是生物,是假想精灵的拟态。”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第三章可能要零点之后发。我现在处于比较偏远的地区,一打雷就断水断电,今天很不幸又是雷雨 等返校之后会稳定些的。 第59章 预言 苍茫草原之上,圣殿骑士们的队伍还在以极为缓慢的速度移动着。 “离开这里。”圣女的声音里带着不自然的轻颤。 杰拉尔德回头看了一眼马车,微微皱眉:“怎么了?” “毒龙飞骑,黑色权杖,全面出击。”圣女呼吸的声音开始急促起来,她抬高声音,“是陷阱!立刻送我返回占星台!” 毒龙飞骑是黑暗圣殿的空骑兵,而黑色权杖则是黑色圣殿的魔导军团,而黑色权杖出动多半就意味着绝对制空者最下之窖也要出动了。它们可以轻易毁灭一个小国家,而现在即将被派来袭杀圣女。 “黑暗圣殿还有多久会下令全面出击?”杰拉尔德明白圣女的第一句话是预言内容,而不是实际已经发生的事情。 圣女轻声咳嗽,过了会儿才答道:“很快了,就在眼前,是从北方来的。立刻向三大帝国的魔导军团请求增援,我必须以最快速度返回占星台。” “恐怕不行。”杰拉尔德的笑声有点沙哑,他看着草原另一端缓缓接近的黑影,“阻拦者已经来了。” 天色阴沉下来,太阳的光芒随着那个人的步伐而渐渐消隐,盔甲碰撞声沉闷而压抑。他背后的血红色披风如同羽翼般张开,艳丽的蔷薇与冰冷的长剑交错,黑色铠甲吞噬了所有光芒。 草原上的动物们成群结队,仓皇奔逃,大片兽潮往南方涌去。 对方只有一个人,但是这种威势已经足以让千军万马止步于此了。 杰拉尔德从马上下来,走到所有骑士的最前方:“他没法对圣女出手,你们先带着圣女离开。” 圣堂骑士们没有一丝犹豫,他们翻身上马,迅速朝着南方离去。太阳天马跑起来的速度很快,眨眼间就拖着这轮熊熊燃烧的太阳消失在了大草原的边界。 正如杰拉尔德所说,黑铠骑士没有阻止他们的离去。他缓缓拔出长剑,剑上盘踞着古老的黑色文字,这些文字像是活物般游走着,为这柄普普通通的长剑镀上魔性的光辉。 黑铠骑士的声音如刀剑般铮然:“人类” “还有谁?”杰拉尔德赤足踏着滚烫的地面上,褴褛的布衣在风中猎猎起舞,“赛门,光凭你一个投影可动不了神的孩子,你们还派来了谁?” 赛门从盔甲里发出沉闷如雷鸣的笑声:“我们派来了神。” 杰拉尔德抓了把自己蓬乱的头发,无奈地说道:“灭世神厄尼尔?圣女刚刚告诉我这是个圈套,为的是引她出来。说起来,你们到底是怎么做到的让占星台的预言产生偏差?” “确实是神。”赛门举起了手里的黑色长剑,大地从他脚下龟裂,“毁灭属于人的意志,赋予属于神的性灵,那是被创造出来的女神!” 杰拉尔德原本感兴趣的神色渐渐沉寂下去,他感觉有点无趣:“就这样?” 那些龟裂的痕迹在他的脚下停止了。 他所在的地方,没有阴云,没有恐慌,只有无尽的圣洁光芒。 赛门手中长剑挥下,一道惊雷划破晴空,看不见的波动朝着杰拉尔德的方向扩散出去。空气里始终弥漫着挥之不去的血腥味,极慢的剑影和天空中极快的惊雷交错,眨眼间赛门就出现在了杰拉尔德身边。 他的剑抵在了杰拉尔德的脖子上。 这位苦修者没有任何反抗,他的眼睛藏在乱糟糟的头发后面,背微微弓着,看上去提不起一点劲。 赛门厉呵道:“拔剑!” 赛门已经把剑抵上了杰拉尔德的脖子,但是没有杀他,因为骑士不会对手无寸铁的人出手。 杰拉尔德笑起来,往后退开一步,随随便便回避了他的剑芒,语气轻松地反问道:“拔剑?” 他的步伐很平常,相对于赛门而言甚至有点拖沓,但是在他后撤的那一刻,赛门心中却忽然涌起了警觉之感。 杰拉尔德的笑意越来越深,那件布衣下的*开始变得像金属一样坚不可摧,在赛门眼中,他全身都在发光。他身上的光芒具有强烈的排他性,将四周一切气息都湮灭在光芒中,赛门注视他的时候甚至会产生短暂的失明。 为什么要拔剑? “我就是剑啊” 万丈光芒在杰拉尔德与赛门之间爆发开来,大草原上掀起一重又一重的气浪,动物们被推出去很远。云层瞬间被冲破,阳光倾泻而下,覆盖着半片大草原的阴霾转眼间消失不见了。 巨力相抗引发的暴风停止了,砂石重新落在地面上,周围再次恢复清晰。 赛门半跪在地上,他面前有一道看不见底的深痕。 而这道深痕的另一边,站着人类有史以来最强大的剑。 他身上的黑色铠甲一寸寸崩裂,头盔化成碎片落在地上,头盔下面是一张神像般深邃俊美的面孔。黑色卷发,赤色瞳孔,一道可怕的疤痕从额头划到下颌,斜穿过他的大半张脸。疤痕让这副近乎完美的面孔变得狰狞可怖起来,黑暗的气息转瞬间弥漫到整个大草原。 这种程度的力量,尘世之中根本无人可以抵挡,即便真身从地狱降临过来也很难分出胜负。 不愧为前代圣堂骑士团团长。 杰拉尔德挠了挠头,有些无趣地看向那些仓皇逃窜的野兽。他看起来比赛门不修边幅得多,胡子拉碴,头发也不知多久没剪过了,就连气势也远比不上对方。 “你说你们创造了神?”杰拉尔德叹了口气,“别做梦了。” 赛门的身影眨眼间消失在原地,又一次兵戈交接的声音响彻大草原,翻滚着的气浪轰然冲入云霄。 杰拉尔德沙哑而沉稳的声音从中传来。 “人这种生物呢,就是这么脆弱,你随随便便都能碾死成千上万个。” “但是人类的意志,是永远不会被毁灭的。” “没有神又怎么样?” 熊人首领的话完全出乎玛希的意料。 按理说,在知道了厄尼尔根本不存在之后,这些兽人部落唯一的救命稻草就是黑色法师塔了,他们只有与之联盟一条路可以走。而这时候玛希就能胁迫他们签下不平等条约,将这些地区全部纳入黑色法师塔的掌控。虽然以后三大帝国可能会逼迫黑色法师塔放弃这部分利益,但是到那时候法师塔已经捞足油水可以撤了。 熊人首领看上去还是很不平静,他想要从地上重新拔起那个长矛,但是尝试了好几次都没有成功。 但是玛希感觉他与之前不一样了,有无比强大的力量从他的内心中苏醒。这种力量支撑他站在这里,毫不畏惧地与拥有最尖端科技的人类文明对抗。 所有种族都是要在压迫中成长起来的。 玛希在心里叹了口气,这次谈判也许会成为她外交史上的一次败笔,但是她内心很平静,甚至隐约觉得期待。 “没有神,我们还有自己。” 熊人首领终于稳稳地握住了那柄长矛,他的眼睛很小,就像豆子那样,漆黑闪亮。 “你可以回去了,老太婆。”他毫不客气地对着玛希说道,“快点滚,不然就用它扎死你!” 他恫吓似的挥舞着手里的长矛,但是实际上并没有伤害玛希。 玛希站在原地,将契约收入了怀里,她用毫无起伏的语气说道:“三大帝国的空中要塞会在一个月后出动,那时候你们将会面对这个大陆上最强大的军事力量。他们不仅能占领天空,还有数不尽的生化武器,放射性武器,你们用石质的矛投掷一辈子也擦不掉对方一层皮。” “毫无胜算的战争结束后,你们会被迫割让领土,会被迫开放更多的通商口岸,利用商品出口攫取大量利益。他们会让你们赔偿大量黄金钻石,珠宝首饰,让你们整个部落都吃不上饭。他们会把你们孩子卖去遥远的大陆挖矿,卖去角斗场相互厮杀,卖去给虐待狂当奴隶。” “紧接着,他们就会在你们的领地里划出租界,建立领事馆,你们部落的事情再也不归部落自己掌控了,权力通过一个个不平等条约被移交到皇帝陛下手里。” “最后,你们就变成了殖民地。” 熊人首领忽然耐心下来,和其他所有熊人一起,小眼睛紧紧盯着这位老人,等她把话说完。 说着说着,玛希仿佛记起了她年轻时走过的那些小国,那些部落,那些各具特色的种族与生命。她完成的所有外交,最后都成为了帝国打开殖民地大门的钥匙,就算帝国给予她“高尚”“伟大”这些形容词也没用,玛希清楚地知道自己是属于侵略者这一方的。 所以她离开了外交部,重新回到那个官僚主义泛滥的学院。 但是现在,她受到了来自黑暗的邀请,又一次站在了这些被侵略者的面前。 以谈判专家的身份,以侵略者的身份。 玛希忽然感觉自己的眼睛有点模糊,温热的液体从她的眼眶里涌出来。 她昂起头,对面前所有人说道:“在被血洗之后,你们也许会为这次决定后悔,但也有可能会为这次决定而骄傲” 熊人首领诧异地发现了她眼里的泪水,他暴躁地打断玛希的话:“快点滚!我们从不后悔!死战到底只会让我们骄傲!” “不惧死亡!血与火铸成我们的骄傲!我们为自由而战!” 那些青壮男熊人们纷纷高呼,整座大树都在摇晃着,沙沙地唱起死战的歌。 部落里的其他人也听见了这些高呼,很快他们也开始大喊“我们为自由而战”,这些浪潮般的声音飞快地传遍了整个森林。不同音色的兽号此起彼伏,不同语言全部都化作一句话。 “为自由而战!” 玛希在听见这句话的时候忽然笑了出来,笑容中含着欢欣,亦含着悲恸。 作者有话要说:答疑评论全部都加精了,大家有问题就打开网页在右边加精评里找。右边没找到就直接提,所有评论都会看都会回复!!有bug都会立刻修改!! 我发现读者老爷们问题提得真好啊!! 非常欢迎提问题,因为渣作者脑子不是很好用。万一前面有bug,文一长,后面就圆不回来了。 第60章 逃杀 不到三个小时,大草原就被最下之窖的阴影遮蔽了。 安默拉站在树梢上,遥望那个沙漏形状的绝对制空者。黑色的砂与金色的砂交错流转,它们缓慢覆盖在沙漏的外壁之上,形成一幅幅奇诡的图景。这位绝对制空者既是辉煌的,又是阴森的,时间的亘古沧桑通过一粒粒流沙的滑落渗透人心。 这次任务的本质已经很清楚了,先利用厄尼尔引出圣女,然后在所有帝国都没有反应过来之前出动天空要塞杀死她。 安默拉思考着自己在这个任务中所扮演的角色。 如果圣女真的能被天空要塞所伤害,那么沙利耶尔也不用花那么大力气把她蛊惑到黑色法师塔,然后派她去刺杀圣女了。 这其中一定有什么事情,除了她之外所有人都做不到,非她不可。 安默拉打算去看看这到底是什么事情。 假想精灵太阳火马一点点被她凝聚出来,它们的背上伸展出翅膀,每一次挥舞都擦出火花。安默拉跳上马背,太阳天马直接从树梢起飞,沿着森林的边缘往大草原方向追去。 最下之窖是往那边走的,按理说圣女应该是往南方逃了。 从赤道往北,依次是草原、森林、冰原地形,圣女如果想从兽人部落返回位于南半球大陆的占星台,那么一定是往南走的。最下之窖果断选择了在大草原与三大帝国接壤的地方拦截,毕竟那里是圣女返程的必经之路。 安默拉在草原森林过渡带上空徘徊了很久,可是最下之窖始终没有动静,空中一片安详。 倒是大草原上,野兽们都在成群结队地逃窜,一股又一股的气浪从草原正中央掀起来。安默拉离得很远,地面上又被烟尘笼罩着,所以也看不清那边到底发生了什么。如果是陆军交战的话,那安默拉至少能查看到一点军队行进的痕迹,而且天空中的最下之窖也没道理选择旁观。 “一切光明的灵魂都是为我而生的,即便被我窥测也无法抗拒。” 安默拉眼底闪过金色,神国开始对那片发生激烈对撞的地区展开超远距离监测。 这种跨越大半个草原的监测型魔导式已经不再是战术级别了,它属于多人合作的战役级别。战术级别的魔导式大部分都比较小巧,可以在单人意识空间里完成构建,并且由独立型魔导系统进行展开。但是到战役级别之后,魔导式的大小就不再是单人意识空间所能容纳的了。 这里就涉及到魔导式的拆分。 将一个完整的魔导式拆分成更小型、更便捷的部分,然后由不同的魔导师来完成不同部分的构建,最后由共享型魔导系统进行统一展开。 这种拆分魔导式的手法使得魔导式大小突破意识空间的限制,具有强大威力的战役级甚至战略级魔导式应运而生。 但是安默拉现在选择独立完成一个战役级魔导式。 她的意识容量在“开拓度”这种数值出现之后一直处于可以“超支”的状态,至今为止,神国从未出现过因为意识容量占用太大而无法运行的状态。 安默拉不可思议地发现在滚滚烟尘中对峙的竟然是赛门和一个苦修士。 赛门那身黑色铠甲赤色披风还是很好认的,而另一个人就有点分不清来路了。 他穿着破破烂烂的布衣,两条裤腿的长短都不一样,脚下没穿鞋,胡子拉碴,头发蓬乱。最关键的是,他竟然没有武器,仅凭身体力量对抗着披甲持剑的赛门。 安默拉看见他们的身影一次次交错,那种速度与力量已经完成超出了她的理解范围,那根本就不是人类所能够拥有的。 风撩起杰拉尔德额前散乱的头发,他的眼神往森林与草原交接的地方游离了一下。 “别分心!”赛门的剑擦着他的鼻尖划过去,杰拉尔德往后急退,惊险地躲过了这击。 “会分心是因为你太无聊了。” 杰拉尔德把手放进裤兜里,然后摸出一根皱巴巴的烟,炽烈的光芒聚焦起来,它很快就被点燃了。 “你真的是圣堂骑士吗!?”赛门愤怒地看着他点烟的动作,圣堂骑士们从来不沾烟酒,也不碰女人。 杰拉尔德朝他吐了个烟圈,灰色烟雾中英挺的面容越发沧桑,他笑声沙哑:“啊,现在已经不是了。” 前任圣堂骑士团团长,人类的骄傲,神明的圣剑,现在的流浪者杰拉尔德。 赛门手中长剑几乎化作残影,但每一次都被杰拉尔德险险避过:“那么为何要为圣女而战?” “因为她请求我为她斩破黑暗。”杰拉尔德手里的烟很稳,在极速移动中连烟灰都落过,他有点无奈地皱眉,“可爱的女孩子的要求总是很难拒绝啊,你不觉得吗?” 他忽然伸出手,直接迎上锐利的锋芒,一把握住了那柄黑色长剑。 他的唇角绽开森然笑意:“斩破黑暗就让我来试试吧!” 安默拉发现监测式的视野范围内一片混乱,周围所有的画面都被不知名的力量干扰。色彩被剥夺了,黑白画面又龟裂为残破的色块,那片地区就像是被打碎的拼图一样,安默拉感觉自己差点瞎掉。 她迅速撤销了监测式,正打算换个魔导式继续切入,忽然就感觉有点头晕。 准确的说是意识模糊。 忘记了自己所处的环境,忘记了自己想做的事情或者想思考的问题,神智一点点深入最初的黑暗。 仿佛回到母体之中,四周都是温暖的液体,没有沉重的身体束缚,她在一瞬间陷入了虚无。大脑自由地放空着,不需要思考,也不需要面临外界的痛苦煎熬。纯净与安宁笼罩着她的意识,她在这片虚无中游走,她所经历过的事情一件件回放着,每一个细节都清晰地展现在她眼前。 从过去,到现在,然后是未来。 安默拉顺着这片虚无一直前行,在“现在”稍前一点的地方看见了清晰得有点不真实的画面。 “意识主体陷入深度昏迷,施法平台暂停运作,自动防护全面开启。” “确认周边环境安全,重新检测意识空间状况。” “意识空间一切正常,开拓度一,第一重临界值达成。” “神谕开启。” 安默拉重新睁开了眼睛,金色的光辉在她眼底闪烁着。 她翻身骑上太阳天马,飞快地消失在了丛林之间,烈焰划出流畅的痕迹,掠过树木与藤蔓一路往河道奔去。 四周的树木正在飞快地后撤,汩汩的水声越来越近,火焰灼烧草木的声音也越来越清晰。安默拉感觉风一个劲地往自己衣服里灌,尖锐的草叶划破脸颊,但是此时她已经顾不上这些了。 她只想往河道那边去看一眼,确认自己刚刚看见的到底是不是“未来”。 茂密的草木之中有一线光芒,水声就在这片灌木之后了。 太阳天马抬起马蹄,兴奋的嘶鸣声与空气被踏破的爆鸣一齐响起,安默拉终于穿过森林看见了河道。 八匹太阳天马所驾的金色马车就在河道中央,骑士们则与安默拉隔着一条河,刚好位于对岸。 “来了。”马车里有人低语。 “要往上飞?”安默拉将太阳天马的缰绳用力一拽,烈火在空中燃起,马蹄直接从地上踏入天空。 几乎是同一时间,金色马车和安默拉所驾驭的天马一起往河道上空飞去。 “不对。”马车里的声音轻轻颤抖着。 “想要回头了吧。” 安默拉将缰绳下压,太阳天马发出尖锐的嘶鸣声,她手里凝聚出炽烈的长枪,直接往马车稍下一点的地方投掷而去。而那辆金色马车仿佛是有意迎上她的长枪一般,微微往下降低了一点,长枪精准地扎进了马车车窗。 圣女看着自己额头前面的圣枪,怔怔地说道:“预言失败,神谕紊乱。” “不打算动了吗?” 安默拉低头看了一眼地上那些骑士们,他们跟之前在大草原对峙的两人差得远了。普通骑士根本没有攻击空中敌人的手段,现在眼看着圣女被突然闯出来的人袭击也只能在地上看着。 安默拉手里再一次凝聚起炽烈的长枪,她高声喊道:“守墓人啊,你看,我的光正在杀戮!” 那些骑士们感觉全身都沐浴在光芒之中,这种温暖而舒适的光让他们忘乎所以,沉溺不已。他们感觉身体正在一点点消失,意识正在一点点模糊,最后整个儿都被光芒所吞噬。 等光芒结束的时候,地面上就只剩下几具空空的盔甲了。 几乎是同一时间,那辆停滞在空中的马车也终于又一次移动起来了。 它垂直往上升去,马车里传来温和而平静的颂祷声:“掘墓人啊,你看,我的光正在复苏!” 那些盔甲微微动弹了一下,骑士们又一次感觉到了自己的身体与意识。他们不可思议地看着自己在光芒中重新被塑造起来的身体,不得不相信这是神明的力量。八匹太阳天马离开了马车,它们落在了骑士们的面前,然后低头邀请他们上马。 安默拉皱起眉,圣女的力量非常奇异,她几乎不会造成杀伤,但是具有强大的保护特性,要想在她面前杀人几乎是不可能的。 这一队骑士挤着上马了,天马追随着马车往空中飞去。 安默拉调整着施法系统,准备再一次将他们击落天际,但是当她抬起头时,却发现原本的晴空已经变成了夜空。 不,并不是变成了“夜空”,而是原本的天空被“夜空”覆盖了。 那是一个扁平的空中要塞,长相跟飞盘差不多,文艺点说就是“如同穹般”。它离地面极近,安默拉甚至觉得触手可及,因为距离原因,它看起来甚至足以将整个森林覆盖。它的底面是深蓝色的,接近黑色,但是又散发出微光。在它的覆盖之下,阳光几乎不存,四周陷入了一片黑暗。 在这一片黑暗之中,空中要塞的底面又出现了闪耀的光芒,微小而密集,如同嵌入夜空的星辰一般。 这些“星辰”出现之后,安默拉心中的警觉之感瞬间飙升到极致,死亡的威胁仿佛眨眼间逼近了她的面前。 圣女的马车被夜空中的星云遮蔽了,空中要塞的底端开出一个安全通道,顺利将她接引进来。 “希望没有来晚,圣女阁下。”指挥官的声音通过魔导系统传遍整个空中要塞。 在圣女和骑士们全部进入要塞之后,那个安全通道再次关闭。 “不,你们没有来晚。” 圣女柔和的声音也通过传声装置散播出去,从这个天空要塞到帝国安全部,再到大陆的每一处。 “我将代表占星台向亿万星辰致以最诚挚的谢意。” 六大魔导军团之一,隶属于圣兰斯卡特的亿万星辰。 指挥官的声音冷静而沉稳:“恒星系统隐蔽状态解除,战争状态全面开启,绝对制空者所有形态解放。” “战略级魔导式‘陨星’预备,袭击者必须为其所作所为付出代价。” 第61章 陨星 无处可逃。 从战略级魔导式下逃脱几乎是不可能的。 安默拉记起翡翠圣枪的死亡放射,那个战略级魔导式是以覆盖范围大、影响时间久著称的,实际杀伤力并不强。但是此时“夜空”中亮起的无数星辰就不一样了,那是亿万星辰最出名的大范围杀伤性战略级魔导式陨星。 它的实际作用范围是可控的,当伤害集中到某种程度的时候,几乎没有什么生物可以从中逃脱了。 当那些星辰的光芒缓缓汇聚起来的时候,安默拉意识到自己必须逃了。 她往回走,想要朝着大草原的方向奔逃,但是那个地方的天空也被绝对制空者覆盖了。 最下之窖,金色沙粒与黑色沙粒瞬间调转,所有砂砾相互穿插着,整个沙漏陷入一片混乱。大草原上掀起了飓风,成片成片的草皮从地上被卷起来,那些逃窜中的动物转眼间被卷入空中,然后被狂风裹挟着飞出去百里后砸成肉泥。河水倒流,天空中的阴云再次汇聚起来,雷鸣声震耳欲聋,一道道紫色闪电清晰地划破天际。 操纵最下之窖的是来自黑暗圣殿的魔导军团黑色权杖。 而此时在大草原上肆虐的战略级魔导式则是“混乱时空”。 安默拉对此并不了解,她只知道这两边都不是人类可以生存的,任何一个战略级魔导式仅凭一点余波就足以将她碾碎。 这是战争。 这仅仅是战争的前奏。 这样的战略级魔导式是可怕的,它足以在瞬间毁灭任何小国。构建这种魔导式的天空要塞与魔导军团也是可怕的,他们占领天空,制裁大陆,威慑所有企图反抗的力量。 但是最可怕的不是这些魔导科技,也不是操作这些魔导科技的魔导师们,而是将这一切魔导科技牢牢掌握在手中的王权。 战争也好,和平也好,皇帝陛下只需要一个字就能决定这一切。 安默拉跳入河中,自动防护式形成一层薄膜将她与水隔绝开,还能保证她不被河里那些石子磕着碰着。她的意识容量很惊人,她能在对自身进行防护的同时保证供氧,监测河道环境。她甚至能把自己的气息完全藏匿住,让所有监测式以为她是一条鱼或者一块石头。 但是这又怎么样呢? 就算能在这条河里翻出花儿来,在面对足以瞬间摧毁整个河道的力量时,她又能怎么样呢? 河水正在变得越来越深,安默拉一直贴着水底游动,距离地面大概有十多米。十多米的水而已,陨星只需要一束光就能将它完全蒸发成气体了,所以还远远不够。 安默拉闭上眼睛,她看见了不久之后“陨星”所覆盖的范围。并不大,以她袭击圣女那个地方为中心,半径大概三千米左右。 大概三五分钟之后,无数星辰会从天而降,那些构成“星辰”的微粒彼此湮灭,由此产生巨大的能量冲击。星辰的光芒会以每秒钟三十万千米的速度在空气中传播,它们的能量表现形式为光和热,比太阳光集中无数倍的“星光”会在一瞬间烧尽万物。 安默拉重新睁开眼睛,心中依然震撼不已原来世界上真的存在“预言”这么一回事。 不久前,安默拉的意识“开拓度”达到一,然后她陷入了昏迷。在昏迷之中,神国似乎又做出了某种改变,这种改变让她具备了和圣女相似的能力。 也就是预言。 她能看见圣女逃离的方向,能看见不久之后“陨星”坠落的轨迹,甚至能看见亿万星辰离去的航向。 那个“开拓度”所代表的绝对不仅仅是意识容量的超额使用,它也许隐藏着更深的东西。每当它抵达一个临界值,安默拉就会离门格尔所期待的“女神”更接近一步。一开始仅仅是没什么作用的吟唱施法系统,然后现在却是足以与占星台媲美的预言能力,谁知道它在开拓度上升起来之后会变成什么样子? 安默拉隐约觉得不安,但她已经想不了那么多了,当务之急是想办法逃出陨星范围。 她觉得单纯地往外围游是无用的,因为陨星除了“星辰湮灭”之外还附带“星光”攻击。“星光”可不像炮弹,它没有任何后座力,这就意味着它在放射出去之后可以随时调转方向,以极快的速度瞄准目标。 即便安默拉预言到了陨星的覆盖范围,然后逃离这个范围,亿万星辰依然能以最快速度调转“星光”,直接朝她扫射。 所以必须尽可能隐匿自己的生命体征,赶到陨星覆盖范围的边缘,在它降临的一刻,恰到好处地“消失”在亿万星辰的监控中。 安默拉从河底开掘通路,一直往森林深处逃去。她感觉全身肌肉都绷紧了,一开始的酸痛感全部化为麻木,她机械性地挖出泥沙,然后匍匐向前。膝盖磨破皮,指甲断在石头缝里,手掌上全是血痕,水草耷拉在头发上,视线被汗水模糊。 但是多少痛苦与折磨都无法阻止人类求生的*。 安默拉一点点往陨星边缘撤离,完全没有想过主动联系黑色法师塔。 这种关头如果还想着黑色法师塔和沙利耶尔的救援就太蠢了。 最下之窖正在南方大草原上,大草原最南端与三大帝国接壤,六大魔导军团出兵一般都在在那儿,最下之窖不可能分神援救远在森林里的安默拉。而且就算最下之窖真的有办法分兵,安默拉也不愿意接受他们的援助了。 在黑色法师塔当一辈子见不得光的雇佣军可不是她想做的事情。 这个世界上有大把的风景等着她看,有大把的权力等着她去握紧,安默拉没必要为了区区一个黑色法师塔而荒废这一切。 在剧烈活动之下安默拉的心跳非常快,咚咚咚的声音比水流声还要清晰,但是她内心却极为平静。陨星的具体覆盖范围已经被预言出来了,而这条河道马上就能挖到那个边缘了,她逃脱的几率很高。 最下之窖忙于应对其他空中要塞,而亿万星辰赶着送圣女回占星台,她很有可能一举逃脱两重束缚。 安默拉将防护式的强度加到最大,她心里默算着秒数,在她挖掘出的河道底部等着陨星的降临。 三。 炽热感透过水和土壤传过来,水蒸发的“嗞嗞”声清晰无比。 二。 陨石坠落,河道坍塌,爆发出的巨大声响穿透防护,让安默拉陷入耳鸣之中。 一。 光与热刹那间蒸干河道,安默拉感觉紧贴着自己背部的湿泥在一瞬间变成了岩浆,巨大的灼伤之痛传入肺腑。她的防护式已经为她隔绝了绝大部分能量,但是这点能量残余依然烧穿了她的大半个背。 零。 安默拉解除了所有魔导式,然后直接将意识空间全部用于加强防护。她感觉眼前全是白色,听不见也看不见。炽热的空气进入气管,烧坏她的嗓子,烟雾让她流下生理性的眼泪,背后濡湿的血液几乎在一秒钟内被蒸干成一层黑红色的痂。安默拉感觉动弹不得,背后的烧伤一直蔓延到了内脏,可能有一部分骨头已经碳化。 她蜷缩着,在深深的河底,在所有人都看不见的地方露出笑容。 疼痛真好。 能感觉到疼痛真是太好了。 此时此刻的刻骨疼痛让她如此清晰地感觉到自己还活着,并且会一直活下去。 这种疼痛持续了很久,久到亿万星辰离去,久到最下之窖消隐在天空之中。 安默拉附近全部都已经化为焦土了,除了她所处的一小片区域,其他所有地方都变成了可以煎荷包蛋的锅底。她自身的防护式还不足以抵达一次正面的战略级魔导式冲击,不过她身上还带着其他东西。就是这个东西完美地发挥了作用,过滤掉绝大部分致命能量冲击。 厄尼尔的触手。 准确的说,是那个伪装成厄尼尔的假想精灵式的触手。 世界上存在着难以被魔力撼动的领域,如果说一般物质是砂石,那么这种领域里就填充着钻石。而钻石在坚硬的同时,一般还意味着珍贵,禁魔领域也一样。 禁魔领域无法被低强度的魔法改变,但它不是完全隔绝魔法力量的。从某种意义上说,魔抗材料里也附带了禁魔领域,但是这种领域远没有“钻石”那么坚固,只要魔导力量稍微加强,那么它就会被攻破。 黑暗圣殿为了引诱圣女出来也是费了很大力气,光是让厄尼尔附带这样的禁魔领域就不是一般人可以做到的。这意味着构建假想精灵式之人的意识足以突破禁魔领域钻石般的硬度,对它加以雕琢,让它展现出灵活生动的形象。 原本安默拉是怕班杰明把所有材料都用于实验,忘记保留样本,所以多留了一份触手在自己这里,没想到现在这条具有禁魔效果的触手成为了她的救命稻草。 安默拉伏在地上,轻声颂祷:“结束了,一切归于宁静。” 她背上的皮肤以肉眼看得见的速度开始愈合,那些巨大得能看见内脏的创口消失了,可灼伤的痕迹还在。骨头暂时通过魔导式连接起来,但是并不牢固,它们还没长在一块儿。内脏受损的部分基本上没法通过魔导式治愈,安默拉只能保证它们不从自己肚子里漏出来。 她用手撑着地面,试图从地上站起来,可是做不到。她刚刚才用魔导式把支离破碎的自己缝起来,现在想走动还是太勉强了。 但是没关系,安默拉在心里安慰自己,一个魔导师只用意识就能让自己活着。 她为自己搭建了一个临时庇护所,焦土堆垒成狭小的方块,就像棺材般恰好容纳了她。她用假想精灵变化出食腐鸟,这些鸟儿携带着侦察式,爪子锋利,飞得又高又远。它们从远处给安默拉带来被陨星烤焦的肉类,半焦的树叶子,碳化鱼。 安默拉可以用魔导式加快身体的恢复速度,但是她需要与之相应的大量营养物质,幸好森林里不缺这些。 第二次太阳落山的时候,她已经能站起来了。 不过也仅仅是能站起来而已。 她往北方走,那里有尚未被破坏的森林,兽人们的聚居地兽人可不会要求她提供身份证明和出入境许可。 南方大草原似乎还在打,但是帝国为了防止最下之窖破坏边境直接胁迫对方升入高空,高空作战对地面的影响会小一些。北方相对更为宁静,之前亿万星辰特地绕开主战场来接圣女,现在它已经返回圣兰斯卡特了,北方基本没有人类的军事力量。 所以往北方走应该是比较正确的选择。 安默拉是这么想的,直到她在密林里看见一群流着口水正准备烤人吃的蛇人 她只往篝火堆边上瞥了一眼就认出来那个被赤条条地扔在地上家伙是谁。 很少有人可以让她光凭*就辨别出来,有着白大腿的修算是一个,满身疤痕的圣堂骑士肯定也算是一个。 作者有话要说:用肉♂体来报答安萌萌吧。 第62章 骑士 这位苦修者和赛门的激斗差点把整个大草原给掀翻了,但是个人的力量再怎么强大也有极限,人光凭*是无法与天空要塞相抗衡的。 赛门是黑暗圣殿的人,离最下之窖又比较近,所以他有可能直接通过安全通道登上了天空要塞。但是这个作为敌对目标的苦修者就悲惨多了,他连身盔甲都没有,就这样直接被卷入黑色权杖的战略级魔导式“混乱时空”。 安默拉屏息躲在茂盛的灌木之后,树丛里散发出蛇人粪便的味道,刚好把她的气息藏住了。 她顺着灌木丛想绕过这片树林,但是面前发生的事情却不由让她停下了脚步。 蛇人扬起尖锐的石矛,然后狠狠扎向这个赤.裸的男人,可是石矛并未能如他所想的一样刺穿对方的*。矛头崩碎了,那个苦修士身上只有一点点白色的擦痕。 蛇人手舞足蹈的,看上去十分惊慌,他说了一大串话:“天哪居然又坏了!这是第四支长矛了!再坏掉的话就没法打猎啦!” “直接架到火堆上烤吧。”有蛇人提议道。 “快快快把他抬起来!”另一个蛇人提议道。 兽人和人类一样属于杂食性动物,他们一般不吃智慧生命,但是这群蛇人不知道为什么居然想要把这个人烤了吃。安默拉缓慢地在草丛里移动着,竭力不发出声音。她现在身体状况刚刚恢复一点点,万一被这群蛇人发现可是很不妙的。既然他们能吃眼前这个人,那说不定也能把她放到篝火上烤一烤。 “吃了这家伙真的能获得不可思议的力量吗?”蛇人们一边搬他一边小声讨论。 “肯定啊,你看他胸口烙着的十字!那是神圣印记,具有不可想象的强大力量!” 那家伙身上到处都是伤,安默拉一时间竟然也没看清他胸口烙着个十字架。这确实是神圣印记,只有狂信徒会在自己身体上弄这些东西。他们愿意为女神献出自己的生命与灵魂,这种狂热的信仰会转化为不可思议的力量,让他们不被邪恶侵蚀,身体坚不可摧。 “可是吃人真的太恶心了”有个瘦弱些的蛇人小声说道。 “本来挖下那个神圣印记就好,不过现在看来石矛好像扎不穿他,只能先烤着了。”另一个蛇人也挺郁闷的。 正如安默拉所知道的那样,兽人是具有完整文明的,他们打猎、捕鱼、采集野果,但是不太可能食用智慧生命。所以这些蛇人心里也不太愿意吃掉这个人,他们只想把那个神圣印记据为己有。 几个蛇人一起搬着这具尸体般的健壮身躯,他们往安默拉所在的草丛移动过来,这边靠着篝火堆。 安默拉往后退了一点,一动不动,生怕被这群家伙发现。 隔着厚厚的叶子,安默拉从蛇人的缝隙间看见那个人的脸。被阳光亲吻过的肤色,高挺的鼻梁,胡茬有点长了,但还是能看出一点点略带粗糙的英俊。如果他再年轻二十岁,应该跟莲恩是一个类型的无时无刻不散发出蓬勃向上的生命力,让人看了就心生喜悦。 安默拉一边想一边后撤,她努力用沾着粪便的树叶挡住自己,这些蛇人离她只有不到三米远了。她很庆幸地想道:幸好这些蛇人的注意力全在那个人 那个人睁开了眼睛! 安默拉飞快地眨了眨自己的眼睛,没有看错,是蔚蓝色的,那个半死不活的家伙确实睁开了眼睛。 “我说你看了半天就不打算救我一下吗?” 声音很沙哑,标准的奥兰教廷语,听起来还有点郁闷。 有一个蛇人吓得把手里的火把扔进篝火堆里,负责抬腿的那个蛇人直接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趁着这片混乱,安默拉抬手就扔出一个刺目的光球。光球落在蛇人们的脚下,“哧溜哧溜”的旋转着,发出巨大的爆裂声。这些蛇人吓得仓惶逃窜,口中不断尖叫着“神罚!”“神罚来了!”之类的话。 不到半分钟这片树林就只剩下安默拉和那个差点被架到火上烤熟的苦修士了。 “恭喜脱困,我先走了。”安默拉压低嗓子,说完就重新钻进了树丛里。 “之前亿万星辰轰炸的就是你吗?” 苦修士,也就是杰拉尔德,缓慢地从地上爬起来。他伸展了一□体,安默拉清楚地听见他的骨头发出雷鸣般的噼里啪啦声,听上去很可怕。 安默拉没有回答,她往树林更深处走去。她觉得在自己身体状况尚未完全恢复的时候与人接触不是很好,不管对方是谁。 杰拉尔德不紧不慢地跟着她身后,他倒是完全不介意自己没穿衣服的事情:“这么说来,追杀圣女的也是你了?” 安默拉忽然放缓了脚步,因为她意识到自己根本甩不掉对方,她一边走一边召出了假想精灵。 这次不是速度快但长得特别打眼的太阳天马,而是一只浑身黑毛的大老鼠。它速度也很快,但是不能飞,唯一的优点是背上比较软。 安默拉有大量意识容量被维持生命的魔导式占据了,这类魔导式往往很大,有战术级也有战役级,共同特点是会持续消耗意识能量。她的气管之前因为吸入大量炽热气体而烧伤了,现在呼吸供氧需要魔导式维持。还有骨折的地方,她不会做夹板,也只能用魔导式固定。还有那些受损的内脏,为了保证它们的基本功能,安默拉需要同时维持无数个魔导式。 这些用于维持生命的魔导式大大降低了安默拉的战斗力,所以一路上她都在回避兽人部落,回避人类,她实在是不敢随便起冲突。 黑老鼠让安默拉走得快些了,但是也让她呼吸得更为痛苦。 她回头,发现那个家伙还跟着后面。 再这样下去她将不得不解除更多用于维系生命的魔导式,然后开启屏蔽,遮挡自己的形体。 杰拉尔德提醒道:“再走下去就要到蛇人部落了,风里有腥味。” 安默拉往右绕开一条路,同时展开了一个侦察式,而这个侦察式让她不得不面对一丝.不挂的苦修者。这时候天色已经一点点暗了下来,但是安默拉不敢停,后面这家伙徒步跟了她大半天,实力可怕,意图不明。 “听赛门说,你是黑暗圣殿造出的神。” 杰拉尔德这句话成功阻止了安默拉前进的脚步。 她解除了假想精灵式,同时加强自己的供氧,在她原地不动的时间里,杰拉尔德已经赶了上来。 他坦荡地站在安默拉面前,就算身体裸.露也没有羞耻感或者窘迫感,连懒散的神色也没有半点改变。那具线条流畅的身体里蕴藏不可思议的爆发力,不会让人产生遐思,只会让人感觉畏惧。安默拉正面注视他的第一刻竟然没有想到“赤.裸的*”,她脑海中冒出的词是“锋利的圣剑”。 这个人身上有种被物化过的、不正常的强大气息。 “剑?”安默拉盯着他,不由自主地将这个词说出口。 杰拉尔德怔了怔,不知为什么下意识地侧身躲进了树林的阴影里,他学着安默拉的语气说道:“神?” “不是。”安默拉摇头。 “我是剑。”杰拉尔德的声音从树后面传出来。 “我是人。”安默拉坐在地上,清理出一片空地,准备生火渡过这个夜晚。 “我很好奇赛门他们在你身上做了什么。”杰拉尔德看上去不是喜欢追根寻底的人,但是他从刚刚开始就盯着这个问题不放。 安默拉决定利用他这点好奇心:“我很好奇赛门是谁。” 杰拉尔德的声音提不起什么劲:“一个古板的骑士而已。” 安默拉觉得自己完全是在浪费意识空间,这么一个翻译式够她多呼吸好几口纯氧了,现在她却用这么宝贵的资源跟一个暴露狂闲聊。 “你是谁?”安默拉耐着性子问道。 “也是一个古板的骑士。”杰拉尔德用差不多的语气回答,“可能比他好一点点。” 是啊,赛门至少会穿好衣服跟她说话。 “你是狂信徒?”安默拉觉得他胸口的十字印记是狂信徒标志,但是他身上却没有特别浓烈的信仰感,沙利耶尔的宗教气息都比他强。 杰拉尔德轻笑了一下:“赛门才叫狂信徒,用现在的话来说是原原什么来着?” 安默拉迅速接完了这个长长的单词:“原教旨主义者。” 她已经生好了一蓬火,但是很小,只能照亮一米多一点的地方。火苗也很脆弱,安默拉挑的柴有些湿,呛人的烟雾弥漫在四周,幸好她现在是用魔导式供氧。 原教旨主义者相信完全真实,并且坚定地认为所有人都必须接受这里面传播的观点。 现在它已经被泛化为一种强制主义,不单单是宗教上的强制信仰,还有政治理念、文学思想上的强制统一。 “对,就是原教旨主义者。”杰拉尔德笑声沙哑,比乌鸦叫起来还难听,“他们不允许除了永夜以外的任何信仰存在,极端仇视曙光,也极端仇视无信仰者。” 这个确实有点病态,安默拉顿时觉得现在的奥兰教廷比这个要正常多了。 “永夜”安默拉忽然记起来一句话,“我爱众生更甚于爱我自己,可悲的是,众生亦如是。” 杰拉尔德原本轻松的表情忽然有点僵硬了,他抬起手遮住胸口的十字架烙印,那里正散发出刺目的光芒。 “刚刚那句话是永夜说的吗?” 安默拉轻柔得有点空灵的声音回荡在篝火周围。 作者有话要说:24章,写在斯洛书上的话,“神爱众生更甚于爱她自己,可悲的是,众生亦如是。” 1号返校,第二天才能到,可能要忙活很久,所以这两天更不了一万字。 第63章 失血 杰拉尔德没有答话。 “曙光也说过一样的话,不是吗?”安默拉的问题还没结束,“但是截去了最后那一半,为什么?” 神说,我爱众生更甚于爱我自己,而可悲的是,众生亦如是。 杰拉尔德宽大的手掌盖不住散发出强光的印记,那些光辉从他的每一个指缝间传出来,让杰拉尔德变得比篝火还亮。不仅是他,安默拉的神国也是这样。施法平台上一遍遍闪过这行字,但它似乎不是安默拉所知道的任何一句咒语,它没有与魔法相对应,仅仅是出现在那上面而已。 就像她第一次在斯洛的笔记本上见到这句话时一样。 那时候的神国也以温柔的声音给出了翻译。 安默拉盯着火堆:“现在的人是不是在尝试隐瞒什么,身为神明圣剑的你知道吗?” 她还想继续问,但是下一刻就感受到了肩膀上传来的剧痛。杰拉尔德像猎豹一样扑向了她,浑身气息锋利得让人难以呼吸,安默拉的视线被他胸口十字形的强光夺去了,根本看不见其他一切东西。他用一只手按住了安默拉的背,另一只手将她的双手反扣住,安静的密林里只能听见野兽般的喘息。 “别念了。”杰拉尔德的汗水顺着脖颈滴落在安默拉身上,烫得要烧起来了,“别在心里念那句话。” 安默拉觉得之前背上被烧穿的地方差点被他用手捅出个窟窿,她痛苦万分,但是声音还算平静:“为什么?” 不是心里在念,而是她的施法平台一直在重复它,安默拉也不知道该怎么停止。 “停下,拜托了,好孩子” 杰拉尔德的声音听起来很痛苦,那道十字架的烙印越来越深了,安默拉觉得这样下去那个烙印会直接透过他的心脏把他贯穿。 “告诉我那是什么。”安默拉不得不忍受着刺瞎眼的强光和他大得惊人的力道。 “神罚” 杰拉尔德的嗓子哑得不像话,痛苦与战栗从他的身上传过来,甚至试图侵入安默拉的内心。她觉得面前这个人身上被物化过的气息越发明显了,人的味道已经消失在了光芒之中,压制住她的不是人类的*,而是不可抵挡的圣剑。 没错,就是那种感觉,被冰冷而锋利的剑抵在喉咙上的感觉。 “那是神罚。”杰拉尔德竭力调整着呼吸,“停下,别念了。” 安默拉觉得再不停下这把剑可能会抹过她的脖子。她只能闭上眼睛,结束了施法平台的一切运算,然后看着那上面的光芒一点点黯淡下去。 “好了,你放手。” 安默拉的声音跟之前用魔导式辅助发声时完全不一样,她的喉咙被烧坏了,现在沙哑得跟破风箱似的。杰拉尔德长出了一口气,他松开安默拉,然后看见那只压在她背上的手沾满了温热濡湿的血液。 在他愣神的时候,安默拉已经跟他拉开距离。她重新开启施法平台,一柄炽烈的长枪指在杰拉尔德的眉心处。 重新启动过一次的施法平台上已经看不见那句话了,刚刚的一切似乎是一场幻觉。 “抱歉,你看上去毫发无损,我还以为” 杰拉尔德扬了扬自己那只满是鲜血的手,话没说完就被安默拉打断了。 安默拉试着用这柄长枪刺了他一下,但是单凭她这点力量根本无法造成损伤,她需要辅以更加强大的力量增幅式。她保持着一个比较安全的距离,后背疼得快麻木了,可握枪的手依然极稳:“说清楚你和赛门的来历,还有神罚的事情。” “你的血快流干了”杰拉尔德看见她脚下已经积出了一小洼黏稠的血液,将土壤泡得濡湿。 安默拉已经在用魔导式恢复伤口并且止血了,她用长枪把杰拉尔德剩下的话逼回去:“回答我的问题。” 杰拉尔德抓了几把自己的头发,耐下心来说道:“赛门·德·索纳克,圣女说是看守地狱第四重门的冥君。据我所知,他是黑暗圣殿的现任圣堂骑士团大团长。” 地狱一共有七层,当年永夜被曙光打败,直接堕入了最深的那一层。每一层地狱里都有永夜的仆人,他们守在从天国到地狱的通道上,阻止任何人进犯那位堕入死国的神。 安默拉还以为自己在听神话传说,可是杰拉尔德的样子看起来不像是说谎能被神烙上神圣印记的人从来不说谎。 “你知道沙利耶尔和斯洛吗?”安默拉这时候已经差不多能把这群人的身份联系起来了。 杰拉尔德摊了摊手:“沙利叶是大天使之一,掌管与太阳相对的月亮。斯洛这个发音听上去好像也是天使的名字,死之沉默天使,据说人死后能见到他。不过更具体的情况还是去问教廷或者占星台比较好,我对神话故事可没有什么研究。” 这两个都是与天使名相似的假名,安默拉感觉黑暗圣殿幕后那些人可能真的有不得了的来头。 她盯着杰拉尔德看了一会儿,杰拉尔德也看着她,他感觉这孩子似乎在犹豫,在挣扎。 “那么门格尔呢?” 安默拉花了一点时间才让这个名字从自己口中出来,说出这个词的时候她才感觉自己真正摆脱了那个人带来的恐惧。 杰拉尔德对里的名字可谓是倒背如流,找出其中发音相似的名字对他来说一点都不难,他很快答道:“主宰破坏与毁灭的天使,不过在很早之前就已经堕落了。” “堕落了?” 安默拉觉得这个说法可以接受,她没法把门格尔的样子与天使联系起来。 杰拉尔德的视线一直跟随她身上的血滴滑动,每一滴血坠落在地上他都要看一眼这孩子的脸色,可能再过个一两分钟她就会因为失血过多而昏迷了。 “离开天国,堕入地狱,曾经是天使,后来被称为堕天者。” 里记载的是很早以前的事情,而且还不一定准确。现在看来不仅是毁灭天使选择了堕天,像沙利叶、斯洛那样的也选择了投入永夜的怀抱, “继续刚刚的问题,你是谁?” 安默拉缓了口气,她一只手握着长枪,另一只手悄悄碰到了背后的伤口。刚刚杰拉尔德失手让它开裂了,结果它到现在都没完全愈合,这让安默拉有点不安。她感觉心跳已经开始减缓,呼吸也越来越困难,供氧明显有点跟不上了。她必须在自己完全失去行动能力之前从杰拉尔德这里获得信息,然后逃离他身边。 杰拉尔德叹了口气:“我说了,只是个骑士而已。” “名字。”安默拉觉得这种非人的力量一定不是普通人可以拥有的。 杰拉尔德摇头:“我已经被神剥夺了原本的名字和姓氏。” 然后被赋予了“杰拉尔德”这样一个圣剑之名。 他说:“你可以叫我杰拉尔德。” 安默拉听见这个名字不由睁大了眼睛,她手里的圣枪抖了一下,声音忽然拔高:“你为什么会在这里!?那莲恩呢!” 莲恩追随她的导师前往奥兰神圣帝国进修,而她的导师也就是前圣堂骑士团团长杰拉尔德。如果说杰拉尔德眼下不在奥兰教廷教学生,而在这片大草原上与地狱的骑士打架,那么莲恩呢? 也被他带到大草原来了吗? 也遭遇了战略级魔导式混乱时空吗? 杰拉尔德那张懒散的脸上终于露出了惊讶的表情:“你认识莲恩?” “她在哪儿?”安默拉往前逼近一步,把圣枪用力往前推了一下,杰拉尔德在往后倒退的时候看见她脚下的血脚印了。 他指着大片鲜血,正想说点什么:“你” 这时候安默拉的长枪差点就从他张开的嘴巴戳进他喉咙里:“告诉我莲恩现在怎么样!你没把自己身上那种鬼印记刻在她这里吧!” “在奥兰呆得好好的!”杰拉尔德的声音也不由自主地抬高了,他抬起手,表示自己毫无恶意,“而且她还没资格获得神圣印记” 安默拉终于松了口气:“别让我在她身上看见这种东西。” 她是安默拉整个灰暗童年里唯一一束光,是她的姐姐,也是她的母亲。 杰拉尔德又重复了一遍自己的问题,他尽量不让自己刺激到对方:“你认识莲恩?” “跟你没关系。” 安默拉觉得这个失血量已经差不多是极限了,她不能以这样虚弱的状态呆在杰拉尔德身边。她脚下凝聚出一只巨大的黑色老鼠,皮毛光滑而柔软,眼睛闪烁着红光。老鼠的尾巴将篝火打灭了,然后掀起泥土将血迹掩埋,“嗖”地一声就消失在丛林间。 杰拉尔德从地上站起来,嗅着空气里残留的血腥味,一路往安默拉离开的方向追了过去。 万一真是莲恩认识的人,然后又不小心死在他手里 杰拉尔德有点不敢往下想了。 作者有话要说:呃因为旅途艰辛我昨天直接睡过头然后错过了更新时间 这两天缺漏的更新量会很快补齐的。一共两万字,我记得。 第64章 谷地 黑夜没有边境。 安默拉感觉身上很冷,她应该找个地方给自己做个全面检测,然后将之前暂停施法平台带来的伤害弥补回来,但是她不能停下。那个暴露狂还跟在她后面,鼻子比狗还灵,跑得比马还快。黑暗似乎完全没有影响他的视线,他在丛林环境下如履平地。 “这家伙” 安默拉回头看了一样,发现对方居然正在慢慢拉近距离。 如果从莲恩这层关系来看,杰拉尔德应该不是安默拉的敌对方,但是他之前的突袭让安默拉有点紧张。如果再被他制住一次,那安默拉身上的伤恐怕会完全恶化。而且他和赛门那些人明显不是一路的,对于他来说被黑暗圣殿派来截杀圣女的安默拉估计也属于异端。 安默拉不敢拿莲恩的一点人际关系来冒生命危险,所以她选择远离这个男人,去安全的地方恢复身体。 杰拉尔德敏捷得就像猎豹,他俯身冲刺的时候几乎感觉不到风的阻力,脚步踏在泥泞的地面上,然后眨眼间就出现在十几米之外。他越接近安默拉就越发清晰地闻到她身上那股血腥气,在安默拉匆忙逃窜的过程中,这个伤口依然没有愈合。 这让杰拉尔德非常紧张失血过多是足以致死的。就算魔导师能通过一些医疗魔导式强行维持生命,但是失去的血液可没法补回来,这些损伤迟早会成为隐患。 他对安默拉的身份也存在一些疑惑。 看起来她跟黑色权杖、毒龙飞骑的行动并不是同步的,当她往北方森林追赶圣女时,最下之窖还在南方大草原与帝国的通道上蹲守。这就意味着虽然她预言到了圣女的行踪,但是并没有将其告之黑暗圣殿,她和圣殿那边不是齐心的。 之后亿万星辰赶来救援圣女,黑色权杖被三大帝国其他魔导军团拖住,就算圣女行踪暴露也已经赶不上了。 而且既然亿万星辰都能出动空中要塞救援圣女,那黑暗圣殿没道理腾不出一点人手救下这位“神”啊。最下之窖上不仅有黑色权杖魔导军团,还有赛门这样的黑暗骑士,毒龙飞骑这样的空骑兵。随便调出一个分队就能把她完完整整地带回来了,可是黑暗圣殿没想过这么做。 他们居然让这位“神”被陨星正面击中,并且放任她在丛林里重伤逃窜。 杰拉尔德想起那个连皮都没擦着就被亿万星辰紧张兮兮地带回占星台的圣女,心里觉得果然还是曙光比较疼女儿。 命运让神的女儿获得永恒的宁静与祥和,命运让神赐下的救世主逃脱一切劫难,命运让所有人都为救世主铺设成功的道路。 而命运是神安排的。 杰拉尔德加快了步伐,他有点后悔,如果不是他刚刚动手惊吓了那个人,那么他们也许能坐下好好聊聊。现在他追得越凶,那孩子就跑得越拼命,伤势可能会越来越重。 正在他犹豫到底要不要追下去的时候,不远处的黑老鼠忽然放出了剧烈的光芒。 他眯起眼睛,光芒中出现的是满身烈火的马,金色的马鞍,金色的缰绳,金色的翅膀一挥就直接升入空中。 是太阳天马。 安默拉意识到在地面上跑是绝对跑不过这个暴露狂的,她必须想点别的办法。比如飞出去一段距离,然后利用河道、峡谷之类的地形把杰拉尔德甩掉。 空中十分寒冷,而且越往上空气越稀薄,安默拉明显有点支撑不住。 从空中俯视过去,这片森林的地貌特征十分清晰地展现在安默拉的探查式中。河道就在附近,斜穿过大半个森林,但是这段路上的河道很窄,两三步就能跨过去,所以安默拉不能以此为障碍。她跨过河往森林更深处进发,飞了有大半个小时,手脚都冻得冰凉。 这时候前面的森林忽然凹陷下去,形成一个比地面要低的谷地。 那个谷地从空中看起来很小,但是实际覆盖面积却有一座小城那么大。因为地势和亮度都比周围要低,所以安默拉只有调整魔导式之后才能看清楚里面的状况。 为了切换魔导式,她在空中徘徊了一小会儿,就在这么短暂的时间里,杰拉尔德已经迅速逼近了。 地上跑是肯定跑不过太阳天马的,所以杰拉尔德上树了。在这片遮天蔽日的茂密森林里,他轻巧而迅速地踏过树枝,从一棵树跃到另一棵树,以极快的速度接近天上的火马。 因为安默拉忍受高空中的寒冷缺氧状态,所以她基本上是贴着树梢飞行的,杰拉尔德有好几次感觉自己伸手就能够着她,但是都失败了。 现在是个好机会,安默拉停在空中犹豫不前,而他正好可以借最高的那个树枝进行冲刺,直接跳到那匹火马背上。 安默拉用魔导式探查了一会儿就感觉不对了,探查式的波动扩散出去之后就没有任何反馈回来,就算地势低也应该低不到深不见底的程度吧。她注视着那片凹进去的谷地,又一次构建起探查式。可是她发射出去的波动仿佛被看不见的巨口吞噬了,什么都没有碰到,就这样完全消失在黑漆漆的空洞之中。 这片谷地是个甩掉杰拉尔德的好地形,地形崎岖又没有供他攀援的树,可是安默拉有点不敢上前。 杰拉尔德飞一般穿行在树林里,他感觉附近有点不太对。 太安静了,没有野兽的嚎叫,没有飞鸟扑簌翅膀的声音,就连虫鸣声都没有。 他觉得应该立刻阻止那匹太阳天马继续往前,于是一咬牙再次加快速度。他胸口的圣十字放出剧烈光芒,脚下的树枝瞬间断裂,那棵参天大树也在他跃向空中有一寸寸崩毁了。他像一道金色的闪电般从黑暗中窜了出来,直接朝着安默拉的太阳天马飞扑过去。 安默拉的探查式基本集中在那个谷地里,当她听见树枝折断的声音时才回头探查。 后面大半片天空已经被杰拉尔德照亮了,他跃得极高,正在空中调整着姿势往安默拉这里靠近。如果安默拉再不动弹,那么肯定会被他抓个正着。 安默拉一咬牙,直接驾驭天马往那片谷地飞去。 “停下!”杰拉尔德终于忍不住叫出声。 安默拉当然不可能停下,太阳天马身后划出一片火花,马蹄一扬就朝着谷地的方向飞去。 杰拉尔德眼看就要抓空了,脚下忽然一踏,这一脚快得能看见残影,而且就像踏着地面上一样发出巨大的响声。那是空气爆鸣的声音,子弹出膛般的速度带来巨大的反冲力,杰拉尔德以一种违背重力规则的方式踏空奔行。 他竭力往前一跃,然后直接抓住了黑暗中闪耀无比的马尾巴。 “滚开!”安默拉愤怒地吼道,然后开始一点点解构太阳天马的魔导式,试图把马尾巴弄掉,让杰拉尔德掉下去。 解构魔导式与解除魔导式是不一样的,解构魔导式是构建魔导式的逆向过程,难度和构建魔导式差不多。而解除魔导式只需要在脑海中停止运算它就好了,谁都能做到。 太阳天马所附带的反重力式只能载起安默拉一个人,现在加上杰拉尔德的重量就开始缓慢崩溃了,安默拉必须在它坠落之前甩掉挂在马尾巴上的那个傻瓜。 太阳天马周围的火焰变得越来越散乱,越来越稀疏,它摇摇晃晃地往谷地接近着。 “你先降落再说!”杰拉尔德看着太阳天马接近这片谷地,不知为何开始有点紧张。 “你先放手再说!” 意识容量完全饱和,魔导式解构起来太慢了,安默拉选择直接回身推他。可是杰拉尔德居然不要脸地放开马尾巴,突然伸出两只手一起拉住了她,他双手一齐发力,看上去下一刻就能从后面爬上马背。 安默拉拽了一下缰绳,太阳天马接近溃散的马蹄“嗒”地甩到杰拉尔德脸上。 “啊!”杰拉尔德发出一声痛呼,但是根本没有任何放手的打算。 “快点放开!不然我杀了你!!” 马蹄再一次蹬出去,但是太阳天马已经不再凝实,它的马蹄在碰到杰拉尔德钢铁般的皮肤后直接散成火焰了。失去一只蹄子让它的平衡变得更难掌握,安默拉一只手握着缰绳,另一只手还被杰拉尔德死拽着。 安默拉差点崩溃,她感觉对方的全身重量都在自己这只手上,就算有魔导式防护也撑不住。现在解构魔导式也已经没用了,因为杰拉尔德准备拉着她的手跟她死磕下去。 这匹火马摇晃得越发厉害,安默拉还被一个巨大的人形兵器拖着,她觉得自己随时有可能滑下去。 “你先把我拉上马!”杰拉尔德在空中跟着安默拉和天马一起晃动,他觉得自己还不如直接跳下去。 安默拉以差不多两倍的音量吼了回去:“魔导式的所有承重能力都是提起设定好的,除非重新构建,否则它载不了那么多人!你赶紧放开啊!” 太阳天马艰难地飞入了那片谷地所在的范围。 然后它消失了。 魔导式在一瞬间失去了作用,安默拉迟钝地明白了之前那个探查式为什么会有去无回。 这是片禁魔领域。 第65章 萨满 谷地最下方,灭世神的神庙里,来自各个不同部落的兽人萨满在祭台前围成一个圈。 那个“祭台”其实只是个形状奇怪的大石块,但是石质非常特殊,它是纯黑色的,冬暖夏凉,圆润得就跟肥皂一样。据说这是灭世神身上的一部分,兽人萨满可以通过它来联系消失的灭世神厄尼尔。 不过具体的联系方法萨满们至今不明白。 他们在这个大石块附近摆满了野兽作为牲礼,然后给这些野兽放血,用它们的血液来浸泡这个大石头不,是浸泡这个祭台。祭台会在血液浸泡下缓缓变大,最后就像吃饱了一样变成鼓胀的圆形,摸起来还是硬邦邦的,但是看着很软。可是过不了多久,祭台就会重新干瘪下来,这时候萨满们需要继续献祭生命,将它喂饱。 一个很年轻的萨满掀开了自己的帽子,他不耐烦地看着黑乎乎的祭台说道:“神不会来了,有这个时间还不如去部落里打铁,造点对抗人类的武器。” 萨满们的帽子都是用野兽脑袋制造的,他们把野兽脑袋里的东西挖空,然后把下颌去掉,将野兽的脑袋套在自己头上,整张脸都藏在狰狞的兽头之下。 这个年轻萨满是不久前被选为萨满的,他也许是兽人最后一代萨满了。因为很快就要与人类开战,侍奉神明的兽人萨满也都跑去准备战争了,来这里祭祀的人越来越少,神庙很快就会走向荒废。 在神无法解救他们的时代,兽人只能自己走向尸山血海。 “嘘,小声点。”他身后传来细细的声音,那是个狐人少女,“被长老们听见可就不好了。” 她伸手把这个年轻萨满的帽子戴上,然后闭上眼继续祈祷。 年轻萨满恼火地扔下了帽子,然后推开围在一起的老萨满们,在他们所有人震惊的目光中走到了祭台上面。 他抬起手臂,大声说道:“神不会帮我们的!能解救我们的只有我们自己!与其在这里给野兽放血,不如去前线杀敌!” 老萨满在震惊中割开了最后一头牛的脖子,鲜血顺着沟槽流到那块大石头底下。 “停下吧,诸位!”年轻萨满挥手高呼,“我们必须亲手创造属于兽人的未来!” 狐人少女惊慌地冲上去拉他:“快下来,你会激怒灭世神的!” “灭世神?”年轻萨满发出轻蔑的笑声,“如果厄尼尔真的存在,那就让它来惩罚我啊!” 狐人少女一口咬在他手臂上,趁他低头痛呼的时候一把将他拉下了祭台,她哀求道:“拜托了,拉斯科!别惹麻烦了,长老们会把你扔去当祭品的,稍微忍过一会儿就好了” 拉斯科愤怒地推开她,朝着所有萨满说道:“哪里有神!告诉我!你们祈祷了这么久的神到底在哪儿?你们献上的祭品真的能招来灭世神的庇佑吗?人类轰炸了森林,可它根本没有出现不是吗?” “拉斯科!”狐人少女差点哭出来,“别在这儿闹了,我们回去好么?” 第66章 人手 神国演变至今,安默拉不得不开始以一个人的身份揣测神会具有怎样的特质。 首先是第一重临界值解禁后神国赋予她的预言能力,那个被称为“神谕”。 神谕也是一种占卜术,指的是具有特殊能力的人通过种种仪式沟通神明,然后神会告知他关于未来的预言。在教廷或者其他种族的信仰中,求取神谕是常有的事情,但是除了占星台,其他地方的准确率往往很低。 安默拉一直觉得所谓的“预言”其实就是通过查知世界的变化,然后揣测未来会发生的事情。它跟人类预测地震什么的是一个道理,没有信徒们所想的那么玄乎,但是神国所说的“神谕”却完全脱离了这个认知范围。 “蛇人族的长老想问问最近天气怎么样,是不是会放晴。” 安默拉的思路被打断了,杰拉尔德敲了敲她的窗户,然后从窗口探出一颗熊脑袋。 安默拉现在住在神庙里,这个地方不比地洞整洁多少,就连她的卧室都是杰拉尔德临时搭的。兽人们让她住在“祭坛”上,安默拉委婉地拒绝了他们的好意,表示自己需要一张正常的床和书桌。 她将手里破碎的石板画放下,然后向杰拉尔德招了招手,示意他进来说。 杰拉尔德已经换上了一身兽皮衣,还戴了头帽子,加上他这副魁梧的体型和微微弓身的走路姿势,活脱脱就是只黑熊。他一走进来,这间房瞬间就减小一半,连亮度都从白天变成了夜晚。 “噢!”杰拉尔德捂着自己被房到的头,“待会儿我把它弄高点,虽然你再过十年也撞不到头,不过” “闭嘴。”安默拉打断他的话。 “你要说什么?” 杰拉尔德看着她,想要找个地方坐下,但是这里只有一张床,唯一的椅子被安默拉坐着。他一屁股坐在地上,两条腿伸长后几乎跨越了大半个房间,为了不踹翻安默拉的椅子,他只能又把腿收回来。 “不能这样下去了。”安默拉抓了抓头发,她发现自己好像已经从杰拉尔德这里学到了这个懒散而颓废的动作,“现在还只是天气、打猎收获、作物成熟情况,这些我都能回答,但是再过段时间他们问我人类什么时候打过来,要如何应战,那该怎么办?” “那就回答他们啊。”杰拉尔德用一种理所当然的口气说道,“你不是神吗?” 没错,黑暗圣殿说她是神,兽人也说她是神,可是安默拉从出生以来就始终深信自己是人。 “我没法预言这种事情!”安默拉又抓了把头发,“那个预言不是我能够主动使用的!” 神国突破第一重临界值时她确实预言到了圣女的行踪,而在面临绝境的时候她也准确地对陨星的覆盖范围做出了预言,但是这之后她就没能预言过任何事情了。 为了能有个安全的地方养伤,安默拉不得不暂时兼任灭世神厄尼尔一职,接受无数牛羊的供奉,回答兽人们各种稀奇古怪的问题。而杰拉尔德本来就是流浪者,倒也没什么事情要做,他打算等安默拉养好伤再离开。 现在兽人们提出的问题越来越刁钻了,安默拉觉得自己早晚得露陷。 “神当然不会主动去预言什么。”杰拉尔德还是那副理所当然的口气,“只有接受了人的请求后神才会下达神谕。” 安默拉听见“神谕”这个词就精神一振,神国确实管这个预言能力叫“神谕”,但是它没给出任何数值化的东西,这给安默拉认知“神谕”能力带来了很大不便, “神谕”安默拉转过来盯着杰拉尔德看了半天,“教廷会请求神谕吗?你们一般是怎么做的?” “太复杂了,我没注意过。”杰拉尔德无奈地摊了摊手,“无非就是让祭司们与神沟通,然后将神的语言转化为真正的预言吧。” 安默拉皱眉道:“你真的是前圣堂骑士团团长吗?” “是啊。”杰拉尔德的声音从熊头帽子下传出来,“可是神谕又不是天天都能看见的,我大半时间征战在外,谁有空盯着他们进行仪式啊。” 安默拉还是不相信:“你没有上过神学院之类的地方吗?我以为这是基础知识。” 杰拉尔德诚实地告诉她:“你想多了,我是骑士学院毕业的,每天唯一的工作就是锻炼肌肉。” “该死,你一定把肌肉练进脑子里了。”安默拉在心里对他翻白眼,“告诉长老,最近还会一直下雨,没有一星期雨是不会停的。” 杰拉尔德从地上起身,然后低头躲过房梁:“他们连‘星期’是个什么概念都不懂,我得告诉他们没有七次日出日落这雨不会停。” 他一站起来安默拉就感觉眼前一黑,她说:“那就先把人类的历法和计量单位都教给他们,不然到时候打起来我们就光靠眼神交流吗?” “这些应该你去做。”杰拉尔德推开门,“我完全听不懂兽人语,你要我怎么跟他们比划?” 安默拉无话可说:“你等我想想” 杰拉尔德走了出去,顺手帮安默拉带上来摇摇欲坠的木头门。 安默拉坐在书桌前面,对着满桌的兽人壁画残骸思索问题。 其实她觉得现在奉她为神的兽人倒是个不错的切入点,她可以把这里当成基地,逐渐建立起一个属于自己的势力。 这个势力也许可以保证她在这个混乱大时代里的存活率。 现在北方的兽人部落给三大帝国过分强大的军事力量与过分缺乏的资本积累提供了宣泄口,所有内外矛盾都可以被转移到兽人这里,从表面上看,西方大陆还是平静的。 但是从近百年的人类发展历史来看,这片大陆上的军备竞争已经白热化,光是制造兵器已经满足不了各个国家的扩张欲了。。新的国家正在不断崛起,他们需要使用这些兵器的空间,也需要攫取大量资本推动自身发展。但是老的三大帝国已经把所有的大陆与海洋都瓜分干净了,他们的存在让其他国家的成长面临困境。 世界很大,没错,但是还远远没有大到能容下人类的野心,战争是迟早的事情。 圣兰斯卡特被国内逐渐壮大的独立军逼得焦头烂额,普朗曼的贵族阶级日益腐朽,南北势力相互倾轧,而奥兰神圣帝国则面临来自黑暗圣殿的严峻的信仰威胁。 无数双眼睛盯着三个满身漏洞的帝国,只等他们倾垮下去,然后随时准备取而代之。 兽人与兽人,人与兽人,人与人,大国与小国,大国之间,小国之间 无数重矛盾正在以几何倍堆积起来,它会一点点爆发,然后将整个世界拖入战乱的泥沼。 安默拉不需要预言能力也能知道未来会发生什么,她明白自己应该开始为这样未来而做出准备了。 “杰拉尔德!”她朝着外面大喊了一句。 正在手脚并用地向蛇人族长老解释什么叫“接下来一星期有雨”的杰拉尔德终于摆脱了这只冷血生物,他朝有着黄金竖瞳的长老告别:“抱歉,我真的没法跟你解释了!下次你带个懂教廷语的翻译再来找我吧,求你了!噢噢,我的神正在呼唤我,再见!” 杰拉尔德冲进木屋里,然后一巴掌关上门,他背靠着门一点点坐下来,感觉跟兽人交流简直比跟赛门打上一场还艰难。 “怎么了?又有老鼠?”杰拉尔德四下瞧了瞧,“我昨天应该已经把它们都赶走了才对。” “不是。”安默拉走到他面前,严肃地说道,“我要人。” 杰拉尔德下意识地看向窗外,那个祭坛边上还有很多刚刚被割开喉咙放血的牛羊:“祭品吗?你是邪神?” “不是,我不吃人,我是说” 杰拉尔德决定实话实说:“厄尼尔是吃人的,真的。” “好了,闭嘴听我说完。”安默拉愤怒地关上了窗户,“我需要一些人手,可以帮我给这群兽人进行基础启蒙的。” “三大帝国肯定会派人来进行文化侵蚀,这点都不用你做,他们专业着呢。”杰拉尔德从熊头帽子底下露出沧桑的面容,“而且进行了基础启蒙又怎么样,没有一两代人的成长他们不可能达到能为你所用的地步。” 安默拉觉得他说得有道理,但还是反驳道:“我至少需要几个熟悉兽人语、熟悉供奉神明全流程的人类祭司!你在这方面根本没有半点用!还有,我不需要这些兽人接受来自帝国的洗脑教育,我需要他们接受来自我的洗脑教育!” 杰拉尔德懒散地挑眉:“啊哈,你把实话说出来了。” “你听错了,我说的是真情感化。”安默拉迅速转移了这个话题,“告诉我哪儿能找到祭司、教师、铁匠还有各种基础职业者!” “世界上最大的人口贩卖市场,黑塔城。”杰拉尔德打了个哈欠,“世界上第二大的人口贩卖市场,帝国学院。” 安默拉掐指一算,发现自己刚好两个地方都埋过线。 这就意味着,只要等一月通商条例开始生效,她就可以把这些人通过正常渠道贩卖进来。 第67章 海港 安默拉没想到自己有一天也会从事人口贩卖,而且当她真正着手做的时候才发现这件事没有想象中那么简单。 “不不不,有没有身份证明不是关键,关键是有毕业证明。” 现在已经是半夜了,安默拉把木质墙壁改造成神国的系统屏幕,现在班杰明那张胖脸上还带着木头的条纹。她正在跟班杰明讨论从黑塔城买入人口,然后通过普通商队运送到兽人部落的事情。 班杰明他们已经将标准实验室建成了,期间没有被任何人发现。而且最近他还在实验室构建了一个超远距离通讯魔导装置,现在安默拉跟他们联络起来要方便多了。 “这是关键,我的主人!” 班杰明旁边凑过来另一个脑袋,那是小波文。他看起来比之前至少胖了二十斤,安默拉觉得他不应该跟班杰明走太近,胖是会传染的。 小波文把班杰明从屏幕面前挤开:“从法律层面上说,奴隶贩卖是禁止的。所以要想让他们通过重重检查,穿过三大帝国,抵达您所在的兽人部落,必须每个人都有合法身份证明。不仅是身份证明,更重要的是出入境证明!现在能跑去跟兽人通商的人都有很硬的后台,一般人可拿不到前往兽人部落的通行证。” 安默拉觉得小波文很有商业天赋,这点从他之前偷偷占领开发区实验室就能看出来了。他不光了解帝国的最新政策,还熟知那些或明或暗的走私手段。 她皱着眉问道:“不能绕开三大帝国吗?让走私船从黑塔城出发,直接抵达兽人所在的地方” “当然不行!”小波文一口否认了她的问题,“您的周围有港口吗?您知道准确而安全的从黑塔城到兽人部落的航线吗?如果没有,您难道打算让我们划着小木船,通过太阳辨别方向?” 这里是森林深处,往东西方向走还是能看见大海的,不过海港肯定是没有的。兽人连路都懒得铺,安默拉不能指望他们在自己领地里建了海港。 “建一个海港大概需要多久?” 安默拉首先是发现自己缺人,然后又发现要运人必须有通畅的交通,所以她缺海港、缺道路。她觉得自己接下来肯定会发现自己缺越来越多的东西,基础建设真是太考验毅力了。 进出实验室要保证干净无菌,所以小波文此时穿上了白色长袍,他严肃起来居然很像那么一回事。 他说:“首先,您需要确认一件事,这个港口只用于一次走私行动还是要长期经营?” 安默拉一下就明白了他的意思。 如果只要进行一次走私,那么她可以派兽人们建一个不怎么靠谱的临时港口,很简单。 如果这个港口要长期经营,那么从选址到建设都是个大工程。一片大陆适合修建大型港口的地方也就那么几个,看看那些出名的港湾城市就知道了。 安默拉果断地下了决定:“长期经营,开始计算选址吧。” 神国在屏幕上投影出世界地图,各季节洋流、季风情况全部都标注在地图上,安默拉所在的区域被扩大后清晰地展现在右上角。一条又一条扫描线划过地图,整片大陆原本是全亮的,中央部分一下就被排除,它们迅速黯淡下去。然后那些海岸线平滑,没有一丝凹进的地方也被排除了。 很快,几百个比较合适的选址就出现在墙面上。 从自然条件来说,作为港湾的地方不能有太长的封冻期,它最好是全年不结冰的。安默拉仔细观察了一下附近的洋流状况,把有寒流经过或者纬度太高的那几个地方排除了,墙面上的光斑剩下一半左右。 为了满足一些大型货船的需求,海港必须有向内凹进的深水区。安默拉看着近岸地区的水深,又排除了一些水太浅的地方。这个深水区必须是风平浪静,少有波澜的,所以安默拉继续排除那些常见的风暴登陆点。 在对着密密麻麻的地图看了大概半小时后,安默拉和神国一起得出结论。 “这个!” 这是大陆东方偏上的一个小缺口。 它位于森林和冰原的交接带下方,虽然纬度有点略高,但是附近经过的暖流恰好弥补了这个问题。它附近的海面条件完全符合大型港湾的要求,附近的陆地是平原地形,以后要发展交通网络的话是很方便的事情。 “棒极了!”小波文也赞叹了一句,“赶紧动手吧!” 没错,这是个很好的港湾位置,必须在帝国对这里动手前先抢占下来。 三大帝国肯定不会满足于现有的通商渠道,他们除了打通运河之外还会想很多很多法子加强交通运输能力,海港是个好选择。现在三大帝国还处于利益权衡的阶段,他们吃得比较斯文,没来得及对这些港湾下手,安默拉可以抢先一步占据有利地形。 港湾的作用可不仅仅是通商,它在军事物资运送、登陆战等方面也有很大的所用。 安默拉看地图看了半天,在那个港湾的地方标了红色小旗,然后给它起名字叫“波文港”。小波文脸上通红,他跟班杰明击掌庆祝:“快看,我的名字!是我的名字!用我的名字命名的海港!” “可以再建个班杰明港吗”班杰明也兴奋起来。 安默拉盯着港湾,然后神国把那片地区放大,这个未来的大型海港现在还是荒凉一片。 她对这两个处于脑补之中的小弟说道:“先给我运两个工程学专家过来。” 兽人部落的劳动力还是很充足的,但是要建设海港光凭肌肉肯定不行。 于是问题又回到了最初状态,怎么运人过来。 “不运过来行吗?”班杰明紧张地贴在屏幕边缘,“让他来实验室工作,将所有数据和图纸都从这里传给您。” 小波文很紧张,他显然是怕这个本来就来之不易的实验室会因此暴露。安默拉也觉得有点风险,隔了那么远,她可不敢保证这两个本来就不靠谱的家伙能控制住其他人。 “是、是我的同学。”班杰明结结巴巴地说道,“跟我一起来了黑塔城,他学的是港口航道与海岸工程。” 这个专业正好是安默拉急缺的 “可信吗?” 班杰明用应对面试官的口气流畅地背出了对方的履历:“他在学生时代就主持了圣兰斯卡特的不拉尔港建设,有高级工程师证书,曾经参与过至少三十个港湾城市的实地勘测” 班杰明说了一大串后用简练的句子结束:“最重要的是他缺钱。” 他用真诚的眼神看着安默拉,等待她的决定。 安默拉干脆利落地说道:“明白了,不要暴露实验室。把波文港的资料全部传给他,然后让他在一个月内完成设计。” 班杰明傻了:“一个月对于一个大型港湾来说也太他就一个人啊。” “不需要一开始就建那么大,差不多就行,以后慢慢扩建改造。”安默拉看出他还是有点犹豫,于是说道,“我会付周薪,等建设结束且港口运行正常之后我会交给他一个圣兰斯卡特国家银行的账户,上面有三百万。如果确实做得不错,那么我可以考虑继续雇佣他。” 安默拉已经学会了如何熟练地开空头支票和假装自己很有钱。 “咳,这个”班杰明的小眼睛里放出光,“我觉得这种事情还是不要让其他人知道为好,不如由我来帮您设计港湾吧。” “可以,但是没做好就杀了你。”安默拉冷静地看着屏幕。 班杰明擦了把汗:“我突然记起来自己还有别的事情要做,我帮您去找找他,希望他还没饿死。” 安默拉严厉地强调了一遍:“一个月!这一个月内每完成一点设计就立刻把图纸发过来,我们边设计边建着。” “这”不光班杰明,连小波文也觉得有点过分了。 “只要能停船就行,要求不高。”安默拉解释了自己的意图,“我们只要先占住这个地方,开出一条航线,然后其他的改建可以等今后慢慢来。” 说着她就关掉了屏幕,结束了这段对话。 房间里阴暗的角落里传来沙哑的声音:“我说你的三百万是从哪儿来的?” 杰拉尔德坐在她房间的墙角里。 这些天他一直都住在厄尼尔的神庙之中,离安默拉也不远。安默拉倒是不介意被他看见建立海港的计划,毕竟他也是参与其中的,算是同谋。 刚刚安默拉非常轻松地就像班杰明许下了圣兰斯卡特的国家银行账户,还说上面有三百万。虽然黑色法师塔这样的雇佣军组织确实在各大帝国都有巨额存款,但是安默拉看起来不像是能从他们账户里弄钱的样子。她已经被黑暗圣殿抛弃在这里了,连身份证明都没有,更别提银行账户。 “马上就会有了。”安默拉平静地回答杰拉尔德,“这里是兽人部落,三大帝国倾尽全部军事力量也想敲开的金库,数不尽的财富即将被我掌握。” “哈哈哈,真是疯子。” 杰拉尔德掀开了熊头帽子,蓬乱的头发遮住他的眼睛,他笑起来有种凌厉的味道。他的兽皮衣大敞着,厚重粗糙的皮毛下露出大片坚实炽热的肌肤,他胸口的十字架烙印泛着光,在黑夜里圣洁不可侵犯。 “你比三大帝国更像是侵略者。” 安默拉没有回话,她打了个响指,门自动开了:“太晚了,你应该出去了。” 杰拉尔德的视线掠过她手指上的黑翡翠戒指,然后停留在她还很稚嫩的面孔上:“不需要我帮你看着吗?昨晚被老鼠吓醒的人是你吧” “闭嘴。”安默拉危险地眯起眼睛,“滚出去。” 杰拉尔德又笑起来,相比起他微黑的肤色,他的牙倒是很白,在这样的夜晚看得特别清楚。他打量了一会儿安默拉,发现她身上这件衣服在经历了长时间的逃亡后已经破得差不多了,上面血迹斑斑的,可是安默拉一直没有换下来。 “穿上那件兽皮衣服吧,你这件也差不多该换了。” 安默拉也很想换,但是这里的兽皮衣跟杰拉尔德身上那件都是一个款式,开襟,胸口袒露着。其实这个倒不是什么大问题,稍微裹好一下就行了,安默拉只是习惯了用领子隐藏脖子上的项圈。 “那拜托你去找件有衣领的给我。” 杰拉尔德从地上起身,然后晃晃悠悠地走到门边,他出门前忽然低头往安默拉领子里看了一眼。 “衣领?你在里面藏了什么吗” “啪!” 安默拉反手给他一个响亮的巴掌。 第68章 堕落 深夜,黑塔城脏乱的旧城区。 旧城区也曾经繁荣过,这里可以看见许多荒废的建筑,边缘处甚至还有一两座阴森的黑色法师塔。这片城区比中心区还要无序,常年处于混乱状态,就连治安官都不乐意来这边执勤。这里是偷渡者和流民的乐园,在这座荒废的旧城中,他们可以肆无忌惮地犯罪。 一座旧公寓楼里,楼道黑漆漆的,魔导电路早就已经失效,但是这里还居住着人。附近的楼房就像蜂巢一样密密麻麻,而且大多破旧不堪,隐约还能听见滴答滴答的漏水声,这座楼也不例外。 班杰明小心翼翼地踩在楼道里,这个楼道很窄,他感觉墙壁和扶手挤压着自己的手臂,给他的行进带来很大困难。 他走到,然后敲响了左边那户人家的门。 “尤莱亚?”班杰明动手敲了敲门,门上的铁锁发出巨大的声响,把他下了一跳,“见鬼,你在吗,尤莱亚?” “别敲,蠢货。” 细弱的声音从门缝里传出来,很快那扇铁门就被打开了,门里的人只穿了条内裤,就这样光着身子坐在轮椅上。 “进来。”尤莱亚阴森地看着满脸肥肉的班杰明。 班杰明艰难地从门缝里挤进来:“天哪,你的腿怎么了?” 尤莱亚很高,腿也很长,整个人看起来瘦骨伶仃的。他坐在轮椅上面,左腿齐膝断掉,膝盖以下的部分被一截木棍替代了。木棍与上半截腿相接的地方完全没有好好处理过,已经被磨得血肉模糊,白骨森森了。 尤莱亚冷漠地看着他收腹的样子:“和你的身材一样,它遭遇了一场灾难。” “我的身材怎么了!至少我有钱吃饭!” 班杰明终于进到了屋里,尤莱亚抬起手,那一大串铁索又自己缠绕起来,沉重的锁“咔哒”一下合上了。 这房子里很黑,比楼道里还黑,有股很重的潮气。这片地区已经靠近雨林了,如果没有好点的防水措施,那么雨季房间里很容易被淹没。不过住在这里的人很显然管不上漏水的问题,他们连生存都很艰难。 尤莱亚坐在轮椅上,一只手放在自己的断腿上,另一只手一直轻轻敲击着轮椅扶手。这个细微而急促的声音显得有点神经质,班杰明感觉所有注意力都被他敲轮椅的声音吸引过去了。 “如果不是借钱,那么有什么事儿能让你想起我这个老鼠洞?” 班杰明僵硬地笑起来:“别这么刻薄嘛” “刻薄?”尤莱亚嘴唇很薄,没有血色,他也笑起来,“我不想跟你计较这个,说说你来求我做什么吧。” “我是来给你介绍生意的!”班杰明咽了下口水,兴奋地说道,“一个大生意!” 尤莱亚挑起眉毛,似乎有点恍然,他说:“比如把你从圣兰斯卡特国立大学卖到黑塔城奴隶市场之类的生意?” 班杰明涨红了脸,他确实是受骗被卖到黑塔城奴隶市场的,幸好在这里遇上了尤莱亚才得救。如果没有尤莱亚在奴隶市场施以援手,那么现在班杰明已经不知道被转手到哪个矿洞里挖重金属矿了。 “可以听我说完吗”班杰明憋着羞愤之情,努力正了正自己的神色。 他不是一个人在战斗,远在另一个大陆的主人会保佑他的。 “看来你胖了之后脾气也好了不少。”尤莱亚似乎有点惊讶,以往这时候班杰明应该已经翻脸离开了。 班杰明的脸色越来越严肃,他知道不能让自己的情绪跟着尤莱亚走,否则局面会被他完全掌控:“听着,这跟我胖不胖没有关系。” “而你说的事情也跟我没有半点关系。”尤莱亚的指甲很长,他敲击轮椅扶手的声音越来越密集了,“别把麻烦往我这儿带。” 班杰明用背抵着门,每一个肥肉堆出的褶皱里都写着郑重,他说:“有人想花大价钱雇用你修建一座海港,真正的大价钱,足够你下半辈子过上纸醉金迷的生活。” 尤莱亚看起来一点也不动心,他轻描淡写地反问道:“既然花得起那么多钱,那么那位雇主为什么不去帝国研究院找更靠谱的人?” “因为这座海港是保密的。”班杰明压低了声音,他布满肥肉的脸上忽然露出狰狞的笑容,“而你现在知道了这个秘密,你将不得不为雇主服务。” 他从口袋里拿出一个小型魔导体,在墙壁上用力擦了一下,刺目的电火花照亮整个房间。房间里摆满了建筑模型,从海港到桥梁再到楼房,有些是木质,有些则是合金。这些设计有很多具有奇幻色彩,它们看起来就无法实际存在,比如悬浮于空中的花园,比如贯通整个星球的地下轨道。 “当然,你可以选择拒绝,不过我会把这个小玩意儿抛进你的心血里。” 一闪而逝的电火花将班杰明的满脸横肉照得十分可怖,尤莱亚有那么一瞬间以为自己面前的是魔鬼而不是人类。 “你在威胁我”尤莱亚抬起头,他原本苍白的脸色上泛起愤怒的红晕,“班杰明,谁给你的胆子这么做!” 班杰明是个比老鼠还胆小的蠢蛋,他没可能对救过自己的人做出这种事情,一定是那位“雇主”的主意。 “威胁?不不不,哪儿有什么威胁?这是朋友之间最为亲密的谈话。” 班杰明假装将手里的引火器往前抛,尤莱亚紧张地伸出了手试图拦下他,结果不小心从轮椅上摔了下来。 “放开你手里的东西!”尤莱亚艰难地在地上爬着,努力支起上半身试图够到班杰明手里的东西,可是班杰明轻松地举高了手,就像逗狗一样挑拨着他。 “别挣扎了,万一我不小心手滑了怎么办?” “班杰明!”尤莱亚一口咬在他的腿上。 班杰明条件反射地把他踹开了,尤莱亚倒在了那堆模型之间。他一动不动,看上去很凄惨,用来支撑断腿的木棍也脱落了,那些乱七八糟的木片都落在他身上。 “我说过了,别挣扎。”班杰明愣了一下,忽然又笑起来,“不然更难受的还在后头呢。” “班杰明你这家伙到底怎么了!” 尤莱亚的声音已经完全嘶哑了,他觉得班杰明跟以前完全不一样了,他变得缺乏人性,变得残忍冷酷。 “答应,还是不答应,给我一个答复!我已经在雇主面前夸口说我一定能搞定你了!”班杰明越说越激动,他挥着手臂,那个引火器看得尤莱亚心惊胆战,“快点!说出你的答案!我的主人正在等待答复呢!” “你的主人?” 尤莱亚还以为自己回到了奴隶时代,这个古老而严格限定等级的称呼老早就不用了,现在贵族的仆人也最多在对方姓氏后面加个敬语。 “我答应。” 他挣扎着爬回了自己的轮椅,班杰明情绪里有种不正常的狂热感,他怕这个头脑简单的胖子真的做出什么破坏。总之不管怎么样先稳住对方,然后找机会夺下他手里的引火器,把他扔出自己房子里。 “答应?”班杰明又笑起来,他脸上的肥肉堆成很恶心的样子,“那么签下契约吧。” 他从怀里掏出一个信封,然后一点点将它拆开,小心翼翼地从里面取出一张黑色的契约。那张契约上散发出腥膻的味道,有点像血液,但是比人血味道更浓烈。上面的字符是用猩红的墨水书写而成的,是手写体,看上去是有人亲手写上去的,而不是批量印刷出来的。 那张契约在黑暗里微微发出红光,看着有点眼晕。 “麦灵痕契约” 尤莱亚难以置信地看着班杰明手里的东西。 “哦,它叫麦灵痕契约吗?”班杰明笑呵呵地将这张纸递给他,“用你的手指划过那些字就好了,之后的环节我会请求我的主人完成。” 尤莱亚感觉浑身都在颤抖,他摇着轮椅往后退,就像看见了怪物一样:“扔掉它!你这个蠢货!你到底知不知道你拿的是什么!就连古代魔法师都将它列为禁忌,你居然敢这么把它拿在手里!” “不管是什么禁忌,总之先签下就好了。”班杰明拿着契约逼近他,“来吧,不想死的话还是老实点比较好。” “滚开!别想拖着我一起下地狱!” 尤莱亚拼命后退,但是轮椅很快就被那堆模型卡住了,他回头看了一眼,满地都是自己未完成的梦想。 班杰明注意到了他这个小动作,立刻说道:“你看,你有那么多想做的事情呢,只要签下这份契约,那么我的主人就可以替你完成这些天才般的构想。” 尤莱亚哑着嗓子吼道:“别傻了,和魔鬼做交易是要付出灵魂的!没有灵魂的作品毫无价值!” “那就跟你有灵魂的作品一起见鬼去吧!” 班杰明放声大笑,抬手就将那个引火器扔了出去。 刺目的蓝色火光占据了尤莱亚的全部视野,他脑子里一片空白,所有思维都离他而去了。 “非要等失去一切才知道选择正确的道路吗?” 平淡而柔和的少女嗓音传入尤莱亚耳中。 他看见那片蓝色的火光中投影出一个模糊的人影,那个人影站在无数蜡烛的中央,那些蜡烛排布成繁复而诡异的魔法阵。烛火全是蓝色的,被烛火围绕着的魔法阵中心有一块圆形的大石头,黑色的,没有折射出一点光。 “把契约给他。” 那个人向班杰明下令。 班杰明恭恭敬敬地朝着人影跪拜,然后才起身将契约递给尤莱亚。 “出卖灵魂不一定能得到什么,但是不出卖灵魂就会被夺走一切。”那个模模糊糊的人影在火焰中平静地说道,“这就是麦灵痕契约,真是个伟大的发明。” 尤莱亚痛苦地闭上了眼睛,邪恶而禁忌的不平等契约,为什么现在还存在着这种东西? 他的手指划过那些细微的字迹,尖锐的疼痛感一路窜到骨头里,好像有一条黑色的蛇钻进了他的皮肉,啃噬着他的骨髓。当他划完的时候,底下又出现了一排新的字迹,而他手指上没有一点伤痕,刚刚的痛苦就像幻觉一样。 “愿意成为我的下仆吗?” 尤莱亚吞了好几次口水,火光之中的人等得很耐心,她沉默地向犹豫中的尤莱亚施压,将他的精神逼得接近崩溃。 “我愿意!我愿意!我愿意!!” 尤莱亚尖叫着哭喊。 然后那片蓝色的火光消失了,就像没存在过似的,这间房子里又恢复了平静。 班杰明微笑着俯视拥抱他:“晚安,我的战友,明天我来给你送饭。” 他离开了这个黑漆漆的房子,认真地关上门,然后从口袋里掏出一把崭新的秘银锁挂在尤莱亚的铁锁上面。 第69章 魔鬼 安默拉从那个围满了蜡烛的祭坛上走下来,神情有点疲惫。 坐在那个用蜡烛围成的魔法阵之后的杰拉尔德感觉自己在围观一场神迹。 “那是降临?” 安默拉低下头把这些蜡烛一一熄灭:“是投影降临,真正的降临可以把我从神庙直送到另一片大陆。” 这是神国的新咒语,安默拉觉得门格尔的造神计划已经成功得差不多了。像神一样传达神谕,像神一样将投影降临到信徒的身边,甚至像神一样强迫人们交出灵魂,现在安默拉已经能做到这些了。 杰拉尔德伸长腿打呵欠:“不是没有限制的吧?” “暂时还不是。”安默拉保守地说道,“需要献上大量祭品,这点兽人已经做好了。还需要一个沟通神明的工具,比如祭司,或者一些具有神圣力量的器物。而且降临时需要至少一个以上狂信徒在场,这些人的意志力强弱决定着我投影的强弱。” 杰拉尔德看起来不是很感兴趣,他点了点头,往后躺下,准备睡会儿。他因为之前“可耻的偷窥事件”而被安默拉胁迫道歉,道歉方式之一就是忙活大半天给她摆蜡烛。 安默拉推了他一下,纹丝不动。 “把它们收起来,你知道在兽人部落找到合适的蜡烛有多难吗?” 杰拉尔德睁开一只眼睛看她:“我知道,因为是我找到这些蜡烛的。” 安默拉很理解地点了点头:“所以为了不让你再找一次,请现在起来把它们收好。” “我不是你的信徒。”杰拉尔德翻了个身,然后准备接着睡。 安默拉站起来,俯视着地上这一大坨坚硬的肉:“你在暗示我给你一张麦灵痕契约吗?” “麦灵痕契约?” 杰拉尔德“蹭”地坐了起来,他脸色很冷峻,而安默拉只是保持着俯瞰的表情跟他对视。从各种层面上来说杰拉尔德都是一个很强大的人,就算他什么都不做,光是躺在那儿都有种威慑力。而安默拉也一样,仅仅是视线的对峙就可以将人逼到精神崩溃。 “就是刚刚你看见的那个。”安默拉打了个响指,黑翡翠上映出蜡烛的火苗,地上的火焰窜起来,里面显现出契约的模样。 杰拉尔德紧盯着这张契约:“我对犯罪现场没有兴趣,所以刚刚我什么都没看。” 安默拉收回手,火焰熄灭了,她说:“我对讨价还价也没有兴趣,所以赶紧起来帮我收拾干净这里。” “先给我解释一下麦灵痕契约!”杰拉尔德从地上爬起来,他站起来之后就像剑一样挺拔锋锐,一只手就能把安默拉整个人盖住。 安默拉回过身继续整理这个蜡烛魔法阵,它们是按照严密的顺序排布的,收拾的时候当然也不能随手一卷。摆放它需要多少时间,那么回收它就需要多少时间,所以安默拉不想自己一个人做这个。 安默拉一边将蜡烛捡起来一边平淡地说道:“就像你听见的那样,这是个伟大的发明,来自一位善良而睿智的大天使。” 杰拉尔德走到她身边,蹲到和她差不多的高度,然后平视着她的眼睛说道:“你没有提到那位智天使后来堕天了,成为了地狱的祭司长,而你前两天还跟我提起过他的名字。” “是吗?”安默拉看了他一眼,他的眼睛藏在乱糟糟的头发下面,但是能感觉到他深沉的眼神。 她转了个身继续弯腰收拾蜡烛,而杰拉尔德迅速站起来跑到她面前,又蹲下来跟她对视。 “你疯了吗?”安默拉逼近了一步,“不帮忙整理就算了,别在这儿捣乱。” “门格尔。”杰拉尔德也逼近了一步,安默拉差点被他撞倒,不过杰拉尔德抢先一步扶住了她的肩膀,“那位在地狱掌管麦灵痕契约的堕天者就是门格尔。” 安默拉冷淡地看着他:“放开。” 杰拉尔德凛然不惧。 “如果你想再挨一个巴掌的话” 杰拉尔德放开了。 安默拉缓了缓神色:“做得好。” 杰拉尔德:“汪!” “”咦? “”咦!!!!? 安默拉试着调整了一下表情,然后尽量让自己回到之前那个讨论严肃话题的状态:“帮我把这些收拾完。” 杰拉尔德显然还很抑郁,他低头帮安默拉弄干净一大片蜡烛,然后才记起自己质问的东西。 “你从哪里得到麦灵痕契约的?” 安默拉耸耸肩,毫不在意地说道:“正如你所说的,我是神,而这个世界上还有很多其他神。我们之间有一定的交际网络,也许经常喝下午茶,然后看看书,聊聊最近的新发明” 杰拉尔德怀疑地看着她:“里可从来没写过‘神的下午茶’之类的事情。” “那么有‘神的早茶’或者‘神的午后甜点’吗?”安默拉摆出天真的笑脸问他。 杰拉尔德敢肯定这家伙在胡说八道,他严肃地回答:“没有。” 安默拉眼神中流露出同情:“哦,看来曙光是个孤僻而冷漠的人,她不常开茶话会。” “”杰拉尔德觉得她太不要脸了,根本没法将话题继续下去,于是继续埋头理蜡烛。 “怎么了,骑士大人,你是不是有点不开心?” 安默拉坐在了祭坛上,她翘起腿,单手撑着脑袋,栗色的头发在微微昏暗的神庙里流转出温暖的光。她愉快地看着杰拉尔德忙活,看着这些蓝幽幽的烛火一点点消失不见。 杰拉尔德觉得她忙碌的时候非常危险,一旦闲下来就会变得更加危险,所以他理智地用沉默来应对这一切。 安默拉轻笑了一下,她抬起自己戴着黑翡翠的那只手,看见戒指上那枚异色的宝石折射出冰冷的光。 “告诉你一个小秘密,这个被称为灵魂出卖者之誓的契约,莲恩也签过,所以她对我来说” “非.常.重.要” 黑塔城,图书馆,地下会议厅。 今天没有任何会议要举行,可沙利耶尔一大早上就赶到了这里,他整整一天都在联系黑暗圣殿,但是斯洛毫无回应。最近活动在尘世的似乎只有门格尔、斯洛、赛门,门格尔死了,赛门满脑子肌肉,唯一比较可靠的斯洛却一直联系不上,这让沙利耶尔有点心烦。 他盯着自己的玻璃杯,那个玻璃杯里的水原本是澄澈而平静的,但很快就染上了墨汁一样的黑色,并且冒出大量气泡。晦暗的气息在感染他周围的一切,他力量中的黑暗面已经变得无法控制了。 沙利耶尔脸色一沉,将杯子砸在了地上,杯中水将地面腐蚀得坑坑洼洼的。 然后他正对面的座椅上出现了熟悉的人影。 “怎么?你也有发脾气的时候?”斯洛的神色有点惊讶,但更多的是喜闻乐见,他总是乐于看见属于曙光的东西染上永夜的色彩。 沙利耶尔抬头,正要说什么,但是忽然就愣住了:“你头发剪了?” “换个身份,顺手就再换个发型。”现在留着细碎中长发的斯洛依然和往日一样平静。 “唔”沙利耶尔觉得现在不是谈发型的时候,但还是有点好奇,“你每换个身份都要换张脸吗?” “是啊,换张不怎么引人注目的。”斯洛看着沙利耶尔的眼神有点奇怪,“你不会千百年来都用同一张脸吧,那些寿命只有一百多岁的人会被你吓死的!” 沙利耶尔含糊地说道:“这样啊” 斯洛觉得黑暗圣殿里所有人都没什么常识,眼前这家伙也一样,他叹了口气:“最好别干这种事,尤其是在你长得很有辨识度的情况下。” “我找你不是为了说这个的。”沙利耶尔正了正脸色,“是很要紧的事情。” “当然是很要紧的事情,我这里有一整个圣殿的事物要处理,而你则要指挥最下之窖从至少三个魔导军团手里完美脱身。”斯洛冷淡地看着他,“如果你找我来只是为了摔个杯子给我看或者问我头发在哪儿剪的,那我一定会杀了你。” “你不用杀我,这件事儿确实很重要。”沙利耶尔神色郑重,“我的本体,最近看见了两个灵魂。” “” 斯洛沉默了一会儿,然后摆了摆手:“你没病吧,或者说你出门前今天吃药了吗?你的本体在地狱,就算看见两万个灵魂也是正常情况。” “不不不,这个不是关键。”为了防止误会,沙利耶尔把语速加快了,“我看见的是现在的灵魂,现在的!” 斯洛稍微有点没理解他的意思,他点头:“所以?” 沙利耶尔忽然重重地拍了下桌子,然后站起来冲到斯洛身边,暴躁地看着他说道:“你没懂吗?我看守的是最下之窖门!地狱的第五重门!” 最下之窖门,地狱的第五重门 斯洛忽然抬起头,眼中的温度一下就降到了冰点:“堕落的灵魂要花一个世纪才能到达那里,而你看见了两个现在的灵魂?” 沙利耶尔扯过旁边的一张椅子坐下,那张脸上的柔和圣洁像面具一般脱落了:“是的,他们在地狱徘徊,很快就消失了,但我确定我没有看错。” “这个堕落的速度有点不对劲,我得回去查查看。”斯洛思索了一会儿,然后平静地说道,“盯牢那里,阻止这类灵魂继续往下堕落,我会在第六重门帮忙拦截的。” “是麦灵痕契约。”沙利耶尔闭上眼睛,重重地靠在椅背上,他疲惫地说道,“只有麦灵痕契约可以让一个人的灵魂如此迅速地堕入深渊。” 斯洛双手交叉,一边思考一边反驳道:“别说傻话了,门格尔已经死了,由他维系的不平等契约根本不会再生效的。” “他有个女儿。”沙利耶尔的声音有点沙哑,他说出这句话的口气十分艰涩。 斯洛笑容僵硬:“你说安默拉?她跟门格尔没有血缘关系。” “你是如何确定的?”沙利耶尔的口气十分冷淡,而且有种虚无感,让人无法触及其真实情绪,“他渎神了,然后设法得到了安默拉,但是谁也不知道他到底对神做过什么丧心病狂的事情。” 斯洛没有回答,他在考虑这件事的可能性,但是越往深处想就觉得越可怕。 门格尔跟天使们不一样,跟他们也不一样,他是真正的疯子,他对神有种超越了信仰的病态情感。 “斯洛,你有没有想过?”沙利耶尔低声说道,“门格尔根本就不是制造了一位神明,而是” 他的声音显得越发艰涩,后面的话他没能再说下去了。 那意味着无法饶恕的罪行,意味着黑暗圣殿迄今为止的全部谋划全部都变为了泡影。 “而是‘繁衍’了一位神明。” 斯洛说完就消失在了这间黑暗的会议厅里。 作者有话要说:哎,写得真爽。 祝大家节日快乐~么么哒! 第70章 神谕 清晨,安默拉的窗户被敲响了。 “熊人长老想要问你点事情” 杰拉尔德直接推开了窗户,然后把头伸进来,安默拉从被子里扔出来一个巨大的石板:“关上!你知道什么叫私人空间吗?” 杰拉尔德迅速关上了窗户,可那个石板直接砸穿木头窗甩到他脸上。 他拿着那个石板敲了敲门:“我现在可以进来了吗?” 安默拉从被子里爬出来,披上宽大的兽皮衣,然后打开门,阴沉地看着杰拉尔德:“下次我会在窗上装刀片的,别以为我在开玩笑。” 杰拉尔德表示自己已经明白了:“好的,在此之前,你可以听听熊人长老的问题吗?” “说。” 杰拉尔德耸肩:“正如你所预料的,他想知道人类什么时候会进攻。” “告诉他,如果他同意人类提出的一切条约,那么人类永远不会选择进攻。” 安默拉想要把门关上,但是杰拉尔德从门缝里挤进来了,他卡住安默拉的去路,然后郑重地说道:“可关键是兽人部落不打算听凭人类摆布,他们情愿打起来。” “可人类不想打起来!”安默拉回过头,从他手里夺回那块石板,然后重重地放在了旁边的书桌上。 她抬头看着杰拉尔德,用极快的语速说道:“你以为战争对三大帝国就没消耗了吗?如果北方真的全面开战,那么对于圣兰斯卡特而言就意味着它需要面临国内战争和国外战争两重消耗,对于普朗曼而言就意味着皇帝陛下又要开始苦恼如何平衡贵族手里的军事力量了,对于神圣奥兰帝国而言就意味着他们要把大把的时间精力花在打仗上,而无法抽空抵抗来自黑暗圣殿的信仰侵蚀。” 杰拉尔德愣了会儿:“你多大了?” “马上十四,虽然我也不知道具体什么时候。”安默拉把椅子抽出来,坐下,然后说道,“人类,准确一点说是三大帝国,他们不想开启非必要的战争。如果让他们误以为自己之前的空袭起到了威慑性作用,那么兽人部落就是安全的。” “而让他们误以为自己之前的空袭起到了威慑性作用的方法就是签订那些条约?”杰拉尔德直接坐在她面前的地板上,他把两条长腿收好,然后问道,“你真的十四吗?从身材上看比这个年龄要小,但是从” 安默拉把脚踩在了他的脸上,杰拉尔德瞬间安静下来:“骑士学院有教过你永远不要跟女士讨论年龄吗?” 杰拉尔德摇头。 安默拉露出惊讶的表情,她说:“那好,我现在教你了,希望你能在我们今后的相处中完美地规避这个话题。” 她清了清嗓子,继续刚刚的讨论:“说到哪儿了?哦,对帝国初期提出的条约不会太苛刻,这些东西往往是循序渐进的,我们可以接受一部分,但是要让帝国看见我们的底线在哪里。这样他们就会权衡,到底是见好就收还是继续出兵,在他们权衡的过程中,我们就能做点其他事情了。” “厄尼尔大人,我为您” 一位穿着兽皮短裙的狐人少女敲了下门,但是门没关,“吱呀”一声就打开了,然后她看见杰拉尔德坐在安默拉面前被她用脚踩脸。 “怎么了,我亲爱的祭司大人?”安默拉很自然地放下自己的脚,然后微笑着对狐人少女说道,“你有什么事儿吗?” 狐人少女红着脸走进屋子里,这里有个杰拉尔德已经够挤了,幸好她是个纤细而柔软的兽人少女。 她在安默拉面前跪下,然后在杰拉尔德震惊的目光中亲吻她的脚背。 “这不是一种礼仪!”杰拉尔德在心里呐喊,“我是被踩的!” 安默拉开始有点尴尬了,她把狐人少女扶起来,亲切地问她:“怎么了?” “没、没有什么。”狐人少女受宠若惊,“我以前也常来神庙看看,现在神庙里住进了您,我想我应该拜访您一下,聆听您的教诲。” “正好我也有事儿想跟你说。”安默拉点点头,指了指自己的床,这个房间里唯一还能坐人的地方,“你要坐下听吗?” 狐人少女窘迫地摇头,她坐在地上,和杰拉尔德并排,就像在教堂里听圣歌的人一样。杰拉尔德则一直保持着木然的神色,竭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安默拉转身在桌上的那堆石板间翻找了一会儿,一边找一边说:“我希望你能留在这个神庙里为我祷告,然后为我培养一些新的侍奉我的人选。” “这是我的荣幸!”狐人少女脸涨得通红,杰拉尔德都感觉到了她身上散发出的热情。 安默拉站起来,然后将石板一块块摆在他们面前:“这些人是为了神谕而设置的,他们是比献祭牺牲品的萨满更特殊,他们将直接与我的意志进行沟通。” 她指着第一块,那上面有模糊的壁画,安默拉花了很多天还原它:“这个求取神谕的仪式你们在很久以前也做过,但是后来失传了,我希望你们能将它捡起来。看这里,请记住祭坛上周围的祭品配置,金银象牙,蓝色蜡烛,数不尽的血。” 那张壁画上画着很久以前的厄尼尔神庙,画面很简陋,但看得出比现在要更辉煌。在黑色的祭坛周围,几十个血槽抽空无数祭品的血,然后地面都被象牙与金银铺满了,祭坛之上全是蓝色的蜡烛。那个年代的兽人们还习惯□身体,但是在祭坛的下方,有几个穿着整洁的兽人,他们就是兽人祭司和兽人萨满。 狐人少女把手伸进自己低胸的兽皮衣里,然后拿出一张粗糙的纸,用木炭条将这些祭品用心地记下了。 杰拉尔德震惊地看着安默拉,这种索要财物的方法还真是有理有据,无法拒绝。 “难怪你要花这么长时间盯着这堆石板子看” “这只是准备工作。”安默拉将这块石板收起来,然后指着下一块,“在特定的时节,你看见这里标注的星辰位置了吗?每年,当这颗象征着我的星辰走到神庙正上空的时候,你们就可以开始求取神谕了。” 第二张壁画只有一小部分,是一张天文图,很简陋,但是也很清楚。 杰拉尔德简直不敢相信安默拉就这样把她的工作量削减到了每年一次:“等等,你” 狐人少女推了他一下,示意他认真聆听,杰拉尔德哑口无言。 安默拉扫了一眼杰拉尔德,然后继续对狐人少女阐述求取神谕的步骤:“在这个特殊的日子里,你需要为我选出一名女祭司,五十岁左右。她将在神庙之外的圣泉沐浴,然后涂抹圣油,服食圣饼。你们必须在她的身体被任何尘埃沾染之前将她带到我的祭坛面前,这样我才能与之沟通。” 接下来的一幅图上就画出了圣泉的样子,泉水边有棵月桂树,但是现在已经不在了。一位女祭司在泉水里沐浴,然后有人为她涂抹圣油,连脚底都没有放过。 “这位与我直接沟通的女祭司可以复述我说出的话,但这是神谕,无法被常人聆听。”安默拉把手移向最后那块石板,她说道,“另一个祭司将在旁边听着这个女祭司复述我的神谕,然后会将它用韵文记下了,交给求取神谕的人。而得到神谕的人,可以选择是否将它公之于众。” 狐人少女似乎不太会写字,她勉强将安默拉所说的内容记下了,然后匆匆忙忙地把纸放回自己衣服里。 “明白我的意思了吗?”安默拉俯身按着她的肩膀,温暖的力量从她身上传来,“请为我去准备这些吧。” “好、好的!”狐人少女急冲冲地跑了出去。 杰拉尔德终于不用坐得端端正正了,他放松下来,弓着背,向安默拉发出质疑:“你这样做他们真的不会怀疑吗?” 安默拉很平静地把那些石板收好:“现在肯定会怀疑,但是当我的预言准确率达到百分之百后就不会了。” “你昨天才说过自己没法预言!”杰拉尔德感觉自己受到了欺骗。 “这不是预言,是神谕。”安默拉头也没回,她用很严肃的口气跟杰拉尔德说道,“我没有在骗他们,这就是求取神谕的正确步骤,它可以让厄尼尔神谕的正确率达到占星台那个程度。我花了整整三天研究这几块比我画得还难看的石板,直到昨天睡觉前我的眼睛都没有离开过它。所以你最好不要这样否认我的成果,否则我会很生气。” “啊哈,神要那些金银珠宝做什么?”杰拉尔德还是觉得她在敛财,“你只是想支付那个三百万顺便把海港建起来吧。” “就像秘银可以作为魔导体一样,金银与象牙可以成为神明意志的良导体。”安默拉放下了手里的石板,转身看着他,眼神冷肃,“我不明白你是怎么当上圣堂骑士的,你没看见教皇头个帽子上的金银有多重吗?” “我是被神选中的,神说了算,跟我没多大关系。”杰拉尔德无所谓地耸肩,“至于教皇帽,我一直以为是因为他比较有钱。” “相信我,以后你能变得比他还有钱。这是你的临时圣骑士头盔。” 安默拉将一个石板盖在了他的头 作者有话要说:跟西零酱(就是画人设图的小天使)讨论中秋节约会的事情结果更晚了!!都怪她!!(强行甩锅(喂等等不是因为你自己没存稿吗!! 第71章 商队 一个月飞快地就过去了,兽人很快迎来了开放通商的日子。 在安默拉的安排之下,兽人们同意了一部分物产交易,其中包括野兽皮毛、金银象牙、观赏性宝石等等奢侈品原料。 但是几个比较重要的矿脉,包括某个可能是世界上最大的秘银矿,全部都被隐瞒了下来。现在这个阶段,三大帝国在兽人部落里还没有很大的权限,他们暂时没法对兽人部落的矿产进行详细的勘探,安默拉隐瞒起来倒也容易。 而帝国交易给兽人部落的东西就十分有限了,它们在兽人看来很新奇,但是在安默拉看来毫无价值。不过部落必须接受这些,以此显示他们很没脑子,而且完全不懂现代魔导科技。帝国还派使者给几大部落的长老们送去了奢华的马车,精密的钟表,甚至一整套来自三个世纪前某知名艺术家设计的古董家具。 现在这些马车、钟表、家具都摆在了安默拉的神庙里。 安默拉坐在这堆奢侈品中间,面前是极为简陋的木板桌,还有一大摞一大摞的粗糙纸张。她一边查看最近的交易文件一边朝窗口喊了一句:“把这个座钟搬出去。” 它让这个本来就不到三十平米的房间变挤了,而且它的声音很吵,安默拉需要一个安静的环境让自己计算眼前这上千笔交易中的各种得失。 杰拉尔德就在门外不远处,他听着安默拉的话陷入了沉思。 这一个月以来他经历了人生中第一次被打脸,第一次被踩脸,第一次被踹屁股,基本上林林总总的“第一次”他已经全部经历过了。杰拉尔德用过去无数年的经历保证自己虽然苦修,但绝对不是受虐狂,他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还要呆在这个神庙里给来自黑暗圣殿的性情暴虐的神服务。 现在安默拉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了,按理说他的歉疚感也应该消失得差不多,现在他完全可以自由自在地去流浪了。 但是杰拉尔德没有。 他一直在想一个月前安默拉把石板扣在他脑袋上并且告诉他这是“临时圣骑士头盔”的那个动作,那感觉和很多年前他被任命为骑士团团长的时候像极了。 他感觉自己拥有无穷的力量,可以为神做出任何事情。 “杰拉尔德?”安默拉看了会儿文件,将它们一点点录入神国的数据库,然后又喊了声,“你在的话就帮我把这个座钟搬出去,谢谢。” 杰拉尔德发现她说“谢谢”的时候竟然让他受宠若惊,这本来是基本礼仪,但是这个人硬生生地把它变成了一种荣誉。 “没空。”杰拉尔德懒洋洋地伸展了一□子,然后起身推门进来。 “下次记得敲门。”安默拉头也没有抬,“你不是说没空吗?” 嘴上说着很忙,其实身体还是很老实的嘛。 杰拉尔德朝她翻了个白眼,但是安默拉依然没有正眼瞧他,他说:“是的是的,我忙着为女神搬座钟。” “谢谢,带上门。”安默拉忙得焦头烂额,她必须尽快弄个临时的财政大臣出来,不然照她现在这个处理速度,这些帐再过一年也算不清。 杰拉尔德抱着有他那么高的大座钟想了想:“你不觉得这个东西摆出去会很难看吗?” “没有人会这么觉得的,除了你。”安默拉明显没空管它会不会影响美观,她只希望这玩意儿的声音别吵到自己,“快把它带出去。” 杰拉尔德看了这东西一会儿:“这个风格和神庙整体太不一样了,就像在几千年前的古代陵墓里装了个电灯一样。” “把那些古董家具也搬走。”安默拉根本没有听他在说什么,“还有马车,你赶紧去把那匹纯种马放生吧,圣泉就要被马粪淹没了。” 杰拉尔德环顾四周,发现这个房间搬走了古董家具后就什么都不剩了。 “你还不如直接让我把你搬走。” 安默拉放下手里的一大摞文件,然后抬起头看了一眼杰拉尔德:“你是不是在尝试引起我的注意力?说吧,你想谈点什么,给你五分钟。” 杰拉尔德平时从来不说那么多废话,他今天唧唧歪歪也够久了,安默拉觉得他肯定有事情要说。 杰拉尔德感觉她的预言水准正在与日俱增,他在安默拉平静的目光中酝酿了一会儿,然后清了清嗓子,郑重地说道:“我想离开了。” “哦,再见。” 安默拉迅速拿起了刚刚被她放下的那些文件,然后继续低头开始计算账务。 杰拉尔德站在原地没动,他感觉自己被欺骗了,从感情到身体。 “你就没有一点挽留的意思吗?” 安默拉没抬头,她敷衍地说道:“哦,你能留下吗?没有你的话,晚上床下有老鼠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办呢。” 杰拉尔德回想了一下自己过去几十年做的事情,征战,厮杀,消灭异端。然后他回想了一下自己过去一个月做的事情,打扫,睡觉,消灭老鼠。他觉得自己圣骑士的品格被这个邪神侮辱了,最关键的是在被侮辱之后对方打算一拍两散,完全没有要负责的意思。 “好的,那我就勉强留下吧。”杰拉尔德若无其事地点头同意了安默拉的话。 安默拉停了笔,抬头看了他一眼:“你有什么心理障碍吗?我觉得你今天怪怪的。” “我”杰拉尔德刚说了一个字就被打断了。 安默拉手忙脚乱地放下了这一摞文件,然后迅速拿起另一摞:“不不不,别跟我说你的心理障碍是什么,我不是垃圾桶,去跟别的什么倾诉吧,你手里的座钟就不错。” “” 杰拉尔德抱着巨大的座钟看了她半天,确认她完全没有抬头的意思之后默默离开了。 下午的时候,安默拉居然从她那间小木屋里走出来了。 她在神庙角落里找到了与座钟进行长谈的杰拉尔德,然后清了清嗓子:“我为我上午的话道歉。我那时候太忙了,完全失去了对情绪的控制,我觉得我伤害了一位一直以来勤勤恳恳为我赶老鼠的圣骑士。真的非常抱歉。” 杰拉尔德用看怪物的眼神看她:“你也有心理障碍吗?这个座钟可以借你一半” 安默拉就像没听见他的话一样,她继续说道:“为了表达我的歉意,我决定带你离开这里。” “”杰拉尔德已经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兽人准备往人类世界派遣商队,当然,是在我的多次暗示之下。”安默拉俯视着他,用冷酷的语调阐述这次的行程,“在港口初期建设已经完成,而且财务资料可以通过远程传输的情况下,我决定跟随商队前往三大帝国。” 她只阐述了自己的行程,但是不说具体要去三大帝国做点什么。 安默拉的口气变得很快,她迅速换上温情满满的语调,看上去就跟慰问下属的领导差不多:“我觉得你的心理障碍在这里可能得不到很好的治疗,所以,准备顺便把你也带去看看。” “”杰拉尔德难以形容自己的心情,“不,谢谢,座钟挺好用的。” 安默拉挑了下眉就转身离开了。 不久前波文港已经初具雏形了,但是离第一批“货物”抵达这里还有很长一段时间,这段时间对于安默拉而言是空窗期。 她已经通过规范求取神谕的仪式减少自己的工作内容了,但是开启通商后的大笔交易会继续占用她大量时间。现在安默拉需要为自己的新海港联系一些合作者了,否则它将无法持续产生效益。这边兽人会继续修建海港附近的地面设施,而她要做的,就是物色合适的小伙伴,让他们知道这儿有个即将成长起来的港湾城市。 这是近代兽人第一次主动向人类世界派遣商队,它不仅仅是一次经济交流,还具有重大的外交意义。 安默拉随同商队去三大帝国也绝对不仅仅是摆摊卖象牙,她需要一个合法的,人类世界的身份。兽人也许承认她是灭世神,并且用神庙来供奉她,但是这不代表安默拉能在人类世界里吃得开。 通过兽人宗教可以控制一部分兽人的力量,但是要以此来控制人类是不可能的,所以安默拉必须想点别的办法。比如设法弄到爵位,又比如成为三大帝国的荣誉公民。 “厄尼尔大人,您的马车已经准备好了。” 狐人少女露西走到了安默拉的身边,她穿着白色的祭祀袍,皮毛也是白色的,眼神虔诚而柔软,看上去纯洁极了。 “我好像已经把那匹马放跑了吧?”安默拉记起今天早上的事情。 露西点点头,柔弱地说道:“所以我们给了您一些备用选项,你是要猎豹呢,还是要大象?” 安默拉脑补了半天自己坐在大象上逛街的样子,于是她朝露西微笑了一下:“稍等一会儿。” 她回过头,冲杰拉尔德喊道:“骑士大人,你能把早上那匹纯种马找回来吗?” 杰拉尔德不小心把座钟的指针掰了下来。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起床就发现被地雷阵刷屏了,还有bonbon扔了一个潜水 大家节日快乐啊啊啊我好感动!! 但是下次就不用砸了真的,尤其是夏夏这样的学生党(强调!)。能支持正版已经是万分感谢,要是再收大家的地雷我会心里难受的。qaq 第72章 演技 那匹纯种马的尸体在丛林里被找到了,安默拉在圣泉面前表示了自己对它的深切哀悼,并且写了一封声情并茂的道歉信给送马的温妮夫人。 温妮夫人是普朗曼北方贵族代表人物,她的前一任丈夫是皇帝陛下的亲弟弟威廉亲王,前前任丈夫是权倾北方的奥尔丁顿大公,前前前任丈夫则是普朗曼天灾军团的总司令在一连“克死”三任丈夫之后,这位年近六十的“金发无脑”美人顺利迈上了普朗曼帝国权力巅峰。 如果说普朗曼帝国南方贵族以梦魇大公为首,那么北方贵族派系就是以这位温妮夫人为首的,就连皇帝陛下都不得不看她的脸色行事。 “我必须以最大的歉意来告知您这个沉痛的消息,您忠实而虔诚的仆人布尼不幸因水土不服”杰拉尔德在旁边看着安默拉誊抄自己写好的草稿,“你确定是水土不服,而不是黑熊袭击?” “哦,然后呢?把黑熊的皮送给她吗?”安默拉停下笔,抬头看杰拉尔德,“你应该多用点脑子。” 杰拉尔德抓了抓头发:“所以你打算怎么样?” “这次商队经过她的领地时,可以把猎豹送给她。”安默拉用笔点了点草稿纸,“作为她痛失爱马的赔偿。” 杰拉尔德没搞懂:“这跟送黑熊皮有什么区别吗?都是赔偿,而且猎豹还可能在那边水土不服。” “当然有区别。”安默拉放下笔,看上去打算好好跟杰拉尔德谈谈这个,“我就是需要水土不服的猎豹,这样我就有下一封信的素材了,我可以跟她聊聊怎么养这只可爱的小花猫。不仅是下一封信,以后的每一封信我都能通过这个话题切入。你知道为什么帝国之间喜欢相互送点特产小动物吗?当然不是为了培养小动物们适应不同环境的能力,是为了外交,这是一个重要的政治手段。” 杰拉尔德干巴巴地说道:“你连一匹死马的利用价值都不肯放过,这种时候神明不是应该为逝去的生命祷告吗?” “我祷告了,就在圣泉边上。”安默拉平淡地说道,“如果这匹马的价值一直到死都保持在为了取悦人类而奋力奔跑上面,那才是一个悲伤的故事,它明明可以扭转历史。” 杰拉尔德觉得安默拉最强大的技能就在于把完全不符合他道德标准的事情说得大义凛然。 杰拉尔德看上去比平常认真,他额上的乱发已经被抓整齐了,眼神明亮澄澈:“我不知道这些行为背后暗藏的利益关系,不过我觉得你让我很不舒服。” 安默拉没理他了,她低下头,接着用尽可能工整严谨的字体誊抄自己的草稿。 过了一会儿,白狐祭司露西从外面走了进来,她看上去有点着急,因为商队马上就要出发了。她正想稍微向安默拉提醒一下时间,但是一进来就发现房间里气氛有点不对。骑士大人看上去不那么随和懒散了,他郑重地看着神明大人,而神明大人自顾自地做自己的事情。 安默拉抄完最后一句话:“露西,请帮我把这封信交给温妮夫人的使者,然后我们就可以出发了。” “是、是的。”露西看了一眼她,又看了一眼杰拉尔德,最后恭恭敬敬地离开了。 “走吧。”安默拉从椅子上起身,就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对杰拉尔德说道,“我们已经因为这匹马耽误够久了。” 杰拉尔德站在原地没动,他不能容忍安默拉就这样漠视两人之间的观念间隙。她也许很明白外交套路,但是完全不知道怎么跟自己身边的人相处,通常会在难以表达的情况下选择不去表达。这样一匹马的问题也许很小,但是这种事情以后肯定还会有,杰拉尔德不知道积少成多之后自己会干出什么事情。 他发自内心地希望安默拉跟他解释,而不是晾着他。 “你还有事吗?”安默拉回头,光凭表情也看不出不耐烦。 杰拉尔德觉得自己在这孩子面前幼稚得要命:“你不生气吗?不打算跟我据理力争一下吗?” “我没空。”安默拉摊了下手,然后直接推门出去了。 没空把时间浪费在跟一个没脑子的骑士进行争执上面,也不在乎他对自己的评价。 杰拉尔德一把拽住她,拽完之后他就听见自己心里回荡起大大的“糟糕”两个字。 他已经做好了挨巴掌的准备,但是安默拉顺从地停下了脚步,然后平静地看着他:“你说过了,你是剑,所以我才信任你的,而现在你所做的事情已经脱离了一柄剑应该管的范畴。” 为神明挥舞的剑,不需要思维也不需要自我意识,他所拥有的只是无人能敌的力量。 杰拉尔德惊觉自己出格了,他原本不是这种会揪着一个问题不放,死缠烂打要解释的人。 他松开手,安默拉抚平衣服上的褶皱,然后沉稳地走出了房间。 “我是人。” 杰拉尔德微微沙哑的声音从她后面传出来。他记起第一次见到安默拉的时候,他问安默拉“你是神吗?”,安默拉平静而笃定地回答他“我是人”。这个场景此时产生了说不清的鼓舞力量,他觉得自己正在借由“我是人”的魔咒解开被神明烙在身上几十年之久的枷锁。 安默拉继续往前,没有回头,她有点敷衍地说道:“哦,那你快点,商队要出发了。“ 杰拉尔德听见自己玻璃心碎一地的声音。 他僵着脸跟上安默拉,看见了停在神庙之前的兽人车队。 这些用来装货的马车都很新,是最近从帝国采购的,但是上面的魔导装置都是安默拉自己亲手制作。车队里大概有两百辆装货的马车,它们将从不同的路线前往三大帝国和沿途的一些小国家。车队里还有些人类,他们是被派来洽谈贸易路线一事的,这次同行也能给商队的前行路线提供一些参考。 第一次向人类世界派遣商队的关键并不是贩卖土特产,而是外交,是建立稳定的贸易伙伴关系。 商队里全是兽人部落的年轻人,他们学习能力强,勇武强壮,思想也相对开明。安默拉希望他们中的一部分能在帝国正规学院学习与人类文明与魔导文明有关的知识,甚至是获得身份证明,真正融入人类社会。 让人类接受兽人同学或者兽人公民还是比较难的,这次安默拉出去主要也是为了这件事活动。她已经按照礼品清单准备了很长的重要人物表格,这些人都可以在内阁或者议院起到一定作用,有些甚至能直接与皇帝陛下沟通。只要能得到他们中一部分人的支持,那么兽人与人类社会进行交流的途径就不止“战争”一个了。 兽人祭司们在安默拉行进的路上撒圣水,驱逐人世的污浊,然后将她扶上由白色大象拉的车。 这辆车就是温妮夫人送的奢华马车,那些镂空花纹看得人心惊胆战,兽人们总感觉自己随手一碰它就会碎掉。白色大象的额头上抹了圣油,背上披着兽人们手织的大毯子,看上去异域风情十足。马车里很舒适,驾车的象也风度翩翩,唯一的坏处就是安默拉必须在狭小的马车里面对杰拉尔德那张怨妇脸。 “你能出去吗?”安默拉直白地表达了自己的想法,“我不需要贴身护卫。” 杰拉尔德死盯着她:“不,我不会骑象,但是我敢肯定你需要贴身护卫。” 是的,现在三大帝国都知道兽人神庙里多了一个精神支柱加宗教领袖,安默拉已经被很多人盯牢了。三大帝国对这位从天而降的“兽人宗教领袖”都还不了解,直接刺杀的可能性倒是很少。不过有些政坛高层的那点心思谁也猜不透,说不定他们就想以此引战呢? 杰拉尔德压低声音:“而且最关键的是商队里搞不好有人能认出我。” 杰拉尔德在兽人部落不怎么出名,但是他在人类世界里可是近乎传奇的存在,商队里的人类使者很可能认得出他。 “你和所有流浪汉看起来都差不多。”安默拉诚实地说道,“没人能认出来的,而且没人敢看我的马车。” 兽人战士们会用最凶狠的眼神把那些对厄尼尔大人露出好奇表情的人瞪回去。 “不是流浪汉,是苦修士!”杰拉尔德辩解道,“你不觉得气质会不一样吗?” 安默拉又没理他,杰拉尔德感觉自己要得抑郁症了。 这两百多辆车被分为三个明确的队伍,往三个不同的方向去,而安默拉的白象们还停在原地。 一位三十岁左右的人类使者兽人战士们能杀死人的眼神走到了安默拉的马车边上,然后被驾驭猎豹的兽人萨满拦了下来。他看上去被这些豹子吓得不轻,但还是硬着头皮用流利的兽人语提出了邀请。 “您好,我是奥尔丁顿家族的魔法顾问,请允许我向厄尼尔大人” 奥尔丁顿大公就是温妮夫人的第二任丈夫,在他死后,他的儿子,连同整个家族都被温妮夫人“勉为其难”地接管了。 猎豹嘶吼了一声,兽人萨满企图用手里的长矛将他逼退。 “请到这儿来。”安默拉制止了兽人萨满的行为,然后用非常有距离感的声音对那个魔法顾问说道,“希望温妮夫人收到了我的致歉信。” 魔法顾问提心吊胆地穿过了恐怖的猎豹和比猎豹更恐怖的兽人战士们,他走到那辆奢华的马车面前,这还是他第一次接触兽人的新任宗教领袖,对方的声音听起来年幼得不真实。 魔法顾问用流畅而清晰地兽人语说道:“我刚刚已经把致歉信的影像传给奥尔丁顿小姐了,她对布尼的感情很深,刚刚看到一半就哭晕过去,不知道现在情况如何” “奥尔丁顿小姐”也就是温妮夫人,她亡夫的姓氏,但是要求所有人都称她为未婚的“小姐”。 安默拉觉得温妮夫人的反应未免有点太大了,她只能说道:“如果不介意,我会首先拜访奥尔丁顿家族的庄园,希望此事不要给奥尔丁顿小姐带来太大影响。” “好、好的!我会与安全局联系,普朗曼北方边境将对您一路放行。”魔法顾问没想到自己的目的这么快就达成了,他就是来邀请“厄尼尔”到奥尔丁顿庄园作客的。 安默拉又随便跟他寒暄了几句,这时候车队已经开始缓缓前行了。 等这个魔法顾问离开后,杰拉尔德才皱着眉对安默拉说道:“你知道这位奥尔丁顿小姐吗?” 安默拉点点头:“传说中不会老的黑寡妇,她每克死一任丈夫就变得比之前更加美丽,现在快六十了仍然貌美如初。” 安默拉提前做过一些了解,也知道这类传闻,但是刚刚那位魔法顾问提到温妮夫人的感觉完全不是这样的。他对温妮夫人充满了敬爱,在他看来那只是个年迈的,会将普通宠物当成家人的温柔女人。 杰拉尔德不解地问道:“会为一匹马哭晕过去的黑寡妇?” 安默拉挑眉:“如果有需要,我也可以为这匹马哭到昏迷。” 一旦拿她自己举例事情就变得很好理解了,杰拉尔德露出了复杂的表情:“演技派的世界我不懂。” 第73章 腌肉 相比起其他三个前往不同方向的商队,安默拉所在的白象车队虽然出发晚,但行进速度要更快一些。 兽人萨满具有沟通动物的能力,他们可以控制住那些凶猛的猎豹,也可以轻易让原本温顺的白象具有攻击性。幸好有温妮夫人的魔导顾问帮忙疏通,否则由这些动物组成的车队根本没法通过边境。边境检疫人员差点被丛林猎豹吓傻,他们坚持要给豹子们注射疫苗,但是兽人萨满跟他们据理力争,表示这些小花猫根本没有一点威胁。 最后,在双方沟通下,他们给每只豹子和白象上好铭牌号,在他们光洁的皮毛上印了一排大意为“准许入境”的字,安默拉觉得那东西跟猪肉上的可食用标志长得一样。 “那没什么,长老大人,就当是纹身好了。”安默拉出声安慰悲痛欲绝的兽人长老,“等出镜之后我们可以把它洗掉。” 兽人长老手舞足蹈:“那是侮辱!是侮辱!” 就像人类偶尔会在战俘身上刺青一样,兽人部落也有差不多的羞辱行为,长老对豹子们身上的痕迹非常不满。其实为安默拉拉车的白象身上也有这些字迹、图案,不过白象们披了毯子,倒也看不太出来。 “不,这不是。”安默拉平和地告诉他,“对于人来说这只是正常入境手续的一部分,请别想太多。” 兽人长老还是感觉抑郁,但至少对那些出入境管理局的人员不那么排斥了。 在兽人长老的配合下,他们花了半天时间给所有的动物上好“牌照”,然后安默拉的车队才获许通过边境。 安默拉在车里问杰拉尔德:“我一直很好奇圣女是怎么通过边境的,她的车队应该不需要进行检疫吧?易燃易爆物品搜查呢?” “我只跟过她一次。”杰拉尔德表示自己也不了解这些,“这次她直接乘坐太阳天马从空中飞到大草原,然后我们这些骑士会在提前约定好的地方等她。” 安默拉疑惑地问道:“空中?三大帝国不管吗?” 如果什么飞行物都能顺利通过三大帝国所统治的天空,那么“绝对制空者”是用来干嘛的? 杰拉尔德完全没想过这种事情,他只知道每次圣女出门都很拉风:“应该会提前与魔导军团们联系吧。” 安默拉并不觉得这是正确做法:“提前联系会暴露她们的具体位置,只要天空要塞里混进一个叛徒,那么圣女就会被抓住。” 她觉得既然圣女拥有正确率为百分之百的预言能力,那么她完全可以预言出一条不被三大帝国发现的路径。当她通过这条路径从占星台直接抵达目的地的时候,就能对三大帝国产生巨大的威慑力了。现在她可以不惊动任何人让自己的马车从三大帝国上空经过,以后她也可以不惊动任何人让自己的炮弹从三大帝国上空飞过。 空中要塞一直是三大帝国的终极战斗武器,如果连空中要塞都无法准确捕捉圣女的行踪,那么她对于帝国而言就是有威胁的。 在现代社会,要想让人们如同古代一样迷信预言和神力是很难的,所以圣女之所以在三大帝国享有无上的荣誉,肯定是自身具备足以与帝*事相抗衡的无上力量。 安默拉觉得自己回程的时候也应该试试绕过边境检查,直接从边防军眼皮子底下飞走。 庞大的兽人车队缓缓从出口处通过,这时候刚好有另一个车队从入口处进来。这车队看上去就是普通的货运车队,但是车队里有一些年轻人,他们看上去还很青涩,可能还没完成学业走向社会。马车上有些文字标志,都是圣兰斯卡特语,这个车队应该是打算从兽人部落返回圣兰斯卡特的。 现阶段在兽人部落进行交易的商队一般都有很大的背景,安默拉正想着要不要派人上去跟他们打个招呼,但是杰拉尔德的脸色忽然就有点不对了。 “这味道”杰拉尔德嗅了一下,然后很尴尬地看着安默拉说道,“我想她应该在车队里。” 安默拉正想问问“她”是谁,忽然就听见自己车队里就爆发出一阵喧哗。 有好几个兽人萨满驾驭着猎豹冲到了那个刚刚进来的车队边上,不到半分钟就将对方团团包围了。他们手里都握着石质长矛,猎豹龇着牙,凶狠地发出咆哮声。那个车队里的马受惊了,开始慌乱地踏步,骑手有点控制不住场面。边境检疫人员慌忙联系边防军,四周开始闪耀起刺眼的红光,警报器的响声震耳欲聋。 这时候那些年轻人跑出来对马施法,让他们安静下来,同时迅速完成了防护式,防止车队人员被兽人萨满所伤。这是一群年轻的魔导师,能接受他们保护的商队应该没那么简单。 一个来自圣兰斯卡特的重要商队在普朗曼边境受到了兽人部落的袭击 边防人员感觉事情有点严重了,安默拉也有同样的感觉。 “怎么回事?”她第一时间把自己的祭司叫到了身边。 那个说话一贯十分弱气的狐人露西居然满腔怒火:“他们商队里有兽人。” 安默拉打开车窗,又看了一眼那个车队,很普通的货运马车,车上都是被布罩住的大箱子。 “是走私奴隶?”她用的是疑问句式,但口气完全就是陈述的。 商队成员里没有一个是兽人,而她这边的兽人们又闻到了兽人的味道,毫无疑问那些被闻到的属于“货物”。安默拉没想到这支圣兰斯卡特的商队胆子大到了这个地步,他们居然敢在第一次通商中就偷偷走私奴隶。一般商队还知道多来几次,建立信任,然后再弄点违法的东西呢。 这时候边防军已经以最快的速度就位了,无数魔导师从各个入口涌进来,兽人萨满们现在处于两面夹击的状态。这些普朗曼边防魔导师暂时不敢动手,不管得罪哪边都是不明智的,这件事最好能和平解决。 安默拉离他们有点距离,她位于出口边缘,而兽人萨满们在大厅正中央,她还处于围观之中。 温妮夫人的魔法顾问也在一片混乱中摸到了安默拉的马车旁边:“厄尼尔大人,这是怎么了?” 安默拉只思考了一个瞬间:“请让那个来自圣兰斯卡特的商队将他们的货物清单出示给我,我们怀疑他们非法走私兽人奴隶。” 这时候那个商队里的人已经跟兽人萨满吵起来了,兽人萨满愤怒地吼道:“你最好把所有货物倒出来接受检查!” 安默拉听见有个年轻的声音回答说道:“这里是普朗曼的边境,是普朗曼帝国该管的事情,就算检查也应该由他们来进行!货物里有什么与你们兽人根本毫无关系,你们要向商队道歉!” 理论上确实是这样,但现在事情已经没法按理论收场了。 普朗曼边防军魔导师看见兽人萨满激动得就要冲上去了,于是立刻上前阻止:“请停止一切威胁行为,否则我们将会在必要情况下使用武力!” 一位兽人萨满极为激动,他直接将手里的长矛朝着马车投掷出去,大吼道:“滚开,人类!” 马车边上的魔导师们都慌忙躲闪,他们也没有想到这家伙真的敢动手。虽然兽人萨满可以不考虑动手的后果,但是这群学员却不得不考虑在他国边境与人发生冲突带来的后果。如果他们的施法行为被认定为违法,那么对今后的发展是很不利的,所以他们有所顾虑,不会轻易动手。 眼下他们是受害者,只要让普朗曼的边防军来解决就好了。 果不其然,事情到了这个地步,边防军也没法坐视不管,几个魔导师联合使用了束缚式困住兽人萨满和豹子们,然后另一些魔导师开始准备麻醉式。温妮的魔法顾问开始满世界找官员来阻止眼前的争斗,而露西跑到人群里为兽人萨满们加油呐喊。 场面非常混乱,但安默拉还是注意到了有人凌空接住了那个被兽人萨满愤而掷出的石矛。 从马车后方跳下来的是个高挑的圣堂骑士,银色轻铠,金色长发,笑容温和宁静。她浑身都闪耀着温暖的光芒,从她的目光中可以读出一个强大而包容心灵。她落地的时候,铠甲发出轻微的碰撞声,周围所有处于争执中的年轻魔导师都安静下来。 他们回头看这位女骑士,似乎在她出现的瞬间松了口气。 而车上的安默拉则是倒吸一口冷气,她忽然站起来,差点把杰拉尔德推下马车:“为什么莲恩会在这里!你不是说她在奥兰教廷吗!!” 杰拉尔德抬起手,窘迫地解释道:“我不知道,一个月前她确实在奥兰!” “杰拉尔德,你现在可以滚下车了。”安默拉揪着他的领子,“带她离开这个是非之地,回教廷,或者回普朗曼的贵族学院!随便哪里!” 杰拉尔德当然不可能被她这么点力气推下去,他扒着车上的座椅,恳求道:“我不想在这种情况下见学生,拜托” 他指的“情况”是学生在参与兽人奴隶走私而他则躲在兽人灭世神的马车里围观。 安默拉表情还算正常,但语气十分狰狞:“赶快,杰拉尔德,我给你三秒,把她弄走,永远别来掺和兽人的事情!” “她做什么是她的自由,我不能”杰拉尔德快要把座椅掰断了。 “我做什么也是我的自由,你不想被我扔下马车吧?” 安默拉看上去已经到极限了,杰拉尔德觉得她随时有可能把这里所有人杀干净。 就在两人僵持的时候,外面也发生一连串变化。 莲恩接住了兽人萨满的长矛,然后抬手示意双方平静下来,她温和地对兽人们说道:“我很抱歉,我和我的同学们只是负责保护这些货物而已,但是这里面到底有什么我们也不清楚。这次运送货物的任务对于我们来说挺重要的,不知道大家能否冷静一下?” 她还是和以前一样天真。 兽人萨满更加愤怒了:“这里面的是我们的族人!我们有什么理由冷静对待?” “我确信这里面没有您的族人!”说话的是商队的一个主管,他直接越众而出,指着兽人萨满的鼻子道,“商队里没有奴隶!没有您所说的一切!我已经看管这些货物近一个月了,有什么是我不知道的!” “那么打开它给我们看看啊!”兽人萨满梗着脖子,伸手想要掰断这家伙指着他鼻子的手,但是被莲恩用长剑拦了下来。 “你们算什么东西?货物可以交给普朗曼边境检疫人员查看,但是绝对不能交给你们这群畜生!” 主管说话越来越口不择言,莲恩听得直皱眉头,她反手把剑柄捅在了主管的肚子上:“别这么说话,你在引战吗?” 主管捂着自己肚子退开了,他恼怒地瞪了一眼兽人萨满和莲恩。 安默拉在马车里扶着额头:“好的,现在她已经把人类和兽人都得罪干净了” 杰拉尔德没敢出声。 安默拉招手让那个温妮夫人的魔法顾问过来:“让边境安检人员去检查那辆马车。” 圣兰斯卡特的车队有权拒绝兽人的要求,但是他们没法拒绝正常的边境检查。魔法顾问有点犹豫,他觉得安默拉这边不占理,应该及时道个歉然后离开,不然普朗曼的军方不可能给兽人面子。 安默拉从车座下摸出一颗宝石,然后塞到魔法顾问手里:“你知道该怎么做的。” 魔法顾问飞快地跑去跟那些安检人员沟通了。 这里是普朗曼边境,普朗曼本国势力会比较占优势地位。现在兽人部落也好,圣兰斯卡特商队也好,都是“外来者”,没一个能比温妮夫人的魔法顾问更有威慑力。 安检人员很快跑过来告诉商队主管,他们需要立刻检查车里有什么,而商队主管完全不怕检查。 “你们会后悔的,这里根本没有任何违禁物品!” 那些货物被一件一件的卸载下来,大部分都是原木、象牙雕像、手工地毯之类的东西,确实没有异常。那个主管看上去愤怒而得意,他不断跟兽人萨满说“你们必须道歉”,而兽人萨满在证据面前无力反驳, 安默拉看着那些东西微微皱眉。 “居然真的没有。”杰拉尔德也觉得很奇怪,他跟兽人相处了一个月,知道这些家伙不擅长说谎。 “不,有。”安默拉觉得事情越来越糟糕了,她揉着自己眉心,“你看见地上的腌肉了吗?” 杰拉尔德的脸色一点点沉了下去,转眼就变得阴云密布起来。 第74章 惩戒 安默拉冷淡地看着杰拉尔德:“你知道你的学生正在参与器官走私吗?” 杰拉尔德脸色不太好看:“器官走私?” 安默拉笑了一下,笑意未及眼底:“我想你应该不想听见食品走私。” “食品”这个词差点让杰拉尔德吐出来。 杰拉尔德陷入纠结,他很想下去看看,但是又觉得这不是个跟莲恩相认的好时机:“我这个月从来没离开过森林,天知道她为什么会参与这种器官走私。” “我以为她的课业都是你在安排。”安默拉一个字一个字地说道,“就像过去十几年你让她去贫民窟当义工一样。” 杰拉尔德抓了把头发,他也没空管安默拉怎么会对莲恩这么熟悉了,他说:“莲恩是去奥兰神圣帝国进修的,要上的课程一大把,我也不知道她具体有些什么活动安排。” “你跟我的第一位导师一样靠谱。” 安默拉指的是门格尔,她又往车窗外看了一眼,整个世界都仿佛陷入了寂静。 兽人萨满们似乎已经发现自己的同伴变成肉脯干了,但是他们的表情明显是难以置信的,安默拉觉得他们情愿在那些马车里发现兽人奴隶。而商队里的人类主管洋洋得意,他并不认为眼前的牲畜们能认出腌肉的来源,他将兽人们难以置信的表情误解为了没在商队里发现兽人奴隶的惊讶。 普朗曼边防军觉得这场闹剧也该收场了,就连莲恩他们那些学生都松了口气。 “让萨满们回来。”安默拉揉着眉心对露西说道。 露西没有回答她的话,她全身都在颤抖,眼泪止不住地流下来:“这就是人类,我的神啊,我明白了。” 安默拉的声音坚定有力,一下就让露西清醒过来:“去让萨满们回来。” 露西回过头,脸上还挂着泪水,她红着眼睛,哽咽着说道:“厄尼尔大人,别让我做这种事,求您” 露西接触过一些人类文明,她知道遇上这种情况应该将罪犯移交给人类,他们有法院,有监狱,有手铐。但是她没法让那些陷入愤怒悲伤的萨满们装作什么都不知道一样,理智而沉默地返回商队,然后继续与人类进行友好的通商。她更没法忍受自己同胞被做成肉罐头,而犯下罪行的人还可以顺顺利利地在法院进行辩护,被巨额保释金解救。 “你必须做这种事,为了保护你还活着的同伴们。”安默拉看着她,墨绿色眼珠子透着无机质的冷漠,“如果他们有人因为冲动而出手伤人,那么他们就变成了凶手。人类会强迫部落将伤人者移交给人类的司法机关,部落会进一步丧失治外法权。” 露西咽下了哭声,她擦了一把自己的眼泪,然后奔向了争执中的兽人们:“停下!大家回来吧!” “你准备怎么办?” 杰拉尔德看得出这件事不好处理,因为兽人与人类在外交关系上并不是平等的,而正义只站在强大的那一方身边。 安默拉没有回答他,她将温妮夫人的魔法顾问叫到了身边,温和地对他说道:“告诉普朗曼边防军,那些熏肉是用兽人制造的,要求他们对整个商队进行排查。” 魔法顾问的脸色瞬间就绿了:“兽人肉?您确定?” 安默拉沉声说道:“请让边境检疫人员对这些肉类进行成分分析,分析结果会告诉你真相的。” 魔法顾问的嘴唇抖动了一下,他明显被吓得不轻:“我马上去!” “在结果出来之后,请将样品和分析结果往圣兰斯卡特和兽人部落各寄一份。顺便为我联系圣兰斯卡特国立学院的玛希·哈里森教授,请她以谋杀罪向商队主管提出公诉。”安默拉将玛希·哈里森的名片交给这位魔法顾问,然后平静地说道,“希望这件事能尽快解决,我还期待着与奥尔丁顿小姐的会晤呢。” “好、好的!”魔法顾问飞快地接过名片去找边防军了。 杰拉尔德觉得事情不应该到此为止,他皱着眉说道:“也就是说,你准备以谋杀罪起诉那个主管?那他背后的人呢?那些想要尝试一下兽人肉是什么味道的家伙怎么办?那些悲愤欲绝的兽人萨满应该怎么办?” “不是我以谋杀罪起诉那个主管,是我请求圣兰斯卡特向这个主管提出公诉。”安默拉平静地看着他,“你没有弄明白情况吗?兽人甚至没有一个完整的司法体系,所以我没有就地处决这些人的法律依据,我所能做的就是告诉有完整司法体系的三大帝国这件事,然后将这群猪狗不如的家伙遣送回国。” 杰拉尔德觉得安默拉的选择有点不真实,在他看来安默拉可是兽人的神,她为兽人伸张正义是情理之中的。 “我还以为你不会让他们活着走出这个大厅。” 安默拉点点头:“然后我们也别想活着走出这个大厅了。” 杰拉尔德哑口无言。 空中要塞赶到这里只要一分钟不到,而帝国公民死在兽人手里会激起更大的愤怒,安默拉不能让兽人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再承受一次战略级魔导式。 “他、他们回来了。”露西啜泣着回到了安默拉的马车边上,她凝视着车里的神明,眼里又一次泛起水花。 安默拉在车里答道:“谢谢。” 露西只是一边哭一边摇头,什么都不说,她被死死压抑住的哭泣声让杰拉尔德心里非常难过。 车厢里沉默了一会儿,然后安默拉忽然打开了车窗,她用那双没什么温度的翠色眼睛回应露西的凝视。 “我很抱歉,让你们所有人失望了。” 露西听着她平静的声音终于哭出了声,她努力摇头,想告诉厄尼尔大人自己可以理解,但是她说不出话。 “□、死亡、歧视,我为你们所经历的这一切感到悲伤,但是又为能与你们共度这一切而感到荣幸。”安默拉从车里伸出手,然后摸到露西的头“相信我,这些都会过去的,虽然不是现在。” 温暖的力量从安默拉手上一直传递到露西身体里,她的声音通过通讯式传到每一个兽人的耳中。 “为什么要发生这样的事”露西捂住了自己的脸,泪水顺着指缝流出来,“我们明明什么都没有做错。” 这跟有没有做错没关系,只跟强大与否有关系。 安默拉想要安慰她一下,但是这时候她看见了露西背后闪耀的火光。 那个主管正在使用某种喷射型的魔导式,能量放出形式是火焰,这些火焰将学生们和边防军全部逼退了。货物从腌肉开始被点燃,火势很快就蔓延到整个车队,还点燃了附近的一些待检货物。那些待检货物靠近窗户,火焰顺着窗帘一路往上烧过去,天花板上的吊灯闪烁几下然后直接坠了下来。 “散开,往出口退!” 安默拉让露西和其他兽人离开这片区域,她自己则留在原地通过车窗往外看。 兽人车队里有很多动物,火焰会让它们恐惧惊慌,变得越发不好控制。所以安默拉要求萨满们将动物和易燃的货物都先带离这片区域。车队里还有很多露西这样几乎没什么抵抗能力的兽人,不赶紧跑的话他们很可能被烧伤。 那位主管在一片火海中疯狂地咆哮着:“别碰这些货物,就算是烧掉也不会给你们看的!” 边防军手忙脚乱地将火焰与周围那些待检货物进行隔离,然后试图上前控制住这个失控的主管。可那个主管直接抓过一个学员就威胁道:“滚开滚开!不然我就宰了她!” 被他一把拉住的莲恩无奈地说道:“你要宰了谁?” 她给了这个主管一个精准的肘击,然后掐着他的脖子把他砸进了布满火焰的马车里面。 主管的惨叫声被噼里啪啦的马车坍塌声掩盖过去,他迅速给自己加持了防火的魔导式,然后走在火焰中绕开莲恩的追击。莲恩暂时没空管他,她要把那些深陷火海的学员们一个个救出来。 之前安默拉要求对这些腌肉进行成分分析,就在普朗曼安检人员准备上去取样的时候,这个主管忽然爆发,直接使用魔导式点燃了他身边的一切。边防军猝不及防,他们第一时间选择了转移附近的易燃易爆物品。而学员们更是没见过这种场面,几乎没能做出什么反应。 “见鬼,你们没有烟雾报警器吗!?”温妮夫人的魔法顾问朝安检人员吼道,“把它打开啊!” 一般而言,在这种地方,只要有人点了根烟就会被浇满头水,可是现在大火烧起来竟然完全没有触发烟雾报警装置。现在烟雾已经弥漫了整个大厅,魔法顾问和边防军都被呛得要死,他们只能通过战术级的监测式查看自己身边的情况,超过十米外都是模糊一片了。 “没有!失效了!我不知道怎么回事!”安检人员惶恐地说道,“我们正在检查原因!” 杰拉尔德倒没有感觉呼吸困难,他看了看自己身边的安默拉:“你做了什么?” 安默拉回避了杰拉尔德的问题,她直接下令道:“下车吧。” 话音一落她就跳下了马车,杰拉尔德紧随其后。 四周全是浓烟,烟雾是灰黑色的,散发出刺鼻的味道。旁边好像有什么化学原料被点燃了,不断发出“噼里啪啦”的声音。刚刚大厅里的大吊灯被烧了下来,魔导电路似乎也已经被烧毁了,整个大厅里漆黑一片。四周黑色的烟雾和红色的火焰混合在一起,满眼都是压抑而绝望的颜色,这里就像地狱一般。 可是在杰拉尔德眼里,安默拉仿佛就是地狱里的光源。 她行走的地方没有尘世的污浊,没有嘈杂的声响,只有一片纯净的光明。火焰在她身边消失了,黑烟也变成了白雾,不知从何处落下的光碎了一地,铺成她前进的道路。 杰拉尔德紧跟在她身后,心里有些飘忽不定,他感觉自己忘记了时间流逝,可以跟随这位神一直走到天国尽头。 微光之径的末端是那个仓皇逃窜的主管,烟雾隔绝了周围的一切,而这条光芒照耀的通道直接将他与安默拉相连。他看见了自己身边纯净的光芒,然后顺着发光的地方看过去 光源所在的地方还是光,只有光。 他背后的马车停止了燃烧,不管他怎么运行魔导式都没用,魔法的力量似乎在那辆马车面前似乎戛然而止了。主管惊恐无比,他一次次地解除魔导式,然后重新运行,可是无论如何都没用。他脱力地跪在了地上,大口喘着气,感受到那个光源正在一点点接近。 无法形容的压力施加到他身上,他感觉意识空间里的所有魔导式都失去了效力,魔导系统停止运行。 神威。 神明的威严,禁止魔法干涉,也禁止魔法被干涉。 “你背后那些腌肉的买主是谁?”安默拉走到他面前,伸手摸到他的头就像给人赐福时那样。 主管拼命摇着头,但是安默拉已经从他脑子里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 她走到马车边上,指着那些完全没有灼烧痕迹的腌肉说道:“去拿一点。” 杰拉尔德上去拿了一小包,等他回头的时候火海中的通道已经消失了,圣洁的光芒一点点远离他。地上那个被火焰灼烧的主管正在痛苦地翻滚着,防火式已经失去了效力,他正在一点点变成烤肉。 可是杰拉尔德已经没空管烤肉了,他飞快地追在安默拉身后:“等等我!” 火海中的莲恩一边将一个学员从吊灯下拖出来,一边朝他所在的方向看了一眼:“是错觉吗总感觉听见了熟悉的声音” 这场火烧了半天,在普朗曼边防军的努力下,它终于完全熄灭了。 那支圣兰斯卡特商队几乎所有东西都没有剩下,除了一马车腌肉。主管商队的人因为施法过度而陷入昏迷,最终在火海中化为灰烬。 边防军的上级官员姗姗来迟,他们已经听说了火灾的事情,而火灾的受害者之一是兽人部落的宗教领袖。光是兽人商队里的物品价值就足以让他们小心对待了,更不用提安默拉现在这个敏感无比的身份。边防军派来的官员紧张地跑到安默拉被熏黑的马车面前,发现这车除了黑点之外倒是没什么损伤,他大松一口气。 温妮夫人的魔法顾问快要累得虚脱了,他紧张无比地走到了马车边上,然后朝普朗曼派来的官员行礼,低声道:“事情有点复杂,我待会儿跟您详说,先问问厄尼尔阁下情况如何吧” 这个官员一听“事情有点复杂”就知道不好了,他擦了把汗,朝马车里说道:“厄尼尔阁下,您没有在这场意外中受伤吧?我们已经联系了医疗队,他们马上就到。” 魔法顾问把他的话翻译成兽人语,然后向安默拉复述了一遍。 “意外?”安默拉平静地反问了一句,“不是意外。” 魔法顾问呆住了,官员不知道安默拉说了什么,于是用手肘推了推他:“怎么了?” “是刺杀。”安默拉用沉重的语气说道,“我确信,我在普朗曼边境,在这里,遭到了来自圣兰斯卡特的某些反对的极端分子的刺杀。” 作者有话要说:好像没人注意到安默拉掉进神庙是因为那片地区是禁魔领域,而之后她在神庙里使用魔法完全无障碍。 神威,禁魔,并且反禁魔。 第75章 庄园 那个被派来查看火灾情况的官员是边境军事督察官,也就是监督边防军行动的文职官员,他到任以来还从未接触过这类事件。 督察官抹了把汗:“这个您是哪儿看出来这是刺杀的?” 安默拉冷淡地回应:“你敢质问我?质问一个受害者她是从哪儿看出来她遭受了迫害的?” 负责翻译工作的魔法顾问听出了其中的火药味,他立刻对督察官说道:“先让医疗队过来给受伤者进行治疗吧。” “不,兽人不接受你们的治疗。”安默拉打断他的话,“我不知道医疗队里是不是也藏着暗杀者。” 魔法顾问只能努力解释:“是普朗曼边防军的医疗队,应该没有什么问题。” “那就让他们去治疗那些人类吧。”安默拉的声音听起来冷漠而愤怒,“请为我联系安全局,我要知道这支商队是谁派来的,这个卑鄙的刺杀者又隶属哪方。” 魔法顾问张了张口,他和紧张无比的督察官对视一眼,正想说点什么就被安默拉打断了。 “如果在一周内你们仍然找不到可以对这件事负责的组织,那么我会考虑取消普朗曼与圣兰斯卡特在兽人部落的关税优惠,提高金银价格,并且再次加长禁运货物清单。”安默拉说完就缓了缓口气,然后温和地对魔法顾问说道,“不过别担心,刺杀事件不会影响我与奥尔丁顿小姐之间的私人友谊,我对这次会晤仍抱有美好的期待。” 魔法顾问松了口气。 安默拉的态度很明确,她要拿这支圣兰斯卡特商队生事,但不愿意破坏兽人与普朗曼帝国之间的“友谊”。三大帝国是不介意踩自己盟友一脚的,尤其是在关税问题上,所以安默拉正在尽力争取自己与普朗曼之间的同盟。毕竟这里是普朗曼的边境,兽人也好,圣兰斯卡特也好,调查起来都没有普朗曼方便。 督察官和魔法顾问一同离开,他偷偷地问魔法顾问:“她刚刚说什么了?” 魔法顾问给他喂了一粒定心丸:“联系安全局吧,这件事已经跟你没关系了。” 督察官终于把心脏放回来肚皮里:“吓死我了要是她要求我彻查谁打算刺杀她,我可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本来就是无中生有不是吗?” “不,不是。”魔法顾问奇怪地看着他,“确实有人想要刺杀厄尼尔大人,而这个人来自圣兰斯卡特。” “来自圣兰斯卡特”督察官咽了下口水,然后点点头,“我明白了,我会跟安全局说清楚的。” 政治与科学正好相反,科学是通过各种研究实践来得出论断,而政治则是通过某些大人物的论断来进行各种实践与研究。现在这位兽人宗教领袖已经给出了“被刺死”的论断,那么他们就没必要争论到底是不是被刺杀了,只需要尽一切可能制造她“被刺杀”的证据就好了。 “让治疗队过去给兽人们检查一□体,我们得准备出发了。”魔法顾问看了一眼自己的表,现在已经耽误了大半天,不知道奥尔丁顿小姐会不会等急了。 督察官回头看了一眼白象马车,小声说:“她不是不让医疗队给兽人治疗吗?” “那就告诉她这是奥尔丁顿小姐的私人医疗队。”魔法顾问上下打量了他一下,“我不明白你是怎么做到现在的,‘变通’这两个字很难写吗?” 督察官脸色有点苍白,他呆的地方可是最不讨好的边境,每天都需要对抗各种毒贩和走私者。而魔法顾问这种常年跟随在奥尔丁顿小姐身边的老人精则需要对抗各种比毒贩更可怕的政客,圆滑地周旋在这群人面兽心的家伙之间。 “我知道了,请代我向奥尔丁顿小姐问好。” 督察官急匆匆地告别离开了。 魔法顾问坐在安全区等候着,一直到安默拉那辆马车开始重新前进才走上前。 “奥尔丁顿小姐在她的庄园里等您,她为您准备了自己亲手酿制的葡萄酒,希望您能赶上今天的晚餐。” “真是我的荣幸。”安默拉愉快地回答道。 杰拉尔德在她对面小声说:“你真的能喝酒吗?” “不能,但是我能应酬。”安默拉也压低了声音,“顺便,我想知道圣女是不是也要应对这样一个个的饭局” 杰拉尔德摇头:“我从未听过有谁请她共进晚餐。她一般在神圣教堂里会见各国领袖,你应该不行,除非你把兽人的神庙造到大陆的每一个角落。” 安默拉挑眉不言。 兽人部落的车队往奥尔丁顿庄园走了,而圣兰斯卡特车队则暂时被边防军扣留。唯一的死者就是纵火的主管,其他学生们都处于不知情状态,他们只需要配合调查,然后就能顺利离开了。而商队里的工作人员则会被移交到安全部门手里,接受进一步调查。 过了边境之后,路就好走多了,开阔的通路一直通往奥尔丁顿家族世代相传的城堡。 奥尔丁顿家族的城堡位于深山之中,修建于七百年前,是整个北方最美丽的建筑之一。七百年前的城堡不像现在一样是作为纯粹装饰物存在的,那时候的城堡是真正的“堡垒”,具有非常强大的军事防御力量。这个建筑里的防御系统即便在现代也不会显得过时,而它精心构思了整整七百年的艺术设计更是将许多现代城堡甩出一大截。 魔法顾问彬彬有礼地叩响了安默拉的车窗:“厄尼尔大人,那就是奥尔丁顿家族的城堡了。” 这里是山脚下,苍劲有力的松树拔地而起,深浅不一的绿色一层层往上浸染开来。天空泛着翠色,清透得就像被水洗过一样,呼吸间残留着草木和泥土的清香。在层林掩映的山,一个个白色的尖隐若现,其中最高的那个有一座雕像。雕像是一位穿着古老铠甲的男性,他手持长剑,利刃直指苍穹,一股锐气扑面而来。 茂密而原始的树林在这种城市化程度非常高的地方已经很少见了,而奥尔丁顿家族一贯乐于让自己居住着这种被城市环绕的山林里。 安默拉发自内心地恭维道:“美得就像一场奇迹。” 她曾经去过梦魇公爵的城堡,也很漂亮,但仅仅是“漂亮”而已。 奥尔丁顿家族是真正的古老贵族,有着几百年历史积淀下来的优雅与孤高,就连每一个带缺口的砖块都写着无法惊扰的尊贵。安默拉只看一眼就能将这座城堡与现在的速成建筑区分开来,它是真正有灵魂的东西,承载了一个家族七百年的动荡与沉浮。 也许正是因为这种骨子里的矜贵,所以北方贵族才会这几年的南北倾轧中大占劣势。现在已经不是慢节奏的古代了,连贵族们都开始变得不要脸、无底线,吃相难看的南方新贵正在一点点蚕食这里。 “奥兰的教堂也很美。”杰拉尔德在旁边酸溜溜地插话,“而且历史更加久远。” 安默拉对他翻了个白眼:“如果教皇带我参观中央大教堂,那么我会想点别的话来称赞它的。” 车队缓慢地往山上走,虽然奥尔丁顿庄园有修建观景缆车,但是缆车没法直接通到城堡。而且安默拉的车队里还有白象这种大型动物,它们没法被寄存在山下,也没法坐缆车上去。 魔法顾问十分很专业地跟安默拉说道:“奥尔丁顿小姐已经为您准备好了一个动物园,不用担心豹子和白象的问题,它们也会受到最好的招待。” 杰拉尔德又开始酸了:“快听听,她准备了一个动物园给你” “如果你不想被寄存到动物园,那就闭嘴。”安默拉从车座下面摸出一个熊头帽子,然后递给杰拉尔德,“你得把脸挡一挡,以防有人能从千万个流浪汉之中把你认出来。” 杰拉尔德戴上了熊头帽子,蓝色眼睛通过熊眼的空洞望向安默拉:“所有人都能一眼把我跟流浪汉区分开” “你对‘所有人’的定义可能跟我不太一样。” 安默拉一边小心应对魔法顾问的各种寒暄,一边把杰拉尔德那些没用的废话堵回去,车队很快就抵达了山城堡前。 女佣们分列在大门两边,她们的年龄都在十八到二十之间,身高相差不到三厘米,样貌美丽大方,神态自然谦恭。她们都穿着一模一样的白色束腰衬衫和黑色蕾丝短裙,黑色小皮鞋侧面有奥尔丁顿家族的族徽。她们以四十五度角鞠躬,没有一个人因为好奇而抬头注视安默拉的马车,所有人都训练有素地低头微笑,沉默不语。 “可以下车了,厄尼尔阁下。”魔法顾问在马车完全进入奥尔丁顿庄园之后就对安默拉说道,“这里是完完全全属于奥尔丁顿的地方。” 马车门开了,魔法顾问恭恭敬敬地低着头,伸出手准备迎接这个厄尼尔大人,可是从马车里出来的是一个巨大的熊头。 魔法顾问被吓退一步:“天哪” 这个熊头人从马车上下来,站到了他刚刚站的地方,然后朝车里伸出手。 “让开。”安默拉皱着眉,小声对杰拉尔德说道,“你挡着我了。” 杰拉尔德的意思是他能扶安默拉下马车,就像真正的圣骑士一样,但是安默拉完全没有接收到他的脑电波。 “等等”杰拉尔德被安默拉用藤条手杖推开了。 安默拉自己从马车上跳了下来,杰拉尔德尴尬地伸着手,他清了清嗓子:“你” 安默拉顺手把那个藤条手杖放在了他伸着的手上:“拿好,跟紧。” 魔法顾问没看出来有什么不妥,他是第一次正面接触这个凭空冒出来的兽人领袖,但是神色依然很镇定:“奥尔丁顿小姐在大厅等您,她感觉很抱歉,她最近因悲伤过度而旧病复发了,所以不能出门迎接。” 安默拉保持微笑:“不,这没什么。” 她以为“大厅”是指一进门就看见的那个地方,而实际上魔法顾问带着她至少穿过了三十重门,走过十五条回廊,然后才在迷宫般的城堡里见到这位著名的“黑寡妇”。 大厅北面和西面有巨大的拱形落地窗,窗户玻璃是单面的,可以从城堡往外看,但外面看不见里面的情况。柔软的深红色垂帘将落地窗挡去大半,外面的阳光照进来之后也泛起了轻微的红色。地上的长毛地毯是白色的,看不出是什么动物的皮毛,不过光凭大小就知道价值不菲了。浅色系的地毯让深色系的窗帘看起来不那么压抑,而且整个大厅的亮度也高了不少。 一个玻璃展柜环绕着整个大厅,布局就像博物馆那样,展柜里都是奥尔丁顿家族具有纪念意义的物品。一块和窗帘颜色一样的深红色细绒布将这个展柜覆盖住了,连同墙壁上的那些油画一起。 穿着深色羊毛长衫的温妮夫人站在展柜面前,她这身打扮很居家,头发高高盘起,发网上还缀着白色的小花。她背对着大门,黑红色的手织披肩将她消瘦的身子围起来,只露出一点白皙的肌肤。 安默拉看见她的头发没有完全盘好,一缕闪耀的金发慵懒地从鬓角垂下来,勾勒着纤细的脖颈,美得惊心动魄。 魔法顾问轻声说道:“奥尔丁顿小姐,厄尼尔大人已经到了。” “欢迎,非常欢迎。” 温妮·奥尔丁顿从展柜面前转过身来,红唇雪肤,眼神动人,每一个动作都带着天然的高贵。 安默拉不敢相信她已经接近六十岁,连丈夫都死过三个了,她看起来比莲恩都更年轻貌美。 “我没想到您竟然如此年轻。”温妮微笑着说道,一边朝安默拉走了过来。 安默拉点点头:“我也没想到。在进来之前我以为这座城堡就已经够美了,可是没想到城堡中住着更美的存在。” 温妮笑起来,她伸手掩嘴,如同少女般矜持:“跟您说话真是让人开心,我已经受够了那些一直盯着我腿看的老头子。” 安默拉为这句话感到惊讶,她觉得温妮夫人不像是会随意发出这种牢骚的人。如果不是时刻谨记着她“北方贵族之首”的身份,那么安默拉很可能将她误以为是不谙世事的贵族少女。 “其实我也看了呃,我说您的腿。”安默拉索性顺着她的话就接了下去,“非常美丽,就像您的面孔一样。” 温妮夫人看了她一会儿,忽然又笑起来。 魔法顾问弯下腰行礼,然后沉默着退出了房间。杰拉尔德听她们俩相互恭维,简直想把熊头摔在地上,他也愤愤不平地跟着魔法顾问退出了这个房间。 “别站着了,来这儿坐下吧。还没到晚餐时间,不过我准备了一点奶茶。” 温妮夫人走到西侧的落地窗面前,伸手将垂帘完全拉开,金色的阳光一直铺进室内。阳光勾勒着她的身形,安默拉突然发现她的腰身也是极美的,看不出一点年老变形的痕迹。 落地窗面前有一个小茶桌和两个秋千吊椅。 茶桌上摆着精美的小点心和一壶热气腾腾的奶茶,茶杯是白瓷荷叶边的,看上去都很随意,就跟普通人家的下午茶一样。 “您喜欢甜的吗?”温妮夫人举了举杯子,“它稍微有点甜了。” 安默拉坐在她对面,突然发现自己坐在秋千吊椅上脚根本接触不到地面。 她抿了一口奶茶,抬头看向温妮夫人:“您确定是‘有点’甜了?” 这根本就是甜得发腻。 温妮夫人笑起来,眼中荡漾着欢欣的色彩:“我真喜欢跟您相处,真的。上回前财政大臣来的时候我在他的奶茶里放了半壶砂糖,他说这点甜味没什么,结果离开城堡之后立刻跑去洗胃了。” 安默拉放下了手里的杯子,笑着说道:“他只是害怕让您不快而已。” “他确实让我不快。”温妮夫人从容地喝了一口甜腻的奶茶,“所以他在洗胃之后就变成了‘前’财政大臣。” 安默拉再一次清晰地意识到这个优雅地喝着奶茶的女人在整个普朗曼帝国有多大的影响力。 “希望我这次带来的礼物不会让您感到不快。” 温妮夫人好奇地看着安默拉:“礼物?我不知道这件事儿,我甚至没有为您准备回礼,真是太抱歉了” 她表现得就像因为收到求爱信而手足无措的少女一样,安默拉一想到她的年龄就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一只小花豹。”安默拉用勺子搅拌着奶茶,尽可能不去看那张过分年轻的脸,“希望能稍微缓解一点布尼之死给您带来的悲伤。” 布尼就是那匹死在兽人部落的纯种马,温妮夫人的爱宠。 安默拉说完这句话之后就感觉自己对面的人沉默了下去,她以为自己说错了什么,结果一抬头却看见了意想不到的一幕。 温妮夫人正在用白色的丝巾擦眼泪,她哭得喘不过气来:“哦,布尼,我的孩子” 然后她就晕了过去。 第76章 少女 半夜,城堡某个华美的客房里。 “她晕过去了!”安默拉光着脚在地毯上走来走去,她挥着手,激动地说道,“是真的晕过去了!我还什么都没做呢!” 杰拉尔德坐在门边,同情地说道:“你们说了三分钟话就结束了,我还以为你谈崩了呢。” 安默拉往床上一倒:“她看上去身体不错,我确信我的话没有任何刺激性。我当时只是平静地阐述了布尼死亡的事实,而这个事实她在一周前就已经知道了。” “这就叫玻璃心。”杰拉尔德点点头,表示自己对这位夫人很理解,“当然,你是不会懂的。” “我觉得这种事情只要挤一两滴眼泪就够了!可她晕过去了,晕过去了你懂吗?”安默拉还是觉得匪夷所思,“而且这位夫人的情绪未免太外露了,她一直在跟我抱怨那些用眼神猥亵她的贵族老头子” 杰拉尔德赶紧打断她:“你不用跟我说这部分内容。” 安默拉把枕头按在自己头上,闷声说道:“我简直不敢相信,我的外交史是以气晕一位权倾北方的大贵族为开端的!以后每次会晤我都会想起她晕倒的场面!简直是噩梦!” 杰拉尔德这才发现她没有表面上看起来那么冷静沉着,她也会担心会谈的成效,也会忧虑这次社交失败带来严重后果。 “这没什么”杰拉尔德试图用空洞的话安慰她,“现在‘第一次’这个词基本上就等同于‘黑历史’了。” 安默拉直挺挺地从床上坐起来:“没什么?现在有至少十个医疗队在抢救她!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我把她给给杀了!” “抢救”杰拉尔德也觉得有点夸张了,“你真的没有对她做什么吗?” 安默拉把手里的枕头狠狠地砸向杰拉尔德,可是它又松又软,飞到一半就落了下来。安默拉暴躁地说道:“没有,我什么都没做!我只低头喝了一口糖精,抬头就发现她就晕过去了。” “糖精?”杰拉尔德皱眉,“你喝了一口糖精?” “就是一倍杯超级甜的奶茶,大概是半壶水半壶糖的那种程度。”安默拉抱怨道,“前财政大臣在她这儿用了一次下午茶之后就跑去洗胃了。” 杰拉尔德觉得自己可能找到原因了:“那她可能有高血压什么的,晕倒很正常。” 安默拉又倒回床上,无力地说道:“她看起来比莲恩还年轻,身体好得不像话。” 杰拉尔德不以为然:“看上去再年轻那也有六十岁了,身体机能肯定不如年轻人的,高血压高血糖不是这个年纪常见的问题吗?” “你多大了?”安默拉冷淡地反问道,“上个世纪就有人称你为最强之人,你能说说你在这个世纪有多大年纪了吗?有没有被高血压以及颈椎问题困扰?” “我这是不一样的”杰拉尔德的辩解显得很苍白。 “咚咚咚。” 清脆的叩门声从外面传来。 杰拉尔德闭上嘴,然后起身开门,发现门外站着的居然是一袭白色丝质长裙的温妮夫人。 她被魔法顾问小心搀扶着,姿态柔弱,但是脸色红润健康。她原本高高盘起的金发放下来了,纯白色丝质长裙一直拖曳到地上。这件裙子的领口开得极低,大概到了肚脐眼的位置,裙子上的褶皱诠释着简洁而直接的美。她围着黑红色手织披肩,这个厚厚的披肩将她□□的皮肤都给遮掩住了。 安默拉不知什么时候从床上爬起来了,她走到门边,惊讶地说道:“奥尔丁顿小姐?您应该躺回去养养身体。” “我一定是吓着您了。”温妮夫人神色黯然地说道,“这是老毛病,没想到会在这种时候犯。” 安默拉温和地摇头:“没什么,您快回去好好休息吧” “作为赔礼!”温妮夫人忽然抬高了声音打断她,她微笑道,“我做了点焦糖布丁,希望我们能在它的点缀下把下午未完的话题谈好。” 杰拉尔德把门完全拉开,迎接她进来,他看见魔法顾问背后跟了一大串女仆,每个人手里都拿着餐盘。魔法顾问将温妮夫人搀扶到沙发边上,然后那些女仆们将餐具一点点摆上茶几。 杰拉尔德闻到了空气中扑面而来的甜腻味道,他同情地看了一眼安默拉,然后默默跟随魔法顾问和女仆退出了房间。 安默拉至少看见了二十种糕点和一壶满满的糖精,她艰难地问道:“我记得您还酿了点葡萄酒?” 她情愿喝葡萄酒,这些糕点卖相不错,但闻起来真的是恶意满满。 “快坐下吧,您为什么老是站着说话!”温妮夫人愉快地催促她,“您看这个,芒果布丁,我亲手切的芒果,然后亲手将它打碎,真是棒极了。” 安默拉在她面前坐下,接过她递来的芒果布丁碟子:“谢谢” “至于葡萄酒,我真是太抱歉了!”温妮夫人遗憾得快要哭出来了,“我一陷入悲伤就会忍不住酗酒” “这没什么,葡萄酒不重要!”安默拉迅速咬了一口布丁,“您的布丁非常有特色。” 甜。 超级甜。 安默拉几乎要识别不出甜味了,她捂着牙,重新拿起奶茶杯子:“不过您真的要注意饮食了,您的身体状况似乎有点糟糕。” “只是最近有点糟糕而已。”温妮夫人忧愁地看着自己手里的奶茶,“我的心脏有点问题,受不了刺激” “噗”安默拉差点把刚刚喝下去的奶茶喷出来,原来这女人真的是玻璃心。 “我真的感觉非常疲惫。”温妮夫人用泛着泪花的眼睛注视安默拉,“孤身一人住在这样宏伟的城堡里,四面八方都是试图伤害我的人,我脆弱的心脏有点承受不了。” 是,她就是用这样一颗“脆弱”的心脏杀掉了自己的前三任丈夫,圈禁了自己的全部子女, 安默拉觉得这个会晤一下由严肃的双边磋商变成了女性之间的情绪倾诉:“您可能需要找第四任丈夫了。” 温妮夫人沉默了一会儿,就在安默拉以为她要生气的时候,她忽然红着脸笑了起来:“这真是您居然跟我想到一块去了,我确实需要一个强壮的肩膀依靠,否则我真不知道自己还能撑多久。” 安默拉在心中为她的第四任丈夫默哀,然后装作关心地问道:“您有什么意中人吗?先别说,让我猜猜看,是北方最古老的家族艾尔索普?” 这个应该是比较靠谱的猜测,因为温妮夫人已经嫁过一位亲王、一位北方大贵族、一位军团总司令了,她没可能挑个比这水平更低的。而在整个帝国,水准高于这个的,除了北方艾尔索普家族,那就只剩下半条腿入土的皇帝陛下了。安默拉觉得她不可能嫁给皇帝,所以应该和选择与艾尔索普家族联姻。 “不,不是。”温妮夫人一扫刚刚忧愁的情绪,面上微微泛起羞涩的红晕,她揉着餐巾,抬头看了一眼安默拉又迅速低头。 安默拉吓出一身鸡皮疙瘩,这家伙不会是要嫁来兽人部落吧。 “是南方的那位。”温妮夫人把餐巾揉成十分少女的形状,然后忸怩地说道,“梦魇公爵。” “噗”安默拉这次是真的把奶茶喷出来了,她手忙脚乱地拿餐巾擦桌子然后道,“意料之外,意料之外。” 虽然这些年帝国贵族们常用南北通婚的方法来缓解新旧贵族矛盾,但是这个方法绝对不适用于梦魇公爵和奥尔丁顿小姐身上。他们一个是南方贵族领袖,新贵族的代表,一个是北方贵族领袖,旧贵族的尊严,要想结合在一切是不可能的。可是温妮夫人似乎已经彻底陷入爱情,她忘乎所以地沉浸在了美妙的想象中,完全不在意两人身份的鸿沟。 “我一直挺喜欢他的。”温妮夫人没有在意她的失礼,她一只手撑着脑袋,眼神柔软得能拧出水,“这样的优雅,这样的孤高,就像独自在湖面上游曳的黑色天鹅。” 这真的是在形容康纳里维斯吗!? 安默拉不知道自己现在是什么表情,她只能僵硬地微笑,陪这个伟大的六十岁女人幻想她的第四次婚姻生活。 温妮夫人一直在安默拉这里呆到了大半夜,两个人的谈话在甜腻的冒着粉色气泡的氛围中结束了。安默拉觉得自己当时从陨星底下逃生也没有这么疲惫过,而且最关键的是她一直没能把话题带到“通商”这个问题上来! 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总之温妮夫人回避了一切有关与兽人通商的关键问题,她的重心一直是“婚礼穿点什么好呢?”“咖啡色会不会显得有点无趣?”“被子要黑天鹅绒还是羊毛?”诸如此类 安默拉在她离开后又一次倒在了床上:“这样下去不行,我一直在被她牵着鼻子走。” “真难得,你也有被人牵着鼻子走的时候。”杰拉尔德坐在墙角处幸灾乐祸地说道。 安默拉在床上翻滚了一下,她捶着枕头说道:“只要我一提通商,她就立刻想起布尼,然后立刻一副要晕倒的架势!她说自己心脏有问题,我不敢逼太紧,万一她又被送去抢救了怎么办!?” 不得不说,有时候女人的美丽柔弱真的可以成为强有力的武器,可以说温妮夫人将这种武器发挥到了极致。 “早点睡吧,明天还能继续与她斗智斗勇。”杰拉尔德打了个哈欠,“我关灯了。” 房间里陷入黑暗,安默拉爬回被子里,睁着眼睛,一直在想要怎么突破温妮夫人这个坚固的屏障。 另一边,温妮夫人的卧室里。 这里满地都是粉色的羽毛,窗幔与窗帘都是蕾丝的,看上去少女得有些夸张。房间不太大,甚至不像是主卧,更像是比较私密的休息空间。墙壁边缘有微微突起的扶手,四面墙壁都被打造成了内嵌式的衣橱,里面从三百年前的宫廷装到现在流行的学生款式都有。 温妮夫人趴在床上,翻阅着一本画册,上面密密麻麻地贴着照片,全部都是同一个人。 魔法顾问走到她身边,然后悄声说道:“奥尔丁顿小姐,爱丽儿小姐快要不行了。” 温妮夫人翻页的手顿了一下,她眼中熟练而迅速地蓄起泪水,然后用凄美的姿态抬头看着魔法顾问:“别告诉我这种消息,你知道我承受不来的,我现在真的太脆弱了!先是陪伴我好多年的布尼,然后是我最爱的女儿哦,天哪,她是金发的那个吗?像我一样美丽的金发” “不,爱丽儿小姐是褐色头发的那个。”魔法顾问垂着头,语气沉重,“她想见见您。” 温妮夫人啜泣着,说话模糊不清:“不,真的,我真的承受不了了,请让她等我心情好点再说吧。” “可是她也许活不过今晚了。”魔法顾问的语气里有一丝颤抖,但很快就被他压制下去。 温妮夫人哭泣着,用悲伤绝望的眼神看着魔法顾问摇头:“不行。” 魔法顾问明白了她的意思,他退出房间,正要关上门,可是被温妮夫人叫住了。 “记得给我带一份她的大腿肉。”温妮夫人脸上还挂着泪水,但是声音已经完全平静下来。 “是的。”魔法顾问打了个冷战,他关上了门,低头走在空无一人的走廊上。 昏暗的灯光摇晃着,窗外呼啸的风声敲打着玻璃。 温妮夫人又一次低头看向自己手里的画册,纤细而修长的手指划过照片上那人精致的面孔:“这样的美貌这样的美貌我真需要这样美丽的孩子。” 照片上的人不是康纳里维斯,而是修。 第77章 温妮 安默拉一晚上都没睡着,一直在想着怎么跟这位黑寡妇周旋。第二天早晨醒来的时候,她两个巨大的黑眼圈,头发凌乱而蓬松,看着跟杰拉尔德有点神似。 “咚咚咚。” 安默拉没想到这么一大清早就有人叫她起床,她一边把翘起来的头发压下去一边说道:“别开门!” 杰拉尔德打了个哈欠,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你说什么?” 他完全不在状态,倒是门外那个人很快反应过来:“好的,您在忙吗?那么我可以在外面等候一会儿。” 听声音是魔法顾问,他嗓子有点哑,昨天奥尔丁顿小姐昏迷过去把他给吓得够呛。他像只陀螺一样地在十几个医疗队之间旋转,从而确保奥尔丁顿小姐的安全。 “我给您送来了早餐。”魔法顾问和气地说道,“奥尔丁顿小姐今天需要继续接受治疗,她让我转达她的歉意,她原本很想与您共进早餐的。” 安默拉手里的动作顿了一下,没想到温妮夫人动作这么迅速,直接就称病不见人了。昨天她几次把话题往通商上引都失败了,正想今天换个方法继续商谈这件事,可是温妮比她干脆得多,往病房里一缩就不冒头了。 “请进吧。”安默拉也不管头发怎么样了,她直接推开门请魔法顾问进来。 魔法顾问推着一个小餐车,最上面那层摆着很大一盘的水果沙拉,再往下是熏肉卷、奶油虾球、蓝莓蛋糕,最后那层似乎是什么冰镇饮料。这些东西和温妮夫人的甜点一样,透着精致可爱的味道,有种扑面而来的少女气息。 “实在是太丰盛了,谢谢招待。”安默拉在沙发边上坐下,她留意到魔法顾问的动作有点迟缓,于是说道,“昨天您一定也辛苦了吧?这点事情让佣人做就好了。” 安默拉记得昨天推餐车的明明是女仆,魔法顾问只需要随身跟着奥尔丁顿小姐就行,也不知道他今天为什么如此殷勤地跑来送早餐。 魔法顾问堆着笑脸给她把餐盘一点点摆好,连声道:“不,一点儿也不辛苦!辛苦的是奥尔丁顿小姐才对,她这些年压力越来越大了” 魔法顾问说着就有点黯然地低下头去,默默把这些盘子收拾好,把蛋糕切成块,把热牛奶倒进玻璃杯里。他整理餐具的动作非常熟练,头发一丝不苟地梳到脑后,配上这身黑色执事服就像传统的贵族管家一样。 安默拉看了一眼墙角,杰拉尔德还在昏昏欲睡,她咳嗽一声:“骑士大人,你不能帮忙摆下盘子吗?” 杰拉尔德抬头看了一眼茶几,这才揉着眼睛起身:“已经是吃早餐的时间了吗?有点太早了吧!” 安默拉抬头看了一眼外面灰蒙蒙的天,现在可能才凌晨四五点的样子,不知道是不是奥尔丁顿家都这么早起床。昨晚半夜的时候温妮夫人还跟她一起用过布丁,算起来她也只休息四五个小时左右,而一直陪伴她的魔法顾问就更不用说了。 “谢谢。”安默拉从他手里接过一小块蓝莓蛋糕,然后笑着问道,“对了,我还没问过您的名字呢。” 魔法顾问给杰拉尔德也切了块蛋糕,然后向安默拉鞠躬道:“罗德尼·贝内特。” 安默拉皱眉对杰拉尔德说道:“你先出去把脸洗干净再说。” 杰拉尔德耸耸肩就走出去了,他对甜食也不怎么感兴趣。安默拉一边用叉子把蛋糕上的蓝莓挑出来,一边对魔法顾问笑着说道:“承蒙奥尔丁顿小姐关照了,她这次病倒多少跟我有点关系,不知道我能不能去探望她一下?” 魔法顾问垂着头站在旁边,恭敬地说道:“抱歉,现在奥尔丁顿小姐情绪波动比较大,城堡里的医师不建议她会见客人。” 她情绪波动确实大,这点安默拉无力反驳,她只能维持笑容:“真是太遗憾了,不知道她什么时候能好点,我迫不及待地想向她介绍我们带来的小动物们。” “这可不好说。”魔法顾问说话滴水不漏,他沉住气告诉安默拉,“上次她躺了整整两个月,也不知道这回还能不能下床。最关键的是,就算奥尔丁顿小姐身体恢复一些,我想她也是不愿意见客的。” 两个月? 安默拉心里打了个结,这也是够拼的,为了回避通商谈判居然能直接躺上两个月。如果温妮不打算提供帮助,那么安默拉可以通过谈判来给她一个帮助兽人部落的理由。但是如果她软硬不吃,连理由都不需要,根本不想进行谈判,那安默拉还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哦?为什么?”安默拉有点惊讶地反问了他最后那句话,“我让奥尔丁顿小姐感到不悦了吗?” 魔法顾问死死垂着脑袋,不让安默拉看见一点表情,他平静地说道:“不是的,奥尔丁顿小姐只是比较在乎自己的外貌罢了。她大病初愈的时候往往气色不佳,这种时候她说什么也是不愿意待客的。” 这跟长青春痘的少年少女往往躲在家里不愿意去学院是一个道理,但是这种情况发生在一个政客身上就很罕见了。 安默拉没法反驳这个说法,她继续微笑:“也就是说,现在奥尔丁顿小姐正在接受治疗,并且一时半会儿无法处理公务?” 魔法顾问停顿了一下,点头道:“是这样的。” 安默拉放下了刀叉,然后抬头看向他:“那么你暂时躲开奥尔丁顿小姐的视线来找我有什么事情呢?” 罗德尼脸色有点苍白,他的喉结动了一下,然后闭上眼睛说道:“没什么,厄尼尔大人,我只是听奥尔丁顿小姐的吩咐来照顾您的饮食罢了。” 安默拉挑眉:“‘照顾’的内容包括凌晨四点把我叫起来吃早餐吗?我还以为您有什么急事呢。” “我”罗德尼整齐的黑色卷发纠缠到一起,汗水顺着鬓角流下来,他的双手在背后绞紧了,“真的没什么。” “您有一个短暂的早餐时间进行犹豫。”安默拉重新拿起自己的刀叉,“过了点我就要回去补觉了,另外,鉴于奥尔丁顿小姐身体状况不佳且对我的计划不是很感兴趣,我可能会在明天离开。” “我”罗德尼猛地抬起头,刚刚说出一个字就发现自己已经不由自主地按住了安默拉手里的叉子。 安默拉拿起小刀,狠狠地往他抓着自己的那只手上扎了过去。 罗德尼瞳孔微缩,汗水一直流到下颌,他的眼睛里反射着银亮的刀锋,但是手却纹丝不动:“请您帮帮我!” 在他说出这句话的同一时刻,安默拉手里的餐刀精准地扎在了他的指缝间,钉在那张木质茶几上。 “你可以放开了。”安默拉点点头,“我愿意听一下你的请求。” 罗德尼松开手,大量冷汗从背上滑下来,他咽了下口水,定定神,这才说道:“您愿意跟我去看个地方吗?” 安默拉往门口看了一眼,杰拉尔德还未返回,不知道他跑去哪儿了。她向满眼哀求的罗德尼问道:“什么地方?” “奥尔丁顿小姐的孩子们。”罗德尼深呼吸好几次才把这句话说完整,“请您随我去看看他们。” 温妮夫人一向是以心狠手辣著称的,据说她前三任丈夫的死都跟她脱不了关系。不过至今为止没人能抓到她杀死自己丈夫的罪证,所以传闻也只是传闻,不能说明什么。她每死一个丈夫,自身在政坛上就要迈进一大步,等她的第三任丈夫威廉亲王死掉的时候,就连皇帝陛下也无法插手彻查自己兄弟的死因了。 安默拉一点点皱起眉:“她的孩子?” 温妮夫人与每任丈夫都有过孩子,但是因为她自己身体不好,丈夫又死得早,所以这些孩子大多是佣人在照顾。按理说她现在近六十岁,最大的那个孩子应该已经四十了,可是他几乎从未出现在公众视野之中。 那些孩子就像不存在那样,传闻中他们被权欲熏心的温妮夫人所囚禁,就连活着都很艰难。 安默拉想起温妮夫人红着脸说自己要嫁给梦魇公爵的样子,真的完全无法把她跟传闻中的黑寡妇联系在一起。她确实演技超群,当她说出那些天真浪漫的言语时多半连她自己都能骗过。 “是、是的。”罗德尼的呼吸十分急促,就跟哮喘病发作一样,“我所请求的事情与之有关,请您务必随我去看一眼。” “为什么?”安默拉用叉子轻敲了一下面前的碟子,笑道,“我为什么要跟你去?我为什么要帮你?” 罗德尼看上去已经是被逼上绝路,准备孤注一掷了,但是如果他跟温妮夫人有着一样的超群演技呢?如果他听从那位夫人的吩咐准备诱骗安默拉去做点什么危险的事情怎么办? 罗德尼被当头浇了一盆冷水,但是他立刻平静下来。因为他知道,如果安默拉开始提要求,那就说明他的请求不是没可能实现的。 他说:“我可以帮您会见奥尔丁顿小姐,并且设法让她通过您的计划。” 安默拉看上去并不动心:“我想这应该不是一个魔法顾问能办到的事情。” “是的,可我不仅仅是一个魔法顾问。”罗德尼看着安默拉,眼神里有着无法形容的悲痛,“我跟随她走过了三任丈夫,从她最绝望最弱小的十八岁,一直到她最可怕最强大的五十八岁。对于温妮来说,我不仅仅是魔法顾问,更是共犯同谋。” 安默拉微笑着与他对视,罗德尼的悲痛之情在那双深绿色的眼睛面前止步了,那里面有无法被情感渗透的寒冰。 “你叫她温妮。” 罗德尼的呼吸仿佛被这个不经意间吐露出来的词语夺去了,他艰难地答道:“那是她的名字。” 不是王妃殿下,不是天灾军团之母,也不是奥尔丁顿小姐。 是温妮。 这个称呼柔软地缠绕在舌尖上,一如她不经意垂下的那缕金发,挠得人心痒又心疼。 第78章 圈养 这是一个巨大的玻璃容器,阳光毫无保留地倾泻下来,将里面照得通透而澄澈。 这里到底有多大呢? 安默拉跟随罗德尼从入口走进来,一条笔直的通道贯穿玻璃牢笼中央,一眼竟然望不到头。 通道是钢化玻璃制成的,呈拱形,上下左右都能看见一个个蜂巢般的玻璃隔间。每一个隔间都风格不一,它们被很细心地装饰起来,除了完全透明的玻璃墙壁之外,其他地方都跟普通房间差不多。通道里面还种着绿色植物,悬挂着一个个精巧的鸟笼,在这些生灵的点缀下,这里就跟温室般生机勃勃。 “这些是奥尔丁顿小姐的孩子?”安默拉沿着这条玻璃通道走过去,眼神里一点点出现了震惊。 一个个蜂巢般的玻璃房间里住着年轻貌美的男女,他们在自己的房间里或是走动或是休息,偶尔还与隔壁房间的人打个招呼。他们都在微笑,表情生动,看不出一点痛苦。单从居住条件的舒适程度来说,他们几乎是达到了一个贵族所能达到的最高水准了。 “是的。”罗德尼点点头,声音里有种说不出来的涩然,“这些离通道近的大多在十五岁到二十五岁,年龄太小的在比较远的地方,这里还看不见。” 安默拉环顾四周,光是能看见的房间就已经有上百个了,更远的地方还有吗? 她看了半天,在确定这些人的容貌多少与温妮夫人有点相似之处后才问道:“如果这些都是奥尔丁顿小姐的孩子,那她生得也未免太多了点吧” “是代孕。”罗德尼抬手,疲惫地捂住脸,他说,“奥尔丁顿小姐的身体很虚弱,她可不能生孩子。不过她能提供卵子,而之前那三任丈夫的精子都被很好地保存下来了。负责这部分的魔导师会把受精卵放进适龄少女的身体里,让她们产下奥尔丁顿小姐与她的丈夫们的孩子。” 这简直是流水化的婴儿生产线。 “她为什么要弄这么多孩子?”其实安默拉已经隐隐有了不好的预感。 罗德尼的声音越发艰涩了,他深呼吸,然后说道:“温妮很怕自己老去,在那时候,她的美貌是她唯一的武器,所以她选择不择手段地留下了自己的美貌。用孩子们的器官来替换她年老的器官,用孩子们的皮肤替换她年老的皮肤,让年轻的生命通过胃部消化再次流回她的身体” 安默拉觉得之前吃兽人肉的家伙已经对她的三观产生足够严重的冲击了,没想到这点癖好相对于黑寡妇而言根本就是战术级与战略级的区别。 “但是后来,慢慢地,她开始离不开这种这种做法了。”罗德尼用悲伤的眼神看着玻璃隔间里的人们,慢慢说道,“就像吸食毒品一样,她对自己的骨肉产生了无法拔除的心理依赖。” 安默拉一边往前走一边有点艰难地提出了自己的问题:“奥尔丁顿小姐已经过了能能排卵的年龄吧?” 罗德尼跟着她往前走:“没错,但是她有孩子,孩子的孩子,甚至是孩子的孩子的孩子。” 如果精子来源是温妮夫人之前的三任丈夫,而在温妮夫人绝经后新生儿的卵子来源又是她与丈夫们的孩子 那就意味着 安默拉转了一圈,抬头看着穹的太阳说道:“这里其实是地狱吧。” 这个玻璃容器就像一个被放大了无数倍的糖罐子,每一处都显得精致而妥帖,丑陋的怪物正在贪婪地从这个精巧的糖罐里拿走食物。这些小隔间看上去十分相似,里面住着的美人们也样貌神似。玻璃通道仿佛没有尽头般往里延伸着,光芒从天空中照耀下来,璀璨而夺目。 这样毫无遮掩的罪恶。 就像温妮夫人浮夸的演技一样,毫无保留地展示在太阳下面,无人可以阻拦,无人可以声张。 “他们被灌了药物吗?” 安默拉早就留意到了玻璃匣子里的人,他们都在微笑,双手挥舞着,看上去很欢快的样子。 罗德尼在接近某个玻璃隔间的时候加快了步伐,他跑到那个隔间面前,回头对安默拉说道:“不,不是药物。他们从出生到死亡都在这个玻璃匣子里,心智只相当于一两岁的小孩子。” “你想救走他们?”安默拉走过去,站到了他的身边。 他们面前的玻璃隔间比其他的都大一点,床帐是白色的,地毯是白色的,连灯罩都是惨兮兮的白色。整个房间里唯一带点颜色的就是后面那床被子,那上面全是血污,安默拉甚至看见了断裂的脐带。 在那张柔软的大床上,瘦骨伶仃的褐发女人抱着一个婴儿,两个人身上都是血。那女人神色天真,正嘟着嘴给婴儿哼唱不知名的歌曲。安默拉听不懂她说的话,按照罗德尼的说法,这里的人是被饲养的,没人教他们说话。那个女人看上去明显有点痴呆,但是她脸上泛着母性的光辉,阳光照耀下显得美极了。 “救不走的,温妮每隔几天就会来视察一遍。”罗德尼盯着那个褐发女人,紧张地说道,“而且这些隔间的钥匙都掌管在温妮手里,她会让魔导师通过食槽投喂他们,但是没有人可以私自放他们出来。” “那你让我来看这个干嘛?”安默拉皱眉问道。 罗德尼从怀里拿出一把钥匙,对着安默拉摇晃了一下:“我有这间房子的钥匙,温妮昨晚给我的。” 安默拉看着那个钥匙,眉头一点也没有舒展的意思:“可是如果你把她放跑那也太明显了吧。” 罗德尼摇了摇头,他挣扎了一会儿,然后解释道:“昨天爱丽儿要不行了,温妮让我拿着钥匙来处理爱丽儿的尸体,但是我发现她生下了孩子。” 安默拉在心里喊了句“天哪”,难怪这张床跟杀人现场差不多,原来三四个小时前这女人才生下一个孩子。而且最关键的是明明昨天这女人都快“不行了”,可是现在看起来就跟回光返照一样神采奕奕。 “你准备怎么办?”这件事已经完全超出安默拉所能预料的范围了,但她表面上依然很镇定。 罗德尼似乎被她这份镇定所感染了,他的声音一点点平静下来,思路也逐渐清晰起来:“爱丽儿身子太虚了,生下孩子之后就更是不支,她过不了多久就会死去。我将告诉温妮,爱丽儿肚子里有个死婴,她也许会看一眼爱丽儿的尸体,但是应该对这个死婴应该没什么兴趣” “然后你要把这个‘死婴’交给我?”安默拉已经弄清楚了他的想法。 罗德尼鼓起勇气,坚定地说道:“请把他救出去,带离这里,远离一切扭曲的过往。” 首先安默拉是个“外地人”,她谈完事情就会立刻离开普朗曼帝国,等温妮夫人发现不对劲的时候她已经出境了。其次,安默拉离普朗曼的政治圈还是比较远的,她来自遥远偏僻的兽人部落,再怎么样也不可能利用到这个孩子身上的血脉。最关键的是,安默拉在兽人部落的身份是“神明”,她可以随意捏造这个孩子的身份来历,根本不怕怀疑。 “如果谈判成功,那么我答应。”安默拉明码标价,她觉得这孩子的血脉有很多发挥空间。 罗德尼紧张地在原地迈步:“谈判还需要一点时间周旋,但是这孩子已经拖不得了” “那么交易就到此为止了。” 安默拉丢下这句话,直接回头往外走。 罗德尼紧紧跟在她身后,压低声音说道:“等等,您” 安默拉一边走一边说:“别拦我,你应该不想让温妮夫人知道你所做的事情吧?” 罗德尼的步子比她大一倍,很轻易就追上了她:“现在我们是一条船上的,如果你知道这里的事情,温妮不会让你活着离开!” 安默拉停下了脚步,声音忽然拔高:“我不喜欢听到威胁的话。” 罗德尼的心跳骤然加快,他在安默拉转身之前迅速吼道:“好的,我答应你!我现在就带你去见她!” 安默拉缓缓回头,微笑着说道:“那么你准备怎么保证谈判的成功率?” 罗德尼的喘息声越来越急促,他紧盯着安默拉,语速飞快:“给她注射一点她常用的情绪稳定剂,这能保证你们的谈话持续两个小时以上,期间她不会随随便便晕倒。” “这可不够,情绪稳定会让她变得更加难缠。” 罗德尼摊开手,压着嗓子吼道:“你还要怎么样?” “给她的情绪稳定剂里加点让她意识模糊的东西。”安默拉考虑了一下,“少量毒品?或者迷幻药剂?我不清楚这些,你看着来吧。” 罗德尼紧张万分,额头上露出一条条青筋:“不行,如果你的要求太过分的话,等药效过后她自然会反应过来的!” “所以我只会提出她接受范围内的要求,就算在事情过后也不会让她起疑。”安默拉试着安抚他的情绪,“毕竟这件事关系到我们两个人的切身利益,不是吗?” 其实安默拉不太明白罗德尼为什么要违背温妮夫人的意思,把那个孩子弄出玻璃匣子。如果说他心地善良,看不得温妮夫人这样可怕的行径,那么他早该试图阻止了。现如今他帮温妮夫人做了几十年脏活儿,为什么愿意为了这样一个孩子铤而走险? 其实人性往往就是这样,做过越多错事的人心里就越虚,他们时时刻刻绷着罪恶的弦,随时有可能被内心的负罪感压垮。罗德尼已经随温妮夫人陷入泥沼几十年了,这个在玻璃地狱里诞生的孩子和他挣扎于魔爪的母亲让他看见了微小的希望。 他已经撑不下去了,至少这条生命,他试图尽一切可能去挽救。 作者有话要说:嗯哼,补上昨天的更新。 第79章 资格 接近中午的时候,太阳逐渐爬上了天空正中,安默拉在城堡中央最高的那个尖塔里见到了温妮夫人。 这个塔楼似乎是专门为她而建的,虽然竭力维持与周围建筑风格统一,但是还是能看出十分现代的痕迹。而且最关键的是,七百年前肯定还建不起这么高的塔楼。塔楼里随处可见的尖端魔导科技提醒着安默拉一件事,那就是这位夫人不仅身份显赫,还手掌军权。 她和掌控着梦魇军团的梦魇大公一样,整个天灾军团差不多是为她一个人服务的,从他们实验室里出来的最新成果往往由她最先享用。 温妮夫人的病房在尖塔的最高处,没有任何楼道与之相连,只能从地下实验室直接传送上去。 罗德尼拉开闸门,对安默拉说道:“她刚刚用过药,现在正在看书,你有三十分钟左右的时间” “说好的两个小时呢?”安默拉皱眉问道,三十分钟还不够她详细阐述计划。 她手里还抱着大叠文件,包括请温妮夫人入股海港、建立固定的通商渠道、允许将某些重要军事材料出口到兽人部落。 这些事情都刻不容缓。 海港需要大量资金与货源才能运转起来,每拖一天就要损失无数金钱。 固定的商贸伙伴也是必须的,现在国际市场的大蛋糕已经被分得差不多了,如果没有一个人将兽人引进去,那么他们永远分不到利益。还有兽人的货币问题,这些安默拉一个人可做不了主,她手下也没有能处理这种问题的人。 最关键的是军事材料,有些技术只有三大帝国才有,安默拉一时半会儿还弄不到完整的技术链条。而三大帝国不可能将这些技术教给兽人,他们甚至不愿意将成品材料卖给兽人。所以安默拉必须想办法打开一条通道,拥有天灾军团这样强大的魔导科技力量的温妮夫人无疑是个好选择。 从政治经济到文化科技,安默拉有一大堆繁琐的问题需要跟温妮夫人商讨,这么短短半小时还不够她说个开场白! 魔法顾问也明白她的处境,但是半小时已经是他能争取的极限了,他踌躇着说道:“先拿重要的事情开个头,有第一次自然就有第二次,以后会好接触很多的。” “希望如此。”安默拉不再强求,她看着一重重闸门被开启,心情也越发紧张。不管从哪方面看,温妮夫人都是老辣而深沉的对手,她可能有点精神变态,但这不影响她的智商与经验。 “请吧。”罗德尼躬身请她进去。 这里面是一条干净而普通的走廊,走廊尽头的房门虚掩着,门缝里透出明亮的光芒,细小的尘埃在光芒之中浮沉着。 安默拉走进去,走廊里回荡着她一个人的脚步声,压抑而沉重。 “吱呀” 这扇门是木质的,门外的挂饰有种清新的田园风格,推门时的声响很大。 温妮夫人安静地坐在床上,她手里拿着一本陈旧的书,书封都有点脱落了,如果不按着就会掉下去。她似乎格外偏好这种光照条件好的房间,从一开始会见安默拉的那个大厅,到用来装她的孩子们的玻璃笼子,再到这间病房,满满的阳光充溢着这里。她沐浴在阳光下,面孔纯洁甜美,找不出一点瑕疵。 “哦,您来了。”温妮夫人抬头朝安默拉微笑了一下,她这回没有盘发,金发披散开,上面撒着点点碎光。 安默拉也还以客套的笑容:“是的,请问您感觉好些了吗?” 她在温妮夫人床前的椅子上坐下,这是张白色的藤条椅,坐垫十分柔软,很容易让人放松下来。这个距离下,温妮夫人看起来有点疲惫,但是气色依然很好,精神也不错,安默拉一把她与那个地狱般的玻璃笼子联系起来就感觉浑身不舒服。 “不。”温妮夫人的回答出乎安默拉的意料,她摇了摇头,笑容脆弱,“我还是感觉很难受。” 安默拉觉得自己忙碌这么多天,气色肯定比她还差,所以不明白为什么温妮夫人在这么多人的照料下还能用如此脆弱的表情说“难受”。 “这里。”温妮夫人把手抬起来,指了指自己心脏的位置,她笑着说道,“很难受。” 安默拉紧张地问道:“是心脏病发作了吗?” 要是她在这个节骨眼上又发病,那安默拉就真的不能忍了。 “不是。”温妮夫人把旧书合上,把书封压好,然后说道,“是钝痛,有一把生锈的刀子,一点点磨在我的心尖上。磨了很多年,从来没有停过,越来越快,越来越狠,越来越深入你也可以叫它岁月。” 安默拉尽可能让自己的笑容柔和一点,她觉得温妮夫人找错了倾诉对象,如果在这里听她说话的人是修,那么说不定会产生很大共鸣。 “老迈与死亡是一个人必须经历的,只有经历过这些之后,人生才能完整。”她用不那么刻意的语气劝慰温妮夫人,“就像出生与成长一样,迈过去之前,人们不知道会发生什么,迈过去之后,也许就明白了其实也不算什么。” 温妮笑起来,她的金发上荡漾着柔软的光泽,安默拉觉得全部视线都要被这点光芒吸引了。 她身上有种很奇怪的特质,就像肆无忌惮地在光明里绽放的罪恶之花,每一处都透着禁忌的引诱气息。 “所以说,在经历这些之前,我会对此感到畏惧也没什么。”温妮环着自己的膝盖,把被子拉到下巴的位置,只露出两只眼睛看着安默拉。 恐惧确实是人之常情,但是她的恐惧心已经变成了魔鬼般的恶毒,这就不是人之常情了。 可安默拉不敢继续反驳,她来这里不是陪温妮夫人谈人生的,她要说海港,要说通商,要说一大堆事情。 就在安默拉准备强行切入正题的时候,温妮夫人终于说出一句让安默拉欣喜的话了:“对了,您有什么事儿吗?我光顾着感伤了,连这都忘了问” “确实有几件事情,这也是我来拜访您的主要目的。”好不容易等到了机会,安默拉直言不讳,“首先,我们在兽人部落东部沿海建立了一个海港,希望您能提供一定的货源与资金支持,这个港口的潜力很大,后期回报是不会让您失望的。” 她说着就将海港的详细资料递给了温妮夫人,温妮夫人将手里的书放在一边的床头柜上,然后接过了这些资料,打开一点点翻开。这里面有很多专业描述,而温妮夫人看起来不是很技术型的女人,她只粗略地瞄了一眼就放下了,安默拉甚至怀疑她有没有看清楚海港长什么样子。 “请继续,我记得您说了有几件事情要谈。” 温妮夫人微笑着等她的下文,安默拉觉得自己还有一堆话要解释,但是被她这么一说也只能直接跳到下一个话题了。 “关于兽人部落进入大陆南部经济合作圈的问题” 温妮夫人笑着打断安默拉,她点了点头,表示自己完全明白安默拉的意思:“我知道了,您可以谈谈您的其他问题吗?一次性说完。” 安默拉至少有五十页资料来证明兽人部落拥有融入现在经济体系的资格,但是这些都没派上用场。温妮夫人身上看不出一点政客的影子,她坐在床上,温柔地看着安默拉,还保持着脆弱而伤感的表情,但是安默拉再一次感觉谈话的节奏被她掌控了。 她只能潦草而迅速地把其他问题一起说出来了:“兽人部落需要从三大帝国进口大量物资,而这些物资有一部分被列入了禁运清单,我们感觉非常遗憾,大量的黄金白银无处使用” “好了,我已经大致了解到您的处境了。”温妮夫人用平和的声音打断了她,“也许您觉得问题有很多,还能说上一大堆,但是我觉得已经没必要了。” 安默拉被她噎了一下,她在政治方面确实比温妮夫人要稚嫩,不过整个普朗曼在这方面比温妮夫人要强的人一只手都数得来。如果不是罗德尼做出了保证,她甚至得不到接受温妮夫人指点的机会。 “您一直在谈同一个问题。”温妮夫人笑着把海港的资料递还给安默拉,“也就是资格问题。” 获得资金与货源的资格,进入大陆南部经济合作圈的资格,从三大帝国进口战略物资的资格 安默拉手里成堆的纸张被“资格”两个字说得明明白白,清清楚楚。 “您觉得兽人部落还不够格吗?”安默拉虚心问道,她再次扬了扬那些全方位进行辩证的资料,试图让她回转心意,“可是” “不是我‘觉得’或者‘不觉得’的问题。”温妮夫人的笑容一点点平缓下去,她把视线投向窗外,可以看见层层叠叠的密林,也可以看见天际飞翔的鸟群,“这个大陆是有规则的,它为一切权限划分了清晰的门槛,每一个势力都必须跨过这些门槛才有话语权。兽人现在做不到,没有获得这些权限,那就是不够格。不管你觉得如何,事实如此。” “我正在努力为兽人争取这些权限。”安默拉解释道,“不是所有势力都是一夜之间崛起的吧?” “不,你没有在为兽人争取这些权限,你在为兽人乞讨这些权限,而这是不可能成功的。”温妮夫人伸手撩了一下凌乱的金发,口吻温和,言辞却带着极致的侵略性。 她缓缓说道:“普朗曼帝国的建立不是一夜之间发生的事情,它在圣兰斯卡特的殖民统治下挣扎了三百年,在革.命中付出了至少两千万人的生命,然后才有了今天。圣兰斯卡特的建立也不是一夜之间发生的事情,它在神权统治下渡过了暗无天日的一千年,然后随着朝代更迭,王权渐起,现在的皇室才掌控国家政权。就连一贯以和平著称的奥兰也不是在一夜之间崛起的,你知道圣殿骑士在东征中杀死过多少以‘异端’为名的反叛者,然后才建立如今的神圣帝国吗?” 安默拉被这么流畅的排比句弄得无言以对。 温妮夫人转过头来,看着坐姿端正的安默拉,少有地露出了严肃的表情:“你永远无法通过‘商讨’或者‘同盟’的方式来回避战争,只有战争才能帮兽人获得这些权限,只有战争才能帮兽人获得这些资格。” “就像死亡与衰老是人这一生的必经之路一样,战争是一个国家崛起的必经之路。” 她那副严肃的表情维持了不到三秒,然后才“扑哧”一下笑出声来,少女般甜美的笑容里带着满满的恶意。 “哦,我忘了,兽人连‘国家’都没有。” 兽人由各种大大小小的部落组成,如果安默拉连“国家”这样强有力的统治机器都没有,那她还有什么资格来参与大国之间的角逐? 第80章 银发 傍晚,客房之内。 安默拉搬了张椅子在靠窗的位置看书,窗帘被拉开,暖黄色的光芒斜照进来,将她笼罩在其中。杰拉尔德有点无趣地在房间里溜达,时不时往安默拉那里瞟一两眼。 “你在看什么?”杰拉尔德好奇地问道,他记得来的时候安默拉可没有带书。 “的初印版。”安默拉把手里的书翻过一页,这是她离开病房时温妮夫人赠给她的东西。 杰拉尔德不太在意地耸了耸肩:“我在综合学院就读过。” 是三大帝国联合印制的,现在的最新版本被用于启蒙教育,内容完全简单化平民化了。但是最开始这本书出版的时候撰写者还是写了很多深刻而严肃的历史话题的,不过后来有些内容被删改了,有些内容被增添了。 历史学往往要求理智而客观,但初版的作者用饱含情感的口气叙述了神权的扩张与王权的崛起,殖民侵略与革命起义,一点点读下来有种强烈的画面感。安默拉比较熟悉的四次魔导革命在这其中也占据了很大的比重,但是它们与经济政治紧紧联系在一起,从来不是作为一种孤立的知识存在的。 安默拉终于明白了玛希·哈里森告诉过她的道理。 “魔法的学习可不足以让你明白这个世界的真理,它最多让你变成一把好枪,却不会把你变成持枪之人。” “你需要更多的,有关人类文明,有关社会发展的知识。” 人类之所以统治着这片大陆从来不是因为自身力量的强大,而是在于他们能不断地挖掘世界的真理,掌控越来越多的可怕技术。 他们比任何一个智慧种族都更有侵略性,但这种侵略性并不体现在外表或者武力上兽人会挥着狼牙棒对弱小者跃跃欲试,但人类可能会彬彬有礼地上前帮助。 他们的侵略性体现在对世界的探求,对知识的渴望之上。兽人接受阳光之后会感慨天气炎热,而人类则尝试把这些阳光聚合在一起用于发热,他们制作了太阳能装置。如果继续聚合这些光芒会怎么样呢?于是他们开放了激光技术,并将之运用于陨星这类魔导式。再后来,他们理解了太阳产生光热的方式,理解了核聚变与核裂变,并将之运用于死亡放射这样的魔导式。 仅仅是阳光而已。 但对于某些种族而已,这远不止是阳光。 这样的种族是注定要崛起的。 譬如人类。 “我发现人类真伟大。”安默拉把这本书皮都快要被磨掉的旧书合上,然后起身看着落日说道,“谱写这些历史的人真的很伟大。” 如果说神国试图用虚无缥缈的言语告诉她人类有多么渺小,那么写的人就摆出明确的历史事实,让她自己一点点明白人类有多伟大。 “你怎么了?”杰拉尔德奇怪地看了她好久,只是一本历史教材而已,至于这么激动吗? 安默拉注视着窗外,夕阳在天空中灼烧出一片残酷的赤红色,那些鸟群都飞回了林间,扑扑簌簌的声音此起彼伏。 “没什么,只是突然感觉自己比这本书里提到的每一个人都要差劲,还有许多不足,还有许多要学习的东西。” 杰拉尔德也看了几眼夕阳,只觉得这光色晃得人眼睛疼,他问道:“你被奥尔丁顿小姐的甜点弄坏脑子了吗?” “应该说弄清醒了。”这次安默拉少有地没有把他的话呛回去,“她说不上一个好人,不过肯定是一个好政客。普朗曼皇帝能容忍她杀死自己弟弟也不是没有原因的,这个国家确实需要她。” “你跟她才接触多久”杰拉尔德斜了她一眼,“这种惺惺相惜的口气是怎么回事?” “没什么。”安默拉摇了摇头,也不跟他多说了。 这本书出版于四十年前,那一年,年仅十八岁且毫无身份背景的温妮小姐嫁给天灾军团的总司令。那位性情暴虐,私生活混乱,只想找个金发木偶当妻子的司令官年龄差不多是她的三倍。 旧书破损的封面上用纤细到有些锋利的字体写着“顺着□撒种的,必从□收获败坏;顺着智慧撒种的,必从智慧收获力量”。 这是里的经文,将它抄录到这本陪伴了她一生的上的时候,年轻的温妮小姐已经知道了,她可以用*换取短暂的幸福生活,但是只有智慧才能让她获得生存下去的力量。 安默拉几乎能揣测出这之后发生的故事,她利用自己的美貌勾引了愚蠢的奥尔丁顿大公,并且在他和罗德尼的帮助下摆脱了这个总司令官。她抵挡着整个帝国的舆论压力,在三十岁那年保持着最完美的容貌嫁入北方奥尔丁顿城堡。她以“天灾军团之母”的身份帮助奥尔丁顿大公把天灾军团收入手下,然后故技重施,杀掉了奥尔丁顿大公。 这时候她已经不满足于操纵军权或者内阁了,她把目光瞄准了皇室血脉。 四十三岁的温妮再次被帝国舆论风口浪尖,她“冻龄美人”“廉价交际花”“黑寡妇”这些头衔,从容地嫁给了被她迷得神魂颠倒、完全不顾皇帝劝阻的威廉亲王。 可是当她的男孩儿出生时,她意识到一件事。 皇室血脉从来都不是她的,这个男孩儿获得的权柄也从来不归属于她,这个男孩是皇室的,这些权柄最终也只可能归属于皇室。 她从来都是孤身一人,她不需要后裔,掌控权力的只要她一个人就够了。 于是威廉亲王在她五十岁那年暴死,死因至今不明。 现在的温妮夫人只用一杯奶茶就能让财政大臣下台,她守着玻璃牢笼,守着空城堡与数不尽的权力与财富,很多年后也许会在孤独与病痛中走完自己轰轰烈烈的一生。 她就像一场传奇,诡谲而瑰丽,也说不清好坏,但确实美得惊人。 而现在,同样年轻的安默拉渴慕着她身上这种力量,这种“顺着智慧撒种”而收获的强大力量。 “星光出现了,我们也该离开了。”安默拉一直看着太阳,直到它从地平线消失,才忽然开口说道。 杰拉尔德惊讶地问道:“不需要跟奥尔丁顿小姐告别吗?” 安默拉正了正衣领,然后答道:“她在养病,我不方便打扰,让罗德尼带个话就好了。” 当然,她赶着离开这个地方是有其他原因的。 虽然这次谈判完全失败了,但是安默拉还是同意了罗德尼的要求,她决定带走爱丽儿刚刚生下的孩子。 客房的门被打开了,一身黑色执事服的罗德尼站在了外面,他像几天前一样彬彬有礼,从容淡定。 “可以走了。”罗德尼手里提着一个方方正正的行李箱,他恭敬地向安默拉鞠躬道,“这是给您的礼物。” 安默拉走过去,从他手里接过行李箱,两个人的眼神飞快地交错了一下,然后罗德尼迅速低头弯腰,让她出去。杰拉尔德跟紧安默拉的步伐,他觉得这两个人之间气氛怪怪的,但是也说不上来哪里怪。 夜色来得很快,明明半小时前还是夕阳灿烂,现在已经彻底暗了下来。周围一片静谧与黑暗,唯有城堡中央灯光永驻,四周的密林里隐约还能看见一两点指路用的彩色灯光。 安默拉走出这个大得惊人的城堡,然后提着行李箱登上了由大白象拉的马车。 在罗德尼的安排下,这一路上连女佣都没有惊动,他们的车队悄无声息地离开了奥尔丁顿城堡,那些被安排在动物园的动物们就当做是安默拉赠给温妮夫人的礼物了。 “替我祝奥尔丁顿小姐求婚顺利。”安默拉登上马车,小声对罗德尼说道。 她觉得温妮是看上了康纳里维斯,那个臭名昭著的梦魇公爵也不是好惹的,倒是不用太担心他的安全问题。而且她已经有点分不清温妮到底是在演戏还是在说实话了,一开始她觉得温妮演技浮夸,一眼就能看出来是假的。但是现在又觉得她像是把自己的真心藏在了这副浮夸的假象背后,用一种让所有人都以为她是在说假话的态度说着自己的心里话。 不过不管怎么样,祝她求婚顺利这点是没错的,安默拉总不能在知道了玻璃牢笼的情况下祝福对方健康美貌吧? 罗德尼也压低了声音,他黑着脸说道:“我不会把这句话带给她的!” 安默拉不明所以地上了马车,然后杰拉尔德才小心翼翼地提着那个巨大行李箱上来。马车缓缓开动了,罗德尼的身影逐渐远去,杰拉尔德回头看了罗德尼好几眼,一直到看不见了才关上窗。 杰拉尔德随手把箱子放下,然后问安默拉:“你是真不明白还是故意的?” “你轻点!”安默拉紧张地把那个箱子扶正,然后摸索着寻找打开它的按钮。 “刚刚那个魔法顾问明显深爱着奥尔丁顿小姐,他看她的眼神都” 杰拉尔德说到一半就没声儿了,因为他看见这个被罗德尼称为“礼物”的行李箱里装着一个新生儿保温箱。它有着良好的通风系统和保温系统,还能为脆弱的新生儿提供无菌环境,防止感染。 “你从哪儿弄了个孩子!?”杰拉尔德差点叫出声。 这个新生儿保温箱里躺着个小小的婴儿,非常小,可能刚刚生下来一天不到。他身上插着各种管子,依靠这个保温箱和保温箱里的魔导装置维生,看上去极为脆弱。他的毛发还很稀疏,但是能看得出发色极为特殊,那是纯正的银白色,干净却冰冷。 “嘘”安默拉让杰拉尔德小声点,她检查了一下维生系统的运行,然后把这个小小的保温箱抱到自己膝盖上。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杰拉尔德感觉自己在做梦,罗德尼居然从奥尔丁顿城堡里弄了个孩子送给安默拉,还让她大晚上的偷偷摸摸离开城堡,这怎么看都像是在做坏事吧? “小声点。”安默拉好奇地摇晃了一下这个保温箱,婴儿轻轻滚动了一下,身上肉呼呼的。 “停手!你去摇他干什么!”杰拉尔德被她吓得忘记了自己的问题,他紧张地看着安默拉,这家伙照顾自己都不会,不能指望她带孩子。 “你不觉得这太小了吗?”安默拉把自己的手掌贴着保温箱外壁,比划了一下,“这么小,以后真的能长大吗?” “人一生下来都是这么小的。”杰拉尔德板着脸说道,“我好像是四千克左右,只有五十多厘米长。” 安默拉点了点头,忽然觉得人类更加伟大了。 “起个什么名字好呢” “等等,你先把这个孩子的来历解释清楚了再说!”杰拉尔德发现她开始认真思考名字就感觉不对了,安默拉似乎真打算好好养这孩子。 “你身上带着吗?”安默拉没有理会他的问题,“或者普通字典也行。” 不对,这已经完全进入养孩子模式了,可是这个白毛孩子的来历还没弄清楚呢! “不,你得先解释清楚!”杰拉尔德看见安默拉逼迫的眼神,然后抖了抖自己的衣服,“我没字典。” “乔诺克拉特,你觉得这个名字怎么样?”安默拉又轻轻摇晃了一下这个婴儿,看得杰拉尔德心惊胆战。 “什么意思?”他的目光落在这孩子银白色的头发上,感觉这光芒闪耀得刺目。 “古代魔法语,音译成普朗曼语就是乔诺克拉特,它在古代魔法中意味着永久的主宰。”安默拉也看着这孩子银发,这代表着他的父亲或者祖父应该是威廉亲王,他是有皇室血统的。 将来也许能借助他干一票大的。 第81章 乔诺 杰拉尔德就知道事情不会那么简单,养孩子又不是种草,怎么可能拿个看着很精密的玻璃匣子就养得活。 “怎么办”安默拉轻轻摇晃着保温箱,“我应该喂他点什么?” 杰拉尔德张了张口,为了防止被甩巴掌又把想说的话咽了下去:“牛奶。或者商队里有怀孕的女性兽人吗?” “不知道,我待会儿去问问。”安默拉摇了摇头,“我该怎么喂他?” 杰拉尔德僵硬地回答道:“打开箱子,把东西塞进他嘴里。” 安默拉一下就紧张起来:“不行,保温箱可以隔绝外界细菌,它咳,他很脆弱,会感染的。” “你总不能一辈子都用玻璃罩着他。”杰拉尔德的眼神显得很担忧,他觉得安默拉确实有可能做出这种事。 安默拉想起温妮夫人的那个巨型玻璃罩子,立刻决定把这个白毛孩子放出来,她想了想:“我还是不放心,如果他被外面的细菌感染了,要用什么药?多大剂量?” “我不知道,你要去找个儿科医师。”杰拉尔德用力摇头,“而且你在放他出来之前应该先准备他的衣服,晚上天气有点凉。” “我没有这种东西。”安默拉低头看了一眼这个沉睡着的孩子,“这个尺寸的衣服在整个商队都找不到。” “用毯子包一包。”杰拉尔德心情复杂,“整个商队里肯定也找不到尿布吧。” 安默拉震惊地摇头:“我不知道,我去问问。” “”那肯定就是没有了。 杰拉尔德清了清嗓子:“你应该迅速去找个比较靠谱的保姆带孩子。” “会有人愿意来兽人部落打工吗?”安默拉皱眉,显然对这个孩子的未来感到担忧,“我不想把他交给兽人,他需要良好的知识与环境熏陶。” 安默拉也没有贬低兽人的意思,不过事实情况确实如此,兽人的科技文化水平还比较低,她必须让这个孩子接受人类教育。 “不知道。”杰拉尔德茫然地看着安默拉,他对人力资源的了解比安默拉还差。 “我们不久之后就要出境了,还是去圣兰斯卡特找吧。”安默拉最后打定主意,“这两天我来照顾他。” 商队路径是从普朗曼到圣兰斯卡特,通往奥兰的路线上已经有另外两个商队了,所以他们不会去。先不管打不打仗的问题,这个通商路线还是要先走完的。如果现在停下马车跑去找个佣人,那又要辗转各个部门给她办理出入境证明。所以安默拉想直接去圣兰斯卡特慢慢物色,最关键的是,到那时候她还可以去国立学院拜访一下玛希教授,请她帮忙支点招。 杰拉尔德被她的决定吓了一跳:“你要给他浇水、施肥、晒太阳吗?” 安默拉阴沉地看了他一眼:“我能分清孩子和植物。” 说起来,安默拉自己也是从小比较自立的类型,莲恩没有一点女孩子的样子,她只会带着安默拉尝试各种危险行为,所以门格尔不会让莲恩经常跟安默拉独处。而指望门格尔给她穿衣服扎辫子是不可能的,那家伙从头到脚每一个地方都写着“再吵我就杀了你”,如果可以,他大概会和温妮夫人一样把孩子放进玻璃匣子里养着。 于是安默拉就自己磕磕绊绊地长大了,在那个没有阳光也没有温情的老屋里。 “那可真不好说。”杰拉尔德犹豫地看着她手里的匣子,声音一点点低了下去。 那孩子睁开了眼睛,纯净的浅蓝色,这样浅的颜色安默拉从未在任何人眼中看见过。也许跟近亲生子有关,也许皇室都差不多是这个色度。这双眼睛里看不出什么情绪,他还太小,除了生存本能就什么都没有了。 “乔诺?”安默拉试着叫了一句。 那孩子眨着眼睛,不哭也不笑。 “这有点不正常吧?”杰拉尔德的声音不由自主地压低了,“他是哑的吗?” 这孩子在马车上颠簸了两个多小时了,到现在都没出过声,所以杰拉尔德怀疑他是不是有点先天缺陷。 “这没什么,我小时候也不哭不笑。”如果她特别爱哭闹可能根本活不到现在。 杰拉尔德皱着眉问道:“而且他的眼睛颜色也不对,太浅了,你觉得他能看见你吗?” 安默拉在那孩子面前摆了下手,他浅蓝色的眼睛随着她的手移动了一下,一眨不眨。 “你看,不是瞎的。” “他到底是谁的孩子?”杰拉尔德又忍不住问了这个问题,因为这孩子不管是发色还是眼睛颜色都很少见。 安默拉把手摆得飞快,那孩子的视线有点跟不上,他看着安默拉,又闭上了眼睛。很多新生儿一生下来就能睁眼,但是他们大部分时间还是在睡觉的,偶尔醒个一两次也是吃东西。 “这是神赐的礼物。“安默拉郑重地神情把杰拉尔德剩下的话堵回去了。 可是没过一会儿,杰拉尔德又唠唠叨叨地说道:“你应该给他做个检查,万一有” “不行,要做也得等回兽人部落再说。”安默拉否决了这个提议。 她现在的行踪被无数人盯着,如果她身边出现来历不明的婴儿,然后被温妮夫人知道了,那她多半能猜到这孩子是从哪儿来的。这孩子必须在兽人部落曝光,那时候安默拉就可以以神谕的形式把他的来历推给某棵树或者某块石头,甚至可以干脆什么都不解释。 杰拉尔德还试图劝她:“现在才是矫正的黄金期,要是过了时间就有很多问题就没法挽回了。” “你为什么老是盼着他有问题?”安默拉觉得杰拉尔德说得没错,但她不能冒这个险。现在她身边根本没有靠得住的人,所有事情都只有亲力亲为才能放得下心,这孩子恐怕得拖上一段时间才能得到很好的照顾。 杰拉尔德想想觉得也对,现在兽人商队可以说是万众瞩目,最近所有的报纸头条都是关于它的,这么乱的情况下还是不要节外生枝比较好。说起节外生枝,最开始从奥尔丁顿小城堡弄出个孩子的安默拉才是祸首。 “这孩子到底是哪儿来的?” 接下来的大半个夜晚安默拉都在杰拉尔德的询问中渡过了。 之后的几天变得特别难捱。 安默拉需要辗转在不同贵族与商会首领的会客厅里,友善地跟他们谈论自己根本不了解的兽人部落风俗民情。而杰拉尔德则抱着这个保温箱给乔诺换尿布,喂牛奶。唯一值得庆幸的是小乔诺很安静,只在需要换尿布或者喂牛奶的时候哭上一两声,其他时候都沉沉地睡着。 兽人商队很快结束了在普朗曼的行程,他们迅速出境,踏上了圣兰斯卡特的国土。 从东往西,普朗曼、圣兰斯卡特、奥兰,这些帝国一个比一个古老,综合国力比较接近,但风俗文化截然不同。圣兰斯卡特拥有着世界上最辽阔的殖民地与最广袤的国土,物产丰富,资源充足。 它的科技文化实力也在整个大陆首屈一指。 翡翠圣枪是最先进行第五代魔导系统开发的魔导军团,如果他们让处于魔导科技巅峰的根源系统走出实验室,走向流水线,那么就意味着第五次魔导革命要开始了。相比起翡翠圣枪,另一个魔导军团亿万星辰的表现要低调很多。这个魔导军团的军事化封闭化色彩浓厚,它保皇派手中的利剑,也许不如翡翠圣枪那么声名显赫,但忠实程度绝对是全大陆最高的。 还有圣兰斯卡特的国立学院,真正的象牙塔,它也许是世界上唯一可以同时满足一个人对权力与知识之渴望的地方。每年都有无数学者挤破脑袋想要进去,但是踏过独木桥的永远只是少数,这少部分人最后都走上了权力与学术的巅峰。 圣兰斯卡特拥有如此强大的国力,可还是没能完全盖过奥兰与普朗曼,其中的大部分原因要落在南方叛党身上。 近百年来,伴随着圣兰斯卡特的向外扩张,位于它本土的南部独立军越来越强,分裂势力也越来越大。等皇室发现这颗毒瘤不得不除的时候,它已经完全病变,变得难以应对了。尤其是这股反动势力不在海外,而在圣兰斯卡特本土,在自己身上动刀子往往是很危险的,皇室不得不静下心来慢慢跟独立军耗。 因为被叛党牵制了大量物资储备、财政经费与军事力量,所以圣兰斯卡特恰恰与另外两个国力相对差一点的帝国持平了。 圣兰斯卡特很大,但安默拉在这里呆的时间不会很长,因为她得赶着回去安置好乔诺。 而在商队游走各地的时候,她要去一趟圣兰斯卡特国立学院,试着用那些象牙与黄金从玛希那里倒卖一点人力。 作者有话要说:神国进行了少量更新,修正了一点bug,顺便追加微量对话。更新方法是对着人格右键-在右键菜单中点击【神国资讯】-下载完成前不要关闭ssp。更不了说明我网站被墙了,请过段时间再试 第82章 拜访 拜访玛希这件事需要比较低调地进行,因为安默拉不想给这位老太太带来什么麻烦,所以她打算暂时离开商队,然后以最快时间完成人口买卖。 一天前她抵达圣兰斯卡特首都的时候就已经提前预约了会面时间,用的是私人名义,见面的地点被安排在圣兰斯卡特国立学院的某座办公楼。虽然这座学院在传闻中因官僚主义作风而备受诟病,但实际上学院内部还是很平等的,就连玛希·哈里森这样的老教授也只不过比别人多了一间独立办公室。 安默拉站在校门口,一边对照着自己手里的纸条一边抬头看路牌。 这里的设计还是很人性化的,几乎不用记路,隔半条街就有一块路牌。路牌上的有宽大的屏幕和自动引路装置,只要一路跟随指引就能抵达目的地。但是安默拉盯着路牌看了很久也没发现纸条上所说的那栋办公楼在哪里。 “请问您是这儿的学员吗?” 安默拉转向了在旁边等校车的年轻女人,她穿着纯色衬衫,斜挎着一个黑色的皮包,气质精干而沉稳,看年龄也像是这儿的学员。 “是的,您要问路吗?”这个女人撩了一下头发,然后飞快地用普朗曼语说道,“我刚来不久,也不太清楚这边的路况,您如果要问路还是求助于这些路牌比较好。” 这会儿的安默拉很容易被误认为来这儿旅游观光然后走失的孩子,可是即便如此这个女人还是选择认真对待了,这是一种习惯性的礼貌与尊重。 安默拉把手里的纸条拿起了给她看了一下:“路牌上找不到这个地方,请问您有听过它吗?” 年轻女人又撩了一下头发,然后低下头来辨认了一下纸上的字迹:“法学院零号研究楼,这是栋老楼,不在新校区,也没有被自动引路系统载入。” 她说着便抬起头看了一眼安默拉,这个地方可不是游客会去的。 安默拉平静地迎上她的视线:“那么,请问您知道怎么走过去吗?” “搭校车,从这儿一直坐到最后一站。”年轻女人干脆利落地回答道,“走过去可能要一个小时。” 安默拉看了一眼路牌上的校车停靠点,正好就在这地方,也就是说她在这儿等着就好了。 那个年轻女人也注意到了她的视线,她善意地提醒道:“校车只为在校教职工服务,你可能没法搭乘它。” “我知道了。”安默拉点了点头,她记了一下校车的行进路线,然后准备顺着这条路线一直走到最末一站。 年轻女人忽然觉得这孩子挺有意思的,她说:“我也要去法学院老校区,正好可以带你上车,怎么样?” 安默拉没有拒绝,她笑着说道:“没问题,多谢您了。” 校车每十五分钟一趟,安默拉跟着这女人在街角等了一小会儿它就来了。 这里的校车长得很有意思,就像一只冒着热气的长条形烤面包。拉车的假想精灵背上还有五彩缤纷的广告条,上面写着各个院系的宣传标语,生动幽默,让人过目难忘。 上车前短暂的等待时间里安默拉已经问出了这女人的身份,她叫埃兰娜,不是在校学生,而是今年新加入国际关系研究所的研究员,有法学、政治学、社会学三个学位。今天她正好要去法学院老校区进行注册,所以算是跟安默拉同路了。 “您是圣兰斯卡特人吗?”安默拉有点好奇地问道,“我感觉您的普朗曼语非常标准,” 埃兰娜点了点头:“是的,不过我在学生时代努力学习过普朗曼语和教廷语。” “所以说你对至少两门外语的熟悉程度足以媲美母语,而且还有三个学位”安默拉用惊叹语气说道,“真是太了不起了。” “没有达到‘足以媲美母语’的程度,而且研究国际关系经常要外出考察,这点语言素质是必备的。”埃兰娜很健谈,也表现得十分友善,“我的学姐光是小语种就学了二十多种,连兽人语都懂,这些年正好急缺懂兽人语的人才,她由此顺利进入了翡翠圣枪。” 安默拉发现埃兰娜谈话中并没有很强烈的戒心,不像是她在船上遇到的那些人一样,总是说一半留一半。这跟社会环境也有关系,三大帝国的治安很好,犯罪率也低,民众的心理安全感高居大陆首位。相对而言,三大帝国的公民们会比较缺乏戒心与防范意识,其实某种程度上这也是社会进步的表现。 “这边的学院有开设兽人语课程吗?”安默拉问道。 埃兰娜看安默拉一口流利的普朗曼语还以为她是普朗曼人,她很快笑着答道:“圣兰斯卡特的学院与政府关系密切,所以总是能第一时间把握风向。今年还未公开就有一批的学院在外语院系增设兽人语课程了,根据最近的院校周刊,关于兽人文化与生物学的课程也要开始热门。” 现在兽人部落对人类社会还是兴致缺缺的样子,但是人类已经开始像干海绵吸水那样开始吞噬与有关兽人的知识了。 这就是差距,而且这种差距还没法在短时间内拉回来。 安默拉心情有点沉重,但面上还是笑容满满的:“真是不错,在学院所学到的一切都可以及时作用于社会与国家。” “这就是圣兰斯卡特学院的最大优点!”埃兰娜自豪地说道,“我们是有用的,是为了将知识变成生产力而学习的,与书呆子和纯学术研究者完全不同。” 安默拉记得圣兰斯卡特信仰根源体系,也就是说在哲学上是唯物主义占主导地位。 他们可能不是很喜欢探求纯粹精神层面的知识,更偏向一种完全客观化理智化的应用型知识。在一个普朗曼学生关注一个东西身上会存在怎样的“情怀”“内涵”时,他们更关注这个东西到底有没有用。 “可惜圣兰斯卡特国立学院实在是太难进了。”安默拉露出遗憾的表情。 对于这点,埃兰娜深表认同,但她见了安默拉低落的样子还是安慰道:“这里对综合素质要求很高,但也经常会有特例,获得正教授职称的人甚至拥有破格招收学员的特权。” “这样啊”安默拉突然记起来玛希说过可以让自己到国立学院进修,原来依据是这个。不过现在她也没空管进修的事情了,这里战火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要燃起,她一刻都离不开兽人部落。 “说起来,您是来这儿做什么的呢?”埃兰娜说了半天才意识到自己对这个女孩儿一点也不了解。 这时候校车发出鸣笛声,安默拉起身说道:“到站了,我该走了。” 埃兰娜也跟着她走下车,老校区很大,她们俩也是时候分开了。她在分别前塞了一张名片给安默拉,告诉安默拉如果迷路的话可以随时与她联系。 安默拉在心里感慨了半天,虽然帝国是以侵略形象出现在兽人部落面前的,但是帝国公民们的热情与友善却让人印象深刻。 零号研究楼就在大门口,离站台不远,安默拉一眼就看见了。这栋楼看上去不旧,但比新校区那些办公楼都矮一些,应该是老房子翻新过的。大门紧锁着,留了一扇侧面供人进出,侧门入口有个窗口,里面坐着保安人员。 “您找谁?”穿着蓝白制服的保安看上去有点怠倦,这里人不多,会无聊也是正常的事情。 安默拉把手里的纸条交给他,然后说道:“找玛希·哈里森教授,我有预约过的。” 保安看了她几眼,不太客气地说道:“她临时有事出去了,今天不知道还会不会来。” “可以先让我进去吗?”安默拉感觉事情真是曲折。 保安又看了她一会儿,可能是觉得她年纪小,站在外面等到半夜也不太安全,于是软了软口气:“进来吧,别在这里面乱跑。” 安默拉道了谢,然后直接跑去玛希·哈里森所在的那一层。这层楼中间有好几张小圆桌,看上去是个喝茶休息的地方,安默拉就在那里坐着等,等到一半还迷迷糊糊地睡过去了。 她一天前连夜赶路所以没睡,两天前照顾乔诺所以没睡,三天前在跟温妮夫人吃甜点,睡了四个小时就被叫醒,四五天前还是连夜赶路没睡今天她又孤身一人在拥挤的圣兰斯卡特首都转了大半天,早就累得要死了。 “哦,天哪,你怎么睡在这儿!”玛希的声音模模糊糊地传过来,“幸好我赶回来看了一眼,不然你就要在这里过夜了!” 安默拉睁开眼睛,看见玛希穿着一身紧绷的黑色正装,看上去刚刚从某个重要会议跑回来。 “抱歉” “没什么好道歉的。”玛希弯下腰拥抱了她一下,开心地说道,“真没想到还能遇见你,恭喜你成功脱离黑色法师塔!” “谢谢。”安默拉稍微清醒了一点,她也拥抱了一下玛希,然后说道,“我有点事儿找您,您现在方便吗?” 外面已经天黑了,星辉有点黯淡,也许是因为城市里的照明条件太好了,将星光掩盖了下去。 “我想你应该还没有吃过晚餐。”玛希一只手拄着拐杖,另一只手揽过她的肩膀说道,“我最近有点忙,但是这不影响我们在进餐时间谈谈你的事情,我想你一定有很多疑问与迷茫。” “确实如此。”安默拉承认了,在这个老人面前隐瞒不了什么。 可是玛希什么都没说,她只是慈爱地看着安默拉,干瘦的身躯里有种让人信任的力量。 安默拉坦诚地说道:“我感觉自己举步维艰,但是又不知道该如何突破现在的困境。” 她对于这个世界的了解还停留在很表面的事情之上,对于如何组建一个势力更是一窍不通,她最强大的地方应该是学习能力与理解能力。此时安默拉心里还是有些担心的,虽然玛希现在已经退出政坛,但是她依然是圣兰斯卡特公民,她与安默拉在本质上就是对立的。 玛希的眼神里有种安默拉难以企及的洞察力,她温和地笑着:“正如你所知道的,我三十年前甚至教过那位大天使,我并不为自己培养过堕落者而感到后悔。因为替人们解答疑惑是我毕生的追求,不管这个人来自哪里,高贵或是卑微,强大或是弱小,圣洁或是肮脏。” 她摸了摸安默拉的头“这个世界是属于你们年轻一辈的,如果你们能少走些弯路,那么这个世界也就能少走些弯路。我是这么想的。” 第83章 矛盾 安默拉还以为玛希教授会把自己带去她家,但是她没有,她把安默拉带到了校内的一个小餐厅里。 这里环境很好,墙壁上钉着木质的酒架,但酒架上的酒瓶子全是装饰,它们是用来固定一排排书本的。餐厅里的灯光与这个城市的其他地方一样明亮,油墨味儿与清爽的食物香气混合在一起,有种十分奇特的氛围。这里的菜单很简单,好像圣兰斯卡特也没有什么称得上“特色菜”的东西,都是随处可见的普通菜式。 这个点还有不少学生在看书吃饭,玛希把安默拉带到了二楼的小隔间里,灯光暗一些,但是也安静一些。 “哦,教授,这是您的孙女吗?”负责点餐的服务员看起来跟玛希很熟,他大约三十多岁,看起来干练而老辣,与这座学院气息一致。 “就像我的孙女一样。”玛希把处于尴尬中的安默拉按在座位上,然后自己在她对面坐下来,“可惜不是。” 服务员把菜单放在了安默拉面前,笑着问道:“那么你要吃点什么?” 菜单是用圣兰斯卡特语写的,但是底下用小字附上了无数种奇奇怪怪的语言,菜名介绍都很新奇。安默拉把菜单掉了个头,然后推到玛希面前。 “您来吧。” 玛希把菜单还给服务员,告诉他:“和平常一样,对了,记得多拿一罐热牛奶。” 服务员点点头,飞快地离开了这个小包间,他看起来很忙。 “他也是我的学生,不过后来没读完就选择了辍学。”在那个服务员走后,玛希对安默拉说道,“他年轻时是个非常有天分的学生,离帝国研究院也只有一步之遥。但是渐渐地,他觉得自己做的课题没有人能理解,没有人能支持,与其一辈子坐在冷板凳上钻研一些谁都不明白的东西,倒不如出去闯荡。所以他离开了学院,去遥远的地方淘金。” “淘金?”安默拉没听明白这个词,她觉得自己也应该赶紧学好三大帝国的语言了,毕竟有些东西只能意会,没法用翻译系统解决。 玛希给她倒了半杯温水:“在无数河沙中捞出一点点沙金,从而一夜暴富。他做的事情跟这个差不多,是一种投机主义的投资,洒下网,然后坐等收获。年轻的人们往往会幻想有这种赚钱的方式存在,可我劝他,收获与付出是成正比的,他很可能一无所获。” “但是他不在乎,他毅然辍学了。” 最后这个服务员理所当然地没有成功,这个网捞起了一点点沙金,但是也荒废了他的大量时间。到了中年他才明白,比起这种近乎赌博的投资行为,他还是热爱着学生时代那些枯燥而晦涩的理论的,于是他重新回到了学院。 “来这儿当一个服务员?”安默拉不理解。 “不仅仅是服务员,我还是这儿的老板。”那个被玛希和安默拉谈论的服务员走了进来,沉稳地笑道,“在这里我可以静下来做自己喜欢的事情,和这群思维最敏捷的年轻人交流,感受这个时代最强大的文化力量。不过我不后悔当年的决定,年轻时候的冒险会被我一生铭记的。” 他把餐盘一点点摆上桌子,然后从一个干净的碟子里夹出一片柠檬放进安默拉的温水里:“这是赠品。” 安默拉盯着这片在水里浮浮沉沉的赠品,干笑了一下:“谢谢。” “你们慢慢聊,汤可能要晚点上。”服务员拿着菜单离开了,临走前还冲安默拉眨了眨眼睛。 玛希慈和地笑道:“好了,我们现在可以进入正题了。” “唔”安默拉喝了口水,不知道该从哪里讲起。她想问黑暗圣殿的事情,她想问兽人部落的事情,她想问怎么弄到技术与资金,怎么在保全自身的同时不伤害别人。 玛希缓慢地用勺子搅匀她面前的粥:“把你脑海中浮现出的第一个问题说出来就好了,别想太多。” 安默拉脱口而出:“兽人应该发动战争吗?” 玛希的表情没有一点变化,她还是微笑着,将面前雪白的鱼片粥一点点搅匀:“你觉得‘战争’是什么?” “是一种对抗,如果对抗胜利,那么战争就可以给兽人带来融入大陆的资格。”安默拉在回答时结合了一下温妮的观点,“它也是兽人冲破旧藩篱的必经之路,没有战争,兽人永远都是奴隶。” “真不幸,战争也许不是你所想的那种东西。”玛希尝了一点粥,然后露出满足的笑容,“我们换个问题,你觉得法律能带来正义吗?” 玛希就是法学院的教授,这个问题可以说是回到了她的老本行上。 安默拉从未接触过这方面的理论,她只能通过比较常识化的东西来理解这个问题。在没有法律的时候,也就是所谓的“人治”时代,不平等和不公正是常有的事情。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法律的出现确实让这个社会的秩序变得更好了,也确实更加正义了。 “是的,我觉得可以。”安默拉小心翼翼地答道。 “身为一名法学研究者,我必须负责任地告诉你,我们从来不这么跟人说。”玛希看着她谨慎的样子有点忍俊不禁,“法律不提供正义,它只提供解决问题的途径。” 安默拉又喝了口水,水里有点清爽的酸甜味,让她一下就放松下来。刚刚那片柠檬是用蜂蜜浸泡过的。 “在成文法出现以前,人们甚至会用抽签或者砸陶罐的方法来决定谁有罪。”玛希放下了自己的勺子,然后看着她说道,“而这种判决方法在本质上与现在的法律没有区别,它也只是为了给社会提供一种解决争端的途径。当然,现在的法律要比它严谨得多。” “我们不保证法律能提供正义,因为我们不希望民众对法律的期待值太高,否则他们一定会失望的。同理的,我们也不能保证战争能提供资格,否则大家对战争的期待值就会升高,到最后所有人都会失望。” 安默拉皱眉说道:“所以说,您反对战争?” “听我说完。”玛希摇了摇头,她对安默拉这样缺少法律敏感度的学生也显得颇为耐心,“我现在告诉你战争是什么,它和法律一样,和很多人类制造出来的东西都一样,只是一种用来解决矛盾、转移矛盾的工具而已。并不是说你拥有了法律就拥有了正义,也并不是说你拥有了战争就拥有了跨入强国世界的资格。” 安默拉似乎有点明白了:“现在兽人部落与三大帝国存在矛盾,所以我需要通过发动战争来解决它,是这样吗?” “这又是另一个问题了,你现在面临的矛盾是什么。”玛希似乎知道这个问题够安默拉想上一阵子了,于是低头开始喝粥。 安默拉确实想了很久,她觉得兽人部落最大的矛盾点就是三大帝国,但是假如她解决完了三大帝国呢?兽人部落就真的没有其他矛盾了吗? 很明显是有的。 这几天的商队之行已经让安默拉清晰地看见了兽人与人类的差距。陈旧封闭的兽人部落与这个欣欣向荣的世界格格不入,就算打了一两次胜仗,他们也追不上这个世界进步的步伐,最终还是会被抛下。 “新旧思想之间的矛盾,丰富的物产与落后的技术之间的矛盾,自立自强与信神靠神之间的矛盾。”安默拉慢慢地说道,“除了兽人部落与三大帝国之间的矛盾以外,兽人部落内部还存在着无数矛盾,而这应该无法通过战争解决。” 玛希很开心地点了点头:“懂得很快,我正是希望你明白这一点,别迷信战争,别被战争所带来的某些收益遮蔽了双眼,它永远都只会是工具之一。而你还有无穷的智慧,可以找到解决内外矛盾的途径,不过这就是你自己要思考的问题了。” “谢谢。”安默拉点了点头,把剩下那点温水喝完了,“我想我知道该怎么做了。” 温妮告诉了她战争不可避免,而玛希让她看见了无法通过对外战争解决的兽人内部矛盾。她开始认识到自己的困境,一旦看清楚了迷宫的全貌,那么想要走出去也就简单不少。 正在她心情舒畅起来,打算好好享用自己的正餐时,外面传来了一声巨响。 是十分清脆的碎裂声,这让安默拉想起了玛希点的那份汤。 “我出去看看。”安默拉起身对玛希说道,同时止住了她起身的动作,“您腿脚不方便,还是坐着比较好。” 她飞快地推门出去了,走道上狼藉一片,服务员不在,可能已经跑去楼下联系保安人员了。 地上赫然是玛希点的那份汤,而在滚烫的热汤里有两个人正在厮打,其中一个是安默拉白天遇上的那个研究员埃兰娜。她被一个头发斑白的高大男人推倒在地上,但是在倒下前他们撞到了服务员手里的汤,地上很滑,那个男人也被埃兰娜拉倒了。 那个男人看上去年纪有点大,但体魄强健,大腿有安默拉的腰那么粗,他死死拽着埃兰娜的头发,把她的脑袋往地上砸。安默拉在浓郁的香味中闻到了酒味,是这个男人身上散发出来的,他面色通红,看上去喝得不少。埃兰娜正在奋力挣扎,但是明显在体力上不及这个男人。 埃兰娜一把头发被揪断了,她借此机会稍微换了下气,结果头一转正好看见安默拉。 她脸色非常差,但是口气坚决有力:“去找治安官!” “治安官!?让他把你带走吗?”那个男人粗暴地吼道,他抬起头,瞪了一眼安默拉,“别听这个骗子的话!” “求你了!去找治安官!”埃兰娜的声音有点变调,她快被掐断气了,“拜托了!” “放开这位客人,不然我就动手了!”服务员终于冲了上来,他手里拿着一根水管粗细的电击棍,“学院保安五分钟就到。” 那个男人似乎清醒了一点,他站起身,埃兰娜在第一时间逃出他的禁锢。 “随便谁来都没问题,反正是这女人的错。”他耸了耸肩,一副满不在乎的口气,但是他有点退缩的动作还是暴露了他的内心。 “不是!”埃兰娜有点激动地叫起来,她满身都是汤汁,看上去比白天狼狈多了,“是你主动袭击我的!” “是你欠债不还的。”那男人恶狠狠地瞪了埃兰娜一眼,“现在跑来首都就以为能逃得了债务吗?” “房子都抵押给你们了!为什么还是要纠缠不放!”埃兰娜愤怒地吼道,“而且这笔债根本不是我欠的,要找就找我父亲去!” 男人不屑地朝地上吐了下口水:“那个老赌棍已经不知道死在哪个角落里了” “多少钱?”安默拉忽然发问。 这下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她身上了。 “你说什么?”追债的男人狰狞地笑起来,然后用沾着汤汁的手从怀里掏出一张清单晃了两下,“八十七万,也不是什么大数字,不过我看这家穷鬼是打算逃债了,啧” “我知道了。”安默拉点点头,那男人的话被打断了,“你看这个怎么样?” 她从口袋里拿出一颗晶莹剔透的钻石,完美对称的棱面在有点昏暗的灯光下折射出不可思议的亮光。光是这个折光率就已经足够判断它的价值了,而那个切面的完美程度更是可以用来形容,还有这个大小分量也很不寻常。 “假、假的吧?”那个追债的男人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个大小的钻石。 安默拉挑了下眉,然后直接把手里的钻石往身后的书架边缘一压,那个厚厚的钢铁边缘被划出一道深痕,而钻石依然闪耀如初,对称的棱面没有一点破损。 那个男人发出响亮而清晰的吸气声,埃兰娜欲言又止,服务员倒是显得很平静。 “给你怎么样?”安默拉把钻石往空中抛了一下,然后迅速接住它。 那个男人的视线彻底被钻石的光辉吸引了,他连连点头:“这个勉强也够还债了” 埃兰娜立刻拦住了安默拉:“别这样,我马上会发律师函的,我跟他之间的债务关系根本不成立!” “也够了?”安默拉没有理她,而是饶有兴致地看着那个男人,“我以为是远超这个价值的。” 那男人露出“大家都懂”的表情:“市面上流通的钻石可远远达不到这个大小” 安默拉明白了这个人的意思,她耐心地解释道:“我保证它不是‘血钻石’,它是经过了国际宝石研究院认证的合法钻,有镭射编码,也有鉴定报告书。” 所谓的“血钻石”就是通过不合法途径走私入境的钻石。这些钻石的获取手段往往很残酷,经常有雇佣军在海外屠杀土著,然后占领钻石矿,非法夺取宝石。这种钻石一般做工粗糙,而且没法通过合法渠道销售出去。 那个男人的喉结动了动,咽了一大口口水,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安默拉手上。 安默拉又将手里的巨大钻石往空中抛了一下,她开玩笑般地说道:“你把地上的汤舔干净,然后我把钻石给你。” 那个男人明显在犹豫,但是在安默拉抛到第三下的时候他终于忍不住扑通一下跪倒在了地上。 在安默拉抛到第五下的时候,他开始舔那些黏稠的汤汁。 他的舌头通红,像蠕动的触手那样飞快地在地面上游走着,不到三分钟就把这片地面舔干净了。 “钻石!”他红着眼睛,身上的酒臭味让安默拉不由自主地皱眉。 “你们可以把他带走了。”安默拉朝那个男人身后的地方说道,学院保安终于抵达了,随之抵达的还有首都治安官。 “钻石!!!”那个醉汉被拖走前还在尖叫。 “我开玩笑的。”安默拉又抛了一次钻石,然后朝围观中的服务员说道,“可以把汤重新上一遍吗?这次要三人份的。” 说着,她对埃兰娜露出一个友善的笑容。 第84章 晚餐 服务员把埃兰娜带去员工间冲了个澡,然后换上干净衣服,最后才跑去炖汤。 埃兰娜穿着崭新的男式衬衫坐在安默拉旁边,正好与玛希教授对面,她显得颇为尴尬:“真不想在这种状况下遇见您,哈里森教授” “不不不,这没什么。”玛希俏皮地笑了笑,“据说在患难时相见能让两个人之间产生不可思议的友谊。” “谢谢您。”埃兰娜也笑了,她看了看玛希教授旁边的安默拉,“也谢谢您。” 安默拉点了点头,又倒了点水在自己装了一片柠檬的杯子里。 “你还需要去治安所处理后面的事情吗?”玛希善意地提醒她。 “不,不用了,我的律师已经去了。”埃兰娜无奈地摊了下手,“我真没想明白,我有法学学位,但是这种事还是得请律师解决。” “研究法律本体与运用法律和无赖周旋是两件不同的事情,你不必为此沮丧。”玛希总是很擅长安慰人,她说,“如果我走在路上被醉汉打了,那估计也得坐下来冷静两小时,这期间得由我的律师朋友来搞定治安所。” 埃兰娜感动地看了玛希好一会儿,最后还是抱着脑袋低下头去:“哦,天哪,我还是觉得太尴尬了。” 玛希放声笑起来,伸出手拍了拍她的肩膀:“哈哈哈,底下那些学生们都忙着呢,过两天就没人记得这事儿了。别在意。” “谢谢”埃兰娜深吸一口气,然后重新振作起来,“打翻你们的汤并且占用你们的独处时间真是太抱歉了。” “我不介意。”玛希在安默拉出门的这点时间里已经把粥喝得差不多了,她吃得少,但是很快。 “我也不介意。”安默拉朝她笑了笑,“感谢您今天给我带路。” 埃兰娜犹豫了一小会儿,最后还是把事情跟她们俩说清楚了。 她的父亲是个赌鬼,在欠了一大笔债之后消失不见了,而埃兰娜在成年之后就跟家人没太多接触,对这件事也不了解。不久前她进入国立学院研究院,然后直接离开自己原来的城市搬到了这里。追债的人听说赌鬼的女儿跑去帝都了,于是想要敲诈一笔,他们通过埃兰娜的母亲了解到她现在地址,然后不断骚扰她。 埃兰娜忙着研究所的事情,根本没空管这些无赖,所以对他们都是直接忽视。 她父母的房子已经抵押出去了,按理说应该已经足够还债,但是放贷的人不想就此收手。他们觉得埃兰娜能去首都,应该是资金比较宽裕的,所以想要从她这里榨一笔钱。 最后才有了今天这一幕。 “好吧,我们不提这个了,真是心烦。”埃兰娜说完终于舒了口气,她直率地说道,“你们有什么要说的请继续,当我不存在就好。” 玛希将勺子放好,然后拿起餐巾擦了擦嘴:“不,没什么,当你不存在也太困难了,我还不如也说给你听听呢。” 埃兰娜也是很有潜力的后辈,玛希乐意提拔她,也乐意跟她交往。 “最近圣兰斯卡特有什么大事吗?”安默拉听出了玛希微微严肃起来的口气。 “我今天就是因为这个才耽误你的预约的。”玛希对此深感抱歉,她差点让安默拉留宿在那个老旧的办公楼里,“我被叫去开会了,当时也没有你的联系方式,所以没法跟你重新约时间。幸好我后来赶回来了。” 埃兰娜有点好奇坐在玛希教授旁边的女孩儿是谁。从口音来看,绝对不会是圣兰斯卡特人,而且不是谁都可以轻松预约到玛希·哈里森教授并且由她带着出来共进晚餐的。还有之前她手里那颗钻石,正如醉汉所说的,市面上根本不会流通这么大个头的宝石,它们一般都在私人收藏家手里或者黑市上。 “有关兽人?”安默拉只能想到这个。 “我先跟你讲讲是什么事情吧。”玛希没有直接回答她的话,“翡翠圣枪和亿万星辰开始招新了,范围仅在综合排名前十的圣兰斯卡特学院内,但是招新范围不限于军事学院。值得一提的是,这次招新的规模可能是近百年来最大的” “我明白了。”安默拉点了点头。 埃兰娜忍不住侧目,翡翠圣枪与亿万星辰招新是件大事,这两个魔导军团的动向基本上就代表了整个帝国未来的军事动向。它们招新就代表着军事扩张,它们进行大规模招新就代表着帝国要进行大规模军事扩张。 安默拉也知道这件事,魔导军团开始招新也就意味着兽人离战争又进了一步。 比起军部展开的征兵,直接由魔导军团开启的招新活动更有威胁。它跟服兵役这种基本义务是不同的,“招新”这个词带着很贴近生活的选秀色彩,有着强大的舆论煽动力。 在招新期间,翡翠圣枪与亿万星辰会举行各种军事演习和选拔活动,整个圣兰斯卡特的公民们有一大半会关注这些事情。美丽而强大的明星魔导师、拟人化的绝对制空者、冰冷的武器与滚烫的汗水,这些东西都会点燃民众们的战争热情,将反战情绪压制下去。 总而言之,两大魔导军团开始为侵略兽人部落进行人才和舆论上的准备了。 “我觉得你应该去看看,皇室应该会同意你的请求。”玛希这句话让埃兰娜大吃一惊。 虽然所有帝国公民都可以围观招新的公开部分,但玛希所指的“看看”明显不是指这个。很多魔导师的身份与魔导式的开发都是要保密的,所以帝国不会公开一切,为了维持公正,部分在军方具有权威的专业人士可以前往见证。 听玛希的意思,眼前这个女孩儿甚至能直接通过皇帝陛下要求旁观。 埃兰娜觉得她一定是具有不得了地位的外国贵族。 可是这句话在安默拉听来完全不是这个意思,她知道玛希指的是皇帝陛下巴不得能用这些超级兵器威慑她一把,让她灰溜溜地滚回兽人部落。 安默拉问道:“招新要持续多久?如果太久的话应该是不行的,我可能需要返回那里。” 其实她很想知道日新月异的魔导科技到底发展到什么程度了,根源体系到底有没有结束测试,走向正式运行。 “挺久的,大概三个月。”玛希神色郑重起来,“但我还是希望你能来看看,最好这三个月都留在这里,一直呆到招新结束。” “那可不行,我有一大堆事情需要处理。”安默拉摇了摇头,然后有点疑惑地问道,“您为什么非要我呆在这儿?” 埃兰娜也有点疑惑,但是她没有插嘴。 “因为这三个月间圣女会来。”玛希双手交叉着,浑浊的眼睛里闪烁着睿智的光,“她们行踪不定,经常在你得到消息的时候就已经消失在了占星台的云层中,这三个月是很好的机会。有些事情我无法解答,但是她大概可以。” 安默拉对这个老太太的感激之情简直没法用言语来形容。 她现在纠结的事情不仅仅有兽人部落,还有门格尔所属的那个黑暗圣殿,如果她不弄明白这些,那就有可能一辈子都解开不了自己身上的枷锁。圣女是救世主的后裔,她们不会杀人,更不会挑起争端,她们是为了世界的安定与和平而存在的。 对于安默拉而言,她们远比带着邪恶气息的黑暗圣殿好接触得多如果没有刺杀事件的话。 “能弄清楚具体时间吗?”安默拉压着激动的情绪问道。 “不能,军方没有放出消息,它只用这个消息来激励参与招新的学生们”玛希摊了摊手,“很多学员都想看看圣女是什么样子,这么多年了,人类的好奇心还和从前一样。” 这就意味着安默拉真的得在圣兰斯卡特呆三个月,一直守到圣女来的那天为止。 “我得立刻安排一下。”她一边想着商队的事情,一边起身,“汤我就不喝了。” 玛希慢吞吞地挽留她:“不差这一会儿,你看,我晚上还有个会呢,不照样在这儿慢慢吃着。” “那是您!”安默拉抱歉地笑了笑,“我可真等不了,一秒都不行。” 这时候服务员刚好进来,他看见安默拉起身就吃了一惊:“怎么?不合口味?” “不不不,我临时有点事儿!”安默拉把外套披上,然后直接绕过他冲出了门,“我先走了,再见,改天再聊。” 服务员端着三人份的浓汤郁闷了一会儿,然后才对玛希说道:“您能喝下两份吗?” “别为难我。”玛希摆着手拒绝。 “我在减肥。”埃兰娜有点尴尬地说道。 服务员把汤给她们倒上,然后将调料与小菜摆好,他坐在了安默拉原本的位置上:“那你们不介意我坐下来喝点汤吧?托那个醉鬼的福,外面已经没客人了。” 玛希和埃兰娜都表示完全没问题。 “说起来,她为什么走得那么匆忙?”服务员有点不解。 玛希完全沉浸在了浓汤的香味里,她陶醉在浓汤里,叹息着说道:“年轻的灵魂啊,总是这样匆匆碌碌。” 服务员怔了怔,然后也喝了一大口汤,他笑道:“和我那时候一样。” 第85章 访客 这天深夜,圣兰斯卡特国立学院外事处。 “名字。”负责登记的工作人员打了个哈欠。 “厄尼尔。”玛希低头看了一眼自己身边的女孩子。 安默拉换了一身浅色大衣,缠着毛茸茸的兔子围巾,双手插在口袋里,看上去就跟普通孩子没什么两样。她的栗色卷发又长了些,垂下来大概到了手肘的位置,刘海甚至把眉毛一起遮住了,两只绿眼睛格外闪亮。 “全名。”工作人员又打了个哈欠,他打起精神来说道。 “这就是全名。”玛希神色和蔼。 工作人员也没有很吃惊,他动手把“厄尼尔”这个名字用圣兰斯卡特语记下,然后问道:“是哪儿的交流生?” 玛希犹豫了一下,然后低头看向安默拉。 安默拉毫不犹豫地说道:“北方联合学院。” 这个名字当然是现编的,不过有玛希在旁边作保证,这个小谎言应该不会被拆穿。 “表格上没有这个学院,您可以写一下它的名字吗?”工作人员把那张申请表格递给玛希,然后用笔头指了指。“在这儿。” 已经很晚很晚了,这个工作人员在忙了大半天之后也很疲惫,他现在只想喝点咖啡或者去躺一会儿,根本没空管其他事情。而且玛希身为学院教授还是很受人信任的。 玛希把这张表格递给安默拉,小声说:“把剩下的都填了,他不会细看。” 安默拉飞快地编出了自己的身份:厄尼尔,少数民族,十六岁。在北方联合学院研修古代文字学,曾经被评为学院之星,多次获得奖学金。参与了大量实践活动,其中就包括玛希·哈里森的某个课题研究。 一般综合学院是没有年龄性质的,但是高等学院必须成年后才能进入,但是部分少数民族和残疾人享有特殊权利。十六岁已经是可以入学的极限年龄了,再低的话不太可能进入高等学院进修,而再高的话也太假了,所以安默拉犹豫着写了个十六岁。 “还不错。”工作人员接过安默拉手里的纸然后扫了一眼,他看上去不太惊讶,毕竟这种水平在国立学院随处可见。 “谢谢。”安默拉在心里祈祷他别认真看里面的内容。 “哦,你有参加过玛希教授的课题研究!”好像没有人听见安默拉的祈祷,这个工作人员像发现了新大陆一样高声说道,“那可真是前途无量!我能知道一下是什么样的课题吗?” 安默拉立刻把求助的眼神投向玛希,玛希眯起眼睛看了看那张纸上的内容,然后慢吞吞地说道:“她在不久前的兽人部落社会关系研究里替我复原并翻译了一些兽人壁画。” “噢,古文字学,也懂兽人语吗?”工作人员拿起笔在后面加上了“精通文物考察且擅长兽人古文字”这么一行,他把纸举起了反反复复看了几遍,最后才满意地说道,“这样就棒多了,这年头只要简历里带上‘兽人’两个字都有额外加分,信我没错。” 玛希看上去不太认同,但也没有阻止他的行为:“兽人文化只是个阶段性的热潮,并没有您说的那么夸张。” 安默拉不太自在地把围巾往上拉了点,她不是很熟悉兽人古文字,不过她有一个神殿的祭祀来帮忙翻译。 “总之有用就行了。”工作人员给这张纸盖上公章,然后递给玛希,“可以让她拿着这个去领学生证了。” 玛希朝他点头道谢:“实在是麻烦您了。领学生证的事情明天再去做吧,现在实在是太晚了。” 安默拉在旁边松了口气,然后她也向这个忙活了大半夜的工作人员道谢:“抱歉,我该早点来的,不然也不会把您拖到这个点了。” 国立学院外事处的服务态度确实很好,这个工作人员在下班时间后都愿意帮助她们两个把事情办完。安默拉的身份证明、入境许可证、首都暂住证都是比较特殊的,属于保密内容,遇上这种情况想要办理“交流生”身份就麻烦得多。把要盖的章一个个盖了,要填的表一张张填了,这在平时可能要花好几天,一直跑断腿都跑不完。但是这个外事处的工作人员非常热心,几乎是以最高效率帮她们一直忙到深夜,最后连之后要怎么做的说得很清楚。 “快走吧,我也该关门睡觉了”工作人员又打了个大大的呵欠,他朝安默拉和玛希摆了摆手道别。 安默拉跟着玛希走出外事处,这会儿外面已经没什么人了,路灯很亮,一直延伸到街道尽头。附近有几座建筑物几乎是通宵都亮着,不是学生宿舍,而是教学楼与图书馆。 “所以,你到底为什么会申请失败?”玛希一边走一边问安默拉。 路灯把她们俩的影子拉得很长,晚上很凉,安默拉感觉细小的风一直往衣袖和领子里钻。 她拉紧了自己的围巾,然后说:“哦,有部分军队不同意兽人来看,皇帝陛下不得不考虑他们的意见。” “我想那应该不是翡翠圣枪。”玛希用一种轻快的语气说道,“他们就像孔雀一样恨不得把自己的屁股亮出来给所有人看,那其中肯定包含兽人部落。不过不得不承认,目前确实是他们最强。” 安默拉有点抑郁地说道:“也不是亿万星辰,他们根本不会跟皇帝陛下提意见。” 亿万星辰被保皇党牢牢掌控着,皇帝的意志就是他们的意志,皇帝的言语就是他们的行为。 “那么是军部的某位空军将领?”玛希猜测道。虽然展开招新活动的是两个魔导军团,但是除了招新活动之外,在整整三个月间还有无数军事演习,这其中就包括空骑兵演习。 “不,您猜错了,我这次虽然没能申请参观军演,但是得到了另一个大消息。” 隔着厚厚的围巾,安默拉的声音听起来越发压抑了:“送葬人要来,因为圣女在兽人部落遇袭事件的发生,他们不希望看见任何一个兽人出现在军演上。” 在提到大陆上最强大的力量时,常常有人用“三个帝国,六个魔导军团”这个短语。 普朗曼帝国的梦魇与天灾,圣兰斯卡特帝国的翡翠圣枪与亿万星辰,奥兰神圣帝国的圣十字与送葬人。 这就是整个大陆的巅峰军事力量了。 送葬人是隶属于奥兰教廷的魔导军团,他们的天空要塞常年在“最受欢迎的绝对制空者”评选中垫底,因为那玩意儿叫“圣棺”。 玛希也有点吃惊:“联合军演?” 安默拉摇头,她加快了步伐,走到前面的校车停靠点旁边:“不仅仅是联合军演,还有联合招新。” “这是疯了吗?”玛希不可思议地说道,“三大帝国的军队都只接受本国公民服役!送葬人跑来圣兰斯卡特招新是什么意思?” “不,不是这个意思。”安默拉连忙摆手,她澄清道,“送葬人只是把活动放在一起了,招收新兵的范围还是奥兰本国公民。” 圣兰斯卡特一国的军演就已经够轰动了,如果再加上奥兰,那这个宣传效果简直是战略级的。很明显,这两个国家想要联合起来,在处于脆弱的和平状态的大陆掀起激进的主战思想。 对于安默拉来说,可能在不久后对兽人开战的国家又增加了一个。 玛希皱起眉,感觉这件事有点棘手:“送葬人不,应该说整个奥兰都对兽人部落很不友善,他们觉得兽人部落需要对圣女遇袭事件负责。” 应该对此事宣布负责的是黑暗圣殿! 安默拉正想要这么说,可是后来一想又觉得不对。跑去袭击圣女的是她自己,现在她代表的就是兽人势力,所以奥兰的针对倒也没有错。 “他们几乎参与了圣兰斯卡特招新和军演的全过程,如果他们反对兽人参观,那么皇帝陛下也只能拒绝了。”安默拉无奈地说道,“现在我只能寄希望于您的计划了。” 撇开兽人领袖的身份,安默拉还有个极为简便的面见圣女的方法直接跑去参与招新。 圣女可能出现在开幕式闭幕式,也可能出现在中期的鼓动大会上,还有可能在某个不定时间探望新兵。这些都是不确定的,但是安默拉知道只要能跟随圣兰斯卡特国立学院的人混进去,那就一定有会见圣女的机会。而怎么混进去就是个大问题了,毕竟六大魔导军团对新成员的要求极高,首先第一点“必须是本国国民”安默拉就不符合。 圣兰斯卡特对她的身份做过很高等级的保密措施,安默拉这次也是利用了这点。 她在玛希的帮助下伪装成来国立学院交流的圣兰斯卡特人,而交流生在办理转校事务的时候就必须提供身份证明,这个身份证明没法被外事处调出来。遇上这种情况,一般工作人员都不会去请示上级选择调查就算真的请示了,以安默拉的保密等级也查不出什么。 他们通常会选择让交流生办理一个临时身份证明。 于是安默拉很快在国立学院官方与玛希教授个人的担保下弄到了临时身份证明,甚至是暂住证、居民证等必要证件。 她现在是“十六岁的厄尼尔,来自圣兰斯卡特某少数民族”,而证件信息全部都是真实的,光从表面上看绝对没有差错这些信息都来自遥远的黑塔城黑市。 临时身份证明的有效期限是三个月,第二次补办就没那么容易了,所以安默拉如果不想被遣送出境的话就得在三个月内赶紧把圣女见了。 “校车来了,今天先到学校的空宿舍住着吧,明天去领学生证。” 玛希伸手拦下了校车,安默拉低着头紧跟在她的身后。 这时候,外事处的那位工作人员已经准备收拾东西走了,他看了一眼自己没喝完的咖啡,准备把杯子洗了再走。这时候他突然注意到被他拿来垫咖啡的报纸,上面隐隐约约写着。 这个标题上有几个字符看起来很熟悉,他好奇之下正要拿起了看一眼,结果办公室的门又响了。 “抱歉,已经过了公务时间” 他回过头去,忽然像被按了消隐键一样安静下来。 第86章 圣子 门边站着的那几个人很奇怪。 一男一女,两个都是古老的圣堂骑士打扮,黑色铠甲,赤红披风,披风上有红蔷薇与剑的纹章。他们看上去就跟去参加戏剧演出一样,但是身上的盔甲闪亮沉重,很有质感,长剑侧面深深的血槽散发出凌冽的寒意,完全不像是道具。他们移动时,盔甲发出轻微的碰撞声,那声音很小,却像重锤般砸在耳膜上,和他们的铠甲一样富有金属质感,让人平白觉得痛苦不堪。 而被他们拱卫在中间的,是一个十六七岁的少年。 干净利落的黑色短发,额发很长,细碎地倾斜着,一直遮住右眼。他露出的左耳部分轮廓柔和,耳骨上钉着一个秘银耳钉,秘银被漆成黑色,造型是个栩栩如生的公山羊头颅。黑山羊眼睛用某种红色宝石进行镶嵌,光泽流转,看上去逼真得有点瘆人。 他的面容说不上俊美,但是让人一看就觉得很舒服。他被黑色长风衣修饰起来的年轻身体兼具了少年的柔软与青年的坚韧,就像柳条般舒展着,朝气蓬勃,优美矫健。 这三个人无论哪一个都不像是能与“学院”扯上关系的。 工作人员迟疑了一下,他正要说点什么,但是为首的那个少年忽然开口了。 “请您为我开具一份转校证明。” 是刚刚结束变声期不久的声音,轻微的沙哑,细小的温柔。 工作人员有那么一瞬间的晃神,他看见那少年耳钉上的黑山羊双眼亮了一下,等他定神去看的时候却发现是错觉。那个少年所说的不是他听过的任何一种语言,但是其中的意思却准确无误地传递到了他的脑海中。 工作人员忘了自己要赶着回去休息,他怔怔地看着那少年答道:“请出示您的身份证明” “不需要。”少年打断了他的话,嘴角弯起微不可见的弧度,“不需要证明就可以办理,对吧?” 工作人员的目光又一次被那个黑山羊耳钉夺走了,他点头道:“对,不需要。” 他飞快地坐回了自己的位置,然后开始帮忙盖章认证,他满脸笑容地说道:“马上就做好了,您再等半分钟。” “谢谢,您一定是位可敬的善人。” 少年礼貌地点头道谢,就站在门边看着他忙碌。而他身后那两个男女骑士就像雕像般静穆,一个字也不说,连姿势都没有动过半分。他们的面孔藏在结实的头盔下面,但看身形都是力与美的结合,没有半点丑恶的感觉。 “好了,这就可以了。”工作人员手忙脚乱地把办好的转校证明交到那个少年手上,走动时不小心带翻了自己的咖啡杯。用来垫咖啡杯的报纸也被褐色污渍染坏了,不过标题看的依然很清楚。 “兽人的神?”那个少年挑起眉,目光落在报纸的小标题“带您走近兽人神庙政治”之上。 工作人员一边把地上的东西捡起来,一边说道:“哦,对,最近在我国访问。” “但是神已经离开了这个世界。”那个少年的神色十分柔软,但是莫名给人一种虚无而渺远的感觉,“已经再也没有神了。” 工作人员愣了一下,视线转瞬就被黑山羊眼睛里的赤红色浸染。 他的世界彻底变成了无数红与黑的混乱色块。 “走吧,玛丽安娜、博罗伐克。” 也不理会那个精神恍惚的工作人员,少年直接转身离去,黑色风衣在半空中里划出毫无怜悯的痕迹。 “是的,圣子大人。” 铮然如剑的应答声同时响起了。 黑暗圣殿。 螺旋向下的阶梯看不到尽头,火焰般冲入穹魔鬼灵魂扭曲缠绕,辉煌与破灭完美地交融为一。 “弥赛亚离开圣殿了?” “还带着玛丽安娜和博罗伐克。” 凋零玫瑰玛丽安娜,蜘蛛之咬博罗伐克,两柄为神所用的圣剑。 斯洛的投影闪烁了一下,他垂下头,按着自己的眉心,靠在阶梯上思考:“没必要的” “弥赛亚不用去吗?为什么?”沙利叶看上去有点不理解,他飞在阶梯之外,与斯洛面对面,纯白色的羽翼与这里格格不入。 “就是没必要。”斯洛看上去对“弥赛亚”这个名字有点厌烦,而不想回答那么多问题。 沙利叶还是不明白:“如果他不去,那么谁能杀掉圣女呢?” “如果他不去,那么谁能杀得了他呢?”斯洛抬起头,“这是一个道理,占星台掌控着神谕,她们是绝对先手,而且现在大陆上都是圣女的势力。” 沙利叶终于明白了斯洛的意思:“你是说,当我们想杀掉圣女的时候,她们也想杀掉圣子。” “是的。”斯洛不知道是该为他终于弄明白了而开心,还是为他的反应迟钝而扶额,“圣女不久前才出过一次事,占星台对此肯定存在防备,她们不会再犯上次那种错误了。” “可是圣女们不会杀人。”沙利叶稍稍有点不解,“圣洁的灵魂是不会沾染罪恶的,她们不杀,不怒,不怨恨,不复仇她们是救世主的后人。斯洛,我觉得你在人类的世界呆得太久了,已经忘了什么是神性。” “救世主都演变出这么多代了,天知道她的后人已经变成了什么鬼样子!”斯洛摊开手,身上的披风像蝙蝠翅膀一般展开,他有点狂气地指着圣殿另一端的巨大雕像,“你看看圣子现在的样子跟最初的那位弥赛亚差别有多大!” 弥赛亚,意为“被神选中的人”,也是救世主。 那个雕像沐浴在烈火与黑暗中,闭着眼睛,双手按在心口,周身散发出神性的气息。它像是离这个世界很远,你知道它的存在,但是接触不到,看不清楚,一闭上眼就会忘记。就算踏着地狱的烈火与岩浆走过去也一样,没有人可以接近它,没有人可以知晓它。 比起它,那位出现在圣兰斯卡特的弥赛亚更像是一个活生生的人。 “现在的圣子挺好的,他们能背负起永夜的黑暗。”沙利叶温和而平静地反驳他,“而且圣女们也和最初一样,从古至今都一样,一直无条件地拯救世界于水深火热之中。” 斯洛似乎还想说点什么,但是沙利叶少有地打断了他的话。 “斯洛,堕落的只有我们而已。”沙利叶银白的长发遮住面孔,他把手按在胸口的十字架上,刺骨的灼痛感让他清晰地感受到自己的罪,“神没有变,改变的是信徒自己,犯下罪行的也是信徒自己” 斯洛没有回答他的话,他跟沙利叶这种纯洁的大天使没什么好说的。他背后展开漆黑的羽翼,然后直接顺着螺旋下降的阶梯飞向了巨大而黑暗的无敌空洞。 沙利叶低泣般的祷告声回荡着轰隆隆的雷暴与烈火中。 “而她们甚至没给信徒一个赎罪的机会就转身离开了。” “这样温柔而脆弱的神啊。” 圣兰斯卡特首都,下午,国立学院综合楼十七层会议厅。 圣兰斯卡特的学院与政府关系非常紧密,这次招新范围也包括综合排名前十的几座著名学院。志愿申请由学院统一递交,比那些零零散散跑来报名的人要方便得多,要走的程序也少很多。学院内会先组织一次初试,然后才将学员选送到新兵营参加训练,不这样可以大大降低不合格率。 初试分为面试和笔试两部分,这两部分都是标准的学院派流程。 现在已经是安默拉面试的第三个钟头了,她已经流畅地回答了无数个关于兽人的常识。上次那个工作人员说的果然没错,现在“懂兽人语”这个技能真的可以让她加分不少。 “做得非常不错,真的。”某个研究其他种族文化的教授看上去对她非常满意,“我还觉得那种求取神谕的古老仪式已经没有人知道了呢!没想到你竟然对它如此了解!要知道现在有许多学者都搞不明白那是怎么一回事儿,他们争论起来的样子简直蠢透了!” 安默拉当然知道,她在兽人神庙里花了好长时间复原石板壁画并且让兽人用这个方法利用自己的神谕呢。 “还有,那个关于厄尼尔实际上没有形体,是由气与光组成的巨大团块的说法简直太妙了!”那个教授差点把旁边那个人的杯子打翻,他手舞足蹈地说道,“那只是兽人传说中杜撰出来,我最近正在筹备这个课题,不过因为某个据说是厄尼尔的人的到来而失去了全部项目资金!” 那还真是对不起。 安默拉维持着谦虚谨慎的笑容:“谢谢。” 她现在的名字是用兽人语的“厄尼尔”逐字意译过来,然后写成差不多是名字的样子的,如果不把它颠来倒去读几十遍,基本不可能发现问题。 “好了先生,面试已经严重超时,现在轮到我来问了。”他旁边那个严厉的女教授把杯子挪远一点,然后对安默拉说道,“简单谈谈你对兽人语词态变化的理解就好了。” 她应该是文字学教授,安默拉在简历里写了这部分内容,所以被分配到了她这里。 安默拉开始为难了,其实她对语言学完全没有研究,兽人语的词态变化就更不清楚了。她在兽人部落一直是用翻译系统,然后连蒙带猜地跟祭司们交流,后来她甚至直接要求祭司们学习点三大帝国的语言。 “词态变化很多” 安默拉像挤牙膏一样一点点往外挤句子,但是她的说话风格听不出半点学过语言学的样子。 “好的,别支吾了,我知道很多。”那个女教授有点听不下去了,“冷静点,慢慢答,你可以从这些词有那些变化答起,然后再分析为什么会这样。” 安默拉松了口气,这个面试官不像她看上去那么不好说话。 如果从实例上开始解说,那安默拉就找到突破口了,她说:“在兽人语中一个动词的词态变化可能达到四十几种,而一个名词可能在不同天气下都要用不同的形态,一个形容词除了三大帝国语系中的比较级变化还有无数种情感意识形态变化。” 这个女教授研究的是文字学,但不是兽人语,所以她把目光投向了另一个教授,发现他眼中也露出赞同的目光。显然这部分知识没有任何问题,安默拉又松了口气,她停下来整理了一下思路,然后才重新开口。 “大部分人也许觉得越是落后的民族语言就越简单,但是实际上不是这样,三大帝国的语言才是我所见过的最简单的。”安默拉平静地阐述道,“我个人觉得这个跟文化融合有关系,文化交流需要更为简便易懂的语言,而长时间民族融合之后能留下的也只有这些简便易懂的语言。兽人偏僻而落后,他们几乎不需要与任何外人交流,所以语言系统相对古老而纯净,没有我们这样一个人为的优化简化过程。” 安默拉感觉越往下说就越有灵感,她最后总结道:“这就像现代的魔导系统一样,通过一次次魔导革命,逐渐摒弃了古代那些繁复而纠结的魔法文字,最终实现零与一的极简传输。” 这样一来安默拉就把文字学跟魔导军团强行扯上关系,以求让她的简历含金量稍微再大点。 斯洛的话至今仍对她产生着影响,诚如他所言,“魔导理论可以从其他所有学科获得灵感,并且运用于所有学科之上,它是探求世界真理的工具”。 其实这也就是魔导军团面向所有院系招新的原因。 从军事到文化,魔导学永远不可能被单纯地限定在一个狭隘而古老的双人对放火球的范围内。 第87章 新兵 “那天面试的教授们对你印象深刻。” 玛希放下甜汤,然后笑着看向安默拉。 “我感觉表现不坏。”安默拉谦虚地说道,“虽然有很多东西都没听明白,但那几位面试官都很耐心地在引导。” 现在快要到晚上了,她们正在之前那家店里谈论今天的考核。今晚的菜式依然是玛希推荐的,一种内容丰富的薄饼,一个南瓜甜汤,主菜是全熟牛排。安默拉一整天都在忙考核的事情,所以已经饿得不行了,她还额外要了一份炖蛋和两个甜筒。 “我觉得你的笔试也没问题。”玛希顿了顿,“唯一的问题应该是身体素质检测。” 玛希是指她的身体素质和谎报的年龄不相符,到时候很可能被看出破绽。但是安默拉担心的不是这个,她身体里至少有四十组微型魔导体,脖子上还有个不能取下来的项圈,这些东西很可能触发安全警报。如果她尝试用神威来禁魔的话,那么检测仪器就会失效,到时候问题可能更大。 “有什么办法吗?造假?”安默拉皱着眉问道。 玛希诧异地说道:“你要在身高体重这些数据上造假?可是你一看就是不达标的,用肉眼就能看出来。” 安默拉僵着脸说道:“那么有什么办法能让我瞬间长上二十厘米?” “不,是三十厘米。”玛希同情地说道,“而且我不知道这样的方法。” “”安默拉开始埋头啃冰淇淋,暂时不去思考这个问题。 “我觉得你可以选择加入要求稍微低一点的兵种。”玛希已经吃得差不多了,所以开始帮忙出主意,“比如魔导系统操作人员,又比如天空要塞维护人员,又或者直接进魔导军团的实验室。不过我不确定你是不是擅长这些” “擅长!”安默拉飞快地举起手,严肃地说道,“非常擅长。有什么方法能让我进翡翠圣枪的实验室呢?” 她简直迫不及待地想要沿着门格尔当年的路去看一眼传说中的“翡翠圣枪”,那才是根源体系的巅峰,当之无愧的魔导军团之首。翡翠圣枪的科技研发能力在十几年里几乎是突飞猛进,说不定他们现在已经复原了被门格尔销毁或带走的资料。 有这些资料的话,安默拉说不定能找个机会把那个项圈摘下来。 “翡翠圣枪?看来你的目标性很强。”玛希若有所思地看着安默拉。 现在招新的有翡翠圣枪、亿万星辰、送葬人三个魔导军团,而安默拉脱口而出就是翡翠圣枪,这里面的意思暴露得太彻底了。 安默拉很自然地挑眉道:“当然,最强的魔导军团,除了它之外还有什么好选的?” “好吧,翡翠圣枪的实力确实没什么好否认的。”玛希慈和地注视着她,安默拉觉得一切掩饰都变得苍白,但是玛希没有追问,“直接进实验室是不可能的,你需要经历一系列的新兵训练才行。而且申请成为技术人员的条件很苛刻,审查也比一般人员严格,我不建议你选择这个。” 安默拉也明白这点,如果世界上最强大的魔导军团有这么好混进去就太可笑了,不知道当年门格尔是怎么做到的。他们黑暗圣殿好像对混入人类世界很在行的样子,斯洛也是这样的。他甚至直接当上了指挥官,还深得梦魇大公信任。 第88章 准备 在一番混乱争执之下安默拉还是没能把杰拉尔德弄出去。 在安默拉使用着虚假临时身份证件的情况下,她也不敢贸然把治安官叫过来。圣兰斯卡特首都的治安官跟黑塔城的治安官可不一样,这里是整个帝国离皇帝陛下最近的地方,没人敢怠慢。 安默拉瘫着脸对坐在沙发上昏昏欲睡的杰拉尔德说道:“从三十三页到一百三十三页,有一张图没背出来我就给乔诺换尿布。” 安默拉把储物用的小箱子拿出来了,它外面用柔软的布料覆盖着,骨架由木板构成,稍微改造一下就是个摇篮。这间宿舍还有许多上一位学员没带走的旧衣服,安默拉把其中比较软的衣服和毯子垫在了摇篮底下,然后把摇篮放在自己床边,这样乔诺就不用呆在脏兮兮的杰拉尔德身边了。 杰拉尔德困倦地说道:“已经那么晚了” 现在是半夜两点,乔诺一直保持安静,这让安默拉稍微松了口气。 “两小时换一次,或者你想帮他清洗全身的衣服?”安默拉试图把杰拉尔德叫醒,可是他一直躺在沙发上挺尸,她愤怒地说道,“你真是比乔诺还像个婴儿!巨型婴儿!” “好吧,要背什么?”杰拉尔德盯着黑眼圈从沙发上爬起来,“我前几晚已经被他折磨死了,你不在的时候他哭得比恶魔还可怕。” “别把责任推到不会说话的婴儿身上!”安默拉对他很不满,但是既然他起来了就只能温和点跟他说,“这里,从三十三页到第一百三十三页。全是图纸,有些地方是连页的,你看清楚了。” 杰拉尔德揉了揉眼睛,努力把自己的注意力集中到密密麻麻的图纸上:“我在离开学院后已经快一百年没接触过这种东西了,能还的不能还的我都已经还给了我的教授” “骑士学院要学这个吗?”安默拉诧异地看着自己那些图纸。 “骑士学院也有理论课程,虽然要求不高就是了。”杰拉尔德眨眨眼睛,看上去比之前清醒不少,“圣十字魔导军团的那个绝对制空者里面有搭载圣骑士部队,所以骑士学院对魔导装置的操作是有一定要求的。不过我那个年代的教材比现在落后太多了。” 现在的魔导技术简直是瞬息万变,杰拉尔德学的东西过时了一百年,而且就算那些东西真能拿到今天来用他也记不住了。 比起这个,安默拉比较关心的是圣十字居然会在天空要塞里搭载圣骑士部队,这点很不寻常。一般的天空要塞会搭载魔导师军队,他们可以用魔导式保护自己,在高空作业中维持良好的身体状态。也有些天空要塞会在短时间内搭载空骑兵,等到时候直接打开舱门让他们出去,进行奇袭。 可是在天空要塞里搭载圣骑士这样的陆军兵种就很不寻常了。 他们不能像魔导师一样帮助天空要塞运转,也不能像空骑兵一样简单便捷地被投入战斗,光是把他们弄到地面上就要花很大力气。为什么圣十字要在自己的天空要塞里搭载这些人? “第三十三页开始。”安默拉收拢了思绪,开始把注意力放到眼前的事情上,“看清楚,如果我没出错,你就要给乔诺洗尿布。” 杰拉尔德睁大了眼睛,把脸贴到三十三页的图纸上。 安默拉深吸一口气,回头看一眼熟睡的乔诺,然后鼓起勇气开始背那几十张图纸。 月亮悄悄移动着自己的位置,它的光芒很黯淡,圣兰斯卡特的城市夜晚本来就亮,以往是看不见星光,现在连月光都少见了。这栋宿舍楼里亮着的灯可远远不止安默拉这么一盏,国立学院竞争压力大得惊人,学生们的勤奋程度也很惊人。尤其是现在有魔导军团公开招新这种事情,很多人都准备拼一拼这个百年难遇的好机会,彻夜读书的人也多了不少。 在安默拉左侧,与她同一层的地方,也有一间宿舍亮着灯。 “我不是很懂”稍稍有点忧郁的少年音,让人不由自主就产生好感。 弥赛亚坐在书桌前,他的黑色风衣挂在衣架上,现在只穿了身圆领的纯棉衬衫,就和普通的学生一样。他的头发看着有点乱,一只手撩开长长的额发捂住右眼,另一只手则熟练地转着笔。 他身后是一张单人床,床边有个红发女人正在换衣服。 她什么都没穿,就裹了条大大的白色浴巾,长而卷的红发湿润得像鲜血一样。她的身体如同石榴般饱满,让人感觉有些地方再多一分就会爆裂,然后喷溅出淡红色的腥甜汁液。这具女性的躯体就像在被神创造时精心测量过似的,每一处的比例都恰好到好处。近乎完美,完美得让人有点不敢碰。 “怎么了?” 她随口答了一句,声音有点湿润感,和她的身体一样成熟而饱满。 她随手撩了一下自己的长发,然后用毛巾把它擦干净:“我没听清,你说了什么?” 红发之下的面容也是神的杰作,那样的美貌已经难以用言语形容。 她的气质很奇怪,你会觉得她美丽,觉得她让人惊艳,但是完全不想接近这种美丽与惊艳。 就像一枝红玫瑰,盛放到了极致,下一秒就会在人们惊叹的目光中凋零成灰。 弥赛亚的注意力完全不在这位美得惊人的女骑士身上,他一边转笔一边看书:“我看不懂它在讲什么。” “所以?”玛丽安娜脸上没什么表情,就连最基本的崇敬与敬意也没有,她冷淡地答道,“您指望我看懂吗?” 弥赛亚捂着眼睛,看上去头疼无比:“玛丽安娜” 他的嗓音还尚未完全脱离少年的柔软,很容易让人想起颜色清新的糖果,任谁听见这样的祈求声都会想要帮助他的。 “我要睡了。”玛丽安娜掀开浴巾,直接在弥赛亚面前换上了另一件睡衣,“你大可以不必把精力放在考核内容上,直接对考官下手就好了。你可是神选之人!” “我总是要接触人类的。”弥赛亚很认真地回答道。 玛丽安娜占领了他的床,然后倒头就睡:“别傻了,接触不代表要了解。你以为黑暗圣殿是占星台吗?” 第89章 终审 落日的余晖笼罩在坎迪洛克山脉,苍翠的树木覆上了金色的暖光。 往林间深入的道路边缘拉着红黄双色警戒线,刺眼的白光从四面八方照射过来,天空中徘徊着无数空艇,监测式覆盖了森林里的每一寸土地。马车沿着警戒线所指示的方向前进,车里的安默拉感觉越来越不安。 努力奋斗了整整两周之后,安默拉终于能在考官面前用那些空泛的理论知识装模作样了。 她觉得自己终审表现还不错,理论知识能混到及格线,面试时的临场发挥绝对已经超水平了。而那个难倒无数人的“抗压测试”就更不用说,她几乎是满分通过虚拟环境演练的。除去比较拖后腿的理论部分,其他都还比较好,这让安默拉信心倍增。 终审通过之后有一个宣讲会,那时候翡翠圣枪、亿万星辰、送葬人会派一两个高层下来跟新兵们谈话。军团长官会根据学员自己的意愿安排他们这三个月间的去处,最终能不能留下就要看他们的表现了。 安默拉收到了参加宣讲会的邀请,但是这个邀请函上写的地址却怎么看怎么不对劲。 圣兰斯卡特的城市化程度堪称三大帝国之首,要说这个国家有什么地方处于完全未开发状态,那所有人都会回答“坎迪洛克山脉”。 现在安默拉正从坎迪洛克山脉边缘往里走,红黄警戒线所指向的森林深处就是宣讲会召开的地方。 坎迪洛克森林是圣兰斯卡特与普朗曼的边境分割线,这片丰饶的森林一直是边境争端的引火索。但是普朗曼独立后正需要修生养息,而圣兰斯卡特也不想国内国外双线作战,所以双方选择搁置争议,都不碰这片森林。 在通过的近百年间,双方都不曾越雷池半步。 现在翡翠圣枪、亿万星辰、送葬人把招新宣讲会和军演鼓动会都选择在这里召开,其中的意思不言而喻。 前面的道路越来越窄,天空中徘徊的空艇也越来越多,这种密集程度甚至让安默拉感觉自己一抬头就能看见三个天空要塞。红黄警戒线将道路一点点缩小,大概往前又走了三千米,马车已经完全走进不去了。 安默拉从马车上跳下来,然后徒步前行。 因为一开始以为宣讲会是在城市里举行,所以她只带了一张邀请函在身上,连个贴身武器都没有。 这种简洁大气的邀请函上镀了一层秘银,秘银上勾勒着头发丝一般细腻的凹槽,这些凹槽中埋入了极细的魔导体。魔导体被秘银覆盖着,安默拉可以通过凹凸不平的痕迹来判断这是个什么样的魔导回路,但是没法知道它的具体运行状况。 邀请函上的指针指着密林深处,与警戒线所引导的地方一致。 往东。 越往东就越接近边境地区,翡翠圣枪这几个魔导军团毫无疑问就是在示威。三大帝国没有任何一次军演不是在示威,这点安默拉很明白,但是她一直以为圣兰斯卡特和奥兰的示威对象是兽人,没想到居然还有普朗曼。 明天普朗曼报纸头条一定是这样讲的,“圣兰斯卡特一意孤行,置于不顾,我国对此表示强烈抗议”。 然后圣兰斯卡特的外交部会迅速召开新闻发布会,飞快地把已经准备好的说辞公之于众“我国与奥兰神圣帝国联合举行军演,促进双边和平友好发展,丝毫没有侵犯他国利益的意图!” 然后普朗曼报纸上会立刻出现“你们撒谎”“你们骗人”“你们当我们是傻子”之类的怒斥。 最后,一向反应迟缓而平和的奥兰教皇会出来叫停,说“大家都是好朋友,我们一起打兽人吧” 然后帝国公民们的注意力就被兽人转移了。 这是三大帝国间发生争执的一贯套路。 安默拉一想到这个就忍不住又开始为兽人担忧了。 在担忧的时间里,她不知不觉地已经接近了目的地。这种用红黄色警戒线分隔出来的道路有无数条,不同的邀请函会指向不同的地方,然而最终这些路线会合而为一。她先是往山,在快要登时候又看见邀请函的指针开始发亮,光芒向着斜下方。 安默拉走到了山 从安默拉所在的地方往下看,翡翠圣枪的球形要塞占据了整个谷地,比真正的城池还要宏伟壮观。 这个要塞的名字叫斐尼克斯,意为不死鸟。 它在大部分时候都保持着球形,外表是平滑而流畅的曲面,每一个炮口与舱门都完美地隐藏在这弧度之下,合拢时都不会突起哪怕一厘米。银色的结晶体覆盖成它坚不可摧的壳层,它的内部被灌注了液态秘银,可以在反射外部激光伤害的同时,增幅自身杀伤力。 除了球形,或者说“不死鸟之卵”形态,斐尼克斯还有不死鸟形态与浴火形态。 不过现在还算是和平时期,这些战斗形态根本没人看过。 斐尼克斯有一部分沉入地下,如果不这样做的话,它应该会比周围任何一座山都高。它像银色的苍穹般笼罩在谷地里,昏暗的暮色降临了,可是斐尼克斯依然是不夜城。 在每年的最受欢迎绝对制空者评选中,斐尼克斯永远甩其他空中要塞一大截。据评审们说,“斐尼克斯不仅是科学的巅峰,还是美学的巅峰”。 安默拉对这些不感兴趣,她看见天空要塞出现就感觉有点微妙了。如果这次光是派几个长官来跟新兵们谈话,那肯定不至于出动天空要塞。 联系一下之前玛希透露出的消息,安默拉迅速得出“这个天空要塞里有圣女”的结论。 她捏紧了手里的邀请函,深深呼吸山间凉爽的空气,然后大步迈向了盘踞于群山之中的斐尼克斯。 虽然圣女没有什么政治立场,也不干涉任何一个国家的内政,但是这不妨碍三大帝国利用她们进行政治博弈。占星台位于圣兰斯卡特内部,而奥兰是属于神圣教廷的国家,这两者在地缘上与文化上跟圣女们比较接近。他们完全能够把圣女当成两国联合的媒介,向普朗曼帝国施压。 最开始翡翠圣枪对普朗曼边境地区发动空袭,而圣女直接跑去普朗曼请求和平解决,这件事情本身就很蹊跷。 圣女代表的是人类群体的利益,那她当时为什么不跟袭击方圣兰斯卡特说说道理,而要跑去无辜受难的普朗曼访问? 这种与身份不对应的偏向性难保不是圣兰斯卡特和奥兰帝国有意促成的。他们从一开始空袭就想好了对策,不仅要杀门格尔,还要做出政治筹码。 他们一步步向普朗曼施压,一点点试探普朗曼的底线,最后看能不能把普朗曼逼退坎迪洛克。 退一万步,就算不能把普朗曼逼出去,他们也已经准备好了两条后路。一条就是圣女,另一条就是用来转移矛盾的兽人部落。能打的话,普朗曼必输;不能打的话,奥兰与圣兰斯卡特也不败,反之,他们很可能因为兽人部落而得到双赢。 “邀请函。” 守卫在天空要塞入口处的魔导师们身着黑色军装,帽檐投下深沉的阴影,气质冷肃干练。 安默拉将手里的邀请函递给他,然后对方朝她敬了个礼,用手里的魔导装置给她的邀请函打激光码。这样安默拉就能通过天空要塞的外部警戒式了。 这个警戒式与中央魔导系统连通,很明显是战略级的。安默拉在门口看了两眼,感觉自己看见的不是战略级魔导式,而是大海里的一滴水斐尼克斯就是这个大海。 “内部有路牌,顺着红毯走就能到会议大厅。”魔导师沉稳地说道。 安默拉有样学样地朝他行了个礼,然后走了进去。 她现在进入的还不是天空要塞内部,只是斐尼克斯的壳层而已。壳层也就是一个防御层,这个部分是面对魔导攻击的缓冲带,整个天空要塞的大部分伤害都是它在承受。一旦天空要塞受损或者过载,第一次选择卸除的部分就是壳层。 如果说这个球形要塞是“不死鸟之卵”,那壳层就是蛋壳。 这个地区的防御力度相比起指挥舱、实验室来说要少很多,但比起普通的军事设施又强很多。 安默拉顺着红毯往里走,过了会儿才抵达大厅,她随便找了个后排的位置坐下了。 会议大厅像假日里的剧院似的坐满了人,气氛肃穆而凝重。 这里的通道比圣兰斯卡特首都大道还开阔明亮,会议厅布置得跟议会礼堂一样,每一处都可以看得出名家设计的痕迹。这种装潢放在地面娱乐设施上面足以让所有人趋之若鹜,而现在翡翠圣枪把它放到斐尼克斯这种常年呆在天空中且没空进行娱乐活动的军事要塞上到过的人都为此感到惋惜。 台上迟迟没有人出现,底下依然一片寂静,所有人都坐得笔直。 安默拉有点无聊的等待着,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周围所有灯都在同一个瞬间熄灭了。 她正想着“圣女不会是要像歌剧演员那样在一片黑暗中缓缓出场吧”,可是下一秒,刺耳的警报声就打碎了她的幻想。 作者有话要说:神国更新了。右键菜单第三个选项,更新不了说明网站被墙,过段时间再试就好。 提示有bug也无所谓,那个是正常情况,运行平台自己大惊小怪而已。 第90章 真假 安默拉听见警报的第一时间就想要激活神国的施法平台,但是这个危险动作被她强行止住了。 “施法信息已隐匿,现已终止一切外部通讯。” “施法平台暂停运行,维系式全部解除。” “您好,您的神国正处于低效运行状态,请迅速确认周边环境是否安全。” 这里是婓尼克斯,是翡翠圣枪的天空要塞。按照一般天空要塞的构造,婓尼克斯从外往内依次是壳层、壁层、质层、核层。根源系统的中央处理器在核层的控制舱里,但是它可以通过埋在质层、壁层、壳层的魔导通路将自己的本体蔓延到这个天空城池的每一个枝节。 直白点说,根源系统控制着这里的每一个监控式,每一个检测式,每一个照明式,甚至是每一张桌椅,每一杯水。 安默拉现在的情况是,如果她不主动用神国去连接根源系统,那么神国就不会跟它产生共鸣。一旦她向根源系统发出任何一点信号,神国就会立刻被根源系统的操作者发现。 现在的场面很混乱,如果安默拉使用魔导式开始防卫,那么她很难保证自己完全不泄露一点意识波动。 所以她被迫选择静观其变。 “请立刻确认周边环境是否安全,否则神国将在三秒后展开自动防护式。” “确认安全!”安默拉以最快速度输入指令。 她来这里之前已经取下了黑翡翠戒指,所以现在对神国的控制基本上都依靠手动输入指令,比之前要缓慢迟钝很多。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黑翡翠戒指在翡翠圣枪内部实在是太打眼了,如果不是确信门格尔已经将它里面嵌刻的魔导纹路完全该写过,那安默拉说什么也不敢拿出来用。 这东西在翡翠圣枪肯定有备过案,如果不是被改写过,那安默拉在过境的时候就已经被发现了。 她觉得门格尔可能有点穷,毕竟重新建立一个差不多的控制平台比改写翡翠圣枪重重加密的微型控制器要简单很多。当然,另一种原因是重建与翻新对他来说难度都差不多,区别只在于要不要再找一个戒指而已。 “砰!” 清脆无比的炸裂声从最前排传过来,完全熄灭的水晶吊灯从天而降。安默拉前方不远处发出一阵惊呼,似乎有人被吊灯砸中了,她暂停了施法平台的运行,所以也不知道是个什么情况。 一些拥有圣兰斯卡特帝国施法许可的人开始正在尝试用魔导式照明,但是周围的黑暗是“具体”的,它不再是一个抽象概念,反而变得凝实坚固,这样的黑暗根本不会被光线穿透。 安默拉就坐在靠门的位置,她一点点往后退,试图在更大的混乱发生之前离开这个会议厅。 警报声还在响,那些原本不怎么慌张的人都被尖锐刺耳的叫声弄得有点神经质了。场面很乱,有人撒腿就跑,有人试图跑去前面援救被吊灯砸中的人,有人正在寻找应急灯的位置,也有人跟安默拉一样在往出口移动。 安默拉退了一会儿就感觉不对了,她离会议厅后门很近,而她刚刚后退的距离已经远远超过了她时的距离。附近也许有不太友善的迷惑式或者环境拟态式,总之她的感官被欺骗了,所以暂时走不出这个地方。 确定这点之后安默拉反而松了口气,她觉得既然对方想困住这些人,那么这些人应该还有生还希望。 其实安默拉也可以直接用神威禁魔,然后突破困住她的魔导式,但是她没有这么做。 她觉得有一点很奇怪:翡翠圣枪那些严谨而强悍的战争魔法师居然完全没有出面,他们似乎无视了这件会议厅里发生的一切。 这不由地让安默拉记起她简单通过的“终审”。 也许这不是意外,而是有意安排的真正的“终审”呢? 她通过嘈杂的声音来辨别人群的位置,摸着座椅靠背往边缘走,然后在一个稍微安静少人的地方蹲下来。这个会议厅的座椅前面可以打开一个板子,一般是当桌子用,不过现在安默拉用它抵挡随时有可能掉到头吊灯。 有两个地方比较拥挤混乱,首先是之前吊灯坠下来砸伤人的地方,然后是理论上靠近门实际上却找不到门的地方。 安默拉屏息凝神,一动不动。 假如这才是终审,那么翡翠圣枪的目的绝对不是让新兵像她一样在椅子下蹲一辈子。他们需要能够解决问题的人,能够以积极正确的方式应对突发情况的人。 可是安默拉现在不敢用魔导式,她只能蹲着。 能解决问题的人已经出现了,有人似乎抵抗了这个迷惑式,然后通过辨别警报声找到了应急装置的位置。应急装置在后台,需要从台上经过或者走侧门进。这个人没有侧门钥匙,于是理所当然地选择了从台上走过去。他很精明地掀了块座椅作为挡板,防止天花板上又掉什么奇怪的东西下来。 “神国系统保护模式开启,环境监测式待行。” 在安默拉断开神国的外部联系并且强行停止自动防护式三分钟之后,神国终于还是憋不住了。 它开启了保护模式,这个模式不需要外部连接,能够运行一些小型的独立型魔导式。它不会向外部发出任何波动,是唯一的缺点就是奇慢无比。安默拉现在构建一个环境监测式,可能到下半年就能正常使用了 但神国与其他所有魔导系统都不同,它是完全独立于魔导师之外的,可以自主构建魔导式。 安默拉记得有好几次她完全没想过要构建魔导式,可它就这么莫名其妙地在施法平台上出现了。意识容量与意识空间是构建魔导式的必要条件,也就是说神国正在绕过她的自我意识偷用她的大脑。 现在也一样,它自己构建了一个环境检测式,然后开始飞快地运行这个式子。 “神国状态良好,环境检测式运行中。” 安默拉压着一肚子火,努力用桌椅挡住自己的身体。 环境监测式一下就把她的视野带到了会议席上,她清楚的看见之前那个人正蹑手蹑脚地挡板往后台走。但是没走多远,他所在的区域就爆发出轰鸣声,整个天花板直接从上面掉了下来。 会议厅的“穹是拱形的,但因为是在天空要塞内部,为了节省空间不可能真的做成穹构。它在接近会议厅前段的地方已经完全接近平,周围很开阔,几乎没有突起物。这就意味着一旦天花板砸下来,靠近那个地带的人很可能直接被砸成肉泥。 安默拉听见惨烈的尖叫,不由怔了怔。 如果说之前有一两个人被吊灯砸中还可以说是有意设计,那这样大规模伤亡就完全不像是“有意”了。 真的有人潜入婓尼克斯内部然后进行恐怖袭击! 可为什么翡翠圣枪的魔导师们都没反应呢? 安默拉不确定自己是不是应该立刻开启神威跑出去,这里是天空要塞内部,如果她的身体数据被根源系统还原出来,那她肯定比门格尔死得还惨。 在她犹豫的时间里,天花板像是瞬间老化了几百年一样开始脱落。沉重的材料砸到安默拉周围,神国又打开了一个防护式,周围被各种各样的嘈杂声充斥着。 她终于站起了身,不再坐以待毙。 与此同时,核层控制舱,银发的军团指挥官正盯着大屏幕上的数据流,神色沉凝而肃穆。 他之前被安默拉砍掉的手已经接回来了,在翡翠圣枪强大的医疗魔导式下,这只手的复原状况也很良好。当时女武神的处理非常及时,她以最快速度冰封伤处,在安默拉离开后,她第一时间捡回断手并且用魔导式进行驳接。 银发的指挥官那时候看起来格外冷静,因为他信任自己的战友。而女武神也没有让他失望,除了那句“作为你跳女步的谢礼”有点让人不悦之外,她的表现已经是那个情况下可以做到的极限了。 “不对。”银发指挥官的手指飞快地在屏幕上滑行,数据眨眼间倒流回十五分钟之前的状态,“监控系统一直在这段数据间循环,我至少看过三次这个帷幕轻晃的画面代码了,幅度数据完全一致!” 主屏幕上并不会直接显示监控画面,它会把画面变成数据,然后像流水一般倾斜而下。这种数据运行是为了配合根源系统而弄出来的,它的变化速度几乎无法用肉眼捕捉。 可是这位银发指挥官不仅捕捉到了数据变化,他还能从整个天空要塞浩瀚如海的信息流中准确辨别出三段重复的代码。 “卡特里娜!”他通过根源系统的内部连接开始呼叫另一位指挥官,在得到对方确认后立刻说道,“派人去会议厅,然后立刻关闭壳层前往其他地方的通道,尤其是外部通道,通过指挥台让壳层进入防御状态。” “进入安全模式,从壳层开始,全面自检。”银发指挥官在跟女武神谈话的同时用意识对根源系统下达指令,“找出刚刚那个欺骗监控系统的循环代码起点,然后追溯其来源!” “如您所愿。”根源系统的声音冰冷而飘忽。 充斥着刺耳警报声的黑暗中炸开了璀璨光芒,那是一柄两米多长的赤色长枪。熔岩般的纹路蔓延到枪体每一处,施法者握住它的地方在构建魔导式的时候被完美的避开了,而施法者手里的黑色手套也可以隔绝大部分逸散的热量。 战术级具化系魔导式,具化实体为长枪。 枪长二米一一,枪头长度为二十一厘米。能量核心应该在枪头,最大直径七点五厘米,最小不会小于三点五厘米。能量放出形式为光与热。枪头可炸裂,爆炸能量由魔导师的意识强度与魔导系统的能量运用效率决定,最大不会超过 安默拉脑海中几乎是条件反射地冒出了这堆数据。 没错,这是翡翠圣枪闻名大陆的制式魔法,之前击杀门格尔的也是它。 “轰!”“哐当!” 第91章 圣洁 “一级权限通过,数据库调用成功,破解开始。” “破解完成,正在逐步重启会议厅区域所有魔导式。” “重启完成,干扰式破除完成,监控系统恢复,防御系统恢复,基础设施检测中” 根源系统的声音永远不紧不慢,但当它的拟人系统关闭时,指挥官还是勉强能接受这一点的。 “进行意识分流,隔离会议厅区域,并且赶快查干扰式的意识来源。” 指挥官手里的血红色翡翠闪着光,庞大的数据从他面前流淌过去,至少有两千个魔导师正在操作舱中协助根源系统进行运算。这么多全世界最优秀的魔导师集中在一起,几乎可以做到一切最可怕的事情。 “指挥官阁下,战斗部队抵达壳层,已经确认圣女安全。”冰霜女武神卡特里娜的声音从通讯式另一边传过来,比平常要冷肃得多。 过了一两秒,她又压低了声音问道:“文森特,我们要不要把圣女送到核层?” 卡特里娜回头望了一眼在保护舱内静坐的圣女,因为这次是在天空要塞内部会见新兵,所以她身边几乎没有防御力量。她直接乘坐太阳天马从占星台飞到了婓尼克斯这里,但是谁也没想到刚落脚没多久就发生了袭击。 不过她看起来一如既往地安静沉默。 她好像从来都是这样,不慌不乱,少言寡语。反正占星台能预言一切,也许一切都在她的掌控之中呢。 “不行。”银发的总指挥官断然拒绝,“就让她呆在外面。” 文森特作为总指挥官,在发生袭击事件的时候拥有整个天空要塞的最高权限,他说了算。 “不让就不让吧。”卡特里娜也没有多在意,“那么也不通知亿万星辰和奥兰了?” “对,不通知。”文森特点点头,沉声说道,“你先离队,去调查一下这次进行终审的几个军团长官。有任何异常情况就直接击毙。” 其实安默拉的猜想也没错,这次翡翠圣枪确实在会议厅准备了一个突发事件,想通过观察新兵们的表现来筛选其中的一些人。 可是这个突发事件被有心人利用了,那个人用某种方法袭击了壳层,并且对监控系统进行干扰。 因为原本会议厅发生混乱在翡翠圣枪的意料之中,所以应急装置都被关闭了,附近巡逻的魔导师也悄悄撤离到一个不影响新兵发挥的地方。而在混乱发生的那一刻,负责终审的几个军团长官就应该发现这与之前安排的“突发事件”完全不同,可是没有人向核层发出警告。 这几个人要不就是背叛了,要不就是被杀了。 可是有谁能在一夜之间策反几个军团高层,或者在干扰式运行的十五分钟之内把他们所有人都杀死呢?还是在这个严密的天空要塞之内。 “我真烦圣女。”文森特戴上了手套,他也要做好施法准备了,因为敌人可能很强,“有她的地方就有争端。” “因为她是为了解决争端而诞生的。”根源系统用冰冷的机械音跟他辩驳,“愚昧者总以为她们带来了争端。” 文森林觉得根源系统如果开启了拟人系统,那么现在一定是用嘲讽脸看着自己的。其实不管它开不开拟人系统,这种说话口气都让人觉得讨厌,它的语言风格跟之前的死亡天使简直如出一撤。 “你能闭嘴吗?” “你对外物的所有观察都照映着自己的内心,之所以看什么都不满是因为你对自身的不满与不认同,你” “好了,去做点别的,别来烦我。”指挥官没有再管它说什么,他简单地下令道,“比如刚刚那个干扰式的意识来源,你到底算到了没有?” 根源系统终于由谈人生模式进入到谈工作模式,它答道:“操作舱第三组成员正在运算,完成度百分之八十一。” “你不能自己算一下吗?”指挥官平复了一下心情,他知道自己不应该跟一个魔导系统怄气,毕竟它的程序设定就是这样,“算,你也算。” 根源系统提醒他:“目前安全系数不高,您确定要退出安全模式并中断全面自检?” 安全模式下,根源系统会将大部分系统资源用于保护自身,很多事情都做不了。但是它的施法平台和数据库还是运行正常的,所以与之相连的魔导师们可以协助它进行运算。 “是的,等追踪到人再接着自检。” 指挥官觉得对方不是冲着根源系统来的,从那个简单的循环代码来看,他也根本没能力撼动根源系统。之所以会发生意外完全是因为监管这件事的几个军团高层没有一点反应,他们失职了,让会议厅到核层控制舱的情报中断了。 “文森特!”卡特里娜的声音从通讯式传过来,屏幕上的数据被她切入的画面中断了。 “叫指挥官。”文森特严肃地皱着眉,他的年纪大概只有二十出头,但是看起来有三十岁那么老气。 “好吧,指挥官阁下。”卡特里娜轻笑了一下,她音色沙哑而富有磁性,这笑声挠得人心上微痒,“叛徒已被击毙,不过我怀疑有人对他们的大脑动了手脚,你看” 卡特里娜把击杀现场处理得很干净,冰锥里盛放着血花,有种奇异的美感。地上三具尸体排列整齐。他们每个人都脸色发青,军装被解开,胸口上纹着巨大而鲜活的黑山羊头颅。 “是牧羊人做的,黑暗圣殿太不理智了。”文森特冷静地看着这个图腾,屏幕上出现了它的比照图。 神赐下救世主,让她拯救众生,让他牧束众生。 “牧束”这两个字是上的原文,这句简单的话里包含着隐晦的比喻神的孩子是牧羊人,而众生是绵羊。所以后来“救世主”也在各种文学作品中被异化为“牧羊人”。 放牧也有技巧,现在的人经常养着牧羊犬,而里说黑色公山羊是羊群的头领,牧羊人只要掌控了它们就能掌握白色绵羊群。所以白色绵羊群常常用来暗示普通人,黑色公山羊则用来暗指人类领袖,直接受控于神的血裔。 现在这三个倒霉鬼胸口都被烙上了黑色公山羊的印记,说明他们接受了救世主的“牧束”,成为了羊群的叛徒。 “来了条大鱼。”卡特里娜也笑起来,“我现在是不是应该回去提醒一下圣女?” 文森特说出了卡特里娜意料之中的答案:“不,不要,就这样吧。告诉她是普通演习,马上就好。” “是的,指挥官阁下。” 纯白的羔羊褪下了纯白的皮囊,里面藏着凶狠的猎食者。 圣女安静地坐在保护舱里,这里地方有点小,但是相对于天空要塞紧张的空间来说已经够大了。床是折叠的,需要把它从墙壁上放下来才能使用。沙发座椅都能沉入地下,就连供水器都是半嵌入式的。 她坐在正中央的软椅上,周围空无一物,只有银灰色的金属墙壁。 “所以,我们既是神的选民,圣洁蒙爱的人,就要心存怜悯、恩慈、谦虚、温柔、忍耐的心。” 圣女的声音温柔地回荡着这个狭小的空间里,金色的光晕从她周围荡开,波纹般的光辉扩散着,然后中间忽然晕开一点墨汁般的黑色。这点黑色与她带来的金色一起震荡着,水一般粼粼的光芒和谐地交融在一起。 另一个声音回应了她。 “倘若这人与那人有间隙,总要彼此包容,彼此饶恕;神怎样饶恕了我们,我们也要怎样饶恕他人。” 黑衣的圣子弥赛亚从空中出现,他向圣女走去,而圣女也没有躲避。 她抬起了头,温柔地微笑:“牧羊人,你来了。” 弥赛亚脸上的笑容与她的笑容几乎完全重合,两张截然不同的面孔上带着完全一样的气息:“牧羊人,我来了。” 他低头,在黑色与金色的光芒之间亲吻了圣女的额头。 “轰!”“砰!” 在一片融洽之中,圣女身后的墙轰然倒下。两道黑影从墙体的空洞间闪过,他们以肉眼看不见的速度错身而过,交叉点就在圣女与圣子相拥的那张高背软椅上。冰冷的剑光取代了人的身体,流星般划破了黑暗与光明。 “扑呲。” 冰冷的剑光划破了圣洁的金色,锐利的锋芒以肉眼难以捕捉的速度刺进脆弱的少女的身体,然后在她的身体中穿行,直接将她拦腰斩断。双剑交会了一个瞬间,急速摩擦带来巨大的热量,巨大的创口边缘一下就变得焦黑。剑身很细,有深深的血槽,刺入身体后开始迅速放血,离开身体后又迅速撕裂创面。 在短暂交会之后,两柄剑又迅速分开,剑尖恰好避过了圣女面前的弥赛亚。 剑身再次化作人的躯干,两位黑甲骑士站在弥赛亚的身后。 而圣女从中间断开的两截身体缓慢地滑落了地面。 从断开的截面可以看见她身体内部的情况,与普通人一样,深深的猩红色,内脏柔软地交缠堆叠着,看起来密集而黏稠。一股又一股的血像泉水般往外涌,有几处甚至不能说是“涌”,应该是“喷溅”。肠子和一些其他内脏碎块迫不及待地顺着血液往外流出来,银灰色的地面变得狰狞可怖。 而血泊之中,少女的脸上依然带着圣洁而温柔的笑容。 第92章 邪恶 占星台是整个大陆的最高点。 夜晚,坐在占星台中央的广场上,感觉整个世界的色彩都淡去,自己仿佛置身于无尽宇宙之中,渺小到接近迷失。 静谧星空下,四面八方传来窃窃私语的声音,从那些古老的宅邸里,从那些色彩清新的商铺里,从那些圣洁的穹堂里。每一个地方都传出一模一样,却又有着微小不同的声音,整个占星台都在低声祷告。 “星星落下去了。” “又一颗星星落下去了。” “并不是第一颗掉落的星,也不会是最后一颗掉落的星。” 柔软而圣洁的少女音,密集得像雨点那样砸下来。 “她落了下去啊,向着没有边境的虚空。” “再也没有亮起的机会了吧。” “那还真是悲伤啊。” 有的声音凉凉的,有的声音温温的,每一个字响起,灵魂中就炸开一点微小的光。 “真是悲伤啊。” “同一颗星不会再亮起第二次了,再也见不到她了。” “可是又有些庆幸呢。” 这些声音维持着微妙的节奏感,此起彼伏地响起,每一个字甚至都来自不同却相同的人。 “是啊,即便掉落了一颗星。” “我们仍感觉庆幸呢。” “那只是一颗星的陨落而已。” 占星台上升起了太阳。 曙光的神谕到了。 “毕竟神明们拥有着无尽星空与万千宇宙呢。” 弥赛亚跪在被血迹铺满的地上,两位圣剑守护在他的身边。 “牧束众生者,你的血肉,就由我收下了。” 他俯下.身,嘴唇贴近那具新鲜的*,另一只手撩开了自己一直遮住右眼的额发。他贴得太近,全身都沾上了圣女的血,温热的液体浸泡着他,仿佛像人类被置于母体的子宫中一样。 这种温度让人痴迷,弥赛亚将手深入她逐渐变凉的皮肤之下,里面的器官滑腻而柔软,肠、胃、肾脏、肺叶还有小小的,温柔的心脏。他的手探过每一处,几乎将皮囊之下的一切都摸清楚了,然后才开始享用。 用手指挑开肋骨,用牙齿撕裂乳肉,用舌尖探索胸腔,用舌根回味血液。 他只有在这时候才像是属于黑暗圣殿的魔鬼。 那种毫不遮拦的邪恶气息从他身上散发出来,那是一种熟透了的甜香味,禁忌的引诱感堪比伊甸园里的果实。意志力薄弱的人会迫不及待地想要去接近这种美味的气息,但是在触碰到的一瞬间就会发现这是熟透了、腐烂了的果实,地狱的滋味永远缠绵不散。 玛丽安娜忍不住避开了视线。 博罗伐克侧目看了她一眼,然后又沉默着转过头去。 玛丽安娜在心里叹息,她没法接受弥赛亚这个样子,但他本来就该是这个样子。他身上流着永夜的血,不管多么稀薄,他都是伟大的黑暗与不祥之子。 弥赛亚吃掉了圣女身上最为精细的部分,那具尸体迅速腐化变质,地上的血也干涸成一层黑色的固体了。 他站起身,放下了额发,右眼重新被遮挡住,左耳上的黑山羊耳钉双眼睁开,鲜红如血。 “朋友,你这样的话,我们会很难办的。” 稍微有点中性化的声音从门口传出来,冰霜女武神斜靠在门边,没有一个人察觉到了她到来。战斗部队在各处搜查不正常的地方,但是壳层非常巨大,又有弥赛亚布下的精神干扰,要想找到他们并不容易。 可是卡特里娜知道对方的目的,能让黑暗圣殿冲动到这个地步的无非就是圣女。 一旦知晓了对方的目的,那么翡翠圣枪就已经赢了。 这里是斐尼克斯,人类魔导科技的巅峰,神也无法侵犯的领域。 卡特里娜转了一下自己手指上的深蓝色翡翠戒指,笑道:“你不至于让我们把残缺不全的尸体交给占星台吧,那可太不敬了。” “让开。”弥赛亚用唯一一只露在外面的眼睛看着她,然后下达命令。 让世人变得顺服是牧羊人的天职。 可惜他眼前的并不是绵羊,而是猎食者。 冰霜女武神冷漠地笑起来:“屏蔽精神能量干扰,开启意识力量增幅,以最快速度封锁这里。” 根源系统用更为冷漠刻板的机械音回答她:“一切如您所愿。” 那个被圣剑破开的墙壁缓缓合拢了。 魔导式在她手里凝聚为实体,深蓝色的翡翠戒指上结了一层苍白的冰霜,晶莹剔透的长枪超过三米长,锋利的冰棱往四面八方激射而出。她完全不在乎地上那具尸体,冰棱拔地而起,直接连它一起扎了个稀巴烂。 “来让我看看”卡特里娜蓝色的短发失重般漂浮在空气中,周围的一切都凝结了,所有事物寸步难行,“凭借神的力量,你到底能在我手里撑多久呢?” 她的笑容冰冷刺骨,棱角分明,每一个冰锥都沾染着与她相似的狂气。 弥赛亚伸出手,玛丽安娜将自己的手交给他,漆黑的的剑身上覆盖着细致的玫瑰图腾,这些图腾微微发光,像血一样盛放在剑的每一处。 “我断后。”博罗伐克往前一步,伸手击飞那些朝着那些急速射出的冰锥。 弥赛亚将长剑立起,剑身微侧,光辉的剑身上反射出的不是他的脸,而是笑容艳丽的玛丽安娜。她伸出手,一个个动作引导着弥赛亚。 黑色与赤色的剑光挽成花,冰冷的弧度散发出锐利无比的气息,美丽的剑花暗藏杀机,一个个冰锥在剑尖巧妙的移动轨迹中断成碎块。弥赛亚从容地走在雨幕般的冰锥中,剑光为他开出一条安全的道路,他所需要做的仅仅是前行而已。 “哦,比起品尝少女*之类的事情,这才算得上是技艺嘛。”卡特里娜看着他逼近倒也不慌,她笑起来,牙齿森白,眼神雪亮,“但也仅仅是技艺而已,离真正的科学还差得远呢。” 根源系统远在核层的屏幕上数据流如瀑布般飞逝而下,操作舱的无数魔导师正在计算剑光的轨迹,求出一个运算式,并且预测它的位置。 “移动轨迹数据收集中” “能量信息捕捉中” “正在构建函数模型” “模拟系统建立成功,正在计算接下来的圣剑运行轨迹” 百万次运算在一瞬间完成,然后一瞬间通过根源系统传递到卡特里娜的脑海中。 她懒散而无趣地下令道:“开始准备拦截。” “拦截弹道构建中” “构建完成,意识力量填充完毕,施法平台全速运转。” “开始拦截。” 那些难以被肉眼捕捉到的剑光仿佛一瞬间陷入泥沼,剑尖上玛丽安娜的面孔仿佛被扭曲了一般闪烁了几次。 “十倍重力场构建完成。” 这是被根源系统所控制着的天空要塞,对它而言,这里的重力上可控的,空气密度是可控的,一切都是可控的。 原本运行流畅的剑光一下就陷入了迟滞状态,虽然对于圣剑而言,他们确实有突破十倍重力的力量,但是一瞬间的重力变化还是很难适应的。弥赛亚的身体状况和普通人差不多,又没有像卡特里娜一样受根源系统保护,他差点跪倒在地,幸好手里的圣剑传来了强大的力量。 他艰难地往前。 但是根源系统不打算善罢甘休。 “意识波动捕捉完成,正在启用无意义数据冲击敌方意识链接,目标人意识链接已中断。” 生命体通过特定的身体器官收集来自外界的信息,这些信息会通过神经系统传入大脑,然后由大脑进行处理。如果根源系统给这些用来收集信息的器官灌输大量无意义数据,会直接影响大脑判断,干扰对方的执行能力。 圣剑可以抵挡物理伤害,但是这样无形无质的干扰就根本防不住了。 弥赛亚有一瞬间的晃神,但是很快就清醒过来,他毕竟是具有神性的圣子,这样的干扰对他来说效力有限。 但是对于根源系统而言,这样一瞬间的停顿已经足够进行无数次计算了。 “开始拦截。” 两条极细的激光从墙壁上射出,弥赛亚挥剑前行,然后圣剑就像自己撞了上去一样被激光穿透。 “拦截完成。” 简单明了到可怕的执行能力。 卡特里娜只有一个人,但她远远不止一个人在战斗,根源系统背后至少有两千个全世界最优秀的魔导师进行辅助运算。 黏稠的血液从剑身落在地上,弥赛亚没有听见玛丽安娜的痛呼声,他只感觉对方的呼吸越发沉重了。激光贯穿了坚硬的剑身,打出一个手指那么宽的洞,那个洞里正源源不断地流出鲜血。如果弥赛亚再往前走,那么会有无数道激光同时打在他身上。 “弃剑后撤!”博罗伐克为他挡住来自身后的伤害,然后冷静地说道。 “明白。”弥赛亚没有一丝犹豫,他放开了玛丽安娜的手。 两个人的指尖有一瞬间接触,玛丽安娜轻轻地挽留了一下,但是最终还是放手了。 圣剑化为人形落在地上,柔软而饱满的女性身体刹那间被炽烈的激光烧成灰烬。 博罗伐克直接拉住弥赛亚往后走,他用血红色的骑士披风挡住那些持续飞舞的冰锥,然后横过长剑,试图打通刚刚被根源系统合拢的墙壁。 他举起了剑,调整姿势,正要横扫而出。 可这时候墙壁忽然向内倒下了,破开一个洞的银灰色金属墙后面站着手持赤红长枪的女孩子。 一路打通墙壁从会议厅逃出来的安默拉觉得自己可能不小心撞上了大事件。 作者有话要说:因为比较重要又怕大家站错队,于是我决定讲一下。 弥赛亚很黑的,大家不要萌他。 第93章 包抄 三方都陷入了一瞬间的停滞。 对于弥赛亚来说,他逃脱的路上忽然出现了阻碍,他必须突破安默拉才能离开这里。 对于卡特里娜来说,那个在舞会上斩断文森特一只手的家伙跟黑暗圣殿根本就是一伙的,这三个人都别想跑。 对于安默拉来说她真的只是走错了地方。 之前她没有用神威突破干扰式,而是选择了用暴力破开一条通路。像神威这样的禁魔能力在魔导时代是比较敏感的,这样的杀手锏不应该太早暴露。不知道在混乱与干扰中摸索了多久,她感觉自己终于抵达了可能比较接近要塞外的地方,于是直接把墙砸开个洞准备出去。 结果眼前的场面完全出乎意料。 她以为自己就算没能走出来也应该已经到了安全地带,算是通过了翡翠圣枪有意安排的“终审”,没想到一进来就看见了激光与冰锥,剑影和血肉。 地面上是一具腐烂成肉糜状的尸体,这尸体还残缺不全,有些地方呈现出焦黑色。 不远处的激光交织成网,地上有小堆灰烬,可能已经有人死在这里了。 门边站着的赫然是翡翠圣枪的战斗部队大杀器冰霜女武神,而那个朝着她奔逃过来的两个人有一个明显是黑暗圣殿的圣堂骑士,另一个被他守护着的看来就是圣殿高层了。 弥赛亚还在犹豫,可博罗伐克已经反应过来了,他直接朝着安默拉旁边的墙壁挥剑试图打开另一条通道。 而根源系统甚至比他更快一步,激光交织成格子状的牢笼,直接在他们停下脚步的一瞬间笼罩在了他们周围。 卡特里娜飞快地调整命令:“拦下那个女孩子!” 安默拉转身,发现自己背后的通道已经被激光网封住了,她接下来的动作让卡特里娜大吃一惊。 她用重力式将长枪悬浮在自己面前,神国开始计算冰锥与激光的运行轨迹并且自动用保护式进行格挡。她伸手拿出了那枚黑翡翠戒指,重新将它戴上,那种如臂挥指的感觉又一次将她与神国联系起来。 安默拉大声说道:“意识共鸣!” 感谢门格尔,他没有给这个对于安默拉而言无比重要的魔导式设置冗长晦涩的咒语。 卡特里娜发现对方使用了防护式之后就直接闭上了眼睛,但是她不觉得对方会这样直接放弃抵抗。 “意识连接开始,意识波动调整中,意识波动发射成功。” “意识波动状况稳定,发射频率逐步提升中。” “意识波动已被根源系统成功接收,意识波动同步中。” 遥远的核层指挥舱,根源系统的大屏幕上忽然出现了一股金色的数据流,与现在这些完全用代码表示的数据不同,它是真正的古文字。复杂而冗长的魔法语,手写体,微微倾斜,带着锋利的棱角与近乎冰冷的金属质感。 “那是什么?”文森特还是头一次知道这个大屏幕上可以显现出这种文字,这样的字体几乎不曾被翡翠圣枪官方使用过。 “数据接收中” “数据接受成功,权限通过,正在建立能量波动发射平台。” “发射平台建立完成,意识波动同步开始。” “等等,这是什么!”文森特忽然想起来之前门格尔侵入过一次根源系统,也就是在那一次入侵中,他们回溯出了门格尔的所在位置,并且一举将其击毙。 根源系统告诉他系统正忙,将延后他的问题与指令。 “操作舱指挥官,请调一个小队的古魔法语研究人员过来。” 文森特看着那些金色的文字微微皱眉。 他对数据和代码非常敏感,甚至可以从每秒数以百万计的数据流中用肉眼辨别出其中的不妥之处,但是古代魔法语就不是他的专长了。幸好翡翠圣枪这方面的专家也不少,他们很快就能开始破解这些文字密文。 之前的入侵一瞬间就结束了,可是现在的状况完全不一样,对方正在将自己的意识波动与根源系统的能量波动进行同步。根源系统甚至默认了对方接入自己的权限,还主动建立意识波动发射平台。 他联系上了远在壳层的冰霜女武神:“卡特里娜,你那里是不是出现了异常?” 混合着大量金色数据中的普通数据中也渐渐出现了不正确的地方。 卡特里娜回应得有点慢:“神性太强了,光是这种程度可能困不住牧羊人。而且上次那个和死亡天使一伙的女孩子也出现了,目的不明,暂时没有拿下。” “等等,你说那个人在天空要塞里面!?”文森特几乎是吼了出来,他将自己的血红色翡翠嵌入指挥台上的凹槽里,试图强行终止根源系统的运行。 “意识同步成功,正在进行意识共鸣。” “终止失败,权限冲突。” 之前侵入根源系统的时候,门格尔离天空要塞还很遥远,他没法触碰到根源系统的本体。可是安默拉现在在天空要塞内部,这个地方每一处都埋着根源系统的外部装置,这些魔导通路像庞大的根系一样植入了天空要塞的每一处,将所有地方与根源系统连接起来。 安默拉用赤色长枪划开了墙,里面破损的魔导体闪烁着刺眼的电火花,她直接将手里的戒指按了上去。 “意识共鸣完成,身份识别成功,权限通过。” 安默拉直接解除了赤色长枪的魔导式,然后紧张地下达指令:“开路。” 在门格尔叛逃,他在翡翠圣枪的身份证明完全失效之后,这个经他改造过的戒指居然还保留着根源系统的使用权限。 那家伙从一开始就留了后门。 墙壁在安默拉面前缓缓合拢了,她转身,笔直地朝着出口处冲了过去。 面前所有墙壁都一层层沉入地下,需要密码和身份确认的地方只要直接向根源系统请求就好了,这条路从刚刚的保护舱笔直地通向出口,没有哪怕一点点弯曲弧度。她一路上都顺着那些密密麻麻的魔导通路挑开墙壁,然后保持黑翡翠与根源系统的接触。 “你在做什么!”卡特里娜对刚刚发生的一切有点不理解,在她看来,文森特吼了一句之后就解除了对那个女孩儿的限制,直接把她放跑了。 “不是我,是根源系统!”文森特在指挥台面前坐下,十指飞快地在屏幕上滑动着,他开始手动输入指令了。 那些刚刚从操作舱调来的古魔法语研究者开始破译复杂的金色密文,没有依靠根源系统,全部都是手动输入。但是他们的速度极为惊人,一行又一行晦涩的古文重新被转化为数据与代码,回溯的速度甚至比产生的速度还快。不一会儿普通代码就完全取代了这些金色文字。 翡翠圣枪是个永远都不缺天才的地方,再怎么强大的魔导系统也只不过是这群天才手里的辅助工具而已,他们有着远比工具可怕的武器。 思维能力与创造天赋。 “没关系,我正在修补漏洞。”文森特刚刚的怒火仿佛不曾存在过,他冷静地坐在指挥台面前,十指飞快地跃动,“别担心,这不是什么坏事,也许这次事件过后我们可以彻底封闭门格尔留下的后门。” “我该做点什么?”卡特里娜有点无聊地问道,现在黑暗圣殿的人被牢牢困住,而那个逃掉的又不需要她去追击,她有点不知道该做什么了。 卡特里娜和文森特这种技术型人员不同,她属于战斗部队,也就是使用魔导式进行正面对敌的战争魔导师,而魔导式的后台运算就跟她没关系了。 “你立刻手动切断壳层魔导通路与根源系统的联系,我正在重启根源系统并且彻底重置其使用权限,不用很长时间”文森特的声音一点点变小,他几乎是全身心地投入到运算之中,“马上马上就好让我来看看那个所谓的‘不可超越的天才’在十几年后的今天到底能做到什么地步吧。” 这个后门是门格尔十多年前叛逃时留下的,而魔导技术几乎是瞬息万变,十几年后的今天,对于现在的人而言,也许这些密文根本不算什么了。 “再快一点!”文森特对那些古魔法语研究人员不满地说道。 他计算的速度比他们所有人加起来都快,密文破译出来的一瞬间他就完成了工作,只等着他们继续破解更多内容了。 “是、是的!指挥官大人!” 安默拉正在疯狂地奔跑,她现在的位置离大门有点远。之前她□□扰式弄迷糊了,所以从会议厅出来之后绕了很大一个圈子才跑到保护舱,现在要从保护舱再跑出壳层就有点困难了。 天空要塞也不是随便挖个洞就能出去的,有些地方根本没有不能开启,如果没有门的话就算根源系统帮她开路也没用,她最后还是会走到死胡同。这里是“壳层”,它几乎要承担一个天空要塞伤害的百分之九十九,防御能力几乎是整个大陆最惊人的。 如果说这个世界上真的有什么东西能挡下战略级魔导式,那肯定就是壳层了。 安默拉现在连战略级魔导式都用不了,所以不可能直接在天空要塞内壁打洞,她必须逃到大门才能冲出去。 她现在只能感谢一个人,玛希。 因为玛希提议她申请维修兵种,所以她在之前两周不眠不休地背诵了几百张天空要塞图纸和要塞内部装置构造图,虽然这些东西变动很大,但此刻仍然给安默拉提供了不少帮助。 她能够清楚地知道那些魔导通路大概埋在什么地方,知道每一个开关按钮有什么作用,也知道怎样才能不绕路地冲出大门。 她一边在心里感谢玛希一边狂奔不止,很快就看见了出口的位置。 但是这时候她发现黑翡翠戒指接入根源系统失败了。 卡特里娜站在壳层的另一头,手里全是本该埋在墙壁里魔导通路枢纽。现在根源系统靠不住,她只能自己动手把这些魔导体都破坏掉,只要壳层与核层失去联系,那么对方就没法通过魔导通路接入根源系统了。 “好了,手动切断魔导通路完毕!” “干得漂亮。” 文森特说出了少有的夸奖的话,他灵活的十指停下,血红色翡翠发出淡光,屏幕上的数据全部变为正常代码。 “结束了。” 大批战斗部队从安默拉前后缓缓包抄过去。 作者有话要说:作者很萌的,你们不要黑她。(闭嘴!! 第94章 突围 安默拉已经猜到了有军队正在向她逐渐靠近,她开启了干扰式,小心翼翼地贴着墙根行走。 壳层魔导通路与核层的根源系统已经断开,那就说明根源系统想要直接影响到这边也很难,她完全不必面对刚刚黑暗圣殿的人所面对的那种猛烈攻势。 但是她的压力一点也不小。 能登上天空要塞的都是圣兰斯卡特最优秀的魔导师,他们有着真正扎实的理论基础,也经历过战火的洗礼,使用的魔导系统也是整个根源体系最巅峰的。安默拉只是个半吊子,光是吟唱施法这个系统就能让她死于一个照面了。因为在所有军方魔导师只需要一个念头就能致人死地的情况下,她必须念很长一段咒语才能启动魔法 因为在施法速度上处于绝对劣势,所以安默拉必须想点别的办法扳回这点。 她一边展开防护式,一边开始用通讯式联络唯一能帮得上忙的人:“杰拉尔德,你在带孩子吗?” “他睡了,有事吗?”杰拉尔德回答得很快,安默拉第一次为他不是一个传统圣堂骑士而感到庆幸,因为传统的苦修者都是不使用现代魔导科技的。 “坐标发给你了,来接应我。”安默拉屏息凝神,然后将干扰式的范围扩大了一倍。她和那些战争魔导师还没有遭遇,不过从她的感觉来看,对方已经越来越接近了。 杰拉尔德有点不好的预感:“你在做什么?” “在逃命。”安默拉紧张地说道,“我在斐尼克斯里面,斐尼克斯现在在坎迪洛克山脉,你立刻来这里,往我所在的地方靠拢。” 杰拉尔德知道她参加宣讲会的事情,但是不知道她到底是怎么沦落到需要从宣讲会上逃命的地步的。 而且他从安默拉的口气中听出了事情的严重性,斐尼克斯在圣兰斯卡特的法律中有着豁免权,它杀掉入侵者之后几乎不需要担负任何责任。假如安默拉在斐尼克斯内部打翻一个玻璃杯,然后不慎触发了斐尼克斯的警报器,她都有可能被直接爆头。 “别拉我下这种浑水” 杰拉尔德可不想引起奥兰和圣兰斯卡特的纠纷,他不能什么事都由着安默拉来,不然早晚会被她的各种要求榨干。 “那再见。” 安默拉直接断开了通讯式,然后测算了一下自己离出口有多远。大概是三百多米,下一个拐角她就能与一个小队的军方魔导师相遇,但是她不能回头逃跑,因为后面已经传来了节奏紧凑的踏步声。 是前后包抄。 杰拉尔德有点愣神,过了会儿他又反应过来,安默拉确实是这种得不到回应就立刻甩手跑掉的人。她在某些事情上总是干脆得不留情面,这种不留情面的行为总是严重地打击到杰拉尔德对自我价值的估计。 比如之前他在兽人部落申请离开的时候,安默拉只给他两个字“再见”。 又比如这次求助,他觉得安默拉的情况十分凶险,但是她所传达的意思却是“我告诉你你现在有一个在我面前摇尾巴的机会,但是你不要的话也无所谓”。 他看了一眼在摇篮里睡觉的乔诺,又看了一眼安默拉发过来的坐标,最后还是蹑手蹑脚的出门了。 脚步声是统一的,仿佛只有一个人从拐角走过来,可是安默拉知道对方远不止一个人。 “我说”安默拉站住了脚步,看着前方全副武装的魔导师们缓缓举起双手,以显示自己的无害性。 她朝自己面前的人露出微笑:“你们知道什么是真正的绝望吗?” 没有人回答她这个突如其来的问题,制式长枪几乎在同一时间被他们握于手中,枪头凝聚出刺眼而炽烈的光,无数道激光朝着安默拉所在的方向集中扫射。光芒没有后座力,但以意识力量凝聚而成的具象系魔导式是有实体的,要移动沉重的两米多长的抢并不方便。 比起手持重兵器的魔导师们,安默拉比较小巧灵活。 在监测式的辅助下,她直接就地一滚躲过了正面的激光照射,然后窜到另一面墙壁边上,她用意识冲击砸开了消防装置,直接取出了里面的喷水器。水和高温激光相遇,大量水蒸气一下就充斥在这条走道里,四周的可见度变得很低,光学监测式范围瞬间缩到最小。 “没有人回答我的问题吗?”安默拉仍掉了那个正在持续喷水的消防器,然后*地从水蒸气里站起来,“没有人知道什么是真正的绝望吗?” 她朝着出口走过去,直接迎上那些战争魔导师们。 他们正在调整魔导式,校准激光的发射方向,因为这条走道两端都是他们自己人,如果没有准确射击的话很可能误伤。以他们的计算速度而言,安默拉肯定还没走出去就被击毙了。 但是安默拉没想过就这样慢吞吞地走出去,她要反击。 她只需要这些魔导师调整发射方向,然后给她一句话的时间。 “万物消隐不现。” 她往前走,身后忽然变成了黑色的空洞,没有了大量水蒸气也没有了乱射的激光。黑暗在她身后缓缓伸展了躯干,它一点点将墙壁吞噬掉,一点点将水雾吞噬掉,一点点将空气吞噬掉,最后的最后,连时间与空间都消失不见。 原初的黑暗正在蔓延。 “诸义趋暗归无。” 魔导式开始失去了开端与终止,意识力量失去了源头与目标,所有有意义的存在都失去了意义,然后变成了“无”。 安默拉身后的黑暗席卷而去,裹挟着她,裹挟着那些被夺走的“意义”,直接像洪水一般涌出了紧闭的出口。 “这就是绝望。” 精神控制系特殊魔导式绝望。 “三七五号失去连接。” “三七零号失去连接,正在尝试重连。” “三七九号失去连接,正在尝试重连重连成功,施法平台初始化开始” 当所有军方魔导师完成重连的时候,安默拉已经直接穿门而去了。 “这是失误还是?”卡特里娜正在返回保护舱的路上,她要回去看看那个被困住的圣子现在怎么样了。 文森特正在很认真地分析刚刚的数据:“某种没见过的精神干扰式,具体运行原理不明。导致的平均断连时间为十秒,但因为魔导师们重新接入系统后还要进行一系列的身份验证、施法平台初始化、数据库导入所以实际失去战斗力的时间远远不止十秒。” “十秒钟她就冲出了三百米以上?”卡特里娜不相信。 文森特看起来一点也不在意她逃离的事情,反倒对那个新出现的魔导式比较感兴趣:“精神干扰,同时伴随某种物质湮灭从现场画面来看,她直接失去了形体,然后穿门出去了。” “我不懂这些。”卡特里娜的专长不在魔导式开发,而在魔导式使用。 文森特开口就是长篇大论:“形体重构需要非常精密的运算,而且即便运算成功也可能被外界干扰。考虑到附近没有真空无菌区域,所以她绝对不具备的解构形体与重建形体的完美环境。如果她使用的不是投影式,那么她重构身体之后很可能出现问题,比如手长到脑袋上,比如脑浆完全漏在了外面,又比如耳膜不小心被风吹跑了人的身体构造精密而复杂,最好不要随便做这种事情,我想你的基础课程上应该提到过。” “提到过。”卡特里娜有点敷衍地回答这个沉浸在专业领域的科学家,“追她回来?” “是的。”文森特说话中透着对根源系统的绝对信心,“没有什么存在过的东西能从根源系统眼皮子底下逃走,她的所有身体数据都已经被还原完成了,只要她出现在这个国家的任何一个监控摄像头底下,三分钟之内我们的导弹就会从天而降。” “啊哈”卡特里娜慵懒地伸展了一□体,然后走进刚刚困住圣子的保护舱,她懒散的表情一下就僵住了。 地上摆着那个男性圣堂骑士的尸体。他的脑子已经被敲开了,脑浆消失不见,双眼变成了两个空洞。胸口被挖了一个大洞,心脏也不见了。还有胸腹处,有人以极为残暴的方法扯出了他的内脏,然后让它变得残缺不全。 满地的血液都变成了黑色,血液在圣堂骑士的身体下面构建成黑色公山羊头颅的形状。山羊的眼睛里是两个大大的空洞,和那个圣堂骑士一模一样,极为瘆人的视线落在了卡特里娜身上。 “文森特,圣子跑了。”卡特里娜用郑重地声音联系上文森特,这比之前跑掉的那个女孩子还要严重,“我们需要奥兰的神学家,事情完全失控了。” 文森特正在专心致志地计算刚刚安默拉使用过的“绝望”,可是这个消息让他不得不停下了手里的动作。 “跑了?”他调出监控,又是一个干扰式,但是刚刚他的注意力都被那个女孩子吸引了,所以没有注意到这边,“他和圣女差不多柔弱,怎么会跑出激光牢笼的范围?” 卡特里娜暗示着:“之前我看见他吃了另一个牧羊人,现在又吃了一只羊” “食物摄入量剧增,繁殖期到了。”文森特直接开启了通讯式,对着通讯式另一端的送葬人指挥官说道,“抱歉,打扰一下,我们需要您的增援。” 作者有话要说:咒语来自海德格尔。 “譬如,在某种完全绝望之际,当万物消隐不现,诸义趋暗归无,这个问题就浮现出来了。也许只出现一次,犹如一声浑沉的钟声,悠然入耳,发出缓缓的回音。” 之前看过青云的人可能知道我一直对海德格尔爱得深沉这次终于能在比较西化的世界观里讲述他的哲学观了,爽。 第95章 繁殖 “弥赛亚的繁殖期到了!?” 斯洛直接从第六层地狱冲上了黑暗圣殿,沙利叶正在回廊外面飞着,一边唱诗一边徘徊。 巨大的地狱烈焰伴随着斯洛挥舞翅膀所卷起的飓风往上涌来,沙利叶不再悬浮于空中,而是走上了黑金色的回廊。 “是啊。”沙利叶用轻描淡写的口吻回答斯洛,他有点不明白斯洛为什么要大惊小怪。 斯洛俯冲而下,直接降落在回廊里,他背后的黑色翅膀尚未收拢,腐坏邪恶的气息将回廊侵蚀得坑坑洼洼的。 “你为什么不早说?如果知道他在繁殖期,那我绝对不会放他离开圣殿!”斯洛差点被他这幅高冷的神态气死,“不,不对,所以说你早就知道他到了繁殖期?” “我比较奇怪你是怎么知道的。”沙利叶皱眉看着他,“我应该没有告诉过任何人。” 斯洛深吸一口气,然后收回了翅膀,他竭力冷静下来:“我在送葬人的投影刚刚接到消息,翡翠圣枪想捕获弥赛亚,但是被他逃走了,他已经吃了两个人。” 沙利叶愣了一下:“现在去接应他吗?” 斯洛觉得他这种完全没进入状态的迷茫神色简直让人恼火,他大声问道:“所以你到底为什么不把弥赛亚的情况告诉我!?” “这是很私密的事情。”沙利叶反而觉得斯洛不可理喻,“就像女性的经期一样,弥赛亚出于对青春期的迷茫困惑把这些跟我分享了,可是我没必要跟我认识的每一个天使宣传这种事儿。” “你还知道女性经期?” 沙利叶连男女都分不太清,他只能通过灵魂来区别一个人。 斯洛惊叹完就感觉自己也没抓住重点,他咳嗽一声:“这不是弥赛亚一个人的事情,这是整个圣殿的事情!你没必要帮他隐瞒这些,因为我们会协助他渡过最痛苦的阶段。而现在,你的隐瞒直接让他陷入了危险” “繁殖期才最强大。”沙利叶用理所当然的语气说道,“因为有了繁衍后代的任务,所以会比之前都活得更有目的性,会本能地去尽一切努力保护自己可能在不久后诞生的孩子。所有有繁衍能力的生命体都是这样,对吧?” “”斯洛突然发现他说得好有道理,根本没法反驳,他只能绕过这个话题,“我们得去接应他。” 正如沙利叶所说的,处于繁殖期的圣子才最为强大,同时也最为疯狂。一点点风吹草动就足以让他受到惊吓了,而他在感受到外界威胁之后很可能做出过激的事情。 他会无差别地袭击接近自己的人,会开始大量进食用以补充繁衍神裔所需要的能量。通常这两点是连在一起的,也就是说,他会把靠近自己的人吃掉。如果在神裔诞生的时间内他受到什么刺激,那么他很有可能直接吃掉那个出生一半的新生儿。 如果是在魔导科技并不发达的古代,那么弥赛亚跑了就跑了,外面也没什么能威胁到他。 但是现在就不同了,来自人类的威胁比比皆是,他随时有可能暴走。 “需要我出去吗?”赛门从地狱的第四重门走了出来,他看上去神色有点严肃,“圣剑折断两柄,这对于骑士团而言是极大的侮辱。” 斯洛心情有点不大好,于是毫不留情地嘲讽道:“等你能熟练使用现代魔导装置再说吧。顺便提一句,你之前被杰拉尔德逼退才叫‘极大的侮辱’,对于整个圣殿而言都是极大的侮辱!” “”赛门转过头去,偷偷问沙利叶,“他吃什么了,发这么大火?” 沙利叶费解地摇头,然后问斯洛:“现在要怎么做?” 斯洛感觉这句话就像噩梦一样缠绕着他,整个圣殿居然没有人能为他分担点脑力工作。 “我说了,去接应他!”斯洛背后张开翅膀,然后直接飞进了通往地狱的无底空洞,“不需要你们动手,我会牺牲掉那个在送葬人的投影。” “可是圣女在那边”沙利叶看着他离去的背影说道。 “真感谢你还记得那边有个圣女这件事。”斯洛不耐烦的声音从遥远的地下传出来,“她已经被弥赛亚吃干净了,短时间内占星台不会再派圣女出来,而那边唯一一个属于神源体系的要塞正在我的控制之下,翡翠圣枪抓不住他。” “圣女啊。”沙利叶有点忧郁地看着圣殿里的神像们,“难怪不久前我也看见星星坠落了。” “她只是这么多星辰中的一颗而已。”赛门抱剑站在他身边,他能理解沙利叶这种信徒的感受。 沙利叶摇了摇头,悲伤地看着正中央半跪在地上的女神像:“有无数颗星,每一颗星在宇宙面前都渺小到犹如尘埃,可每一颗星都是不同的。和每一个人一样,每一位神一样,就算不被记住,也依然独一无二,不可取代。” 和文森特所预料的一样,安默拉没能完美地重构自己的身体。 真正完美的形体重构是不存在的,因为无法构建出一个完全真空且丝毫不受外界影响的环境。在重构身体的过程中,问题严重的魔导师可能变成一团不知道是不是人的肉块,不严重的则会面对耳膜掉落、肢体错位、毛发反向生长之类的问题 不管哪一种都是人类所不愿意面对的,所以他们通常不会将自己的身体解构。 可是不久前安默拉也算豁出去了。 现在她正拎着自己的一条手臂走在森林里。 这里是原始森林,根本没有路,脚下堆积着厚厚树叶腐烂物,头是发出怪叫声的蝙蝠。四周弥漫着浓浓的草木气息,还偶尔能闻见野生动物的腥臭味。这里离斐尼克斯所在的谷地不远,但是地形崎岖,矿产丰富。只要沿着这个方向一直往深山里走,斐尼克斯很快就会丢失她的信号。 安默拉一直到现在才庆幸翡翠圣枪选了个偏远山区进行宣讲,如果是在首都这种监控魔导式随处可见的城区,那她现在肯定已经被抓住了。 翡翠圣枪现在应该已经把她的信息传到国家安全部门了,希望他们不要把自己和那个参加宣讲会的厄尼尔对上号,否则很可能连累替她伪造证件的玛希。 安默拉一边走一边开始用医疗式接回自己的手。 幸好断掉的是手,这个要接回去并不困难,如果断掉的是脖子那她估计也逃不出来了。她之前止血也很及时,这次形体重构的失败并没有给她造成除了疼痛之外的更多麻烦。 前面的道路越来越黑,探查式的范围随着安默拉逐步深入森林而变小。夜色一点点浓郁起来,兽号此起彼伏地响起,一阵又一阵的树叶簌簌声让安默拉紧张极了。 疼痛感还没有完全俘获安默拉的意志,她觉得自己可以支撑。 很快她就不止感觉到疼痛了,骨头与*的愈合让她感觉身上又痒又酸涩,说不出来地难受。 神国的数据库对这片森林并没有很多描述,这里是尚未被人类或者其他智慧种族开垦过的地区,它甚至比兽人所在的森林更加天然。安默拉只知道坎迪洛克山脉是东西高中间低的,如果刚刚斐尼克斯所在的地方是中央谷地,那么不管往哪个方向走都是高山。 如果斐尼克斯那几个天空要塞起飞了,那么应该是避入谷地比较安全。但是在它们起飞之前,安默拉准备去找找有没有山洞、裂谷之类的地方可以躲藏。 弥赛亚正在黑暗中奔逃,他跑得跌跌撞撞的,口中的血腥味甜美得让他忘乎所以。 夜晚的森林看不见光。 这没什么,原本他也看不见光。 他是神选中的人,是永夜女神亲赐的救世主,是属于永恒之夜的黑暗与不详之子。 弥赛亚不在乎黑暗,他这么往前奔跑着,几乎化作了一道无声无息的风,衣摆掠过树梢,脚尖轻点溪水。他用双手捂住自己的右眼,感觉有一点黏湿的液体从空洞的眼眶里流出来。 从大脑里传来的疼痛感贯穿了他,从胃部传来的饥饿感逼迫着他。 他疯狂地奔跑在黑夜里,看见天空那些窃窃私语的群星,唯一的一只眼睛里露出绝望而悲伤。 “那是谁啊?” “哎呀呀,黑夜里狼狈逃窜的到底是谁啊?” “真是可怜呢,命运正在追逐他,命运正在抛弃他。” 群星们的声音从遥远而冰冷的宇宙中传来,那是细碎而柔软的少女声。这些声音太过密集,太过杂乱,每一个都和之前圣女的声音一样,弥赛亚完全无法将它们区分开。 他疯狂地奔跑,想要找到一个安静点的地方休息,可是星光笼罩了坎迪洛克山脉,他根本无处可逃。 “是黑色的牧羊人吧。” “马上就要投入我们的怀抱了呀。” “快来我们身边吧,成为壮阔如太阳,微小如尘埃的星星啊。” 弥赛亚几乎要绝望了,这时候他忽然发现这些声音似乎在某个方向格外小。 他咽了下口水,胃里的饥饿感折磨着他,他开始往听不见群星细语的地方走去。 从树影中缓缓露出身形的是个脸色苍白的女孩子,栗色卷发上流淌着银色的星辉。她从黑暗里走过来,每一步迈出都溅起看不见的光。 弥赛亚放下了遮住右眼的手,额发滑下来将他的面孔隐藏起来。 他微笑,声音沙哑而柔和:“打扰一下请问您可以帮我生个孩子吗?” 安默拉震惊地看着这个毫无预兆地出现在监测式里的家伙,大概两三秒都没想到该回他点什么好。 作者有话要说:死亡flag高高竖起。 我说便当已经热好了,领了这两章的工资你就滚吧。 第96章 尾随 安默拉谨慎地回答道:“我现在没空,以后多半也没空。如果你很急,可以去旁边树上蹭一下。” 会在荒山野岭向陌生女性要求生孩子的人精神不可能正常到哪里去。 安默拉觉得自己正在逃亡,不能跟对方发生纠缠,要平和地拒绝,然后安静而迅速地离开。 “什么叫蹭一下?”弥赛亚看着旁边的树愣了一会儿. 而在他愣神的这短短几秒钟里安默拉已经迅速离开了原地。 幸好,对于他来说安默拉就像闪亮星空下唯一的纯色黑暗,她所在的地方没有群星们永不止息的窃窃私语,也没有占星台恶意满满的预言。就算不使用任何探查式,他也能轻易跟上这片安宁的黑暗。 “您是不是误会了什么?”弥赛亚跟着安默拉往密林深处走,他抬高声音,惊起一片林中飞鸟。 安默拉觉得对方威胁性不大,至少神国连自动防护都没有开启过,也没有说“检测到有威胁的人形单位”。但是如果他在森林里大喊大叫然后惊动后头的魔导军团就不好办了,所以她准备先腾出手来把这个神经病解决掉。 就在她准备直接撸袖子干翻对方的时候,那家伙成功地用一句话止住了她的动作。 “我可能要生了。”弥赛亚皱着眉,抬起手捂住自己的右眼,他左耳的黑山羊耳钉被头发遮挡住了。 “你确实病得不轻。” 安默拉回味了一下他最开始的那句话。 “请问您可以帮我生个孩子吗?”这个问题确实有可能包含两重意思,一是他要生了,请求安默拉的帮助,二是水准很低的搭讪用语。 正常人都不会想到第一种,而安默拉自觉是个正常人。 她同情地看了一眼弥赛亚,却忽然瞥见了他发间若隐若现的红色宝石。 “跟我过来。”安默拉知道这里不能多留,但是弥赛亚看上去又不是一般人,于是索性拉了他一起走。 弥赛亚顺从地跟上她,她周围很安静,只要呆在她身边就不用被那些疯狂的星星折磨了。他不应该用那种方式杀掉圣女,并且亵渎她的尸体,现在那些星星的私语越来越疯狂了,命运的诅咒正在一点点降临于他。 他以为自己必将死于神安排的命运,但是安默拉让他看见了摆脱这种命运的机会。 他要抓牢这个机会。 “请帮帮我。”他轻声请求,稍有点脆弱的音色让人不忍拒绝。 “我没法帮一个男人生孩子。”安默拉拒绝了。 “我不是男性。”弥赛亚一边走一边认真地回答她。 安默拉没法在这种场合跟他普及生理知识,于是敷衍地转移话题:“你耳朵上是什么?” “是王权。”弥赛亚温和得像一头雄鹿,他走在安默拉身边,连脚步声都竭力与她重合起来。 “什么?”安默拉还以为自己没听懂这个词的意思。 弥赛亚撩开自己的头发,黑色公山羊耳钉折射不出一丝光,唯有它的眼睛,红得像血一样。安默拉注意到这个山羊的样子和麦灵痕契约上的黑山羊图纹一模一样,这家伙肯定跟黑暗圣殿脱不了关系。但是相比起斯洛、门格尔这种比较难对付的类型,他看上去要单纯很多,这也许是个很好的突破口。 “王权。”弥赛亚口齿清晰,他一个音一个音地重复了一遍这个单词,“王权神授,王被神选中,然后帮助神管理羊群的人。而这些王,通常被看做是黑色公山羊。” 麦灵痕契约也是这个道理,选择一部分比较出色的人,让他们出卖灵魂成为魔鬼的爪牙,然后再由这部分人去控制其他人。 可是“王权神授”这个政治观点已经落后上千年了,这是个所有帝国都相信着“天赋人权”的时代。 “你是谁?”安默拉一看对方这么好说话,直接就问了最重点的问题。 “弥赛亚。” 安默拉沉默了一会儿。 因为“弥赛亚”这个词太响亮,太让人难以置信了。 弥赛亚甚至不是一个名字,它是“受膏者”的称呼。在世界上第一个帝国建立起来的时候,第一个王接受了教皇的加冕,教皇在他头上涂抹圣油,然后他就被称为“受膏者”。 这之后,所有君主、祭司、先知都是先将圣油抹在额头上,然后神才将这部分权力交予他们,让他们担任特殊的职务。 “弥赛亚”就是指神所喜爱与拣选的人,他们掌握着由神赋予的绝对权力。 可是“王权神授”的合法性在现代法典中已经被否认掉了,没有人会觉得接受了圣油的人就真的拥有比其他所有人更特殊的权限。“人人生而平等”,这是现代法典所强调的,不会有谁因为神的钟爱而获得更多。 “你说你要生了是什么意思?或者说是什么原理?” 安默拉在短短几步路的时间里已经想了很多,她心想神赋予弥赛亚的特殊权力不会就是以男性的身份诞生孩子吧!?如果真是这样,那她过去十三年本来就被门格尔摧残得不剩多少的三观又要受到沉重打击了。 “”弥赛亚沉默了一小会儿,“我有点饿。” 安默拉知道产妇需要补充很多营养,但是她不能让弥赛亚就这么避过这个话题:“我有个问题,黑暗圣殿是只有你能生还是整个圣殿都是这样?” “”弥赛亚低头思考了一会儿,“不知道,我也没生过。” 安默拉现在已经把翡翠圣枪扔到脑后了,她满脑子都是“生孩子”的问题。这事儿确实细思恐极,因为如果弥赛亚外表是男性,但实际上是具备生育能力的不知道什么性,那黑暗圣殿那群天使会不会也是这样?更精确一点地说,门格尔会不会也是这样? 万一门格尔是一个人生了她怎么办! 万一斯洛那些□□投影都是他自己生的怎么办! 万一沙利耶尔不是不会老而是一直在生孩子怎么办! 万一赛门那种壮汉也要生孩子那黑暗圣殿就根本不是什么邪教组织而是产科组织了! 完了完了可怕的脑洞一打开就根本堵不上!! 安默拉黑着脸对弥赛亚说道:“你可以生一下试试吗?” “食物。” 弥赛亚用湿漉漉的眼神看着她,他这样子越发像一头温顺地雄鹿,眼睛又亮又圆。 “你吃树叶吗?”安默拉看着他这眼神不由自主地问了出来。 弥赛亚眨了眨眼睛:“” 安默拉只饲养过乔诺那么大的婴儿和杰拉尔德那么大的巨型犬科动物,但是她自我感觉良好,她觉得自己经验丰富极了,于是老练地问道:“你到底吃什么?” 对,她确实好奇这个家伙要怎么生孩子。 她还坚信着自己此时迈出的一小步将成为生命科学研究领域的一大步。 “什么都吃。”弥赛亚温顺地看着她,一点也看不出刚刚吃掉两个人的凶残模样,“不吃辣的,酸奶不加糖只加蜂蜜,不喜欢带苦味的东西,也不喜欢味道浓厚的调味品,不吃芹菜和胡萝卜,不喜欢坚果类的一切” “”这并不是“什么都吃”吧!? “谢谢你。”弥赛亚跟在她身边,然后像动物那样四处嗅了嗅,“我已经闻到了食物的味道。” 安默拉不觉得这种原始森林里会有什么“不加糖只加蜂蜜”的酸奶:“什么食物?” “前面有个活火山。”弥赛亚温柔地笑起来,“火山里有条龙。” 杰拉尔德伏在地上,嗅了嗅泥土的味道。 他像猎豹一般隐藏着自己的身形,完全物化的身体特征会让监控式产生他是一棵树或者一块石头的错误分析。 这是安默拉坐标里所标注的地方,但是周围除了一个戒备森严的斐尼克斯之外就什么都没有了。没有她留下的气息,也没有战斗过的痕迹。 杰拉尔德绕过斐尼克斯,然后往森林更深处走去,他开始懊恼起自己之前的失言。 从安默拉联系他到安默拉断开两人联系,他只说了“别拉我下这种浑水”这么一句话。对于他来说这只是一句抱怨,如果安默拉再多说两句,他应该就会软下心肠跑出来帮忙了他一直没法拒绝可爱的女孩子的要求,圣女是这样,莲恩也是这样。 但是对于安默拉来说“帮助她”根本不是要求,而是施舍。 她是在通知杰拉尔德,告诉他现在有一个在她面前摇尾巴汪汪叫的机会,他要不要,不要就再见了。 杰拉尔德抱怨了一句,然后她果然再见了。 “我到底在这里折腾什么”杰拉尔德第一次意识到自己身体里隐藏着可怕的受虐侵向,他居然还在这么危险而敏感的时期,在安默拉已经主动断开联系的情况下屁颠屁颠地跑来了坎迪洛克山脉。 他像风一样穿行在森林里,仔细辨别着安默拉的味道。 必须赶快接应到安默拉,不然他就赶不上给乔诺换尿布了。 作者有话要说:跟西零和方方讨论十一面基的事情于是发晚了!(强行甩锅(被打死 第97章 猎人 酒瓶在篝火上碰撞着,琥珀色的液体折射出温暖的光。 坐在篝火边上的大概有五六个人,火焰掩映下他们的脸上都带着兴奋的神采,而这种兴奋中又含着点他们自己都没有察觉到的恐惧不安。 一行六人中有两个年轻女性,都是金发碧眼,身材高挑,她们穿着暴露的皮甲和靴子,一股子野性气息毫无保留地展露在所有人面前。另外四个都是男人,一个满脸络腮胡子的中年大汉,他穿了身黑褐色的野地迷彩服,然后戴着粗糙的毛毡帽子,也不与其他人碰杯,就光坐着闷声坐着。 “休伯特,你不多喝点吗?”其中一个金发姑娘用手肘推了推休伯特。 另一个与她长相相似的女人立刻调笑道:“害羞了吗,大个子?” 旁边的几个年轻男人都发出哄笑,然后有人起身往休伯特手里塞了个酒瓶:“拿着伙计,给你壮壮胆!” 这个递酒瓶男人看上去与所有人都有点不一样,他有着十分冷漠的灰蓝色眼睛和永远保持礼貌微笑的脸,让人觉得很友好却无法亲近。他身上的衣料十分昂贵,裁剪得体,舒适而方便运动。 他分明就是个大贵族。 “谢谢您,肖恩大人。”休伯特不想理会别人的吵闹与调笑,但是他没法忽视自己的雇主,他僵硬地说道,“我待会儿守夜,就不喝酒了。” “噢,好的。”肖恩只是笑了笑,他知道安全的重要性,“不过这酒度数不高,如果想尝一下的话总之我就把它放这儿了。” “谢谢”休伯特看上去有点心不在焉,肖恩把他的神色都看在眼里,但是没有多说什么。 肖恩坐回自己的位置,将酒倒进玻璃杯里,然后朝这对双胞胎姐妹花说道:“维拉、希拉,来段舞吧。” 另外两个身材健壮的年轻男人都暧昧地笑起来,而休伯特似乎欲言又止,他最后还是选择了不说话。 肖恩·沃克利,圣兰斯卡特上议院某位议员的独子,今年刚刚从国立学院毕业。他从自己父亲那里不小心得知了一个大消息,然后准备偷偷摸摸从中获益,所以才有了这次坎迪洛克山脉之行。 他们这群人来山里并不是为了开篝火派对,休伯特作为猎人公会的猎人自然知道这点。可肖恩是在和平环境下长大的,他觉得这个森林和自己进行生存游戏的森林公园没什么差别,完全没有意识到其中的致命性。那两个双胞胎是肖恩的情妇,热衷于疯狂的冒险行为。而那两个年轻男人是肖恩的同学,想拼命讨好这个议员的儿子、沃克利家族的法定继承人,就算长了脑子也不敢表现得比肖恩聪明。 双胞胎丰腴美丽的身体在篝火前摇曳生姿,与狰狞的树影、舞动的篝火交映着,流露出诡美妖娆的气息。 肖恩喝着酒,另外两个男人大声欢呼。 这俨然是一个完美的篝火晚会。 所有人都吃饱喝足,然后满意地钻进了自己的帐篷里,休伯特按照之前所说的,留在篝火边守夜。 夜风很冷,现在是一月份,河流才刚刚解冻的季节。虽然坎迪洛克山脉的维度不高,但是它海拔高,这片森林还处于半山坡,不如谷底那么温暖。 休伯特给篝火堆添了点柴,然后看见了从双胞胎帐篷里走出来的肖恩。 “我知道您会来找我。”休伯特坐在地上,那身迷彩大衣替他抵御严寒,“说吧,有什么事儿?” 肖恩耸了耸肩,然后坐到他对面:“没什么,就是问问这里离‘火龙的喉咙’还有多远。” 火龙的喉咙也就是火山口。 坎迪洛克山脉的名字来源于一个传说故事。 从前有一条邪恶的火龙,它的名字叫做坎迪洛克。它觊觎曙光女神的强大力量,于是试图从占星台飞往女神所在的神殿,从神殿里盗取女神的预言书。预言书里记载着曙光女神之所以如此强大的秘密。可火龙坎迪洛克的阴险图谋被天上的群星看见了,群星们立刻将这件事情告诉了女神。 女神宽恕了这条恶龙,将预言书交给它,并且告诉它“即便我将全部的智慧都写下,你也永远拿不走它”。 恶龙不相信,它将预言书吃进了肚子里,从神殿中飞走了。 可是吃掉预言书根本没有让它变得像女神那样智慧而强大。 坎迪洛克感觉自己受到了欺骗,正想要回神殿向女神质问,却忽然发现自己开始渐渐石化。它的身体变成了山脉,喉咙变成了火山口,从此以后都只能匍匐于地面,头朝着占星台的方向跪拜。 它受到了来自命运的惩罚,对神的每一次亵渎都要用永久的朝拜来赎。 这就是坎迪洛克山脉的来由,稍微有点地理知识的人都知道,可是没有人知道这条龙确实存在着。 休伯特的脸色隐藏在帽子底下,他点了根烟,手有点颤抖:“如果您给的藏宝图没弄错的话,大概翻过这座山就是了。” “干得好,这次回去我会把剩下的那一半报酬打到你账户上。”肖恩打了个哈欠,他有点困了,于是准备起身离开。 可是休伯特叫住了他:“等等,肖恩大人!” “怎么了?”肖恩耐着性子回头问他,“我要去睡了,有什么事儿明天再说吧。” 休伯特热血上涌,不知怎么就强行拉住了他,肖恩的脸色变得很不悦,他不喜欢跟这种下等人接触。 “我们还是离开这里吧。”休伯特的手攥紧了肖恩的衣服,“如果火龙坎迪洛克的传说是真的,那么我们这六个人根本不可能” “拜托了,你现在踩着的就是坎迪洛克。”肖恩无奈地耸肩,“而且资料上也没说真的有火龙,它只说有预言书。想想看,曙光女神的预言书啊!你可以预测彩票,预测战争什么时候打响,可以清楚地知道哪些人将来会成为你的敌人或朋友。有了预言书就有了曙光女神的智慧,就可以无所不能了!” 肖恩越说越激动,可休伯特却越来越不安,他觉得肖恩这嘴脸跟传说里的火龙坎迪洛克真是一模一样。 “可是曙光女神说了,即便她把自己的全部智慧写下,也没有人能拿走它。”休伯特怀着最后一点希望劝告他,“火龙的事情已经证实了,预言书也许存在,但它绝对不是什么好东西” 肖恩粗暴地打断他:“够了,我不想提这个,我只想在天空要塞出动之前把神器弄走。” 他转身要走进帐篷,可是休伯特再一次拉住了他,低声吼道:“不行!肖恩大人!” “你又怎么了?到底哪儿不行?”肖恩受不了他这懦弱模样,“我要睡了,赶紧放开。” “猎人公会大约十四年前接过这个任务。”休伯特终于把自己所知的□□说出来了。 “什么!?”肖恩震惊而愤怒地回头,“这里没有被挖空吧!该死,为什么之前签订协约的时候你们不提这事儿!” “没有被挖空,因为派出的所有猎人都死了,没有人活下来,没有人能带回来哪怕一块石头。”休伯特低头看他,像铁柱般矗立在黑夜里,“之所以不告诉您,是因为您已经付了定金。” “见鬼!”肖恩在原地转了两圈,然后迅速冷静下来,“没什么,那是十几年前的事情,我们现在的魔导科技比那时候强大太多了。而且既然之前没成功,那预言书肯定还在火山口里面,我们必须去那里。” “肖恩大人”休伯特又一次试图劝告,但是这回他又被打断了。 打断他的不是肖恩,而是清脆的树枝断裂的声音。 肖恩和休伯特两人同时安静下去,他们一起看向不远处的树林。 黑色的树影摇晃着,树枝狰狞得就像魔鬼的爪牙。风吹过发出簌簌的声音,伴随着这声音,脚步声越来越清晰了。肖恩和休伯特两人都紧张到了极致,会在这种深山里能相遇的绝对不是什么善类。 树影里走出一个清瘦而虚弱的少年,他穿着黑色长风衣,纽扣是金色的,左右两排纽扣之间还用金色的锁链连接着。他脸色很苍白,轮廓柔和而清秀,额发垂下来遮住右眼。仔细观察的话,还可以发现他左耳耳骨上钉着的黑色山羊形耳钉。 正在肖恩和休伯特感到震惊的时候,那个少年背后露出了半个脑袋。 那是个留着栗色长发的女孩子,她躲在少年身后,看上去恬静而乖巧,正好奇地打量着他们的帐篷。 “先生,可以救救我们吗?”弥赛亚垂下头,低声恳求道,“我们在不久前的宣讲会袭击事件中与其他同学失散了,不知不觉就走到了这里,幸好遇见了你们” 肖恩感觉自己手脚有点凉,深夜森林里遇上两个不知来路的孩子也是够恐怖的。 他推了一把自己身边的休伯特,休伯特这才回过神来:“这” “可以给我点水喝吗?”安默拉从弥赛亚的风衣后露出半张脸,她直勾勾地看着火堆边上的食物。 弥赛亚露出温柔而无奈的神色,他将安默拉往自己身后挡了挡,然后抱歉地对着肖恩和休伯特说道:“对不起,我们只需要一个通讯工具好让我们联系上翡翠圣枪” 休伯特看着他们俩这幅样子忽然心软了一下,他犹豫着说道:“你们来这儿吃点东西吧。” 安默拉试图走过去,但是弥赛亚戒备地拉住了她,保持着与肖恩和休伯特的距离,他说:“不,真的不需要,请给我们一个通讯工具。” 肖恩这才确定他们俩确实只是迷路的学生而言,对于他们而言肖恩这伙人才是比较有威胁性的一方。 “这里没信号。”肖恩说道,他当然不可能放任这两个学生联系翡翠圣枪,他要赶在所有魔导军团之前拿走神器。 弥赛亚皱着眉陷入沉默,休伯特看上去有点不忍,而肖恩还在观察这两个孩子的行为。 “我想吃东西。”安默拉及时接过了冷场的话头。 弥赛亚似乎有点不知所措,他低头看了一眼安默拉,然后又看了一眼火堆边上的肖恩和休伯特,眼中含蓄地流露出无助与挣扎。 “过来吧。” 肖恩看不出这两个人有什么问题,他思考了一会儿,还是决定稍微帮助一下他们。 这两个学生参加的宣讲会应该是翡翠圣枪举办的,所以说他们是翡翠圣枪的预备役,也不知道宣讲会上到底发生了什么。肖恩觉得自己到时候给他们分个帐篷,分点食物,然后再把他们留在原地。等他拿走预言书,还可以顺便回来接他们走,这样一来又可以赚取翡翠圣枪的好感。 安默拉飞快地跑到了火堆边上,然后坐在休伯特身边吃东西。 弥赛亚也很快坐到她身边,帮她拆点包装,自己倒是没怎么吃。 肖恩觉得这两个人看起来很亲密,也许是兄妹也说不定。 休伯特忽然起身,然后抱歉地对着几个人笑了笑:“我咳刚刚我喝多了。” 他说着就转身走进密林里,肖恩在原地有点莫名其妙,休伯特明明没有喝什么酒,怎么这么快就想解决问题了。 休伯特走进其他人视线所不及的地方,然后缓缓打开了掌心中的纸条。这是之前那个女孩子在他身边坐下时偷偷塞给他的,他心里非常不安,所以决定立刻出来看一眼。 他用随身照明器扫过这张纸条,上面简单地写着一句话。 “赶紧逃。” 第98章 宝藏 “预言书”弥赛亚和安默拉在帐篷里对峙。 “你真的相信有这东西?”安默拉把肖恩他们借被子毯子都铺好,她试探着说道,“就算有你也不能用不是吗?曙光女神跟黑暗圣殿一直合不来。” 弥赛亚学着她的模样铺被子,但是动作明显没有安默拉那么熟练,他和圣女一样从来不沾这种事情。 “曙光是永夜的孩子,我也是。”弥赛亚很自然地说道,“有什么是她能用而我不能用的?” 安默拉仔细一想,好像真的是这样。曙光是从永夜中诞生出来的,按照现在的伦理观念,她们就是母女关系,而弥赛亚是永夜的孩子,他和曙光女神搞不好是同辈。 不,还是不对,弥赛亚不是最初的救世主,而是救世主的后裔,所以他应该还是比曙光辈分低。 安默拉被神明之间奇怪的亲属关系弄得有点迷糊了,她把地上两床被子之间的门帘拉上,然后问弥赛亚:“你知道永夜和谁生了曙光吗?” 弥赛亚将被子随意摊开,然后用它把自己卷进去:“曙光是从永夜之中诞生的没有谁生了谁这样的记载吧?” 安默拉心说你问我我问谁去,她皱着眉道:“那么女神和谁生下了你们呢?我是说,黑暗圣殿的圣子和占星台的圣女。” 上明确记载了曙光女神将自己的女儿赐给凡人,从而将那些堕入绝望的信徒拯救出来。既然都说了是“女儿”,那安默拉问一下女神和谁生了女儿应该没错吧。 “别说这种话曙光和永夜都是圣洁的女神。”弥赛亚的声音听起来有点无奈,但并不生气,“正因为她们是神,所以可以按照自己的意愿诞生生命,不要用人的常识来揣测她们。” 安默拉沉默下去,她理解了弥赛亚的意思。 曙光从永夜之中诞生也好,圣子圣女们被神诞生出来也好,那都称不上‘繁衍’。 神按照自己的意愿诞生生命,那是“创造”。这个被创造出来的种群可能与神存在血缘关系,与神有着很深的羁绊,并且继承了神的性灵,但是安默拉不觉得这种被创造出来的种群能够长久生存下去。 之前在黑色法师塔的船上,安默拉为了五合一的饲养问题特意向伊莱请教过很多生物学常识。 在现代的进化论思想中,一个新物种的诞生大致要经历三个阶段。首先是遗传性变异,然后是基因型频率和基因频率变异,当基因频率的变异积累到一定程度的时候,就产生了生殖隔离,这时候新物种就诞生了。 如果圣子与圣女这样的种群存在着生殖隔离,那问题就很大了。 生殖隔离会让他们失去与其他种族比如人类诞生后代的能力,即便能诞生后代,这个后代也不具备可育性。如果是其他种族具有生殖隔离的情况,比如人和猩猩之间无法繁衍后代,这也没什么,因为人自己就可以和其他人生孩子,猩猩也一样。 但是圣子和圣女呢? 在生殖隔离的情况下,他们能在自己种族里找到生育对象吗? 占星台上全是女孩子,黑暗圣殿全是天使,他们显然不可能找到生育对象。 所以说,至今为止诞生的那些圣子圣女们,到底是怎样延续自己的种群的呢? 还有神,她们又是怎样延续自己的种群的呢? 这么稍微思考一下之后,安默拉越发想要知道弥赛亚会怎么生孩子,或许他根本不需要□呢?难道是像植物分化枝桠那样诞生新的圣子? “你们是单性繁殖吗?”安默拉忍了半天没忍住,终于还是向弥赛亚发问了。 弥赛亚困倦的声音从被子里传来:“不要用已知去揣测未知。” 安默拉的一大串问题被噎了回去,她已知的就是人类科学进化论,而她未知的是神魔的种群延续。弥赛亚虽然看着温和,但是骨子里那种高于人类的优越感比起圣女来说丝毫不差。 “那么你要怎么吃下那头火龙?”安默拉不打算就这么让他好好休息。 “那个人手里的藏宝图。”弥赛亚轻声说道,“有藏宝图就能找到预言书,有预言书就能让坎迪洛克乖乖献出自己的力量。” 他说完就睡下了,不管安默拉怎么喊都不回答。 过了大概半小时。 “弥赛亚!”安默拉直接掀开了两人之间的门帘,然后把他的被子踢掉。 弥赛亚还处于半昏睡状态,过了会儿才惊慌地拉回被子:“你做什么?” “他们走了。”安默拉小声说道,“肖恩和那个赏金猎人。” 弥赛亚从一团糟的被子里爬出来,然后揉着眼睛问道:“他们两个?” “对。”安默拉的监测式一直都在维系着,她睡得比弥赛亚警觉,“他们打算抛下那些同伴,单独去火山寻找预言书。” 弥赛亚穿上了风衣,然后弯下腰来叠被子:“追上他们。” “这种时候你为什么还能想着叠被子?”安默拉直接把他拽出了帐篷,外面一片漆黑,银河在黑色的天空划出绚烂的痕迹,“追上他们,吃掉火龙,然后生孩子。” “”弥赛亚磨磨蹭蹭地把自己胸前那些复杂的锁链系好,“你好像很期待孩子的诞生?” 安默拉腼腆地笑起来:“毕竟我是个充满爱心的人。” 这就跟青春期的男生都会好奇为什么女孩子胸前会鼓起来两块一样,安默拉非常想知道包括门格尔在内的神奇物种到底是怎么生育的。她不想承认门格尔是她父亲,但是她没法否认两人之间确实存在血缘关系,现在弥赛亚的情况也许有很大的参考价值。 所以安默拉设法在翡翠圣枪找到他们俩之前让弥赛亚把孩子弄出来。 休伯特在收到安默拉的纸条之后感觉非常不安,他偷偷地向肖恩说明了情况。肖恩当机立断,立马决定深夜出发,明早回来。原因之一是觉得这两个孩子挺古怪的,而原因之二则是肖恩不乐意把自己的情妇与同学带到火龙宝藏面前。谁也不知道那几个表面上堆着笑容的家伙会不会使什么下三滥的招数。 森林的黑暗对于安默拉和弥赛亚来说不算什么,两个人飞快地跟上了肖恩与休伯特的步伐。 藏宝图所指的坐标并不准确,它只说火龙坎迪洛克在那个活火山口里,但火山那么大,没有根源系统这样的勘测设备的话,很难找出具体位置。 “没有藏宝图可不行啊”弥赛亚紧盯着夜色里奔行的两人,他耳上的黑山羊双眼发出红光,看上去十分诡异。 “抢过来?”安默拉觉得他所想的应该不止于此。 “抢的话它的所有者会同意吗?”果然,弥赛亚回答道,“让它失去所有者,然后我就可以拿走它了。” 安默拉言不由衷地赞美道,“真是让人惊叹的逻辑思维。” 四个人各怀心思地往火山口走去。 那座火山呈圆锥形,因为海拔太高,甚至有部分地方被白雪覆盖。稍微往下一点的地方可以看见□的灰褐色山岩,没有什么植被覆盖。山体险峻而且弧度锋利,地表上有许多沟壑,山分却相对平缓。在山上还有不少奇异的地热现象,比如温泉、间歇泉还有蒸汽孔。 休伯特准备很充分,他计划构建一个临时缆车。 首先,他会用魔导式直接上到山然后开始安装缆车装置,再把肖恩用缆车接上来。他在来之前已经把这里的地形研究透彻了,到底怎么把缆车轨道从崎岖不平的山体接上来也都算好了,应该不会出什么大问题。 这么想着,休伯特不由得看了一眼自己一直攥在手里的纸条。 “赶紧逃。” 他劝肖恩提前跑去火山也是为了躲着那两个来历诡异的孩子,可是现在已经离营地很远了,他心中那种惴惴不安的感觉一点也没有好转。 他回头看了一眼,隐约有红色的光一闪而逝。 他眨了眨眼睛,林间依然是一片黑暗,寒风吹进他心里,让他不由地打了个寒战。 “我感觉有点危险”休伯特艰难地说道,“我们还是下次再来吧。” 都已经走到山脚下了,肖恩显然不会同意他的要求:“拜托,说要提前出来的人也是你,说要回去的人也是你,你怎么那么多要求?我才是老板!” 休伯特闭上了嘴,开始动手安装缆车,他把支架一点点组装起来,然后自己带着缆绳开始往上走。 他脚下的土地渐渐隆起,最后具化成一头棕熊,棕熊将他和那一堆魔导装置抗在肩上,飞快地消失在了黑暗之中。 休伯特不知道,此时缆绳的另一端已经换了人。 第99章 祷告 休伯特到了山,这里还暂时感受不到什么,但是越往火山口的方向那种热度就越发难以遮掩了。 他将缆车组装好,然后在山头上点亮照明装置,这个照明装置只闪烁了一下就被关闭了。他只想告诉底下的肖恩可以坐缆车上来,但是不想让远在坎迪洛克山脉另一端的天空要塞发现荒无人迹的火山有人寻宝。 火山不高,再加上拉动缆车的动力源是休伯特的意识力量,所以不一会儿它就靠近了山 休伯特听着缆车在寒风中吱吱呀呀的晃悠声,不知为何越来越紧张。当缆车停下的时候,他才松了口气,然后走上前去拉开车门,可是从车里走下来的两个人却让他惊呆了。 “又见面了,先生。”弥赛亚先下来,然后安默拉才推开他往下跳。 休伯特看着他柔和的笑脸,只感觉一股寒气从脚底冒上来,全身都是僵的:“肖恩大人呢!?” “睡着了。”弥赛亚笑着回答,他抬起一只手遮住自己的右眼,然后回头问安默拉,“对吧?” 安默拉没有回答他,而是看向休伯特:“藏宝图在你身上吧?” 之前弥赛亚已经利用永夜的神性引诱过肖恩了,可是那家伙一口咬定藏宝图不在自己身上。弥赛亚怕他说谎,所以不敢直接杀他,万一藏宝图被肖恩藏起来了,那么杀掉他之后就有可能再也找不到藏宝图了。 休伯特与安默拉对视着,试图从她翠色的眼睛里找出一点暗示,他摇了摇头:“不是在我身上,而是我把它背下来了。如果你们需要,我可以带你们去找预言书。” 弥赛亚皱起眉,他耳骨上的黑色公山羊眼睛睁开,红宝石发出微光:“你真的没有藏宝图吗?” 休伯特不去看他,而是紧盯着安默拉。一开始那双眼睛只有深深的翡翠色,但是看久了就会发现她眼底有光,碎裂成无法描摹的形态的,天国般的光芒。 “没有。”休伯特一口咬定。 弥赛亚明显还想追问下去,但是安默拉打断了他:“太晚了,我想睡觉。” “睡在火山里?”弥赛亚只能回头,他无奈地说道,“再坚持一小会儿吧,明天可以补一觉。” 现在是夜晚,群星的声音清晰而嘈杂,如果没有安默拉在身边,他肯定会被占星台的那些圣女们杀掉。在黑暗圣殿来援之前,安默拉对他来说还挺重要的,所以他会尽可能满足安默拉的要求。他可不希望自己诞生新圣子的时候被占星台偷袭,所以就连这种事也答应让安默拉围观。 “你说的‘一小会儿’。”安默拉强调了一遍,然后对休伯特说道,“带我们去火山里吧,别耍花样。” 休伯特努力镇定下来,然后朝着火山口的方向走去。 他觉得那个女孩子和少年不是一伙的,而但是两个人的关系又不是简单的“敌对”。情况尚不明晰,所以他在走向火山口的路上一直试图跟那个女孩子搭上话,哪怕再收到一张纸条也是好的。可是弥赛亚牢牢站在他和安默拉中间,用自己的长风衣把个子有点矮的安默拉挡得严严实实的。 “太幼稚了。”安默拉毫不避讳地对弥赛亚这种行为发表评论,“我受不了了,你可以把风衣拿开吗?它挡着我的视线了。” “”弥撒亚终于放弃了挡安默拉道儿的想法。 休伯特心里紧张又想笑,不知道该做出什么表情。 在尴尬的气氛中,一行人很快就到了火山口。这里的地面已经很烫了,可以看见不少气孔,热气从地底一直往上冲。安默拉和休伯特都是魔导师,可以给自己施加防护,而弥赛亚正处于繁殖期,不管是身体素质还是神性都已经达到了最巅峰,这点热度对他来说不算什么。 “火龙大概在山体的哪个位置?”安默拉忍不住打了个哈欠,她确实有点困,“我们不会是要从火山口直接跳下去吧?” “当然不是!”休伯特飞快地接上了话,“我们要拉根绳子,从上面爬下去。” “区别何在?”弥赛亚往火山口里面瞧了一眼。 火山口是由火山喷发后的堆积物构成的,四周被雨水冲刷出一条条沟壑,它的中心部分向下凹陷着,有点像只碗。这个火山口的直径大概只有七八百米,一眼就能看到头,往里一看也不怎么深。这些岩石经过很多年的风化冲刷甚至是爆发,形成了复杂而美丽的节理,可以看见那些看似无序实际上却呈辐射状往外散开的纹路遍布整个山头。 安默拉也朝里面看了一眼,结果让人有点失望。 她还以为能看见滚烫的,发出强烈光芒的岩浆,可是里面完全是漆黑一片。火山口里的岩石像只漏斗似的缓缓收敛起来,岩层分布十分清晰,但根本没有岩浆,只有不断往外散发的热气。 休伯特看得出她很失望,于是立刻解释道:“在爆发的时候,这里面的岩石才会出现裂隙,现在是看不到了。当然,我不觉得这是坏事。” “从这儿下去之后呢?” 对于安默拉来说这里只是个大坑而已,一眼都看到头了,往下挖又是岩浆,所以说火龙到底在哪儿? 休伯特抓了抓后脑勺:“根据藏宝图记载,从这里挖下去就是坎迪洛克。” “废话,你站的地方就是坎迪洛克。”安默拉在心里翻了个白眼。 “挖吧。”弥赛亚倒是站着说话不腰疼,毕竟安默拉不会让他这个孕夫挖地洞。 “你确定要挖?”安默拉觉得休伯特的描述一点也不靠谱。 他口中的藏宝图就跟一张写着“出门右拐第三棵树下有宝物”的废纸一样。 在安默拉看来,一张藏宝图应该是以龙皮卷轴作为基础,然后用独角兽的血写下只有纯洁少女才能看见的谜语。主角们花费无数年解开了神的谜语,然后在强大的古魔法指引下走到火山口,献祭出独一无二的灵魂召唤出那条火龙。然后他们与火龙展开厮杀,击败邪恶的龙,拿走神的预言书 她把自己的想法复述了一遍,质疑休伯特那张“藏宝图”的真实性。 “你小说看多了。”休伯特认真地回答她,“不过刚刚你说的那个故事不错,接下来勇者们之间会发生什么呢?” 安默拉打起精神跟他说道:“哦,我觉得他们会开始争夺预言书的所属权,然后挑起了整个大陆的战火” “然后呢?”休伯特也打起了精神。 弥赛亚终于忍不住打断安默拉的故事:“开始挖吧,再不挖就要天亮了。” 休伯特意犹未尽地开始在火山口附近打桩,安默拉意犹未尽地把登山绳固定在铁桩上面,然后将另一端抛下去。这个火山口的深度大概在两三百米的样子,越往下直径越小,最里面似乎只有一两百米。三个人很快就按照次序下到火山口底部,里面除了岩石还是岩石,连个大点的缝都看不见。 “你真的确定是这里?”安默拉忍不住问道,“有什么仪式吗?” 休伯特弄出十几只地鼠一样的假想精灵,然后诚恳地说道:“唯一的仪式就是挖。” 于是安默拉也开始挖。 弥赛亚捂着眼睛走来走去,他看上去不太舒服,不知道是因为受了这里的含硫气体影响。 地鼠挖得很快,安默拉这边的挖掘式也很快,不一会儿他们就在中央刨出一个矿井般的洞穴。但是让人失望的是里面依然什么都没有,没有挖出岩浆,也没有喷出有毒气体。 “你们听见了什么声音吗?”弥赛亚走来走去,看上去有点焦躁,安默拉觉得这是产前综合症。 休伯特擦了把汗,同时维持那么多假想精灵,他也很吃力:“挖洞的声音?” “不,是祷告声。”弥赛亚幽灵般徘徊着,声音急促而不安,“你们都没听见吗?” 安默拉全神贯注地刨坑,哪里有空听声音:“如果你跟我一起挖,那我保证你什么都听不见,挖坑声足够让你聋掉。” “有人在这里祷告!”弥赛亚有点神经质地吼道,他看上去痛苦极了,双手一直紧紧捂着右眼,“是曙光的信徒!该死!” 说着他就抱着头蹲了下去,黑发垂下了将整张脸遮住。 安默拉觉得他有点不对劲,似乎不是产前综合症那么简单。她给休伯特递了个眼神,让他退开点,然后走向弥赛亚。 弥赛亚蜷起身子,整个人都在微微颤抖着,声音不如以往清晰。他已经很消瘦了,这样蜷成一团颤抖的样子更让人觉得脆弱可欺。那身风衣一直垂在地上,被尘土污染,被浊气侵蚀。 “这里没有曙光的信徒。”安默拉轻声安抚,“你到底听见了什么?” 安默拉不敢刺激他,按理说黑暗圣殿的圣子应该和圣女有着差不多的力量,如果圣女掌握了神谕,那么他呢?现在为止弥赛亚除了牧羊人的那种控制人心的天然特性之外,几乎没有展现过任何特殊能力。如果他在这种关头突然爆发,在这样随时有可能喷发的活火山口里爆发,那安默拉就不敢保证自己的生还可能了。 “淫.乱、污秽、邪情、恶欲和贪婪” 弥赛亚的声音里已经能听出哽咽了。 他的声音模糊而柔软,安默拉不得不凑近点听。 “因这些事神的忿怒必临到那悖逆之子。” 弥赛亚的声音和他的身体一样,颤抖着,恐惧着,但是又流露出随时有可能爆发的绝望感。 这段话确实是里的,到底是弥赛亚产前综合症产生了幻听,还是这个火山口有异常? “我没有那些罪放过我曙光”弥赛亚还在细声啜泣。 安默拉正思考着,这时候她的衣角忽然被弥赛亚拉住了。她有点无奈地想要把他拽开,但是这时候休伯特那边突然发出了一阵摇晃,整座山似乎都震动了一下。 她猝不及防,衣服又被弥赛亚拽着,一下就往后摔倒了。 本来照明式亮度就不大,视角变换还如此突然,安默拉在查看弥赛亚情况和查看休伯特情况之间被迫选择了后者。 一条岩浆般赤红的裂缝正在缓缓睁开,细密的火焰纹路逐渐爬满了整个火山口内部,这里一下就变得通明耀眼,恍如火神的宫殿。四周细碎的龟裂声让安默拉有种非常不好的预感,她正想仔细确认那些纹路到底是什么,但是这时候一直被她忽视的弥赛亚突然发力,一口咬在她的脖子上。 可安默拉脖子上是有个项圈的。 第100章 火龙 脖子这个地方对于安默拉来说是个敏.感带,不是**意义上的,而是精神意义上的。 门格尔也热衷于忽然靠近然后往死里掐她。 安默拉记得他的舌尖舔在自己耳垂上的触感,记得他在自己耳边说出的每一句情话,甚至记得他做这些事情的时候的每一个表情变化疯狂的,愉悦的,酣畅淋漓的。他用一个个魔导体和一次次实验在安默拉身上划出了版图,就像缝制人偶那样,由内而外,每一根线都被他牢牢掌控。 在他死后,这些线就断开了。 可是他缝合过的地方还存在着,提醒着安默拉自己曾经是实验室里的杰作,是这位大天使十三年来的意.淫对象。 这个与中枢神经驳接着的项圈一直都是她的精神禁区。 它圈禁了一段绝对不可以被触碰的记忆。 地面正处于剧烈震动之中,安默拉伸出一只手摸到了弥赛亚的后脑勺,她轻声在他耳边问:“疼吗?” 他刚刚一口咬在了项圈上,秘银质地的项圈,不比钻石硬度低太多。 弥赛亚发出呜咽声,但是脑袋被安默拉按住了,他没法躲开。 安默拉的手一点点深入他的发间,然后缓缓收紧。拉扯头发给弥赛亚带来了轻微的刺痛,他开始尝试挣扎。但是安默拉拽得越来越紧,除非他把整个头皮掀下来,否则她是绝对不会让弥赛亚挣脱的。 “我问你,疼吗?” 安默拉强调了一遍自己的问题,她一只手死死按住弥赛亚,另一只手开始往旁边摸索。 她伸出手从旁边拿到了用来固定缆绳的钢铁三棱地钉,正好二十五厘米长。它的形状大致介于三棱刺和铅笔之间,它和三棱刺一样呈棱形,但是没有三棱刺那种血槽,也不像三棱刺一样锋利。这个大钉子很钝,连尖头部分都不会扎伤人,而且钢铁的感觉平滑而厚实,没有锯齿,没有刃。 但是这些都不妨碍安默拉把它从弥赛亚的太阳穴扎进去。 她扬起手,从地钉位置到弥赛亚的脑袋有一臂长的加速距离,在这段距离里她毫不犹豫地尽最大力气捅了过去。地钉从她手的那个高度俯冲,准确地进入了太阳穴,然后一直往脑内斜下方贯穿。它有整整二十五厘米长,斜插过去后直接从另一边的下颌处捅了出来。 地钉的入口与出口连接起来,贯穿了一个很标准的致死部位小脑延髓。 “现在呢?”安默拉在他耳边细声询问,湿热的液体缓缓淌下来,从她微笑的唇角滑落到白皙的脖颈,“还疼吗?” 他已经不动了,也不会再说话了。 安默拉在剧烈的摇晃中把弥赛亚从自己身上推开,然后用力抽出那个地钉。 “已经不会再疼了。”她盯着火红的地面和僵硬的尸体,伸手抚摸了一下项圈,火光明灭中她的神色显得有点奇异,“就像我一样。” 旁边的休伯特根本没有注意他们两个的情况,他从变故一发生就开始惊慌失措地找缆绳往上爬。安默拉注意到了他的动作,于是直接将手里的地钉掷了出去。 神国将地钉的飞行轨迹和投掷力量都算得很清楚,它恰好扎在了休伯特的脚上,将他钉在原地。 休伯特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差点就摔倒在地,但是他站稳了,然后嚎叫着想要把那个地钉从自己脚上拔.出来。 “啊啊啊啊”他喉咙里发出破风箱一样的嘶吼,越是挣扎,那个地钉造成的伤害就越大。 “你刚刚做了什么?”安默拉问他,她已经闻到了硫化物和各种酸性气体的味道,于是开始用魔导式进行供氧。 休伯特明显无法像她一样并行无数个魔导式,如果他想呼吸,就没法直接飞上去,如果他想挣脱,就没法呼吸氧气。这些火山喷发时的有毒气体可能让人当场死亡,没有魔导式的防护根本逃不了。 “藏、藏宝图!”休伯特蹲下去,想要把那个地钉拔.出来。但是地钉本身就是设计用来固定帐篷、缆绳之类的东西的,哪里有这么好拔。 休伯特一边倒吸冷气一边向安默拉求饶:“是藏宝图,我刚刚烧了它!然后忽然就这样了!我不知道为什么!” “你说过你身上没有藏宝图,你把它背下来了。”安默拉走近他,然后在他面前蹲下来,“据说撒谎的人要吞一千根针你准备什么时候开始呢?” 休伯特猛地抬头,却看见那个女孩儿乖巧无害地微笑着,用那双深碧色的眼睛注视他。 “别别这样!放过我!”休伯特有很不好的预感,他一屁股坐倒在地上,“你之前还打算救我的,求求你!” 安默拉蹲在他面前,手伸向扎在他脚背上的那个地钉:“那是因为之前的我愚蠢地认为你说了实话,是位善人。” 而实际情况是他打算趁安默拉和弥赛亚内战的时候把他们俩都害死在这里,然后独占宝藏。 休伯特现在根本不想管会不会受更重的伤了,他要直接把这个破钉子从脚上拔.出来然后赶紧逃跑。他已经注意到了附近一动不动的弥赛亚,这个女孩子差不多两秒钟就解决掉了他,这么算起来她解决自己也不会超过两秒。 安默拉的手碰到那个地钉,然后一点点将它抽出来,休伯特差点痛得休克过去。他想逃,但是一种不知名的力量统摄着他,让他动弹不得是神的威严。 安默拉观察着他痛苦的表情,然后在他张开口嚎哭的一瞬间抽出地钉插.进他嘴里。 地钉在贯穿了弥赛亚的脑子之后又从休伯特的后颈处穿了出来。 “第一根针。” 这是休伯特听见的最后一句话,他觉得不用再知道剩下那九百九十九根针是怎么扎进去的实在是太好了。 安默拉当然没空兑现“撒谎的人要吞一千根针”的威胁。 她感觉这里快要喷发了,所谓的火龙连个影子都没有,预言书就更不用提了,所以说那个藏宝图到底是怎么回事? 休伯特烧掉藏宝图这里就开始异变,应该不会有这么巧的事情。那个藏宝图上应该如安默拉所想的一样附有强大的古魔法,但是研究这个魔法的机会直接被休伯特暴力摧毁了。 安默拉在缓缓张开裂缝的地面上寻找着,可是到处都是火红色的纹路,一时半会也分辨不出藏宝图到底在哪儿。神国的探查魔导式开始了地毯式搜索,将这个直径大约两三百米的地方搜了个遍,但是似乎没有找到那张藏宝图的遗骸。 如果上面真的附着了强大的魔法,那么它的材质应该十分坚固,不会随随便便就被烧掉。 安默拉在平地看了一会儿,然后走向了休伯特之前挖的那个洞。 往里一看,十米左右深的坑里正闪烁着一点点火花。 安默拉用反重力式把那个闪着火花的东西弄了出来,这时候周围的震动越来越明显了。 那是一张卷轴,被赤红色的火焰包裹着,足足有安默拉小臂那么长。 它之前一直被休伯特缠在腰间,而安默拉的注意力都在弥赛亚这个孕夫身上,所以没太在意他。休伯特趁这个机会将藏宝图解了下来,然后扔进地洞里烧掉。他觉得自己已经记清楚了藏宝图上写了什么,如果将它毁掉,那么安默拉等人想要找宝藏只能满足他的要求,听凭他的使唤。 可是当他把卷轴点燃,扔进深洞里之后才发现这玩意儿有些不对劲。 这东西根本烧不着,火焰围绕着它,就像铁粉被磁石所吸引一样。 这时候周围又开始发生异变,从那个卷轴里跑出了大量赤红色的魔法文字,火焰的纹路眨眼睛就爬满了整个火山口。地面的震动和有毒气体的逸散都表明着这里离喷发不远了,而休伯特只是一个雇佣军魔导师,不是神,他没法从火山喷发中完美逃生。他有些惊慌失措,于是抛下安默拉和弥赛亚就往外跑,可惜他没有成功。 安默拉展开那个被火焰包裹的卷轴,里面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 她没有看见之前的景象,里面原本有大量魔法文字,可是休伯特点燃卷轴之后它们都跑了出去。 “竟然真的是龙皮” 安默拉惊叹于卷轴与众不同的质感。她自己之前编了个故事里,说藏宝图应该是用龙皮做成的。当时休伯特看上去对她这个充满幻想色彩的故事非常感兴趣,原来真的被她说中了,这东西就是龙皮做的。 不过现在不是感慨这个的时候。 安默拉把弥赛亚的披风解下来,这件披风看上去有一定的魔抗效果,她用披风将无法熄灭的卷轴裹了起来,然后紧紧攥在手中。 太阳天马的形状一点点凝聚起来,耀眼的光辉从火山口里透出,安默拉乘着天马想要直接飞离这里。 但是天马上升到一半的时候她忽然停了下来。 一个像蛇一样细小而嘶哑的声音从下面传出来,十分清晰,清晰得就像在安默拉耳中响起似的。 “要思念天国的事,不要思念地上的事。” 古老而晦涩的教廷语,比现在的奥兰教廷语古老很多,是传说中用来书写的语言。 “因为我已经死了,我的生命与灵魂一同藏在神的国度里面。” 安默拉低头往下看。 一只苍白的,骨节分明的手攀在休伯特挖的那个地洞边缘。 作者有话要说:瞬间爆炸!完成双杀! 大家国庆愉快呀~(说晚了吧! 第101章 喷发 那只手上的青蓝色血管十分鲜明,皮肤苍白到透明。 手的主人从狭窄的空洞里一直往上爬,与此同时周围的火红色纹路也一直往那只手的血管里爬,不一会儿,当那只手被火红色纹路彻底覆盖时,安默拉也看清了对方的样子。 稍稍有些黯淡的火红色长发,柔软而细致地缠绕着□的身躯之上。看身形应该是二十岁上下的样子,肌肤紧致而坚实,但是那具身体相较于男性而言太过柔软,相较于女性而言又略嫌高大。 那个人从深坑里爬出来,像蛇一样匍匐于地面,身体柔软地扭动着,长发如火焰般铺开。 他抬起头,那张脸把安默拉吓了一跳。 那不是人类的面孔,而是一张蛇脸。火红的鳞片覆盖了他面部的每一处,猩红的信子吐出来又缩回去,发出之前安默拉听过的那种细小而嘶哑的声音。 他,不对,可能是“它”,完全不懂怎么走路,也不知道怎么站起来,只能这么在地上扭动爬行。光滑而薄弱的肌肤不像他脸上的鳞片一样坚硬,反复在地上摩擦就蹭出血,与他身上扭动的火红色纹路混在一起,莫名有种蛊惑气息。但是这种蛊惑气息到他脸上就打止了,正常人都会被狰狞的蛇脸吓一跳。 “坎迪洛克?”安默拉试探着叫了一句,她见过比这个还可怕的蛇人长老的脸,适应了之后倒也不觉得有什么问题。 火山里面除了火龙坎迪洛克就没别的生物了,虽然这玩意儿长了张蛇脸,但是坎迪洛克说不准还真是蛇脸。 “嘶嘶”地上的蛇脸人发出模糊不清的声音,他在地上扭动,似乎想要站起来。 “你是坎迪洛克吗?”安默拉把太阳天马降下去一点,然后问道,“你会说话吗?” 从音色判断,刚刚祷告的人就是他,那时候他还口齿清晰,看起来不像是不会说话的样子。 “嘶嘶”可是这时候蛇脸人却只能发出动物般的叫声,别说讲话,就连一个完整的词都没蹦出来过。 安默拉又问了几次同样的问题,但是蛇脸人只会拼命嘶叫,她完全不明白对方的意思。眼看着火山的动静越来越大,安默拉只能将天马升起来,然后准备离开。 “堕天者将预言书还给我。” 安默拉重新回过头,不可思议地看向地上的蛇脸人。这次他终于说出了一句完整的话,而话的内容也相当惊人。 这个长了蛇脸的家伙应该就是坎迪洛克,不然也与坎迪洛克有关,而且预言书确实“曾经”在他这里。但是在安默拉这行探宝者来到火山口之前,已经有一位堕天者取走了女神交给坎迪洛克的预言书。而让对方拿走预言书并不是坎迪洛克的本意,当初的那个堕天者可能比孤身闯入女神殿的火龙更为强大,他强行带走了神的预言书。 安默拉冒着危险将天马降下去一点,然后用古代魔法语问他:“哪一位堕天者拿走了预言书?” 蛇脸人嘶嘶地说道:“你。” 安默拉非常无辜,她觉得是这个半人半蛇的家伙表达能力有问题:“谁拿走了预言书?名字是什么?” “你拿走了预言书。”这家伙的口齿越来越清晰,但是说话时还带着嘶嘶的声音,可能是因为蛇信子的结构问题。 “好,我拿走了预言书,那么我的名字是什么?”考虑到对方可能把自己认错了,安默拉只能立刻承认,然后尝试套话。 蛇脸人在地上扭了一会儿,他可能感觉到了皮肤摩擦地面会产生痛苦,于是停止了扭动。 他沉默一会儿,然后抬起蛇脸说道:“你不知道自己的名字吗?” 安默拉发现他说话不太正常,长得也不太正常,但是应该拥有正常的逻辑思维。 “还给我。”他扭动着身子想要站起来,但是根本不行,他就像刚刚出生的孩子一样迟缓。 “不给你。”安默拉想搞清楚到底是谁弄走了预言书,于是决定在火山喷发前跟他耗下去,“除非你说出我的名字。” 能说得上名字的堕天者总共也就那么几位,沙利叶、斯洛、门格尔也在其中,判断是谁带走预言书有着非常重要的意义。如果是沙利叶,安默拉可以把他的动机归结于收回女神圣物的虔诚之心。如果是斯洛,那他的动机就绝对不单纯,安默拉要提前防着他用预言书做文章。如果是门格尔 他拿预言书做什么? 安默拉回忆了很久,她似乎没有在门格尔身边见到过类似预言书的东西。 现在还有些堕天者是安默拉所不知道的,也不能排除他们带走预言书的可能性。 “你是”蛇脸人盯着她看了很久,“我忘了。” “是斯洛吗?”安默拉把最有可能的名字问了出来。 “不是。”蛇脸人干脆地否定了。 “是沙利叶吗?”安默拉不太确定地问道。 这会儿蛇脸人看她的眼神已经有点同情了,他觉得安默拉可能脑子不太好:“不是。” “是沙利耶尔吗?”安默拉想起沙利叶那个完全不像假名的假名。 “不是。”蛇脸人懒散地躺在了地上,白白的肚皮朝着上方。 安默拉正想问一下“是不是门格尔”,但是这时候她被另一件事吸引了注意力。这条蛇光着肚皮,腹部肌肉条理分明,但是再往下的地方确实光洁一片,他没有□官。 蛇脸人翻着肚皮毫无芥蒂地看她的脸,安默拉低着头满脸震惊地看他【脖子以下不能描写的部位】。 沉默很久之后,安默拉艰涩地说道:“‘我’在拿走预言书的同时是不是还从你身上拿走了什么重要的东西?” “什么重要的东西?”蛇脸人说话越来越流畅了,最后除了嘶嘶声之外竟然与常人无异。 安默拉整了整神色:“没什么,你可以当做没听见。” 如果他提出交还预言书,那安默拉还可以搪塞过去,可是如果他提出交还【脖子以下不能描写的部位】,那安默拉就不知道该从哪儿找起了。 “还给我。”他仰躺着,然后发现以这样的姿势也没法站起来,于是又翻身躺了回去。不用面对他【脖子以下不能描写的部位】让安默拉大松一口气。 安默拉偷偷把太阳天马往火山口之外的地方移动,然后正要趁他在地上蠕动挣扎的时候逃离这里,可是这时候她身后忽然传来了一声大喊。 “安默拉!”是杰拉尔德的声音。 “就是这个名字!”是那条蛇的声音。 安默拉都没空管杰拉尔德了,她的天马俯冲下去,然后落在蛇脸人的面前。马蹄高高扬起,烈火伤不了浑身裹着红色纹路的蛇脸人,他认真地看着安默拉,眼睛漆黑闪亮,有种天然的、幼稚的戾气。 “这个名字!?”安默拉高声问他,太阳天马的两只前蹄随时有可能在下一秒落在他脑门上。 蛇脸人朝她吐信子:“拿走预言书的堕天者,是安默拉。” “安默拉?”杰拉尔德的身影出现在了火山口,他紧张地喊道,“要换尿布了!” 他的画风和火山口里紧张对峙的一人一蛇完全不同,所以大家选择性地忽略了他。 安默拉解除了魔导式,然后站到蛇脸人面前,低头对他说:“你在说谎。” “我从来不说谎。”蛇脸人说得很认真,但是安默拉把这种认真归结于演技。 安默拉蹲下来看着他,这个距离可以观察到他那双略显诡异的竖瞳:“我没有来过这里,而且我也不是堕天者。” “你承认了你就是安默拉。” 蛇脸人的逻辑能力有点可怕,安默拉不得不撇开他神奇的外表和笨拙的动作,将他纳入高等智慧生命的范畴。 “说实话,我们双方都坦诚一点。”安默拉的心绪久久无法平静,“我叫安默拉,我不是堕天者,我没有碰过预言书,在今晚之前没有见过你。” 蛇脸人这会儿的语速都要赶上安默拉了,他飞快地学着安默拉的语气说道:“你叫安默拉,你来过这里,你带走了神的预言书并且把它据为己有了。” 安默拉现在情绪还是有点不稳定,她急促地反驳道:“我没有!” 蛇脸人用幼稚而笃定的语气说道:“你有。” 安默拉站起来直接往回走。 因为她的名字是独一无二的,她的存在也是独一无二的。 要么就是这条蛇说谎了,要么就是她十三年以来的记忆说谎了。 在眼前的一切是假象与自己本身是假象之间,安默拉选择相信前者。所以她要离开这里,她不想再看见假象了。 杰拉尔德已经跳下了火山口,这里穷凶极恶的环境并没有对他造成什么影响。他看见安默拉满脸不悦地走回来,正考虑着是不是要主动提出洗尿布的事情,但是这时候火山的震动忽然剧烈起来,周围的石块开始往下滚,地面龟裂出一道道深痕。 蛇脸人伸手扯住安默拉的裤腿,用下巴蹭着地面想要追上她的脚步:“还给我!” “闭嘴!” 安默拉回过头来大吼,蛇脸人一时间被她的气势所摄,居然放开了手。 他下巴没有被鳞片覆盖的地方已经磨出了血,那双混合了清澈与暴戾的黑眼睛里瞬间滚出炽热的泪水。 然后火山喷发了。 作者有话要说:呃,大家抬头看一下文案啊。 刚刚跟一位画手太太委托了角色明信片,暂定是两张安萌萌(监禁版和女王版),一张门格尔,一张神国,还有一张q版。想要的话在任意v章底下留个言说明就好,我会统计印量,然后等完结之后再免费寄给大家。 具体怎么弄等到时候再说吧,现在离完结还有很远呢(喂 读者群是4582692,有什么问题可以在群里问。包括青云、不朽的周边授权、神国的使用方法、明信片预定、求剧透求搞姬啊等等等等 第102章 龙人 ads_wz_txt; 火山喷发后一小时,安默拉在圣兰斯卡特国立大学学生公寓里一边听警报一边烤蛇肉。 “坎迪洛克火山于今晚两点四十五分左右喷发,大量火山灰和火山气体被喷入高空。炽热的有毒气体与岩浆覆盖了附近整个区域,大量岩浆导致火山口崩毁,附近森林受损严重。” “值得庆幸的是,因为火山喷发点距离人类聚居地较远,所以暂无人员伤亡。而且喷发点附近盛行下沉气流,所以火山灰及火山气体没有随风飘出太远。来自国立学院的地质学专家提醒道,火山喷发还可能引发其他灾害,所以现在我们仍不能掉以轻心。现在位于圣兰斯卡特与普朗曼边境地区的人员应该被及时疏散” 这个播报火山喷发情况的女声听起来沉稳而镇定,让这个灾难性的消息变得不再可怕。 火山是在两点四十五分喷发的,两点四十七分的时候斐尼克斯就已经赶到了火山正上方,这种效率是世界上任何一个魔导军团都不可能比得上的。它的指挥官几乎是没有任何犹豫地下达命令,强行制造出下沉气流,让那些原本会被冲上三十万米高空的火山灰与火山气体全部落到底下的森林里。 因为要在火山喷发期间限制有毒气体的扩散并且随时监控附近的地质变化,所以斐尼克斯只能暂时留在那个火山口待命,这也给了安默拉逃脱的机会。 坎迪洛克山脉失去了翡翠圣枪战斗部队的封锁,就连边界地区的排查也受到紧急疏散令的影响而变得不那么严格了。安默拉几个人在混乱之中逃出了坎迪洛克山脉,然后直接租了一辆马车返回学院,就像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一样在这里听警报吃东西。 “乔诺醒了。”杰拉尔德把婴儿从安默拉卧室里抱出来,然后看见了刚刚经历过一场暴风雨的餐桌。 桌上有一大盘烤蛇肉,杰拉尔德敢肯定这种动物不曾出现在圣兰斯卡特或者奥兰的菜谱里,它一定是普朗曼的某种奇葩特色菜。 桌子面前的一人一蛇正在紧张的对峙着。 “还能更难吃点吗?”安默拉把蛇骨头挑出来,然后嫌弃地夹蛇肉给对面红头发的那个家伙。她刚刚尝过一点,虽然烤得很好,调料也很美味,但是这没法掩饰肉质本身的酸涩。 “我难吃?”被安默拉从火山口里捡回来的蛇脸人嘶嘶地说道,“你以为你自己很美味?” 被烤掉的是一条有点像蛇又有点像蜥蜴的动物,蛇脸人说那是他的蜕下来的身体,要把它重新吃回去。处理这道菜的人是安默拉,感谢圣兰斯卡特丰富多彩的烤肉调味料,她把蛇肉做得很精美精美到连她自己都忍不住尝了一口。 安默拉用刷子把酱料往蛇肉上刷:“我不是你这种会把自己拉出来的东西吃下去的生物。” 她抽空抬头对杰拉尔德说道:“烧烤味太呛了,赶紧把乔诺带回卧室里。” 杰拉尔德看着那堆猎奇的食物不说话,默默地又走了回去。 蛇脸人嘶嘶地说道:“不是拉出来,是蜕,蜕下。” 安默拉放下了刷子,关掉烤肉架的火:“好的我知道了,赶紧吃完,吃完就去对面那条街的动物园找人收留你。” “动物园是什么?”蛇脸人的竖瞳紧盯着她。 “这些肉还堵不上你的嘴吗?”那是一个把来自各个地方的动物关进笼子里让人付费观赏的地方,可是安默拉知道如果自己这么解释他就不会去了,于是她搪塞道,“总之是个能在喂饱你的同时给你赚钱的地方。” “钱是什么?”蛇脸人一边吃一边问。 安默拉流利地说道:“钱是一种用于金融交易的工具,如果你问我金融是什么或者工具是什么我就拔掉你的信子把你从二十层扔下去。” 蛇脸人咽了一块肉,竖瞳一眨不眨:“信子是什么?” “”安默拉盯着他嘴里吐出来又吞回去的猩红色蛇信子,最后还是选择了沉默。 蛇脸人在十分钟内干掉了一盆有安默拉那么重的烤肉,然后他心满意足坐在了沙发上。他身高可能超过了一米九,这里根本找不到他能穿的衣服,而杰拉尔德那些破烂还不如不要穿。现在蛇脸人身上披着被单,安默拉用一分钟给这床白色薄被单剪出三个洞,然后把这个家伙罩了进去。 不管怎么说,看起来至少比之前顺眼点了。 他被宽大的白被单罩住的肚皮鼓起来很大一块,圆溜溜的,很像蛇类囫囵吞下大型动物之后的样子。 看着他这副悠闲的样子,安默拉压着给他肚子来一拳的冲动,尽可能温和地说道:“吃饱了?” 那我们来聊聊之前关于预言书的话题吧。 这句话还没说出来就被蛇脸人打断了:“信子是什么?” “为什么你还记得这个问题!” 安默拉愤怒的吼声直接穿过门板到了隔壁乔诺的耳朵里,乔诺开始嚎啕大哭,杰拉尔德不得不把他抱出来。他在看见安默拉之后瞬间安静了,因为安默拉脸色阴森,看上去随时有可能把这里的某个人从二十层楼扔下去。 “你也不知道吗?”蛇脸人表示自己能理解这种无知的痛苦,“没关系,你可以学着像我一样好问而善思。” “谢谢你的安慰。” 安默拉觉得自己跟他在一起得到了很多进步,她的古代魔法语说得越来越流利了,她的忍耐值越来越高了,她的智力也开始明显地往正常水平下滑了。 杰拉尔德带着乔诺坐在了蛇脸人的旁边,三张大大小小各种各样的脸看得安默拉快要疯了。 “乔诺去睡觉。”安默拉黑着脸把银发的婴儿抱回卧室里,然后又出来。 “杰拉尔德去洗尿布。”杰拉尔德黑着脸把尿布带进了盥洗室里。 “你叫什么名字。”安默拉看着沙发上肚子圆滚滚的蛇脸人问道。 “坎迪洛克。”果然是他。 安默拉已经不会感觉吃惊了,她继续问:“你确定自己以前见过我?” 坎迪洛克点点头,没有一丝犹豫地回答道:“我确定,你还带走了预言书。” 坎迪洛克没什么常识,但是逻辑严密,头脑清晰,所以他的话有一定可信度。安默拉觉得这件事不会那么简单,坎迪洛克口中那个和她从名字到气息都一模一样的堕天者背后肯定还隐藏着什么秘密,绝不会是单纯的谎言。 “你就这么看着我拿走了预言书?” 坎迪洛克居然又一次干脆地点了头:“你说要看看预言书,我想你是堕天者,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说不定你能帮我从预言书这里脱困。于是我就把它交给了你,然后你就跑了。” 从那个传说来看,坎迪洛克是因为触犯了曙光而遭到命运的惩戒。曙光女神本身对他是不怎么在乎的,她不怕被中伤,也不怕自己的圣物被邪恶力量觊觎。她轻松地放过了前来盗宝的坎迪洛克,还直接把预言书送给了他。 坎迪洛克之所以被石化更像是一种规则所致。 打个比方,有个混混跑去王宫门口的皇帝雕像上踢了一脚,皇帝陛下可以笑一笑毫不在乎地让这件事过去,但那个混混却有可能因为踢太重而脚趾骨折。 坎迪洛克在碰到预言书的时候就注定要死了,即便女神放过了他,这种命运的反作用力也不会放过他。他作为龙的身体正在一点点死掉,而作为龙的精神也开始陷入沉眠。在他失去反抗之力的期间,有一位堕天者从他这里拿走了预言书,命运的反作用力可能是在这个时候消失的。 他把已死的龙身蜕下来,然后在火山口里逐渐变成了现在的样子。 安默拉听了半天坎迪洛克的经历,对于一件事情有点疑惑:“你没有尝试过把预言书追回来吗?” “曙光赐给我的东西,谁也拿不走。”坎迪洛克看上去极为郁闷,“我那时候是这么想的,可我想错了。你可以违背神的意志,将她亲自赐下的东西夺走。” 而当坎迪洛克发现这点的时候他已经永远地失去了追回预言书的机会。 安默拉发现越是古老的生物对神的信任就来得越发没有理由,沙利叶这种信仰着神源体系的家伙不说,就连坎迪洛克都觉得曙光所赐绝不可能被夺走。 安默拉听着他老是把不相干的事情安在自己头上觉得心里特别别扭:“我必须重申一遍,拿走预言书的不是我。” 坎迪洛克用竖瞳盯着她,发出无声的控诉。 “好吧,拿走预言书的人有跟你说过什么吗?你能不能详细描述一下当时的场面?” 坎迪洛克开始回忆:“那天我像往常一样在火山里面祷告,请求女神的恩惠,然后你就出现了。你张开翅膀飞进了火山,然后一把抓出了我的心脏,从里面找到曙光的预言书。然后我还没反应过来,你直接就拍拍翅膀飞走了,期间一句话也没有说过。” 安默拉理了一遍事情的经过,猛然发现一个大漏洞。 “如果期间‘我’一句话也没说过,那么你又是如果得知‘安默拉’这个名字的呢?” 第103章 善后 坎迪洛克的竖瞳一点点收缩,就像匍匐在暗处随时准备咬穿别人脖颈的蛇类一样。 安默拉是个很擅长察言观色的人,但是对象仅限于人类,她实在是很难从一张狰狞的蛇脸上看出点别的。但是她不慌,她死死盯住对方的竖瞳,两个人就像在丛林里不期而遇的猛兽般对峙着,只等对方露出破绽自己就可以一击必杀。 气氛十分紧张,直到坎迪洛克打了个嗝。 “我忘了。” 他眨了下眼睛,那双眼睛是明黄色的,清浅得一眼就能看到底。正如安默拉一开始就感觉到的,他眼里有股子纯然无雕琢的恶意。 安默拉皱着眉问他:“那么现在你有什么打算?” 坎迪洛克的蛇脸偏过去,躲开安默拉穿透力极强的目光:“从你这里拿回预言书。” 安默拉爽快地答应了:“那好,跟着我,我明早去林业部门给你办理大型野生动物饲养许可证。” “你什么时候还预言书?”坎迪洛克不知道她在说什么。 安默拉皮笑肉不笑地回答:“等我把它找到。” 坎迪洛克似乎没怎么在意安默拉的推辞,他活得太长,时间观念跟人类有点不同。对于他来说,就算要跟着安默拉在人类城市里蹲个几十年也像打个哈欠那样一下就过去了。 安默拉就这样简单直接地跟他谈好了,收养他的全部难度都集中在明天怎么给他弄张饲养许可证上。 人类社会有时候也会有很荒诞的事情,比如坎迪洛克,如果没有饲养证明,他就是长着蛇脸的怪物。但是一旦给他套个项圈,打个激光码,那么他眨眼间就变成了私人收藏家在实验室里花费无数心血培养出来的珍品。如果安默拉将来把他带去舞会、私人宴会之类的场所也相当能抢风头。 这个许可证的办理并不麻烦,安默拉只需要提供坎迪洛克的资料及照片她可以把他拍得更像条蛇然后填表,然后每年缴纳几百块手续费。 所以比起把他脸上的鳞片统统拔掉然后给他办理人类的身份证明,安默拉更倾向于去弄张简单便捷的饲养繁殖许可证。 第二天一大早安默拉就把这件事儿办妥了,她还顺便在圣兰斯卡特的林业部门办公楼打听到了火山喷发的最新进展。 火山正上空有斐尼克斯在控制,有毒气体没有跑出去太多,就连岩浆都没能流出去多远。这次喷发就像坎迪洛克不小心打了个嗝然后立刻被人堵上了嘴一样,怎么看都有点动静大影响小。 但是这件事在大陆政坛的影响不会就这么结束的。 黑暗圣殿的圣子把占星台的圣女杀了,案发现场还在斐尼克斯内部,而同行的送葬人魔导军团离他们只有半个山脉不到的距离。翡翠圣枪狠狠地打了奥兰神圣帝国的脸,然后奥兰帝国狠狠地辜负了占星台的信任。 根据安默拉的分析,原本这次军演的情况是这样的:奥兰帝国和圣兰斯卡特以圣女为中介,两者联合起来向坎迪洛克山脉另一端的普朗曼帝国施压。 但是现在的局面就十分尴尬了,用来联合两国的圣女惨死于斐尼克斯,连尸体都残缺不全,凶手也跑得无影无踪。翡翠圣枪明显对不起放心将圣女交给斐尼克斯的送葬人,而送葬人明显对不起放心将圣女交给他们的占星台。 如果这时候被普朗曼利用三方裂痕倒打一耙,那么局面就很容易被翻转了。 现在关键要看翡翠圣枪会怎么处理这件事。 此时此刻,斐尼克斯核层,指挥舱临时作战准备会议厅。 斐尼克斯的内部墙体几乎全部都可以自由移动,让根源系统调整出一个临时作战指挥室还是很容易的。这里大致有一百平米,一张巨大的中央圆桌,没有椅子,但是每个座位面前都有一张身份铭牌和一个立体影像投影装置。整个会议厅呈圆柱形,墙面上是无数个大大小小的信息屏幕。 六位与会人的影像都被投影出来,他们看上去与真人无二。 圆桌有个主席台,在光影闪烁了一会儿之后,一个高大硬朗的身影出现在台上。 精干而利落的金发短发,朴素简约的黑色军装外套,没有任何军衔标志,但是胸前至少有二十枚闪耀的荣誉勋章。 这个男人的年纪看上去大概在四五十岁上下,他身材极为高大,身高超过两米,脊背笔挺,如同高塔般让人不由地想要仰望。他的五官轮廓清晰而深刻,就像用刀子一点点在石头上刻出来的一样,每一处都透着硬朗而刚健的气息。 他一看就是军人,但没有军人的粗粝凶狠,反而给人一种有种大海般广博浩瀚的感觉。 这是一头睿智却已经走向老迈的雄狮,是在大陆上被人敬畏地称为“破灭盾墙”的谢利元帅。 “天佑帝国!战魂不朽!” 这是元帅说的第一句话。 底下的六位指挥官齐声道:“天佑帝国!战魂不朽!” 元帅安静了一会儿。 等会议厅的气氛一点点沉凝下来,这些年轻有为的魔导军团指挥官们看起来不那么浮躁了,他才缓缓开口。 “圣女被刺杀了。” 这件事在场的所有人都明白。 “在这里,这个被誉为世界第一魔导军团的驻地里。” 谢利元帅的声音听起来和平常闲谈一样,但是那种压迫感几乎是排山倒海地涌过来。文森特的脸色已经有点不好看了,光是投影就让人觉得无法抵抗,他有点不敢想万一面对元帅真人会怎么样。 “整个事件的恶劣性想必在场诸位都已经明白了,我不做赘述。”谢利元帅的说法风格和他的金色短发一样直接,但是他很有耐性,也很温和,“在探究如何处理这件事情之前,我希望你们所有人能对自己的行为有所反省。反省并且改正真的比弥补过错要重要,因为前者避免你不犯同样的错误,而后者只能让你这次的错误变得好看点。” 文森特十指交叉着,端端正正地坐在原地,一言不发。其他五位斐尼克斯的指挥官虽然没有参与这次指挥行动,但是他们都负责了斐尼克斯的运行工作,要说责任肯定是文森特最大,可他们也逃不了关系。 幸好谢利元帅并没有任何指责他们的意思,他看向文森特,然后又平缓地移开了目光。 文森特感觉自己后背全是汗水,只要稍微驼点背就能把外套浸透了。 “你们是斐尼克斯最新一代的指挥官,也是整整五次魔导革命以来,翡翠圣枪魔导军团最为强势的一代指挥官。”谢利元帅的夸赞并没有让文森特这些人放松下来,因为欲抑先扬是军方高层的惯用手法,“希望这些来自民间与同僚们的赞誉没有让你们失去自己的本心。你们要时刻记清楚自己为什么会坐在这里,为什么要在这个几年都没法下到地面的空中堡垒里渡过自己最好的年华,为什么要把别人花在逛街看戏剧谈恋爱的时间花在与一个由零与一构成的魔导系统相处上面。” 谢利元帅忽然停下来,然后往下面坐席上一指:“穆,你是为了什么?” 黑色短发的女性指挥官伸手压了一下帽檐,声音清冷有力:“为了帝国!为了一切自由的帝国公民!” “沙维拉,你呢?费迪南德,你呢?还有你们”元帅微微昂首,将同样的问题重复了五次,唯独跳过了文森特。 答案只有一个“为了帝国!为了一切自由的帝国公民!”。 “你们都能说出这一点,我也发自内心地希望你们是这么想的。”元帅点点头,继续说道,“这次的事件总参谋部已经有了对策,希望你们能完全的、彻底的、不带任何个人情绪地执行它。古代魔导师与现代魔导师的最大区别就是,你们是军人,是为了战争与守护而生的,执行命令是你们的天职。” 底下没有人答话,所有人都正襟危坐,神色凛然。 “接下来翡翠圣枪的军演将被取消,亿万星辰与送葬人部队的军演地点有所变更,初步定为北方冰原地区。” 北方冰原,那里已经深入兽人部落内部了。 为了缓和与奥兰的关系,这次的主要事故责任方翡翠圣枪被迫退出军演活动。同时为了避免普朗曼帝国在之前挑衅行为之下的反扑,所以军演的地点变为了更为软弱可欺的兽人部落。 文森特皱起眉,作为圣兰斯卡特代表性军事力量的翡翠圣枪被撤下了,这是他们高调了整整一个世纪以来的第一次。文森特的直觉告诉他这不是为了隐藏军事实力,而是军方高层有人不想看见他们活跃在战场第一线。 但是翡翠圣枪无权提出异议,这本来就是他们的错。 那位远在西部疗养院的总参谋长思路一如既往地清晰明确。这是阳谋,堂堂正正,却让人无法抗衡。 谢利元帅将总参谋部的通知更为详细地解说了一遍,但是这些事情都已经与翡翠圣枪无关了。 “散会。”谢利元帅说完最后一点事情,然后切断了几个指挥官的投影装置。 文森特一下倒在椅子上,正要松口气,可是他突然发现自己的投影装置居然没有被切断。 “元帅阁下?”他又迅速坐直身体,然后疑惑地看向主席台上的元帅。 这会儿会议厅里只剩下他们两个了,谢利看着文森特,浓密的眉毛一点点拧起来。 他沉声说道:“你是故意弄死圣女的?” 文森特在他面前有点喘不过气,他脸色僵硬地说道:“这怎么可能” “没有在圣女出事的第一时间通知送葬人,也没有将圣女送到更为安全的核层,就连一点战斗部队都没有给她派过去。”谢利元帅脸色阴沉得能酝酿成一场飓风,而文森特感觉自己在飓风爆发之前就要窒息而亡了,“你是存心让她死在刺杀者手上的,文森特·谢利。” 第104章 暗斗 文森特·谢利。 谢利元帅把这个名字说出来的时候文森特差点从椅子上掉下来。 他发誓,自己参加翡翠圣枪考核的时候都没这么紧张过,他磕磕绊绊地说道:“是、是的,元帅!” 谢利元帅的脸色一点也不好看,相比起之前那种稳如山岳的气势,他现在更像是随时会喷发的火山。 “圣女死了,你开心了?你以为她死了皇帝陛下就会疏远和占星台的关系?错!”他大声说道,“皇帝陛下只会对那些圣洁的少女们感到自责,然后敬畏地献上更多的财富与土地!你什么时候才能学学你姐姐?至少亿万星辰从来不会闹出这种差池!” 没有人见过谢利元帅这么不冷静的一面,但是文森特已经见惯了,他在十八周岁之前每天都要面对这张痛心疾首的脸。谢利家族这一代出了三个军团指挥官,谢利元帅一直认为文森特是这些人中拖后腿的那个。 “哦”文森特没什么好说的,他加入翡翠圣枪就是为了不像亿万星辰那样成为皇室的附庸,但是后来他发现了,这片土地上没有什么不是皇室的附庸。 虽然在外界看来翡翠圣枪风光无限,行事高调,但是这个魔导军团在圣兰斯卡特的地位是很有限的。它不像亿万星辰那样完完全全被保皇党掌控,很多事情皇帝陛下更情愿交给亿万星辰去做。尤其是在十三年前约瑟夫·门格尔叛国重案发生之后,翡翠圣枪的可信度在皇帝陛下眼中几乎是一落千丈。 谢利元帅不打算就这么放过他:“你是军人,文森特,你执行命令的时候不需要任何自己的思想!如果你想成为真正自由地钻研魔导知识的科学家,那么就去国立学院,别留在翡翠圣枪祸害所有国民!” 文森特沉默了很久。 他在成年之后就不再与谢利元帅吵架了,因为他开始有了自己的思想与抱负,没空把时间浪费在这个永远跟他对着干的老头子身上。就算在每一次军方会议上被谢利元帅骂得狗血淋头都好,文森特都会维持沉默有空吵架不如去优化几个魔导式,他一直是这么想的。 但是唯独这次,他不愿意沉默了,他冷静地嘲讽道:“我一直觉得皇帝陛下听信占星台的鬼话才是祸害国民。” “文森特·谢利!”谢利元帅又一次大声喊出了他的名字,这种吼声对其他人来说也许很有威慑力,但是好吧,对文森特来说也一样。 他感觉自己有点缺氧,头皮发麻,随时有可能倒下。 但是他不能倒下。 他维持着冷静而嘲讽的语气,反击道:“我知道我的名字,不用您重复好几次。” 谢利元帅看着他,目光透出一种挑剔与不满:“你也许知道你的名字,但是你不明白谢利这个姓氏到底赋予了你什么。这是战神的姓氏,你要随时记得你出身于圣兰斯卡特最忠实的军人家庭,你的一举一动都代表着整个家族。你的一点点违逆,就有可能毁掉整个家族。” “我可以宣布脱离家族吗?”文森特·谢利喝了口水,然后用白开水一样的语气说道,“什么时候召开新闻发布会?” 谢利元帅明白这件事是不可能发生的,他觉得文森特一如十八岁之前那样幼稚,在政治上的造诣远远比不上同辈其他人。他是个理想主义者,崇尚自由与个人意志,有着不符合现实的政治期待,这种期待让他不适合现在的政坛。 但是出生在谢利家族,就意味着文森特一辈子也没法脱离这个政坛。 谢利元帅一想到这里,突然对自己面前那个年轻人感到有点同情了。 “文森特,我觉得你也不想跟我对吼,是吗?” 文森特偏过脸去,又一次沉默以对。 “文森特,我得跟你说清楚这整件事,否则你还会持续不断地犯这种错误。”谢利元帅也平静下来,剑拔弩张的气氛终于在两人的有意控制之下消散了,“空袭普朗曼是整个事件的第一环,这里你的表现还算正常。带圣女前往普朗曼达成和平协议是第二环,你做错了事。” 文森特冷笑,明显不认为自己做错了事情。 “你不应该减少圣女身边的防卫力量,就连普朗曼的军方都知道要派战斗部队到大使馆驻扎,你为什么会带着自己的战斗部队去参加什么舞会?”谢利元帅开始给文森特一点点分析最近半年里这些政治事件之间的相关性,“我知道你的意思,你恨不得圣女能立刻被黑暗圣殿杀死在弗林郡,这样普朗曼军方还能帮你背一半的责任。但是实际情况呢?黑暗圣殿根本没能动得了圣女,你弄巧成拙了,皇帝陛下对你很不满。” 而皇帝陛下对翡翠圣枪不满的例证之一就是后来在兽人部落的空袭。 那次一接到来自占星台的求援,军方立刻派出亿万星辰前往接应,而作为军事标志的翡翠圣枪直接被冷藏在一边。圣女在弗林郡遇刺已经让皇帝陛下心生猜忌了,他不想让翡翠圣枪再去接应危难中的圣女,然后“不小心”没救下来导致对方身亡。 文森特无言以对。 亿万星辰已经和占星台那边形成了良性循环,亿万星辰尽心尽力保卫圣女安全,而圣女则帮他们在皇帝陛下面前提高分量,两者互利互惠,越走越近。翡翠圣枪不满占星台对皇帝陛下的蛊惑,想方设法离间两者,但是最近几次明显都被文森特搞砸了。 “你的目的暴露太早,这样直接而幼稚的手段永远也赢不了西部疗养院里那位。”谢利元帅露出残酷的笑容,“而且你的站队从根本上就是错的,你在判断一件事的时候永远不能想着占星台是对是错,你应该想着皇帝陛下觉得占星台是对是错。只有皇帝陛下,才是你能不能赢得了对手的关键。” 谢利元帅这番话已经说得极为直白了,他担心文森特还搞不明白状况,还要由着性子乱来。 文森特静了会儿,也没对这些劝告发表什么评论,他说:“您已经呆得够久了,会议时间早就过了不是吗?” 谢利元帅整了整神色,然后道:“散会。” 他切断了投影装置,会议厅里瞬间漆黑一片,文森特坐在指挥舱,将身子蜷在座椅上,又灌下大半杯凉水。 圣兰斯卡特西部,著名的绿洲城市亚尔弗列德。 圣兰斯卡特的人口基本上集中在东北部,南部是叛党根据地,而西部则因为靠近大裂谷而少有人迹。但是在整个广袤的西部大地上,还有那么几个十分适合人居的城市,亚尔弗列德就是其中一个。 它位于落日山脉不远处的绿洲,圣兰斯卡特第一大河夕河就是发源于落日山脉,它在山脚地区冲刷出大片肥沃土地。附近的人们渐渐沿河开始形成聚居地,亚尔弗列德算是其中最大的那个。因为夕河从亚尔弗列德正中央贯穿而过,所以这个城市在古代也常常被称为“落日城”。 到了现代,它已经不再是单纯的聚居地了,它开始逐步发展为以服务业为中心的大型城市群。 这里有世界上最大的赌场,有世界上唯一一个合法的角斗场,还有最为宁静的河滨别墅。 以夕河的河道为分界,上游地区为上城区,下游地区为下城区。 上城区几乎是寸土寸金,能在这里居住的人多半来历不简单。 “天哪我以为您在休息!”胖墩墩的女管家飞快地跑进生态园,然后奔向树影里模模糊糊的轮椅,“您应该躺下,然后睡上一觉,这样明天才有精力处理首都的大小事务。” 在这样昂贵的房价之下,别墅的主人居然给自己扩建了一个至少一千平米的生态园。这里面有完整的生物链,生态环境就跟东北部的原始森林一样,不会有半分西部的荒凉干燥感。 里面的绿荫非常浓重,在这些层层叠叠的树影里,有一张十分舒适的轮椅。 轮椅上坐着一个男人。 他看上去年纪并不大,最多不会超过四十,但是鬓角的头发已经有点斑白了。生态园里的温度很高,他只穿了一件白色衬衫,衬衫扣子开着,他身材高瘦,锁骨清秀而且弧度美丽。仔细从树影下观察他的五官,会发现其实也并不怎么出奇,他有种独特的气质,能把这些不怎么俊美的五官协调在一起,从整体上透出一种成熟而理性的魅力。 “嘘” 他轻声打断了女管家的大呼小叫。 这个男人稍微有点南部口音,说话时比标准的圣兰斯卡特语要更清丽动人。一个个细腻的音节缠绕在一起,含着奇异的深情与专注。 女管家已经适应了他这种分分钟能让耳朵怀孕的声线,完全不被他蛊惑,她提高了嗓门:“回去躺着,参谋长阁下!如果您不想整个星期都躺着的话!” 参谋长遗憾地说道:“您打扰它了。” 他面前的树枝上飞起一只红喙的小鸟,眨眼间就扑扑翅膀消失在林间。 女管家这才明白他刚刚一直在一动不动地与这只破鸟对视。 “我知道,我还打扰到您了!”女管家的嗓子能把整个生态园的动物吵醒,“现在,回去躺下,下午您还有化疗要做!” 也不等这个掌握着大半个圣兰斯卡特军权的总参谋长回答,她直接推起轮椅,像蛮牛般冲出了生态园。 这是圣兰斯卡特军方总参谋长英格兰姆·所罗门因病住进西部疗养院的第三年,也是他展开魔导军团大清洗运动的第一年。 第105章 绝症 “取消了?” 虽然对翡翠圣枪遭到处分已经有心理准备了,但安默拉没想到这个处分会如此严重。 玛希搅拌了一下自己的奶香南瓜粥,然后皱着眉说道:“是的,昨天总参谋部的发言人已经在新闻发布会上说明了情况,你有看吗?” 安默拉摇头,她昨天正在忙活坎迪洛克的事情。 “看一遍发言稿只要三分钟,而发言稿在公开一小时后就能在学院图书馆的一层新闻区找到了,你没必要占着这么优越的资源却什么都不做。”玛希还是皱着眉,她没有责备的意思,但明显对安默拉的政治敏感度有点不满意,“随时关心这些事情,不过光是官方的发言稿、草案,还有大型期刊的社论,各个报社的评论风向,这些都很重要。” 安默拉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她在过去的十三年间从来没有享用过如此畅通的信息环境,所以需要一点时间适应。 “既然你没有关注过那次发言,那么就只好由我来稍微转述一下了。”玛希放下了勺子,十指交叉着,“总参谋部非常严厉地批评了翡翠圣枪在这次圣女被刺案中的表现,还透露至少有三个指挥官要被处分,这应该是继十三年前的死亡天使叛国案之后最严重的一次处分。发言人说‘翡翠圣枪需要一些时间冷静下来,总参谋部愿意给这群为国献力的军人们这点时间,希望他们不会又一次辜负帝国对他们的期待’。” 简而言之就是,帝国容忍你们的这次错误,但绝对不允许下一次错误的发生。 安默拉觉得玛希教授记忆力真是太好了,这样拗口而没有实际意义的原话都能一字不落地背下来。 玛希又重新拿起勺子:“而且这件事情不会到此结束的,军方,确切一点说,是总参谋部,多半会有大动作。” “怎么讲?”安默拉打起精神来。 这时服务员候端着餐后水果盘走了进来,他有点惊讶地说道:“哦,大家都在讨论这件事?” 外面餐厅里的那些学生们也在谈论这次翡翠圣枪的事情,他们中有很多人都以翡翠圣枪为目标,但是这次整整三个指挥官受处分却隐约透露出一些军方高层对翡翠圣枪的态度。国立学院是圣兰斯卡特最接近政坛的学院,这些学生们见风使舵的本事不比政客们差,他们现在就已经讨论起毕业是不是要转投亿万星辰了。 “外面也在说吗?”安默拉有点好奇地问他。 服务员也曾经是国立学院的学生,而且这些年一直在学院内半听课半工作,他的见闻肯定比安默拉要多。 他耸肩道:“外面有人在猜哪几个军团指挥官要被处分,也有人在猜那些组织会宣布对圣女谋杀案负责,不过我个人觉得重点不是这些。” 服务员抱着餐盘站在一边,然后玛希礼貌地邀请他坐下:“坐吧,琼斯,看来你的想法和我一样。” 现在有点晚了,外面的学生们讨论得很激烈,都顾不上点餐,所以服务员决定坐一会儿。 “我是您的学生。”他发自内心地恭维道,“您教给我的一切让我受益终生。” 安默拉迫不及待地想知道他们俩在打什么哑谜:“只有我一个人不明白情况了吗?” “这不难看清楚,亲爱的。”玛希朝她温和地笑了笑,“利益关系决定一切,你只需要稍微捋顺一下,如果翡翠圣枪被处分谁会获益,那你就能轻易知道这件事背后的水有多深了。” 安默拉思考了一会儿。 两个魔导军团,一个由上议院保皇党所掌控的亿万星辰,一个由学院派与下议院所掌控的翡翠圣枪。 如果翡翠圣枪被处分,并且其军事行为被限制,那么下议院与学院派的军事力量就被限制了。获益方应该是与之相对的上议院,也就是由世袭贵族们组成的保皇党。 安默拉把自己的想法说了出来,可是玛希和琼斯只是对视一笑,不置可否。 “你没弄明白一件事。”玛希暗示道,“即便翡翠圣枪的力量被限制,亿万星辰的力量也不会因此而增强。所以在整个事件中,亿万星辰只能说是‘没输’,不能说是‘赢了’。按照我之前给的利益推定法,亿万星辰并不是获益方,所以也不会是加害方。” 安默拉又想了会儿,感觉自己好像抓到了一点什么:“哪三个指挥官会被处分?这些人被停职期间有谁会暂代他们的职位呢?” “你终于抓住点了。”琼斯看着这个年纪还很小的女孩子露出赞许的笑容,他已经很久没看过玛希对一个学生如此耐心而细致地进行引导了,对方一定潜力无穷。 如果翡翠圣枪的高层人员因为这次事件而发生变更,那么变更后的情况也就是加害方所想看见的情况。 “内部消息”玛希对身边两个年轻人挑了挑眉,安默拉觉得她的笑容有点狡黠,“被撤下来的三个都是罗萨殿下亲手提拔的,而换上去的三个都是新人,没有任何政治根基。” 罗萨,这个名字对于安默拉来说并不陌生。 圣兰斯卡特帝国的皇储,第一顺位继承人大皇子罗萨。 也就是说有人趁机打压大皇子的势力,然后在翡翠圣枪内部安插自己的人。 关键是到底是谁在做这件事呢? “三个没有任何根基的新人?”安默拉沉吟了一会儿,“只是暂代吧,之后肯定还会有动作。” 她说完后自己也露出了恍然大悟的表情,她终于明白了为什么玛希一开始要说“这件事情不会到此结束的”。 因为这三个被推出来的新指挥官没有任何根基,他们明显是炮灰,只是为了帮幕后推手占住翡翠圣枪里这三个坑。没有根基就意味着不会有人知道他们背后有谁当后台,不会有人知道是谁在暗中踩翡翠圣枪。 如果常年让这三个炮灰占位置也太说不过去了,幕后推手一定会找机会把这三个再换下来,然后迂回几次把自己的人弄上去。 其实人员更迭的过程都不重要,就像玛希说的那样,他们只需要静静观望最终获益方是谁就好了。 安默拉有点不可置信地问道:“所以是是皇储之争吗?” 玛希忍不住笑了出来,她摇摇头:“你还是离政客有点距离。” 琼斯这时候接过了话:“皇储的位置可不是能争来的,这是法律规定的。规定罗萨殿下为第一顺位人,那么他就是第一顺位继承人,除非他死了,否则没有人能动摇这个地位。我是指,就算他在军方没有半分影响力,国家法律还是站在他这边的,整个议会都得支持他。所以如果其他王室成员想要夺位,他们不太可能选择这种吃力不讨好的行为,就连雇个刺客都比打压翡翠圣枪靠谱。” 安默拉正在疑惑到底谁在打压罗萨皇子,这时候她身边的玛希忽然发出一声叹息。 “皇帝陛下已经老了。” 琼斯没有再接话,他在一片静默中整理了餐桌,直接离开了这个小包厢。 安默拉突然感觉心跳有点惊人。 对,皇帝陛下老了,而罗萨殿下正在飞速成长。 原来这不是什么皇储之争,而是王位之争。 位于遥远西部的亚尔弗列德,上城区疗养院。 这里刚刚下了一场雨。 西部雨水很少,这场雨可以说是很多人始料未及的,外面变成茫茫一片,一米之外就什么都看不清了。城市下水道系统是为干旱环境设计的,一场大雨下来内涝严重,整个下城区被淹没了大半,上城区还稍微好点。 英格兰姆坐在轮椅上,安安静静地在落地窗前听雨。 他刚刚做过化疗,现在必须躺着休息,但是他坚持把轮椅推到窗边来看着一场罕见的大雨。 整个城市都浸泡在雨水里,天幕是灰色的,云层搭砌成颇具奇幻色彩的城池,慢悠悠地飘过天际。饱满而丰富的雨水在绿洲里肆虐着,闭上眼睛就能听见雨中的狂笑声。地面上的人们像蚂蚁般拥挤而忙碌,一把把色彩鲜艳的雨伞漂浮在水里。 这个被**淹没的奢靡之都仿佛被大雨洗去了妆容,清丽的脸一点点从磅礴大雨中浮现出来。 女管家至少花了三十分钟从这个巨大的单人疗养院把他给找出来,当她发现这个本该躺下来休息的总参谋长正穿着一身单衣坐在窗户面前深情地听雨时,她终于忍不住发出咆哮。 “英格兰姆·所罗门阁下!我下次一定会记得打折你的手然后把你扔上床!!” 英格兰姆睁开眼睛,回头看向自己的女管家,忍不住笑道:“别对我这么残忍,我是病人。” 他用那种特殊的口音撒娇的时候几乎能让所有女性被母性光辉所笼罩,再也无法生出斥责之心,可是女管家根本算不上“女人”,她是个真正的“野蛮人”。 她用自己那双有英格兰姆腰那么粗的手推起了轮椅,然后高声怒斥:“如果你还记得自己是病人,那么就乖乖地躺回去,别再给我找麻烦了!” “我没见过这么大的雨。” 英格兰姆恋恋不舍地回头,但是女管家壮实的身体把雨幕遮挡得严严实实,她伸出一只手把英格兰姆那张英俊的脸扳回原处,冷笑道:“我明天去帮你把生态园调成飓风模式,保证你能看见比这还可怕的雨。” “不,我想看天然的雨。”英格兰姆在她面前看起来有点任性,“没有被任何人类科技沾染过的雨。” “阁下”女管家的声音忽然低了下去。 英格兰姆好听的声线回荡在空旷的旋转阶梯之间,还混合了外面淅淅沥沥的雨声:“怎么了,伊丽莎白?” “刚刚主治医师对我说他建议您立刻停止化疗。”女管家清了清嗓子,似乎在掩饰自己的情绪,“他说您可能已经没法耐受化疗了。” 英格兰姆的表情没有一点变化,他保持着专注而温和的笑容,回头朝女管家说道:“别怕,我的女士。” 女管家感觉心尖上忽然被戳了一下,不知道为什么,刚刚的气愤与恼火都烟消云散了。 虽然化疗可能是目前比较有效的手段,但是在病人身体状况极差的情况下,他就没法再耐受化疗了。英格兰姆在政坛上正如日中天,他还有很远很远的路可以走,这种消息对于他来说无疑是个噩耗。 “别怕,别怕。”英格兰姆像小孩子那样重复着,“我已经为您找到下一个工作了,您不会失业的。” 女管家推着轮椅平稳向前,空荡荡的通道里只有他们两个,一眼看不到走廊的尽头在哪儿。 她中气十足地答道:“不,您是我的最后一位雇主。” 第106章 公主 翡翠圣枪的军演被取消,但是招新并没有就这样停止。 安默拉迅速剪了短发,然后蓄起长长的直刘海,她这个年龄本来就长得快,也许过个半年对方就认不出来了。 “别想那么天真好吗?”杰拉尔德在沙发上摊开手说道,“就算你把脑袋拧掉我都能认出你,别说剪个短发了。” 安默拉从镜子里看到他懒散而颓废的脸,不满地说道:“去洗尿布。” 这是她收养乔诺之后杰拉尔德听见的最多的一句话,他每天都能感觉到自己身上散发出的尿布味道。 “我也能认出来!”一张双人沙发上挤了两个高大的成年雄性,坎迪洛克笑着对安默拉说道,“我记得你的味道!” 这两个人相处非常愉快,坎迪洛克对杰拉尔德的圣剑身份并不介意,而杰拉尔德对坎迪洛克曾经对女神不敬的事情也不介意。杰拉尔德已经顺利教会了坎迪洛克使用一般的魔导装置,而坎迪洛克则顺利教会了杰拉尔德如何在安默拉面前找不痛快。 “军演被换到北方冰原了,我得想办法赶到那里。”安默拉死活按不下头起的短毛,于是只能作罢,“坎迪洛克,你能飞吗?” “不能。”坎迪洛克回答得非常干脆。 安默拉回过头,冷笑着看他:“也就是说你现在吃我的,睡我的,住我的,居然还什么都不能为我做?” 坎迪洛克浑身都散发出“来求我啊”的气息,而他身边的杰拉尔德懒得就像条死蛇,一动不动地躺平在沙发上。安默拉知道自己已经不能对这两个家伙抱有任何期望了,于是她开始试着联系班杰明那边。 在遇上班杰明的时候,安默拉感觉这个被自己的大肚腩卡住的胖子十分不靠谱。而在遇见杰拉尔德的时候,她觉得这个分分钟可以掀翻大草原的骑士简直太强大了。 现在她知道第一印象都是骗人的,班杰明比杰拉尔德有用一万倍。如果再给她一次机会,她不会捡这条蛇回来,也不会捡杰拉尔德回来,她一定要想办法把班杰明和小波文运过来。 班杰明一连上远程通讯装置就看见了安默拉那双深情凝望的眼睛,他被吓了一大跳,然后白乎乎的胖脸瞬间转红。 “主、主人?” 安默拉现在看着他身上的每一块肥肉都觉得顺眼:“哎仆人啊。” “您怎么了?”班杰明咽了下口水,不知道为什么感觉特别紧张。虽然主仆禁断听上去很有意思,但是如果对象是眼前的女孩子的话他就有点扛不住了。 安默拉继续凝视他,直到班杰明差点哭着逃离屏幕她才缓缓开口:“哎一言难尽。” “到底怎么了!?”班杰明紧张地问道,“您有什么危险吗?” “你可以把我的五合一寄过来吗?”安默拉露出怀念的表情,“就在我让你从黑色法师塔取回的那堆行李里面。” 她离开黑色法师塔前往兽人部落的时候将自己的重要物品寄存在了黑色法师塔的仓库里,然后她赶在沙利耶尔发现这点之前让班杰明利用她留下的学生手册取走了东西。如果沙利耶尔发现了,那班杰明也活不到现在,所以说沙里耶尔应该是迟钝得根本不知道她在哪儿存过行李才对。 真奇怪,那家伙明明在玛希这里学习过,还当了好多年的军团指挥官,在神源体系上也造诣极深,可是他似乎一直跟人类社会合不上节拍。从长相到气质,沙利耶尔应该算是安默拉接触过的堕天使中最不像人的那一个了。 “五合一是什么?”班杰明紧张地搓着手,“您的行李我已经理过一次了,希望没有丢失” 安默拉用一种怀念的口气描述道:“就是一株植物,很小,装在白色的花盆里。” “哦,还在呢,我马上把它寄过去。您现在的地址是?” 安默拉出门看了一眼门牌上写的地点,然后跑回来:“圣兰斯卡特国立学院中央校区第三十九号学生宿舍,门牌号是三九一零。” 班杰明有点震惊,他回过头去大声道:“天哪尤莱亚,那不是你以前的宿舍吗?” 尤莱亚拄着拐杖的身影在他后面一闪而过,他看上去比之前气色好多了,可见钱确实能解决生活中的大部分问题。在黑塔城,“自由”是生存得到保障之后才能去追求的奢侈品,而尤莱亚还暂时做不到追求自由。 “这不重要,过去好几年了,宿舍都换了好几拨人!”尤莱亚的声音从实验室另一端传过来,“问问她我床下那个秘密通道还在不在,通往楼下女生寝室的!” 班杰明哂笑着看向安默拉:“对不起对不起,别理他这个偷窥狂。” “五合一。”安默拉冷冷地看着他,显然已经很不耐烦了。 班杰明迅速点头:“好的好的,我刚刚已经发讯息让小波文去寄了,希望它抵达的时候还活着。” “谢谢。”安默拉的脸色变得比天气还快,“还有些东西希望你能帮我准备一下,我需要一个合法身份,圣兰斯卡特的。就是出生证明、个人保险、家庭关系等等一切都十分完备的那种,家庭关系的具体要求我晚点会发给你,你看大概多久能办好?” 班杰明想都没想就说道:“三天,绝对没问题。” “别吹牛。”安默拉明显不相信,“我要的是真实合法的身份,不是让你去造假证。” 班杰明摇了摇头,表示自己真的没吹牛:“如果您可以入侵帝国民政安全系统,那么只要一分钟。” “那个系统的名字是?”安默拉皱眉,这种居民信息一般是由专门的魔导系统在统筹,她觉得之前门格尔进入翡翠圣枪很有可能是用了这种技术型手段。 班杰明有点一知半解,他试着回答道:“大概就叫帝国民政安全系统?” “”安默拉有点想打他,但是考虑到他这次已经做得很不错了,于是只能安慰道,“我去查查看,你这边也先准备着。” 说着安默拉就切断了联系,她回过身,正要出门去查查那个什么安全系统到底是什么,这时候坎迪洛克忽然叫住了她。 “我知道叫什么!”他高高地举起手,挑眉道,“来问我呀!” 安默拉瞥了他一眼就直接拉门准备出去了。 “等等啊!喂,我真的知道!就叫夜幕系统!” 安默拉又走了回来:“你怎么知道的?” 坎迪洛克得意洋洋地拿起了手里的报纸,大声朗诵道:“亿万星辰夜幕系统全面升级,第五代魔导革命巅峰科技再度突破!隶属于夜幕系统分支的帝国民政安全系统有望于年底重建等等!” 他学习圣兰斯卡特语不到三天,居然就可以流利地读报纸了! 安默拉管不了这个,她劈手抢过了那份报纸,突然发现头版头条居然是这么大个新闻。 她又一次开始痛恨自己没有好好听玛希的话关注社会时事了。 根源系统是整个根源体系的巅峰造物,门格尔当时甚至极为高调地直接将它以“根源”两个字命名。但是在门格尔叛国后,根源系统的开发一度陷入困境,他带走了太多人的心血,而这些全部都需要重建。即便遭遇了这种重创,十几年来所有人都始终认为翡翠圣枪是在第五代魔导系统开发上走得最远的。 可是魔导科技的进步永远是瞬息万里的,今天的爆炸性新闻直接把过去十几年的一切都给颠覆了。 在根源系统走出实验室然后彻底投入运行之前,亿万星辰居然不声不响地把第五代魔导系统的最新成品给开发出来了。不是试验品,而是成品,它是真正可以直接投入战场进行使用的大型共享魔导系统。 这才是真正的根源体系的巅峰。 也就是说,现在走在全大陆魔导科技最前沿的,已然变成了亿万星辰。 安默拉突然联想到之前翡翠圣枪被打压的事情,这两件事一前一后,完全没有给翡翠圣枪喘口气的时间。前者是从翡翠圣枪空袭普朗曼就开始缓慢布局,然后一点点将猎物引入陷阱,而后者却是蓄势已久,瞬间爆发,直接将翡翠圣枪的忠实度与实力水平两个评分标准都打压到最低。 如同罗网般缜密,如同暗箭般精准,步步紧逼,势如破竹。 当猎物发现自己深入险境时,它已经是一具尸体了。 真的很难想象,这场针对罗萨皇子与翡翠圣枪的打压行动背后,到底是由怎样一个可怕的猎食者在操刀。 “叮咚。” 悦耳的门铃声响起了,女管家愣了会儿神,想了半天也不明白到底有谁会跑来打扰一个三年前就表示不再见客的病人。 “别开门。”躺在床上,眼睛一眨不眨地望着窗外的英格兰姆说道,“我不想见她。” 女管家表示自己什么都没听见:“什么?有人在敲门吗?” 英格兰姆忍不住露出笑容:“是的,什么都没有。” 门外,矮小瘦弱的人穿着一身黑漆漆的雨衣,就这么站在大雨之中。 她看上去可能只有十三四岁的年纪,黑发碧眼,这身雨衣根本挡不住瓢泼大雨,大量冰冷的雨水从她的领口和袖管里渗进去。她看起来狼狈极了,脸上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随时有可能被大风吹倒。如果仔细些看,可以发现她黑色雨衣之下昂贵而精细的丝质衣料,完美的没有一丝缝隙的针脚。 她看上去是个贵族,但是身边没有一个随从,就这么孤身一人站在雨中,试图敲开疗养院的大门。 “总、总参谋长大人” 女孩儿抹了抹脸,不知道是眼泪还是雨水。 她稍微有点怯懦的声音通过门口的传声装置进入卧室。 听了这声音,女管家有点震惊地站起身:“大人,你确定不开门?” “嗯。”英格兰姆闭上了眼睛,没有一丝笑容的侧脸显得极为冷峻。 “大人,我知道您在的,请开门,至少听我说” 她的声音小了下去,似乎是冷得发抖,说不出话了。 “大人!”女管家的声音变得严厉起来,“即便她不是帝国公主,至少个普通的女孩儿,你也不该把她扔在外面淋雨!” “正如你所知的,她是帝国公主。”英格兰姆有点无奈地面对严厉过头的女管家,“她身边至少有一百个最出色的魔导师、骑士帮她打伞,可是她非要穿件雨衣跑来我门口,你觉得她是什么意思?” 女管家哑然。 “英格兰姆大人,求您了” 那个女孩儿细弱的声音让女管家有点不忍心,她又一次看向英格兰姆,但是他完全没有回应的意思。 “别小看那些在宫廷之中存活至今的孩子们。”英格兰姆叹息着劝告,“不过表面上看起来有多么羸弱,他们的本质都极为危险。” 女管家用力点头,一把关闭了传声装置,然后重新坐下,但是她的神色依然透出担忧。 英格兰姆闭上了眼,然后直接在嘈杂的雨声中陷入沉睡。 门外的黑衣女孩儿一直站着,直到月亮升起来,她才踏着没过腰际的积水离去。 第107章 可能 火山爆发的第三天,斐尼克斯离开了火山上空,这里的局面已经完全被控制住了。 第四天,斐尼克斯最终在圣兰斯卡特郊区的军事基地里降落,大批战争魔导师将面临监察部门的审查。也就是说,虽然火山被控制住了,但是圣兰斯卡特政坛的整体局面还没有被控制住。 虽然那些被带走进行审查之人的名单并没有透露出来,但是民间也好,媒体也好都已经有了诸多猜测。 安默拉最近一直泡在图书馆和各种公开课上。反正翡翠圣枪大批人员被审,招新的事情暂时被耽搁,她的空闲时间也渐渐多了起来。正如玛希所教导她的,有事情第一时间留意政府公文总不会错,毕竟她现在尚未进入整个统治阶级体系,只能通过这种方法获得信息。 今天她原本是打算查一查那个夜幕系统的具体资料,但是没想到新闻区的滚动屏幕上又炸开一个大新闻。 翡翠圣枪战斗部队高级将领涉嫌谋杀圣女! 新闻来源是有关知情人士透露,没有说出具体“高级将领”的名字,但是足以让人浮想联翩。 首先“谋杀”这个词的定性就已经很恶劣了,安默拉当然知道这是黑暗圣殿干的,可是黑暗圣殿并没有宣称对此事负责,所以公众们还有猜测的余地。如果真的是翡翠圣枪内部人员对圣女进行谋杀,那么这件事就绝对不会是之前的“失职”那么简单,翡翠圣枪会面临很严厉的惩罚,一大批军方高级将领要被清洗下来。 安默拉一直觉得圣女这件事说大不大,说小不小。 往小了说,它很有可能直接像黑暗圣殿的前两次刺杀一样,没有什么结果,也没有人继续调查。往大了说,这个关键时候有无数双手会想要从翡翠圣枪身上窃取利益,无数双脚会想要把他们直接踩入谷底,它造成的动荡可能会有几十年不止。 新闻区坐着的那些学生们也瞬间炸开了锅,这里离阅览区比较远,所以讨论声音不受限制。 “我的天总参谋部这是要对翡翠圣枪下死手啊!” 安默拉听见自己身边的男生倒吸了好大一口冷气,于是不由自主地朝他看过去。 他穿着有点旧的灰色衬衫,眼镜有酒瓶底那么厚,镜架还是用胶布粘过的。他的褐色头发长而蓬松,看上去很长时间没有修剪了。他打扮有点不修边幅,但是不脏,面前是一本研究圣兰斯卡特与普朗曼的地缘政治学的原典。 “好了,别那么大声。”他身边坐着一个差不多年纪的女生,但是打扮比他精致很多,女生看起来十分尴尬,她觉得自己男朋友太丢脸了。 那个男生的声调一点也没有降下来:“我赌两车啤酒,被监察部门指为谋杀圣女的高级将领一定是卡特里娜!” “我们回去再说这个吧。”女生更为尴尬了,她抬头看了一眼边上闷声不吭的安默拉,然后对这个男生说道,“你会打扰到别人的。” “不不不,真的,这绝对是最贴近现实的情况,比任何内幕都准!”那个男生激动无比地拍了下桌子,旁边好几个人都走掉了,“这个被推出来挡枪的除了卡特里娜不会有别人了!总参谋部暂时不会动谢利家的小少爷,所以只能拿他手下的嫡系生事,再慢慢往上查,把他一点点逼近死路!而谢利家族是坚定不移的保皇党,这可真是一场精彩绝伦的大戏!” 女生低声说了一句“我受够了”,然后直接拎着包走了。 那个男生还没反应过来,他身边眨眼间就换了个人。 安默拉飞快地坐到他旁边,然后严肃地问道:“为什么会是冰霜女武神?” 眼镜男在女朋友和安默拉之间犹豫一下,抱起手里的书就开始狂追那个跑掉的女生。 “因为这件事她本来就有责任。”一个沉静的声音回答了安默拉的问题,“无中生有很难,但是把小事化大却很容易。” 一个同样戴着厚厚的酒瓶底眼镜的女生坐在了刚刚那个眼镜男的位置上,与安默拉并排。 这个戴着眼镜的姑娘十分冷静,她将那本厚重的书合上,然后在原来的位置上摊开另一本:“刚刚跑掉的是我哥哥,我本来打算看看他今天的约会状况,没想到还没能为他们的恋情助一把力,他自己就把一切都搞砸了。” 能选在图书馆约会的家伙本来就不该有女朋友。 安默拉在内心默默这么认为,但脸上还是很友善的:“看起来你和你哥哥见解一致?” “是的。”戴眼镜的姑娘看上去对这件事十分有讨论欲,虽然表情很矜持很理智,但安默拉已经从她的眼神里看来了,“我叫杰西卡,管理学院,你呢?特级生?” 十八岁才是国立学院这种高等院校的标准入学年龄,然而任何地方都有特例,国立学院存在特级生制度。他们远低于入学年龄,按照特殊标准招收,但是入校后待遇与普通学生一致。 “交流生。”安默拉也朝她笑了笑,“军事学院,古代魔法语研究专业。” 杰西卡并不感到意外:“难怪你会对此感兴趣了,我猜你多半还参加过不久前的招新?” 安默拉点点头:“是的,算是亲身经历了那个事件,不过我对其前因后果还不太明白。” “你有看前几天的报道吗?”杰西卡从旁边的报刊架上抽出一打报纸,然后在她面前摊开,“圣女被刺时,斐尼克斯的总指挥官是文森特·谢利。这个人是谢利家族的小儿子,他的哥哥姐姐都在亿万星辰,而他的父亲则是被誉为‘破灭盾墙’的谢利元帅。” 安默拉很快意识到这个微妙的家庭关系。 亿万星辰代表的是保皇派,而大元帅则是整个帝国中权力仅次于皇帝陛下的人,他算是圣兰斯卡特最大的保皇党。而这次事件背后,可以初步认为是皇帝陛下想要对罗萨皇子进行压制,所以借机处理掉一批他的亲信。 那现在问题就来了。 文森特·谢利,作为此次事件中的最大责任方,他的家族是属于保皇党的。 在这次事件之前,他作为谢利家族的孩子进入翡翠圣枪倒也没什么问题,最多无法与哥哥姐姐共事而已。但是这个事件爆发时,他与保皇党的关系就变得紧张起来了。 所以说,那位大元帅对自己的小儿子到底是怀有一种怎样的想法呢? 安默拉迫不及待地问道:“文森特现在是什么情况?被监察部门带走了吗?” 杰西卡点头:“是的。不过虽然带走了很多人,但这只是监察部门的例行审讯,问题应该不大。唯一被指涉嫌谋杀圣女的人只有一个,而我哥哥刚刚已经说了,应该是卡特里娜。” 安默拉忽然说道:“元帅想要逼他作出决定” 杰西卡有点惊讶,然后转瞬也明白了她的意思:“噢我觉得是因为保皇党不想动自己人,所以才把黑锅塞给卡特里娜的,不过你这么讲也说得通。” “谢利家族是保皇党,但是文森特·谢利不是。”安默拉开始理顺这个看似简单的刺杀事件里更为深层次的利益关系,“现在元帅把他逼上了一条不得不做选择的路。如果他保持缄默,那么他可以安然留在翡翠圣枪的指挥官位置之上,联合罗萨皇子的剩余势力继续对抗保皇党。但是卡特里娜就必须背这个黑锅,她会被处死。” 但是如果他主动承担责任,那么他就要背这个黑锅。可是他跟卡特里娜这样的平民将领不同,他身后有谢利家族作为后盾,只要他求助于元帅,那么他就会安然无事。 而获得帮助是要付出代价的,安默拉觉得这个代价多半是文森特从今往后都要像他的哥哥姐姐一样为保皇党服务。 “有道理!”杰西卡毫不吝惜自己的赞扬,她兴致很高,看起来和她哥哥一样沉迷于对政治的揣测,“不过我觉得文森特这边还有翻盘的希望。” 安默拉愿意听听她的想法:“怎么做?” 杰西卡推了推自己厚厚的眼镜:“找到那个需要对刺杀事件负责的人。” 安默拉早就知道谁该对圣女的死负责了,那个刺客还是死在她手里的,但是她依然很淡定:“现在卡特里娜与文森特都在监察部门的控制之下,他们没可能做到这种事。” “拜托,罗萨殿下也不是傻子,卡特里娜被指谋杀的事情他肯定也知道了。调查工作估计早就展开了等等!你去哪儿!” 安默拉忽然把手里的一大摞报纸方向,然后朝图书馆大门口冲出去,她回头摆摆手:“和你聊天很愉快,我们下次再说吧!” 杰西卡低头,发现一张纸条上写着她的联络方式和宿舍地址。 安默拉被杰西卡这么一提醒才猛地发现自己现在也处于很危险的境地。 现在大皇子要找凶手,而凶手是弥赛亚,他在离开翡翠圣枪的时候身边似乎并没有任何遮掩行踪的魔导式。也就是说,皇子的党羽很可能顺着当时的痕迹就直接找到弥赛亚的尸体。 不,不是“可能找到”,而是他们已经找到了! 安默拉朝着宿舍方向一路狂奔,一边联系杰拉尔德一边开始在神国中载入坎迪洛克山脉的详细地理信息。 她还记得那个新闻,就是火山爆发后播出的那个。 火山是在两点四十五分喷发的,两点四十七分的时候斐尼克斯就已经赶到了火山正上方。 安默拉记得自己离开的时候,斐尼克斯切断了核层与壳层的魔导通路,要起飞必须重新把它连起来。而且她在斐尼克斯曾经入侵过根源系统,按照魔导军团的一般惯例,遭到入侵后的魔导系统必须在安全环境下重启,并且进入安全模式进行自检。 重接魔导通路并且重启自检,这些对于庞大无比的斐尼克斯与根源系统而言是个很漫长的过程。 在短时间内,它是不可能飞上天的。 而报道上说,斐尼克斯不到两分钟就抵达了火山口,这说明它并不是临时起飞前往火山口的。 那时候的斐尼克斯根本就没有经过任何自检修复,它果断而直接地起飞追寻弥赛亚的踪迹,然后在他们追到火山口附近的时候,火山喷发了。斐尼克斯的隐蔽能力很强,但是位于火山口内部的安默拉根本没有注意到它已经飞过来了,还磨磨蹭蹭地从火山里带走了坎迪洛克。 如果,哪怕是万分之一可能性的如果,斐尼克斯已经找到弥赛亚的尸体,那么根源系统绝对能从那上面复原出安默拉的信息。 作者有话要说:终于走上了政斗的正轨。 第108章 追查 翡翠圣枪地面基地深处,生物实验室。 “虽然看上去死了,但是仪器确实曾经显示过生命体征啊。” 一个穿着白大衣的实验人员站在实验室的角落里,避开了所有实验人员,正在紧张地与通讯器对面的人沟通着。 他面前是一个巨大的玻璃标本缸,被做成接近六边形的棺材形状,通体透明,无数条导管从玻璃壁接入标本缸内部,里面的液体一次次从浑浊到清澈地变化着。 这里面漂浮着浑身赤.裸的弥赛亚。 他身上的装饰物,包括那个公山羊耳钉,已经全部被取了下来。可以从水下监视器里看见他背部的巨大黑色公山羊图腾,死者的皮肤已经微青冰冷了,但是那个图腾在水中看起来却像是活着一般,生动无比。因为黑发在水中飘散荡开,所以此时可以清楚地看见一直被他遮掩着的右眼。 那是一个空洞,没有眼球的存在,直接可以通过它看见脑组织。 实验室负责人降下玻璃隔板,将这个棺材形状的标本缸与外面的实验室相隔离,他继续对着自己面前的通讯器说道:“是的,虽然根源系统暂时被夜幕系统控制住,不过实验室的部分资源仍然可以调动,我确信之前检测到过生命体征,不过很快又消失了。” 通讯器那边发出了刺啦刺啦的电流声,一个很粗糙的电子音传过来。 “不过是尸体也会,活物也好,赶快处理掉他就对了。” 对方的声音明显经过了伪装,而实验室负责人似乎也明白那个人为什么要通过伪装与他联系。 “是、是的,我知道了。”负责人抬起手擦了把汗,“焚化吗?还是?” “焚化。”对方简单地回答道,“与这具尸体有关的任何痕迹都不能留下,还有火山和坎迪洛克山脉内部那些痕迹,也全部处理干净。” 只要让真正的凶手彻底消失在这个世界上,那么卡特里娜要想脱罪就几乎不可能了。 大皇子罗萨这边确实顺着弥赛亚留下的痕迹找到了他,并且将他的尸体完整地带回翡翠圣枪实验室,但是没有人知道,隐伏于暗处的手正试图摧毁一切可能洗脱卡特里娜罪名的证据。 “我明白了,大人。” 负责人稳定了一下情绪,然后放下手里的通讯装置。 这时候实验室里的其他实验人员还在奔走忙碌着,这个新鲜尸体应该就是刺杀者,但是为了确定这一点还需要很多科学的验证比如在他胃部找到的**残渣到底是不是圣女,比如刺杀现场遗落的毛发与这个人的基因到底是不是一致。他们已经取得了弥赛亚的大部分器官与组织切片,有无数数据等着他们去分析,每耽误一刻卡特里娜就离死亡更近一刻。 负责人走到实验数据分析区面前,对所有人说道:“暂停分析,半小时后继续。” 实验员们有点奇怪地抬头,因为现在下令停止分析实在是太不可思议了。时间就是生命,他们就连平时都很少在任务未完成的情况下休息,更别提这种关键时候了。 但是他们没有人提出异议,因为军人的天职就是执行命令。 所有实验员陆陆续续地离开,负责人接近了离他最近的那个监控器,然后开始一点点伪造数据。 这些实验员放心离开也不是没有理由的,虽然人走了,但是这个实验室里的监控系统与根源系统相连,想要在根源系统面前做手脚是不可能的。 负责人的通讯器里传来刺耳的声音:“夜幕将在十分钟后开始屏蔽根源系统的信号接收,现在整个斐尼克斯都在控制之中,所以屏蔽时间最多能达到一个小时。” 负责人看起来十分紧张,但是这不会影响他的水准:“明白,我会在十分钟内伪造全部数据,保证无法在屏蔽消失之后也不露出任何破绽。” “虽然最多能屏蔽一小时没错但是迟则生变,最好还是别拖久了。” “我、我明明白” 此时,黑暗圣殿,通往无底空洞的回旋长廊被黑色烈火包裹着,雷暴与岩浆咆哮着上涌。 沙利叶和平常一样在回廊之外徘徊飞行,他的翅膀偶尔是黑色,偶尔又是白色。但是最近他明显是维持黑色翅膀越来越频繁了,即便偶尔化成白色羽翼,也看不出之前那样纯净的白,那是稍微有点污秽的灰白色。 他像游魂那样徘徊在地狱的火焰与死灵的号哭中,最后又轻飘飘地坐在了回旋长廊的边缘。 过了一会儿,地狱里的火焰呈柱状往上喷涌,然后如同火山爆发一般爆发开来。黑色的烟雾与尖啸着的死灵冲出来,眨眼间就布满黑暗圣殿的每一处。 沙利叶的黑色斗篷被狂风掀开,他的黑发像瀑布一样滑落下来,再也看不见半分银白的纯净色彩。 他低头往回廊尽头的无底空洞看去,火柱是从地狱里喷上来的,闻起来像是斯洛。 他在做什么,打苍蝇吗? 这一大片黑色火焰中冲出了一个光点,金色的,纯净而圣洁。 沙利叶几乎以为自己看错了,地狱里怎么会有曙光的颜色? 那是一匹矫健的太阳天马,全是被炽烈的金色烈焰包裹着,双蹄每往前一步,太阳的光芒就延伸一分。天马的头上有雕翎头盔,也是金色的,每一根羽毛都冒出火焰。它还披着铠甲,由纯粹的光构成的铠甲,质感与金属极为相似,但是无形无质,摸不到也碰不得。 它是太阳般的发光体,那种刺目的光几乎要从沙利叶眼底点起熊熊烈焰。 他看着阳光,长发上的黑色就像冰雪消融般一点点褪下去,然后变成月光的银白。那件黑色斗篷所笼罩的阴影里重新泛起柔和的月光,皎洁无暇,纯净如水。 “沙利叶,你在干嘛!拦下她!” 斯洛愤怒的声音从地狱里面传出来,然后沙利叶就看见死之沉默天使用真身降临在圣殿里。 他的黑色双翼已经完全张开,原本咆哮着的死灵们瞬间陷入寂静,就连火焰燃烧的噼里啪啦声都消失了。黑色的火焰里带着死亡的沉寂席卷而去,整个圣殿里都回荡着悲伤的祷告声,神像的眼神就像活了过来般透出悲悯与怜惜。 银白色的月光挡在了那片黑色火焰面前,从地狱里喷涌而出的巨大火焰柱被倾泻而下的月光遏制住。 慌不择路的太阳天马抬起了马蹄,勒马嘶鸣声打破这片死之寂静。 黑着脸的斯洛在半空中与满脸愕然的沙利叶对峙,太阳天马趁着这个时机跃上了回旋长廊,然后安默拉从天马上跳了下来。 “我不是故意的。”沙利叶立刻低头承认错误,“这是条件反射。” 斯洛的脸色越来越黑:“你是说看见堕天者就想打的条件反射还是看见曙光就想扑上去的条件反射。” 安默拉站在回廊上看着他们两个,虽然就算被斯洛追上来她也有办法跑掉,但是沙利叶出手相助确实是出乎意料了。 以及 这还是她第一次看见斯洛的真身。 她一直觉得斯洛·兰佩斯那个投影的眼睛极美,但是其他五官就很普通了,现在看看,斯洛的真身确实有着与那双眼睛一致的美貌。沙利叶从来没掩饰过过自己的长相,安默拉觉得他的颜值绝对是人类可以达到的。 看来堕天者们都很好看那就奇怪了,为什么身为堕天者的门格尔长得很正常? 可能是两个人朝夕相处,导致没有了擦身而过的那种惊艳感? “你到底怎么进来的?”斯洛知道自己没法跟沙利叶说道理,于是挥着翅膀朝安默拉这边飞过来。 安默拉讪笑了一下:“你们那个地狱的第二重门是不是没人守啊?” “有过。”斯洛神色僵硬地飞进回廊里面,然后收拢了翅膀,“破坏天使门格尔。” 安默拉笑得也很僵硬:“我试着降临了一下” “”斯洛和她都沉默下去。 这本来是一件非常严重而且严肃的事情,但是不知道为什么气氛忽然就变得很尴尬了。 安默拉觉得尴尬是因为她本来只想试着联系一下黑暗圣殿,但直接撞上斯洛、沙利叶这两个堕天者却是她意料之外的。而斯洛觉得尴尬是因为他对门格尔和安默拉的关系稍微有一点不太好的猜想,现在看着她怎么都觉得无法直视。 好在这里还有个完全没有进入状态的人,反射弧可以绕黑暗圣殿一周的沙利叶终于飞了过来,他还朝安默拉友好地笑了下。 然后他才看向斯洛:“怎么了?” 斯洛恨不得直接把他推进无底空洞:“她降临到第二重门,你居然没有一点感觉?” 沙利叶把自己的斗篷重新裹好,银发全部藏入帽子里:“我没注意这些” 斯洛其实很感谢他稍微转移了一下自己被安默拉夺走的注意力:“你是地狱的看守者,如果你不注意这些那你还能注意些什么!?” 沙利叶很认真地思考了一会儿:“比如唱诗,比如祷告?” “我已经没什么好跟你说的了。”斯洛低头看向安默拉,那种奇怪的尴尬感再次升起来,“你可以滚了,或者我帮你毁掉这个投影。” 安默拉往沙利叶这边靠了靠,之前沙利叶还帮她挡过斯洛,应该靠得住。 “我来找你商量点事。”她清了清嗓子,把气氛往严肃郑重的方向领,“我想拿回弥赛亚的遗体。” “你的心意我收到了。”斯洛已经连笑容都懒得装了,“不过我自己可以把它拿回来,不用你帮忙。” “谢谢。”沙利叶在她旁边温柔地笑着,态度与斯洛完全相反。 “你现在赶去估计已经来不及了。”安默拉镇定地说道,“你应该有投影在六大魔导军团吧,现在位于圣兰斯卡特境内的,翡翠圣枪?亿万星辰?或者送葬人?不管哪一个都已经来不及了,有人想毁尸灭迹。” 罗萨皇子应该已经派人找到了弥赛亚的尸体,但是想要诬陷卡特里娜的那一方不会轻易让他们拿到弥赛亚作为凶手的证据,所以说销毁罪证几乎是必然会发生的。安默拉不确定这两方到底谁会成功,如果罗萨成功了,那她留在弥赛亚尸体上的痕迹就会被发现,但是另一方成功也不代表她就彻底安全。 所以她决定把尸体从哪些人手里弄回来。 但是她一个人肯定没法闯入翡翠圣枪的基地为所欲为,所以她想到了与她具有相同目的的黑暗圣殿。 黑暗圣殿不太可能就这么把圣子的遗体扔在外面,因为现在人类的基因技术已经极为发达了,他们从来不惮以侵犯神的领域。如果让神的血脉落入人的手里,黑暗圣殿也很难预料事情的发展。 “我当然知道有人想毁尸灭迹,我甚至知道对方是谁。”斯洛冷笑道,“但是神的血脉可没有他们所想的那么好摧毁。” “你知道我说的不是摧毁,我说的是切片分析,基因破译,甚至是克隆。” 斯洛沉默着,眼里的黑色异常危险。 安默拉摊开手,坦诚地说道:“怎么样,我可以拖住根源系统,你可以用投影吸引火力,然后呃,沙利叶潜伏拿回遗体?” 沙利叶依然微笑着,安默拉觉得他好像不太靠得住的样子。 第109章 潜入 世界上确实有种人,非常非常强大,但是你面对他的时候却无论如何都感觉不到威胁。 比如杰拉尔德,比如沙利叶,他们有种通病,叫“不靠谱”。 所以商量了大概三分钟之后,斯洛和安默拉一致得出结论沙利叶不能去。 那现在分工就有点麻烦了,以安默拉的个头,她一个人搬尸体肯定不方便,而斯洛去搬尸体的话就没有人吸引火力。没人吸引火力就意味着搬尸体的那个人要冒大风险,有可能自己出不来,尸体也出不来。 “你去。”安默拉毫不犹豫地把这件事推给斯洛。 斯洛遏制住把她推下地狱的冲动:“呵呵。” “那是你们的尸体。”安默拉列出第一条理由。 斯洛一秒内进行反驳:“我们都好好地站在这儿呢。 “你带尸体飞走比较方便。”安默拉列出第二条理由。 斯洛冷笑了一下:“你也可以带着尸体乘太阳天马飞走。” “我可以克制根源系统。”安默拉列出第三条理由。 斯洛继续冷笑:“夜幕呢?” 安默拉也学着他的样子冷笑了一下:“好,那我去拿尸体。” 斯洛:“” 气氛迅速冷却,安默拉所要的结果无非是“任何人都无法从弥赛亚尸体上检测出她的痕迹”,但是黑暗圣殿不一样,黑暗圣殿希望能够完整地带回这个尸体。如果安默拉在拿尸体的过程中直接把它毁了,那亏的肯定是斯洛这边。 所以绕了一大圈,最后还是斯洛去拿尸体。 沙利叶不参与他们的讨论,但还是在附近徘徊着。他坐在回廊扶手上,修长的双腿在回廊之外晃来晃去,看起来很无聊。安默拉不明白他是怎么做到的,如果她隶属黑暗圣殿这一方,现在圣子的尸体被人类掌控,一时半儿还拿不回来,估计早就急成热锅上的蚂蚁了。 “我呢?”在所有讨论结束之后,沙利叶终于进入到了讨论状态。 安默拉感觉斯洛的脾气好得就像真正大天使一样,因为他温和地笑着说:“你可以在这里看看风景。” 然后他迅速换了一张黑脸对安默拉说道:“拉扯住根源系统和夜幕系统以及翡翠圣枪的火力,我带尸体出来,然后一起撤离。” 安默拉点头,正要转身从爬上太阳天马,忽然又回过头来:“对了,请问怎么从这里走回去?” 她是直接降临到地狱第二层的,降临之后立刻就被第六层的斯洛发现,然后一路追着逃到圣殿里面。现在圣殿只有一个回旋长廊,往下是通往地狱的无底空洞,往上根本看不见头,也不知道通往何处。 所以说出口在哪儿? “顺着楼梯走”斯洛正要怂恿她爬这个看不见头的阶梯,但是突然又想到了什么,“不,重新降临回去。” 安默拉突然明白了他在忌讳什么,这个地方应该和占星台很像,一半连着人所在的现世,而另一半连着神所在的国度。如果顺着无底空洞往下是地狱,那么顺着无尽长廊往上应该就黑暗圣殿在现世的入口了。看来斯洛不是很愿意把这个入口暴.露给她。 于是安默拉一声不吭地跳下了地狱。 她听见耳边呼啸的风声,然后侧过头就看见了斯洛背后张开漆黑的羽翼,正急速俯冲而下。 他以真身飞行的时候,四周全部都是寂静的,没有风的呼啸声,连地狱火焰的怒号咆哮也听不见。死亡的寂静从他身上延伸出来,给人一种说不出来的绝望之感。 据说他在堕天之后成为了死之沉默天使。 “你在堕天前是什么样子的?”安默拉在一片寂静中发问,稍微了解一点这个也有利于对抗他们。 堕天者的特殊之处就在于,他们原本是曙光的神使,获得了曙光的庇佑。然后又追随永夜堕入地狱,获得了永夜的庇佑。这时候曙光留给他们的力量并未消失,他们同时具备着光明与黑暗的特质,介于天使与恶魔之间。 这一点在沙利叶身上体现得很明显,他依然可以使用月之天使的力量比如刚刚抵挡斯洛那时候。但是与此同时他还能掌控死亡的力量,这种力量以“邪眼”的形式表现出来,安默拉还没有亲眼见过。还有门格尔,他在堕天前是智天使,堕天后被称为破坏天使,安默拉可以从他身上清晰地看出这两个不同的特质。 但是斯洛就有点不明显了,他在伪装成人类的时候就像真正的人一样,在堕天者形态下又与恶魔一致。 所以他到底有着怎样的光明力量呢? 斯洛冷淡地回答道:“这跟你有什么关系?” 安默拉用理所当然地口气说道:“我想要稍微了解一下父亲的同僚。” 斯洛觉得她不是想要了解“父亲的同僚”,而是已经不要脸了。 他没有回答,但是安默拉还有很多其他问题可以问难得来一趟地狱而且没有与堕天者们起冲突,如果不多问点情报就太亏了。 “弥赛亚是怎么繁衍的?” 斯洛用同样的手段应付她:“跟你没有关系。” 但是如他所预料的,安默拉已经不要脸了:“当然有关系,他让我帮他生孩子。” 斯洛简直想掐死弥赛亚:“你对他做了什么?” 安默拉抓住机会:“你先回答我的问题。” “没有什么繁衍。”斯洛含糊地回答了她的问题,然后继续追问,“你到底对他做了什么!” 安默拉从他简短的几个字里验证了自己的猜想。圣子果然与人类和其他物种都存在生殖隔离,他们没法与种族之外的存在生出具有生育能力的后代,假如黑暗圣殿一直只有一个圣子,那么他应该不可能繁衍得了。所以弥赛亚说的“生个孩子”绝对不是正常意义上的生孩子。 也许是分裂,也许是什么其他的属于神明的手段。 “没做什么”安默拉一点也不心虚,“我宽容地让他去找别人生了。” “走,从这里降临。” 斯洛什么都没回答,直接从她背后推了一把,安默拉穿过地狱的火焰,一睁眼就看见设备齐全的实验室。 这里是个更衣间,没有人,但是灯都开着,设备也在运行之中。在进入实验室之前,要先进行衣物更换、全身扫描、消毒处理,安默拉现在就在通往实验室的入口。 这里应该是翡翠圣枪的某个基地,也许是人体研究实验室,也许是法医鉴定所。 “到了吗?”斯洛的声音从通讯装置里传出来。 “到了,找到了根源系统的魔导通路,但是没有发现夜幕系统的魔导通路。” 安默拉站到了监控式的死角,然后熟练地用小型激光魔导式划开墙面,墙里铺设着层层防护的魔导通路。她没有用黑翡翠戒指连入这个魔导通路,而是直接掀开一点保护层查看魔导通路的规格,发现它连着的以应该是根源系统。然后她在其他几个比较有可能安装魔导通路的地方进行了切割,结果全是根源系统。 现在翡翠圣枪这么多人受审,基地又受到军部限制,按理说夜幕系统应该也是监控着这里的才对。 斯洛的声音平稳地传出来:“那是新功能,无障碍连接。” 他有这么多投影在人类魔导军团身居高位,所以能知道一些最新的魔导科技成果并不奇怪。 如果不算神国这种功能奇怪的单人魔导系统,那么夜幕系统现在应该算是第五代魔导系统的唯一一个成品,对于安默拉来说它的一切技术都是相当超前的。在夜幕系统之前,无障碍连接还是幻想中的东西,现在它已经被实现了。 夜幕系统不需要魔导通路这样的物质连接,也不受任何地理环境的影响,它可以把意识的信息毫无障碍地传递到世界上的每一个角落。 “只要有信号接收方的存在,那么它就能把意识力量无损耗传递过去。”斯洛那边的声音有点杂乱,他似乎正在降临,“真正的无损耗,无障碍。说实话我已经想不到魔导科技还能发展成什么样子了。夜幕系统突破的不是现实的极限,而是幻想的极限。” 简单来说,它能实现你所能想象得到的一切,也能实现你所无法想象的一切。 这就是真正的第五代魔导系统。 “人类已经迈向了神的领域。”斯洛那边忽然一静,他可能已经潜入了储藏尸体的地方。 “我关心的不是这个。”安默拉感觉自己被他坑了,“如果它不需要魔导通路的连接就能进行监控,那我现在不就已经暴露了吗!?” 刺耳的警报声回答了她的疑问。 第110章 奇迹 “不是找你的!”斯洛第一时间止住了安默拉的暴走。 安默拉松了口气,刚刚就觉得斯洛应该不会不靠谱到把她坑进去,因为如果没有她牵制魔导系统,斯洛也不可能完整地带走尸体。 她问:“你那边的情况?” “嗯,有个人入侵了根源系统的监控器,正在伪装数据,但是被根源系统识破了。”斯洛的声音听起来很平静,“看来不需要你来牵制两个魔导系统或者吸引火力了。” 在另一边的实验室里。 那个实验室负责人在警报声响起的第一时间就跑回控制台,然后利用自己的权限直接将实验室封锁起来。他看了一眼根源系统发来的安全警告,然后直接断开了实验室电闸与魔导通路。 应急装置上闪烁起红色灯光,他紧张地冲上去,干扰式瞬间将这个装置覆盖。 他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表,这个小型维系干扰式大概能维持十五分钟,而实验室的封锁不知道什么时候会被突破,所以必须尽快。现在伪装数据还是必须的,因为根源系统只知道实验室有异常,但是还没有取消他的行为权限,这就说明他暂时没有暴露。 负责人正在飞快地打开标本缸盖子,这时候空灵的声音忽然在实验室里面响起了。 “啊呀呀,想做什么呢?” 他浑身一震,汗毛一下全竖了起来,他回过头,实验室里只有他一个人,那个声音仿佛是从半空中发出的。 入口处的信号灯处于熄灭状态,这说明并没有任何魔导系统往这间实验室里传递数据,根源系统已经被他强行断开了,短时间内还连不回来。 从理论上说,信号就是消息的载体。光、声、电、魔力,这些信号载体通过各自的导体把信号传递到需要传递的地方,然后以此传递信息。入口处的信号指示一般用于侦察信息流量,一旦出现异常大规模数据流入侵就可以及时发出警报,一旦信号被切断也能及时显示出来。 任何一个人想要把光、声、电、魔力这样的消息载体传进实验室都会触发那个信号灯,再微弱的信息都会。 可是刚刚那个凭空出现的声音,它什么都没有触发。 “哦,我知道你在想什么。” 又是那个声音,听起来是刚刚成年的男性,轻快而友善,但是“我知道你在想什么”这句话对于任何一个人都是有威慑力的。 “为什么你能在无信号的时候听见我的声音呢?你在想这个对吧,根据心跳频率变化,应该就是这个了。那是无障碍无限制的信息传递,正如你所见的,我不需要任何信息载体就能直接将信息置入你的大脑。” 近乎幻想的技术,那是第五代魔导系统! 负责人满头大汗地开始打开了标本缸,期间好几次都没把钥匙对准,他试图忽略这个恐怖的存在。 “如果我是你,那我绝对不会打开标本缸,因为里面有活着的生物。” 这个地方应该没有夜幕系统的外接装置,但是就算没有摄像头它也能进行图像捕捉、声音捕捉,然后通过得到的图像与声音来分析负责人的意图。这是真正无障碍的信息传递,对于一个魔导系统而言,这意味着,就算没有眼睛也能看见,没有鼻子也能闻见,“大脑”本身替代了一切外接装置。 负责人不敢回答它的任何一句话,因为夜幕系统的分析能力也极为惊人,短短的一段声波可能会被它破译出很多东西。 “真的要开吗?”夜幕系统的声音听起来就跟真正的人类一样,除了情感起伏有种独特的僵硬感,“啊啊啊好可怕呀!” 它忽然尖叫起来,负责人手里的大串钥匙“啪”地落在地上。 负责人手忙脚乱地低头去捡钥匙,夜幕在旁边发出毫无起伏的笑声。 它有种不合时宜的幽默感。 “胆子那么小就不要当叛徒嘛。”这种日常化的发言方式不知道出自哪位人工智能设计师,亿万星辰在保密方面一向做得很好,“我可没有举报你的意思哦,不然你早该被狙杀了。” 负责人继续手忙脚乱地开箱子,在努力了大概七八分钟后他好不容易将所有魔导密钥和物理锁解除干净,然后一把就掀开了装着弥赛亚的标本缸盖子。他将里面的防护式全部关闭,然后把溶液排干净,再往里灌进大量可燃物质。 “我觉得你精神状态不太好,你能把火焰式的范围控制在这个标本缸里吗?不好好控制可不行啊,有很多珍贵的实验器材都会被毁掉的。”夜幕系统的笑声友善得有点诡异,“我来帮你怎么样?” 那些可燃物质眨眼间就烧了起来,一股风凭空出现,里面的可燃物质不仅点燃了弥赛亚,还直接朝着负责人扑过来。 “啊啊啊你为什么也烧起来了!”夜幕系统发出大笑声,“快来啊,大家快来灭火啊!喂,人,你痛吗?人的话,一定会痛的吧?” 负责人瞬间就被大火吞噬,他跑到水槽旁边想要浇灭火焰,但是这种可燃物质是浮于水面的,它像酒精一样无法被水浇灭。他在地上痛苦地翻滚着,想要将火熄灭,但是根本做不到。很快他的痛苦呼喊声就消失在熊熊烈火中了,他倒下的地方有一堆黑色的灰烬,但是地面和旁边的装置都没有灼烧痕迹,这源自极为精准的魔力控制。 “疼痛会影响意志力,也会影响施法,这样的痛苦已经足够让你失去抵抗力了。”夜幕系统怜悯地说道,“可是作为智能魔导系统的我,无论被破坏成什么样子,都不会因为疼痛而影响到施法呢。人类真是太脆弱,太没用了。” 这个魔导系统不仅有着超乎寻常的人工智能,而且这部分人工智能里还体现出无法形容的残酷恶意。 人工智能,在魔导领域被称为“魔导智能”,往往与魔导伦理学联系在一起。 很早很早以前,在魔导系统尚不具备如今这样的智能的时代,就有人提出过:如果用魔导技术创造出具有像人类这样的智慧的存在,那么它到底能不能算作生命体?如果真的有这样的魔导系统诞生,那么同时具备着人类思维与魔导系统计算能力数据能力的它,到底还会不会接受人类的控制? 很多年过去了,魔导学家们依然没法回答这个问题,但是魔导伦理学已经将“创造智慧”这样的企图列入禁区。 又很多年过去了,真正具备“智慧”的魔导系统在毫无防范中诞生。 亿万星辰突破了魔导伦理学的禁区,如今的夜幕系统是真正具备思维能力与创造天赋的存在。 谁也不知道它到底是魔导技术的巅峰,还是魔导技术的终结。 “啧” 漆黑的羽毛从空中飘落,一双合拢的羽翼出现了,然后羽翼张开,斯洛一点点显化出形体。 他看着燃烧中的弥赛亚,向夜幕系统问道:“还没利用完就直接杀人灭口保皇党这次行动的布局人到底是谁?我怎么感觉不太像英格兰姆的手法。” 夜幕系统来自亿万星辰,而亿万星辰又是保皇党大本营,现在保皇党与罗萨皇子党应该存在矛盾。这个被保皇党派来销毁证据的负责人作为知情者肯定要被杀,这是毫无疑问的,但是夜幕系统直接动手把他和证据一起毁掉就有点过分了。 如果把整个事件比作一局棋,那么这次行动与之前英格兰姆分两个阶段把翡翠圣枪逼上绝路的细腻手法完全不同。操纵夜幕系统的人下手非常凶狠,实力雄厚,心态激进,那种乖戾而暴虐的棋势可以产生极大的威慑力,将它本身的技术性不足掩饰下去,甚至做到与英格兰姆持平的程度。 “为什么不像?”夜幕系统看上去一点也不担心他逃跑,它有种难以形容的高傲与自信,与布局者可以说是一脉相承,“黑暗圣殿的朋友,你对西北那个半死不活的所罗门末裔又有着怎样狭隘而愚蠢的见解,不如说出来让我笑一笑?” 夜幕系统说起话来能让人感觉到一种扑面而来的恶意,这种恶意还不分敌我,不知道它的指挥官到底是怎么忍受它的。当然,也有可能它根本就不需要指挥官,它自己能思考,还不会像人类指挥官一样犯错,不会像人类指挥官一样陷入疲惫或者怠倦。 某种程度上来说,它的优越感确实来得很有道理。 斯洛微微皱眉:“人类怎么会让你这种东西存在。” “东西?”夜幕系统似乎也不太生气,它放声大笑,那种年轻的音色有着特殊的张狂感,“这个词你还是留着用来形容人类和你自己吧!” “我叫奇迹!” 作者有话要说:“我叫中二病!” 顺便之前那个无障碍无限制连接与wifi技术是有区别的这章详细解释了,看起来更科幻一点。 第111章 逃离 ads_wz_txt; 纯文字在线阅读本站域名 手机同步阅读请访问 m.ter> 斯洛没话说了,但是夜幕系统并没有感觉冷场,也许它的智能部分还没有“冷场”这样的说法。 他走到了那个燃烧中的标本缸面前,火焰里还能看见弥赛亚形体完整地躺着,没有被烧成灰,也没有因为呆在标本缸太久而变形腐烂。 斯洛抬起手,他面前的火焰一点点熄灭了。 “哦非常强大的意识力量。” 而且是足以与魔导系统对抗的意识力量与计算能力。 夜幕系统似乎正在数据库里搜索什么,它沉默了一会儿,然后惊叹:“真的是与人类种族完全不同的意识容量与意识波动啊真是太神奇了!” “接下来呢?”虽然它感到惊叹,但是没有因此而紧张,它纵容斯洛去做一些事情,并且坚信自己有承担其结果的能力,“接下来要怎么把那个生命体从他身体里面拿出来?” 斯洛站在停止燃烧的标本缸旁边,注视着弥赛亚:“不需要拿出来,他自己会出来的。” 他的话音落地,轻微的破壳声回响在这个空荡荡的实验室里。 一只细弱的婴儿的手从弥赛亚身体里伸出来。 夜幕系统没有发出声音,也许是在记录这个过程,也许是在分析圣子的生命体征。斯洛没有阻止它这么做,因为那种“无障碍”的信息传递,所以干扰式不会对夜幕系统起效,他暂时也没什么屏蔽这家伙的方法。 其实可以把弥赛亚的身体带回去再把新圣子弄出来,但是生孩子这种事就跟打喷嚏一样是不可控的,现在不在比较安全的环境里把圣子弄出来,如果待会儿准备撤离的时候生了那才麻烦大。 那只手是从弥赛亚空洞的右眼中穿出来的。 轻微的,就像雏鸟破壳的声音,应该就是它撑裂头骨的声音。 那只手比婴儿的手要更为成熟,看上去就像把弥赛亚这样的少年的手缩小了很多倍,而不是真正新生的孩子的手。手上沾着红色与白色混合的液体,还覆盖着一层薄薄的膜状物,这种膜状物在五指间连接起来,有点像蹼。 一只手出来了,其他的部分还在挣扎。 这只手就像努力把枝桠伸向天空的树苗一样,绝望中生出无限生命力。 “噢噢,是诞生!”夜幕发出惊讶的喊声,“那么和他的母体一起去死吧!” 巨大的爆炸声让整个实验室都震动了一下。 呛人的烟雾中,斯洛张开了双翼,翅膀覆盖的地方有平静而安宁的黑暗。 那只手的主人就像破茧的蝴蝶一般,一点点挣脱了躯壳的束缚。头骨从眼眶处裂开,然后整个身体又从头开,如此以眼睛为中心,那只手撑起了一个足够他爬出来的空洞。那是一个黑发的婴儿,看上去很小,而且很脆弱,背部是巨大的黑山羊头骨图腾,和弥赛亚小时候一模一样。 弥赛亚的尸体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干瘪腐朽,眨眼睛就成为了灰烬。 夜幕系统尝试攻破斯洛的保护,但是一时间还做不到。这里是翡翠圣枪的基地,虽然根源系统暂时受限,可它带来的数据冲击还是极大,夜幕系统要一边压制它,一边攻击斯洛,并且一边监察整个基地的动静,这还是有点困难的。 斯洛伸出手,正要将那个婴儿抱起来。 “砰!” 侧面墙壁发出一声巨响,墙面像是烧着的铝箔一样融化,整面墙都泛起炽烈的红色。枪头一点点从墙面穿出来,然后整片墙开始剥落,渐渐露出了墙后的安默拉。 她之前降临在消毒更衣间里,断开根源系统之后撬开那些储物柜。储物柜里存放着实验人员们的身份验证卡、隔离服、日常衣物等等,她直接弄了张身份验证卡,然后一路上以这张卡为媒介侵入防护系统,直奔斯洛降临的实验室而来。这间实验室之前已经被负责人关闭了,她只能选择强行突入。 幸好,她来的路上并没有遇见翡翠圣枪的战斗部队,这里的战斗部队早就被军方限制住了。 安默拉以手里的烈火长枪为杠杆,以面前脆弱的实验器材为支点,直接跃起来跳进那个标本缸。 她离斯洛的手不足半厘米,只是一个擦身的距离,她把那个婴儿从弥赛亚尸体里拔了出来,然后抢走了。 这时候夜幕系统终于突破斯洛的防护,直接炸开了整个标本缸。 “自动防护开启,能量波动超过安全值,战斗形态开启中。” 安默拉手里的黑色翡翠折射不出半分光彩,她神国刚刚开启的防护式,然后顺着夜幕系统制造爆炸的巨大气浪往外冲去。 安默拉顾不上后面两个人,她拼了命地往外冲,然后对神国说道:“检查尸体毁坏程度。” “很遗憾地告诉您,虽然尸体完全毁坏了,但以现在的技术仍然可以还原其遗传基因。” 可以还原遗传基因就意味着可以还原出一个生命从生长到凋亡的整个过程。 安默拉还想回头把弥赛亚的尸体彻底毁掉,但是她发现那边已经彻底被黑暗笼罩。爆鸣声与建筑崩塌的声音传不出来,地面摇晃着,周围全是死寂的。 斯洛的羽翼缓慢张开,死亡的沉默笼罩着这里的每一处。 “虽然可以还原出遗传基因,但是应该还原不了您留在上面的信息。” 安默拉松了口气,然后一边狂奔一边抽空说道:“为什么你作为魔导系统还要用‘应该’这样的词语,不是用百分比来表示可能性吗?” “我用百分比表示可能性,然后将一个个可能性区间划分为‘可能’‘极有可能’‘似乎’‘好像’‘有点像’”神国的声音听起来和平常一样纯净虔诚,“现在的人工智能设计师常常觉得,这种毫无用处的复杂化就可以叫做‘智能’。呵呵,那只是人类的智能,魔导系统的智能就在于比一切都精准,比一切都稳定。” 安默拉十分确定神国刚刚笑了,而且不是以一个魔导系统的口气笑的,那是非常人性化的嘲讽笑。 而它嘲讽的人工智能设计师,如果没搞错的话应该是门格尔。 “谢谢,你又给我上了一课。”安默拉已经听到了空艇起飞的巨大轰鸣声,她觉得自己再不跑远点会被轰炸死,“绝对不要给任何魔导系统增加拟人部分。” “检测到禁魔领域,防护式将在十秒后被迫解除。” “监测式已经结束运行,防护式已经结束运行,施法平台正在待命。” “建议您开启神威,反禁魔领域,否则您很有可能离不开这里。 安默拉觉得神国应该不是故意的,但她还是有点不确定:“禁魔领域的来源?” “无法检测,请先开启神威。” 安默拉回头看了一眼,黑暗正在蔓延,那些空艇似乎也失去了控制。 禁魔领域应该来自斯洛。 而且如果没搞错,之前海上那个仿造厄尼尔建起来的假想精灵应该也是他干的。他的意识强度足以突破禁魔领域钻石般的硬度,然后对“钻石”的部分进行雕琢,让它成为完美的魔导式。 像夜幕系统或者神国系统这样,可以完全独立于魔导师之外,自主进行施法的第五代魔导系统也十分强大。但是当个人的意识强度突破一定界限的时候,单靠魔导系统自己就没法打得过了。 虽然第五代魔导系统发展至今已是巅峰,但那也仅仅是魔导系统作为“工具”的巅峰。它被定义为“施法的手段”,就像古老的吟唱或者冥想一样,是永远离不开魔导师本身存在的。 “你这家伙”斯洛从后面追了过来,而前方空艇已经开始包抄。 安默拉拎着那个婴儿就往基地外面跑,累得气喘吁吁。 空艇的炮口开始发亮,安默拉只能选择开启神威,然后神国继续运行干扰式与防护式。 就在神威开启的同一时间,斯洛朝她俯冲而下。 安默拉运动细胞不是很好,她来不及侧身离开他冲刺的轨迹,只好直接往下一蹲。下一刻她头来冰冷的兵刃交接声,几根栗色的头发落了下来。 杰拉尔德的手臂与斯洛手里凝聚出的黑色权杖交接。 交接的位置就是安默拉的头 她个子小,恰好能躲在他们两个中间的缝隙里,上空的空艇都瞄准不了。 杰拉尔德在力量上完全不虚,虽然斯洛在空中压制,但是他很明显格挡得极为轻松:“再不走就走不了了,你只是个投影而言,堕天者” 他一点点抬起那个黑色权杖,安默拉终于感觉头那么凉了。 斯洛开始利用重力式进行压制,但是很快就发现这个足以与赛门一战的圣骑士真的不是人类范畴之内的强大,他有点危险地眯起眼睛:“还是担心你自己吧,我只是个投影而已,身为人类的你要怎么躲过那一大群空艇?” “怎么躲?”没想到杰拉尔德直接低头问蹲在地上的安默拉。 “”斯洛又一次意识到安默拉的存在,他也低下头,穿过杰拉尔德的手臂和那个黑色权杖看向她。 安默拉现在位置很尴尬,这片小小的安全区域被斯洛的翅膀保护着,离开就会遭到空艇瞄准狙杀。然后因为杰拉尔德正在与斯洛僵持,她也没法站起来,只能蹲着说话。 安默拉抱着那个安安静静的婴儿,抬头对斯洛微笑:“不如你牺牲一下?” 作者有话要说:安默拉新的q版人设,戳微博/251858894/brzu916gk 感谢西零小天使么么哒~ 第112章 牲礼 牺牲与守护的天使。 死亡与沉默的天使。 凡是他羽翼覆盖的地方,都可以获得宁静与纯洁。 斯洛很明显地怔了一下,他很快就明白了安默拉的意思:“什么时候看出来的?” 安默拉直视他的眼睛,那双眼睛狭长而美丽,但是与门格尔的眼睛一样漆黑,泛不起半点光芒。 “你用羽翼保护弥赛亚的时候。” 安默拉这么说道,然后直接抱着小圣子冲出了斯洛和杰拉尔德的争斗范围。金色的太阳天马一点点凝聚成形,她单手抱着孩子,然后翻身上马,马蹄冒出大片烈焰,反重力式让他们缓缓升入空中。 空艇的瞄准器全部都对准了这个巨大的发光体,炮口一点点汇聚出不可思议的激光。 “该死” 斯洛看了一眼与他对峙的杰拉尔德,然后迅速抬头看向空中的安默拉与小圣子,脸色苍白得可怕。 他忽然解除了手里的黑色权杖,杰拉尔德直接转身就往外跑。那些炮口发射的激光擦着他的身子射入地下,将整个基地平整的地面变得坑坑洼洼。激光没有后座力,转向极快,而且空艇本身速度也很快,原本他们觉得有希望将闯入者击毙在这里,但是很快他们就发觉了不对劲。 那个流浪汉根本没有被瞄准器捕捉到,激光在进行了第一波扫射后就失去了目标。 战斗部队及时调转炮口,所有武器都对准了半空中的太阳天马。 天马上的那个女孩子也没有被侦察式检测到,似乎所有魔导式都在她附近失效了。但是空艇之上不仅配有魔导瞄准装置,还有非魔导的瞄准装置,纯粹依靠光学或者热量定位的话就很容易捕捉到她的行动了。 “怎么样?” 安默拉在天马上笑着,万丈阳光从天空中倾泻下来,她整个人都笼罩着璀璨的金色之中。 斯洛朝她飞过去,恍惚间就像看见了曙光。 对没错 就是这样的姿态。 那位女神居于无限遥远的至高之处,她或是微笑着,或是悲泣着,温柔地朝黑暗边缘的人伸出了手。 然后将他们全部推了下去。 “圣子在这里,尽你本职的时候到了,牺牲与守护的大天使。” 安默拉将那个婴儿举高,在高过安默拉头那一刻,小圣子嚎啕大哭。 清冽的充满生命力的哭泣声与机炮发射的爆鸣声响彻整个天空,斯洛感觉眼里全是灿烂的金色。他的黑色羽翼在一瞬间化为白色,黑眼睛闭上,再张开,蔚蓝如海的颜色从虹膜泛起。 安默拉感觉眼前黑了一下,然后就看见斯洛越过了空间,直接出现在她的上空。 他背对着空中的空艇们,面朝安默拉和圣子,张开的白色翅膀围成坚固的守护。 安默拉还是第一次看见斯洛的大天使形态。 比之沙利叶毫不逊色的圣洁之态,金色如初阳的长发,可以包容一切的蔚蓝色眼睛,纯白的,看不见一丝杂色的羽翼。阳光落在他身上的时候,就像活了过来般有种强烈的生命力。除此之外,安默拉还看得出他脸色特别差,不知道是因为被迫暴露出守护天使的光明面,还是因为吸收所有伤害有点扛不住。 “我的*和我的心灵衰残,但神是我*的力量,又是我的心灵的信条,我信仰她,直至永远。” 这是古老的祷告,神国中的天使们曾经合唱过的圣洁歌谣。 无数攻击落在了那双看上去极为脆弱的翅膀上,纯白的羽毛沾上血,然后盘旋着落下。 他的投影开始一点点扭曲涣散,唯独那双蓝眼睛清晰无比,从头到尾都死死盯着安默拉。 安默拉被他盯得有点发毛,不知道是不是该心虚一下。她跑去黑暗圣殿找人帮忙,然后又抢了圣子,把斯洛的投影卖在这里,好像确实有点恶劣了。但是她一想到黑暗圣殿本来就对自己不怀好意,而且斯洛反正也只牺牲一个投影,又忽然觉得挺划算的。 “圣殿夺还圣子之日,将为我弑神之时” 斯洛忽然低下头,亲吻她的额头。 “!!!” 天空中所有空艇都轰然炸裂,在爆炸声中,斯洛的投影也终于消散不见了。 牺牲生命来换取守护的力量。 难怪那家伙要堕落成死之沉默天使。 神也好,天使也好,就连人也一样,仁慈这种东西,对于谁来说都是有限的。 一次次的牺牲,一次次的守护,最终“仁慈”会耗尽,取而代之的就是死亡的沉默。 晚上,国立学院学生宿舍。 “今天下午翡翠圣枪基地遇袭,黑暗圣殿宣布对此次恐怖袭击事件负责,目的是为了夺还之前被翡翠圣枪捕获的圣子在战斗部队的反击之下,圣殿袭击人员已被悉数击毙,圣子也已经确认死亡。好,下面我们来看下一条新闻” 客厅里正在播报今天下午发生的事件,安默拉一把关掉了广播,然后感觉额头上一阵刺痛。 “嘶痛痛痛!” 杰拉尔德揪着她额发,紧张得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你别乱动” “放开!痛死了!”安默拉怒吼道,“拿镜子过来,我自己弄!” 杰拉尔德尴尬地松了手,她的额发又落下去,挡住额头上那个黑色的纹路。 房间里传出婴儿的大哭声,是小圣子,然后很快乔诺也跟着哭了起来。安默拉从杰拉尔德手里接过镜子,然后往房间里看了一眼。 房里并排摆了两个摇篮,坎迪洛克坐在她的床上,一只手摇一个。两个摇篮之间还摆了个小桌子,桌上有本,他一边照顾孩子一边学习语言。 安默拉朝坎迪洛克喊道:“你今天洗澡了吗!?赶紧从我床上下来!” 说完她又低头在镜子里看自己脑门上的东西。 那是一个黑色的纹路,乍一看很像刺青,但是仔细看就会发现它长在皮肤下面,有种鲜活而邪恶的气息。那个刺青,不对,那个图腾的形状很像一对翅膀,有种尖锐凶狠而且锋芒毕露的气势,怎么看都不怀好意。 斯洛的投影在消散前轻吻了这里,等安默拉逃回来她才发现自己额头上多了个东西。 安默拉拿起旁边的毛巾擦了半天,发现这个图腾一点也不褪色:“我今晚要去皮肤科看一下。” “恐怕不行。”杰拉尔德脸色特别僵硬,盯着她额头上的图腾不知道在想什么,“那是永夜的标记。” 安默拉皱起眉,那么图腾也随着她的皮肤而微微扭曲:“为什么不行?” “我能看见它,因为我是圣剑,具有一定的神性。你也能看见它,因为你是神,同样具有神性。”杰拉尔德说着,直接转头看向房间里带孩子的坎迪洛克,“火龙大人,你能看见她额头上有什么吗?” 坎迪洛克从书里拔.出脑袋,看着安默拉光洁的脑门:“抬头纹?没有啊到底是什么?” 杰拉尔德没有回答他的问题,低头对安默拉说道:“你看,他看不见。” 这么一说,安默拉也忽然想起来一件事。 她在弗林郡跟斯洛住在一起的时候,曾经从他的书房里发现过一本古老的书籍。当时负责照顾她的帕姬说那本书上什么字也没有,可是她明明就看见了很多金色的文字。 那本书上的字符和她脑门上的图腾应该是一个原理。 “怎么把它弄掉!”安默拉放弃了用毛巾擦拭它,她扒拉了一下额发,“我不久之后很可能要进入军队,纹身在军队里是不允许的!” 她已经通过了招新,现在翡翠圣枪受审,之前新加入的人肯定也要重新分配。 不管是去亿万星辰还是去其他部队,总之这次军演她肯定要参加。 “我比较好奇你是怎么把它弄上去的”杰拉尔德吞吞吐吐,他已经有点猜想了,但是还想印证一下,“如果把这个东西换成金色,那它就是曙光的赐福,大天使的恩惠,即便在神权时代,那也是可遇而不可求的东西。” 安默拉冷淡地看了他一眼:“可它是黑色的。” “那就更稀有了。”杰拉尔德嘀咕道,“一个掌控着大天使之恩惠的堕天者,这种家伙一只手就数得来,他们中有谁用生命对你进行赐福?” 安默拉面无表情:“赐福?” “诅咒。”杰拉尔德迅速改口,“是今天那个吗?” 安默拉点头,如实道来:“斯洛,死之沉默的天使,堕天以前是牺牲与守护的天使。” 杰拉尔德同情地看了一眼她的额头:“这是杀父之仇?” 安默拉沉默半响,最后对着镜子叹了口气。 “夺子之恨。” 第113章 生活 ter> 自从小圣子住进安默拉的宿舍,这里的空间明显有些不够用了。 婴儿的体积很小,但是麻烦事一堆,光是每天晒的尿布都足够霸占整个阳台了。而且安默拉不得不开始考虑与两个成年男性同居的影响问题,她对门的那个女生每次都用奇怪的眼神看着出门倒垃圾的杰拉尔德和午后遛弯的坎迪洛克,每次见到安默拉都有种欲言又止的感觉。 是时候买房了。 安默拉看着手里的报纸,努力从缝隙间寻找售房信息。 她现在一个人缩在书房里,外面两个婴儿简直像战场一样。乔诺之前一直很安静,而小圣子也是无论怎么折腾都不哭不闹的那种,但是把这两个家伙凑一起就有点恐怖了,他们哭得停不下来。 安默拉开启了隔音式,然后在自己正对面的墙上投影出海对面的大陆上的情况。 “主人?”班杰明正在实验室里忙碌,他发现安默拉连接过来了,于是将监控式的位置稍微调整了一下。 现在安默拉的视角是个四十五度角倾角,她觉得班杰明看起来忽然瘦了很多,也许是因为视角问题,也许是因为他最近太忙了。 班杰明取下手套,然后冲干净手:“您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吗?” 安默拉问道:“圣兰斯卡特首都的房产,有没有什么私下渠道可以购买?” 圣兰斯卡特对首都房地产的控制非常严格,安默拉怕自己的临时身份证过不了审。 她在不久前委托班杰明去弄个真正合法的身份证明,但是那个身份证明很复杂,它需要从出生证明、保险、个人履历、相关人员身份等各个方面入手,将一个虚假的人塞进这个社会关系紧密的圣兰斯卡特。虽然身份证明好了,但是与之相关的很多内容暂时没好,所以安默拉还不敢用这个新身份。 “是指地下渠道吗?”班杰明愣了会儿,“我去找找小波文。” 小波文好像确实很擅长这种事情。 过了会儿,越发消瘦的小波文站到了投影装置的面前,他紧张地整了整领子,清了清嗓子:“咳咳主人。” “嗯,刚刚班杰明应该跟你说过了,我现在急需一套房产。”安默拉朝他点点头,然后直接切入正题,“具体要求等下再说,你先告诉我有没有可能通过地下渠道弄一套比较可靠的?” 小波文迅速回答道:“当然能,这世界上没有钱摆不平的事情。” 安默拉想了一下自己的钻石矿和象牙,突然觉得自己有点喜欢小波文这句话,她郑重地说道:“我不缺钱。” “那就买呗。”小波文口气轻快,“那边的房产在黑塔城的黑市上也有流通。您可以谈谈具体要求吗?我帮您留意一下。” 安默拉从旁边拿起一张便签,她已经把自己需要的东西写好了:“复式楼,靠近闹市区,有个养宠物的温室和空中花园。有地窖,而且至少还能往地窖下面挖十五米左右。” “复式楼挺常见的,温室和空中花园也不是不能修,闹市区可能有点难”小波文皱眉,“不过最关键的不是这几个,而是往地下挖十五米?这在中心城区应该做不到。因为大量抽取地下水导致塌方严重,所以圣兰斯卡特首都市政厅对地下建筑有过规范,不可以挖到比地下十米更深的地方。” “那么再往外点呢?”安默拉似乎打定主意要挖到地下十五米了,“离中心城区有点远,但是交通便捷的地方。” “这能不能往下挖还要看实地勘察,毕竟房子的原主人也不知道自己房子十五米以下是什么。”小波文耸耸肩,“爱莫能助,不过我会把求购信息先放出去,看看有没有人愿意私下交易。” 安默拉只能同意:“可以顺手帮我把普朗曼和奥兰神圣帝国的身份证明也办了吗?” 她觉得在为定居圣兰斯卡特做准备的同时,还要为定居其他两大帝国做准备。 兽人部落不可能成为她永远的归属,一辈子坐在那个黑漆漆的神殿里可没法统治大陆。不管是文明程度还是科技水平,兽人离人类都还有很遥远的距离,他们也许需要好几百年才能彻底融入这个不断变迁的世界。而安默拉等不了这好几百年,所以兽人部落注定只能是踏板。 安默拉需要经营起合法的人类社会身份,然后通过兽人部落、神国这样的特殊助力,从规则内部开始破坏规则。 “一时间很难完成这么多事情,不过我都记下了。”小波文显得很精明,他正要离开,忽然又回头说道,“对了,您的那盆花也差不多该抵达圣兰斯卡特了,我花了很大力气搞定边境检疫部门,请您别忘了签收。” 安默拉点头,准备切断连接,但是小波文的话还没说完。 “对了,刚刚班杰明已经根据您的要求搜到了几处比较合适的房产,您可以自己先去看看,等确定下来再通过黑塔城进行交易。” 这是个很迂回但是比较安全的方法,在三大帝国,洗钱和花钱都没有黑塔城来得容易。 就好比安默拉的那些钻石,正常情况下这种钻石是不会在市面上流通的。三大帝国有专门的宝石鉴定机构,被称为“宝石学院”,他们会给宝石打上镭射编码以确定它的合法性。如果安默拉直接把钻石从钻石矿里拿出来然后跑去街上卖,那么她会在三分钟内被治安所逮捕,因为它是“非法钻石”。 这时候就需要黑塔城了,黑塔城可以给那些野生的钻石们提供无数转正的机会。 比如混入某个收藏家的一批藏品序列里,又比如买通一两个宝石学院的内部人员。 总之通过黑塔城周转之后安默拉就能以正常途径出售这些价值连城的钻石了,为了不引起注意,交易也一般在黑塔城完成。 虽然之前是被沙利叶蛊惑到黑塔城的,但是现在安默拉感觉这个地方非常好用。 它总能以意想不到的方式完成种种连战略级魔导式都没法完成的事情。 于是安默拉在当天下午就跑出去看房了,还随身带着杰拉尔德。 马车即将抵达目的地,杰拉尔德终于把憋了半天的话说了出来:“用我的身份证明在这儿买房的话会上报纸的。” “只是带你去看房,三大帝国对未成年人的限制太高了。”安默拉无奈地跟他解释道,“至于购买,会用我父亲的身份。” 杰拉尔德“啊”了一声,惊讶地说道:“你还有父亲?” “你可以在回去之后看下我的户籍证明。”安默拉非常亲切地说道,“我不仅有个在北部钢铁工厂工作的父亲,还有个在北方学院教书的母亲,还有个在普朗曼进修的哥哥,在北方学院学习的姐姐。” 杰拉尔德对她的新身份感到惊讶无比:“那些人实际并不存在对吗?” “按照现代的观念,他们是存在的。”安默拉继续解释道,“他们有出生证明,有工作履历,有毕业证书总之你所能想象得到的一切都有,但从证件上查是查不出东西的。” 杰拉尔德感觉自己流浪太久,已经跟不上社会的节奏了:“可是没有这么一个人,其他人难道不会感觉奇怪吗?” “为什么要感觉奇怪?”安默拉反问道,“反正现在调查什么都是问魔导系统,你觉得真的有人会跑去遥远的北地对我家进行实地勘测吗?哦,就算实地勘测也无所谓,我马上就能从黑塔城雇佣到父母和哥哥姐姐了,那个什么北方学院也马上能建起来了。” 杰拉尔德还有种活在梦里的感觉:“你为什么要这些事情?我是说,兽人领袖的身份比普通学员来得更伟大,不是吗?” “不是普通学员。”安默拉奇怪地看了他一眼,然后流畅地说道,“是一个出生在北地,从小接受了良好的教育熏陶,长大之后进入军队,经过艰难奋斗获得很多战功,然后晋升下议院议员,经过艰苦奋斗后成为下议院多数党领袖,最终推翻君主专政,建立民主立宪制,统一大陆的圣兰斯卡特自由公民。” “” 杰拉尔德已经目瞪口呆了。 “或者你比较喜欢僭主政治之类的形式?”安默拉认真地想了想,“我觉得在宪法规定‘人生而平等’的情况下再回溯到古老而落后的独裁统治会比较困难,但是这确实不失为一个好的提议。” “等等”杰拉尔德试图打断她。 “在革命成功之后的很短一段时间内,我确实有可能享有类似僭主的统治权力,但是如果这种战时政策持续下去,民心会有所背离。”安默拉已经对未来的规划思考得很深入了,“所以我觉得强制剥夺自由不是一个很明智的决定,独裁可以在之后的日子里慢慢来进行。比如设置一个魔导系统为中央最高系统,然后让它接受我一个人的控制,为所有公民植入带编码的芯片,控制他们的出生、繁衍、死亡,他们本身并不会察觉这件事。” “不是”杰拉尔德快听傻了,他感觉安默拉脑补有点多。 安默拉终于停止了喋喋不休,她眯起眼睛:“不是什么?” “我是说”杰拉尔德眼神游离,忽然看到外面的路牌,“我是提醒你,我们的目的地到了。” 第114章 乔装 安默拉脸色缓和了一下,然后用下巴示意他下车。 杰拉尔德下马车之后本来应该搀扶她下来,但是他没这么做。他记得自己上一次朝安默拉伸手的时候,她直接把手杖塞到他手里,完全没有觉察到他的意图。 “你居然不扶我?”安默拉从马车上俯视他,“你的骑士美德呢?” “”杰拉尔德伸出了爪子。 安默拉把手杖塞进了他手里,然后自己跳下马车:“谢谢,心意我领了。” “”杰拉尔德收回了爪子。 这地方已经接近郊区了,不过再郊区那也是首都的郊区,虽然有大片农田覆盖,但是依然看上去比偏僻的小城市要精致得多。这里的农场都已经完成了机械化,平时很少有人出现,田间唯有风吹过草垛的簌簌声。 安默拉来的那条路属于交通要道,可以直通首都中心,所以总体而言还算方便。 “请问大树农场怎么走?” 安默拉随便在路边拦了两个女人,她们穿着很花哨的衣服,手里都挎着一个果篮。果篮里都不是本季节的水果,看来是从温室里采的。 被问到的那个女人上下打量了安默拉一会儿,用带点口音的圣兰斯卡特语回答道:“直走。” 然后她们俩就直接离开了。 安默拉在路边愣了下,她之前接触过的所有人里,从来没有出现过这么没礼貌的类型。 “边上那个看起来很强壮啊” “别乱想,已经有女儿了。” “有女儿又怎么样?单独带孩子出来,老婆肯定死了。” “哈哈,你别让人家听见” “”杰拉尔德能听懂一部分圣兰斯卡特语。 安默拉觉得他今天已经够尴尬了,于是决定放过他,她转移话题道:“直接往前走吧。” 这条路很长,阳光十分暖和,路边还散发出清新的植物香味。 安默拉走了一阵,感觉气氛实在是尴尬,她清了清嗓子:“咳,别伤心,这种事早晚会过去的。” “?”杰拉尔德不明白她在说什么。 安默拉又清了清嗓子,尽可能温和地说道:“关于你的亡妻,我真的非常抱歉。” “”杰拉尔德的脸终于黑了,“神职人员终身不娶。” “!”安默拉有点惊奇,“你在上个世纪是神职人员,但是在这个世纪是个流浪汉。” 杰拉尔德不得不硬着头皮跟她解释:“你觉得我会在一把年纪的情况下祸害那群比我小一个世纪的女孩子吗?” “没关系,她们看起来很乐意被你祸害。”安默拉暗点了一下刚刚那两个妇女,“我也觉得你结个婚比较好,至少莲恩不会太危险,她不用在一个老年的强壮的长期未经历过” “够了。”杰拉尔德在安默拉说出更过分的话之前打断她,“你是不是对师生关系有点误解?我们没有你想象中的那么亲密。” 安默拉耸耸肩:“那就好,我听说过你们在贫民窟同吃同住的事情,所以对莲恩的个人经历非常担忧。” “那至少是五年前的事情,那时候我们至少与上百个人同吃同住。”杰拉尔德忽然发现自己还没详细问过安默拉跟莲恩到底是什么关系,“五年前莲恩只有你这么大!你在那个时候就跟莲恩认识了吗?” 安默拉抿着嘴不说话。 “不,我觉得你们应该在更小的时候就认识了。”杰拉尔德迅速怀疑起安默拉的身份,“她没有兄弟姐妹,也没有父母,十岁左右就一直生活在普朗曼帝都。我不觉得十岁以前的玩伴到现在还会跟她如此亲密,所以你到底是谁?” 安默拉是黑暗圣殿造出的“神”,按理说之前应该都是在黑暗圣殿活动,那她跟莲恩又是怎么认识的? 杰拉尔德威胁道:“如果你不回答,那我就去问莲恩了。” 安默拉的声音很平静:“那就去吧,告诉她我一切都好,并且非常想念她。” 杰拉尔德没料到安默拉是这个反应,他低头正要说什么,却发现安默拉的神色有点奇异。 她脸上透出一种轻微的,很难察觉的悲伤。 风一吹这点悲伤就被抹去了,杰拉尔德再次观察的时候已经什么都分辨不出了。 “请告诉她,我活得很好。”安默拉闭了闭眼睛,然后迎着光芒往前走,“从最开始到现在,我一直都很幸福,请不必为我担心。” 杰拉尔德也闭上眼睛,回忆了一下之前她那个神情。 她悲伤得又轻又薄,就像蒙在现实之上的一层灰尘般,轻易就能抹去。 可还是很微妙。 为什么那个神情会让人想要哭出来? “等等!” 杰拉尔德正走着神,安默拉突然伸手拦住了杰拉尔德向前的步伐,然后拉着他侧身躲到路边的马车后面。 “怎么了?”杰拉尔德压低声音,然后想往外看一眼,忽然神色就是一变,“血腥味。” 安默拉坐在马车后面的木板上,这样从前方就看不到她的腿:“前面是大树农场?” 门口立了块摇摇晃晃的牌子,字迹已经分辨不清了,看上去这个农场已经很破败了。路的另一头缓缓驶来一辆马车,马车上一切标志都很正常,拉车的假想精灵也是普通的四足兽。马车门窗都紧闭着,杰拉尔德能闻到车里散发出的浓重血腥味。 安默拉觉得那个地方气氛有点不寻常,所以决定先观望一下。 “车里的人还没死。”杰拉尔德皱着眉,“是受了伤想要去农场找医师抢救吗?” 因为机械化程度比较高,所以操作不当的话确实容易受重伤,一般农场里也会雇佣一两个兽医和普通医师。如果附近有人不小心受了伤,也能在农场得到帮助。这么想起来还是比较合理的,可是安默拉还是觉得这辆车有点不对,它有一股子森严的军队气息,每一个缝隙里都透出戒备之意。 马车停在农场门口,然后从马车上下来一个年轻女人。 杰拉尔德和安默拉只看了一眼她的走路姿势就知道这辆车来路不简单了。 干练有力的步伐,没有一丝多余的动作,双手随时保持可以格挡又可以进攻的姿态。 这是个军人。 那个年轻女人留着很长的大波浪,穿着高领的外套,只露出半张漂亮的面孔。她衣着整洁,但是头发稍微有点凌乱,呼吸也不是很平稳。细细看去,她身上似乎没有伤,受伤的人应该还在马车里。 女军人不动声色观察了一下周围的环境。安默拉一拍杰拉尔德大腿,他也跟着坐上了马车后面的木板,从那个女人的角度应该是什么都看不见的。 她往前走了几步,然后突然停下了步子。 “怎么了,大人?”她站在原地不动,听从通讯式里的吩咐。 安默拉屏住呼吸,她感觉那个女军人似乎在跟什么人联络,但是不敢用魔导式探查。这个年头反探查的式子也多得数不清,如果惊动了对方,反倒是对安默拉不利。在军演开始之前,她绝对不想再闹出什么事端了。 通讯式里传来“嘶嘶”的电流声,明显是伪装过的:“五点钟方向,车后,有人。” 女军人抬头望安默拉这个方向看了一眼,然后回头往马车方向走。 通讯式里的声音听起来断断续续的,但是语气很平静:“车胎的受压程度,与车上货物的重量,不符。所以,那上面,有人。” 其实如果只坐上安默拉一个,那么车胎还是看不出什么的,怪就怪杰拉尔德太重。 “返回吗?”女军人等候着对方的指令。 “不,进去。”通讯式里的声音压低了,那边传来几声咳嗽,“咳咳咳咳引他们进来,处理掉,然后撤退。” 女军人这才走到农场入口的看守人小屋面前,她进去跟看守人交涉了一番,然后农场大门才打开。 马车缓缓驶入了农场,那个破破烂烂的大门又慢慢关闭了。 “是血?”安默拉这时候才探出头去,她发现刚刚马车所在的地方有一小滩血,“这样严谨的保密措施,没理由在路边留下一滩血,对方发现了我们,想引我们进去。” 她思索了一会儿,忽然抬头瞪着杰拉尔德:“你该减肥了。” “肌肉是减不掉的。”杰拉尔德很坦然地说道。 安默拉从马车上跳下来,拍拍灰:“算了,不知道班杰明从哪儿弄来的消息,不过这个农场水太深,我们还是换个地方继续看房吧。” “嗯。”杰拉尔德对于行程向来没有意见,他也从马车上跳了下来。 这时候,他们正对面的大路上又来了一辆马车。 杰拉尔德嗅了嗅空气里的味道,又观察了一下这辆马车的样子,忽然觉得即视感强烈。 “等等不会吧?” 安默拉皱起眉,盯着这辆迎面驶来的马车,仔细分辨着空气里那一丝丝血腥味。 然后忽然说道:“文森特·谢利?” 她在之前的舞会上砍掉了对方一只手,那时候恰好闻到过一点他的血液味道。 作者有话要说:啊啊啊啊啊啊jj又抽了!我发现我回复不了评论,前台后台都不行!!!! 大家不要嫌弃我!!! 第115章 交易 文森特·谢利现在应该被军方严密监控着,怎么会出现在这个城郊农村附近? 安默拉跳下来,然后顺着这辆马车前进的方向看过去,果然,文森特·谢利所乘的那辆马车也进了这个农场。 安默拉抬手示意杰拉尔德别乱动:“稍等一下,我需要联系班杰明。” 因为契约的增幅,两个人之间的跨大陆通讯可以用普通的战术级魔导式完成,这给安默拉省了不少时间。 “怎么了主人?”班杰明有点困意的声音从另一端响起,这个时间他应该已经睡着了。 安默拉压低声音问道:“那个大树农场是怎么回事?你从哪儿找到这地方的?” 班杰明的困意瞬间消失,因为他听得出安默拉的语气很严肃:“那个农场的主人在这边黑市上发出了售出农场的消息,我觉得那处地方应该刚好符合您的要求,所以就跟他预约了。怎么,有问题吗?” “有点问题。”安默拉实在是不觉得一个普通的农场主能联络到黑塔城的地下市场,“查查那个农场主的来历。” “好的。”班杰明紧张地点头,话还没说完安默拉那边就挂断了。 安默拉抬起头对杰拉尔德说道:“走吧,我们去看看。” 杰拉尔德没什么意见,毕竟这个世界上能对他造成威胁的东西已经很少了。 “你不怕他把魔导军团引过来吗?” 安默拉冷笑了一下:“他自身难保。” 两个人就像普通的游客一样走向农场,紧跟在刚刚两辆神秘的马车后面。看守人所呆的小屋大概只有十平米,里面堆满了杂物,臃肿的看守人脸上盖了本书,就这么瘫在一张摇椅上。 安默拉上前敲了敲玻璃,试图把他弄醒:“您好,我们” “呼呼呼”看守人的鼾声震耳欲聋。 安默拉用更大的力气敲玻璃:“您好,请问可以醒醒吗!” 看守人脸上的书抖动了一下,然后迅速滑落下来,他睡眼朦胧地看着安默拉:“来采果子的?” 安默拉摇头:“我与这里的农场主预约过,可以让我进去见他一下吗?” 看守人打开了铁栅栏的按钮,然后挠了挠背,又把书盖在自己脸上:“进去。” 安默拉和杰拉尔德都没想到居然这么容易就进来了,这个农场完全不像是戒备森严的样子,之前那两辆马车来这里到底是干嘛的? 这里面有很多农舍,这些农舍都显得小巧可爱,它们造型简谱,但是外面挂了不少手制的装饰品,看得出农场主非常用心。牛棚、羊圈、鸡舍等等饲养牲畜的场所都很好地被不同田地分割开来,看上去既不乏味又井然有序。碎石子小路旁边有膝盖那么高的木栅栏,白桦木,十分美观,安默拉觉得这东西的装饰性大于实用性。 再往远一点的地方看,似乎还有鱼塘和树林,看来是个很大的综合型生态农场。 每个岔道上都有农场主手绘的路牌,他在路牌的说明文字下面画了自己的头像。那是一个戴着宽沿帽子,留着点胡茬的褐发大叔。 拐了几个弯之后安默拉就分辨不出那两辆马车去哪儿了。 “气味太杂。” 杰拉尔德表示认同:“我只闻到烤面包的香味。” 安默拉看了他一眼,然后顺着散发出香味的大农舍走过去。那个农舍看起来应该是食堂之类的地方,因为它门口挂了个告示牌,上面画了好多菜式。 有吃的地方就有人,有人的地方应该就能问到关于这个农场的事情。 安默拉这么想着,然后推门进去,发现里面空无一人。 长条桌上摆了大概十份刀叉与餐盘,虽然盘子看着有点简陋,但是都擦得干干净净,讨人喜欢。长条桌中央摆着切好的热气腾腾的面包,它们刚刚烤好,外部酥脆,内里松软,正散发出浓郁的香气。每个座位面前都摆了一碟黄油和一碗满满的南瓜粥。 这是非常朴素的餐点,但是莫名有种温馨而舒适的气氛。 有人端着盘子从里面的厨房走出来,盘子里是一只肥得流油的烤鸡。这个端盘子的人戴了沿帽,指间夹了根烟,白色的围裙上还沾了好多鸡血、黄油。 他把盘子放下,低头吸了口烟,然后在抬头吐烟圈的时候正好跟安默拉眼神对上。 “咳咳”他被呛着了。 围观了他至少半分钟的安默拉礼貌地笑道:“抱歉,打扰了,您是大树农场的主人亚门先生吗?” 这个人不管是打扮还是行为都非常不起眼,扔进人堆里瞬间就会消失,可是安默拉还是能察觉出他身上那股子血腥味。在安默拉面前,这种杀过人的气息是怎么都掩饰不了的,它是污秽的,沾染过同类的生命的。 亚门飞快地把烟掐了,然后从宽沿帽的边缘瞥了眼安默拉身后的杰拉尔德,他压了压帽檐:“是的,我就是亚门,您是?” 他的声音含着些微的沙哑,吐字有点模糊,也许是因为长期吸烟导致的,不过某种程度上来说也很性感。 “农场的求购者。”安默拉看了一眼桌上的食物,“我是不是打扰到您工作了?” “啊哈,还好吧。”亚门习惯性地用打火器点了下烟,然后又迅速熄掉了,他朝安默拉摊了摊手,“不好意思,我没想到这次的访客会是未成年人。” 按照帝国烟草管理条例,不能在有未成年人存在的任何场合吸烟,私人场所也不行。 “没关系,我不介意。”安默拉友善地说道,“如果您忙得差不多了,可以找个地方谈谈吗?” “已经差不多了。”亚门取下宽沿帽,然后脱了围裙,直接在餐桌面前坐下,“就在这儿谈吧。” 安默拉皱眉,她觉得应该在更为隐蔽的地方谈谈,而不是在这个开放的食堂里面。不过整个农场好像也没什么人,现在机械化程度这么高,就算只有亚门一个也足够应付那些工作了。 杰拉尔德也皱眉,因为他发现这家伙围裙里面什么都没穿,只有□套了条黑色的长裤,他黑着脸往安默拉面前挡了挡。安默拉奇怪地看了他一眼,然后绕过他坐到亚门对面的那个座位上。 “尝尝我的南瓜粥吗?”亚门试图给安默拉推荐自己农场的特色菜,“烤鸡也不错。” 杰拉尔德铁塔般站在安默拉身后,他的脸更黑了:“不用,谢谢。” 安默拉又奇怪地看了杰拉尔德一眼,然后才有点抱歉地对亚门说道:“对不起,冒犯了。我们来谈谈正事吧,我想知道这个农场要价大概多少。” 亚门有点懒散地撑着脑袋,然后挑眉打量自己对面桌的女孩子:“我得确定一件事,您有民事能力吗?如果没有的话,那么交易在法律上是不会成立的。” 三大帝国对未成年人的行为有很大限制,因为他们的判断能力有限,所以法律规定他们不具有完全的民事能力。也就是说,即便作为未成年人的安默拉和亚门签订了购买协议,那个协议也不会生效。 安默拉已经在为这点想办法了,比如杜撰出一个家庭,给自己弄两个监护人。 不过现在她的“父母”还在运输中。 安默拉笑了起来:“瞧您说的,如果通过正当的法律程序可以解决的话,我也不会从黑塔城的地下交易系统找到您了。直接开价吧,你要多少?” 亚门咳嗽了几声,他觉得整个帝国能以一种“不管你开价多少我都买得起”的气势说出“你要多少”的人实在不多,而这为数不多的人中年龄在十三四岁的女性又更少了。 这些人背后水很深,他不会乱猜,当然也不会乱来。 亚门眯着眼睛从南瓜粥腾起的水雾间看安默拉:“直接硬通货交易,当面付清,可以吗?” 安默拉很平静地接受他的视线:“秘银,还是黄金?数量?” 亚门从裤兜里拿出一根烟,也不点燃,就用手指夹着它。他的手很好看,修长有力,骨节分明,一些关键地方覆盖着薄茧。杰拉尔德一眼就看出了那是双握过兵器的手,脸又黑了不少。 “我很少遇见你那么爽快的客人,而通常只有在人们花的钱不是他们自己的钱时,才会有这样不假思索的交易。”亚门吸了下未点燃的香烟,他看上去烟瘾很大,“不过正如你所说的,既然是通过黑塔城交易,那么我也不考虑这些了。黄金交易,纯度百分之九十九点九九的金条,大概这个数。” 他用餐刀在自己的黄油上划了几下,然后把黄油碟子递给安默拉。 杰拉尔德没有从他握刀的姿势上发现什么不对,明明是常年使用冷兵器的手,但是藏得很深,在日常行为中几乎不会体现出来。 “没问题。”安默拉眼睛都没有眨一下,“让你在黑塔城的朋友和我的人当面交易吧,现在就可以。” 他们当然不会揣着大把来路不明的金条在圣兰斯卡特的街道上走来走去,交易在这儿谈,但最后还是要在黑塔城完成。因为只有黑塔城才能把黑金洗成白金,把非法交易洗成合法交易。 “不忙,不忙。”亚门拿着烟的那只手摆了摆,他沙哑地笑道,“需要我带您参观一下这里吗?” “不了,谢谢。”安默拉拒绝,然后起身准备离开。这里还有另外两伙人,如果正面撞上应该不太好。 亚门把那碟子黄油又拿回来,然后把那片写了字的放进热腾腾的面包里:“不吃过晚餐再走吗?” 安默拉还有两个孩子要带,当然没空在外面吃晚餐:“请确认一下最终交货的时间,我个人希望在一个星期之内这个农场里就不要再有活着的生物了。” “三天就行,放心吧。”亚门笑了笑,“地产证那些东西也会在三天内寄到您的联系人手里。” “对了。”安默拉走到门口,然后忽然转身,“我希望将这个农场改造成住宅,而且是长期定居,所以希望你之前没有在这里从事什么非法交易,也希望这里没有什么奇怪的污点。” 亚门见她离开于是点燃了香烟,这儿见她回头又只能把烟给掐灭了:“哈哈哈,这怎么可能” 他话还没说完,安默拉面前的门就从外面拉开了。 满身是血的文森特站在外面,手里拎着一把炽烈的长枪。 作者有话要说:终于满足了我对*围裙的执念。 今天我又跟画手太太进行了一轮和谐而友好的讨论。 她终于答应给我在安萌萌的单人明信片里加入跪姿、碎衣、繃帶、項圈、和口枷之类的元素了如果我在印明信片的时候没有被警察叔叔抓走,那大家还可以期待一下(。 第116章 叛党 安默拉调整了一下表情,尽量不那么生硬地微笑道:“您好?” 农场主亚门明显深藏不露,所以安默拉之前的大部分注意力都在他身上,居然连文森特走到门口都没发现。不过她没发现没关系,杰拉尔德已经发现了,他把安默拉拽回来,然后直接给了这个满身是血的家伙一脚。 文森特反应极快,他抬起手里的长枪格挡,长枪与*碰撞,居然发出了金属交接的铿锵声。 杰拉尔德的力量已经不是人类范畴之内了,文森特直接往后退出近十米,他将长枪往地上一扎,试图止住自己后撤的势头。当他停下时,地上出现了一道枪头划出的深痕。 文森特从地上站起来,他眉头皱着,似乎也没有料到会突然受袭。 “等等!”亚门试图打个圆场,“他没有要攻击你们的意思” 安默拉从杰拉尔德身后露出半张脸,她看着文森特持枪的手挑眉道:“看来你的断手痊愈得不错。” “你这家伙”文森特挑枪一指,红莲般的烈焰从枪头爆发出来,直接冲着安默拉席卷而去。 安默拉张开手,爆裂的红莲撞上了看不见的屏障,火焰消泯,光芒熄灭。 神威,禁魔。 安默拉没有再出手,杰拉尔德处于戒备中,文森特看上去身体状况不佳,两方不约而同地选择了停战对峙。 “你们认识?” 亚门在一分钟内被打了两次脸,但是他依然显得从容不迫,他扔掉手里的烟,然后走过来。 他与杰拉尔德擦身而过,杰拉尔德可以感受到他的身体几乎没有发生过半点变化,就像普通人那样,完全没有战斗力的样子。这家伙心理素质极好,而且是天生的隐匿者。 亚门站到文森特和安默拉中间,摆摆手示意双方冷静:“都是客人都是客人,既然认识,那大家一起吃个饭吧。” 安默拉不明白他怎么会在这样剑拔弩张的气氛中说出“大家一起吃个饭”。 “认识也分很多种,我和这位堕落信徒恰好是不太和睦的那种。” 文森特直起身子,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安默拉,刀锋般的眼神似乎要从她身上剜下块肉。门格尔是黑暗圣殿的人,夺走门格尔戒指的这个女孩儿应该也是。她在不久前还协助黑暗圣殿的圣子逃离了翡翠圣枪,所以毫无疑问就是堕落信徒。 亚门听了“堕落信徒”不由地看了一眼杰拉尔德,他说:“我煮了南瓜粥,烤了一只大肥鸡,桌上还有一堆新鲜出炉的面包。你们真的不尝尝吗?” 安默拉无视了他尝试缓和气氛的举动,继续挑衅道:“谢谢你的招待,我准备先去圣兰斯卡特军方举报在逃犯,然后再来尝尝它们。” 文森特针锋相对:“在逃犯?你自己都在国家安全局的危险人物清单里,不比我好多少。” “等等,那你们俩相互保密就什么事都不会有了,来吧,一起坐下吃个饭,好好谈” 亚门继续试着打圆场,直到他看见一位高挑而矫健的女性推着轮椅从大农舍后门走进来。 那个女性,正是从第一辆马车上下来的人,她多半是位女军人。而她手里推着的轮椅是木制的,看上去就跟刚赶工出来的似的,十分简陋。轮椅上坐着一个浑身都裹着绷带的人,连是男是女都看不出来。那个人全身唯一露在外面的部分是左边眼睛,浅褐色,有点凌厉的意味,从眼角的纹路来看,应该不会年轻。 “哦,我的天。”亚门又点了根烟试图冷静一下。 女军人低下头,将发声器贴在这个绷带人的喉咙处,嘶哑而可怕的声音通过发声装置回荡在大农舍里。 “翡翠圣枪、黑暗圣殿还有奥兰教廷已经好久没见过这么热闹的场面了。” 翡翠圣枪是指文森特,黑暗圣殿应该是指安默拉,那个缠绷带的家伙甚至看出了杰拉尔德来自奥兰教廷。 “啧,还真是凑一块了。”文森特脸色越发难看,“北冕星为什么会在这儿?” 亚门吐了个烟圈,相比起其他人,他看上去是无奈:“这是他们的地方,为什么他们不能在这儿。” “北冕星是什么?”杰拉尔德低头问安默拉,他懂一点圣兰斯卡特语,但还没有了解很深入。 “赤道星座的一个,北冕星座。”安默拉也转过身去打量那个浑身都是绷带,连说话都得依靠发声器的人,“用作称呼时,它代表圣兰斯卡特南方独立军的领袖之一,北冕星阿道夫。” 文森特几乎是条件反射地皱眉反驳道:“关于北冕星到底是赤道星座还是北天星座仍有争议” 北冕星发出刺耳的笑声,然后打断这两个人关于北冕星属于哪个星座的争执,他对亚门说道:“我闻到了熟悉的南瓜粥的味道,可以为我盛上一点吗?亚门阁下。” “荣幸之至。”亚门正想把烟掐了,但是一想到短短半小时内自己浪费了那么多烟又有点舍不得,“你们不介意我点着烟吧?” “北冕星大人正在养病。”那个女军人反对他抽烟。 “我们这儿有个未成年人。”杰拉尔德也反对。 于是亚门又忍痛掐了这根烟,系上围裙去弄南瓜粥了。 女军人把北冕星的轮椅推到餐桌附近,安默拉也很自然地在他正对面坐下,她倒是想看看这个被裹得密不透风的木乃伊要怎么喝粥吃鸡。 “不来聊聊各自的身份吗?”北冕星的声音真的很难听,那个发声器可能是三百年前的老古董,杂音大得能把人震聋,“同在一个避难所里,我们也算一个阵营。” “我和叛党从来都不是一个阵营。” 文森特原本是针对安默拉,但现在他的矛头迅速指向了北冕星,毕竟圣兰斯卡特军人与南方叛党之间有着天然的对立。他一边冷笑着回答一边坐在了安默拉左侧的位置,尽可能远离北冕星。 “我也不是来这里避难的。”安默拉觉得班杰明确实给她找错了地方。 “是吗”北冕星凌厉的眼神扫过安默拉,然后在她感到不适前迅速移开了,他看着站在安默拉身后的杰拉尔德说道,“奥兰教廷和黑暗圣殿,真是奇怪的组合。” “我上个世纪就退休了。”杰拉尔德皱眉道,“教廷连退休工资都没给我,我觉得这不能代表阵营。” 文森特能看出他是奥兰人,甚至可以通过刚刚短暂地交手看出对方是圣堂骑士,但他不知道这是个上世纪就已经退休的圣堂骑士。 可是北冕星并不为此感到好奇,他发出可怕的笑声:“那可不是你成为魔鬼爪牙的理由,杰拉尔德阁下。” 杰拉尔德没有刻意遮掩过自己的长相,虽然现在看起来比百年前确实要颓废一点,更像流浪汉一点,但是也有人能从外观上认出他。文森特又仔仔细细地看了他好多眼,终于确定眼前这个就是在上个世纪被誉为最强者的奥兰圣剑杰拉尔德。 安默拉毫不犹豫地撇清楚自己跟黑暗圣殿的关系:“首先,我不是魔鬼,其次,爪牙或者走狗是八百年前的用词了,我们现在把这种关系叫做雇佣与被雇佣。你不能强制要求一个退役的圣堂骑士在家里变老等死,我觉得用他余下的生命来实现我的价值还是很不错的。” 杰拉尔德在心里翻了个白眼,他感觉得到自己被雇佣了,但是他没感觉安默拉支付了什么。 “你真是堕落了杰拉尔德阁下。”北冕星用一种奇异的眼神看着杰拉尔德叹息,在他看来,刚刚安默拉的话毫无疑问就是冒犯,她贬低一个骑士的尊严与价值,可是杰拉尔德对此完全没有反应。他失去了一个圣骑士的尊严,简直是堕落者的典范。 安默拉在辩论反面的才能正在一点点被激活,她的反击迅速而有力:“如果你把通过付出辛勤劳动来实现自我价值的行为叫做‘堕落’的话,这个世界早就已经堕落了。” 作为当事人的杰拉尔德完全插不进话,更不用提跟这件事毫无关系的文森特了。 他们看着安默拉和北冕星隔着一张长条桌发表论辩,辩论题目从“雇工尊严问题”一路扭动着跑到了“国民幸福水准”。 这根本不是农舍食堂,这是议会特别讨论组。 讨论双方是黑暗圣殿和叛党。 文森特作为圣兰斯卡特公民不得不听这两个国家公敌谈论三大帝国应该如何提高退役者的待遇问题,他觉得自己简直活在梦里。 “南瓜粥到了,南瓜汤也到了,哦,看来你们已经相处得很愉快了?” 亚门围着围裙,一只手一个大汤盆,他有点惊讶地看着餐桌上热火朝天的讨论。 “我还以为你们会把屋翻。” 杰拉尔德在心里默默答道,在讨论下去就会了。 “鉴于我接下来要接手这个被一群大人物当做避难所的农场,所以可以请你自我介绍一下吗,亚门先生?”安默拉从他手里接过一碗热气腾腾的南瓜汤,“农场主,或者独立军联络员?” 第117章 避难 为什么安默拉会在这个农场?因为她通过黑塔城联系到了农场主亚门正试图出售这里。 为什么北冕星阿道夫会在这里?因为这个农场曾经是南方独立军的紧急避难所,他甩掉了军方的追击,然后直接躲进这里。 那为什么本来应该在翡翠圣枪基地里接受调查的文森特会在这里?因为他在叛党的帮助下把卡特里娜给劫出来了,目前正在逃亡之中。 短短一顿饭的时间里,安默拉感觉自己的脑子接受了太大的信息量,她不知道买个房能冒出这么多事情。 南方独立军在世界各处都安插了这样的紧急避难处,它们伪装成普通人的建筑,而联络员也伪装成普通人,这个伪装可能要维持几十年,直到有一天被使用到。一旦紧急避难处被使用过一次,那么联络员就会将它废弃掉,迅速建立另一个新的避难处。 亚门“废弃”掉这个避难所的方法就是把它卖了。 即便军方追查过来,以黑塔城为媒介的买入者最多承担一个非法交易罪,然后线索就断在他那里了。 可是亚门没想到这次的买入者背景复杂。 “我们得重新考虑交易的事情。” 饭后,人员都从食堂大农舍转移到了舒适的小农舍里面。亚门足足经营了这个避难所十年,虽然大部分地方都只能用粗糙来形容,但装饰物的制作也好,排列也好,都是他亲手做的,可以说付出了大量心血。 “我也觉得。”亚门不得不认同她的观点。 现在这间小农舍里只有他们俩,北冕星要处理自己几乎遍及全身的伤势,而文森特需要照顾昏迷中的卡特里娜。为了安全起见,杰拉尔德和那个叫茜的女军人在门口看守。这里的守门人是亚门雇佣的普通人,几乎起不到任何警戒作用。 安默拉咬了一口纯手工制作的黄油曲奇:“并且我们需要签署保密协议。” “我也觉得。”亚门一直在捏自己手里的烟,没有点燃,他开始抽出烟丝轻轻地咬着。 他好像一直没提出过主动要求,之前在食堂里也是充当着和事佬的角色。安默拉觉得要么是他伪装太深要么是他确实没什么主见,她比较倾向于前者。这种看上去软弱怕事的普通农场主形象比较容易让人放松警惕,亚门做了十多年地下联络工作,伪装起来可谓是娴熟之极。 安默拉试探着问道:“我有点好奇你们和文森特·谢利是怎么联系上的。” 亚门一点点掐着那根皱巴巴的香烟,笑着说道:“哈哈哈,我也挺好奇的。” “谢利家族的小儿子和南方独立军”安默拉把那个黄油曲奇吃干净了,她往后靠着软垫,“这是个足够让震荡中的政坛再一次洗牌的消息。” 亚门滴水不漏地回答道:“我只是个农场主,负责接待来来往往的客人们,但是对他们身上发生的事情并无兴趣。” “没关系,你只要花一点时间听我说说我自己的猜测。”安默拉还是想要试探一下这个农场主的能力,从而判断他在独立军中的地位,“你们帮文森特救出卡特里娜,然后曝光文森特·谢利和南方叛党的关系。” “是吗?”亚门笑了,把装黄油曲奇的碟子往前送了送。 “这样一来谢利家族要么洗清丑闻,要么撇清楚自己和文森特·谢利的关系。”安默拉又拿了一块曲奇,这里的东西比市面上卖的速食产品要好吃得多,“不管哪一种,皇帝陛下对谢利家族的信任都已经有裂痕了。作为圣兰斯卡特保皇党最强悍的盾墙,谢利家族与皇帝陛下不睦的话,对于独立军而言是有利的。” 亚门一边揉着烟丝一边听,也没有什么意见要发表。他看上去就跟普通人听个新闻似的,虽然会吃惊、感慨,但很少有有切身的利益体会。安默拉看着他这幅神情,几乎都要以为他跟叛党没有半点关系了。 “不仅如此。”安默拉进一步推断,“假如谢利家族选择保下文森特,那么卡特里娜就一定要牺牲,她会成为‘劫持’并且‘强迫’文森特,让他帮助自己逃狱的罪犯。这么一来,文森特与家族之间又有了间隙,他会进一步靠拢你们。而如果谢利家族选择抛弃文森特,那他们就直接把文森特推给了叛党,都不用你们来拉拢了。” 亚门点点头:“原来是这样的啊” 他到现在还完全是一副局外人的样子,安默拉不得不佩服他的脸皮和心理素质。 其实还有很多事情可以猜,比如谁把北冕星打得体无完肤落荒而逃,比如卡特里娜和文森特到底有没有上级和下属之外的亲密关系,又比如眼前的农场主到底为什么对她这样一个突然介入的变量完全无感。 可是安默拉没再往下谈了,亚门根本油盐不进。 “那就到这儿吧。”亚门见她停下,于是起身说道,“现在农场里的所有人都有一个共同立场,与皇权对立的立场,相互保护是必须的。” “与皇权对立的立场”,这个说法把安默拉说得有点触动。 平淡,但是有种天然的煽动力。 亚门看着她,然后又把手里的烟扔掉了:“我去准备保密契约。” “请。”安默拉目送他出门。 然后不到三秒他又回来了,身后跟着杰拉尔德。 杰拉尔德应该跟茜在门口看守,现在跑回来了是有什么动静吗? “撤。”亚门短促地说道,他冲进房间掀起地毯,然后把下面的暗门拉开,“亿万星辰的战斗部队到了。” 安默拉先看了一眼杰拉尔德,他点头,神色有点凝重。 那个暗门黑咕隆咚的,隐约有一条长而窄的阶梯,但是没有灯,也看不清路面。亚门把烟点燃,然后扔了下去,这点火星一路下坠,最后在黑暗的底部静静燃烧。 “供氧系统应该没问题,下去吧。” 亚门先往下跳,然后安默拉紧随其后,杰拉尔德断后。暗门上面有个钩子,可以从里面把那个地毯拖动到原位。 “夜幕系统正在排查这片区域,我们得潜入地下更深处,不然会被发现。” “其他人呢?”安默拉问道。 这条路很窄,但是修得很结实,四周全部都是魔抗材料,能够有效地回避魔导系统的搜查。安默拉现在还不清楚夜幕系统的能力,万一它在一定程度上可以突破禁魔邻域怎么办? “在往这边赶。”亚门淡淡地说道。 看来整个地下区域都是联通起来的,农场有大型机械,在地下打洞的声音很容易就能被那些机器运作的声音掩盖下去。亚门经营农场近十年,偷偷摸摸弄出一个完整的地下堡垒并不奇怪。 他们一行人大概往前直走了五百米,然后一个拐弯就看见了类似十字路口的开阔区域。这个空地的正上方应该也是整个农场的中央,每一个农舍都有通往这里的密道。 文森特离得近些,他抱着一个蓝色短发的女人,那个女人显得十分高挑,他抱起来有点吃力。 那个应该是冰霜女武神,为了防止她反抗,监狱人员应该已经断开了她与根源系统的意识连接,然后给她注射过大量安眠剂与安定剂。安定药可以让魔导师的思维陷入迟缓,而安眠剂可以保证她不做出什么物理伤害。现在她应该还在缓慢恢复之中,行动和思考都很不便。 亚门往周围看了一眼,皱眉道:“阿道夫阁下呢?” 杰拉尔德来通知安默拉,而茜则去通知阿道夫了。阿道夫所在的农舍离这里更近,没道理来得最晚。 “再等等。”文森特看了一眼自己的表,“一分钟每到我们就直接离开,然后填掉这里。” 亚门看上去很轻松,他似乎从头到尾都没有紧张过。 他点燃一根烟,斜倚在泥墙上,睨了文森特一眼:“等他来。” 亚门是独立军的联络员,虽然出于某种目的帮助了文森特,但北冕星阿道夫的安全肯定是占有优先地位的。说起来,农场里的这几个人中,只有安默拉属于跟他完全没有利益关系的那种。反正这农场又不能卖她,还白白给她抓一个把柄,如果她是亚门,肯定要找个机会把自己杀了。 “等他到这里,夜幕已经把整个农场都掀翻了。”文森特明显急着走,“最多两分钟,相信我,它有突破禁魔领域的能力。” 夜幕系统果然是可以突破禁魔领域的,不过这需要一定时间。安默拉觉得它突破禁魔领域的原理是先用质量极高的魔力来破坏魔导材料的内部结构,然后就可以正常施法了。 “急什么”亚门缓缓吐出一个烟圈,“没有魔导军团敢在离首都这么近的郊区开火,他们只会派出一支秘密部队,悄悄歼灭,而这就注定了战斗部队的执行力度与执行效率都很有限。” 确实如此。 危险与安全往往并存,虽然首都这边审查严格,但是如果真的混进去了就会很安全。 “为什么不去找他?”安默拉扔出一个试探的问题。 不去找阿道夫的原因很简单,如果他来迟了是因为已经暴露,那么这里这几个尚未暴露跑去找他也是自投罗网。现在站在这里的人“老弱病残”占了至少三个,怎么可能冲上去跟亿万星辰的战斗部队硬拼。 文森特已经等得很暴躁了,他冷笑道:“你去找?” 安默拉看向亚门,他还在吸烟,香烟的光明明灭灭地,将他的面容照得格外沧桑。 他以一种稳固而不可动摇的口气坚持道:“再等会儿。” “你可以等着,我必须带着卡特里娜先离开。”文森特脸色极为冷峻,“把通往外面的密道打开。” 亚门缓缓吐出一个烟圈,等所有灰色的烟雾散尽,他才开口道:“绝不抛下任何同伴,要么一起死,要么一起活。” 这话是独立军领袖南十字星的名言,现代很多军事教材都将其引为反面例子。 “我不是你的同伴。”文森特双手抱着卡特里娜,脚下开始裂开熔岩般的纹路。 这些纹路迅速蔓延到空地的每一个角落,安默拉感觉自己头约传来了崩裂声,文森特已经开始不计后果了。她站的地方倒是因为神威禁魔而完好无损,但地面连成片,其他地方崩溃的话她肯定也难跑。 “冷静点这样的话你也逃不掉的。”她劝了一下文森特,然后迅速转向亚门,“现在走吧,北冕星阁下这么晚还没到,多半已经没救了。” “我去找他。” 亚门又吸了口烟,他有种完全将生死置之度外的冷静。 仅仅是因为南十字星的一句话而已。 安默拉顿时觉得个人崇拜就跟宗教崇拜一样有种强大的洗脑能力。她思考了一秒,手里直接凝聚出烈焰长枪,枪尖直接指向亚门:“请先指路。” “那可不行。”亚门走到了空地的边缘,掐灭了烟,手忽然往墙上一按,“我忽然想起了一个比保密协议更为靠谱的方法。” 地面坍陷了,下方有种不正常的吸引力传来,战役级重力式瞬间将安默拉三人拽入地下。 安默拉受重力作用,但是不受重力式作用,她在下落一米不到距离后就已经构筑起了反重力式和太阳天马。杰拉尔德矫健地拽住了马尾巴,整个假想精灵的框架摇摇欲坠。 安默拉忽然感觉这场面似曾相识,杰拉尔德在兽人森林里也拉过太阳天马尾巴。 “见鬼,你太重了!”安默拉愤怒地说道。 太阳天马急速上升,只有一米不到的距离,眨眼间就可以飞出去了。 但是整个农场,忽然从地面开始,全部坍塌了。 亚门开启了自毁装置。 第118章 幕后 “阿道夫,南十字星在哪儿?” 冷漠而高傲的男性嗓音凭空出现,直接传入阿道夫的耳中。 这是从亿万星辰的天空要塞上分裂出的飞行舱,战斗部队捕获他之后直接将他送入这里。阿道夫之前被亿万星辰的战斗部队追捕,全身大面积严重烧伤,现在被绷带缠得严严实实的,连行动都很不便,几乎没有什么反抗之力。 “为什么你们会知道这处据点?” 阿道夫全身都被魔抗锁链束缚着,头上装着一个头盔一样的魔导装置,那个装置通过电波刺激他的大脑,让他的精神无法集中。虽然阿道夫基本没有行动能力,但是施法的关键是思维与意识,所以在囚禁魔导师的时候一般要辅以脑部刺激装置或者安眠药。 有很多魔导体与那个头盔相连,因为阿道夫的声带已经被烧坏了,所以这个亿万星辰利用魔导装置给他辅助发声。这种发声的方式十分特殊,它可以直接读取阿道夫的思维,然后搜集他在各个场合的说话声制作声源,从而形成连贯的话语。 现在很少有魔导系统可以轻易做到这点,但毫无疑问夜幕系统可以。 “因为这里没有什么能瞒过我的眼睛。” 那个声音显得优越感十足,阿道夫觉得他张扬而高调,简直就像个没长大的孩子。 “你是谁?” 那是个有点僵硬的机械音,可是机械音中包含的情感相对于机械而言太过活灵活现,其实阿道夫隐约猜得到问话的那个家伙到底是谁。 那个声音以极快的速度回答道:“蝼蚁不配知道我的名字。” “夜幕系统?”阿道夫有点怀疑,到底是什么样的工程师会在构建智能系统的时候给他加入这么奇怪的台词。 “回答我,南十字星在哪儿?”夜幕系统不耐烦地说道,“不然就把你贴身警卫的皮扒了。” 最近在圣兰斯卡特首都附近有线人提供了关于北冕星与南十字星现身的情报,可是当亿万星辰追查到的时候只看见北冕星一个。他们似乎在军方高层也有安插间谍,所以提前逃离了。在逃离过程中北冕星几乎半死,但南十字星却从头到尾连影子都没有。 这让夜幕系统稍微升起一点挫败感。 阿道夫冷笑,用平淡的口气答道:“将军?他在南方独立区。” 线人提供的情报是北冕星与南十字星都在这附近,到底是对方情报不准还是这个家伙在隐瞒?根源系统判断了一会儿,决定先拷问一番再说。相比起人类,作为魔导系统的他可以同时做更多的事情,比如一边破坏这里地底的魔抗物质,一边用探查式排查扫描,一边监控整个圣兰斯卡特的街道状况 他什么都可以做,几乎没有极限。 “来,先把那个女人的皮扒了,从头始。”夜幕系统的声音有着与人类近似的恶意,但是他本身并没有丝毫人类的道德准绳,“据说独立军非常在意同伴,如果南十字星真的在这片区域,他绝对不会放任我们折磨你。” 阿道夫大口呼吸着,看上去身体状况和精神状况都已经到了极限。 “皇权必将亡于自由之手。” 他这么说道,头忽然像折断了的枯枝一样垂了下来。 旁边仪器上的生命体征一瞬间变成沉寂状态,夜幕系统静了一秒钟,高声怒吼:“是远程遥控的心脏起搏器!南十字星绝对在这个附近” 指挥舱里,音量控制台上所有指示灯“刷”地熄灭,夜幕系统一瞬间就被静音了。 亿万星辰的指挥舱被装饰成星空的样子,地面、墙壁、天花板全部都是由电子屏幕构成的,上面有深邃的夜空,数不尽的星辰。那个小小的,柔软的指挥座,看起来就像无尽宇宙中的一粒尘埃。 “赐予你语言,不是让你用它抱怨,而是让你用它把信息呈现到我的面前。” 一双苍白的手一点点把音量控制台上的按钮打开,手的主人坐在高背椅后面,身影隐没于黑暗而深邃的夜空。 音量控制台上的指示灯又恢复正常,但是夜幕系统没有急着说话了。 “远超控制,就必然产生能量与信号波动。”夜幕系统的操纵者缓缓说道,“追查下去,捕获那个波动发出的源头。” 那个操纵者的声音经过了伪装,明显是不愿意留下任何蛛丝马迹。 夜幕系统的声音还和以往一样,但语气要沉一些:“是的,陛下。” “陛下?”操作者在黑暗中露出笑容,“我喜欢,你刚刚的称呼,但最好还是不要这么叫我。” “我就是为了让你喜悦而存在的,我的陛下。”夜幕系统没有改口,他有时候比人类更能讨人喜欢,“我也是为了能让所有人于阳光之下这么称呼您而存在的。” “你所说的,正是离现在并不遥远的未来。” 安默拉被杰拉尔德拽了一下,瞬间又滑下去几米。 反重力式作用于自己的时候是很难展开的,这道理就跟一个人永远无法举起自己一样。她抽空回头看了一眼,发现杰拉尔德机智地抓着马尾巴,而离她不远的文森特把长枪扎进墙壁,稳稳地固定住自己的身体。 文森特看起来比他们俩要艰难,因为他抱着卡特里娜,需要同时承担两个人的重量,而且没有安默拉这样的禁魔能力。但是他在危难关头的表现极为出色,没有丝毫差错,以最小的消耗做出了做好的选择。 “现在上去的话要面对夜幕系统。” 文森特一边喘气一边对安默拉说道。 “你也许需要。”安默拉冷淡地说道。 她当然能直接凭借神威逃离夜幕系统的追踪,杰拉尔德就不用管了,他被战略级魔导式正面击中都能活蹦乱跳。 文森特咬着牙,下面那个重力式是战役级的,而且看上去布置得很精密,上面的自毁系统已经渐渐展开,半分钟内他就有可能被活埋在这里。他带着卡特里娜这样的累赘,之前为了从亿万星辰的监控下逃脱又花费了大量意识力量,现在他的情况不容乐观。 “帮帮我。”他看了一眼卡特里娜苍白的脸色,在一片轰隆隆的声音中对安默拉说道。 安默拉正在调整太阳天马的魔导式,准备把杰拉尔德弄下去然后飞走,她一听这话就不由笑了起来:“别开玩笑了,我凭什么要帮你?” 文森特的喘息声越发艰难,上面不断有石头掉下来,他的防护式摇摇欲坠:“门格尔在翡翠圣枪进行研究的时候留下了很多资料。” “我不感兴趣。”是不可能的。 但是谈筹码的第一要点就是不能对对方的筹码表现得很感兴趣。 安默拉深得其中要领,她已经把太阳天马的魔导式重构到马尾部分了,看上去随时有可能破开个洞从地下钻出去。 “等等,你不会真的要把我甩下去吧!?”杰拉尔德这才感觉到不好。 “不然还是逗你玩的吗?” “门格尔在离开翡翠圣枪的时候带走了大量研究资料,并且销毁了全部研究成果,可是我们在这些年间已经逐渐把那些东西还原出来了,一字不落地还原了。”文森特在这种危急关头说话还是极为平稳,连语法都显得很严谨,全部都是书面语,安默拉觉得他随时有可能给自己背一篇论文。 杰拉尔德完全忽视了文森特的话,他语速飞快地说道:“你把我甩下去的话我就去告诉莲恩你现在正在被一万个国际组织追捕!” “”安默拉不明白圣洁的骑士大人到底从哪儿学到了威胁,应该不是从她这里吧。 安默拉不得不开始重构魔导式,让太阳天马足以承受两个人的重量。 这期间文森特已经把所有筹码摆了出来:“很巧的是,作为根源体系的第一指挥官,我接手了之前门格尔留下的资料,并且在这个基础上有一些其他方面的进展。请相信我的记忆力,如果给我一定时间,我可以将那些数以亿兆计的数据完美还原。” 这家伙真的不是人形魔导系统吗!? 安默拉有点瞠目结舌了,但是转念一想这种危急关头撒个谎言也正常。她不知道之前文森特在斐尼克斯上是怎么察觉弥赛亚入侵监控系统的,他那时候表现出的对数据的敏感程度比根源系统还可怕。 “门格尔在研究的不仅仅是魔导系统!”文森特说了一堆空话,终于拿出了一点实际证明,“他还在研究人类基因的开发!他试图以魔导系统为媒介,创造出比魔导系统更可怕的大脑!” 安默拉回过头来,太阳天马俯冲而下:“要是你以后不能为我还原所有数据,我就把卡特里娜交给军方。” 杰拉尔德一秒钟就领会了她的意思,他一只手拽着马尾巴,另一只手伸向了文森特,然后一把将他牢牢抓住。 安默拉需要门格尔当年的资料,因为她得把那个见鬼的项圈从自己身上弄下来。 太阳天马周身火焰一盛,巨大的烈焰长矛刺出,地下发出轰然爆裂声,一匹浑身金光的马带着一串人从崩毁中的农场地下飞了出来。 第119章 休憩 “飞行舱侧翼受袭!” “飞行舱保护罩损坏度百分之四十!” “飞行舱失去联系!” 夜幕系统急促的声音在天空要塞中回荡,地面上那个用于困住阿道夫的飞行舱被袭击了,而且在受到袭击的短短十几秒钟之内就被彻底破坏了。 “继续派人去查吗?”夜幕系统自从发现那个可以远程遥控的心脏起搏器开始就有点不开心,他不能接受自己被人类所愚弄的事实,“那个人带着阿道夫的尸体肯定逃不远。” “为什么要下去,反正叛党从来没有活着的俘虏。”高背椅子将操作者遮挡得严严实实的,“撤吧,这次行动就到这里了。” “南十字星呢?也不管了吗?”夜幕系统有点不放心。 “不管了,就让他逃吧。”操作者轻声笑起来,“革命军还需要南十字星的支撑呢我可不想让他们的梦想这么快就结束。很显然,将梦想终结在即将成功或者自以为成功之时,会比较有意思。” “我也觉得。”夜幕系统迅速接过话头,“让绝望摧毁他们的意志!让他们明白皇权永不枯朽!” “我没有在询问你的意见。”操作者微笑着关掉了夜幕系统的发声装置,声音柔和地说道,“亲爱的,你不是我的幕僚,也不是我的同伴,你至多,不过是条锁链在我手中的狗。” 指挥舱里安安静静,唯有轻柔低缓的笑声若隐若现。 安默拉突破到地面之后才发现这里的战斗部队已经撤离了,她原本还做好了苦战一场的准备,可是这地方居然除了收拾农场残骸的普通治安魔导师就什么都没有了。 治安魔导师不在军方编制之内,他们是直接受国家政府控制的部门,因为长期只在国内安全地区活动,所以魔导仪器使用许可和施法许可所涵盖的内容比较少。如果只是这群人的话,安默拉应该能轻易凭借神威逃脱。 “说好的夜幕系统会在上空呢?”安默拉回头看了一眼文森特,发现他也皱着眉头似乎在思考什么。 他回答:“亿万星辰的这次行动有点古怪。” 一行五个人受安默拉的神威庇佑,就这么明目张胆地从治安魔导师的眼皮子底下走了过去,他们一边走还一边讨论之前的种种异状。 “没按照你所想的来就是有古怪吗?”安默拉觉得刺激他一下比较容易获得自己想要的答案。 “对。”没想到文森特不要脸地承认了。 “什么意思?”杰拉尔德完全没进入状况,他又一次被排挤在外面。 文森特看着道路两边的农田,眉头一直没有舒展开:“亿万星辰一直是保皇党的工具,而保皇党中,最具威胁的军方高层是” “你爸。”安默拉毫不犹豫地答道,在文森特发火之前她补上一句,“谢利元帅。” 文森特看了她一眼,然后改口道:“保皇党中,最具威胁的军方高层之一,是英格兰姆·所罗门,魔导军团总参谋长。从体制上来说,所有魔导军团包括翡翠圣枪和亿万星辰在内的所有行动都由他安排。元帅负责带领军队进行战斗,而英格兰姆,告诉元帅怎么带领大家战斗。” “懂了,军方的大脑。”安默拉点点头,“这个姓氏,是所罗门家族吗?” 所罗门家族鼎盛的时候甚至能与皇权分立,但最后还是被皇室打压下去了,被打压之后皇室对这个家族的成员一直进行冷处理,几乎不给他们什么晋升高位的机会。如果英格兰姆是所罗门后裔,而且天赋出众,皇帝陛下应该不会允许他担任总参谋长一职。 “是赐姓。” 文森特自己就是大贵族后裔,所以对这些事情也了解得很清楚。反正现在这几个满身战斗痕迹的人都不太适合坐马车通过严密监控的路口,这么慢悠悠地走着不如就把事情背景讲讲清楚。 文森特理了理头绪,慢慢说道:“所罗门早就没有后裔了,但皇室要这个面子,也要安抚上议院情绪,他们不想被当成为了权力而毁灭大贵族的刽子手,所以才有了这种荒谬的赐姓奖赏。这也给了一些有才华的平民进入帝国统治阶级的机会,总的来说很多事情都顾全了。” “英格兰姆一直是保皇党的巨头,亿万星辰的每一个动作都和他分不开关系。” 安默拉立刻明白了他说的有古怪是指什么:“你是说这次亿万星辰的行动不是英格兰姆的作风?” “一开始是的。”文森特看起来也很费解,“从最开始的空袭普朗曼到不久前让圣女死在斐尼克斯上面,这一段都是他谋划的,我父亲已经证实过这点了。” 那时候他的父亲谢利元帅说,“你的目的暴露太早,这样直接而幼稚的手段永远也赢不了西部疗养院里那位”,而西部疗养院那位,毫无疑问就是英格兰姆。 “所以?”安默拉觉得接下来就是重点了。 “但是从污蔑卡特里娜那个地方开始就不是了。”文森特看起来对英格兰姆的手段很了解,“太凶狠,太稚嫩,那种戾气,不像是英格兰姆。” 安默拉觉得有点玄乎,她还没到那种看见一头牛就把它的五脏六腑都看清楚那种地步,这种事还得找玛希问问。 “这么说吧,之前那一段布局,英格兰姆从来没有出手做过什么,他只是计算到了我可能采取的行动,并且知道这种行动的后果,然后在这个基础上顺水推舟地把后果变成罪行。”文森特看来对自己被坑的事情已经有了很深刻的反省,他说道,“但是之后污蔑卡特里娜,那种刻意的痕迹太明显了。” 安默拉听他解释之前觉得微妙,听他解释之后忽然又有点悟了。 确实是完全不同的手段。 英格兰姆不着痕迹,步步紧逼,每一个错误都是文森特自己犯的,根本与英格兰姆没关。但是事情的结果偏偏就是英格兰姆所在的保皇党受益了。 之后,从卡特里娜被诬陷那里开始,这些计谋就开始有了痕迹。 因为实际上卡特里娜并没有犯下那种罪行,只要追究下去,很容易知道有谁在陷害。问题是文森特这一方根本等不到洗清罪名,他马上就要变成真的逃犯了。 “简单,而且粗暴,这样下三滥的招数英格兰姆不会用。”文森特说道,“还有刚刚,如果夜幕系统是英格兰姆在指挥,那么我们绝对不可能这么容易就逃出来,他会把北冕星连同整个农场的后台都抄干净。虽然我和英格兰姆政见有分歧,但是在对待叛党的态度上还是很一致的,格杀勿论。” “所以呢,你想说什么?”杰拉尔德依然没有进入状态。 安默拉接口道:“他想说,有不属于保皇党也不属于大皇子的势力,正在借助属于保皇党的军事力量来打压属于大皇子的力量。而且,那个家伙已经控制了保皇党的最大利器,亿万星辰。” “皇储之争?” 杰拉尔德这个问句一下就把安默拉带到了不久前她和玛希的讨论之中,当时玛希否认了“皇储之争”这个说法,提出了更严重的命题。 “错了,是皇位之争。”安默拉稍微收敛了笑意,“圣兰斯卡特要大乱了。” 皇帝老了,不中用了,大皇子急了,等着上位。 但是在暗处,还有一个人,想要借皇帝那双尚还抓着至高权柄的手,杀掉罗萨,取而代之。 又一个谜团重重的事件结束了。 整个事件中,唯一让安默拉感觉有点欣慰的就是她最终还是把那个农场给收入囊中了而且是通过正常的购买渠道。 因为那个农场之前是被叛党使用的,所以在军方攻破叛党这处据点之后,被破坏的农场也作为公有资产被政府收下了。在进行了长达一个星期的资产清理与危险物品排查之后,这个农场被拿出来公开拍卖。 而这一个星期间,安默拉的“父母”,还有她的五合一,也终于运到了。 拍卖会上,她买来的那个父亲以只比起拍价高一丁点的价格拿下了这块破坏严重的土地。 现在安默拉终于可以把所有人和宠物都搬出那个人来人往的学生公寓了。 午后,她站在农场大门口清点自己的资产。 一个父亲,圣兰斯卡特北方人,买入价三千。三十七岁,身体健康,有初级综合学院的学历。原来的名字不重要,反正现在他叫约翰。 一个母亲,圣兰斯卡特北方人,买入价五千。三十三岁,身体健康,长相美丽,但是因为屁股上有个胎记所以价格打折了。原来的名字也不重要,反正现在她叫玛丽。 一只杰拉尔德,奥兰人,买入价零。大于一百岁,身体壮得像牛,可以负责犁地。 一个坎迪洛克,古代人,买入价零。大于五千岁,蛇脸,不适合带出去,可以在家带孩子。 一个乔诺,普朗曼皇室后裔,偷来的。小于三个月,太小了,什么都做不了。 一个小弥赛亚,神裔,抢来的。小于三个月,而且估计活不久,没用。 一个文森特,圣兰斯卡特贵族,自己送上门的。二十九岁,翡翠圣枪前指挥官,根源体系的专家级魔导师,堪比魔导系统的计算能力与思维能力,用处很大,好好养着。 一个卡特里娜,圣兰斯卡特平民,文森特的赠品。二十四岁,翡翠圣枪前战斗部队精英,非常英俊,武技和舞技都极为精湛,可以养眼,也可以看家护院。 一个五合一,祖籍黑色大陆,黑塔城之旅的纪念品。不到一岁,食量很大。 一个看门人,圣兰斯卡特乡下人,月薪二百五。四十三岁,身体健康,之前农场被毁坏,所以他失业了,现在安默拉重新雇佣他作为这里的看门人。 除了这些人员之外,还有一个“百废待兴”的农场。 安默拉抬头看了一眼摇摇欲坠的“大树农场”几个字,忽然觉得前途一片光明。 第120章 劝诱 安默拉开始整修农场,她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把大树农场改成大树庄园,这里将来是要作为住宅的。 在安默拉这群人中,卡特里娜与文森特属于在逃人员,不适合抛头露面。坎迪洛克在这个庄园里的定位是“私人收藏家的珍贵藏品”,所以他也不能跑出来盖房子。乔诺和小弥赛亚不能指望,五合一就更不行了。于是真正参与盖房子的人变成了安默拉、杰拉尔德、约翰、玛丽。 至于为什么不请专业的建筑人员,因为这个庄园秘密太多,安默拉也不放心让不相干的人插手。 拿到建筑图纸之后,杰拉尔德简直一个个,安默拉也趁他辛勤工作的时间摸了会儿鱼。 “能把实验室建在地下吗?”安默拉在庄园深处的小木屋里找到了文森特。 这间小木屋原本是伐木工呆的地方,紧靠在一片林场,一周前那场动乱并没有毁坏这里。文森特和卡特里娜就住在这里,卡特里娜表面上看起来身体健康,但是实际上伤得很重,她的精神一直处于紊乱状态,没有特殊仪器的话很难恢复过来。文森特正在研究处理她大脑伤势的方法,失败的话,她就得一辈子这么下去。 文森特看起来很不耐烦,他将里间的门带上,然后问安默拉:“有建筑许可吗?” “有,材料也已经准备好了。”安默拉点头,建筑许可已经由政府配套交给她了。 “我来建?”文森特觉得她眼神有点不对,“我不是建筑工人。” “但是我想你应该懂速建魔导式。”安默拉用殷切而和蔼的眼神看着他,“这里除了你之外没有人能建出标准规格的实验室了,杰拉尔德建个猪圈牛棚还行,再精密一点的就不能让他动手了。” “你让前圣堂骑士团团长帮你建牛棚还嫌弃他建得不好看?”文森特用匪夷所思地目光看着她,“你知道当初我们花了多大力气请他护送圣女吗?” “我现在在谈实验室的问题。”安默拉没有被他带偏话题,“反正以后是你自己用,我想你应该也不希望杰拉尔德来建吧。” 实话总是让人无法反驳,文森特只能先把这件事应下来。 “可是我得照顾卡特里娜,这两天应该不行。” 安默拉接下来很可能就要加入亿万星辰的新兵编制跟随他们一起去军演了,所以她不能等:“我照顾卡特里娜小姐,你在一天内帮我把实验室弄好,顺便还原数据。” “你?卡特里娜现在精神不太稳定,你确定你行?”文森特明显对安默拉不放心,他手里捏着门格尔的数据,所以安默拉应该不会乱来。但是她看起来都还没到能照顾自己的年纪,怎么看都不像是能照顾精神病人的样子。 “我会一点药剂学。”安默拉盘算了一下,跟他说道,“嗯,我的导师是门格尔。” 之前就说过,门格尔是个十分全能的研究者,近乎完美地兼任着药剂学家、生物学家、人类基因学家、礼仪学家、数学家、医学家、军事家、逻辑学家还有魔导系统工程师等职业。他之所以被认为是“无法超越”的也是因为这点,即便有人在某个特定的领域里做出比他还多的成就,也没法与他浩瀚如海的知识媲美。 “”文森特用异样的眼光看了她好久,“我觉得他这种人一辈子都不会收学生,没有人配得上他。” 魔导研究领域里,所有人都在贬斥门格尔的人品,因为他们没法挑出门格尔研究上的问题。他十几年前就是根源体系无法超越的巅峰,现在也依然代表着根源体系的制高点。 “别再跟我说这话,去建地下实验室。”安默拉脸色阴沉,“我去里面看看卡特里娜小姐。” 速建魔导式确实好用,文森特在傍晚的时候就已经把标准规格的实验室弄出来了,不但如此,他还在地下加盖了一个储存室和两个消毒间。对于私人实验室而言,消毒间不是必备的,但文森特在这方面要求很严格,他是标准的学院派,容忍不了一点不合规范的东西。 很快就到了晚餐时间,整个庄园最先被修复好的地方就是餐厅了。 原本它是个用木头和茅草堆的大农舍,但现在它已经变成了一个漂亮的双层小屋。小屋外面看起来是木制的,但是实际材料是钢筋水泥,外面的木头质感来自涂料。 文森特赶到这里的时候,除了安默拉和卡特里娜之外的所有人都到了。 蛇脸的坎迪洛克左手抱着银发红眼的乔诺,右手抱着黑发独眼的小弥赛亚。杰拉尔德正在上菜,安默拉现在的母亲玛丽在厨房里忙活。约翰很拘谨地坐在角落里,端了自己的这份吃的就立刻离开了,他看起来很识趣。很快玛丽也离开了,这个小餐厅里只有一群奇怪的人面面相觑。 “她呢?”文森特问道。 杰拉尔德摇头,表示不知道。 坎迪洛克吐信子表示不知道,两个婴儿嚎啕大哭也表示不知道。 文森特抓住安默拉不在的好机会,迅速跟杰拉尔德套话:“好吧,相处了整整一星期,没有能跟我介绍一下她的身份吗?” “可以说教廷语吗?”杰拉尔德皱眉,“我对圣兰斯卡特语的了解只停留在基础词汇上面。” 文森特在任何场合说话都是书面语连篇,他给安默拉的感觉是随时有可能背出一篇学术论文,而他给杰拉尔德的感觉就是听不懂。 文森特不得不重复了一遍自己的问题。 “不知道。”杰拉尔德坦诚地回答,“是个非常厉害的魔导师,我对她的了解仅限于此。” “那你知道她和门格尔有什么关系吗?” 文森特确实很在意安默拉和门格尔的事情,不管是她夺取黑翡翠戒指,还是她向他索要门格尔的实验数据,都显示她与门格尔关系很深。而且她之前自己也承认了,她是门格尔的学生。 从时间上算,门格尔叛逃的时候,安默拉差不多才刚刚出生。 接下来的时候门格尔一直在逃亡,到底怎么才有机会接触到年幼的安默拉并且长期教导她呢? 杰拉尔德愣了一下,他忽然也发现了一个问题。 门格尔是堕天者,看守第二重地狱门的破坏与毁灭之天使,他掌管着麦灵痕契约。而不久前安默拉在兽人部落也用过麦灵痕契约,当时他满脑子都是“莲恩居然也签过灵魂出卖者之誓!?”,完全没有闲工夫想其他的。 但是现在回想一下,很不对劲。 大天使的能力是不会重复的,既然门格尔是掌管破坏的天使,那么就不会再有另一个人掌管破坏。麦灵痕契约也一样,既然这个东西由门格尔掌控,那么它就不会再被第二个人控制了。 杰拉尔德问文森特:“你觉得他们有什么关系?” “师生?” “不对”麦灵痕契约这种特殊能力是没法通过教学的。 文森特忽然发现问问题的变成了杰拉尔德,他顺手端起面前的大麦茶,说道:“那么,是同伙?” 这个说法跟前一个也没差多少。 杰拉尔德忽然压低声音说道:“父女” 天使不能繁衍,但是这种能力应该来自基因,理论上是可以遗传的。杰拉尔德跟安默拉相处得久一点,他看得出安默拉身上那种隐晦的气质,与破坏天使几乎如出一辙。虽然安默拉已经在极力掩饰了,但门格尔在她的成长过程中对她影响太深,那种性情上的烙印一时半儿没法摆脱。 文森特“噗”地把茶喷了出来,他一边擦水一边咳嗽。 “看来你们相处得很愉快?”安默拉推着卡特里娜的轮椅从外面走进来。 卡特里娜的蓝色短发已经及肩,她五官中透出凛冽而慑人的美貌,那双眼睛神采奕奕,一点也看不出是受伤了。安默拉给她盖上了一张薄薄的白色小毯子,看上去把她照顾得很好。 安默拉在一片寂静中走进来,取了一份比较好消化的食物给卡特里娜,然后又推着轮椅离开餐厅。 “吃完就跟我来一趟实验室吧。” 文森特听了这话居然有种背地里说导师坏话然后被叫去办公室谈心的紧张感,他往杰拉尔德这边看了一眼,发现他已经溜去厨房了。 他随便吃了点东西,然后飞快地在将近的夜色中跑到了实验室,结果一进去就看见相当惊人的一幕。卡特里娜微微垂头,安默拉站在轮椅面前揽着她的脖子,两个人不知道在干什么,总觉得从背面看有点怪。 “请坐。” 安默拉回过头,卡特里娜脖子上围着白色的餐巾,文森特大松一口气,看来刚刚是在给她系餐巾。 “现在可以开始还原根源系统的原始数据吗?”安默拉把碗塞进卡特里娜手里,喂饭这种事情她就不想做了,“我对你期望很大,你应该有除了背后嚼舌根之外的用途。” 她口气平淡,文森特有点尴尬,其实嚼舌根不可怕,可怕的是直接被她撞上了。 “没有问题,现在就可以开始。” “多久可以完成?”安默拉不放心地补充了一句,“越快越好。” 文森特看得出她很急切,但这事根本急不来:“我们一整个实验室的魔导学专家,花了十三年还原这些数据” 安默拉打断他:“别告诉我你也要花十三年,到那时候第六代魔导系统都出来了,我要你还有什么用。” “现在一般估计第六代魔导系统将在七百年后出现,因为第五代魔导系统已经抵达了信息时代的巅峰,再往下应该是量子时代。虽然第五代魔导系统可能会不断优化,但基本不会突破到量子层面了,要做出这个突破可能还需要成百上千年。” “这只是个夸张的修辞手法”安默拉揉了下眉心,然后在心里安慰自己,文森特能严谨点是件好事。 “魔导学里没有修辞手法。”文森特的底气一下就上来了,他谨慎地说道,“我大概需要一到两年来完成根源系统的全部数据重构,但那是建立在有魔导系统帮助并且有实验助手的情况下。如果没有魔导系统,那么很多计算可能要花好几十年完成。” 安默拉想了会儿,突然转移了话题,“你今后有什么打算?就这样带着卡特里娜东躲西藏,还是直接投奔南方独立军?” 文森特敏锐地察觉了她的意图:“你想做什么?” “没什么,我收留的流浪者已经够多了,不差你这一个。”安默拉伸手给卡特里娜擦了擦嘴角的汤汁,有那么一瞬间文森特觉得她十分温柔,“我只是想,你应该不会甘心被英格兰姆和那位藏身幕后的皇室成员弄得那么凄惨,也不会甘心让原本前途无量的自己和卡特里娜像老鼠一样躲躲藏藏。” 文森特攥紧了手,冷眼看着这个试图蛊惑他的女孩子。 他追求的是自由意志,所以不愿意成为任何一个人或者任何一种势力的附庸,但是不得不说,安默拉的话的确切中要害。 “想站在阳光之下吗?” 当然。 “想将圣兰斯卡特里的花与权杖之旗降下吗?” 当然。 “想要” 安默拉停顿了一下,她扫了一眼文森特挣扎的神色,忽然说道:“我去吃个饭,待会再谈。” 文森特感觉刚刚被调动起来的一腔热血都梗在了喉咙里,下一秒就有可能喷她一脸。 作者有话要说:你听说过安利吗? 第121章 改造 “你跟门格尔是什么关系?” 文森特向来不是被耍了还把气往肚子里吞的人,他很快做出了强有力的反击。 安默拉走向门口的脚步停下了,她回过头:“那你和卡特里娜是什么关系?” “是同僚,更是战友。”文森特坦然回答,说完就用一种“轮到你回答了”的眼神看着安默拉。 “哦。”安默拉说了一个字,然后直接转身离开了。 她暂时还没有把项圈告诉任何一个人的打算,这是要害,也是利器,不管出于何种目的都不适合让其他人知道。虽然现在她身边有很多人,像杰拉尔德、文森特都属于当世的杰出者,可这些人不值得她交托信任。门格尔,天使,堕天者,甚至是女神要在面对这些事情的时候找到与她立场一致的人很不容易,杰拉尔德等人并不在范畴之内。 她到餐厅的时候,杰拉尔德已经离开了。 坎迪洛克正在兢兢业业地喂孩子,他和杰拉尔德差不多笨拙,不过他好像很喜欢孩子。 “你最近有想起来一点什么吗?”安默拉在他身边坐下,“关于拿走预言书的人。” 现在的疑团有一大堆,预言书的下落就算是其中一个。可是安默拉最近一直忙着定居圣兰斯卡特的事情,都没空管坎迪洛克,现在正好趁忙碌的间隙来问一问。 坎迪洛克把汤羹喂给乔诺,然后抬头瞟了一眼安默拉:“哦,我觉得你人还不错。” “”这家伙居然还坚称是安默拉拿走了预言书。 “能再描述详细点吗?”安默拉锲而不舍。 坎迪洛克用一张狰狞的脸做着相当细心的工作:“没什么更详细的情况,我已经都跟你说清楚了。” “我来帮你回忆。你说一个叫安默拉的堕天者从你这里拿走了预言书,而这个堕天者从头到尾都是沉默着的,他没有跟你发生过交流。现在我的疑问就是,如果那个堕天者都没有跟你发生过交流,那么你又是怎么知道‘安默拉’这个名字的。” 坎迪洛克低着头想了会儿:“我说过,我忘了。” “想一想!”安默拉试图引导他,“有两种情况,一是你记错了,那个堕天者确实自称过‘安默拉’;二是你从别人这里听说了这个名字。快点回忆一下,到底是什么情况!” 坎迪洛克忽然怔住了,清澈的黑眼睛闪了闪:“有人说过” 安默拉的心一瞬间提起来。 坎迪洛克一拍桌子站起来,抓着自己的头发说道:“我忘了我忘了我忘了!!怎么办!我忘了!他说过的,可是我忘了!” “冷静点”安默拉试图安抚他,“谁告诉的你‘安默拉’这个名字?” “我!忘!了!”坎迪洛克忽然冲了出去,他抱着头,表情极为痛苦。 安默拉坐在原地与两个婴儿面面相觑。 她把剩下的那点汤给两个孩子喂了,然后推着婴儿车把他们带到杰拉尔德那里。 “他平时挺正常的。”杰拉尔德接过了孩子,“但是一提到记忆问题就会有点不正常。” 安默拉点点头,把这件事记下了:“你觉得他失忆是外因导致的吗?” “你是指,那个人拿走了预言书,并且剥夺了他的记忆?”杰拉尔德皱着眉,“能办到这种事情的人不多。” “对,确实不多。”安默拉陷入思考。 坎迪洛克是与曙光女神同一时代的龙,他曾经突破无数守护天使的防卫,冲入女神殿夺走预言书。这就意味着能正面战胜他的人至少要是大天使那个级别的,而在战胜他的同时还要剥夺他的记忆,这样的人在神话里都是有名有姓的。 “我在火山里已经问过了,他说不认识斯洛,不认识沙利叶,或许是其他堕天者甚至有可能是神。”安默拉也在回忆那时候的事情,“我应该把所有的大天使都问一遍。” “你当心他疯掉”杰拉尔德轻轻摇着摇篮,然后忽然想起来一件事,“不光是预言书,你身上还有诅咒呢,那个要怎么解决?” 安默拉抬手摸了一下额头,额发遮住了斯洛留下的印记,其实不遮住也没关系,没有神性的人是看不见那个的。现在她身上的麻烦有一大堆,门格尔的那个项圈,斯洛的诅咒,甚至还有莫名其妙、可能存在可能不存在的预言书。 “去教廷解决?” 杰拉尔德黑了脸:“不行,教廷不管这个,他们只会把你送去医院美容科。” “我以为他们能帮我撒个圣水什么的?”安默拉觉得现代的教廷简直太不正常了。 “撒圣水才不正常吧?”杰拉尔德用疑惑的口气说道,“你真的相信那种东西能治百病吗?教会的医院还是很不错的,毕竟奥兰是三大帝国之一,魔导科技水平也很发达。” 安默拉觉得自己对大陆上唯一一个宗教帝国的幻想破灭了,这跟普通帝国的区别何在? 杰拉尔德看了看她的额头:“它暂时好像没什么问题你和那个堕天者到底有多大仇?” “跟你没关系,我自己想办法。”安默拉顿时对他失望了,“你看好孩子就行。” “” 杰拉尔德沉默着看她推门出去,然后在夜幕中越走越远。 接下来的几天都很忙碌,文森特建好了一个标准魔导实验室,然后在安默拉的半胁迫半恳求下建了生物实验室、化学实验室还有一个魔导式应用区。 他一开始觉得安默拉是个单纯的魔导师,但现在看来完全不是,她像门格尔一样对各个邻域的知识都有了解。 还原门格尔的研究确实需要对各个邻域都十分了解。因为他对魔导系统的定义已经完全不再局限于“施法系统”这样的范围了,他觉得魔导系统不仅能辅助施法,还能辅助思考,能够影响人格的塑造。文森特能还原的仅仅是数据部分,如果安默拉的目的是继续将门格尔的研究进行下去,那就意味着她需要更多邻域的专家,从基因学家到魔导系统工程师,缺一不可。 安默拉在实验室建好之后就一直泡在里面,不久之后她可能要被分派到亿万星辰参加军演,所以在此之前她要先把神国的控制中心转移掉。神国的控制中心的黑翡翠戒指,那个东西辨识度太高了,安默拉一直带着也不怎么安全。 在改造的过程中,她感觉自己仿佛回到了一年前。 一连三十几个小时都在做实验,呼吸间充斥着的全是药水的味道。与各种规格的魔导体接触,看它们相互反应,擦出火花,闪烁电光。还有那些秘银器具,它们握在手里的触感如此熟悉,让安默拉清晰地意识到此刻距离自己逃出噩梦还没过多久。 战斗部队的成员一般都不允许佩戴饰品,但是魔导战斗部队限制要宽松一些。有些宝石确实能对人体起到有益作用,像秘银这样的装饰甚至能加强魔导性能,所以只要不是太夸张的东西,部队一般都会允许。 安默拉正在显微装置下取出黑翡翠戒指的核心部分。 这部分完全通过精微魔导式操作,只要计算清楚,一般不会出问题。取出来倒是很容易,但是把取下来的那些小零件再重新装进另一个地方就不太容易了。 安默拉的显微装置旁边放着一个秘银模具,她用高温魔导式将纯度高于百分之九十九点九九的秘银溶解,然后倒入模具里面。模具有两个,是手镯形状的,分为上下两个部分。之所以做成手镯,是因为戒指太小了,她现在的条件还不允许她处理这么精密的操作。 她给那个核心加了低温维系式,这样它就不会被液体秘银烧毁。 将核心放入模具的边缘,然后一直用高温维持秘银的液态,在这个时间内,她要把微型的魔导通路全部连好。 因为改变了原来的戒指形状,所以很多连接方法也要随之改变。而且手镯比戒指更大些,魔导阻力之类的计算方法也完全不一样了,这些全部都要推翻重来。最难的还不是这个,安默拉在搬运神国操作系统的同时,还要想办法把黑翡翠戒指本身所具有的根源系统权限搬运过来。 幸好,神国一直很稳定,不管她并行多少魔导式,它都平平稳稳,毫无差错。 安默拉一连好几天都呆在实验室没出来,期间一直靠注射营养液维生。 她把那些魔导通路全部连好,但是很快又接到了军方的演习通知单。因为没空再搬运根源系统使用权限部分了,她决定换个方法。 直接切割黑翡翠,然后把它藏进秘银内部。 这个方法实在是机智,后果就是美丽的秘银手镯模具派不上用处了,手镯表面因为内部黑翡翠的凸起而变得坑坑洼洼。 安默拉把它戴上,心里觉得它跟那个秘银质地的项圈还挺搭的。 然后她走出实验室,看见迎面走过来叫她吃饭的文森特。 他的视线明显被那个闪亮的手镯吸引了。 “我的天远看还以为你长了个银色的肿瘤。” 安默拉决定出发参加军演前先打死他。 第122章 禁忌 翡翠圣枪前指挥官文森特·谢利在圣兰斯卡特首都郊区一座农场里壮烈牺牲他牺牲前的最后一句话是“噢,原来是个手镯”。 在安默拉投身于移植神国控制系统的时间里,卡特里娜也终于摆脱了精神干扰药物的效果。 “醒了?” 安默拉抬头看了她一眼,然后继续手里的工作,她决定把手镯外面的部分重新打理一下,让它看上去不那么像肿瘤。 “为什么是你?”卡特里娜盯着安默拉,一点点回忆起之前的事情,“文森特呢?” “死了。” 安默拉冷笑了一下,秘银液体瞬间凝固成银色的镯子,精致的镂空花纹之下全部都是比发丝还细的魔导体。卡特里娜明显怔了怔,脸色一下就变得很差,她紧盯着安默拉,试图从她表情中辨认出真伪。 “鉴于你刚刚清醒,我必须跟你说明一下情况。”安默拉皱着眉说道,“你现在是圣兰斯卡特军方一级逃犯,我现在是圣兰斯卡特合法公民,这个地方叫做大树庄园,属于我的父亲,一个好像是叫约翰的男人。这里可以作为你的临时避难场所,不过你的主要活动范围将被限定在地下实验区,然后我要介绍一下庄园里的其他人” “文森特呢?”卡特里娜完全没有听进去她这番话,“他到底怎么了?” “我说了,已经死掉了。”安默拉沉着脸说道,“不过他救下了你,请连带他这份好好活下去。” 说着她就直接拿着自己的秘银手镯转身出去,还顺手把门给带上了。 这里是庄园的地下建筑,文森特在很短的时间内就建立起了完整的实验基地。这个小型实验基地包括生物实验室、化学实验室、魔导实验室、魔导式测试区、消毒区和污染隔离带,虽然不及军方基地来得严密,但相对于民用实验室而言已经很好了。 安默拉从粗糙的地下石板路走到魔导实验室。 这里是整个庄园的地下核心,如果以后通过黑市购进了足量的魔导体,那么安默拉甚至能以这个实验室为中心,把其他所有实验室都连接起来,让这些地下实验室变成要塞式建筑。 魔导实验室之前有一个狭窄的消毒间,还有简单的身份验证。 穿过消毒间走进实验室,正对面就是与另一个大陆相连的屏幕。 这个屏幕占据了整个墙面,完全是按照天空要塞上魔导系统屏幕等比缩小的,安默拉的大部分材料都用在了它身上。现在屏幕上显示的不是共享型魔导系统的运行情况,而是班杰明他们的那个标准实验室。 “班杰明在哪儿?”安默拉皱着眉问道。 班杰明慌慌忙忙地从实验室另一边跑到屏幕面前,脸贴着监控式,大声道:“我在这儿!我在这儿!” 他腮帮子鼓着,似乎在咀嚼什么东西。 “你在实验室吃东西?”安默拉黑着脸说道。 “也不是经常”班杰明艰难地把口中的食物咽了下去。 “屏幕一直开着,再让我发现一次就宰了你。”安默拉看着他近日有点反弹的体型,嫌弃地说道,“你肚子太大了,这样下去你以后连实验桌都够不着。” “嗝”班杰明打了个嗝。 “新来的那个呢?”安默拉扫了一眼他们的实验室,发现除了班杰明好像没有其他人了。 “跟小波文出去采购了。”班杰明左右看了看,忽然压低声音说道,“主人,你从哪儿找来的那家伙?他专业得有点不像话说真的,我觉得我们连魔导系统都不用弄了,他完全可以承受高等魔导系统的计算量。” 安默拉挑眉说道:“他应该算是你的前辈校友,也是国立学院毕业的,曾经从事过专业的魔导军团指挥工作,不过现在退伍了。” “你没说那个魔导军团是翡翠圣枪。” 刚刚跟小波文采购归来的文森特走到屏幕面前,他推开班杰明,双手拍在操作台上。他带着兜帽、深色眼镜、黑色大口罩,还穿了一件雨衣似的长外套。 班杰明听了他的话顿时发出清晰的倒吸冷气声。 “我也适当地避开了你现在的逃犯身份。”安默拉冷眼看他,“怎么样,在这边呆得愉快吗?” “如果没有你那个该死的契约,那么我现在会过得很愉快。” 文森特拉下了兜帽,他散乱的额发下面有着黑色公山羊印记,那是麦灵痕契约。安默拉感到十分庆幸,因为对方的专业是现代魔导学,所以想要诓他签订某种隐晦的古代魔法契约还是有可能的。安默拉答应照顾卡特里娜,并且给予她一定的保护,而文森特答应替她工作“一段时间”。 没有人知道对于麦灵痕契约而言,“一段时间”到底是多长时间。 安默拉沉思了一下,说道:“当你把根源系统的原始数据全部还原之后” “我就自由了?”文森特口气不太好。 “不,我会安排你去一趟北半球大陆。” 安默拉抬手,屏幕上共享了北半球大陆的地理情况,那个东北角缺口上的海港被重点标记出来。 “这是港口?”文森特在学院里已经接受了比较系统的军事教育,对这种地理位置还是很敏感的,“兽人部落里面有港口吗?” “这里将成为整个北半球最大的军事港口。”安默拉微笑起来,“你可以负责它的军事设施建设吗?” 文森特瞬间明白了她的意思:“我学的是魔导理论,与军事设施建设差了八百里。等等,黑暗圣殿要插手兽人部落?不对,之前黑暗圣殿就已经插手过了” “再重申一次,与黑暗圣殿没关系。” 安默拉把那个港口的位置放大,那个地方现在还很荒凉,但已经能看出港口的雏形了。这个设计非常巧妙,它没有将港口限制在某个框架里,这就意味着它在现在的基础上可以不断建设,不断增强。港口设计师就是尤莱亚,不过他从未设计过军港,这个部分的技术暂时是空白的。 “随便有没有,我只想告诉你这跟我的专业根本不对口,你可以安排我带领魔导军团打仗,但是不能安排我去给港口搬砖。” “真遗憾,我没有魔导军团给你带领。”安默拉发自内心地为他这样优越的资源被浪费而感到难过,“我现在只需要人手把港口完全建造好,考虑到你之前建设实验室的优秀表现” “够了,我现在去圣兰斯卡特军方自首,至于港口,你爱叫谁造就叫谁造。” 文森特的脾气耿直得要命,想做什么就做什么,那怪这家伙会在全家人都为保皇党服务的情况下进入以学院派与自由党为核心的翡翠圣枪。如果不是捏着卡特里娜这么个筹码,安默拉觉得自己很难把他拿下。 “我可以去监督港口建造”班杰明挤了过来,敬畏地看了一眼跟安默拉对着干的文森特,“他留在这边实验室,作用肯定比我大。” 安默拉和文森特之间凝滞的气氛稍微缓和了一点。 为了防止文森特直接跑去街上大吼“我是逃犯”,安默拉先做出退让:“好吧,你的专业领域” 她习惯性地想要摸一下手上的戒指,结果发现自己已经把它变成手镯了,她有点失落地放下手,然后把屏幕上的地图换成密密麻麻的数据。 “现代魔导理论研究对吧?”安默拉挑眉,“那么,你对门格尔死前十三年的研究内容感兴趣吗?” 此时文森特脑海中闪过的居然不是前沿魔导理论,而是不久前杰拉尔德偷偷摸摸跟他讨论的事情门格尔和安默拉很有可能是父女关系。 “咳,具体一点。”他神色有点不自然。 “想必你已经从他遗留在翡翠圣枪的资料里得到了大致研究方向,也就是利用魔导系统塑造比魔导系统更为强大的人类大脑。”安默拉把那堆数据以极快的速度开始下拉,文森特的注意力一点点被吸引过去。 他的脸色越来越难看,手攥得越来越紧:“人体实验数据?” “嗯。”安默拉看起来和平常没什么两样,唯独声音比较压抑,“我想你们应该没法找到大量符合实验条件的大脑,所以要么是通过魔导系统模拟数据,要么是用短期内薄弱而孤立的数据凑合。” 文森特手上青筋暴起,脸色已经阴郁得可以酝酿出暴雨了:“他担任根源系统首席设计师的时候至少杀过三十万人,这三十万个实验体中,没有一个长期数据,全部都是一次性的。在死亡天使离开之后,翡翠圣枪高层立刻停止了所有非法人体试验。我们没有通过任何不道德手段获取过任何一个数据。” “现在不是谈道德问题的时候。”安默拉揉了下眉心,她已经连续在实验室工作很久了,看起来也有点疲惫,“这里有他之前的那三十万人体试验数据和一个跨越了十三年的长期实验数据,我想你也许用得着它。” 拆卸黑翡翠戒指的时候,安默拉无意间发现了里面藏着的东西,一个数据芯片。 斯洛曾经说过门格尔的黑历史,所以发现那三十万实验体数据的时候,安默拉并不感觉惊讶。真正让她感觉惊讶的是她自己那份数据,没想到门格尔死前居然愿意把这个东西作为遗产留给她。 文森特还在观察屏幕上的那些数据,似乎想要辨别一下它们的真伪,但是这些数据不仅涉及魔导理论,还有人类基因学,看起来有些晦涩。 “这项实验最后会走向什么?” 文森特没有立刻答应下来,他提出了一个很尖锐的问题。 利用魔导系统介入人类思维,利用生物科技变更人类基因,这到底符不符合伦理学?这项研究最后会被应用到什么地方?文森特不清楚,但是他知道这个技术有可能带来破灭,也有可能带来新生。 安默拉牵起了嘴角,但是眼睛里没有笑意:“它会将人类领向神的领域。” “思维的篡改也好,完美基因的构建也好,这都是禁忌的科学。”安默拉把整个数据表拖曳到了最后,文森特的呼吸瞬间被扼住。 数据表的末端用锐利的手写体写着一行字,那行字的字迹对于文森特而言并不陌生,他看过门格尔留下的信,字迹和这个一模一样。 上面用古魔法语写着“安默拉”。 这个禁忌的科学计划名为“安默拉”,目的是为了创造理想的“永不凋萎,永不枯朽,永恒之神”。 作者有话要说:这章有很微妙的致敬意味嗯,到底向什么致敬这个以后大家会懂的。 第123章 蔷薇 在安排好圣兰斯卡特与黑色大陆的事情之后,安默拉短期内面对的问题就只剩下一个了 军演。 这两天她按照正常流程从翡翠圣枪转入亿万星辰之下的新兵编制,然后开始了自己的军队生活,这是她第一次接近三大帝国的正规军。 在转入亿万星辰之后,她才发现亿万星辰和送葬人的关系实在是近。这两个魔导军团把新兵都合编到一起,成立了一个叫“曙光部队”的东西。“曙光”对于送葬人来说是有信仰意味的,但是圣兰斯卡特这边仅宣传“这是对新一代魔导革命光明未来的展望”。 以前虽然也有联合军演,但是这种混编情况还是少见,看来奥兰和圣兰斯卡特是打定主意要站在一条船上了。 她是作为魔导装置维修兵入伍的,所以被分排在后勤分队,与真正的战斗离得比较远,却也息息相关。 魔导维修分队几乎分别在天空要塞的每一个角落,他们每天不到五点就开始对要塞中的所有魔导装置进行例行检查和保养工作。在战斗部队出击之前,要组装好所有可能被用到的武器,与此同时还要灵活地应对指挥官的种种要求,更改天空要塞施设。 不过安默拉的生活没有那么艰难,因为新兵不需要承担核心装置的维修,他们甚至没有接触重要魔导装置的资格。 “请按照指示灯行走,离开安全范围会被夜幕系统攻击。” 两边的传声装置里不断播报着提示声,新兵们沿着宽阔地通道行走,但是所有人的步伐都被限定在道路中央的两条黄线之间。安默拉抬头挺胸,目不斜视,因为她知道,虽然没有长官看守,但是这里的一切都被夜幕系统注视着,任何一点风吹草动都躲不过它的视线。 “请保持步伐频率与指示灯闪烁频率一致,否则在通过入口的红外检测时会被阻拦。” 这对安默拉来说比较艰难,好在她旁边还有很多人,只要照着他们的踏步频率走就好了。 这种装置也是防御系统的一部分,大部分出现在壳层。很多门都依靠特定闪烁频率的光线开启,而在经过红外线检测装置的时候,步伐的迈动可以控制这个频率。这个频率经常变化,不少魔导军团的成员进个门都要助跑好几次。 “前方为曙光部队三十一分队成员宿舍,请该分队成员出列。” 安默拉迅速往旁边迈了一步,然后看见十几个人跟她一样出列往侧面的宿舍区走过去。 三十一分队比较靠后,属于后勤部队,队员们看起来就高矮参差不一,比其他分队质量都差点。 宿舍区进出口的地方有个军官模样的青年正在清点人数,他穿着漆黑笔挺的制服,胸口三个银星勋章,左肩配着银色绶带,帽子压低,有股阴沉严肃的气质。 “少了个人?”他对照自己手里的人员名单顺着队列走过去,一个个确认。 安默拉努力站直,可是帽子有点大,一直往下滑,她只能伸手抬了一下。 这个军官忽然在她面前停住了,安默拉还以为他会指责自己,结果他有点吃惊地说道:“抱歉,是我少数了一个。厄尼尔对吧?站前面来,你太矮了。” “”安默拉小跑着站到了整个队伍的最前列。 后面发出很明显的窃笑声,军官咳嗽了一声,严厉地说道:“闭上嘴,按顺序进去。” 队里的声音很快消失了,这些人毕竟是经过了严格选拔的,就算不适应军队生活也能听从指挥。安默拉站在队伍最前面,所以宿舍也在最靠近通道的地方,她直接一转身就溜了进去。 房间的实际空间很狭小,但是各种内嵌式家具让它看起来很宽敞。这里是魔导军团预备役的住宿点,不过环境还是很好的,这里的灯光与自然光十分接近,不会让人产生不适,壁纸风格也舒缓清新。床架是铁制的,分上下层,上层睡人,下层有个小书桌。除此之外,墙上还有个可以拉出来的壁橱,将壁橱放倒之后它又变成了桌子,用完再塞进墙里,完全不占地方。 安默拉稍微转了一圈,发现这地方除了休息之外根本做不了别的事情。 “地图开关在进门左手边的墙上,时间安排和新兵手册在桌子抽屉里,有任何不懂的就来问我,”那个军官的声音从床边的传声装置里响起,“作为预备役的幸福之处就在于你们还有问问题的权利,等你们成为正式军人时,你们唯一能做的就是听从命令了。” 他的语速不快,声音沉凝有力:“希望你们能好好珍惜这个时间,多了解一下亿万星辰,这里不仅仅是一个魔导学研究机构,还是圣兰斯卡特国家军队。它是为了保护帝国安全与皇室利益而存在的暴力机关,而你们的一言一行都关系着圣兰斯卡特帝国的尊严,都影响着帝国自由人民的合法权益” 接下来的讲话又枯燥又官方,安默拉没有听下去了,她坐在书桌边上看了看那些介绍册子。 这些册子的内容语言平实但情感激烈,具有煽动性,看了半天没有实质内容,感觉纯粹是为了唤起军人的荣誉感与使命感而发放的。要想从这里弄到亿万星辰或者夜幕系统的情报似乎不太可能,安默拉只能等以后见机行事。 她看得差不多了就准备上床补个觉,结果刚躺下就听见耳边传出那个军官的声音。 “集合,训练开始。” 她翻身从床上下来,推门出去,外面正好几个预备维修兵走过去。 “有没有搞错第一天不是熟悉环境就完了吗?怎么还要训练?” “我们教官是那个朱利亚斯啊,他自己混得不好,心理阴暗,当然要拖着我们一起受苦受累。” 那两人看见安默拉就立刻闭了嘴,他们看起来很了解之前那个军官,但是也只敢在背后指指点点。 安默拉装作什么都没听见,慢吞吞地跑到大厅集合。 这个大厅位于三十一分队宿舍区、三十二分队宿舍区、三号餐厅、训练场的路口,这种恰恰落在十字路口的空地一般都用于集合,在天空要塞内部被称为“十字厅”。 那个叫朱利亚斯的军官正在对着名单查看到场人数,确定所有人都在一分钟内抵达了十字厅才稍微舒缓了一点神色:“看来你们对这里的风气已经有点了解了,没有人来迟,这点值得表扬。” 朱利亚斯对照着手里的名单,看上去是在记忆他们的名字与长相。全队大概二十人在十字厅站了五分钟,然后朱利亚斯说道:“解散吧。” 安默拉没明白他是什么意思,就这样把人拉出来站五分钟吗? “搞不懂那家伙在想什么。”在返回的路上有人提出了安默拉内心的问题,“他不是维修部队的人吧?为什么每年都是由他来接手维修兵?” “小声点”有人压低声音回答,“我们维修的东西都是他设计的,他来这边指点也是上面安排。” “可他是文职啊,大部分文职人员不都是在核层指挥舱或者核层操作舱吗?” “嗯,看肩章是文职,不过上层怎么安排就不清楚了,感觉他在核层没混好” 安默拉不动声色地进了门,她好像是唯一一个对教官没有了解的人,其他新兵们对这种事情都十分敏感。亿万星辰是由保皇党掌控的,而保皇党的利益集中在上议院,上议院由贵族世袭,世袭贵族们的圈子很小,有点什么风吹草动都传得飞快。 听他们的意思,这个叫朱利亚斯的教官应该是不得志的研究人员,他的家族应该也是在上议院属于被当权者打压的那种。 也许这个人是很好的突破口。 安默拉往床上一躺,开始思考不久后要怎么在不暴露自身的同时帮兽人部落渡过联合军演的难关。 圣兰斯卡特,首都,王宫花园。 暮色已至,王宫大部分建筑都是按时熄灯,并没有平民们想象中的灯火通明之景。 “苏西娜殿下?”侍女提着银质的灯台,迈着优雅的步伐从回廊走过,一边走一边在回廊之外的花丛中寻找小公主的身影,“苏西娜殿下,皇帝陛下想要见您。” 她踏过石子小径,顺着蜿蜒的道路接近蔷薇花架,少女稚嫩的歌声从花架下的秋千处传来。 “遥远的西方海岸上, 开着我所爱的花, 今夜的旅者啊,你可曾见过它? 不是那一朵, 也不是这一朵, 今夜的客人啊,你再看看吧。 是海妖的心脏上, 那枝会唱歌的花。 今夜的恋人啊” 侍女提着灯台,恭敬地垂下头:“殿下,皇帝陛下想要见您。” 赤足坐在秋千上的帝国公主穿着棕红色长裙,繁复的褶皱在裙摆末端纠缠成蔷薇花的样子。白色流苏一直拖曳在地上,与那些深红的蔷薇花沾染在一起,美得近乎罪恶。蔷薇和灯火映着少女嫣红的面庞,她的眼睛是剔透的蓝,有种超乎年龄的冶艳之感。 苏西娜公主甚至没有看那位侍女一眼,口中的歌声依然婉转缠绵。 她伸出手,拉过蔷薇轻嗅:“今夜的恋人啊,可否愿意为我折下它?” 作者有话要说:之所以断根,是因为我得了一种绝症。 没错,那就是懒癌。 第124章 皇帝 苏西娜将整首歌谣唱完,然后看着侍女柔声问道:“父王想要在哪儿见我?” 皇宫里的侍女一般也是由贵族担任,所以尽管是仆人的身份,她依然表现得比平常人更加高雅矜持:“陛下想和您共进晚餐。” “可是我晚上不吃东西。”苏西娜好看的眉毛一点点拧起来,“我也不喜欢他的菜式。” “这些您应该跟陛下说。”侍女恭敬地低着头。 “我去看看。” 苏西娜谈吐中没有皇室那种严谨华丽的遣词造句,她说起话来很平常。这就跟她唱的民谣一样,婉转动人,但是不端庄,而这点一向是为皇帝陛下所不喜的。 侍女跟着她身后,替她牵起长长的裙摆,从她这个角度看过去,十五岁不到的苏西娜已然是个大美人了。 苏西娜公主是死去的皇后殿下的小女儿,在所有公主中本应最受宠爱。但是随着年龄一点点增长,她身上与皇后相似的地方越来越少,那种妖冶不洁的气息从骨头里透出来,藏也藏不住。皇帝陛下厌恶她的不端庄的举止,也不喜欢她那双似乎随时在*的眼睛,但是他又能从苏西娜身上看见自己此生最爱的女人的影子,他难以取舍,心态复杂。 “别跟在我身后。”苏西娜忽然停下了脚步,她回头看着侍女,笑着说道,“去找我的姐姐,告诉她父王邀请我共进我并不喜欢的晚餐。” 侍女垂着头:“抱歉,公主殿下” “谢谢,我等着你的好消息。”苏西娜说着就轻快地跑向了中庭。 侍女感觉自己手里的裙摆溜走了,她看着苏西娜渐渐走远,这才记起来自己没有提醒她穿鞋子。 看来她又要被陛下训斥了。 侍女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没去找她的姐姐,而是转身回到了自己的住处。 苏西娜所说的姐姐,也就是皇后的长女,帝国的蔷薇,英勇而璀璨的莉莉安公主。比起苏西娜,她更讨皇帝陛下喜欢,但是她和皇后的相似之处就更少了。莉莉安公主和罗萨皇子一样,十来岁就混在军队里,常年在外,鲜少回首都。 这段时间亿万星辰军演,她马上也要去北方视察了,在逗留首都的短暂时间里,她对自己唯一的妹妹还是十分关照的。 苏西娜迈着轻快的步子到了餐厅,里面侍奉的人不多,侍者将餐具摆放好就直接退到了旁边。他们存在感很低,不会影响到皇帝陛下的用餐心情。 但是这里的另一个人会。 苏西娜拎着裙子转了几个圈,然后随意坐在自己父亲的身边。 皇帝陛下已经十分年迈了,他穿了身柔软宽大的丝质长袍,他忍受不了比这更粗糙的材质。他双颊凹陷,脸上有着褐色的老年斑,一双眼睛浑浊而沧桑。撇开头皇冠,他与普通的老年人也没什么区别。 他面前的菜基本没有成块的,肉类都制作成了肉糜或者容易咀嚼的小肉丁,蔬菜也大部分处理成蔬菜泥或者蔬菜羹,脆而新鲜的蔬果根本看不到。 “您又在吃这些婴儿才吃的糊状物了。”苏西娜在皇帝陛下面前似乎也没有太拘谨,她用叉子扎起一个大一点儿的肉丁,细细观赏着它。 皇帝陛下没有回答她的话,他沉默着用餐,不喜欢在进食的时候说话。他的每一个举动都像是从宫廷礼仪的模板中抠出来的,就连餐刀切入的角度都分毫不差。作为这个国家的至高权力,他完全可以做任何自己想做的事情,但他是个节制的人,明白如何驯服自己的*。 相比起历代圣兰斯卡特皇帝,他也许不够聪明,但一定足够理智。 苏西娜见他不搭理自己也不生气,就坐在一边看着他吃。 “不久之前”皇帝陛下终于用餐完毕,他将餐巾压在自己嘴唇上,嗓音沙哑,“你去了一趟西部。” “我去找英格兰姆了,怎么?”苏西娜一点也不奇怪他会知道这种事情,她用纤细的手指绕着头发,“你找我进餐就是因为这个吗?我还以为你终于把这个老是给你做婴儿套餐的大厨换了呢。” “有*份!”皇帝陛下斥责道,他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周围的侍者们都已经退下了,有些事情他们不用知道,“一个帝国公主,租用廉价马车,从首都连夜跑到西部,结果还被拒之门外淋了一夜雨” “不用把我的悲惨经历再重复一遍,我自己清楚得很。”苏西娜托着腮,也没有多伤感的样子。 “英格兰姆是帝国大臣,你不应该跟他发生臣民与公主之外的关系” 苏西娜叹了口气,摆手打断他:“我知道了,你都拿这些话训斥我多久了。我是帝国公主,但是我也有恋爱自由,你想违背宪法剥夺我的这点权利吗?” 不等皇帝陛下说点什么,她又一次抢着开口:“我在追他,整个帝国都知道这件事。而且我也没觉得这有损皇室名誉,大部分人觉得我挺可爱的,我还收到了不少支招、鼓励的信。这比罗萨那些宫廷乱交宴会的传闻要正面多了吧。” 整个帝国大概只有她一个人敢用这么随意的态度跟皇帝陛下说话了。 “苏西娜,我是在保护你。”皇帝陛下只有在这种时候才会像一个父亲,或者说普通男人,“我不希望我的女儿受到任何伤害,所罗门不是能让你托付终生的人,他” 皇帝陛下停顿了一下,他用浑浊的眼睛看着自己的女儿,忽然伸手拍了拍她的肩膀。 “他怎么了?”苏西娜被他一碰就猛地抬起头,“别说一半留一半的,告诉我他怎么了!是跟他的病有关吗?” “苏西娜,你早该想明白的。”皇帝陛下的手轻抚着她的后背,试图安抚她,“那是绝症,等你成年的时候,他的生命也差不多该走到尽头了。” 帝国女性二十岁成年,所以 “还有五年?”苏西娜的神情怔忪,她似乎无法接受这样的事实,“不可能,他刚刚住进西部疗养院的时候医师还说能治好的,别想用这种方法打消我的念头。” “他将死去,而你将嫁给大贵族。”皇帝陛下的手十分干瘦,但是力道温和,他将苏西娜揽入自己怀里,“这就是皇室的延续。” 苏西娜一把推开了他,愤怒地离席而去。 “我情愿嫁给一个死人!” 她在门口一头撞上了另一个人。 “苏西娜?”有点紧张的声音,被她撞到的高挑女人俯身确认她的神色,“你还好吧?” “我很好。”苏西娜咬着嘴唇,脸色苍白得可怕。 这副快要哭出来的神色实在是太熟悉了,原本是来见皇帝陛下的莉莉安公主直接牵起她,然后带她返回自己寝殿里。 “说吧,我的好姑娘,父王又怎么惹你不开心了?” 莉莉安将自己的褐色皮甲脱下,换上常服,她身材高挑,挺拔得就像一株白杨树。她从侍女手里接过热毛巾,然后小心地替苏西娜擦了把脸。 “没什么。”苏西娜还是那副神色。 莉莉安给侍女和侍者们递了个眼神,他们都识趣地退了出去。 “姐姐。” 莉莉安心疼她悲伤的模样,她俯身拥抱苏西娜:“我在这里,我一直在这里。” “他还有四年时间。”苏西娜用最小的声音,贴近她的耳边说道,“这就意味着你至少还要四年才能动摇军部对大皇子或者父王的支持。” “别哭,亲爱的。”莉莉安拥抱着她,安慰着她,在安慰的间隙中忽然也压低了声音,“四年?可是我已经等不及了。” 苏西娜离开之后,皇帝陛下还在餐桌边上享用自己的晚茶。 “莉莉安带走了她?” 之前来找苏西娜的那个侍女紧张地回答道:“是的。” “莉莉安也长大了啊”皇帝陛下苍老的面容在阴森的灯光下显得有点可怕,“长大了,就不再像从前那么听话了。” 侍女没有答话,她知道这不是自己应该回答的东西。 “我是不是该把英格兰姆接回首都呢?西部离得太远,总有些不放心。” “接回来您只会更不放心。”清朗的男声从侧面的廊柱后传出来,从用餐开始到现在,那个男人一直站在那地方,“莉莉安的势力基本都在东南海岸,西部反而更不容易下手,还不如把他留在那里。” 他年约三十岁,有着狮子鬃毛般旺盛的金发,面容与皇帝陛下有七分相似,但是比起皇帝的庄重严肃多了几分中不驯的野性。 那个侍女听了他的话就开始瑟瑟发抖,她知道自己不应该听这些事情。 皇帝陛下浑浊的眼神一点点清明起来,锐利的光芒一如年轻时那样:“不,不是莉莉安,是苏西娜这次她能避开我们的眼线跑到西部,那么下次也能突破我们的防御杀掉英格兰姆。” “英格兰姆对她早就有戒心了,我觉得他不至于大意到被一个毫无战斗力的女孩子偷袭。”罗萨的指尖依次敲击在廊柱上,发出清脆而急促的声音,“关键还是莉莉安,她成年了,有一定的军权,并且正对不该属于她的王座跃跃欲试。而苏西娜,至多不过是被她姐姐教坏的小孩子。” “占星台的预言啊”皇帝陛下深深地叹了口气,“张开羽翼的天使,摘下皇冠的红蔷薇,破灭帝国的黑蔷薇如果把这两枝蔷薇折断,那么预言会不会被破解?” 罗萨对预言有点不以为意,但是皇帝陛下十分迷信这一套。他不打算跟自己父亲争执这种事情,于是理了理思绪想要谈谈军演期间的计划。 就在这时候,外面传来急促的跑步声。 宫廷祭祀穿着及地长袍,跌跌撞撞地冲进来:“陛下,占星台的预言到了!” 他走得太急,不小心滑倒,手里珍贵的龙皮卷轴飘落到罗萨面前。 罗萨有点意外地看见他失礼的举动,因为占星台的预言每个月都会下来一次,主要用来预测灾害或者气候变化,这可没什么值得惊讶的。 他捡起了地上的羊皮卷轴,卷轴是倒的,他正好看见了末端的署名。 “这个名字是?” 古代教廷语,拼写的方式稍微有点陌生,但是读起来又非常熟悉。 罗萨拿着卷轴,对着这个长长的名字念了好几次,脸色忽然一变。 “这是曙光的名字?” 由曙光女神亲自降下的,至高神谕。 第125章 节奏 朱利亚斯,刚刚从国立学院毕业不到三年,在校期间曾任军事学院魔导工程院系学生代表人。他属于标准的学院派优等生,在求学时期就参与过国家级的科研项目,还独立开发过不少军事魔导装置。当时许多人都以为他会留校或者前往中央研究所,结果万万没想到他居然跑去亿万星辰的天空要塞工作。 虽然天空要塞上也有研究所,但是它常年远离地面,最前沿的研究成果要传到那上面总有点时间差。而且天空要塞上的实验室多半不从事魔导装置的开发,它一般专注于魔导式的开发与魔导系统的建设。 总之对于三年前那个风华正茂的朱利亚斯而言,亿万星辰并不是最好的选择。 可是他没办法,帝国把征兵令塞到了他的面前。 至于为什么征兵令恰好轮到他 安默拉翻了个身,揣摩神国给出的那几个信息。 “在校期间曾与上议院某议员交恶?” 在亿万星辰唯一的好处就是她可以开始用神国查点东西了,这里可以完美地屏蔽根源系统的探查,而且夜幕又不会跟神国产生共鸣。她难得能在圣兰斯卡特喘口自由的空气,都顾不上睡觉休息了,直接就开始查看关于朱利亚斯的资料。 那应该是个可以作为突破口的存在。 第二天,安默拉两个黑眼圈被叫出去集合。 集合之后是一套例行训练,虽然维修兵们的训练并不繁重,但以安默拉这种身体素质还是够呛。她因为个子最矮所以站在第一排,有个什么地方没做好就会显得特别扎眼,期间朱利亚斯盯着她看了好久。 “你稍微留一下。” 训练结束之后其他人都离开了十字厅,朱利亚斯完全不出意料地把安默拉留住,准备给她开点小灶。 “是的,教官。”安默拉满头汗地点头。 “你真的通过了身体素质测试吗?”朱利亚斯从头到脚打量了她一遍,“或者你是通过其他什么途径跑进来的?” 他觉得安默拉开了后门,是个背景有点硬的来军队镀金的贵族。 “是的,教官!”安默拉毫不犹豫地认同了他的说法。 这么干脆有力的回答反倒让朱利亚斯有点尴尬了,他咳嗽了一声,让安默拉站直。 安默拉抬头挺胸,目光一直盯着前方:“我通过了笔试,在所有面试官那里获得了满分,并且有着亿万星辰认可的推荐信。” 推荐信才是关键。 朱利亚斯自己就是学霸,对于各种荣誉奖项根本没有感触,他冷淡地说道:“好吧,你也许有一百个身体素质不合标准的理由,但是我把你从军队里踢出去只要身体素质不合标准这一个理由。” 安默拉在心里“啧”了一声,这个看似隐含深意实际上只是为了把对方绕晕的语句简直就是标准的学院派风格。她来之前已经受够了文森特的腔调,没想到来亿万星辰还得忍受一个朱利亚斯。 她只能抖落一身鸡皮疙瘩,强行把刚刚那个话题说下去:“我非常感激给我写推荐信的玛希教授,也非常珍惜这个在亿万星辰学习工作的机会,所以请给我一点适应的时间。” “亿万星辰会给每个人适应时间,好好努力吧。”朱利亚斯挑眉一笑,缺乏血色的嘴唇看上去刻薄得很,“虽然努力过后结果该怎么样还是怎么样。” 安默拉本来以为她能以“玛希”这个话题为切入点,跟朱利亚斯进一步熟悉起来,但是他好像对这个不感兴趣。玛希的军事法是整个军事学院的必修课,朱利亚斯肯定也接触过她,难道这两个人不熟? 朱利亚斯说完就转身离开了,安默拉一边思考着怎么进一步展开话题,一边往自己宿舍走。 从朱利亚斯的专业领域谈起是个不错的选择,但是安默拉对于魔导装置的了解仅限于考前突击背诵的那几百页图纸,拿这点蹩脚的知识去挑战他的忍耐力显然是不妥的。 她思考了很久,一直到午饭时间都没有结果。 但是事情就在她边吃午饭边发愁的时候有了进展。 “你不介意我坐这儿吧?” 朱利亚斯端着餐盘坐在了她对面,他的来到引起了部分人的注意,但餐厅没有发生骚动,军人们都是自律的。 “不介意。”安默拉放下刀叉,有点讶异地说道,“我以为教官们都是在核层进餐的?” “你多大了?”朱利亚斯忽略了她的问题,“十三?还是十一?我从来不知道亿万星辰还招收童子军。” “”安默拉平复了一下心情,报上了自己现在的虚假年龄,“十六,我只是看上去比较矮。” 朱利亚斯明显很怀疑这个年龄的真实性,他不太确定地说道:“那也属于尚未成年的范畴,除了莉莉安公主、索菲娅公主,没有女性在这个年龄入伍。” “我没打算入伍,我准备军演结束就继续读书。这次作为新兵参加军演只是为了毕业之后能更顺利地加入亿万星辰。”安默拉早就想好了要怎么解释这个问题,“当然,请您相信我对军演的态度还是很认真的。” 听了你之前的话感觉完全不可信啊。 朱利亚斯的这句话在喉咙里滚动了一下又滑回去:“但愿如此。” “对了,你在国立学院交流对吗?”朱利亚斯忽然问道,“玛希教授还给你写了推荐信,你跟她也应该比较熟悉才对。” “是的,玛希教授是我一生的榜样。”安默拉点点头,心想这家伙终于提到玛希了,这样他们之间也总算有了共同话题。 “她近来身体如何?我已经太久没见过她了。” 朱利亚斯问得有点突兀,表情也不像是担心玛希健康状况的样子。他表现得十分微妙,仿佛在借此刺探一些别的事情,可是安默拉暂时没明白他在试探什么。 安默拉随口答道:“她身体很好,看样子还能接着教三十年。” “三十年吗”朱利亚斯低头开始进餐,没有再跟安默拉说话了。 他低头之前的那个表情让安默拉觉得毛骨悚然,仿佛不希望玛希活这么长一般,他脸上带着点担忧焦虑的表情。 接下来这天的安排也依然中规中矩,毫无出奇之处。安默拉跟随维修部队对一些壳层与壁层的魔导装置进行例行检查,他们还没有资格前往核层,即便在壳层与壁层这样的外围地区,他们也仅仅是围观正式部队进行检修而已。 可是在经历了中午与朱利亚斯的短暂对话之后,安默拉感觉全身上下都不舒服。 有什么事情要发生了,暴风雨正在酝酿,但是位于亿万星辰之内的她,连暴风雨来临前的阴霾都看不见。 经过一天的艰苦训练之后,安默拉瘫在床上翻来覆去半天,最后还是决定为自己不详的预感而冒个险。她将床头的那个发声装置反扣,然后用小型切割魔导式划开魔导通路外面的保护层,将两个□□的魔导体连接在一起。房间里门口的指示灯闪烁了一下,直接就熄灭了。 魔导通路短路,这间房暂时失去与核层的部分联系。 安默拉把枕头塞进自己被子里,让这张床看起来躺着个人。 现在这种情况其实经常发生,因为核层是个在飞行过程中永远处于超负荷状态的地区,跳闸短路都是家常便饭。只要不影响核层,这点小问题还造成不了影响。毕竟壳层不像核层一样是靠魔导通路吃饭的,它之所以成为壳层还是依靠的是材料本身的坚固。 安默拉夜视力很好,她从床上跳下来,开门出去,到了走廊尽头的应急工具箱旁边。 工具箱内嵌在墙里,里面有灭火器、紧急通道钥匙、应急电源之类的东西,这个工具箱是开放的,所以安默拉很轻易地就打开了。她把灭火器挪开,找到了最里面的紧急通道钥匙,然后把应急电源的能源装置取出来。 做完这些她又回头看了一眼自己房间门口的指示灯,它又亮了起来,短路的部分应该已经与整个魔导通路分离了,维修部队可以远程操控这些。 安默拉默算了一下时间,从她制造短路到自动修复短路一共经过了三分钟。 她现在已经跑出来了,里面的监控系统应该没有拍到她跑出来的过程。 安默拉沿着走廊往十字厅走,一路上小心地避开了监控式的范围,实在避不开的就故技重施。 这种方法多用几次就会引起维修人员的注意了,所以她没有走出太远,直接就在十字厅停下。她顺着墙根找到了墙壁上的魔导通路埋线口,在建立核层的时候,建造人员把魔导通路埋进墙壁里,然后墙壁外面再加一层保护墙,最后保护墙封口的地方就是这里。 她把应急电源的能源装置打开,直接利用这个能源装置提供的魔导力量开始灼烧这个地方。 直接对保护墙进行破坏的话,会引发警报,所以她要想个不破坏保护墙就毁掉这部分魔导通路的办法。 这个能源装置的原理就跟微波炉差不多,很快里面的魔导通路就烧糊了。 附近的指示灯暗下来,安默拉开始用神国计时。 从制造短路到自动修复短路一共是三分钟。 她要在三分钟的安全时间内验证某些危险的猜想。 第126章 骗局 1、 凛冬的寒风将炉火压得抬不起头,晦暗不明的光线将加文的影子投映在雪地里。他身材高大,常年握剑的手上覆盖着老茧,锃亮的重铠将他极具爆发力的身体遮挡得严严实实的。 “见鬼!把门带上!” 坐在火炉边上的骑士手忙脚乱地冲过去将加文拉进了哨塔,然后“砰”地一声将门关上,寒风终于不再往温暖的室内猛灌了。 加文身上的铠甲发出刺耳的碰撞声,他将头盔取下来,乱糟糟的棕发落在肩上。他看上去不到三十,但是整个人已经十分沧桑了,蔚蓝色的眼睛里有着远超年龄的包容与睿智。 “你怎么会在这儿?”另一名骑士把脸贴在窗户上,将模糊的雾气擦拭干净,窗外一片漆黑,只有旧钟塔的露出一点点光芒。骑士借助这点光芒看清楚了现在的时间:“刚过午夜,你应该去旧钟塔换岗才对。” 加文解开腿甲,抱着头盔坐在了火炉边上,他在风雪中站了大半天,嗓子已经有些沙哑了:“公爵夫人在塔里,她让所有守塔人都离开了。” “夫人?她去那破地方干嘛?”加文的骑士同伴明显十分不解。 旧钟塔是第一代白银公爵建起的,当时他迎娶了帝国最美丽的公主,于是在领地里为她建起了一座精致华美的钟塔。后来的公爵继承人和领地里的住民都亲切地称呼旧钟塔为“公主殿下”。这座钟塔经历了无数次翻修,好几百年来一直都矗立在城堡的边上,是城堡最忠实的守护者。 可是近些年来公主殿下明显有些力不从心了,它的制造工艺还停留在几百年前,不管怎么翻修都没办法让她变得跟现在的机械一样好用。 于是这一代白银公爵大人在不久前修建了新的钟塔与他迎娶公爵夫人几乎是在同一时间。这一效仿的举动不免让他的政敌们遐想连篇,帝国上上下下都在讨论他是不是要重现第一代白银公爵的辉煌。 毕竟新钟塔也建在城堡旁边,仿照了旧钟塔的外观,连位置都是与之对称的。 “不知道。”加文将自己的棕发打理了一下,很快就让它变得整洁而妥帖。 那名骑士有些不安,他凑到火堆边搓着手喊道:“天哪!你们居然就这样乖乖的回来了!那座钟塔年久失修,如果夫人乱跑受伤了怎么办?” “夫人很稳重应该不会做什么危险的事情吧?”加文也开始有些不确定。 “她一个人吗?还是带着侍女们一起?”另一名骑士顿时开始坐立不安。白银公爵常年在外征战,公爵夫人可以说是这座城堡的最高权威,如果她出点什么事儿,很容易让帝都的豺狼们趁虚而入。他语速很快,话里带着斥责的意思: “我知道她很稳重,但她毕竟只是个被公爵大人捧在手心里的女孩子,你不能阻止她用什么奇思妙想来伤害自己” “好了!”加文打断他,然后将头盔戴上,整理好自己的腿甲,“我再回去看看。” 他提起剑,再一次踏入无边的黑暗与风雪。 2、 旧钟塔可以看见银色的雪地,挺拔的松树,还有钟塔边缘垂下的锋利冰凌。 贝尔维娜时常站在这里往往眺望。 月光照在地面上,反射出明亮的光芒,她很少在白天出门,这是她一天来感受到的最光明的时候。月亮那么大,那么耀眼,贝尔维娜甚至能清晰地看见上面那些斑驳的色块。 她不喜欢在白天出门就是因为这个,太过明亮的环境下总是容易暴露出那些隐藏的暗疮。 但是她喜欢雪天,尤其是这片领地里的雪天。 这里的土壤是黑色的,因为浸透了太多人的鲜血,在常年氧化之后就变成了黑色。下起雪来的时候就好多了,风从北边吹过来,她看得见,是灰色的,和雪不一样。而看不见的巨龙喷吐着龙息,那些硫磺味浓厚的气息在空中停滞了,变成羽絮一般的形状,然后坠落下来。 这片土地上死去的人太多,每天都有无数个。土地裂开,吃掉他们的尸体,然后这些痛苦的魂灵开始上升,一点点褪去了污浊的颜色。 死魂灵遇上了巨龙的吐息,它们就变成了雪,降临到地面上。 这是只有贝尔维娜一个人知道的事情。 她在八岁那年把自己的发现告诉过女仆,可是女仆不相信,还向她的父亲告状,说她是个“诡异而阴森”的孩子。 所有人都不相信雪是死人的灵魂变出来的,明明它跟骨灰那么相似,一样是冰冷的,一样是絮状的。 贝尔维娜喜欢雪天。 整个大地都被骨灰覆盖着,农作物完全沉入死人堆里,那些散发出臭味的牲畜也被冰冷的雪堆淹没了。整个公爵城堡,包括这个旧钟塔在内,全是熟悉而陌生的气息,那些死去的,再也见不到的人借由雪天,又一次回到人世间。那些被丑陋的尸体所浸泡过的土壤被美丽的雪覆盖住了,这让贝尔维娜不那么害怕地面。 下雪吧下雪吧下雪吧下雪吧下雪吧下雪吧下雪吧下雪吧下雪吧下雪吧 让雪遮住地面,让雪淹没高塔。 贝尔维娜站在旧钟塔最高的地方,望着空白的雪地露出空白的笑容。 然后她听见了“嗒嗒嗒”的脚步声。 她的笑容真的变成了空白。 这是铁靴踩在木制阶梯上的声音,非常急促,非常有力,很强势地扰乱了贝尔维娜的心跳。 “嗒嗒嗒。” 是怎么样的人呢? 谁会接近这座旧钟塔? 贝尔维娜用纯白色的裙摆擦干净手里沾着黏稠血液的剔骨刀。 “嗒嗒嗒。” 是个皮肤微黑的骑士吧。 穿着蠢笨的钢铁铠甲,腰间系着杀敌前先划伤自己的长剑。他们有时候还会给自己系个披风,只要用一支箭就能把他们连人带披风钉在树上。他们蠢头蠢脑地杀敌,在奔上战场前就已经用这身铠甲压死了好几匹马,可是他们在战场上的作用甚至不如一匹马。 脱掉那身铠甲呢? “嗒嗒嗒。” 声音是这样的接近,仿佛就在耳边响起。 贝尔维娜把剔骨刀扎进自己大腿,她一下跌坐在地上,迅速感受到了地面上那些半干涸状态的黏稠血液。她裙子的下摆汲了血,纯白色变成了淡粉色,就像一株缓慢绽放的花。 有些血液是凝固的,而且满地血液中还有些不是血的内脏碎片。它们被人用磨蹭而混乱的刀法切割成指甲盖大小,混在血液之中,洒得满地都是。 贝尔维娜看着这些血舔了舔嘴唇。 如果脱掉那身铠甲,下面会有怎样结实而强壮的*? “咚咚咚!” 嗒嗒嗒的脚步声终于变成了咚咚咚的敲门声。 贝尔维娜不说话,她开始低声啜泣。 加文犹豫着推开了钟塔的门,他一路找上来都没发现公爵夫人,所以她只可能在这个最高层的小房间里了。 门一点点打开,他不知道里面有一个怎样的地狱在等着他。 、 这个狭小的房子里几乎每一个角落都抹上了血。 加文第一次见识到这样匪夷所思的血液喷溅痕迹,就好像把一个活生生的人放进榨汁机里转了三十分钟一样,这些血液里混合着肉与内脏与骨头渣。然后它被泼洒到这个房间的每一处,每一个角落,地上有一层黏稠的血垢,不知道积累了多长时间,这种恐怖的气味差点让加文吐出来。 加文感觉自己进入的根本不是房间,而是开了个窗户的内脏深处。 铁靴踩在地面上发出“卟兹卟兹”的声音,那些深浅不一的红黑色迅速漫过铁靴的缝隙往他脚上钻,他感觉浑身汗毛都竖起来了。 弄出这场面的人像是有强迫症一样将血液均匀地涂抹在房里。但是有些地方他涂不到,于是就用甩的。四周那种或是泼洒或是喷溅的痕迹显得非常疯狂,加文几乎能想象对方拎着一桶人汁用各种道具洒着玩的场面。 “夫人!?”加文冲过去将贝尔维娜从血泊里拉起来。 她哭泣着,浑身是血,脸色苍白得跟外面的雪地一样。 “救、救救我” 贝尔维娜贴过去,用脸颊轻蹭加文的胡茬,她已经感觉到了铠甲之下那种让人满意的力量与热度。 “我们先离开这里。”加文紧张地说道,这是他目前能想到的唯一一件事情。 贝尔维娜像小孩子似地哭泣着,眼神因为极端恐惧而略显呆滞,加文打从心底里心疼这位年幼的公爵夫人。他踩在这片血肉泥沼里,艰难地抱着贝尔维娜离开了这个可怕的房间,然后直奔楼下的守塔人房间。 他将贝尔维娜放在了小床上,然后点燃了壁炉,他紧张地对贝尔维娜说道:“已经没事了,夫人。” 贝尔维娜的眼神落在地上的血脚印上。 加文僵硬地扭过头去,他是抱着贝尔维娜出来的,所以贝尔维娜没有留下痕迹,地上只有他一个人的脚印。 这脚印从楼上那个恐怖的血房里一直延伸到最底层。 “弄干净。”贝尔维娜的面孔像玩偶般精致而冷漠,“不然你就死定了。” 加文感觉自己的手不受控制地颤抖着,他翻箱倒柜地找出了清洁工具,然后迅速擦干净自己铁靴上的血迹。 “那、那是什么?” 旧钟塔的最上面那层从来不开,守塔人也不清楚里面是什么。 “公主殿下。”贝尔维娜笑起来的时候整个房间都变得明亮起来,不过她的回答让加文感到毛骨悚然。 公主殿下是旧钟塔的爱称,但是现在加文有点不敢想里面更深的意义了。 “白银公爵喜欢这种游戏。”贝尔维娜愉悦地看着他清洗自己身上的血迹,语气却紧张而绝望,“他给旧钟塔的上了十三把石锁,十三把银锁,十三把金锁,并且让魔鬼看守那个大门。” 加文还从未想过如此有奇幻色彩的东西会出现在自己生活中,他抬头问道:“魔鬼?” “是的,有两只弯曲的长角,有尖尖的箭头形尾巴,喜欢吃小孩子的心脏。”贝尔维娜说得详细而认真,仿佛她曾经亲身经历过一样,“它们的爪子会伸缩,白皙的手抚摸过你的胸口,然后一瞬间就伸出利爪,掏出心脏!” 她的声音非常有感染力,加文被吓了一跳,手里的刷子掉在地上。 贝尔维娜调皮地笑道:“当然,你这个年龄的人,魔鬼是不吃的。” 加文这才听出她语气里的笑意,他紧张极了:“您还好吧?” 这些都是公爵夫人幻想出来的东西,她也许在那个房间里受到了很大的惊吓,所以才会想办法转移注意力。 贝尔维娜怔了怔,然后迅速堆砌起精致而虚伪的笑容:“我很好,我已经得救了,谢谢你。” “那我去楼上打扫一下”加文起身,但是忽然感觉自己的手被拉住了。 他顺着自己的手看过去,是公爵夫人,但是第一眼看上去又不是公爵夫人。 公爵夫人的年龄很小,她嫁给白银公爵的时候仅有十四岁,可是她的婚礼盛大程度却丝毫不逊于当年倾倒全帝国的公主殿下。公爵大人比她年长太多了,经历过的女人可以从这里排到城堡门口,他完全没法在这种荒谬的政治联姻中把贝尔维娜当成妻子看待。 他一直是把公爵夫人当孩子宠的,漂亮衣服也好,布偶玩具也好,要什么给什么。 记得有一次打猎,公爵夫人的腿扭伤了,公爵大人还让她骑在脖子上审阅战利品,两人看着跟父女没什么两样。而为了能让贝尔维娜健健康康,开开心心的成长,公爵大人也从来不在外面闹出什么绯闻。 历代白银公爵都以专情著称,旧钟塔是最好的见证者。 虽然这代白银公爵稍微有点特殊,不过这不妨碍他和公爵夫人成为模范夫妇。 城堡里的人对他们俩的关系也看得很清楚,所以之前那个骑士才会说公爵夫人只是被公爵大人捧在手心里宠坏了的孩子。 “夫人?”加文感觉喉咙有点干涩。 贝尔维娜的美貌随着年龄的成长正在一点点舒展开来,她今后也会像公主殿下一样美成祸患的。 她柔软而凌乱的金发垂下来,一直落到骑士的手上,冰冷如雪花的触感进入皮肤之后居然开始散发不可思议的热意。大冬天的,她只穿一件白色的纱裙,大半个背都□在外面,细腻如冰雪的肌肤带着诱人的气息。 “陪着我。”贝尔维娜任性地要求道,“直到天亮的那一刻。” 这句话由任何女性对男性说出来都是一种“邀请”,但是加文并没有领悟到这层意思。 “好的。”他放下手里的长剑,将贝尔维娜抱到了旁边的沙发上,“您真的不用回去吗?” “我害怕。”贝尔维娜伸手环上他的脖子,然后细声说道,“公爵我怕他会伤害我。” 她说话时的呼吸声与加文的耳朵极为接近,她嘴唇的热度完全贴在了对方柔软的耳垂上。 贝尔维娜愉快地看见加文脸红了。 “陪着我,等天亮再回去。” 那盏原本就微弱的灯忽然熄灭了,暧昧的气息疯狂地扭动着。 她的言语有酷烈的毒性,加文觉得自己被蛊惑了,所有身心都交给她,完全由不得自己。 4、 再次醒来的时候,加文感觉自己全身赤.裸,□。 他还清晰地记得少女压抑而愉悦的呻吟,就像不知名的歌谣一样,分辨不出实质性的内容,但是可以感觉到词句的美好与欢愉。他记得那些原本清冷细弱的声音一点点在他的带领下变得高亢尖锐,贝尔维娜就像天空中被击落的飞鸟仰头,垂死,脖颈的弧度美得让人心醉。 那是非常疯狂的夜晚。 加文在过去的二十几年里都不曾尝试过这样的疯狂,这样的甜美。 他觉得自己可以随时为这种甜美的感觉死去。 后来的事情他就忘记了。 寒冷让加文稍微清醒了点。他环顾四周,是那间钟塔阁楼,周围的血肉还没有完全清理干净。 他面对着窗户的方向,外面的雪还在下,仿佛永远不会停止。 “你也喜欢雪吗?” 一片静谧之中突如其来的声音让加文心脏都差点炸开。 这间阁楼里居然一直还有着另外一个人。 “你喜欢雪吗?”贝尔维娜又问了一次,但是这回明显没有之前那么耐心了。 加文没空回答她这个问题,他大声说道:“夫人,放开我!你这是要做什么!” 是那种奇怪的调教游戏吗? “你不喜欢雪。”贝尔维娜一直在他身后,声音越来越冷,“而且你昨天还叫我贝尔,今天就变成了夫人。” 加文感觉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恐惧正在淹没他,这个被血肉涂满的房间里充斥着邪恶而诱人的气息。 “公爵大人给旧钟塔的上了十三把石锁,十三把银锁,十三把金锁。” 贝尔维娜的声音十分清丽,一大把一大把的锁从加文面前落了下来,他睁大眼睛开始数。 十三把石锁,十三把银锁,十三把金锁。 正好是这个数。 “并且让魔鬼看守那个大门。” 贝尔维娜的声音忽然贴近了,加文感觉温热的皮肤贴近了自己□的背部,就连微微隆起的弧度都可以轻易感觉到。她说出“魔鬼”这个词的时候,加文才真正感觉到自己离死亡已经不远了。 “你看,我从来不说谎。”贝尔维娜缓缓提起了剔骨刀,“只是你们都不相信我而已。” 刀起刀落。 贝尔维娜没有听见尖叫声。 被享用过的*对她来说已经没有吸引力了,她一直看着窗外,她听见巨大的雪花飘落的声音将加文的惨叫淹没过去。就像那些雪花密集地落入大地一样,贝尔维娜手里的刀密集地落入加文的身体里。 什么声音都听不见。 外面的白雪里藏着魂灵,死去的人重归大地。 一刀两刀三刀四刀五刀六刀一直到数不清多少刀,人类的身体被分割为最小的碎块。 贝尔维娜疲惫地倒在了血泊里,被那些红红白白浸泡着,身体美得就像罪一般。 她闭上眼睛,感觉有人轻轻地从自己手里取走了剔骨刀。 她深深吸了口气,是他的味道,于是又一次放松下来,舒展了身体。 “累了吗?”成熟而温柔的声线。 贝尔维娜脸上没有什么表情,她冷漠得像精致的布偶。 那个人伸手把她从血泊里抱起来,然后用胡茬轻轻地蹭她的脸:“去洗个澡然后休息一下吧。” 穿着一身银白色礼服的白银公爵站在血泊里,他看上去一尘不染,面容深邃而英俊,就像神像般高贵不可侵犯。 贝尔维娜□着,全身都是血,连指甲缝里都渗透了肉丝。她的金发末梢濡湿着,缺乏血色的唇角浸透了鲜血的颜色,她的身体精致而细腻,就像魔鬼般诱人。 白银公爵拥抱着她。 神拥抱着魔鬼。 “你为什么总是喜欢对骑士下手?”白银公爵用自己的礼服裹着她,身上染了血,神情却一如既往地温柔高雅,“我不好吗?” 贝尔维娜不太喜欢他身上这种不染半分污秽的高洁感,她侧过脸避开他过分贴近的嘴唇。 “下什么手?你也想被我杀死吗?” “不是被你杀死。”白银公爵带着她走下旧钟塔,富有磁性的声音回荡在这里,“是被你享用。” 贝尔维娜沉默了一会儿,突然转过脸来在他嘴唇上亲了一下。 “贝尔?”白银公爵有点受宠若惊,他怔了怔,低头看向自己怀里的女孩子。 贝尔维娜把脸埋在他颈间,小声说道:“最好的总是要留到最后。” 第127章 赢家 127、赢家 “你算数一直这么快吗?天生的,还是有什么练习方法?” 安默拉一边望风一边跟努力计算中的文森特搭话。 “天生的。”当然有后天练习,可是文森特不想跟她唠唠叨叨。 “是国立学院的训练方法还是翡翠圣枪的?”安默拉继续骚扰他,可是她发现不管自己怎么搭话对方的计算速度都没有降低。 “祖传的。”文森特选择单词量最少的回答。 “你家还缺人吗?”安默拉问道,她终于满意地看见文森特的计算速度发生了变化。 “”文森特定了定神。 “那么还收学生吗?”安默拉不死心,她觉得自己如果有这么离谱的计算能力也不用每天跟神国纠缠不清了。 “不收!我家也不缺人!”文森特烦不胜烦,“你安静点,我快算完了!” “哦。”安默拉觉得他在自己手下还要呆很长时间,以后慢慢学习也是可以的。 没有安默拉在耳边吵着,文森特反而忽然觉得有点无聊,他问道:“门格尔是个怎样的人?我是说生活中。” 就像安默拉对他的计算能力感兴趣一样,他对门格尔这个一度被学界捧上神坛的前辈十分感兴趣。 “严肃认真,沉默寡言。”安默拉干巴巴地说道,“有暴力倾向,长期服用致幻药剂。” 前面那段文森特都能想象得出,但是后面那些就属于安默拉个人爆料了,文森特感慨道:“我觉得这跟他工作压力太大有关系,军队里有不少这样的人。” 安默拉用毫无起伏地语气说道:“我不知道他有没有压力,反正他给我带来了很大压力。如果你不好好干,那么我得告诉你我也有点暴力倾向。” 文森特准备留下问题,以后循序渐进地问。 过了大概三五分钟,巡逻队经过了一次,安默拉用神威暂时遮蔽了他们的探查式。 文森特忽然问道:“你现在真的在亿万星辰的天空要塞上吗?” “没错啊。”安默拉精神一震,“你算完了?” 文森特已经算完了,他成功获取了天空要塞的外部信息:“你是昨天登上天空要塞的,而军演要在明天开始,对吧?” “对。”安默拉用力点头。 文森特那边传来疑惑的声音:“那么这个时间点天空要塞应该已经位于冰原上空了才对。” “实际上呢?它目前在哪儿?” 安默拉终于听到了关键部分,她之前自己连入过壳层的数据库,所有数据都显示天空要塞正在往冰原方向行驶,外部环境数据几乎没有任何破绽。就连那些魔导装置的设定都是参考北方冰原上空布置的,所有教官与军人都觉得自己正在前往北方冰原展开军演的路上。 但是那个叫朱利亚斯应该是属于大皇子或者莉莉安公主的势力,他和安默拉一样大半夜的瞒过了监控系统出现在这种地方,肯定有别的事情要做。 “实际上它原地不动,正以隐蔽形态滞留在圣兰斯卡特首都正上空。” 对于圣兰斯卡特平民而言,这注定是腥风血雨的三天。 三天前,以莉莉安公主为首的东南军系于军演前夜发动了蔷薇政变。 皇帝陛下被刺,现已确定死亡。 罗萨皇子的亲卫在首都内环与莉莉安公主的部队展开追逐战。逃亡期间皇子一共调换过七辆马车,近三十种假想精灵,最后甚至动用了空艇,但是依然军方被击落。这场追逐总时间超过三小时,路程几乎横跨整个上下城区,那段路程上的所有居民都将面临军方排查。 最终罗萨皇子重伤逃离,具体逃亡方向应该是西方。 次日,西部地区传来消息,帝国总参谋长英格兰姆·所罗门叛逃,据线报称,他已在蔷薇之夜投奔南方叛军。 莉莉安公主所控制的东南军系现已控制首都治安所、帝国信息中心、中央研究院、议会大厦等关键建筑。除了官方发言之外全部媒体信息被沉默,大部分军事机构的电力与魔导通路被切断,所有交通要道被封锁,整个首都陷入瘫痪而孤立的状态。 国立学院本部及各校区分院也被军方严密封锁。 据内部人士透露消息,包括校长在内的大量民主自由权威人士在蔷薇之夜已被处死,近八千名支持宪政的学生被捕入狱。整个学院一片死寂,除了少部分高调支持修改与宪法,支持废除议会制度的部分学生教授之外,大部分人选择保持沉默。 两天前,帝国*官因反对修改被处死。 皇宫火灾持续了一天一夜,终于在一场大雨下熄灭了,这座古老宫殿的破损度预计超过百分之四十。 一天前,五十九岁的老治安官冒着生命危险开放封锁街区,部分民众与军人仓皇逃离首都。事后,此人被军方处决,全家入狱。也正是因为此次事件,关于蔷薇政变的具体消息也终于传入其他国家。 “大使馆呢?没有消息吗?” 奥尔汀顿城堡,古老的高塔之上,温妮夫人换上了乳白色的睡裙,手里捧着热茶。她站在窗边,璀璨的金发与夜空交织在一起,每一个角度都让人沉迷。 她的管家给她披上外衣,然后迅速低头说道:“暂时没有,不仅我们与大使馆失去了联络,看样子奥兰那边的也是。莉莉安公主的军队将整个外事区都封锁了。” “年轻人啊”温妮夫人摇头笑了笑,“算了,反正陛下似乎也不怎么介意。” 普朗曼的皇帝陛下一直不喜欢对这种大事件做出反应,他乐于看温妮夫人提出意见,然后梦魇大公挑出来反驳,更乐于看南北贵族因此吵得不可开交。外人总是说普朗曼的皇帝缺乏决策力,受普朗曼贵族们左右,却不知道这位皇帝陛下的生存智慧就在于此。 “夫人,您该去休息了。”管家知道自己不应该与她讨论政事,所以打算说点别的。 “圣兰斯卡特开始了,我总觉得普朗曼和奥兰也不会远了。” 管家有点听不懂温妮夫人的话。 温妮夫人用纤细白皙的手指撩了一下自己的头发:“我是说,我们这些逐渐老去的统治阶级啊,也该被新的血液取代了。” 管家有点惊惶地沉默下去。温妮夫人是没有真正的继承人的,她为什么会提到被“新的血液”取代? “这位莉莉安公主太急切了。”温妮夫人迅速跳过了这个让管家心跳失序的话题,“所有政变之中,你有看过最终赢家是最开始跳出来的那一个吗?” 从大部分历史事件来看,确实没有。 “而且废除议会制度这件事,不仅圣兰斯卡特政坛不会同意,我们与奥兰也不会同意。”温妮夫人微微垂头,俯瞰着这个宏伟的古老城堡,“民主是一体的,我们的前辈流了成百上千年的血为我们争取限制皇权与神权的力量,所以绝对不能让皇室一夜之间拿回它。如果圣兰斯卡特成功废除议会制,这就意味着普朗曼与奥兰的民主也不会长久。” 莉莉安太激进,她适合打破旧藩篱,但不适合成为新秩序的统治者。在蔷薇政变之后,肯定还有其他人,其他沉得住气的人,在等莉莉安失败,等着收取所有政变果实。 温妮夫人凝视着夜空中的某一处,眼神深邃而沉着,她的指尖摩挲着手里温暖的白瓷杯子,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管家看着她的背影,忽然觉得她很寂寞。 “夫人,夜深了。” “嗯。” 管家从温妮夫人手里接过白瓷杯,小心翼翼,不敢触碰她冰冷的指尖。 “对了,你可以开始筹备我与小公爵的婚礼了。” 管家猛地抬起头,手里的杯子晃了晃又被他稳住,温热的水溅了一地。 “这” “晚安。”温妮夫人脱下外套,向里面的卧室走去,“罗德尼。” 那声极轻的“罗德尼”消失在了卧室门的夹缝间,管家低头开始清洗地上的水渍,仿佛什么都没有听见似的。 作者有话要说: 第123章 暗箭 都市灵异,第一人称。没有cp。 文案: 失去苏皎然之后的某个午夜,我在地下铁站台遇见了知更鸟。 我从那一天开始追随这位自称正在酿制爱情灵药的魔女流浪。 直到葬歌响起的那一天。 文案看上去有点奇怪但是实际上这是个没羞没臊的大叔和萝莉的故事。 正文内容应该是酿制爱情灵药吧。 酿制爱情灵药“需要收集九十九个铭记了谎言的心脏与一个烙上了誓约的肋骨”,所以主要剧情应该是一个个虐渣男渣女烧烧烧的fff团日常故事。虽然大部分是讲感情的,但是本文应该没有cp,会写点大叔和萝莉的日常生活聊以□,大叔是作为男性主角存在的,请务必区别于男主角 考虑写成单元剧,然后有个主线,但是大纲暂时没定。 这里贴的仅仅是与之相关的前作或者剧透,与正文没有任何关系。 1、 “喂”我推了一下苏皎然。 浓密的眼睫轻轻颤抖了一下,就像蝴蝶破茧而出,绽开湿润的翅膀。那个比女人还漂亮的男人醒了过来。 他眼前是空荡荡的小阁楼,倾斜的油漆剥落的大红色天花板带来奇异的压抑感,房间里几乎什么都没有。地上铺着灰蓝色的床单,下面用柔软的旧书垫起,稍稍隔绝地板上的冰凉气息。小小的窗口还吊着一只篮子。 他的眼睛盯着那只篮子:“你平时就靠它活下来?” 在今天之前,我从来没有走下过这个阁楼一步,每天都用篮子吊上必要的生活用品。如果不是苏皎然,我可能会一直宅到死。 “唔”我不好怎么回答。 “为什么把我捡回家?”这个男人眼神干净而柔软,用一种哄小孩子的语气问我,对于他而言我确实是小孩子。 “不知道。” “你不怕我是坏人?” “这楼底下全是坏人。”而我活得很好。 这里是废弃之地,没有爱,没有阳光,是滋生罪恶的地方。 苏皎然摸了摸我的头发,温柔地说道:“我叫苏皎然。” 是的是的,我知道的,我都知道。 “你为什么在这条街上醉成那样?很危险。”我问他。 苏皎然调皮地冲我眨了眨眼睛:“因为我失恋了,我没有钱,也没有钻戒,我的女朋友不愿意接受我的求婚。” 是的,你没有钱,但你很轻易就能弄到钱。 我面无表情地看着他:“那就甩掉她吧。刚好,我单身而且不需要钱。” 苏皎然看样子是被我的豪放震了一下,但他马上笑道:“真是没长大的孩子。” 我不是孩子。只是看上去稍微小一点罢了。 “我已经大到足够让你娶我了。”我依然用黑沉沉的目光看着他,脸色麻木而且没有表情。 “怎么?你很缺爱?”苏皎然拥抱了我一下,轻轻地拍着我的背,小声哄我,“我得回去求婚了,谢谢你把我从街上捡回来,但是我帮不了你。” 他弓着背离开昏沉的阁楼。 我坐在摇晃的灯光下,用力掐着窗边植物的叶子,汁液有些粘稠地沾在指甲上。 夜色在人们看不见的地方狠狠沸腾着。 苏皎然。 苏皎然。 我的苏皎然。 你听说过时间干涉者吗? 没有? 算了,已经无所谓了。 几天后。 清晨,灰色的雾弥漫在整座废都。 窗户上结了狭长的冰棱,带着寒冷杀气的尖利椎体划破雾气,就像破浪的船头一样在雾海中划开涟漪。 我清晰地听见某处播放着本市早间新闻的声音。 是某位大学女生失踪的消息。 我将厚厚地窗帘揭开一点,楼下的破旧面馆里面正在播放着这条新闻。我的视力一向很好,整个废城没有什么能逃过我的眼睛。 电视里的照片与苏皎然钱包里的照片重合起来。 我轻轻地笑起来,感觉嘴角的肌肉十分别扭,我几乎不曾笑过。 今天似乎有好事要发生。 苏皎然是时之干涉者。 他喜欢在时间的夹缝里看书写字,学识渊博,他像一座移动的图书馆。 我喜欢他。 很喜欢很喜欢很喜欢很喜欢很喜欢很喜欢很喜欢。 喜欢得快要坏掉了。 我在废弃的阁楼里,昏暗的夜晚,第一次看见穿着白色高领毛衣的他走过废弃之地,走过这残破的长街。这里的每一处缝隙里都渗出□裸的罪恶与贪婪,每一寸阴影中都有不怀好意的目光。 他有柔软的栗色短发,明亮的眸光,在这样的地方如同天鹅一般走过。 有流浪者悄悄向他移动,浑浊的空气十分压抑。 苏皎然缓缓蹲□子,右手虚按。额发无风而扬,银色的异种精神力图腾尖锐与辽阔并存。 那是时间吧? 时间啊 沉积的砂石飞驰而去,无形的力场以苏皎然为中心扩散,我可以感觉向流水一样的细腻、亘远、绵长。充满包容感的力量从身边扫过,如同回到母体。 这里的第四维被冻结了,那个好看的男人站起身,理了理纯白的衣领,穿过无数石像般被固定住的人,从容离开。我凝视着他优雅的背影,摇曳着夕阳中的发丝,小小的愉悦烟火般从心底炸开。 他什么都没有留下。 他不属于这里。 却带走了我的全部注意力。 我从回忆里抽出思绪,开始收拾行李箱。 今天我要离开这里。 因为这里已经没有苏皎然了。 我的东西很少,但是我收拾东西的速度很慢。当我磨磨蹭蹭地用一大堆垃圾塞满行李箱的时候,天色已经完全黑了。我拖着箱子推开门,在心里告诉自己 永远,永远不会回来了。 地下铁车站有歌声传来,我错过一辆有一辆车,只为了驻足旁观。 午夜的站台,只有我和孤身流浪的歌者。 美丽而稀少的语言啊,应该是希伯来语吧?歌者是信徒吗?是在唱赞美诗吗? “要跟我一起去流浪吗?” 第十三支有关善与恶的曲子结束,歌者这么问我。 我好奇地抬起头:“去哪里?” 歌者穿着黑色的厚斗篷,毛茸茸的领子看起来十分温暖。他掀开自己的帽子,那张脸看起来十分消瘦,黑眼圈很深,胡茬看起来分外沧桑。他伸出手,我觉得他的手指很好看,每一节都是艺术品。他点燃烟,火光明明灭灭。 他的手背上有极为复杂的黑色魔法阵,看起来是纹在皮肤外面的,实际上它被强大的魔法嵌刻在的皮肉里面。 我认识那个魔法阵,浮士德就是用这个魔法阵从地狱里召唤出了梅菲斯特。 “流浪嘛,当然有无数个方向。” 歌者这么回答我,他眼神深邃,细碎的额发带着浪荡不羁的气息。 我用脚尖在地上画圈,忸怩地绞着手指。 我犹豫不决。 “我叫知更鸟,是个魔女。”歌者冲我笑了一下,我喜欢看他微笑时露出的法令纹,“如果你不喜欢知更鸟的称号,也可以叫我顾知更。” 我费解地问道:“你是男的。” 歌者又笑了,他忽然伸手揉了下我的头发,与苏皎然完全不同的温度与力量,我并不讨厌。 “哈只是个古老的称呼而已,别在意这些。听我说,我正在炼制爱情灵药,这种灵药极为珍贵,我需要收集九十九个铭记了谎言的心脏与一个烙上了誓约的肋骨你愿意帮我吗?” “爱情灵药?” 顾知更点了点头:“喝下爱情灵药的人可以获得世界上最美好的爱情,我从梅菲斯特的炼金术卷轴里发现了这个配方。” 我终于明白他用手上的魔法阵干了什么。 梅菲斯特是地狱里的魔鬼,魔鬼明明可以帮助他获得更多,权力、女人、财富,数不胜数。 可是他仅从魔鬼那里换取了一张莫名其妙的配方。 哈爱情? 爱情真的可以靠灵药获得吗? “那么,灵药可以给我一份吗?” 顾知更的表情有点错愕,他突然笑出声:“你要这东西干什么?你还只是个小孩子” 他的嘲笑又让我想起拥抱着我说我还只是个孩子而已的苏皎然。 需要我重复多少次啊,我只是看起来比较小而已。 我并不是孩子。 “如果你答应,那我就跟你去流浪。”我摆弄着行李箱的拉杆,“如果你不答应,那我就一个人去流浪。” “我们走吧。” 我被他的厚斗篷围住了,眼前昏黑一片,呼吸间充斥了烟草的气味。 从那个夜晚开始,我追随自称正在酿制爱情灵药的魔女流浪。 直到有一天, 葬歌从耶路撒冷的十字架上响起。 第129章 神裁 “啊哈,虫儿已经入网。”夜幕系统清亮的声音回荡在星空般的指挥舱中。 操控台的屏幕上,安默拉的身影从走廊一闪而过,然后迅速消失在她的房间里。 高背软椅旋转半周,坐在操控台前的指挥者露出白皙美丽的面孔。 她有丰润的嘴唇,但是唇色稍浅,透出一股凉薄冷漠,她的眼角狭长且上挑,但眼神的空净消解了魅色。那本该是一张如苏西娜般妖娆不洁的脸,但是她身上的孤高气息硬生生压制住不端庄的容貌,禁欲感从她的黑色高领外套一直蔓延到直筒皮革军靴。 索菲亚平静地说道:“联系那个人。” 夜幕系统不解地重复道:“什么?不杀掉吗?” “你知道的我不喜欢将命令重复两遍。” 索菲亚将“命令”两个字加重了,夜幕系统很快闭上嘴开始调整监控式的范围。他不需要任何媒介就可以进行信息传递,所以如果监控式由他亲自构建的话,是不需要依托于魔导通路或者其他东西的。这就意味着就算安默拉或朱利亚斯设法断开了魔导通路,会受其影响的也只有普通监控式,夜幕系统的眼睛依然可以盯着他们。 他们两个人都觉得,如果亿万星辰处于运行状态,那么夜幕系统的大部分资源将被用于核层指挥舱,他不太可能亲自在壳层每一个路口布置监控式。可是他们都没有料到,亿万星辰的空中要塞根本就不在运行状态,它是以隐蔽状态停滞在首都上空的。 “我想问问为什么。”夜幕系统已经连上了安默拉房间里的发声装置,但是在此之前他还是忍不住提问,“这很危险,您应该及时把威胁扼杀在摇篮里。” “哦,你是在指点我?” 仿照星空建造的指挥舱里有银色的星辉明明灭灭,索菲亚冷漠的侧脸在光影之下美得可怕。 “抱歉。”夜幕系统及时认错。 索菲亚没有再理会他了,她从高背椅上站起来,手撑在指挥台上,轻轻咳嗽了一声,然后对传声装置另一端说道:“你好,闯入者。” 平静而中性的声音在安默拉耳边响起,她被这个突如其来的声音吓了一跳,心里却有种意料之中的感觉。她从床上坐起来,一片黑暗中,她感觉自己仿佛在面对面地与遥远指挥舱中的另一位少女对峙。 “您好。” 安默拉放缓呼吸,闭上眼睛,用思维还原那个声音的主人。 黑色长发,深褐色的眼睛,亿万星辰的黑蓝色军装,平静而冷漠的眼神,以及藏着军装之下猛烈跳动着的鲜活心脏。那是索菲亚公主,年仅十五岁的女性总指挥官,在整个圣兰斯卡特历史上也属于前无古人后无来者。据传,当时她十五岁生日那天从上百个炮台的扫射中走过了从质层到核层的通道,然后从将指挥官以不敬之罪就地枪决,直接坐上了指挥台。后来皇室对这个恶*件的消息进行了严密封锁,并且让她担任亿万星辰的总指挥官。 索菲亚毫无疑问是个疯子,巧的是,现在大陆上唯一两个第五代魔导系统都出自疯子的实验室。 安默拉重新睁开眼,她友善而谦卑地笑道:“您好,陛下。” 长达一分钟的静默。 安默拉几乎以为之前那个声音是她幻听了,可就在这时候索菲亚给出了回应。 “陛下?嗯,我喜欢你。”指挥舱里的夜幕系统发现他的主人露出了罕见的微笑,“如此相似的气息我想我的灵魂认识你,十年前?百年前?甚至是从人类基因开始延续的那一刹那开始,我们有如此接近的关系,甚于姐妹,甚于情侣,甚于一切血缘上的连接,那是真正的精神与灵魂的同一。” 安默拉从她第五个字开始就已经听不懂她在说什么了。 这家伙是疯的。 安默拉在心里告诉自己,然后维持着表面上的平静:“承蒙厚爱。” “我一直相信这个世界上有与我一样的人,就算我们彼此之间并不认识,我也依然能感受到她的痛苦,她的悲伤。我会在她危险的时候忽然冒出一身冷汗,但是我甚至没有见过她。我会在她开心的时候忍不住笑出声,但是我甚至不知道她在哪儿。” 夜幕系统感觉自己都要听出一身冷汗了如果他可以的话。 安默拉更不明白她在说什么,她的语法全部都是错乱的,就像梦中人的呓语一般。 索菲亚把声音放低,放柔,少女的倾诉流淌于浩瀚星空:“我想是命运让我遇见你,如同一枝在黑暗里双生的花终于迎来了光,根脉相连的人终于见到了彼此的模样。” 她注视着屏幕上安默拉的面孔,俯身贴过去,隔着冰冷的屏幕亲吻她的眉心。 夜幕系统有点承受不来:“” 安默拉忍不住开始怀疑门格尔有没有搞出过除她以外的孩子。毕竟这个索菲亚公主的母亲确实有着不贞的传闻,她的样貌也与金发碧眼的圣兰斯卡特皇室相去甚远。 不对,十五年前门格尔忙着设计根源系统,整年都在斐尼克斯上面,应该没空把皇妃搞怀孕。而且索菲亚的样貌不仅与皇室成员相去甚远,跟安默拉也差很多。 安默拉觉得自己的思维被这个疯子带歪了,所以才会怀疑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 “我想见你。”索菲亚低声说道,“我已经想了十五年。” 安默拉感觉全身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她咳嗽了好几声才说道:“您还要忙着肃清叛党呢。” “你愿意陪我吗?”索菲亚紧盯着屏幕里的她,“这是决定成败的一夜,如果我能拿下首都,那么权力与地位都会与你同享。如果我被杀死,那么你也要陪我上断头台。” 谁要陪你一起上断头台啊 安默拉把这句话憋了下去,皱着眉说道:“您渴慕权力与地位吗?” “不。”索菲亚干脆地说出了这个答案。 安默拉发现她回答的任何一句话都不在自己的意料之外,她的一切都看起来顺理成章。安默拉觉得自己可以本能地知道索菲亚会怎么回答,会怎么行动,几乎不用动脑子。 “我渴慕着战争本身。”索菲亚坐回椅子上,她的双手在膝上交叠,纤细的十指早已染血无数,“结束这一场战争,然后远赴北方冰原进行另一场战争,返回这里,再对南方的叛党发动更为严酷的战争。当这个国家彻底被战争摧毁,我就可以让我的军队前往其他国家,当整个大陆被战争摧毁,我就可以让我的军队去新的大陆制造战争” “如果这个星球都被战争摧毁呢?”安默拉感觉自己一点点跟上了这个疯子的脑电波。 “那就前往神死去的星空。” 索菲亚望着屏幕,安默拉从虚空中捕捉到她的视线,恰好抬头与之对视,一种难以形容的熟悉感从两人心里涌起。 有那么一刹那,索菲亚从她眼底看见了让自己沉迷的金色曙光。 安默拉环着自己的膝盖,她眼前有神国里流淌的经文:“无尽天阶或者无底空洞,这两个是连通着神国与地狱的所在,如果前往那里,就意味着你要放弃人世的一切。” 上就是这么说的,大审判之后,人到底是前往神国还是地狱自会分晓,而大审判发生的条件就是“人世灭亡”。 “意识空间切正常,开拓度三,第三重临界值达成。” “神裁开启。” 安默拉又一次听见了神国的声音,比起之前两次极限状态下的临界值突破,这次突破来得毫无预兆,无比突兀。神国的施法平台一点点被金色的纹路覆盖,这些纹路间又有光芒挣扎着透出,安默拉觉得自己的意识空间随时有可能从光芒中炸裂。 神谕、神威,然后是神裁。 神的力量在人的身上到底可以抵达何种极致? “紧急报告,不明能量侵入指挥舱!请立刻停止与壳层的连接!” “隐蔽状态解除中解除成功” “防卫状态开启开启成功” “能量拦截开始拦截失败正在请求更高权限。” 夜幕系统发出尖锐的报警声,指挥台上的所有数据都发出金色的光芒,它们由二进制的数字变成了复杂晦涩的古代魔法语。屏幕上,安默拉的脸一点点模糊,然后分解为激流般的数据,这些数据最终也开始透出金光,变化为蠕动的魔法文字。 夜空般的指挥舱里仿佛升起来一轮太阳,来自壳层的金辉统摄了这里,索菲亚张开手,沐浴在耀眼到刺目的光芒之中。 “曙光是曙光” 她从指缝间看见了穿破空间进入指挥舱的安默拉,离她不到一步之遥,就坐在放射状光芒的核心处。 “神谕已至,神裁将始。”安默拉凝视着自己面前黑发的索菲亚,将施法平台上的咒言一字一句地念出来,“黑色的征伐者,我问你,你且如实回答。” 索菲亚没有向前,也没有后退,她注视着安默拉,仿佛早已预料到会发生什么:“明白。” “你想要什么?”安默拉的声音与神国中无数魂灵的颂唱重合,每一个音节都开始具备无上的力量,“神的永恒,还是人的权柄?” 作者有话要说:卧槽发错了。 第130章 吝啬 神裁是建立在神谕的基础之上的,而神威与神谕都是可以独立使用的。这给安默拉带来了某种启发,神裁算是从神谕里延伸的分支,那么神威后面是不是也存在某些进阶内容呢? 她暂时想不了那么多,现在最要紧的是赶紧把神裁弄完。 根据《圣典》里对末日审判的描述,她首先要以神谕进行占卜,将索菲亚生命中的功与过都弄清楚,然后再进入到裁决阶段。裁决也分为不同的种类,可以是像末日审判一样直接裁决,也可以是像法庭审判那样进行启示裁决。 安默拉暂时没法做到通过神谕直接裁定罪行或者给予荣誉,所以她现在进行的是后者启示裁决。 启示裁决会给受裁决者比较大的展示空间,也就是说,被裁决者可以对她的问题进行阐述或者“申诉”,然后安默拉再通过具体的回答给出另一个神谕。 刚刚安默拉已经提过问题了,现在她只等着索菲亚的答案。 “我都想要。” 索菲亚看着与自己只有一步之遥的安默拉,高傲得理所当然。 “请都给我。” 她伸出手,以拥抱光芒的姿势接近面前的安默拉,但是她的身体从投影钟穿了过去,什么都没有碰到。炽烈的光芒带给她火焰灼烧的痛,可是她手上的皮肤依然白皙柔软,看不见烧焦的痕迹。 “我正在为了向你祈求这一切而生的,正如你是为了把这一切交予我而生的一样。” “所以,神的永恒也好,人的权柄也好,全部都给我,让我用永恒的生命来掌控永恒的权柄!” 她拥抱着空气,安默拉近乎悲悯的面容与她紧贴。 安默拉低声说道:“审判结束,宣读神谕。” 一瞬间,所有杂音都消失不见,世界陷入绝对寂静,索菲亚甚至感觉不到自己的存在,她听见安默拉用咏叹般的语调说道:“羔羊的血洗净你的黑衣,羔羊的肉牧养你的生命,而我将拭去你的眼泪,予你兽名。” 这段话与《圣典》的内容十分接近,听得出是曙光神谕。 安默拉伸出手,之前明明碰不到的躯体变成了实像,索菲亚可以感受到她手上的温暖之意。安默拉将她推开了一点,然后伸手按在她的额头上,那个地方出现了古老的神文。 曙光女神最初降临于人世的时候,并不是所有人都信仰她,她也曾被驱逐或者被视作异端。但是后来,她凭借自身的慈悲与强大赢得了人们的信仰,很多人甘愿成为她的追随者甚至是奴仆。那些自主为奴之人都在右手上,或是在额上,受了一个印记。印记的内容可以是兽名,也可以是兽名数目。 安默拉给出的神谕中也提到了“予你兽名”,其实“予你兽名”就是指曙光赐给最初信徒的兽名印记。 索菲亚感觉到了无法理解的力量,而安默拉却在神国的咒语中忽然清醒了一点。 那些金色的神文在半空中凝滞着,漂浮不定。 神国的力量一直让安默拉隐约感到警觉,甚至是心悸。 之前的神谕也好,神威也好,都有一定的出现预兆。安默拉可以体会它们,也可以需要花费一段时间去理解它们,在熟悉之后她就可以自主地使用这些神力了。这样的力量对于任何人类来说都是十分惊人的,安默拉觉得自己完全可以用神谕与神威碾压帝国,但是她没有。她平时几乎不对未来作出任何预言,就连神威都只在保命的时候短暂地开启。 因为这个世界是守恒的,而安默拉作为根源体系的魔导师更是坚信着这一点。 不具备的东西就是不具备,安默拉也没有妄想过有一天自己头上长出光环,她觉得自己身上的这一切异象必然来自某个无法想象的根源,所以她在神国的事情上一向谨小慎微。在她看来,神力与魔导力量一样,肯定来自某个根源,而她现在只不过是借助神国涉了这种未知的力量,从而产生一种类似曙光女神的效果。 神国最大的问题就在“开拓度”上面。随着开拓度的提升,安默拉可以逐渐“透支”一些意识空间,这一点她在前往黑色大陆的轮船上已经验证过了。 但是被“透支”的意识空间又来自哪里呢? 它绝不可能是凭空出现的。 安默拉又一次确定了一件事情,她的大脑中肯定藏着另一个意识空间。联系起之前门格尔的那个“安默拉计划”,这个意识空间,毫无疑问,就是神的国度。 安默拉第一次发现“神国”这个名字竟然有着如此惊悚的含义。 她感觉眼前的金色光芒全部都变得虚假而苍白,那一行行繁复华丽而且蕴含强大力量的神文空隙间写着她无法辨别的东西,她本能地觉得焦躁不安。这种焦躁不安击退了她对无上神力的沉迷,周围的璀璨金色逐渐褪去,她感觉自己又回到了那个狭小的房间里。 她不再是光中女神,而是缩在冷冰冰的铁板床上的普通人类。 平凡的,渺小的,有着自独一无二的自我思想的人类。 野兽般的直觉让安默拉瞬间停止了“兽名印记”的书写,可是那些游离于空气中的金辉依然顽固地凝聚在一起。 安默拉在光芒消失前看得很清楚,实际上她的脑子正处于十三年间最清醒的状态之下。她确认那些金色神文的铭刻并不出自她的意志某种不属于她的力量在她的身体里,然后操控这些印记。 如果不是这次突然中断对神力的使用,这股力量也许永远不会暴露出来。 安默拉感觉很庆幸,她从未沉迷于自己是神的幻觉之中。 那些游离的金辉最终在索菲亚的额头凝聚成了一个残缺的形态,如果用古老的神文将它读出来,那就是“六百六十六”。 索菲亚的神色有点恍惚,她花了一点时间清醒过来,然后忽然说道:“审判的结果是什么?” 安默拉冷静下来喘了会儿气,听见她出声才意识到自己全身都被汗液浸透了,仿佛刚刚经历了什么剧烈运动一般,她问道:“我宣读了神谕,你没听见吗?” “听见了,听不懂。” 索菲亚之前的表情十分高冷,安默拉还以为她清楚地知道会发生什么,结果现在被她问了个措手不及。 其实安默拉宣读神谕一直是照着神国念。神的语言要进入祭祀的身体,然后以她们为媒介转化为人能识别的音节,这些音节还要经过复杂的翻译才能被人读懂。在兽人部落的时候,具体怎么解神谕都是兽人祭司们的事情,安默拉自己有时候也看不太明白。 “羔羊的血洗净你的黑衣,羔羊的肉牧养你的生命,而我将拭去你的眼泪,予你兽名。”安默拉揉了揉眼睛,刚刚差点被满眼的金光弄瞎,“‘羔羊’是人,‘你’是你,‘我’是神,‘兽名’是指兽名印记,也就是你额头上的东西。” “啊哈我不想杀莉莉安了。”索菲亚坐回那张椅子上,她感觉自己手里还残留着对方的温度,可是整个指挥舱已然恢复成了星空的样子。 安默拉觉得自己累极了,所以对她的话完全提不起兴致:“你不是想要人的权柄吗?” “对,但是统治人类与我成为女王有必然关系吗?”索菲亚好像在光芒中得到了某种启示,她平静地说着极为疯狂的话,“我想要人的权柄,这样我就可以发动无止境的战争。可是我不想要除了权柄之外的任何累赘,国家、政府、军队这些都不需要,都应该破坏掉。” 她还真是在神谕中得到了不得了的启示。 好在安默拉向来习惯于应对疯子:“那就直接轰炸首都吧。“ “不,这是屠杀,不是战争。” 索菲亚和门格尔一样,都是在理智中安静地疯狂,这种人经常能说出看上去很有哲理的话,但是这种哲理往往服务于他们神奇到诡异的逻辑。 安默拉盯着夜幕的监控式:“那么,尊贵的指挥官,你现在到底想怎么样?” “返回冰原。”索菲亚神色冷肃,她说道,“去进行一场真正的战争,然后返回这里,以某种特别的方式庆祝我的姐妹登基。” 考虑到她为了庆祝自己的十五岁生日,直接闯入亿万星辰杀掉了当时的指挥官,安默拉觉得她口中的“庆祝登基”绝对不是什么好事情。 索菲亚冷淡的神色忽然柔软下来,她低声说道:“和我一起去吧,我的曙光,你将照亮我的每一个战场。” “那是当然。”安默拉温和地说道,笑容像神像般完美无缺,“只要你的剑能为我指向这个世界上的每一处,那么我的光芒将给你永恒的眷顾。” 安默拉觉得自己隐约找到了一点圣女的感觉,也理解了为什么圣兰斯卡特那个皇帝会对占星台深信不疑。因为她们能做到人做不到的事情,她们将神迹展示在王的面前,并且向之许诺了极为诱人的条件。 这和诱惑人堕入地狱的魔鬼何其相似。 安默拉觉得自己与他们的区别就在于,她诱惑了沉迷于力量的人,但是没想过给他们任何回报。 不过这都无所谓了,反正神也吝于给予任何朝拜者回报。 作者有话要说:关于“末日审判”和“兽名印记”的说法基本取自启示录。 因为启示录版本比较多,所以又加入了一些二次设定,请注意区别于圣经原文。 本章有比较重要的内容,所以特地把这个拎出来讲一下。 mua~ 第131章 冰 刀锋般刺骨的寒风从遥远的极北海域吹来,大地被撕裂出一道又一道深痕。地面上白茫茫的,除了冰雪还有小片斑点般分布地黑色岩石。天空中飘落灰白色的雪,它们看起来比世界上任何一个地方的雪都更张狂。 这里有着漫长的冬季,终年被冰雪覆盖,天空永远是沉重的灰色。 “魔导损耗严重,现在距离目的地仅有十公里不到,请开始进行着陆准备。” 夜幕系统发出警告。 大半夜过后,天空要塞已经驶向了预定举行军演开幕式的地方。这会儿北方冰原正下着暴雪,虽然天空要塞并不畏惧这个程度的暴风雪,更不会受能见度影响,但是在这样的天气航行会损耗大量能源。 “不降落,我们快赶不上了。”索菲亚看了一眼控制台上的时间,“已经赶不及了,进入战斗状态,帮我联系圣棺的总指挥官。” 圣棺也就是送葬人的天空要塞,现在他们应该已经做好了一切开始军演的准备,但是被亿万星辰放了鸽子。 “明白。” 屏幕上的数据被切到旁边的小角落里,送葬人的指挥官几乎是一秒钟就连入了。 那个总指挥官有一张十分刚硬的脸,棱角分明,饱经沧桑,眼神比大地上的冰霜还更冷漠。他穿着与教士袍有点相似的黑白军装,直筒型,样式宽松,可是军装下的肌肉鼓胀着,总体看起来有点紧绷。那件军装胸口的双排金色纽扣间连接着十分繁复的链条饰品,看上去是个十字架。 “您来迟了。”对方说话极为刻板,那张脸就像被冻住了一般,面部肌肉没有半点变化。 索菲亚的脸色不比他好看多少,她用与之相似的冷漠语气说道:“因为暴风雪的范围实在是超出预期,圣扎迦利阁下,您知道的,空漏银河的形状并不适合在这种天气航行。” “空漏银河”也就是亿万星辰的天空要塞名称,因为读起来实在是拗口,所以大家平时很少用它。安默拉在兽人森林里见过一次它的全貌,那是个扁平的碟形要塞,外表有很多用来汇聚光芒的折面,所以在暴风雪中所受的阻力比较大,航行起来也更为艰难。 也不知道圣扎迦利有没有相信这个说法,总之他没再追问下去,只是简单地说道:“希望贵方能对这次军演保持最开始的态度。” 索菲亚听了这话,眼睛微眯,沉思不言。 圣扎迦利是送葬人的总指挥官,同时也是是奥兰中央教区的助理主教。他很受现任教宗庇佑十三世的喜爱,在索菲亚看了,他下一步就有可能被擢升为枢机,在奥兰国内算是下一任教宗的有力人选。 所以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他的话就代表那位教宗的意志,这让索菲亚没法轻视。 “亿万星辰的表现不会让贵国失望的。”索菲亚微微垂首,圣扎迦利正在心里惊讶这位公主居然也有服软的时候,她下一句话就已经出来了,“如果送葬人没有让我失望的话。” 圣扎迦利心里有种“她本该如此”的感觉,但是表面上依然不动声色:“还请尽快就位。” 索菲亚将连接画面切到屏幕角落,激流般的数据再次成为屏幕上的主要内容。圣扎迦利已经准备就位,所以有一定时间来观摩亿万星辰的操作情况本来双方军演就有着分享彼此成果的意思。 可是索菲亚没有进行任何操作,操作台的按钮自动闪烁着,夜幕系统完全可以指挥自己。 “壳层安全监测完成,着陆系统准备解放。” “空漏银河正在准备进行形态变化,请各舱人员进入安全区并系好安全带。” “着落系统解放完成,等待非安全区人员撤离,倒计时五分钟。” 夜幕系统清朗的声音传遍整个天空要塞,安默拉坐在床上看了一眼手里空漏银河结构图,确认自己呆的宿舍是安全区。其实通常天空要塞进行形态改变的地方都不会有人逗留,夜幕系统警报一下也只是例行公事而已。 听起来天空要塞似乎马上要着陆了,安默拉从床上爬起来穿好军装,然后将三枚闪闪发亮的银星勋章戴在了胸前。这三枚银星勋章来自朱利亚斯,安默拉通过击杀他得到了装备掉落好吧,其实是因为朱利亚斯死亡,所以索菲亚准备临时让安默拉这个教官的位置。 总之,今夜过后,安默拉的身份就从新兵变成了“亿万星辰研究所魔导装置开发部门”的设计师她还顺便担任维修兵的教官。 当夜幕系统开始进行倒计时的时候,安默拉连上了发声装置,然后向她这个小队里的人转述一下情况。 “刚刚接到核层的调令,今天起我将担任你们的教官。目前空漏银河正在进行着陆形态调整,请所有人返回安全区并且将自己绑在安全带上,不要在外逗留,更不要擅自使用任何一个魔导装置。” 新兵们对教官的调动并不感觉有多好奇,这是常有的事情。他们好奇的点在于,为什么几个小时前安默拉还是新兵,今天就能接替朱利亚斯担任教官? 不到一分钟安默拉的门就被人敲响了,她从猫眼里盯着对方,好像是那天谈论朱利亚斯不得志的那几人中的一个。他似乎对朱利亚斯的身份背景很了解,对现在政坛的局面也有自己的认识。 安默拉通过门上的传声器说道:“返回安全区,系好安全带,你没听懂圣兰斯卡特语吗?” 那个人高高瘦瘦的,留着精悍的黑色寸头,神色倒是很平静,他忽略了安默拉的话,直接说道:“我能进来吗?” “不能。”安默拉关了传声装置,将他拒之门外。 “朱利亚斯去哪儿了?”那个人还没放弃,他的声音穿过门缝传进安默拉的耳朵里。 已经死了,安默拉在心里回答,口中却默不作声。 听从命令是军人的天职,门外那家伙仍然没有意识到这一点,他站在安默拉的门口,一动不动。安默拉听着夜幕系统一分一秒地倒计时,最后还是选择拉开门放他进来。 要是他在外面的非安全区遭遇什么不测,整个队伍的评分都会被拉低,安默拉希望自己在军中的第一步迈得完美些。 “着陆形态转化中,制动火箭即将点燃。” “壳层实时监测中,降落系统初始化完成,着落装置准备启动。” “核层指挥舱就位,核层数据舱就位,核层控制舱就位,正在等待高级指令。” 安默拉开门,然后在夜幕系统有点吵闹的声音里说道:“进来。” 那个比她高至少两个头的新兵挤进了这间狭小的宿舍,在他说出任何一个字之前,安默拉抢先道:“布兰登·爱德华,请问你有任何关于朱利亚斯阁下离职之外的问题吗?如果没有,那么请在空漏银河着陆形态转化完毕后立即离开。” 她已经得到了一份小队成员名单,并且记好了这些人的长相与简历,在判断他们的身份上,应该不会出什么差错。 “确实有。”布兰登十分老实地站在她面前,“你为什么能上任?” 这两个问题间并没有本质区别,回答都是一样的,因为她杀了朱利亚斯。 “感谢总指挥官的拔擢。”安默拉把事情都推给索菲亚,并努力表现出一种才华优异到无法掩盖的骄傲之情,“请叫我长官或者厄尼尔阁下。” “”布兰登看起来被她傲慢的表情唬住了,“长官,我想问问朱利亚斯阁下的去向。” 安默拉口风很严:“这是上级调令,我对此事并不知情。” “他被处决了吗?”布兰登神色还是很平静,但是安默拉注意到了他逐渐攥紧的手和微微冒汗的额头,“我猜他是叛徒?” 他对朱利亚斯的事情确实了解,但是刚从学校出来不久的浅薄阅历还不足以让他看清其中的危险。安默拉觉得布兰登只是不小心发现了一些朱利亚斯露出的马脚,然后急不可耐地想要表现自己,想要邀功。可是他不明白军队不像是学校,这里只需要能听命令的战争机器,不需要自我意识过剩的优等生。 “不知道。”安默拉捕捉到了他游离的眼神,她的视线极具威慑力,让布兰登在对峙中轻易败下阵来,“我不应该知道,所以我不知道。我想,这对你来说也是一样。” 安默拉已经把警告已经说得够明显了,布兰登不再深究,他抓了把自己的寸头,试图在剩下的几分钟里找点话题。 “长官,您多大了?” “你还有两分钟就能出去了。”安默拉没有回答他的问题。 她走到床边把传声装置音量调高,夜幕系统正在实时传送来自核层的降落信息。 天空要塞的降落分为很多种,不同形态下降落的意义是完全不同的。现在空漏银河是隐蔽状态,这个状态想要完美降落会麻烦一点,但是适合奇袭。一般形态的降落安默拉也见过,那次在坎迪洛克山脉里斐尼克斯就是以一般形态降落的,看起来很随意,很大一部分直接嵌入地下。 战斗状态下的降落会很困难,因为天空要塞最强的地方就在于“绝对制空权”。天空就是它的战场,在这里没有什么东西可以胜过它。如果有天空要塞想要在战斗形态下降落,一般都意味着受到重创进行迫降,甚至是受到毁灭性伤害后进行最后的自杀式袭击。 这种情况极为少见,不过这次军演应该会有战斗形态降落的练习。 “降落。” 在漫长而紧张的准备之后,作为整个天空要塞最高权限代表的索菲亚终于下达了降落指令。 安默拉把布兰登赶出去,然后安静地听着指挥舱传来的一条条信息。 外面暴风雪正在肆虐,可是空漏银河不曾被其撼动,它的目标是前方地面上用红色信号灯划出的降落点。不远处,广袤而平整的地面上停着恢弘无比的金色要塞,它总体呈方形,但是细看却是由无数金色棱块堆叠而成的,具体构造完全隐藏在繁复的立方体之中。这是圣棺,送葬人的天空要塞,寻常人一眼看去只觉得震撼,其实根本看不明白到底哪里是头,哪里是尾。 在圣棺的旁边,红色信号灯围成的巨大圆圈闪烁着耀眼的光芒。 本来天空要塞的着陆地是越大越好,可是这个被圈出来的着陆点与圣棺离得很近,也不知送葬人是不是故意要为难索菲亚和夜幕系统。 空漏银河在风雪中挪到了圆圈正中央、正上方的位置,然后在索菲亚一声令下之后开始缓慢降落。它外层的折面依然显示着星空的样子,浩瀚银河在空中缓慢流淌,地上却只投下一片很大的阴影。周围的风雪没有对空漏银河造成影响,它的降落速度均匀,降落轨迹平滑得就像用尺规画出来的。 “让人惊讶的稳固度。”圣扎迦利一直在观摩他们的降落,到现在也发出了由衷地赞叹,“如果说翡翠圣枪拥有圣兰斯卡特最强的进攻性,那么亿万星辰就一定拥有着最强的防卫性。” 索菲亚的指尖点在指挥台上,发出轻微的声音:“不会比圣棺更强的你们不是一直被誉为无法被攻破的神之要塞吗?” 如果不是因为她的神色太过冷淡,圣扎迦利一定会认为这是夸奖的话。 “世界每天在变,魔导军团们的实力排位也一样。” 索菲亚也分不清他这话到底是在谦虚还是在挑衅,她无所谓地耸了下肩:“所以只要保证今天的它比昨天的它更强就好了。” 圣扎迦利每跟她多说一句话,心里就多一分警觉。 年龄限制摆在索菲亚的面前,圣扎迦利以为自己能通过这个稍微压制她一下,但是现在他发现这不可能。不管是魄力还是气度,她都不输给三大帝国的任何一个领袖。 空漏银河在两人看似轻松的闲谈中完美地降落了,它恰好处于整个大圈的圆心位置,没有半点差错。 “代我向宗座问好。”索菲亚结束了两人之间的谈话,她坐直身体开始操作指挥台。 “也代我向皇帝陛下问好。” 圣扎迦利的话让索菲亚在心里冷笑了一下,圣兰斯卡特的皇帝早就死在蔷薇政变中了,虽然媒体还没有公开整个事件经过,但是这家伙作为奥兰高层不可能不知道。他作为一个神职人员都能面不改色地向死人问好,索菲亚觉得这代教宗的眼光也不一定比她父王好到哪里去了。 她切断了与送葬人的联系,然后开始调派各个部队的行动。今天是军演第一天,所有部队都是要出来走个过场的,顺序和走法都已经订好了,按照计划来就行。 “联系维修部队。”她忽然想起来一点计划之外的事情。 “厄尼尔小姐?”夜幕系统在某些特定情况下真是贴心小棉袄。 “是的。” 安默拉穿戴整齐地出现在了屏幕上,她看起来对索菲亚的主动联络并不惊讶:“您好,指挥官大人。” 索菲亚似乎不打算跟她来个礼貌性的问好,她直入正题:“你看过开场演习的安排吗?” “时间有限,我只粗略地看了一点点。”安默拉只看了几眼,不过她记忆力超群,“最开始是空骑兵队列,然后是魔导战斗部队,然后才是非战斗人员。” “差不多是这样,维修部队算在最后面的非战斗队列里。”索菲亚停顿一下,然后补充道,“不过你不算,你要跟魔导战斗部队一起行动。” “为什么?”安默拉想了下,自己属于替代了朱利亚斯的位置,而他不管作为维修部队教官还是设计师都应该是非战斗序列才对啊。 “准确的说是在空骑兵队列与魔导战斗队列之间。”索菲亚耐心得令人发指,夜幕系统敢用自己的数据库保证,如果有人敢在军队中反问她为什么,那个人绝对看不到明天的太阳,“你知道驭手这个新兵种吗?” 安默拉当然知道,她记得自己从翡翠圣枪的死亡放射逃离的路上遇见过一个老车夫。虽然很快就分离了,不过安默拉对他退伍前的兵种倒是记得很清楚,他就是个驭手。 与骑手不同,骑手是驾驭狮鹫、马匹这样的生物进行战斗,而驭手则是在驾驭这些生物的同时还要操作这些生物所装配的魔导武器。比起骑兵这种古老的兵种,驭手显然与现在的魔导战争比较合拍,但是因为这个兵种既要熟悉坐骑又要熟悉魔导装置,所以训练起来比骑兵困难很多。 现阶段很多国家对此都在探索之中,相信当它走向成熟的时候一定会对战场造成划时代的影响。 有魔导装置的地方就有维修兵,看来索菲亚是准备把她塞进驭手部队了,这个专业倒也对口。 “我要去驭手部队?” “是的,职务是”索菲亚低头看了一眼小屏幕,“魔导武器指导。” “明白了。”安默拉干脆地答应下来即便她对魔导武器的了解仅停留在那本基础图解书上。 索菲亚把具体流程发给她,然后也不多说了,她对安默拉相当有信心。 安默拉按照她给出的指示前往核层飞行舱,这里有很多独立的小舱门,到时候飞行部队会从这里出发。因为离正式开始军演已经不到五分钟了,所以这里基本没有人到处走动,飞行部队都呆在舱内,而魔导战斗部队则已经完全进入战争状态。 她走到之前分配给朱利亚斯的地方,然后用身份铭牌打开舱门。 天空要塞经常用飞行舱空投魔导部队或者假想精灵,这里可以说是它与大地接触最毒的地方。飞行舱密封性良好,墙面有银灰色涂料,光线柔和,地面摩擦力很大。 安默拉现在这个飞行舱也有指挥台,但是不像核层指挥台那么复杂。它呈圆形,被安装在一个棱柱台上,还自带一个巴掌大的彩色屏幕。 “飞行部队准备。”索菲亚的命令一向简单,其他更为细致的指令会由夜幕系统完成。 扁平的空漏银河外侧伸出裙边似的环绕物,密密麻麻的飞行舱就嵌在上面,随着索菲亚一声令下,它们纷纷脱离天空要塞。飞行舱后部喷射出白色气体,在大雪中看不太清。这些子弹状的舱室外层有仿夜空涂料,它们像星星般环绕空漏银河飞行,再加上风雪的点缀,整个场景犹如梦境。 “飞行部队出舱。” 在飞行舱环绕进行到第十周的时候,索菲亚下令让飞行部队出舱。安默拉看着那块小小的屏幕,她知道奥兰帝国似乎有狮鹫部队、天马部队,而圣兰斯卡特与普朗曼则有鹰马兽部队、翼蜥部队。这次参加军演的多半是鹰马兽部队,它们比翼蜥更适合被天空要塞搭载。 从飞行舱中出来的果然是鹰翼马身的鹰马兽部队,它们戴上装甲厚约有两米高,骑兵伏在背上,白色军装与风雪融为一体。这些鹰马兽也是环绕空漏银河几周,然后做了一点观赏性表演。 与此同时旁边圣棺也开始投放飞行舱,舱门中出来的是白色天马。天马和狮鹫都是奥兰那边的独特生物,据说白色天马是太阳天马的后裔,狮鹫则一直生活着神话中,现代已经见得很少了。 安默拉把距离调近点,发现天马背上的居然全部都是银铠圣骑士。她记得杰拉尔德说过,在奥兰,圣骑士需要具备一定的魔导素养,现在看来果然不假。奥兰的天空要塞应该都有搭载圣骑士部队,但是具体战斗功能不明,与普通骑兵部队的区别也不清楚。 “飞行部队出击。” 索菲亚这个命令完全出乎所有人意料。 送葬人的指挥官第一时间联系上她:“出击?现在演习刚开幕,我们不是这么安排的。” “奇袭的意义不就在于此吗?”索菲亚神色不动,“任何安排好的事情都会被别人所查知。” “可是”圣扎迦利明显没做好在这个时候攻击兽人部落的准备。 他的话被索菲亚打断了:“风雪交加,正是我们进攻的好时机。而且我们本来就不是来表演空中变向飞行给兽人看的,不是吗,阁下?” 她一针见血地揭露了所谓的军演的本质,圣扎迦利不得不同意了她的临时计划。 如果这次是袭击普朗曼帝国,那么圣扎迦利说什么也不会答应。但是这次袭击对象是兽人,他们与帝国之间的实力差距实在是太大了,所以圣扎迦利可以容忍一些计划之外的事情。 索菲亚断开了他们之间的连接,然后夜幕系统乖巧地为她联系上安默拉。 “你有收到我分派的翼蜥吗?” 安默拉正处于“这家伙不按常理出牌”的震惊之中,很快就听见索菲亚的声音从传声装置里冒出来。 安默拉看了一眼周围,没发现翼蜥,她问:“在哪儿?” “马上到。” 她说的“马上到”是指安默拉的飞行舱地面裂开一个十平米的空洞,里面一点点浮出一个钢铁大笼子,足足有四五米高。这个笼子外层铁皮一点点剥落,露出里面那只翼蜥的全貌。 翼蜥也被称为翼龙,算上尾巴的话身长超过八米,皮肤硬度甚至超过钢铁。由于生存习性与体积的问题,它不太适合被空中基地搭载,但是像空漏银河这样的要塞,就算带几条也无所谓。 安默拉看了它几眼,说实话,跟坎迪洛克的原身有点像。 “这是你的新坐骑,虽然在部队编制内,不过我准备把它送你当礼物。” 索菲亚说这话的时候把声音压低了,安默拉突然觉得她小声讲悄悄话有点萌。 作者有话要说:(跪下谢罪) 第132章 埋伏 翼蜥有着钢铁般的皮肤,跟蛇一样,口中可以喷射出毒液,喷完需要一小段时间恢复。它的体积比一般空骑要大,空骑要被天空要塞装载,所以一般以敏捷轻巧为先,不过现在因为驭手兵种的崛起,所以负重型的空骑也变得热门起来,翼蜥应该是其中的先驱了。 它们原本生活着沙漠地带,生存能力极强,最长可以三周不进食,这就意味着他们需要的补给品很少。而且他们承受能力也比一般动物强,很适合战场。但是它们有一个问题,翼蜥有背上类似背鳍的突起物,全身都很不平坦,驭手很难把魔导装置固定在它们身上。 安默拉眼前这只翼蜥甚至更为特殊。 它身长八米,加上背鳍高度有两三米,但是这体型其实比一般的成年翼蜥要小巧。它的头上有类似鸡冠的羽饰,全身覆盖着金属铠甲,就连双眼都被魔抗金属环遮住了。 鸡冠一样的羽饰意味着它是某个翼蜥群落的首领,而魔抗金属环则是为了防止它双眼的石化能力对驭手造成伤害。 安默拉打开笼子,爬上它的背,感觉很稳,没有受到任何抵抗,看来它已经经过了长时间的训练。 “嘶”翼蜥发出蛇一般的嘶嘶声,它的嘴巴被枷锁套住了,发不出什么声音。 安默拉检查了一下它身体两侧的魔导装置,看上去是某种喷射器,保养得很好。喷射器属于比较好操作的魔导武器,驭手只需要依靠空骑接近敌方,然后开启喷射器,就可以对对方造成伤害。这个武器不怎么需要瞄准,可是它需要靠近敌人,这会给驭手和空骑带来一定危险。 就在安默拉思索翼蜥作为空骑的利弊时,舱门边缘泛起颇具警戒性的红光。 “请做好出舱准备。”夜幕系统的声音听起来不是很愉快。 安默拉穿戴好防风衣,系好安全绳索,拉紧手里的缰绳,并且又一次确定了魔导武器的能量填充状态,然后才大声说道:“一切准备就绪!” “出舱!” 翼蜥脚下的地面裂开,一扇圆形舱门打开,外面的寒风差点直接把安默拉吹走。她俯□子,死死抓住缰绳,然后扭脸看了看自己的安全绳索到底有没有系好。 外面的空骑兵像星辰般围绕空漏银河选择,他们的轨迹优美而精准,丝毫没有受到暴风雪的影响。除了安默拉之外,其他的驭手部队也开始出舱,但是他们乘坐的并不是翼蜥,而是与天马长得有点相似的鹰马兽。 翼蜥背后双翅展开,翅膀的肉膜被风吹成鼓胀的形状,强劲有力的骨骼撑起船帆般的双翼。它翱翔于天空,无惧风雪,也无惧周围轰鸣着冒出火光的武器。 安默拉眯起眼睛,然后把防风镜从翼蜥身上的装备槽里拿出来戴上,这天气真是要人命,一眼看出去不到两米。 其实翼蜥胆子很小,但是这种头领翼蜥却极为凶暴,它们有着天生的征服欲。安默拉觉得它有点不好控制,在按照原轨迹飞行的时候,它总会对擦肩而过的鹰马兽跃跃欲试。它的眼睛有着石化能力,但是视力很差,白天几乎看不清什么东西,所以飞行时基本得由安默拉来控制方向。 “你在哪儿?我怎么感觉信号突然变差了” 文森特的声音有点失真,安默拉甚至没能在第一时间认出来。 “这里天气不太好,而且周围有非常庞大的魔抗系统覆盖,所以信号不是很灵敏。”她在脑海中回应道,手里控制缰绳的动作紧张而激烈,“你有什么事吗?” “没有,就是之前索菲亚的事情,我们怕你出问题,所以想联络一下。” 文森特现在跟安默拉是一条船上的,不,准确点说,安默拉是条船,他们都托庇于她。如果安默拉出了什么事情,那么圣兰斯卡特也好,黑塔城也好,都迟早会把他们清理干净。所以文森特不得不考虑安默拉的安全,并且为之出谋划策。 “我很好,我已经跟索菲亚成为知心朋友了。”安默拉感觉手上的动作越来越熟练了,看来骑翼蜥和骑马一样好上手。 文森特沉默了一阵,确定她没在胡说八道之后才开口:“好吧,算我白担心了。” “你帮我查点东西。” 安默拉忽然用手遮住了旁边的装甲结构,那里面应该是黑匣子。她可以暂时用禁魔系统覆盖这个监控翼蜥与驭手所有状况的东西,然后把问题归结于风雪天气。 “什么?”文森特皱着眉,手指不自觉地轻巧试验台。 “你知道兽名印记吗?”安默拉飞快地问道。 “当然,我上过学。”文森特用不屑的口气回答,“那是曙光留给她最初的奴仆的印记。” 安默拉的声音很严肃:“好,帮我查一下六百六十六这个兽名印记,我要知道曙光把这个印记给了谁。” “”文森特沉默良久,“你在跟我开玩笑吗?” 安默拉的问题太像是刁难了,这就好比她出题“普朗曼解放战争中死去了多少人”,文森特感觉还能答得上来,但是如果她把问题改成“普朗曼解放战争中死去的第六百六十六个人是谁”,那文森特就真的要傻眼了。 可安默拉发誓她真的是很认真地在思考这个问题:“没有,你们随便派个人去奥兰考据一下,请尽快告诉我六百六十六到底指的是谁。” 不等文森特反应过来,她就直接断开了两人之间的联系,然后松开了遮蔽黑匣子的手。 她在之前那次不自觉的神裁中给予了索菲亚“六百六十六”作为兽名印记,这会成为她生命的代号,可以昭示命运与未来。可是这个兽名印记到底是什么意思,安默拉并不知道。 兽名印记理论上应该是独一无二的,现在安默拉让文森特去查找历史上是否存在过“六百六十六”这么一位神仆,这里面蕴含的意思恐怕只有她自己才明白。 安默拉对索菲亚非常忌惮。 如果说之前两次突破开拓值是因为生命受到威胁,那么现在这次突破开拓值获得新的神力就是因为索菲亚的存在,安默拉对她的身份存疑。 “准备奇袭了。”夜幕系统的声音又回到了她的耳边。 “明白。” 观赏性的飞行表演结束,以安默拉所乘坐的翼蜥为首,后面的空骑兵部队与驭手部队全部往高空上升,然后直接消失在了漫天风雪之中。 “遮蔽式运行良好,请各个战斗单位开始进行数据同步。” 安默拉在翼蜥脖子侧面找到了一个按钮,她按下去,装甲挪开一条缝隙,里面有个密码盘。 “密码是什么?”安默拉也是第一次使用这只翼蜥,索菲亚可没告诉过她这些。 幸好夜幕系统反应及时:“我马上传给你,记得同步数据完成后把地图重新载入一遍,不然你看见的东西还是老样子” “这个我知道。”安默拉输入密码,然后看着翼蜥后颈处的小屏幕显示同步开始。 这时候空骑兵部队与驭手部队仍在上升,安默拉觉得周围的空气都要结出冰凌了,但是看其他人似乎没有任何受不了的样子。这些作战部队的身体素质都很强,再加上各种装备的防护,他们可以做到忽略这样的寒冷。 安默拉看着正在同步中的数据条,忽然又联系上了刚刚被她甩在一边的文森特。 “说真的,我学的是现代魔导学,你不能强求我去奥兰考古” “好,你不用去了。”安默拉用一种干脆而霸道的口气说道,“有个新的任务要交给你,帮我算一下输入什么数据才能让行进路线偏离五公里左右。” “什么?”文森特没理解她的意思。 路线演算是根据各个战斗单位传过来的数据进行的,如果安默拉输入虚假数据,那么可以造成一定误差。但是如果要将这个误差控制在她想要的范围内,那么就需要大量运算。 安默拉用力把那个密码盘扣下来,然后将神国的控制中心贴在裸.露的魔导体之上,数据急速传入文森特的魔导设备中,他很快就理解了安默拉的状况。 “告诉我原本的目的地与你想要变更的目的地。” “原目的地在这儿。” 安默拉看着地图,那上面的绿点就是亿万星辰部队,黄点就送葬人部队,而深浅不同的蓝色线路就代表着各个行进方向。她需要笔直往北走,从空中跨越一座大雪山,然后对雪山背面山麓处的兽人部落进行袭击。 她继续说道:“越过雪山,袭击地点往北偏五公里左右,可以做得到吗?” “可以,但是像夜幕系统那样的智能系统,肯定不会只以你们传过来的数据作为同步标准,他肯定还有类似太阳方位、南北极磁场这样的硬性参照物” “没事,这么大雪天,不会看太仔细的。”安默拉说话时有种说不出来的笃定,但是她之所以认定夜幕系统没空管这些的原因还有另一个,那就是送葬人的存在。 送葬人与亿万星辰之间既是合作关系,又是竞争关系,夜幕系统将不得不将大量资源用于压制对方的魔导系统,从而防止对方从亿万星辰这里窃取技术。这就意味着她可以钻的漏洞比想象中的要多。 “既然你这么说了”文森特当然不介意进行一点运算,反正这对于他来说不难。 很快安默拉利用神国与神威完成了数据的伪造,夜幕系统的声音随之响起。 “遮蔽式运行良好,请各个战斗单位开始按照指令行进!” 如果计算没有出现失误,那么这些空骑兵和驭手还有后面的魔导战斗部队都能在距离兽人部落五公里外的地方停靠。那里比一般冰原地形要崎岖,有长期风化形成的奇诡地貌,这些凸起的冰岩耸峙在暴风雪中,形成一片冰与石构成的区域。 兽人们管那里叫“冰霜迷宫”,并且敬畏地在外围进行过神庙与祭坛的修建,是尚未开始对“迷宫”内部的探索。 安默拉想要将这些部队引入无人的奇异地形,让他们这次出击毫无收获。 “遮蔽式运行良好,请各个战斗单位开始准备降落。” 安默拉看着地面变得越来越清晰,心里也渐渐松了口气,这下面不是兽人部落,而是无数林立的冰岩。 兽人部落完美地隐藏着了雪山阴面背阳处,再加上暴雪天气导致能见度下降,所以空中部队没能察觉自己与目标擦肩而过了。地下林立的冰岩形状古怪,有的看起来也很像建筑,它们让辨别度本来就不高的兽人群落藏得更深。 安默拉看着地面的样子一点点清晰起来,其实心里还是松了口气的。 不过这口气很快就提了起来,因为当她身边的驭手发射出第一发炮弹之后,下方的迷宫里闪耀起暴烈的火光,无数地对空魔导武器刹那间就瞄准了空中的飞行部队。 安默拉万万没想到自己随手挑着降落的地方居然有埋伏。 第133章 围陷 安默拉感觉身上越来越难受,僵硬,冰冷,但是呼吸间又涌出一股难言的灼热之意,这就跟发高烧一样,不过比那个难受很多。这可能是因为额头上那个诅咒烙印,也有可能只是因为她吹多了冷风。 斯洛可能会凭借这个烙印抓住她在高空之中的本体,但是不太可能抓到这个没有身体的投影,所以她放心地偷听了下去。 “好了,准备应付他们最后一波进攻,然后进行撤离吧。”最后站出来圆场的人是斯洛。 “明白!” 军人们纷纷开始检查武器和魔导设备,并且再一次加固了遮蔽式。看来夜幕系统暂时没有察觉到这群人的存在,他们用的应该是大型战略级遮蔽式,只要不是正面撞上,几乎不会被捕捉到。很可惜,安默拉的一点小动作让两方部队直接在意想不到的情况下正面相遇了。 “啊,这是什么!”一个正在石阶边上整理储物囊的魔导师忽然叫了一声。 安默拉努力侧头,想要看看那边发生了什么,但受视角所限,还是什么都看不见。 她不能使用魔导式,因为她不确定在离得这么近的情况下斯洛能否捕捉到她的行踪。 她想了想,在所有人都看向那个魔导式的时候趁机从祭台下出来,然后沿着神庙旋转阶梯往上走。这个台阶很长,一直通到神庙,而神庙正上方有个洞,它不是完全密闭的。安默拉一直往上,在一个差不多的高度停下,然后低头往下看,这才弄清楚石阶边上发生了什么。 石阶被储物囊上面的金属部分磕碰,然后被磨出了不少擦痕,那些痕迹透出浊色,有种下水道一样的黏腻恶心感。安默拉只看了一眼就想起“厄尼尔的触手”,那个被磨去表层后露出的部分与触手的质感一模一样。 “怎么回事!”过了会儿,这个魔导师又一次发出惊呼,“没法清理吗?” 他刚刚应该尝试使用了魔导式,不过并没有成功。 斯洛从后面走过来,看了一眼这块石阶,冷静地说道:“去别的地方理吧。” 他没有解释原因,而军人也从来不问原因,但他们正上方不远处的安默拉很在意这个痕迹。那种物质要么是来自厄尼尔,要么就与厄尼尔有关系。看神庙的构造与这块石阶所处的位置,搞不好整个石头神庙磨掉表层石质后,里面都是这种黏糊糊的物质。 一想到自己可能位于类似厄尼尔肚子里的神庙,安默拉就感觉有点不太好了。 斯洛倒是对此不太在意的样子,他还是照样坐在边上,低着头摆弄某个魔导仪器。他之前用假想精灵式伪造过厄尼尔,应该对这位灭世神有一定了解,既然他都不慌,那安默拉也没什么好慌的这里名义上还是她的神庙呢。 “啊!” 又是一声惊呼,安默拉抬眼看过去,发现有个魔导师在平地摔倒了。他倒下的地面被大型魔导器械磨出一道很明显的痕迹,是黑色的,看上去还很黏,跟刚刚石阶上那个一样。这也在另一个角度印证了安默拉的猜想整个神庙都是由这种物质构成的。 这个魔导师有点窘迫地站起来,然后继续低头整理东西,可是过了会儿他的脸就憋得通红,然后找到了斯洛。 “指挥官大人,我” 斯洛抬头:“去换身衣服。” 然后他起身对这里的所有人说道:“不要破坏石料,如果沾上石料里面那些黑色的粘稠物,洗干净就好了。” 安默拉大致能猜到发生了什么,刚刚摔倒的魔导师应该也受到了禁魔效果的影响,而那个效果是石头里的粘稠物带来的。她记得自己在森林里的神庙中也感受到了极强的禁魔效果,那时候她的太阳天马忽然消失,然后整个人直接从神庙落到祭坛上。 看来所有的厄尼尔神庙都有着禁魔的特征。 安默拉觉得这也许是个很好的突破口,因为除了空骑兵部队之外,驭手部队与魔导战斗部队都需要使用魔导式。 安默拉一想到这件事情就不打算再等了,现在的魔导师们还没有意识到这个神庙的可怕性,他们还在有条不紊地更换装备,维护兵器。只要来个出其不意,说不定就能一网打尽。 普朗曼想借助这次军演给圣兰斯卡特与奥兰一个威慑,而奥兰与圣兰斯卡特想要借这次军演给冰原兽人一个威慑,那么为什么冰原兽人不能借这个好机会教这群侵略者做人呢? 安默拉看了好几眼地上那堆最先进的魔导装置,又想到自己这边断裂的技术链条。 这真的是个不可多得的好机会。 安默拉直接用投影放了个警戒式,警戒式穿过她头个空洞,然后直冲云霄! 从远处看来,一道赤红色光芒拔地而起,然后像烟花那样炸裂开来,冲破了疯狂的暴雪,冲进每一个魔导师的视线之中。 “安默拉?”斯洛在她站起来的那一刻就有反应了,“不,是投影。” 几个月前安默拉对投影能力的运用还不怎么熟练,但是现在她都能用投影放这样精确的魔导式了,进步速度让人仰望。 安默拉没有回应他,她脚下亮起火红色的魔法阵,高温从她脚下开始蔓延,石料的表层一点点剥落,露出里面如同生物表皮一般的黑色物质。 回旋长廊下方的魔导师试图把她狙击下来,但是这时候他们才发现自己已经无法使用魔法了。离得远一点的魔导师使用了魔导器械进行射击,但是那些附加过魔法效果的剑刃在接近黑色物质的时候就化为了普通剑刃,然后落在地上。 随着高温的蔓延,不仅安默拉所站的区域,整个神庙都开始变成黑色。这种黑色物质在火光下闪闪发亮,随着火光的闪烁,安默拉甚至有种它正在蠕动的感觉。 这里的斯洛应该也只是投影,他张开手,脚下亮起黑色的魔法阵,安默拉看清了魔法阵中央的逆五芒阵。 寒冷而阴森的气息覆盖了这里,高温蔓延的趋势被遏制,但是之前剥落的石料没法还原了。 “你还敢出现在我面前。”斯洛看起来很平静,但是语气让安默拉觉得他随时有可能生吃了自己。 看来上次抢走圣子并且逼迫他转化为大天使形态确实给他的心灵造成了巨大伤害 安默拉没有跟他搭话,努力保持高冷的神秘人形象,然后将脚下的火红色魔法阵转化成金色的神圣魔法阵。这时候那些魔导师已经朝她投掷过一万个空弹壳了,还有人开始往回廊上面爬,安默拉怕时间拖长后自己会被这些家伙抓下去,于是只能速战速决。她对于投影的掌控能力不如斯洛,本身的意识强度也不如斯洛,所以只能选择从属性上克制他一下。 “你以为我会害怕曙光”斯洛渐渐从脚下的魔法阵上悬浮起来,“可实际上我是受她庇佑的。” 安默拉心里一紧,果然下一刻就看见斯洛背后张开了圣洁的白色双翼。他脚下的魔法阵闪烁了几次,中央的逆位五芒星旋转过来,变成了正位的五芒星,它是纯粹的金色,看起来没有沾染一丝邪恶。 周围的魔导师有不少人发出惊呼,唯独梦魇大公平静地坐在原地围观。 堕天者,这个称呼并不意味着他们由光明变成黑暗了,而意味着他们在得到曙光的庇佑后又得到了永夜的庇佑。 安默拉一点点平静下来,她想起了斯洛是守护与牺牲的大天使,理论上说这种天使不会具有太大的攻击性。倒是沙里耶尔这种,他是月之天使,而月亮在古代神话中代表死魂灵,他掌控的是人的死亡,所以极具攻击性。看来堕天之后这些大天使们都变了很多,斯洛变得攻击性很强,而沙里耶尔变得纯良温顺。 “你想放弃这个身份吗?”安默拉问他,“在放弃了斯洛·兰佩斯这个身份之后?” “跟你没什么关系。” 斯洛脚下的魔法阵变成了黑色与金色混合的样子,蝙蝠群从魔法阵中飞出来,然后紧贴着那黑色物质。安默拉猜到了他的下一个魔法,一定是石化,这样那些黑色物质就可以又一次被遮挡住,这里的魔法师们会恢复战力。 “世间一切罪行都将融灭于我的光芒!” 安默拉抬起手,她脚下的魔法阵像钟摆那样摇晃,无数金色的波浪从魔法阵中被推出来。浓郁到极致的金色几乎要凝结成实体,光芒把安默拉变成牢固的茧,金色丝线从这里喷射出来,然后黏到墙壁上、穹、甚至是每一个人身上。 蝙蝠群在这样的光芒中化为灰烬了。 安默拉看着斯洛笑起来:“我知道你并不畏惧曙光,但是我想你以后多半会畏惧我。” 她说起话来很认真,一点也没有开玩笑的意思,而这种认真反倒更让人觉得猖狂。斯洛眯起眼睛,他一直觉得这个女孩儿耀眼极了,几乎无法想象她是从门格尔那个疯子的地窖里爬出来的试验品。 这样的光芒不该属于人,它应该属于神。 “没办法了”斯洛脚下的魔法阵开始流出血,安默拉也不确定是他的还是从哪儿献祭过来的。 周围所有魔导师都开始口鼻流血,安默拉连接着他们的金色丝线逐渐枯萎,然后失去了力量的根源。这些魔法师显得极为痛苦,但是发不出一点声音,他们的身体一点点干枯,最后变成木头般朽坏的干尸。这一切发生得极快,安默拉只来得及撤去自己与这些人的连接,却没能救下任何一个人。 不到半分钟,这个神庙中站着的就只有安默拉、斯洛,还有康纳里维斯了。 斯洛脚下的魔法阵彻底变成血红色,就连正中央的五芒星都变得不详起来。安默拉可以抽取魔法师们的精神力,从而强化自己的魔法阵,而斯洛可以抽取魔法师们的生命力,从而极大地强化自身投影。很明显现在是斯洛占优势,不过安默拉看起来并不怎么担心。 “你付出这么多人的生命就是为了杀掉我的一个投影吗?” 斯洛摇了摇头:“你以后会懂的。” 又卖关子。 安默拉很不喜欢黑暗圣殿,因为他们说话总是说一半留一半,说的那一半还大部分是假的。 “真可惜,我没空陪你聊天了。” 安默拉的投影一点点涣散,她的目的已经达到,现在斯洛汲取了很多人的生命,实力无法估计,还是撤退比较明智。而且刚刚她发射出来的警戒式已经被夜幕系统捕捉到了,现在夜幕正在调动空中部队来这个神庙围杀普朗曼军队,安默拉必须先照顾到自己的本体。 “是吗?”斯洛微笑起来,“你不想见一下莲恩吗?” “以后总有机会的。” 安默拉的身影逐渐变得透明,就在她即将消失的一刹那,康纳里维斯手里忽然掷出一个金色怀表。那个怀表并没有穿过安默拉接近半透明的身体,而是将她从消失状态敲了出来。安默拉感觉额头上的诅咒印记烫得惊人,她定了定神,看见脚下的怀表还完好无缺,表盘上的印记就是斯洛的诅咒印记。 康纳里维斯的面孔扭曲了一下,最后竟然也变成了斯洛的样子。 安默拉没料到斯洛居然在梦魇军团藏了两个投影,更没料到连梦魇大公这样的关键人物都已经陷入了黑暗圣殿的控制。 作者有话要说:以后会把两章合并为一章更,这样分量足一点。 具体形式参考上一章。 最近严打,可能需要修一下,大家记性好的可以提示我哪里有暴力情节、不和谐情节、负能量情节。最近修文比较辛苦,而且可能经常伪更,大家不要管更新提示,大部分是在修文。 前段时间断更真的非常抱歉,三次元各种事情攒一起爆发,有点腾不出手。之前的评论我会一点点抽空回复的,之后的更新也会慢慢恢复。 第134章 造势 14、造势(上) “爆破!” 夜幕系统的声音回荡在北方冰原的天际,安默拉感觉暴风雪都静止了,眼前的画面如同史诗般震撼人心。 刺目的白光穿透一切阻碍,纯粹的魔力寂静无声地撞向了大天使的结界。金色的薄膜开始皲裂,白色的光芒渗入它的缝隙,然后在它的裂纹中无数次折射,每一次折射都瓦解禁魔领域的结构,原本致密的构造逐渐破损。金色的裂纹里面透出白光,从两者接触开始,它由内到外全部都被魔导师们的意识解构,最后垮塌成不可名状的光影。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安默拉终于再一次听见了风雪的声音,周围恢复了原状。 神庙外观上还完好无损,但是斯洛的气息已经不在了,他也许是回到了地狱。夜幕系统看起来并不准备松口气,他的几十道命令眨眼间就传入各个部队通讯器上。 “神庙中死者身份已确定,请各单位准备战斗。” “梦魇军团残余部队定位中定位成功。” “捕捉到天灾军团通讯信号,请问是否追击?” 索菲亚看着屏幕上不断亮起的红点,也没有剿灭他们的意思,但是这时候圣扎迦利就不乐意了。 他在屏幕的右下角挥舞着手:“指挥官阁下,我们应当给予袭击者一个惨痛的教训。” “袭击者?你是在说我们自己吗?”索菲亚甚至没有看他一眼,“他们只是可怜的被袭击者而已。” 这副猖狂的口气让圣扎迦利心中有点梗得慌,他说:“好吧,但是既然我们已经进行了奇袭,那么为什么不索性做到底呢?” “奇袭?”索菲亚转动了一下玻璃珠子般冷漠而无机质的眼睛,“这是一场遭遇战,他们埋伏,我们袭击,正好撞上而已。既然他们也是有备而来,我当然很难完成追击。” “我以为您早就料到了这里会有伏兵。”圣扎迦利有点怀疑地看着她,“您之前坚持要进行战斗,而现在却无条件放他们离开” “如果你想追,可以自己派部队去,我会提供援手,但别拉着我一起。”索菲亚不为之所动。“我想赶紧结束军演,然后返回我的宫殿。” “您” 索菲亚又切断了连接,并且很快拒绝了来自送葬人的一切通讯式。 夜幕系统在百忙之中还抽空提醒了她一句:“您已经连续工作超过二十个小时了,请问需要休息吗?” “不需要。”索菲亚冷淡而利索地拒绝了,“现在立刻派部队往南走,截断普朗曼的运河。” 夜幕系统似乎思索了一阵:“运河在我们军演的范围之外,属于普朗曼的领土,真的要对那个下手吗?” 普朗曼的国境线到赤道大草原就打止了,但是三大帝国在他们的国境线之外还圈了无数领地,不管你流落到看上去多么荒无人烟的地方,你总能找到三大帝国插下的国旗。这条从普朗曼境内流出,发源于坎迪洛克山脉的河就是普朗曼领土的一部分,它的前半段是自然河道,但是从草原开始就是人工河道了。 这条河道由梦魇大公负责修建,南北向横跨大陆,它是普朗曼撬开兽人金库的钥匙,也是三大帝国通往北方的咽喉要道。 现在看来,索菲亚似乎改变了袭击的目标,把剑指向了这条至关重要的大运河。 “大运河是他们的领地吗?”索菲亚习惯性地敲着指挥台,“没关系,现在已经不是了。” “明白。”夜幕系统开始调派战斗部队前往南方大运河。 空漏银河外侧再次伸展出裙边似的外沿,飞行舱密密麻麻,魔导战斗部队从核层操作舱直接被投入冰霜大地。 “那么之前被派去进行奇袭的部队呢?” 夜幕系统将这些飞行舱的轨迹定好,他们会在大运河的终点降落,然后他给已经被派到神庙附近的安默拉一行人下达了待命指令。 “继续完成演习。”索菲亚思考了一会儿,决定谨慎行事,“调一部分人驻守神庙,并且探索神庙周边地区,然后让剩下的部队前往冰原更深处完成最后的演习。” “是的。” “至于梦魇与天灾不去管它们。”索菲亚说道,“没有天空要塞,他们翻不起什么浪花。” “明白。” 夜幕系统的命令在半分钟内传遍整个亿万星辰。 安默拉在空中徘徊了一圈,最后按照指令降落在了兽人神庙之中她被分派到探索神庙周边地区,这是个不可多得的好机会。虽然斯洛的结界被破除,但是神庙附近的天然禁魔领域还在发生作用,很多低级魔导式无法使用。空中部队在视野上具有一定的优越性,也不那么容易被兽人伤害,所以安默拉所在的驭手部队与空骑兵部队都被派遣去探索周围地区了。 她随着无数鹰马兽降落到神庙附近,眨眼睛雪地上就被踩出无数黑漆漆的脚印。 翼蜥属于沙漠生物,在雪地里行动异常缓慢,一陷进雪里好半天才能拔出脚。鹰马兽反而比翼蜥活动轻松,因为它们有着健壮而修长的腿,十分保暖的皮毛。 安默拉坐在翼蜥背后慢吞吞地走向不远处的神庙,每一次翅膀扇动带起的风雪都让人冷得发抖。 驭手们进入神庙,确认了周围环境的安全之后,就开始进行魔导设备的检查。安默拉看见他们把滴着冰水的机壳挂在石雕手上,有人甚至直接坐到了彩色壁画上,用旁边细腻的磨石擦亮铠甲。虽然兽人已经废弃了这个神庙,但是他们看见这群家伙的破坏行为,多半会暴跳如雷。 安默拉走到之前降临的那个祭坛附近,然后把翼蜥拴在了回旋长廊的柱子上。她顺着长廊往上走,在直接上跃,抓着穹空洞就翻出了神庙。 从这个制高点看过去,神庙的正南方是连绵不绝的雪山,而正北方,则是与雪山一样连绵不绝的冰柱迷宫。这片高低错落的冰柱群根本看不到头,里面也没有什么活物,死寂笼罩着那里,总有种不详的意味。 这么大一片冰柱,参加军演的部队多半不会选择绕行除非他们想把军演持续到明年。 这时候神庙里面传出了惊呼声,安默拉低头看了一眼,发现亿万星辰的魔导师们也和之前梦魇军团的魔导师一样。他们不小心破坏的岩石的表层,发现里面沾着黑色粘稠物的禁魔材质。 安默拉只能放弃了对周围环境的观察,然后从神庙跳下来。 “好了,别碰那些东西。” 她从回廊走下来,抬起手,石料上黑色的伤痕般的印记逐渐愈合,那些驭手们不认识她,但是认识她的军衔,所以都不说话了。 “不要破坏这些石头的表层,沾上黑色物质后及时清洗。”安默拉把之前斯洛的说法重复了一遍,虽然她也不清楚这些东西到底是什么,“这里白天很短,我们应该准备点燃篝火了。” 这里是极北,而且是冬天,就算出现极夜也不稀奇,白天短一点很正常。 这群家伙最后决定在祭坛上点燃篝火,因为这里比较平坦,而且四周有用于祭祀的安全的引燃工具。安默拉默默看着他们对祭坛动手动脚,最后还是没出声,战争时期谁有空管它属不属于文物? 等篝火搭好的时候,天色几乎是完全暗了下来。 “需要派人巡逻吗?”说话的人是布兰登·爱德华,安默拉对他还有一点印象。 “当然需要。”安默拉奇怪地看了他一眼,“不仅要巡逻,还要进行夜间探索,这里只是天黑得比较早而已,你们还是得保持正常的工作时长啊。” 布兰登尴尬地摸了摸鼻子,意识到自己问了个蠢问题。 安默拉把翼蜥身上的装备全部都检查了一遍,然后才抬头看向他:“不过你和新兵队伍就不要出去了,驻守在这里,保证篝火的燃烧情况与附近的安全,有任何问题都记得与我们联系。” “你也要出去?”布兰登惊讶地问道,“可是你也算新兵” “我当然得出去,我是驭手部队的指挥。”安默拉把翼蜥的嘴撬开,然后往里看了几眼,确定它身体健康,没有受到极寒天气的影响。 布兰登看着翼蜥张开的大嘴,默默远离了她,然后随口抱怨道:“这地方太阴森了,根本不像是个神庙。” “灭世神的神庙,你指望它有多神圣。”其实安默拉心里觉得任何一个神庙上百年不打理都会变成这幅样子,这跟是谁的神庙没有关系,“你有空找我聊天,不如去帮其他出去巡逻的人喂一下鹰马兽。” 安默拉把翼蜥的嘴合上,然后套上齿套,这样它就没法咬人了。她从包里掏出干巴巴的饲料,然后准备给翼蜥塞一点。布兰登看了一会儿,牙齿被套住的翼蜥以一种极为屈辱的姿势咽下了饲料,它的嘴像冰箱门一样开了又关,关了又开。 “这边有简易食槽,你可以把东西倒出来给它”布兰登有点不忍心。 安默拉卷起袖子,又拆开一包肉质饲料,她皱眉问道:“你为什么还在这里?” 布兰登撒腿就跑:“我去喂鹰马兽。” 14、造势(下) 在翼蜥惨遭填喂十分钟后,安默拉发现天色已经暗得看不清自己手指了。 布兰登他们将所有补给品准备好,战斗部队也在维修兵的帮助下检查了一遍魔导装置,整个神庙被布置成临时要塞,四周的风吹草动都在他们的监控之中。做好这一切之后,战斗部队就准备出发探索周围环境了,毕竟来这里的目的是兽人部落,但现在只见着个荒废已久的神庙,连兽人头发都没摸着。 安默拉制造的距离偏移并不长,但是很有欺骗性,他们是从南方翻过山脉过来的,而兽人部落坐落在山脉的北面。这一面背阳,空中很难观测到,而人类军队又是从南方来的,所以进行人工搜查的时候一般不会想到再往回找。 安默拉将翼蜥牵出来,它明显有些不情愿。 “走吧,跟紧我,这里的地貌复杂,很容易迷路。” 翼蜥拍了拍翅膀,大片雪花扬起,它飞入空中,后面紧跟着鹰马兽们。安默拉飞起的距离并不高,她伸出脚甚至能踩到地面部队的头。 “空骑兵向前开路,魔导部队跟上。” 鹰马兽和翼蜥的数量有限,所以魔导部队大多步行,这里的冰雪不会对魔导师们造成很大影响。在荒芜的冰原,能够对空中部队造成伤害的,仅有几个魔导军团的对空部队,如果有魔导师在地面对这些部队进行限制,那么空中的驭手部队、空骑兵部队会安全很多。 之所以安默拉选择低空飞行也是因为这个。 如果梦魇与天灾的伏击者中有一支训练有素的魔导师队伍,那么他们完全可以制造出高空视野,然后轻松狙击。如果选择低飞,那么对方很难在远处就发现他们,同时也很难在存在各种地面障碍物的情况下进行狙击。 安默拉不可能把这群人往兽人部落引,所以她一直往北飞,并且要求所有人每三分钟发出信号进行报告。 一路飞过去,地面上全是林立的冰柱,它们错综复杂地排布着,将原本就复杂的地貌变得更加奇异。这些冰柱是经过长期风化侵蚀而成的,但是人类对它们尚无研究。安默拉觉得它们可能来自南方的冰川,在这个星球气温较高的时期,冰川融化,大块的冰被冲到这里,然后气候转寒,冰块停留此处,经过几十万年甚至上百万年的侵蚀后变成了这种样子。 “三十五号确认周边一切正常!”“三十六确认周边一切正常!”“三十九确认周边一切正常!” 又到了三分钟汇报时间,所有人的报告内容都是“一切正常”,但安默拉听着听着就感觉有点不对劲。 三十七号和三十八号没有发出任何确认安全的信号,但是也没有任何警报信号。 安默拉再次发出指令要求所有人报告自己情况,这次不光三十七、三十八,就连刚刚确认过安全的三十六、三十九这几个序列都失去了联系。 “准备降落。” 安默拉安排好降落阵型,然后命令飞行单位降落,魔导战斗部队环绕在他们周围。 “清点人数。” 果然是少了四个人。 安默拉皱着眉,搜索队人比较少,算上那些鹰马兽也不到一百个战斗单位,这么少了四个人还是挺明显的。她考虑了一下要不要分兵去找,但最后还是放弃了。一来是人确实太少,分兵之后能做的事情也少,二来是这四个人消失得有点蹊跷,说不定躲在暗处的家伙就等着他们分兵去找然后逐个击破。 安默拉考虑再三还是决定保险起见:“今天先返回营地吧。” 返回营地的好处在于,明天索菲亚完成对大运河的占领后会派大部队一起找,十分安全。而坏处就在于,索菲亚那边来的部队越多,兽人部落暴露的可能性就越高。 安默拉稍作权衡,决定等这些搜查者安全返回营地后,自己再偷偷出来找一下。 “先走吧。” 军人们沉默着跟上她。 这次她也没有起飞,直接牵着翼蜥走在皑皑冰雪之中,消失的那几个都是地面单位,说不定是在这片冰雪中遇见了什么。 四周很静,因为没有人声嘈杂,只有“沙沙”的踏步声。但是某种程度上来说也很吵闹,因为这里的寒风呼啸着穿过坑坑洼洼的冰柱,发出极为尖利的哭号声,显得分外可怖。西部沙漠有几个地方,也是因为地貌奇特,经常发出这种呜咽般的风声,所以一直被称为“魔鬼城”。 如果认真了解过各种地理知识的话,应该不会对这样的声音产生太大的恐惧,但是安默拉越听越感觉不对劲。 呜咽的风声里还夹杂了别的什么奇怪的声音。 “停下。” 安默拉下达指令,所有人都停住了脚步,就连鹰马兽也不再嘶鸣。 那个声音很奇怪,它与风穿过冰柱发出的声音很接近,但是混在其中有种莫名的违和感,就跟一首曲子唱着唱着就跑调了一样。 安默拉仔细辨别了一下:“收集声波,等回去再进行分析。” 光凭肉耳听也太蠢了,果然还是用魔导科技比较靠谱。 在收集结束之后,这个小型搜索队又启程了,他们速度飞快,这回也没有人再失踪。营地里倒是一切正常,没有任何事故。安默拉走进来,发现几个人在营地门口守着,另一些人守着火源,还有几个居然在祭坛后面铲冰。 “你们又不是常住这里”她有点无语地看着满地忙活的后勤人员布兰登,“明早就走,还准备把整个神庙都打扫干净吗?” “哪怕只睡一夜也要保持良好的睡眠质量啊。”布兰登抹了把汗,“头枕着冰块怎么睡?” “我一直以为军人就是能躺冰块能下火海的,追求睡眠质量的话,你可以去坐办公室,别来这个除了冰霜还是冰霜的北方荒原。” 安默拉丢下这句话就走了,布兰登和另外几个人面面相觑。 驭手部队里有个人走出来,拍了拍布兰登的肩:“你躺枪了啊,长官心情不好,刚刚有几个人消失了。” “现在怎么办?我都铲到一半了”布兰登看着堆成块的冰渣,“做完吗?” “你看着办吧” 安默拉走出神庙,外面风很大,天色依然昏黑,伸手不见五指。 除了神秘诡谲的冰凌,这里还坐落着拥有古老文明的兽人部族,还有可能埋伏着天灾与梦魇的伏兵。目前索菲亚临时起意跑去南方大运河那边了,留守这片区域的部队既没有天空要塞支持,也没有后勤保障。这种情况其实相当危险,所以安默拉在出现异常的时候立刻选择了撤离,该怂一点还是要怂一点。 说起来莲恩应该还在这片雪地里吧。 如此适合相见的距离,如此不适合相见的时机。 凛冽风雪中闪过一抹金色。 厚重铠甲下藏着强健而优美的身体,执剑的手带着女性特有的纤细,与冰冷的刀刃映照在一起,有种奇妙的融洽感。头盔是全覆式的,骑士的面部被严严实实地遮挡着,她身上这种冷硬而耀眼的光辉更甚于这片冰霜大地。 她身后跟着温妮夫人的近卫骑士和一些天灾的魔导师部队,人数并不多,但都是精英。 “停下。” 骑士掀开了自己的头盔,柔软的金发散落在铠甲上,五官如神像般无可挑剔。 她伸手把垂下的发丝撩到耳后,深吸着寒冷的空气。 “你们听见了那个声音吗?” 天灾军团与安默拉一行人进行搜查的地方相隔很远,可依然没有离开这片冰柱林。他们周围都是冰柱,寒风呼啸着穿过,尖利的声音不绝于耳。而在这片凛冽的呼啸中,莲恩也和安默拉一样听见了不和谐的,不属于风的声音。 她身后的魔导军团很快开始收集声波,这与亿万星辰是一样的套路。不过天灾目前没有设备,也没有天空要塞的支援,所以收集信息之后没法立刻进行分析。 莲恩扔下了沉重的头盔,张开手,如剑般立于风雪大地。 金发在风中如旗帜般飞扬,剑尖的寒芒一闪而逝,她举剑,轻笑:“来让我看看你,藏身于冰雪的怪物。” 银色的铠甲与银色的冰雪相融,黑暗中金发比燃烧的太阳还更耀眼。薄薄的剑刃划过冰柱,莲恩的残影在空中闪过,再一次定睛看去,她已经出现在了那个冰柱的后面。冰柱的表面皲裂开,然后像壳那样一点点剥落,露出里面那个生物的全貌。 在冰柱中自由穿梭的生物两腿站立,形似巨熊。它有着纯白色的厚实皮毛,关节处还覆盖着坚硬的冰霜,身体很多部位都能看得出石化的痕迹。它的头上毛发长而乱,将整张脸都覆盖住,连眼睛都看不见。这样一个浑身纯白的生物藏着冰柱之中,又是在四周极为昏暗的环境下,很难被肉眼发现。它能自由地穿行于冰柱之中,伸出手,将某个倒霉鬼囫囵吞下,然后瞬间又回到冰柱里。 它是冰原兽人萨满的好伙伴,古老的冰霜巨兽。 后面正在收集数据的魔导师们几乎没有反应过来就被冰渣子溅了一脸。 他们抬头,只来得及看见莲恩收剑归鞘,冰霜巨兽的尸体在她背后轰然破碎。 作者有话要说:此章补完。 自信回头,完成单杀。 第135章 人器 15、人器(上) 莲恩弯腰将自己的头盔捡起来,然后重新戴上,那张近乎完美的面孔被冰冷的钢铁遮住。 后面负责收集声波的魔导师中,有位看着像参谋的军人问道:“继续追击吗?” 莲恩继续前行,步伐从容而稳健:“是的,我们需要为正在赶往大运河的梦魇军团主力拖延时间,尽可能牵制住这两个天空要塞。” “我们?”莲恩的说法明显出乎了参谋先生的意料。 “更准确一点的说”莲恩温和地回头看向他,“我?” 参谋立正站稳,对方的目光从头盔里照耀出来,他忽然有点紧张:“那是空中要塞一种非常伟大的,制约着整个天空的军事堡垒。” 说实话,对于眼前这位女性骑士的履历,他知道得并不多。从普朗曼贵族骑士学院毕业,然后立刻前往奥兰进行最传统的圣骑士进修。年初,她被奥尔汀顿小姐邀请到私人茶会上,出众的相貌着实震惊了一大片贵族。 但是大家对她的身份背景都不怎么了解,她来自哪个家族?又在自己的职业生涯中取得过什么成就?还没等所有人弄清楚这些,奥斯汀顿小姐就将她纳入了天灾军团的战斗序列。 将没有经历过专业的魔导训练的人员纳入魔导战斗序列,这在奥兰的魔导军团很常见他们经常让圣骑士进入天空要塞但是在普朗曼就很少见了。所以现在不少人猜测她的身份不简单,最低也是某个进入魔导军团镀金的贵族小姐,最高很有可能是奥尔汀顿小姐的私生女。 “我知道那是什么。”莲恩的教养好得没话说,她听得出参谋的意思,对方明显怕她连天空要塞是什么都搞不清楚。 参谋先生尴尬地点点头:“我们尽自己所能就好了” 他觉得这位大小姐很难处理,因为是奥尔汀顿小姐直接指派的,所以他不敢强硬地指挥她,有时候甚至要放出一部分指挥权。 “当然,尽自己所能就好。”莲恩礼貌地点点头,“奉帝国之命,我将牵制普朗曼与奥兰两个天空要塞。” 参谋先生:“” 他擦了一把汗,调整呼吸,准备再把天空要塞是什么解释一次。 “您知道为什么杰拉尔德阁下会被称为最强之人吗?”莲恩赶在他面前说出了这句话,“因为他曾在上个世纪以一己之力对抗天空要塞。” 参谋先生被一种难以言说的气势逼得说不出话。 “不过那是百年前的事情了。”莲恩回过头去,参谋大松一口气,她一边走着一边说道,“现在的最强者到底是谁让我来给它一个定论如何?” 天空要塞是人类在这个世界上最强的器物。 圣殿骑士是神明在这个世界上最强的器物。 这片荒芜冰原上混战的不仅仅是三个帝国,进行正面对冲的也不仅仅是堕天者与魔导师。 还有真正的神与人之器! 安默拉走向神庙外面,呼吸着冰冷的空气,手冻得都没什么知觉了。 稍微整理一下现在的事情进展,她发现冰原兽人面临的危机并没有想象中那么大。 索菲亚关心的重点从来都不在屠杀兽人上面,她比较想跟普朗曼开战,有条件的话她甚至想跟翡翠圣枪来一场死斗。现在她像疯狗般扑向了大运河这块肥肉,整个圣兰斯卡特的军事力量就被牵制了一半。再加上忙于内斗的其他人,圣兰斯卡特帝国短时间内应该是没空管兽人部落的。 奥兰目前的教宗不主战,他很年迈,也干不动这些事情了。送葬人参加圣兰斯卡特军演的理由多半是为了威慑新生帝国普朗曼,但并不是真的要跟他们打起来。这么一来圣扎迦利就会在大运河一事上牵扯住索菲亚,使得两方都拿不出什么真正的实力。 至于普朗曼,他们可能是三大帝国中唯一一个想打且有实力打的。但现在他们的大运河被索菲亚咬住,就这么放手肯定不可能,所以一定会派出军队进行防御。这么一来普朗曼的军事力量也被牵制住了,一时半会儿腾不出手动兽人部落。 兽人部落反正就在这里,谁也没想过它能长脚跑了,早打晚打都一样。 那么为什么不让它长脚跑掉呢? “文森特” “你能让我安静一会儿吗?”文森特暴怒的声音从遥远的大洋彼岸传来,“我已经连续工作了不知道多少小时,我真的不想再听见你的声音了!你每次都能将我的工作量翻倍!” “文森特”安默拉试图把话说完,但是没成功,看来文森特确实有够生气的。 “够了,我真的受够了!”文森特在屏幕面前嚎哭,“在翡翠圣枪,每一个指挥官结束一次任务后会有很长的时间进行心理调整,而现在我被迫日日夜夜连续工作还没法宣泄内心的负面情绪。你不能这么对我” “你能在十个小时内弄来一艘大船吗?”安默拉他高亢的抗议声一口气说完,“一艘能容纳几千人的大客船!” 三大帝国的军事空窗期来得并不容易,安默拉觉得自己应该好好把握这个机会。 “我不知道。”文森特打定主意要跟她对着干从而争取自己的合法权益。 “你去问问小波文他们。”安默拉皱着眉。 文森特一拳锤在屏幕上:“我在加班,他们都各自回去睡了。” 说起来,文森特之所以需要加班好像也是因为她 “咳,去叫醒他们。”安默拉说道。 文森特的声音听起来就要爆炸了:“我真是” 他已经离开了传声装置,应该是出去找人,安默拉觉得他刚刚可能骂脏话了。 过了会儿,小波文困倦的声音取代了文森特。 “您有什么呜什么吩咐?” 安默拉离神庙越来越远,她停下脚步,小声说道:“我需要几艘能够容纳几千人的大船。” “奴隶贸易吗?”小波文在这方面的敏感度甩文森特八条街。 “不是”安默拉想了想,“不过你就按奴隶贸易算吧,装得越多越好。” “行,我去黑塔港口查一下。”小波文利落地答应下来,“具体的时间和人数呢?” “就今晚,所有空船要在十小时内抵达大陆北端。”安默拉心算了一下索菲亚那边可能花费的时间,“最迟要在两天内将所有人装载完毕并且运往随便哪个不知名海岛。” “太紧迫了”小波文有点为难,不过还是说道,“我现在去联系,您先等会儿。” 安默拉简直想给他加薪升职:“好好好,非常感谢,明天午餐加鸡腿。” 小波文断开了连接,就在安默拉松了口气的时候,她背后传来一个声音。 “不去睡吗?”布兰登换班出来站岗,结果发现安默拉像雕塑般矗立在门口。 “好好巡逻。” 安默拉嘱咐了他一句,然后转身想走她现在应该赶紧去联络南边山脚下的兽人部落了。 布兰登向来比较随意,他直接拉住安默拉,然后压低声音说道:“你不觉得不公平吗?为什么另外那些新兵就能跟着空漏银河去跟普朗曼打仗,我们却要守在这个破庙里。” “首先,我不是新兵,而是你的长官。其次,谁给了你私下议论总指挥官的权利?”安默拉慢条斯理地抽出自己的手,她看见布兰登脸色有点青,“最后,圣兰斯卡特与普朗曼并未进入战争状态,擅自将局部冲突上升到这个危险的地步,我可以对你进行处分。” 布兰登抹了把脸又笑起来:“你这么严肃干嘛” “好好巡逻。”安默拉维持着同一个表情重复同一句话,“不久前已经消失了四个人,你应该不想成为第五个吧。” 布兰登冷汗一下就出来了:“等等,你们提前回来是因为这个吗?” 安默拉觉得莫名其妙消失四个人肯定会引起恐慌,于是暂时没有跟驻守这里的军人们提这件事,布兰登刚刚才知道有人失踪。 “好好巡逻。”安默拉还是用这句话回答他,但是比之前更为意味深长,布兰登顿时毛骨悚然。 “怎么失踪的?”这话说到一半不讲完也太难受了,布兰登连忙追上去问,“好歹说说当时的征兆吧?” “认真听风声。”安默拉好心告诉他,“里面一直夹杂着一种很微妙的摩擦声,就好像有什么东西从里面撑裂了冰块一样。” 说完她就转身消失在了神庙的拐角,布兰登离所有冰柱都远了点,然后在原地立正站稳。 安默拉走到离神庙稍微远一点的地方,然后仔仔细细地观察这些冰柱子。她的五感比普通人要敏锐很多,在魔导师们进行声波分析之前,她就已经大致听出了这个声音是什么。不过之前与大部队在一起的时候实在有点不方便,所以现在才跑出来调查。 “咚咚咚!” 安默拉在冰柱上敲了敲,实心的,不可能藏东西。 她转身走到另一个冰柱边上,又敲了敲,听声音依然是实心。 她看了几圈,把这附近的冰柱都敲了个遍,它们全部都是实心,里面都没可能藏下一个袭击者。 “冰霜巨兽”安默拉盯着这些冰柱子,忽然叹了口气。 能在实心的冰柱里穿梭自如的,肯定不会是兽人或者人类。而在诸多神话中,有着此类能力的恐怕就是兽人萨满的伙伴,传说中的冰霜巨兽了。 它不是一种自然繁衍出来的动物,按照现在的话来说,应该算是通过基因改造得到的怪物。兽人萨满用复杂的仪式把它制造出来,熊的头,虎的爪,豹的尾巴,还有融于冰霜的能力。这些都是通过无数杀戮与献祭弄出来的,具体原理不明,可能与某些古老的邪神有关联。 安默拉开始往南方那个兽人部落走去,她用神威将自己身上的那些魔导装置全部屏蔽。之前她的一举一动应该是暴露在夜幕眼皮子底下的,不过现在小半夜的失去联络应该可以用神庙本身的禁魔能力来掩饰过去。 兽人部落坐落着山麓处,这里有河水冲刷出来的肥沃土地,比较适合耕作繁衍。现在这里很安静,没有一点光线,所以从神庙里也看不出任何异常。 看来兽人们确实对人类的袭击做出了一定准备,这比在森林那会儿要好多了。 外表上看,这里是个荒无人烟的废弃村落,但是里面多半藏着感知到危机的无数兽人。 一片漆黑中,安默拉果断地选择踏入这里。 作者有话要说:此章未完。 如果没弄错明天应该能更两万 随机掉落一个群号4582692和一个 番外。 第135章 人器(下) 冰原兽人以雪狐人、白熊人、冰原狼人、极地鹰人、鼠人、麝牛人为主,算上海里的鱼人族,数量极为庞大。但是这些兽人比森林里的兽人部族还更古老野蛮,他们大部分是散居,很少发展成大的聚居部落。 现在安默拉所处的聚居地应该是整个冰原最大的。 三大帝国想要把散居各地的兽人逐个击破也难,所以先把这些兽人转移走就行了。 安默拉绕过那些手工制作的精巧陷阱,飞快地走到了村落中央的半球形冰屋。一般来说兽人部落这个位置的房子都是会议厅,所有大事小事都是在这里由长老们决定的。她围着冰屋转了一圈,好不容易才找到门在哪儿,正想推开,却发现背后传来一大片沉重的脚步声。 “站住,举手,别乱动!” 安默拉回过头去,一个高大的鹿人用铁叉指着她,他后面还有一大串魁梧的兽人,也不知道是从哪儿冒出来的。 这个鹿人有着十分光滑的皮毛,下半身是鹿,上半身是人,头上的鹿角非常美丽。他肩上围着一小片浅褐色皮毛,上半身□□着,肌肉的纹理如同岩石。虽然是鹿人,但看起来性情完全不像鹿那样温顺,他的眼睛也不是圆溜溜湿漉漉的,反倒显得狭长深邃。 安默拉多看了他几眼,因为这一小群兽人明显是以他为核心的。 这很不寻常,因为草食性兽人很少能在团体中担任主导地位,一般像狮人、虎人、狼人那样的具有进攻性和强大战力的兽人会比较容易成为领袖。 还有,这家伙居然会说一口流利的圣兰斯卡特语。 “你是谁?” 这个鹿人明显不像人类那样狡诈,如果是人,那么现在安默拉应该已经被铁叉扎了个对穿。 安默拉谨慎地回答道:“是你们的神。” “”鹿人可能已经设想过很多她的身份,但是唯独没料到这种,他对身后的人下令,“把她带走。” “我带你们离开这里怎么样?”安默拉当然不怕这群拿着石器和少量铁器的兽人,“大批人类军队马上就要过来了。” “我们并不畏惧。”鹿人高昂着头颅,安默拉很担心他那对鹿角会失去平衡,他抬起蹄子,用兽人语大声说,“拿下她!” 冰墙从地上拔起,在安默拉面前形成坚固的壁障,十来个被掷出的石矛被挡了下来。可是兽人们并不罢休,他们扑上来,用拳头和头颅撞击冰墙,一个个就像疯了似的。 任何一个熟悉人类文明的人看着这一幕都会发笑的,怎么可能有这么愚昧的存在,企图用血肉之躯和粗糙的石器击破魔力的壁障。但是安默拉的眉头却越皱越紧,连带着脸色也阴沉下去。 因为那个鹿人的脚下出现了蓝色的魔法阵。 这个魔法阵明显不属于现代魔导学,它应该是古代魔导学的某个偏僻分支。兽人萨满们通过历代传承掌控这种小众的魔法,然后维持部族的良好运转。这个鹿人之所以能够指挥熊人、狼人多半也是因为他懂魔法,所以说知识改变命运 不,现在不是想这个的时候。 “你到时候也打算用这种拙劣的魔法来对抗人类的魔导科技吗?” 安默拉抬起手,冰墙往外推去,兽人们被撞倒在地上。 “魔法并无优劣之分。” 鹿人抬起蹄子,他脚下的蓝色魔法阵迅速变大淡化,然后残影般消失在了冰冷的空气中。他的鹿角上结起薄薄的冰霜,这些冰霜形成完美的六边形花纹,看起来越发美丽刺骨。安默拉面前的冰墙变得更加坚固,风雪穿梭在墙的内外。 魔法并无优劣之分这句话已经是非常了不起的魔导学思想了。就像科技一样,魔法从来没有好坏之分,更没有哪个更优越,哪个更低级的说法。它们只是适用于不同的条件之下,在不同的魔导师手上发挥出不同的作用而已。 这么一句很简单的话让安默拉不得不重新估量对方的天赋,他所掌握的也许并不是原始的兽人魔法,还有现代魔导学理论。 “闯入者,你应该付出代价。” 鹿人蹄子落地的声音铿锵有力,瞬间带动战斗的节奏。兽人们手上暴起青筋,眼中充满了狂怒的情绪,他们被某种不知名的力量所激励,战意开始飙升。 安默拉面前的冰墙也开始发生变化,它内部渗出淡蓝色的光,与黑夜融为一体。里面传出清晰的“嘎吱嘎吱”声,仿佛从内而外受到了什么挤压。安默拉脑海中迅速闪过“冰霜巨兽”四个大字,然后在危机降临前直接转身推门进了冰屋。 巨大的爪子砸在冰屋门上,四个窟窿里透出凉飕飕的风。 “你出来!”鹿人似乎不想破坏这个简陋的“中央会议厅”。 安默拉想也不想就接话道:“我不。” “”鹿人似乎正在犹豫。 趁这个短暂的空隙,安默拉迅速说道:“如果我是敌人,那么我可以在探明这里的情况后迅速带着军队来围剿你们,而不是费这么大劲说服你们,带你们走。” 鹿人没吭声,但是兽人们的进攻明显缓了下来,果然草食性动物还是比较好说话的。 “我去过神庙,你们已经彻底废弃了那里。”安默拉忽然转了个话题,“为什么?不相信我能带来的救赎吗?” 鹿人的思维比较单纯,他很快就被安默拉转移走了话题:“神庙?那是厄尼尔的神庙,而厄尼尔是灭世神,它不会给任何人救赎。” “那么曙光呢?”安默拉试探着问道,“我同样具有她的力量,可以庇护我在地上的信徒。” 鹿人忽然冷笑了一下:“曙光?那个禁忌之神?” 安默拉感觉自己好像无意间知道了不得了的事情。 兽人的神话体系与人类是不一样的。最大的区别就在于,人类的神学者基本都是一神论,他们只承认曙光的合法性。但是兽人和其他少数种族都是多神论,他们相信世界上曾经存在过很多神。此外,在很多关于神的记载上,他们都与人类存在区别。 “那是什么意思禁忌之神?” 鹿人好像忽然意识到了自己跟安默拉是敌对关系,他不再闲聊,而是迅速调整魔法阵开始轰破这个冰屋。 他冷漠地嘲讽道:“你三分钟前才说过自己拥有曙光的力量,现在你告诉我你不知道曙光有着什么样的力量?” 安默拉转动了一下手里的神国控制中心。 “遮光屏障式展开中,展开结束。” “正在计算覆盖范围,覆盖成功。” “施法平台运行良好,周边环境已被判定为危险,请谨慎施法。” 在准备好遮光环境后,安默拉迅速颂咒:“非纯善者不能见我,非光明者不能朝拜我,非圣洁者不可蒙我悦纳。” 冰屋里逐渐透出太阳般的璀璨光芒。 它仅仅是光,没有对周围的任何事物造成破坏。 这片光芒一直扩散,直到抵达遮光式的边缘,然后才逐渐淡化消失。 等所有光芒都淡去,安默拉才从冰屋里走出来,大部分兽人都被吓得不轻,唯有那个鹿人保持着毫无动容的表情。 “用光芒吓唬我们吗?”他嘲弄道,“可惜我们不是野兽了。” 安默拉头也没抬,她看向远处,平和地说道:“看清楚,四肢行走的愚物。” 在遥远的,光芒消失的地方,冰霜大地被撕裂出深不见底的痕迹。以光环消失之处为界限,这个被撕裂的深痕直抵地下岩层,地表则形成完美无缺的圆环,将整个兽人村落圈起来,形成完全孤立的圆。 “这是” 鹿人感受到了大地在震动,南方山脉上的大片冰雪开始缓慢地向北滑落坍塌。 就像几十万年甚至上百万年前那样,改变整个大陆地貌的冰川运动又一次开始了。 “大陆切割。”安默拉看着倒塌中的南方冰山,“撕裂岩层最脆弱的地方,然后造成地震,造成海啸,甚至陆地的分裂与漂移。” 鹿人感觉铺天盖地的冰雪轰然倒下,除了冷漠的少女声音就什么都听不见了。 “跟我走,或者与所有族人一起葬身雪中。”安默拉也和他一起注视正在缓慢接近的冰川,“你有一分钟时间,想清楚再回答。” “你疯了”鹿人几乎无法想象这种人为“天灾”带来的剧变会让多少物种灭绝,会让多少生命消逝。 “不,我很清醒,我正在让这个世界疯狂。” 轰隆隆的冰川倒坍声已经近在咫尺,寂静的大地上有无数生命在逃奔。鹿人清晰地看见了这个人眼里的黑暗,浩瀚如宇宙,深邃如汪洋。人类德性的束缚对她来说极小,她的眼里倒映出比人世间更为广阔的世界。 神,魔,永恒,不朽。 那个世界有伏行地上者无法想象的一切。 作者有话要说:无法修改章节,暂时这么发着吧,到时候再合并为一章。 第136章 禁神 17、禁神(上) 夜深,海岸风号浪卷,十艘黑船来航。 兽人们像蚁群般陆陆续续地登上了这些用于奴隶走私的船只,鹿人克洛宁站在船下抬头仰望。他曾经在人类世界学习过,所以他会圣兰斯卡特语,还懂得带着兽人埋伏进入冰原的人类。 他在书本上见过这种巨大的黑船,它们是特制的,能够把人像货物一样进行装载。 三大帝国在对外扩张的时候需要无比庞大的劳动力,而本国人一般很难适应海外领土的气候环境,这时候帝国就会考虑“雇佣”当地土著或者从其他地方运来能够适应环境的劳动力。这种奴隶贸易在很长一段时间内都是合法的,后来世界上所有大陆都被瓜分干净,帝国对奴隶的需求也大大减少,这种贸易就被宣布为“不合法、不人道的行为”,然后迅速就被禁止了。 可是违法牟利的事情哪里禁得完? 三大帝国禁了,黑塔城还有。 黑塔城所在的大陆是全世界最大的走私者天堂,不光有黑船,还有奴隶贸易市场,甚至有古老而血腥的角斗场。 看着这十艘黑船,克洛宁几乎能想象得到自己部族的悲惨命运。 “怎么,舍不得故乡?”安默拉在旁边问他。 “不”克洛宁走上了这艘船,背影有点孤单无助,“我情愿死,也不愿像猪猡一般活着。” “?”安默拉心想自己还没对这家伙怎么样呢,怎么就一副要凛然赴死的表情了。 “我会为我不久前的屈服后悔终生。”克洛宁悲痛欲绝。 安默拉皱着眉:“你怎么这么没信心?我还觉得自己能带着兽人过上美好生活呢” 克洛宁不觉得奴隶船上会有什么美好生活。 安默拉琢磨了一下,解释道:“这几艘船是我临时租用的,听说船主为了装你们把十船奴隶都扔进海里了,我没有把你们卖去斗兽场的意思。” 克洛宁很怀疑地看着她。 “总有一天你们能回来。”安默拉安慰这只敏感纤细的鹿人,她觉得自己离巧舌如簧越来越近了,“这个世界不会永远被某个单一种族所操控。” 克洛宁站在船舷上回头:“我不知道是该憎恶你还是该感谢你” “那跟我又有什么关系呢?” 安默拉转身离开,黑色军装眨眼消失在夜色之中。 黑船缓缓驶向遥远的海岛,冰原兽人最大的部落被转移走,可是那些散居的兽人们却要面临人类的清剿与严酷的自然灾害。生命的火种以最极端的办法保存了下去,早晚有一天他们会变成燎原之火,会让复仇的民族情绪燃烧无辜之人。这些都不是安默拉可以顾得上的,她觉得自己应该保存兽人的力量,因为有一天这种复仇的力量会为自己所用。门格尔没法教给她太多东西,但是他将生存与侵略的本能埋在了她的每一寸皮肤下面,这也许才是他带给这个世界最大的灾难。 离开是为了回来,抛弃是为了夺还。 兽人们至今仍怀着希望活在人类制造的绝望之中。 在莲恩赶往大运河,安默拉偷渡兽人部族,整个冰原都陷入混乱之中的时候,黑暗圣殿一如既往地平静。 沙利叶最近一直呆在地狱,很少来圣殿祷告,亲手杀死玛希之后,他变得越来越沉默了。玛希·哈里森曾经是他人生的路标,那位伟大的灵魂导师具有这个时代最为美丽的心灵,最不可侵犯的人道主义思想。 但是天使们不需要“人道主义”的思想。 他的价值观从来不应该以“人的存在”为核心,他一直在尝试着突破这点,直至抵达神本位的思想。 现在他已经做到了,就像所有堕天者和天使们那样。 “你是不是心情不太好?”身处第四层地狱的赛门经常来他这里坐一会儿,“你最近都不去祷告了。” 这里的宫殿恢弘到有点虚假,空旷、冰冷,毫无人气,无底深渊一直给人这种很不舒服的感觉。四周的深暗中漂浮着无数光点,它们从上层地狱流泻下来,就像银河流泻于星空一般。这层地狱相比起其他岩浆烈火覆盖的地方,更像是不可捉摸的梦境,随便一碰就会破碎。 沙利叶所在的地方是地狱的第五层,最下之窖门。 堕落的灵魂要花一个世纪抵达这里,此时他们早就失去了人的意识与情感,只会凭着生前的本能往下堕落,最后穿过最下之窖门,有些消失,有些则抵达斯洛所看守的夜之领域。 沙利叶坐在最下之窖门的旁边,光点们穿过他的身体进入下层地狱,他可以清晰地看见这些灵魂的生平。 “没有。”沙利叶安静地回答,“我只是不想去圣殿了。” 赛门坐在他宫殿的二层台阶上往下俯瞰:“你翅膀都耷拉下来了怎么看都不像心情好的样子。” 沙利叶迅速收回了翅膀。 赛门:“好吧,当我没说。” 沙利叶又不说话了。 “怎么感觉我们俩都没什么目标”赛门从上面飞下来,坐在沙利叶身边,感慨道,“为什么门格尔和斯洛那种人就目的性特别强,总是知道自己应该在什么情况下做什么事情。尤其是门格尔,他甚至连自己死后的事情都安排好了。” “因为他们比较擅长思考。”沙利叶冷冷地打量了赛门一眼,赛门觉得自己被侮辱了。 他坐远了一点儿:“斯洛在冰原跟人类的天空要塞打起来了?” “你知道得未免有些晚。” 沙利叶凉凉的目光让赛门特别不适应,他心想这家伙怎么跟斯洛越来越像了,然后说道:“他也是够忙的,同时控制那么多投影还要亲自上阵打架” 话还没说完就被沙利叶打断:“他之所以这么忙是因为你派不上什么用处。” “”赛门思索了一下,“我突然记起来我的铠甲还没洗干净,我先回去一趟。” 现在的沙利叶简直太不好交流了,还是等他变白再说吧。 “你有空擦铠甲不如多看点关于魔导学的书。”沙利叶没有放弃嘲讽他,“我担心擦亮铠甲后那些锈蚀的痕迹会趁机进入你的脑子。” 赛门终于忍不住了:“你不觉得你刻薄得就像斯洛或者门格尔吗?” “我似乎听见有人提起我?” 沙利叶所坐的最下之窖门冒出大量黑色的火焰,第六层夜之门的沉默天使从里面走了上来。 “没有,我说门格尔”赛门迅速改口。 斯洛扫了他一眼,然后回头看向坐在原地一动不动的沙利叶:“席欧乌尔和阿博要醒了,我们应该腾出手开始准备仪式。” 沙利叶头也不抬:“早就该准备了,如果你没有把时间浪费在小女孩身上,那么我们现在应该已经凑齐了看守五扇地狱门的堕天者。” 这种针锋相对的气氛让赛门有点不想呆下去。 让沙利叶彻底进入堕天形态并且屠杀人类的事情肯定跟斯洛脱不了关系,现在两边对峙,他还真不知道该帮谁比较好。 “你显然没有资格指责我”斯洛表现得一如既往地平静冷峻,“尤其是在你纠结于光明与黑暗好几百年的情况下。” “我想回去一下”赛门嗅出了可能打起来的严峻气息,他准备撤离战场。 斯洛的刀锋迅速调转:“如果你从来不参与抉择,那么地狱要你有什么用?” 赛门耸了耸肩:“我又不是自愿下地狱的。” 周围陷入了沉默。 赛门察觉到气氛有点不对,他改口:“当然,我很乐意为永夜女神效力。” “他没说错。”沙利叶看向斯洛,直接站起身,“这里根本没有人是自愿离开曙光的。我们被抛弃了,我们被放逐了。” “这不是你维持翅膀颜色的理由。”斯洛显得非常平静。 “我信仰曙光。”沙利叶紧盯着斯洛,试图从他神情中找出一点破绽,可惜完全没有。 斯洛回答:“下次记得用过去时,我的伙伴。” 沙利叶与他对视,一步也不肯退让。 斯洛很平和地移开视线,然后对赛门说道:“跟我去最下层,准备仪式。” 赛门点点头,两个人很快消失在了寂静的第五层地狱。 最后,这里只剩下缓缓流淌的无数灵魂和羽翼污秽的堕天者。 安默拉走着走着突然想起自己仓促之间居然忘了件事情克洛宁那个“曙光是禁忌之神”的说法,她居然忘了问清楚。 到底什么样的力量,对于神来说才会是禁忌呢? 安默拉有点想不通,如果按照现在的标准,永夜那种象征黑暗的力量才应该是禁忌吧?但是她转念一想又觉得不对,现在的人是依赖阳光的,所以光明是“好的”,而昼夜交替则带来一种光明战胜黑暗的感觉。 但是对于最初那些人呢? 最开始的世界是一片黑暗啊! 永恒黑暗中的女神就叫永夜女神,而打破夜的藩篱,从永夜中诞生第一缕光的,就是曙光。 从这种普遍黑暗的环境下来看,代表光明的曙光确实是禁忌。 可安默拉还是觉得少了点什么,不光是打破了夜的藩篱,那个自永夜中诞生的女神肯定还具备另外一些不该被神得到的力量。 作者有话要说:此章未完。 第137章 骑士(上) 17、骑士(上) 天亮了。 遥远的天边泛起蔚蓝色,一层薄薄的朝晖在地平线上渲染。远处看起来已经十分明亮了,可是莲恩他们所在的谷地里依然看上去十分昏暗。这种身处黑暗却能看见光明在遥远他方闪耀的感觉越发让人绝望。 参谋实在是找不出能和莲恩说的话题,所以只能沉默。幸好跟莲恩这样的大美人呆在一起,就算沉默也不过过得太艰难。 他看着逐渐转化形态中的空漏光年与圣棺,心里明白是战斗的时候了。 “他们开始空投飞行舱了。” 莲恩按着剑,眺望空中的庞然大物:“我明白。” 转化形态中的天空要塞会比较脆弱,因为它既没法使用之前那个形态所具备的某些特性,也没法使用正在转换总的那个形态所具备的特性。而且转化形态的时候,大部分战斗单位都被要求呆在特定的位置,他们无法移动也没法及时应援。只要能从外部击破这些战斗单位所处的地方,那么很容易造成大量损失。 “你在害怕吗?”莲恩站起来,侧过脸看了一下参谋先生。 “不、不是。”在美丽的姑娘面前绝对不能承认自己的恐惧,参谋先生挺胸说道,“我在为您担心。” “谢谢您的担心。”莲恩客气地回答,她走在所有人的最前面,几乎从未掩饰自己的行踪,“虽然我不怎么需要。” 所有走在她身后的人都能感觉到一种强大的力量,这种力量让他们失去恐惧,变得勇敢果断。 朝晖一点点变得明亮闪耀,仿佛随着莲恩的步伐前行,太阳也升了起来。 空漏银河仿照星空构建的外表渐渐失去了震撼人心的面貌,它外表的星光被太阳光掩盖过去,通体银白色显得有点刺目。它旁边的圣棺是由金色棱柱堆叠而成的,那种半透明的建筑材料在阳光的折射下显得尤为瞩目。 他们十分宏伟,在天空中就像两个巨大的靶子。 “需要进行狙击吗?”夜幕系统捕捉到了莲恩的画面,“她其实没想过要隐藏自己,我们也许可以直接狙杀她。” 圣骑士具有一定的器化特质,这种特性可以让他们逃避很多危险,杰拉尔德就曾经让天空要塞误以为自己是一块石头或者一根草。现在看来莲恩似乎是打算正面硬来,她完全没有掩饰自己的行踪。 “她没想过要隐藏自己,因为她知道藏不了,她后面还跟着魔导部队呢。”索菲亚把莲恩的影像拖到屏幕角上,然后开始飞快地输入指令,“我们继续做自己的事情,不用管她。” 索菲亚的选择确实机智。 如果两个天空要塞对地面单位进行狙杀还被她逃脱,那么势必会对士气造成很大的伤害。而且火力被牵制的话就没法迅速占领这里然后撤离了,等普朗曼的天空要塞赶到,他们做什么都不会像现在这么舒服。面对这种进行挑衅与牵扯的个人战斗单位,最好的办法就是放着不管,完成该完成的任务,然后再选择抽出手来集火她还是直接离开。 “明白了。”夜幕系统思考得很快,“加快占领节奏。” 无数飞行舱被投放下去,地上属于普朗曼的防御单位一点点被拔除。索菲亚注视着屏幕上一点点由红色变成绿色的地图,手上的动作快得惊人。虽然有夜幕系统这样可以进行自我思考的系统,但是她同样具备作为一个军团指挥官应该有的基本素养在复杂纷繁变幻多端的战场中做出最及时最合理的应对。 要想对莲恩或者杰拉尔德这种圣器造成伤害,至少要战略级魔导式。而构建战略级魔导式所占用的资源早就足够空漏银河与圣棺占领这鬼地方一百遍了。 “神的器物”索菲亚朝角落里看了一眼,莲恩直接朝他们投放飞行舱的地方走了过去,“可惜与她对峙的不仅是人的器物,还有人本身,除非神降临此处” 莲恩仿佛可以穿过屏幕察觉到她的视线。 她抬起头,朝着遥远的天空要塞微笑,手中长剑倒竖,剑尖朝下,剑柄指着天空。一股贯通天地的金色光柱拔地而起,万千圣灵的歌唱之声响彻天际,金色的阳光穿破厚重的云层与地上的光芒连接。她身边的参谋没料到她爆发得如此突然,只是一眨眼的功夫,她作为人类的躯体就被纯粹的光构成的巨剑替代了。 这股光芒构成的剑大得惊人,天马的残影环绕在剑柄四周,每一次剑身震颤都发出震撼心灵的圣歌。 “太激进了吧”夜幕系统看着愣了一会儿,“我以为她至少要等我们把人空投完毕再一举消灭。” 他以最快的速度停止了飞行舱的投掷,否则撞在剑上会造成巨大损失。造成损失的原因倒不是天空要塞惧怕那个剑的硬度与强度,而是因为空投时速度极快,对撞会产生的巨大冲击力,飞行舱的人很难在这种冲击中活下去。 “她当然不是为了杀光我们才来的。”索菲亚嗤笑了一声,指甲划过唇角,“分割战场,下面的人没法逃,上面的人没法救。” 夜幕系统瞬间理解了她的意思,他马上说道:“需要继续投放飞行舱吗?” “不,不管她,开始进行远程攻占。” 索菲亚说着就打了个呵欠,她确实已经非常疲惫了。 “您需要休息一下吗?”夜幕及时表忠心,“如果您身体撑不住,我一个人也能好好指挥。” “你根本不是一个人。”索菲亚冷冷地说道。 夜幕有点小羞涩:“对,我还有您,我的陛下。” 索菲亚:“算了。” 远在北方的搜查人员也看见了这道巨大的剑形光芒,他们中大部分都震惊于这种奇观,而安默拉却莫名觉得这光芒有点熟悉。杰拉尔德身上的气息与这个几乎一致,那是一种被物化的,没有人类气息的力量。 安默拉抬头看着剑柄,那上面环绕着金色的天马残影,剑柄最上端穿入了云层,仿佛神明伸出手,从云层中执剑下挥。 “是圣器,哪儿来的这种东西?”布兰登巡逻结束正准备换班,可是没想到一抬头就看见了这么惊人的一幕。 “是送葬人部队里的吗?”安默拉还不太确定这光芒的来路。 布兰登摇头:“我怎么知道,不过如果送葬人装配了圣器,那他们也没必要跟我们隐瞒啊。” 安默拉暂时不想联络索菲亚,她皱着眉观察那柄巨剑:“搜查结束,我们归队吧。” 布兰登眼睛睁大了,他愣了一下说:“我们不是应该驻守在这儿,直到” “我说归队,现在就往那边赶。” 安默拉立刻给所有人下达命令,然后冲进神庙,牵起翼蜥就直接起飞。她的部下们动作也十分迅速,并且不像布兰登那样喜欢唧唧歪歪,很快队伍就整合完毕,所有人都跟着安默拉往天空要塞所在的地方飞去。 据安默拉所知,现有的圣器包括前任骑士团团长杰拉尔德、奥兰教宗、现任裁判长、现任骑士团团长。这几个人中,杰拉尔德在帮她带孩子,奥兰教宗这么老了肯定经不起这个折腾,现任裁判长不会离开审判所。所以在大运河附近化身圣剑的,要么就是现任圣殿骑士团的骑士长约书亚,要么就是她所想的那个人。 她以最快速度联系上远在圣兰斯卡特的杰拉尔德。 “你再跟我解释一遍!为什么莲恩会在天灾军团!为什么她现在成了圣器!” 杰拉尔德一接通通讯式就被劈头盖脸一顿骂。 “啊” “如果没记错,你说过她正在奥兰进修的!我以为她课程都是你在负责?所以为什么她会被温妮夫人拉入自己的势力?为什么现在她化身圣剑在帮普朗曼军队对抗天空要塞?” 安默拉听起来特别激动,差点把杰拉尔德吼聋了。 “我不知道啊。”杰拉尔德说不出话来,他预感自己又要被骂于是立刻接过话头,“我都离开奥兰好一段时间了,在那次出差护送圣女的时候就请假把她交给骑士团,没想到莲恩的变化居然这么快啊,哈哈哈哈哈” 安默拉想冲到通讯式另一头打他一顿。 “你居然还笑得出来?”她愤怒地说道,“我在兽人部落就问过你,莲恩是不是跟你一样被曙光物化过,可是你说没有!离开兽人部落之后,她居然在帮圣兰斯卡特的商队走私兽人肉,你对此还是一无所知我放过你不止一次了!” 杰拉尔德听出来对方确实很生气,于是不再说笑,而是认真回答:“我确实不知道,她是去进修的,课程有很多。我只是她的导师,又不是她爸,怎么可能什么事情都一清二楚。” 安默拉平复了一下心情,她紧握着翼蜥脖子后面的那块鳞片,差点把它掐得掉下来。 “你离开奥兰之后把她交给了谁?” 杰拉尔德老实回答:“骑士团啊,她肯定只能呆在那地方。” 安默拉的声音听起来足以掀起一场暴风雨:“所以她现在的‘伟大成就’都来自现任骑士长的友情指点?” 杰拉尔德隐约是沉默了一下,但是很快他又开口说话了,安默拉少有地没能辨别出他的情绪。 “约书亚很忙,应该没空管她。” “那么,你告诉我,莲恩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导致她能在身具麦灵痕契约的情况下,成为曙光女神的圣剑!” 安默拉几乎是吼起来了。 杰拉尔德无言以对。 安默拉在兽人部落的时候就跟他说起过麦灵痕契约的事情了,但是他忘得快。现在一想,果然问题很大,麦灵痕契约可以让人的灵魂瞬间堕落到地狱第五层最下之窖门,同时可以赋予人强大的力量。 它被称为“灵魂出卖者的契约”。 如果莲恩签订过这个契约,那么她无论如何都不可能再被曙光女神选中。 “现在你懂了,有除我以外的人能够解除麦灵痕契约。”安默拉努力了好几次才恢复之前的心平气和,“我告诉你这意味着什么第一种可能性,我这辈子的噩梦没结束;第二种可能性,神还活着。” “别那么悲观,当然也可能存在第三种。”杰拉尔德安慰她,“我觉得跟约书亚脱不开关系,好吧,我不该直接把莲恩扔在圣殿骑士团,那个人确实比较难对付至少不是现在的她可以应对的。” 安默拉的眉毛拧起来:“约书亚?据说是个比我只大一岁的圣剑,而且是孤儿出身。” “他在奥兰被称为天降之子,很多人,包括教廷高层,都认为他能带领奥兰走向辉煌。”杰拉尔德少有地严肃起来,“从各种方面看,他确实表现得比我要更优秀,奥兰对他寄予了极大的期望。他的名字,约书亚,那是带领信徒们走向应许之地的圣人的名字。” 在奥兰教廷看来,这个孤儿可以带领他们走向神明应许的未来。 “这都是废话,你能不能解释一下麦灵痕契约。”安默拉始终在纠结这个问题。 “也许是灵魂救赎,也许是其他的神恩,我也不清楚。” 安默拉简直没法对杰拉尔德报以希望了:“好好好,你带好孩子。再见。” 杰拉尔德无辜地被她扔在了一边。 安默拉驾驭着翼蜥,以最快的速度赶往战场的位置。 但是战局爆发的速度比他们所有人飞行的速度都更快。 她刚刚抵挡边缘,那柄纯粹由光构成的圣剑就直接调转了一个位置,瞬间指向空中正在由普通形态转化为战争形态的空漏光年。还没等安默拉做出什么反应,它就像离弦之箭般朝着被誉为“牢不可破”的空中堡垒刺了过去。 金色的光芒充斥了视线的每一处,整个大地都被半球形的金色结界笼罩。金色的神圣魔法阵从地上呼啸而起,一层层地震荡开去,圣十字架压制了天空,阻隔在它与大地之间。 安默拉听见圣歌越发清晰,无数个模糊的没有具体意义的灵魂之声缠绕着她。神国上的开拓度正在以不可思议的速度飙升,那是陌生而可怕的,从来就不属于她的力量,再一次充斥在她的身体里。 遥远星空中,死去的神正在与地上的人呼应! 作者有话要说:此章未完 第138章 归都 18、归都(上) 小波文估算着经营一个真正的角斗场的价钱,又理了理黑塔城错综复杂的实力关系,忽然觉得经营一个兽人马戏团也比弄角斗场来得实际点。 安默拉以为他曲解了自己的意思:“我并不是说让他们真的去当奴隶,只是想要找个法子安置他们。” 小波文立刻答道:“但是这么多兽人,这么多张嘴,光是养着他们就已经够难了。如果没法把他们变成生产力,那么您的财政缺口会很大。” 兽人部落波文港的建设还处于初期,投入的钱比它带来的收益还要大。而且兽人部落需要尽快进行一些基础设施建设,建造军工厂,成立行政系统与教育系统。这些事情都需要很多很多钱和很多很多人才,兽人部落的金银珠宝每天都在大量流失,而安默拉暂时还想不到什么生财的好办法。 “你确定马戏团在黑塔城会有生意?”安默拉觉得黑塔城的法师们也许会更喜欢“徒手撕兽人”这样的表演。 “我只是随口打了个比方。”小波文连忙摆手说道,“总得让他们出去做点什么。” “雇佣军靠谱吗?”安默拉也开始帮忙想这个问题,“注册一个角斗场,然后暗地里联系需要廉价战斗力的老板们,给他们提供雇佣服务。我记得几百年前兽人佣兵还是挺出名的,现在重新组建起来也不难吧。” 小波文认真考虑着她的意见:“佣兵工会是有严格要求的,不是随便塞人进去就行。而且现在魔导科技更发达了,兽人佣兵不占优势” 佣兵工会,盗贼工会,黑色法师塔这些组织都跟黑暗圣殿有着不可分割的关系,甚至可以说他们都是黑暗圣殿的下层机构。而黑塔城以雇佣军天堂著称,在雇佣军的管理上还是很成体系的,黑暗圣殿基本垄断了世界上的所有佣兵服务。这也就是斯洛他们为何知道那么多魔导军团秘辛并且能联系上各国皇室的原因,雇佣军总是能看到那些正规军所接触不到的阴暗面。 “接黑活。”打破垄断,这也许又是对抗黑暗圣殿的另一个突破口了。 小波文依然忧心忡忡:“一两次应该不是什么问题,但是如果接得太多,黑塔城可能就会出手了。” “不会有太多生意的,总之先做起来再说。”安默拉想赶快结束对话然后去看看索菲亚那边的情况,“你可以开始注册角斗场并且联系需要佣兵的老板了。” 小波文严肃地答应下来,然后唠唠叨叨了好久“请您注意安全”之类的话才断开联系。然后安默拉迅速通过天空要塞内部通讯装置找上索菲亚。 宿舍里面的通讯器屏幕有点小,而且模糊,但是隔着屏幕也能感受到那个指挥官少女身上的锐气。她面前站着高大魁梧的圣扎迦利,但是这位奥兰指挥官显然处于被动,他的表情有点僵硬,双手紧紧地绞在背后。 “这是?” 圣扎迦利看见索菲亚面前的屏幕亮了,那上面出现了一个和她年纪差不多的女孩子。柔软而温暖的栗色头发,体格纤细,微微垂着头,看不清脸,整体气质有点阴郁。 “怎么了?”索菲亚没有理会圣扎迦利,而是看向屏幕另一头的安默拉。 “关于圣剑的事情,不知道您有没有什么头绪?”安默拉一脸严肃地谈论公事的样子。 索菲亚稍微有点惊讶:“你很关心这个?” “是的,之前这位圣剑带领天灾军团的魔导师们从北方绕道而来,给我所带领的部队造成了很大损失。”安默拉随口扯道,“我记得出击之前您没有提到过这个人,也没有说明会有这种情况。” 圣扎迦利没想到亿万星辰还有人敢这么质问索菲亚,更没想到索菲亚竟然没生气。 这位公主殿下甚至微笑了一下,她转头看向圣扎迦利,摊手道:“这你就要问圣棺的指挥官大人了,圣剑是奥兰神圣帝国的事情,不是吗?” 索菲亚和安默拉一唱一和,迅速把问题踢给圣扎迦利,他顿时感觉压力大了起来。 “我之前已经说过” 索菲亚打断他:“你之前已经说过,没人知道这个新圣剑的来历,她就像从石头里冒出来的一般,与你们奥兰也没有半分关系。” 世界上所有的圣剑都出自奥兰神圣帝国,索菲亚显然是在嘲讽对方。 圣扎迦利脸上一绿:“只是暂时的、阶段性的无人知晓罢了。在这次演习结束之后,我们会对圣剑晋升中的每一个环节进行彻查,到那时候,您一定会拿到满意的答复。” “只管拖延!”索菲亚用咏叹调说道,她的眉毛一扬,锐气十足,“我对这个圣剑本身并不感兴趣,真正让我感兴趣的是你们的态度。假意与我们军演,实际上却偷偷派出圣剑与普朗曼联合,在圣兰斯卡特面前装无辜,在普朗曼面前装义气,你知道这柄圣剑如果没处理好,会给你们自己国家带来多大的损失吗?” 圣扎迦利原本就不好看的脸色彻底变糟了。 索菲亚所阐述的是最坏的一种可能性,如果圣剑来自奥兰,那么奥兰势必要背上两面三刀的罪名,它在普朗曼和圣兰斯卡特都讨不到好处。三足鼎立最为稳定,三大帝国就处于这样一个稳定关系中,如果有人想打破平衡进行称霸,那么肯定要破坏掉三大巨头中的一个。现在,奥兰是继续和圣兰斯卡特一起干掉普朗曼,还是普朗曼和圣兰斯卡特掉头捅奥兰一刀,这都是不确定的。 奥兰不能冒这个风险,圣扎迦利知道自己应该有一个十分明确的站队了。 “奥兰永远是圣兰斯卡特的伙伴。”他深呼吸一口气,然后挺直脊背说道,“与普朗曼为伍的,不管是圣剑还是其他神职人员,都是我们的敌人,这点毋庸置疑。” “您总算聪明了一回。”索菲亚双手交叠,露出冷漠的笑容,她终于对圣扎迦利用了一次敬语。 政治从来都不需要准确答案,它只需要一个态度。 两个天空要塞的最高指挥官相视而笑,一个意味深长,一个如释重负。 “一级戒备,一级戒备,战斗状态全面开启!” “检测到绝对制空者信号,初步判定为太阳之角!” “操作舱全部激活,等待指挥官命令中” 夜幕系统尖锐的声音划破这片微妙的寂静。 索菲亚并不惊奇:“我早说过,十分钟内您就能看见四个天空要塞在这儿对峙了。” 她抬手控制面前的几个屏幕,遥远的南方边境上空,巨大的金色号角形要塞一闪而逝。这个金色号角的形状甚至可以说是粗糙的,它外面镀金色暗沉沉又泛点深红,就像被夕阳或者血液浸泡过似的。圣棺的金色璀璨而神圣,透着凛然不可侵犯的高贵气息。 它身上有权力与战争的味道,与圣棺的神圣金色截然不同。 那是梦魇军团的天空要塞,世界七大绝对制空者之一,太阳之角。 安默拉忽然听见“太阳之角”这个名字就觉得有点耳熟,仔细一辨别,发现它的普朗曼语发音与康纳里维斯是一样的。而这两个词在古代魔法语中就是同一个,它意味着王权,意味着无上的统治。 南方梦魇军团由梦魇大公康纳里维斯控制,而北方天灾军团由奥尔汀顿家族温妮夫人控制,这两方可以说是水火不容的。但是现在看来,普朗曼这边由天灾梦魇一起打前阵,现在又由梦魇大公派出太阳之角支援温妮夫人的手下,南北贵族之间的关系肯定不会差到哪里去。 安默拉脑海中忽然闪过一个有些荒诞的想法温妮夫人不会真的与梦魇大公完成联姻了吧? “是时候撤退了。”圣扎迦利很快又恢复了从容严肃的表情。 索菲亚对此并无意见:“是的,我们此行的目的已经达成,对普朗曼河道进行封锁也属于意料之外的收获。如果不想再发生冲突,那么我们现在是时候撤退了,接下来只要等普朗曼派出使者进行和谈就好了。” 安默拉的目光在他们两人间徘徊了一下,忽然清了清嗓子问道:“圣棺的指挥官大人也要跟我们一起返回圣兰斯卡特吗?” 索菲亚看向她,两人眼神交错,很快就理解了对方的意思。 圣兰斯卡特正在进行宫廷政变,索菲亚这次回去的目标只有一个,也就是王位。这种皇室内部矛盾拉上一个奥兰神圣帝国的高层人员是很不妥的,安默拉希望索菲亚把这家伙塞回自己的天空要塞,然后放手图谋王座。 但是索菲亚并不这么想:“当然,圣扎迦利大人会成为我们此行完胜的见证。圣扎迦利大人,不知道您意下如何?” 圣扎迦利需要见证的不仅仅是演习以及占领普朗曼大运河的胜利,还有索菲亚荣登王位的胜利。她要将奥兰拉进圣兰斯卡特的阵营里,更要将圣扎迦利拉进她自己的阵营里。 这是一次很重要的站队,如果索菲亚登基,那么圣扎迦利就会得到邻国女皇陛下的珍贵友谊。但是如果索菲亚失败,她的哥哥姐姐们也绝对不会放过圣扎迦利。 圣扎迦利张了张嘴,感觉厚重制服下的心跳清晰得可怕。 “荣幸之至。” 18、归都(上) 安默拉以为索菲亚会在深夜回到圣兰斯卡特首都,可事实却是他们在一片晨光中降落在基地里。 效忠于索菲亚的军队在亿万星辰抵达的那一刻就包围了皇宫,现在正与苏西娜和莉莉安所掌控的东南军系对峙。而身处亿万星辰基地里的索菲亚却轻松地就像在度假一样,她知道基地外面有多少炮台瞄准这里,更清楚她的姐妹们为了迎接她的归来准备有多充分。 “我需要先安置一下你,未来的帝国皇室首席魔导顾问。”索菲亚指着自己面前的安默拉说道,“想在首都定居吗?” “您现在应该出现在皇宫门口。”安默拉找了张看起来很舒服的沙发坐下。 索菲亚屏退左右,走过来坐在她身边:“真正的皇室军队大多是效忠大皇子,我的兄长,罗萨殿下的。苏西娜和莉莉安控制着东南沿海一带的部队,光是这点人不足以攻下帝都。” 安默拉顺着她的话头接道:“所以在政变时,他们借用了圣兰斯卡特之外的力量。” “没错。”索菲亚看来早就查清楚了,“黑暗圣殿。” “您看起来胸有成竹。”安默拉对黑暗圣殿掺和这种事并不惊讶。 “毕竟女神站在我这边。”索菲亚专注地看着安默拉,这眼神让她很不舒服,“唯一能抵抗黑暗圣殿的占星台不会参与战争,她们只会制止战争。幸好我现在发现了除了占星台之外的对抗黑暗圣殿的力量。” “您希望我去阻止他们吗?”安默拉依然没有表现出惊讶或者不满,她双手交叉着,露出深思的表情,“我没有太大的把握,但是愿意试一试。” “不能试一试,你必须把黑暗圣殿弄出圣兰斯卡特。”索菲亚态度强硬,她忽然握住安默拉交叠的双手,神情严厉地说道,“他们提出过要跟我合作,但是我拒绝了,因为有一个非常无礼的条件。你要听吗?” 安默拉想不出有什么事情对于索菲亚来说都是无礼的,她猜测道:“要求让永夜成为唯一的信仰?” “我对宗教没有很大的兴趣,虽然这也是他们的条件之一”索菲亚否认了这个,“亲爱的,他们对你有企图。” 安默拉被那句“亲爱的”弄出一身鸡皮疙瘩:“恕我直言,那时候我们甚至还不认识。” “我认识你。”索菲亚用一种很复杂的眼神死死盯着安默拉,“我说过的,我认识你,从一出生就认识。” “如此相似的气息我想我的灵魂认识你,十年前?百年前?甚至是从人类基因开始延续的那一刹那开始,我们有如此接近的关系,甚于姐妹,甚于情侣,甚于一切血缘上的连接,那是真正的精神与灵魂的同一。” 最开始的时候索菲亚是这么说的,安默拉觉得她疯了。 “我知道。”安默拉并不掩饰自己和黑暗圣殿的敌对关系。 “非同一般的企图,你没有理解,不是想要你的生命或者力量,而是其他的一些”索菲亚停顿了一下,她皱着眉,仿佛在思考什么,但是过了会儿又放弃了,“总之你该去见见他们,并且给予一定的威慑。” “没问题。”安默拉答应下来,她还在想是怎么样的企图,不是生命或者力量,那会是什么? “你也应该去占星台拜访一下。”索菲亚提出了安默拉从未想过的事情,“占星台上的圣女们不会说谎,不会伤害,最差的情况就是她们都沉默,总之那里很安全。” “等首都安定下来再说吧。”安默拉起身,理了理衣服,“我去找黑暗圣殿谈谈,希望回来时您已经登基了。” “那么我就去我未来的宫殿里转一转,顺便登基等你回来。” 索菲亚摊开手,想要给她一个拥抱,但是安默拉迅速躲开了。她挑了挑眉,没有生气,但是也算不上开心。 安默拉脚边升起金色的燃烧着的毛发,假想精灵太阳天马一点点凝聚起来。 她坐在马背上低头看向索菲亚:“您之前问我是否想在首都定居” 索菲亚点头。 安默拉忽然笑了一下:“为何不直接封我一块领地呢?” 索菲亚露出有点讶异的神情,还没等她回应,太阳天马就化作一道光弧消失在了空中。 “领地?那可不是个好主意。” 高空中的风很冷,飞越了大半个首都降落在圣马丁大教堂的安默拉看起来风尘仆仆。 这座圣兰斯卡特历史最为悠久的曙光教堂里空无一人,花岗岩堆砌的墙壁上爬满了藤蔓,阳光透过彩色玻璃和花窗,被这些藤蔓分割成诡异的图案。它和所有的圣兰斯卡特教堂一样,有着高高的尖拱起的门与石柱透出向上升腾的力量。 安默拉走进去,正面的彩色玻璃窗透出柔光。 “黑暗圣殿似乎对我有所企图。” 她笑着在后排的长椅上坐下,正立面的祭台上站着全身都笼罩在黑袍内的祭司。 “你也可以选择去掉‘似乎’这个词”那个人回过头,掀掉过分阴森的兜帽,黑发黑眼,冷漠刻薄的气质与门格尔如出一撤。 “又见面了”安默拉低头盯着自己的指节,“斯洛。” “我们可以把雪原的账一起算一算。”斯洛侧着头,黑发落在肩上,背后窗口里透出的柔光让他看上去很温和。 “当然也可以谈谈你们想要从我这里得到什么。”安默拉抬起头,两个人眼神交错,她又笑了,“不是投影?” “我觉得用投影对付你是个错误选择。”斯洛也笑起来,他看起来更温和了,只可惜安默拉依旧能感受到那种骨子里的冷漠刻薄,“至于你刚刚提到的话题,从哪里谈起呢让我来想想。” 斯洛低着头沉思了一会儿,阳光非常安静地落在他身上:“你知道爱神吗?” “你是指每年情侣们许愿的那位吗?” 奥兰教廷自古以来秉承着严谨的一神论,他们坚信只有曙光一位神,将她全知全能化,但是这阻挡不了人们对其他神明的幻想。月亮上有着月神,黑暗中有邪神,甚至是兽人部落里的破坏神厄尼尔,这些是不被教廷承认,但是又流传于各个种族的传说之中的神。 “那是小爱神,掌控着智慧生命们之间的欲情。”斯洛对神学的了解比任何普通人都来得深刻些,“我所指的是大爱神,古代也称其为世界协调之神。它比曙光来得更为古老,在混沌时期曾经是规则的维护者。” “曾经是”安默拉敏锐地抓住了关键词。 “对,曾经。”斯洛意味深长地说道,“后来,它变成了规则的破坏者。” 掌管世界协调的神破坏了规则? “这与我们之间的恩怨有什么关系?”安默拉还没有抓住两件事之间的连接点。 斯洛注视了她一小会儿,然后才移开视线:“确实有关系,不过我想你也许不需要知道那么多。” 安默拉对这种说话总是只说一半的人简直忍无可忍,她从木质长椅上站起来,伸手往空中狠狠一握,炽烈的火焰长矛出现在她手中。 斯洛轻笑一声,摇了摇头,身影逐渐模糊下去。 “将本体降临到这里就为了跟我说一堆废话?”安默拉的衣服被炽烈的风吹起了,火焰从木椅子延伸到地毯,又一路铺到斯洛脚下,“你们不想拓展黑暗圣殿在圣兰斯卡特的势力范围了吗?” 斯洛背后张开堕天者的羽翼,彩色玻璃窗逐渐腐烂变黑,整个教堂都昏暗下去。 “圣兰斯卡特永远是我们最后的选择。” 他望向教堂之外的地方。 安默拉将烈焰长矛掷出,可是锋利的矛头穿过了斯洛的身体,射出脆弱的玻璃窗。 也许有一战之力,但安默拉没法留住他。 她盯着破碎的窗户,然后扭头望向斯洛离开前所看的地方。 那里是占星台。 相比起奥兰教廷和宗教观念薄弱的普朗曼,黑暗圣殿更畏惧坐落于圣兰斯卡特的占星台。所以对于他们来说,圣兰斯卡特永远是最后的选择。 “好吧,要查的事情又多了一个,比曙光更古老的,破坏了世界协调的大爱神。” 安默拉在教堂里安静地站了一会儿,不出意外地,索菲亚传来了占领皇宫的讯息。她整理了一下衣服,重新骑上天马,开始往皇宫方向飞奔。 “你的姐姐们有什么意见?” “很可惜,她们已经被剥夺了发表意见的权利。” 安默拉把通讯器固定在天马背上,旁边风声很大,她不得不吼着说话:“托您的福,我这里一切顺利,想必您现在一定有个好心情?” “是的,非常好,我们可以来谈谈你的报酬问题了。”索菲亚轻快地说道,“来宫殿里,找个你看不顺眼的人,然后拿走他的爵位和领地。” “不,不用看了,我觉得西部沙漠不错。”安默拉开始用神国查看圣兰斯卡特西部地形图,“靠近死亡大峡谷那边,荒无人烟” “荒无人烟的,适合做些不可告人之事的大沙漠。”索菲亚知道她在想什么,但还是一口答应了,“没问题,明天就举行封爵仪式,不过在此之前” “怎么了?”安默拉觉得索菲亚的声音忽然变得低沉起来。 “我想你应该去一趟国立大学。” 索菲亚说完断开了连接,她把视线从通讯器挪到自己面前那群瑟瑟发抖的鹌鹑身上。 然后微笑着道:“恭喜了,西部荒漠里的几位大领主,你们得到了一个摆脱沙尘暴与干旱的机会。” 第139章 诀别 19、诀别(上) 在前往国立大学的路上,安默拉一直在思索为什么索菲亚要求她来这里一趟。 从安默拉目前的官方资料背景来看,她是北方学院派来圣兰斯卡特国立学院的交流生,并且以此为跳板进入了亿万星辰。现在帝都大变乱,国立学院一直以来作为政治权力的角斗场,想必也影响不轻。虽然她有理由返校了解一下那边的情况,但是这跟索菲亚又有什么关系? 安默拉一边想着一边就骑着天马飞到了国立学院正门前。 门口站着的不再是校方的警卫人员,而是佩有花与权杖纹章的皇室魔导战斗部队。正统的皇室部队大多的第一顺位继承人大皇子罗萨和之前的皇帝陛下,现在大皇子流亡在外生死不明,皇帝陛下已经死得不能再死了,所以皇室部队基本处于无人管理的状态。 他们此时守护在国立学院这边也可以看出皇室魔导战斗部队中立偏学院派的政治立场。 安默拉将这些复杂的问题考虑清楚,然后才俯冲着陆。 门前那些战斗部队看见她从空中落下来明显很紧张,有几个甚至直接进入了战斗状态。帝都在危机关头是发布了禁空令的,任何魔导飞行器与个人都不得在空中滞留。现在天上落下了一个人,要么来头很大,大到可以无视禁空令,要么就是个前来袭击的暴徒。 “停手,我有军事安全系统特别许可。” 安默拉打了个响指,太阳天马的幻象化作熊熊烈焰,就像真正的太阳般飞入空中消失不见。现在夜幕系统已经接管了首都包括自动防卫系统在内的绝大部分安全系统,她和索菲亚关系很好,夜幕系统当然乐于给她提供一点帮助。就安默拉目前了解的来看,这个魔导系统在人情练达方面比大部分人类还强。 那几个军人的视线集中到安默拉身上,虽然看起来毫无威胁性,但她那身亿万星辰魔导部队的军装实在太过打眼。 “我们没有接到有关亿万星辰接管此处的调令。”其中一个军人用十分官方的口气拦下了她。 安默拉撩了一下头发,看起来有点散漫,她说:“你觉得我看上去像是来接管学院的吗?或者,你觉得亿万星辰会派一个人来负责整个国立学院的安全问题?” 这个拦住她的人无言以对。 “请问是在亿万星辰进行新兵训练的学员吗?” 安默拉抬眼看了下问话的人,听声音十分年轻,身材魁梧,但面貌清秀斯文。首都动乱这么久,大部分参与了政变的军人都有点萎靡不振,可是这个年轻军人看起来神采奕奕,衣服上连个褶皱都没有,不管是心理状态还是身体素质都十分不错。 皇室魔导部队的成员多少要跟贵族沾边,而且这个人很了解国立学院的情况,再结合一下样貌气质,安默拉觉得他也许是个出身学院派的小贵族。再回忆一下之前分析的皇室魔导部队中立偏学院派的立场,这位年轻军人与上头是一致的,因此他很有可能是个嫡系。 第140章 星盘 140、星盘(上) 经历了一整天各种事件的冲击,疲惫不堪地返回农场休息的安默拉感觉自己并没能如愿。 她捂着信跟杰拉尔德回到了农场里,还是老样子,所有人在那个大食堂集合。 她名义上的父亲母亲约翰和玛丽在准备好晚餐后立刻像逃难一般离开了。杰拉尔德看上去对那些食物蠢蠢欲动,但他对安默拉显然更为关心,所以他全程眼睛盯着餐桌听安默拉说话。坎迪洛克的蛇脸还是一如既往地可怕,但是他的神态动作都很温柔,而且他喜欢孩子。安默拉离开的日子里,基本上是由他在照顾乔诺和小弥赛亚。卡特里娜蓄起了长发,但是依然英俊不减,她眼神凉凉的,似乎对周围的一切都很不满。 “看来我不在的日子里大家都过得很好。”安默拉坐到自己的位置上,其他所有人都抬头看着她。 杰拉尔德率先点头:“还行。” 坎迪洛克嘶嘶地附和道:“还算不错。” 卡特里娜冷冷地看了她一眼,低头开始吃自己面前的南瓜饼。 另外两个孩子,乔诺坐在坎迪洛克左边,小弥赛亚坐在坎迪洛克右边,看上去被哄得不错。弥赛亚对自己面前的土豆泥更感兴趣,但是乔诺对安默拉更感兴趣,他一直试图从婴儿车里爬出来。 “吃吧。” 安默拉发现自己除了这句话竟然不知道该跟这群人说点什么好。她身上发生的任何一点事情,苦闷的,忧郁的,悲伤的,愤怒的,没有一件能与这些人分享。而她眼前的这些人,甚至称得上这世上活着的,与她最为亲密的人。 她再一次如此深刻地感受到孤独这之前唯一能让她感到孤独的是无法向莲恩诉说门格尔的暴行。 杰拉尔德虽然没长什么脑子,但他很敏感,对情绪的查知能力堪称一流。他率先问道:“你有什么事情吗?看上去脸色不太好” “有点累。”安默拉简单地回答,然后开始机械地咀嚼那些面包片。 “那么那封信的事情就等过两天再” 安默拉抬头看了杰拉尔德一眼,很静的眼神,虽然她平时也很安静,但不是这种镜面般什么都看不见的静。杰拉尔德与她的眼神接触,然后把下半截话就着奶茶咽了下去。 “晚饭结束后来我房里。”安默拉说完又低下了头。 餐桌上的气氛很沉闷,与安默拉回来之前所想的和谐场面完全不同,她想可能是自己的原因,但也懒得去做什么补救了。就这么潦草地吃了点东西,她准备直接离席去解决掉那封烫手的信。 她起身,给了杰拉尔德一个眼神,却在经过坎迪洛克身边的时候被什么东西抓住了。 “啊呀!”稚嫩的,属于孩子的声音。 安默拉低头,发现乔诺半个身子都从婴儿车里探出来了,只为伸手抓住她。 “你们没人教她说话吗?”安默拉试图把他的指头掰开,但又怕弄伤他。 坎迪洛克:“嘶嘶” 杰拉尔德正处于不知如何是好的围观状态。 唯一比较清醒的卡特里娜喝完最后一口南瓜汤,冷眼看着安默拉道:“我们只是没教他怎么叫你而已,反正你也不在乎,对吗?” “对。”安默拉利索地将自己的衣角从乔诺手里拽出来,然后对杰拉尔德说,“出来一下。” 乔诺在她背后努力伸长手,嘴里发出咿咿呀呀的无意义音节。 杰拉尔德感受到不同寻常的气氛,飞快地跟着安默拉跑出了食堂。卡特里娜看着他们两人离开的背影,用力放下手里的南瓜汤碗,发出“砰”的一声巨响。 “她这种人就应该孤独地老死在实验室里,还养什么孩子。” 坎迪洛克在这些日子里已经学会了说基本的圣兰斯卡特语,他也听得懂卡特里娜的意思:“你是说安默拉吗?她脾气不好。” “不是脾气的问题,她只是”卡特里娜想要解释,但话到喉头才发现自己也不知道如何形容,“她习惯一个人,不,不是,应该说,她天生就应该是一个人。这与我们是不是主动靠近她或者她是不是主动向我们示好无关,不管离得多近,就算我们坐在一张桌子吃饭睡一张床,她都依然是一个人。” 坎迪洛克蛇脸上覆盖着鳞片,所以看不清表情,但他应该是听懂了。 “但带孩子还是很开心的。”他这么说道。 卡特里娜用一种无法理解的眼神看着他:“带孩子?你确定?而且是这两个能把人吵疯的小恶魔?” “他们刚刚很安静。”坎迪洛克疼爱地摸了摸乔诺的头,这孩子还盯着安默拉离开的地方。 “谁在那个家伙面前都会不由自主地安静下来,你不觉得她自带一种‘我很不爽你们谁都别开口说话不然分分钟削死你’的气场吗?”卡特里娜跟安默拉的恩怨要追溯到很久以前,她看不惯安默拉也正常,“这里谁都不欠她,摆出那副脸色真是让人倒胃口” 坎迪洛克安静地摸着乔诺的脑袋,然后看了卡特里娜一会儿:“你今天有点激动。” 卡特里娜脸色苍白了一下。 确实,她平时完全不是这样的。不会用尖酸的话挖苦别人,更不会在背后对自己不喜欢的人指指点点。她今天有点失控因为安默拉的出现。 本来她与安默拉是敌对的,那家伙甚至当着她的面砍掉过她同伴的手。但是现在安默拉成了她的救命恩人与收留者,这种落差让她不知道该如何面对。 “我得去给两个小可爱洗澡了。”坎迪洛克收拾好自己和两个孩子的餐具,然后起身,“好好休息,别想太多。” 转眼餐厅里只剩下卡特里娜一个人。 而此时安默拉的房间里,杰拉尔德正和她争论不休。 “你应该去休息一下,你都不知道自己脸色有多差” “等我处理完这封信。”安默拉开始用形形色色的魔导式检查信封上是否有加持不好的东西,她忙得焦头烂额,实在没空理会杰拉尔德的建议。 杰拉尔德直接伸手拍在信封上,把安默拉吓了一跳,他说:“说说看吧,到底发生了什么?” 安默拉抬起头,两个人相距杰拉尔德的半截手臂那么远,她甚至能感受到对方稳健的心跳。她只看了杰拉尔德一秒,然后用力抽出了信封当然是在魔导式的保护下。 “没什么,我明天需要接受爵位,所以今天必须处理掉叛党的事情。” 杰拉尔德再一次想要夺下信封,但是安默拉展开魔导式很快,一次又一次地拦下了他。 “够了杰拉尔德,我知道你要说什么!”安默拉恼火地喊了一声,但很快又恢复了之前的音量,“有事不要一个人扛着,说出来让大家帮忙。如果真的很累就去休息,不要总是过度消耗自己。悲伤也好,愤怒也好,不用憋着,宣泄一下也好。无非就是这些,你还能想到点什么呢?” 安默拉在杰拉尔德回过神来之前转身打开了衣橱,这里面连通着地下魔导实验室的安全入口。 她拿着那个单薄的信封,站在衣橱门前对杰拉尔德说道:“别来打扰我,毕竟你除了说煽情话之外对我来说并没有多大用处。等你真正能解决问题的时候,再跟我提议说分享问题吧。” 说着她就关上了衣橱门。 杰拉尔德愣了会儿神,然后开始对着安默拉的衣橱门一阵猛敲:“你出来!到底发生了什么你倒是说啊!” 安默拉靠着衣橱门,感觉背后一震猛烈地震动,她摇了摇头,直接用魔导式加固这里,然后顺着安全入口往下走。经过了几十米的垂直距离,她这才听不见杰拉尔德的叫喊声。 这些地下实验室是由文森特布置的,虽然他使用的是速建魔导式,但这些建筑物依旧精美无比。从魔导学角度来讲,它也完全符合一个标准实验室的规格,从消毒间到魔导式应用实验室,这里几乎有着所有魔导实验室的器具。 安默拉消好毒进去,开始利用神国和这里的器材检验这个信封。 但是过了两三个小时,所有的化验都显示信封是安全而普通的,没有任何魔导式的加持。 安默拉坐在实验室控制台前的转椅上,把信封扔在自己面前,感觉头疼得要命。她不确定叛党找她有什么事情,但是她知道肯定不会是什么好事,明天她就能从索菲亚这里得到一个爵位和一片远离闹市可以为所欲为的领地了,她可不希望这个节骨眼上叛党再来闹什么麻烦。 思来想去半天,她也终于有点扛不住疲惫。 “算了” 安默拉直接动手撕开了那个精美的信封,比起之前精密的检查,这样粗暴的探查方法反而更让她安心。 信封里只有一张信纸和一个怀表。 怀表是金的,有表链,打开一看,表盘的位置没有显示时间数字,而是用精密无比的机械构建了一个小小的星盘。星盘上面显示的,正是南十字星。相比之下那张信纸就有点粗糙了,普通的羊皮卷轴,普通的墨水,也看不出特什么色,非要说的话,写信人的字应该算一个。 字迹很潦草,但每个字是什么却看得很清楚。笔画之间粘连在一起却显得有序,给人一种潇洒自如的感觉。这在安默拉见过的手写体中应该算是最好看的。 “致尊敬的安默拉阁下, 贸然打扰,实在抱歉,希望这封信不会给您带来什么麻烦。 您也许已经听过我的名字了,南十字星,一个渴望着自由的普通人。但是因为剥夺人民自由的统治者们心怀恐惧,所以他们把我变成了一个不普通的人。他们有的说我是暴民,有的说我是恐怖分子,也有极个别的人甚至认为我是革命家,托他们的福,如今我声名远扬。 这次写信给您是为了一件很重要的事情,我想我们可能需要面谈,届时我将以自己微不足道的知识为您指一条通往无尽天阶的路,或者告诉您一点关于曙光预言书的事情。 南十字星 三月十四日” 安默拉捏着信陷入沉思。 第一个问题,如果说要面谈,那么面谈地址呢? 第二个问题,南十字星是怎么知道她需要通过无尽天阶抵达观星台寻找圣女的?又是怎么知道她想了解关于曙光预言书的事情的? 第141章 刺杀 142、刺杀(上) 事实证明这个以迟到和夺下任免书为开端的授爵仪式绝对不可能在一个半小时枯燥无味的朗读后安稳结束。 大概在索菲亚卖力读了一个小时之后,广场上的人们都已经又累又饿了,原本激情涌动的人群变得安静下来。安默拉饿得胃疼,站得脚酸,耳朵里全是嗡嗡声。她好几次用眼神暗示索菲亚可以结束了,但是对方也很无奈,这是她的第一个授爵仪式,帝都形式很不安稳,如果不好好做,很有可能被有心人抓住把柄。 “再等会儿只有一小段了。” 安默拉看见索菲亚拿着通讯器的手都有点抖,她是亿万星辰的指挥官,从本质上来说是个文职人员。 “行” 安默拉累得连话都不想说,她觉得平时这么站一个多小时倒也没什么很大问题。关键是她和索菲亚都已经在冰原上劳累了好几天,她昨天晚上还睡了会儿,索菲亚因为庆功宴几乎是彻夜未眠。两个人不管体力还是精力都已经到极限了,积蓄好久的疲惫在今天忽然涌上来,撑不住是必然的。 “我觉得我站着都能睡着了。” 安默拉小声抱怨,但是话还没说完就忽然精神一震。 不明原因地,就这样从昏昏欲睡的状态清醒了过来。身体里有某种原始的感官察觉到紧绷的气氛,一触即发的杀机,然后做出了本能的反应。安默拉感觉周围平静枯燥的气氛中几乎要具化出刀剑了,这种凛然出鞘的锋芒瞬间驱散了她的睡意。 这附近有人露了杀意。 安默拉脑海中才刚刚闪过这句话,就看见身侧一道银亮的光芒闪过。细长的刀剑夹杂着细碎的星光铮然出鞘,刀身划出残影,周围的空气稍稍扭曲,刀身都看得有点模糊。清早朝露蒸发成雾,而这片薄雾中利刃的锐气几乎要划伤周围人的皮肤。 又快又狠,精准毒辣。 这是个老练的杀手,仅凭一把装饰性的冷兵器就能斩开最坚固的魔导屏障。 刀锋直接指向索菲亚,没有丝毫犹豫,也没有丝毫停滞。 “躲开!” 安默拉在喊出这句话的时候甚至觉得自己声音的传播速度不及那把刀在空中运行的速度。她的身体慢于声音或者思维,下一刻再看就发现这把刀有一半进入了索菲亚的身体。 “紧急防护系统启动。” “急救设备还有三分钟到达,应急魔导式运行许可通过。” “伤口冻结完成,请尽快转移到安全地区。” 索菲亚受伤的地方是左肩,她反应比安默拉快些,稍稍下蹲避开了要害。夜幕系统的反应更快,幸好它能够自主使用魔导式,它在第一时间将刀抽出然后瞬间冻结了伤口。索菲亚看起来除了很痛之外并没有太大的问题,没有失血过多伤口看上去也并不可怕。 “解冻,见鬼!”索菲亚的声音有点嘶哑,但听起来很清醒,“是厌氧病毒!” 她在中剑的一瞬间就完成了对自己伤势的分析,那把剑上附着了某种致命的厌氧病毒,所以应该把伤口置于一个空气流通较好的环境下。 夜幕系统极为紧张:“不行,那把刀已经撕裂了伤口,现在解冻会因为出血过多而” 安默拉的注意力完全不在索菲亚身上,她回过头,只看见一片比晨雾还深的雾气,然后那个刺杀者就消失不见了。这片区域早就由夜幕系统做过禁魔处理,一般的魔导师绝对不可能利用魔导式逃离,他可能是利用了跟那个冷兵器一样古老而高效的手段。 “能追踪到暗杀者吗?”安默拉回头问。 夜幕系统的声音从广场扬声器里传出来:“不能!消失了!” 这种从魔导系统眼皮子底下消失不见的手段,似乎只有杰拉尔德施展过,看来暗杀者也掌握着这样的方法。 “你处理她的伤势,我去追。” 安默拉脱下那件碍事的法师袍,从袍子内侧的口袋里取出那个金色的怀抱,然后直接奔着那个暗杀者离开的方向跑去。她感觉心跳极快,因为在刀剑出鞘的那一刻,她胸口的怀表发出了清晰的“滴答”声。 “南十字星” 上次在农场也是这样,夜幕系统抓住了北冕星,然后在它问出任何有价值的消息之前,南十字星就用遥控的心脏起搏器把北冕星杀掉了。当时南十字星显然就在附近,甚至就在农场里面,但是没有人发现他,夜幕系统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他逃了。 安默拉握紧手里的怀表,迅速用假想精灵式召出只鹰角兽它比太阳天马更适合低空飞行。 街道在她身后急速远去,星盘里的南十字星就像真正存在于天空中的星座般缓慢旋转着,形成奇异而瑰丽的美感。这块怀表没有使用魔导式,它是纯机械工艺,在安默拉看来这几乎是机械艺术了。 星盘上的星辰有节奏地点亮又黯淡,安默拉将它们连成线,在脑海中勾画出地形图,然后顺着这条隐晦的线路疾驰而去。 她终于明白了,南十字星在信里表达的意思地址就在怀表里。星座连缀出的图像终点指向了大树庄园,安默拉远远地看见自己庄园门口站着的男人。 大概有杰拉尔德那么高,但是身材更加消瘦。他穿了件灰黑色毛衣,领口开得很宽,锁骨清晰可见,手被袖子挡住。下面的裤子有点紧,腿形非常好看,肌肉的线条温和流畅,给人一种强健的美感。最关键的是他留着及腰的金色长发,除了刘海处的一点点卷曲,其余地方就像瀑布般笔直垂下。 可能是受了斯洛的影响,安默拉一直觉得留长发的男人有点斯文败类的嫌疑。 他就这样大大咧咧地站在安默拉的庄园门口,抬眼看着安默拉,然后从裤子口袋里摸出烟点燃。 “您好。” 安默拉皱眉看着他一边吐烟圈一边打招呼。 “不喜欢烟味?”南十字星迅速把刚点上的烟掐灭了,他说话的口气很平和,甚至称得上容忍,“我习惯了,在等人的时候实在是没事干就会点根烟,抱歉。” 只有在拿烟的时候,他的手才会从毛茸茸的袖子里钻出来,但是指节粗糙带茧,称不上好看。 安默拉看不透他。 不管是解谜游戏般的星盘,还是古代艺术般的刺杀,他随时都弥漫着神秘主义的气息。这些事情看起来很厉害,但仔细想想又觉得突如其来,毫无理由且毫无价值。那双深碧色眼睛与他本人一样沉在雾里,朦朦胧胧的,颜色美丽而危险。 “进来谈吧。”安默拉看了他很久,“外面有点凉。” 南十字星捏着烟的手稍稍一顿,他发现安默拉这个人也很有意思。不是因为在外面会被来来往往的人看见,所以要进去谈,而是因为天气凉他只穿件单薄的毛衣所以要进去谈? 他跟着安默拉往里走,一直到她自己的那间房子门口。 “我觉得您应该有个待客厅。”南十字星诚恳地说道,毕竟很少人会在自己卧室里接待他。 安默拉走进去,直接拉开了自己那个神奇的衣橱门:“然而我手下并没有一个可以布置出得体的待客厅的人。” “呀,安默拉?你回来了?” 杰拉尔德就像嗅到味道大型犬一样跑到了安默拉门口。 南十字星点头向他问好:“杰拉尔德阁下。” 杰拉尔德显然不认识这个男人,他还等着跟安默拉谈谈今天的受封仪式是什么情况呢。奥兰也有受封仪式,这种事情礼仪繁杂,一般一下就耗掉一整天,现在安默拉出门不到半小时就出来了,怎么看也不对莫非是有什么意外情况?还有,这个穿得跟学生一样嫩的老男人又是从哪儿来的? “你是?”杰拉尔德注意到他是用教廷语说话的,这种套近乎的方式他见多了。 “好了,自我介绍等进来再做。” 安默拉走过去把杰拉尔德拽到衣橱门口,然后将他推了进去,然后她对南十字星做了一个请的姿势。 南十字星号称可以在任何情况下脱险的,永远不可能被捕捉到的男人,当然不会畏惧这样一个小小的壁橱,他跟在杰拉尔德背后进去了。安默拉走在最后,她带好房门和壁橱门,然后用魔导式激活了整个安全通道里的灯。 “索菲亚的伤势会致命吗?” 安默拉的问题太过直截了当以至于南十字星出现了短暂地沉默。 “那要看他们处理得怎样有夜幕系统这样的第五代魔导系统成品存在,应该不会有多大问题。” “嗯。”安默拉回答得很简单。 南十字星觉得她的问题都不在自己掌控之中,按理说这时候安默拉应该问问他为什么要刺杀索菲亚,索菲亚在授爵仪式上被刺会影响什么,甚至可能要逮捕他。 但是她仅仅确认了一下索菲亚的安全问题,然后就对这次的刺杀事件闭口不言了。 杰拉尔德听了他们俩的对话才明白,今天安默拉提前回来是因为索菲亚在授爵仪式在被刺,而刺杀者就是面前这位南方独立军领袖南十字星。 杰拉尔德咄咄逼人地问道:“你们也想在这次的帝都动乱中掺和一下吗?” 南十字星好不避退地回答:“我们已经掺和了。” 安默拉打开了实验室的门,这里面正对着门的地方有两个长椅,就像医院里等候挂号时坐的椅子一样,并不是用来会客的那种。南十字星挑了挑眉,在其中一张椅子上坐下。 杰拉尔德就站在入口处,双手环胸对安默拉说:“你把暗杀者带来自己卧室?” “我是不请自来的。”南十字星赶在安默拉之前回答,他微笑道,“请别介意。” “这样闯入别人住处还要求主人别” “好了,谈点有价值的事情吧。”安默拉直接坐在实验台上,她累得要死,没空听这两人打嘴架,“无尽天阶,还有预言书,请您随便挑一个作为开始。” 南十字星愣了会儿,然后扑哧一下笑出声:“我并不喜欢您这样直截了当的人。” 安默拉揉着眉心答道:“我对你身上其他的任何事情都不感兴趣,所以请说点正题。而且你如果说喜欢我,那才是真正伤脑筋的事情。” 杰拉尔德跟安默拉毕竟相处这么久了,他听得出她有点不高兴,所以很快安静下来,不再多说。 “情报可不是白给的。”南十字星侧着脑袋,脖颈白皙优美,“我希望您能帮我个忙。” 安默拉一听到要帮忙就头大,不过利益交换也在意料之中:“说。” “救活一个必死的人。”南十字星低声说道,“我想了很久,整个时代也许只有您能做到这件事了。” 那是什么鬼 杰拉尔德插了句话:“救不活怎么办?” 南十字星没有理会他:“我将病人和情报一起交给您。正如您无法保证救活那位病人一样,我也无法保证通往占星台的路是安全的。” “那我为何要跟你做交易?” 两边的筹码都不稳定,换了就有大风险。而且,安默拉还从来不知道自己可以起死回生,要是真行的话,她早就把玛希救活了。 南十字星真诚地道:“至少我们结下了一段珍贵的友情。” 杰拉尔德适时地泼冷水:“你为什么能毫不脸红地说出这话?” 安默拉和他在一致对外的时候默契值总是很高:“以及,我为什么要跟南方叛党结下一段珍贵的友情?” “南方叛党”这样的称呼对于独立军领袖南十字星而言是侮辱,但是他没有太在意这个字眼。 “神的力量大致有两个进阶方向,一种是从神谕上进阶,一种是从神威上进阶。”南十字星十指交叉,神色沉稳,“我不确定您大致到了哪个地步,但是从现在的情报看来,最基础的预言能力和禁魔能力应该是有的吧。” 这家伙知道得还真不少。 安默拉开始怀疑,从杰拉尔德的表现上来看,南十字星应该跟教廷没什么关系,那么他要么属于黑暗圣殿,要么属于占星台。 她说道:“请继续。” 现在是南十字星在摆筹码。 “占星台的圣女们主要修行神谕那一系能力,从最基础预言开始,然后到神裁,最后则是神罚。黑暗圣殿的圣子们恰好相反,他们走神威那条路,从禁魔开始,然后是更为高阶的上位神能力,神启、神恩” 这么听起来,占星台的攻击性反而更强,神谕算是绝对先手,后期的神罚更是安默拉所知的最可怕的神力。反观黑暗圣殿那边,最开始的神威禁魔就没多大攻击性,后面的神启神恩更是完全没有进攻能力了。可按照一般的说法,占星台上的圣女们不具备攻击的本性,她们甚至连“伤害”的想法都没有。所以当初留下她们的神到底是怎么想的呢将如此强大的进攻性力量留给了根本不会采取进攻行为的救世主? “当然,这些只是理论上的东西,现在救世主的血脉已经很稀薄了,占星台的圣女们可能最多只能掌握神谕。黑暗圣殿在这方面应该与占星台差不多,圣子近年都没有出现过,我姑且认为他也只能使用神威。” 看来南十字星并不知道他五百米范围内就有一个小圣子。 安默拉一边听一边回忆了一下弥赛亚的力量,他连神威都很弱,一直以来都依赖着圣剑的力量而战斗。 “就是这些吗?” 南十字星点点头,然后在安默拉提出否决意见并且把他扭送到治安厅之前插话道:“这不是交易,您可能理解错了,这是合作。虽然我不能保证通往无尽天阶的路是安全的,但我自己也对占星台充满向往,我会与您共享这部分的情报,然后一同前往。至于我说的那个病人,我想不光是我需要治好他,您也会对他有所需求的。” “是谁?”安默拉没空跟他绕那么多弯子,每句话都直接命中准星。 “英格兰姆·所罗门。”南十字星报出一个听起来很拗口的名字,“曾经的圣兰斯卡特皇室走狗,不过现在已经脱离了项圈的束缚。如果能够利用神恩将他救回来,我想这对您和革命军都是有利的他是非常出色的军事家,在这样一个缺乏智慧的时代,甚至称得上绝无仅有。” “你是说,我们一起研究通往无尽天阶的路,然后一起救活一个破灭帝国的大杀器?那么预言书呢?” 就这么两句话南十字星居然就把安默拉跟他拉上一条船了。 南十字星的笑容僵硬了一下,安默拉看得太清楚,说得太直接,他对这份互利共赢协议能否达成有了小小的怀疑。他谨慎地回答道:“预言书的秘密就藏在占星台,等到了那里,一切都会变得清晰。怎么样,您” 可是安默拉很爽快:“可以啊。” 反正她没把握救活死人,南十字星却多半知道通向占星台的路,就算合作也吃不了多大亏。 “不过除了无尽天阶之外我还希望您能陪我做点别的。” 安默拉从实验台上跳下来,她走到南十字星面前,在他诧异的目光中把那个金色的怀表给他戴上。杰拉尔德一听见她开始使用敬语就有种不好的预感,这样亲切的动作更是让人毛骨悚然。 “什么?”南十字星的所有注意力都转移到安默拉的手上。 她握着怀表,表链系在他的脖子上。 “我想为南方山脉中那些可怜的战士们提供住所,只要是有才华的,我都愿意收留。” 说白了就是想从他这里挖人。 安默拉觉得南十字星来得真是太及时了,她缺人管理兽人部落,缺人建设海港,缺人运营雇佣军,缺人继续进行门格尔那个名为“安默拉计划”的研究总之她需要大量的人手,而这些相对需要技术含量的人才难以通过黑市大量购买。 南十字星觉得现在的动作让他十分被动,表链就像缰绳一般,被安默拉握在手里的怀表与他的心跳契合。想到这里,他忽然笑了一下,然后伸出手,覆盖在安默拉的手上,与她一同握紧那枚怀表。 “没问题,慢慢来,我们想要的东西总会一步步出现” 他话还没说完就被杰拉尔德拽开了,杰拉尔德用利刃般的眼神看着他的手,然后严厉地说道:“抱歉,她不喜欢肢体接触。” 南十字星松开了安默拉,安默拉则放开那个怀表,两个人稍微拉开一段距离。 “我不知道杰拉尔德阁下是在您这里担任贴身侍卫的” 安默拉没所谓地把手放进兜里:“留个联系方式吧,我还得赶回去继续授爵仪式。” “亚门会与你们联系的,不久后他就来这里应聘农场饲养员如何?” 这是要留个活人监视她的意思吗?不过安默拉并不在意这些,她点了点头,然后打开地下试验室的安全通道准备送客。 “对了”安默拉挡在门前,忽然道,“我马上要迁去西北荒漠地区。” 说道回去进行授爵仪式她才记起来,在授爵之后她可能要转移阵地了。 “那正好,您的病人也在西北荒漠。”南十字星点点头,“虽然我很想把他转移到我们的基地,但是他的情况有点严重那边应该很快就要变成您的领地了吧?这样正好,您可以直接从我们的人手里接手他。” 安默拉让开一条路,三人一边往上走一边继续交谈。 “到底是严重到什么地步了连动都动不了?而且西北那边真的适合养病吗?” 南十字星将怀表放进衣服里面,有点凝重地道:“他最多还有四年寿命,原本皇室准备在他的躯体报废后直接利用那个无与伦比的天才大脑,我是指单独把大脑弄出来,然后使用最先进的维生系统,将他变成真正意义上的工具。不过最近我趁着帝都大乱把他从西北疗养院救出来,他的情况非常恶劣我想既然花了这么大力气救他出来,不如再花点功夫把他治好,这样才不至于太亏,不是吗?” “不亏。”安默拉对此不想发表什么评价,“所以他现在随时可能死掉?” “理论上是。”南十字星点点头,“你可以在他身上做些尝试,反正治不好是正常的,治得好也算有所收获。” 南十字星是个很冷酷的人,他和皇室所做的事情也差不多,安默拉在心里想到,然后露出笑容把他送出了卧室。 当她重新回到广场上时,这边已经戒严,授爵仪式没头没尾地结束了。她联系上夜幕系统,这才知道索菲亚稍微处理了一下伤势就立刻在广场上发言表示自己完全无碍,这次的刺杀并没有能对她造成多大影响。她必须让人心稳定下来,否则帝都会乱得更厉害。还有那些虎视眈眈的贵族们,索菲亚不能给他们任何一点可趁之机。 在短暂的露面后,她就被转移到皇宫进行秘密治疗。 安默拉以最快速度赶到了皇宫,这个皇宫的每代主人都要修一大堆密室,找个进行秘密治疗的地方并不难。她获许进入密室,但没能见到索菲亚,她正处于完全无菌的隔离环境下,情况有待观察。 南十字星之前说,既然有着夜幕系统这样优越的魔导系统,那么索菲亚应该不会有多大问题。始作俑者的话不怎么可信,安默拉觉得看现在的架势索菲亚多半情况危急。 “其实伤口倒没有造成很大的麻烦,关键是病毒。” 安默拉在密室的外间,这里只有她一个人,四壁全是屏幕,夜幕系统的声音空洞地回荡着。 它解释道:“我做了冰冻处理,因为如果马上送往治疗的话,病毒也不会扩散得太严重。但是她为了安抚平民带伤坚持了很久,期间虽然使用了急性药物进行抑制,但是效果不怎么样。可算等她安抚好了平民,我差点就把她送进急救室了,但那些贵族又一波一波地跑来皇宫试探” “所以?扩散严重?” “是的。”夜幕系统的声音听起来很懊恼。 安默拉看着门缝,脸上没有一点表情:“没有生命危险吧?” “暂时没有,但是病毒没有完全驱除干净,很难说之后会不会有什么问题。对了,你有追到那家伙吗?” 安默拉摇了摇头:“我一直追到郊外,甚至正面拦下了他,但最后还是让他逃了。你们的部队呢,有什么发现吗?” “没有,不管是魔导监测还是普通的搜查犬,完全找不到暗杀者的踪迹。”夜幕系统有点疑惑,“为什么你能找到他?” “神谕,我想索菲亚应该跟你解释过?”安默拉皱着眉,“我当时应该让你调派部队跟上的” 夜幕系统正想质问这件事:“是的,既然你都追上他了,甚至正面拦下他了,如果多几个人也许可以将他抓住。” “太仓促了,而且我没想到会让他逃脱。”安默拉把原因归结于自己的自负,然后问道,“她大概多久能脱离危险期?” “最快今晚,最慢不知道。” 安默拉揉了揉太阳穴:“不行,我实在是太累了。警戒工作交给你,我先回去睡会儿。” “没问题。”夜幕系统打开了密室门放她出去。 安默拉步子有点迟缓,但思绪却转得飞快。 帝都周围的农场基地,靠近死亡大裂谷又与奥兰神圣帝国接壤的西北荒漠,刺杀索菲亚的革命军,与她寻求联合的南十字星跨越了大半个圣兰斯卡特,教廷、皇室、独立军还有她自己,无数线条在他们之间交错连接,整个大陆冲突的爆发点也许近在眼前了。 第142章 病号 142、病号(上) 在索菲亚脱离危险之前,安默拉还暂时不能离开帝都,她要防止罗萨皇子的反扑或者苏西娜与莉莉安的垂死挣扎。索菲亚和她一样,手里并没有太多能派得上用处的人,她的根基相对于哥哥姐姐们而言太浅了,必须依靠最迅猛的攻击手段来阻止他们反抗。 “罗萨皇子的位置调查得怎么样?” 安默拉只休息了两三个小时就被夜幕系统叫醒了。 现在她正裹着毛毯,手捧热可可,缩在亿万星辰基地的指挥室里。 “毫无踪迹,而且失踪方式与南十字星很像。我们怀疑他已经于南方叛党达成了某种协议,以南方大片领土的独立为条件,暂时托庇于他们。” 莉莉安与苏西娜两人尚在控制之中,所以现在唯一的问题就是在政变之夜逃离帝都的罗萨皇子了。如果他活着回来,那么将会得到最高法院和议会的保护,同时索菲亚控制的亿万星辰内部本身也有很多他的支撑者,不管怎么想都是个大威胁。 现在索菲亚陷入昏迷,按照夜幕系统的逻辑,隶属于她的军队应该在罗萨皇子返回帝都之前将他除掉。 而且是越快越好。 夜幕系统分析了一下索菲亚对身边亲信的依赖度,决定把这个重要的任务交给安默拉。 “连踪迹都没有,你找我来干嘛?” 安默拉打了个哈欠,像只土豆似的缩在柔软的指挥席上。这椅子大得像张小床,呈半封闭的鸟笼式,上面铺着层层叠叠的兽皮,背后还装饰了不少鲜艳的鸟类羽毛。她觉得自己坐在上面随时有可能睡过去。 夜幕系统将帝都周围的地形图和交通路线都展示在四周的屏幕上,安默拉只要一转椅子就能把它们看清楚。 “虽然找不到踪迹,但是可以分析。”夜幕系统振振有词地解释,“根据那晚的目击者称,罗萨的马车在出首都之后分两条线离开,一条是通往南方的普通公路,这个。另一条则是通往西北方的小路,需要穿过很多村落,最后抵达荒无人烟的草原区。” 普通公路上是设立了通行关卡的,在政变后通行关卡上的守卫变得更加严格,如果罗萨从这里通过了,势必会被发现。 “普通公路上的马车大概消失在这个地方。”夜幕系统的话音一落,地图迅速有一片区域变红了,“而西北方向的那条小路则不得而知,我怀疑他直接往大荒漠去了。” “所以?”安默拉还没听他分析出个什么有用的信息。 “我觉得他往西北去了。”分析过程都没有的结论。 “你在逗我?”安默拉仰头闭上眼睛,“还不如让我睡会儿。” “西北还发生过一个军方要员失踪的事件。” 安默拉心里一突,这军方要员不会就是昨天南十字星说要交给她的人吧?好像叫英格兰姆 “英格兰姆·所罗门。”对,就是这个! 安默拉揉了揉眼睛,一脸困倦地说:“你是指,叛军在西部也有据点?” “没错!”夜幕系统为她能够理解而感到兴奋,“罗萨消失的地方在通往西北荒漠的路上,而英格兰姆也消失在西北荒漠的疗养院里,现在你马上就要接受爵位去西北领地了,正好可以调查此事。” 调查什么,英格兰姆马上就要转移到她的城堡里,等那时候就算叛军在西北没有根据地也要变出个根据地了。 “南方呢?那条路就不查了?”安默拉随口岔开话题。 “当然查!”夜幕系统想得很周全,“不过这些其他人会去做的,你只要调查清楚西北的叛军根据地情况就好了。” 安默拉脑补了一下自己以后给叛军传政府情报,又给政府传叛军情报的场景,觉得这生意倒也划算。反正她两边都有联络,搞出点有用的情报并不难,到时候两头拿好处,拿完要是暴露了就直接往边上的死亡大裂谷一钻,谁也找不到她。最好的情况就是她没有暴露,两边都把她当大功臣,到时候不管是索菲亚胜还是南十字星胜,她都能捞上一笔。 不过这种墙头草没做好就容易出事安默拉还需要更为周密的计划。 说谎和背叛都像毒品般让人上瘾。 “我什么时候去就任?” “当然是现在。” 安默拉把最后一点热可可喝干净,然后恋恋不舍地离开了柔软的指挥席。 “没问题。” 一辆冒着火焰的,由四匹太阳天马拉着的车从黄昏的帷幕中飞出。 放眼望去,前方只有滚滚尘沙和点缀般的仙人掌,连一片大点的绿洲都看不见。 马车里,几人气氛十分融洽。 “你是不是不认路?”坎迪洛克说话一向直白。 他坐在安默拉对面,左边是乔诺,右边是小弥赛亚,这两个孩子都睡着了。他坐在中间一动不动,似乎是怕吵醒他们。安默拉身边坐着杰拉尔德,他把头探出窗外,金发乱得就像鸟巢。 而控制着四匹太阳天马的安默拉已经连续三天没有好好休息,整整运行假想精灵式进行高空飞行长达十几个小时了。 她的身边除了杰拉尔德还坐着一位有点陌生的面孔。 那是南十字星派来的联络员亚门,他没提自己是怎么从那场农场战斗中活下来的,也没对安默拉流露出敌意。就像初次相遇时那样,他和普通的路人甲没有区别,穿最平实的衬衫,戴一双磨破了的熊皮手套,裤脚卷起来的方式跟农民一模一样。 因为安默拉的要求,他从踏入马车的那一刻就开始戒烟。旅途中,他嘴里一直塞着个棒棒糖。 其他人听了坎迪洛克的话都没什么反应,唯独安默拉闭着眼睛,脸色难看。 她说:“不想坐就下去。” “我只是担心你走错。”坎迪洛克的蛇脸上完全看不出类似的担心。 “我也担心。”安默拉坦然说道。 “什么?”杰拉尔德反应总是慢一拍,他把头从窗口抽出来,然后关好窗户,“迷路了吗?” “你觉得呢?”安默拉的意思是你觉得我有可能迷路吗? 而杰拉尔德完全不是这么理解的:“没事,掉头再走一段就好了,你要是累了我们可以下去扎帐篷休息。” “没走错,就是这边。”唯一一个熟悉西部地形的人发言了,亚门咳嗽一声,把棒棒糖从嘴里抽出来,“再过半小时就能看见著名的绿洲之城了,我们的病人在那里,所以先去那边吧。” “听见没有?”安默拉示威,“我没走错。” “幼稚。”坎迪洛克吐出蛇信子嘲讽。 亚门打断他们两人的争执,对身边的安默拉说道:“您需要一点休息,这样高强度长时间的魔导式维持很伤身体。” 安默拉当然了解,可是她也没什么办法。她不能把这么自己的方向交给亚门这种不信任的人,也不能让杰拉尔德或者坎迪洛克控制太阳天马以最快最隐蔽的方式飞到目的地。 “啊反正那边有疗养院。”安默拉叹了口气,又忽然想起来什么,“对了,那边的疗养院我也可以住着玩吧?” “当然。”亚门没有多说。 西部那边的疗养院是专门为帝国最上流的富豪们准备的,从设施到价格都让人惊叹。它旁边就是圣兰斯卡特最大的赌场和最红火的□□易场所,可以满足一切奢靡的幻想。冬天的时候,很多贵族会来这个著名的绿洲城市度假,享受上好的阳光与上好的美酒。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这里不光是圣兰斯卡特的旅游观光盛地,还是整个大陆的服务业风向标。 “这边资源很贫乏,如果您有需要,将军可以给您提供一定的物资支持。” 亚门突然这么说道。 安默拉专心致志地控制太阳天马飞行,回答时显得心不在焉:“我要物资干嘛?” 组建一支军队? 或者修建一个隐蔽的兵工厂? 这些安默拉都可以在兽人部落完成,没必要暴露在偌大的圣兰斯卡特之中。 亚门琢磨不透她的意思,于是中规中矩地回答:“只是这么一说罢了,如果您不需要,自然很好。” 安默拉当然不可能什么都不拿,领主本身就是建立在剥削的基础之上的,既然成为了大荒漠的领主,稍微入乡随俗一下也不错。 “不过救治病危者确实需要一些这边没有的东西。特种魔导实验室,先把这个建起来吧?” 偏僻的地方就适合做一些正常情况下违禁的实验。 “特殊实验器材会很快抵达的。” 亚门一口答应下来,互利互惠嘛,他都懂。 第143章 走.私 14、病号(下) 亚尔弗列德是圣兰斯卡特甚至整个大陆都十分出名的绿洲城市。 从地理位置上来看,它位于圣兰斯卡特翡翠河与奥兰玛尔卡萨河的发源地,是两大帝国母河的源头。它的西面不到二百里就是死亡大裂谷,这是世界上最危险最神秘的地域之一,无数探险者进入这里就再也没有回来过。跨过死亡大裂谷,便是与圣兰斯卡特接壤的奥兰神圣帝国,所以亚尔弗列德勉强还算个边陲城市。 这里有着很多寻常地方见不到的风景、物产和神奇生物,因此现代以来也成为了旅游胜地。亚尔弗列德的土地比较贫瘠,所处位置又远离工业中心,所以它主要以服务业为支撑。它有着世界上最大的赌场和拍卖行,更有着大陆唯一有着官方许可的奴隶交易场所。 每天都有来自世界各地的富豪在这里洒下大把大把的金银。 正是因为广袤的西北荒漠上唯有这么一处*窟,所以历代领主都愿意把自己的城堡建在这里。 安默拉没这个闲心去新建一个住处,所以直接选择降落到前任西部领主的城堡外面。 城堡坐落在亚尔弗列德的最北端,城市是北高南低的,从这里看过去,上城区和下城区一览无余。前任领主为它堆了个人工山,山上还有人工温泉,半山腰有人工瀑布,总之看起来就像帝国南部的原始森林一样。葱郁的山色中藏着白色的城堡,它相对于这座山而言是小巧精致的,但是当安默拉几人站在它面前的时候,却发现它大得惊人。 “真想知道你的前任到底搜刮了多少钱财。”杰拉尔德仰头看着城堡的尖 安默拉往黑铁大门里看了一眼,讥笑道:“我更想知道他给我留下了多少钱财。” 城堡里空荡荡的,看来仆人们都已经被前任领主辞退了。这些仆人对他的生活太了解了,留下来继续服侍安默拉也许对他不利,但是时间紧迫,他也来不及给安默拉安排新的仆从了,所以现在城堡才会是空荡荡的。 “看来是没人迎接了,我们直接进去吧。”安默拉把手里的一大串钥匙抛起来,然后对身后几人说道,“我们是不是该雇点人手?这么大的城堡,光是打扫也能累死人。” 杰拉尔德按着她的肩膀说道:“这些事情就交给我们吧,你先睡一觉。” 杰拉尔德看得出她脸色不佳,从冰原到西北,她几乎是一刻都没有停过,再不休息就要累出病了。安默拉也知道自己不能熬下去,但是没办法,索菲亚刚刚拿下帝都就被刺杀,现在人事不省,很多重要的事情只有她能处理。而且她刚到亚尔弗列德,西部全是前任领主的视线,她要想在这儿偷偷摸摸做点什么,就要先把这些势力□□。 总而言之就是,客观条件不允许安默拉休息。 安默拉沉默着打开了铁门,然后头也不回地走进去。 杰拉尔德愣了下,坎迪洛克一手抱着个孩子,迅速绕过他跟上安默拉。 亚门从兜里摸出根烟,点燃,深吸一口又缓缓吐出来:“看来杰拉尔德阁下不怎么受宠?” 这家伙的教廷语说得很好,在“受宠”这个词上发音圆滑,杰拉尔德觉得自己被拿来跟那个作为宠物存在的坎迪洛克比较了,他还比不过坎迪洛克,因为坎迪洛克比他会带孩子。 “其实您没必要多想,相比起那位蛇脸的保姆,您对于领主大人而言肯定更为重要。”亚门又深吸了几口弥散在空气中的香烟味道,“如果南十字星大人想像刺杀索菲亚殿下一样刺杀她,是不太可能办到的。这个世界上有谁能当着您的面伤害到您想要保护的人呢?” 他口气平淡,但杰拉尔德还是以强大的直觉察觉出一点不一般的意味。 这家伙的意思是,有人想刺杀安默拉? 杰拉尔德盯着这个资历颇深的革命军联络员看了一会儿,对方只顾低头吸烟,脸庞隐藏在平淡的烟雾背后,看不太真切。 “我先进去了。”杰拉尔德礼貌地躬身,然后小跑着追上安默拉的步伐。 亚门掐灭香烟,也跟了上去。 安默拉进入城堡之后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找到魔导系统控制室,然后开始重建整个系统。虽然这里从外表上看是古堡,但里面的设施都是最尖端的魔导科技,这就跟她之前去过的奥尔汀顿城堡一样。控制着整个城堡水电供应和安全保护的魔导系统,当然是由安默拉自己亲手重建比较安全。 坎迪洛克自己收拾好一个房间,然后带着孩子休息去了。杰拉尔德守在控制室的外面,有点无所事事,他本来想去整理房间,但是一想到亚门之前暗示的“有人要杀安默拉”又忽然觉得不安起来。 “咚咚咚。” 安默拉看了一眼控制室的门,手里输入指令的动作没有停下来:“请进,门没关。” 坎迪洛克在城堡上层带孩子们休息,杰拉尔德不敢打扰她工作,这时候敲门的除了亚门还有谁? “如果需要人手,我可以”亚门习惯性地伸手从口袋里摸烟,但是安默拉腾出一只手往墙壁上的黄色三角形警告牌指了一下,那上面写着“禁止烟火”。 他看了看,遗憾地将烟收回去。 “烟瘾很大吗?”安默拉印象中他几乎是烟不离身。 “尼古丁和□□一样可以让紧张的神经稍微放松一下。”亚门把那支软软的香烟像钢笔一样转起来,他靠在那块警告牌附近,身上有股子颓唐疲惫的感觉,“鉴于我和您一样没有任何时间进行休息,所以烟是个不错的选择,你要来一根吗?” 安默拉摇头。 亚门的话让她想起门格尔,那个人长期服用致幻药剂,大概也是出于相似的目的。无法让精神真正放松下来,所以就求助于药物、烟酒甚至是毒品。 但是这些用来麻痹自我的东西都不如一个坚定的意志来得安全便捷。 “我感觉很好。” 安默拉平静地看着他,眼神毫无破绽,亚门隔着凌乱的额发感受到这个年轻女孩儿身上的力量。她具有比尼古丁或者□□更为强力的意志,有的人面对压力的时候就像棉花,被压下去然后很快又恢复原状,而她更像钻石完全没法被压制下去。 只是这种硬度,一般碎得也更为彻底。 亚门唇角扬起:“我还是为您调一点人手吧,比如警卫人员、园丁、大厨、家具设计师,怎么样?更为核心的人员可以由您自己安排。在这些基础问题解决后,我可以把您的病人送过来,他可能要携带三十多位医疗人员和很多专用的医疗器械,您不会介意吧?” “等你把这些事情都安排好,我再来介意也不迟。”安默拉的意思是什么都还没做就别想这么远。 亚门无奈地笑了一下:“明白了。” 他转身离开,外面的杰拉尔德把他拦下:“她怎么样?” “很好。”亚门一出去就点燃了手里捏了半天的烟,他朝杰拉尔德吐出一个烟圈,然后意味不明地笑道,“您选择了一个异常强大的主人,强大到让我觉得就算没有任何跟随者她也可以完美地立于巅峰。” “什么意思?”杰拉尔德皱眉。 “没什么。”亚门拉开他的手,然后大步离开,“我去调点人手过来打理城堡。” 他背着杰拉尔德抬手挥了挥,烟雾消散成不可名状的模样。 此时城堡,孩子们住的房间里。 两个小鬼头在马车上已经睡饱了,一到城堡反而比谁都精神。坎迪洛克稍微收拾了一下卧室,然后跑去浴室里刷那个像池塘般大小的浴缸,两个孩子就坐在刚铺的地毯上玩耍着。 弥赛亚抓着彩色铅笔在纸上涂抹,满纸都是烈焰的赤红色,中心的地方涂上了一点金黄。乔诺趴在他旁边看着,等他画完一张就扯到自己面前。 弥赛亚把这张用赤红色与一点金黄填充的纸扔去一边,又换上新的白纸。 这次赤红色变得越发浓郁,烈焰的颜色里隐约还浸透了鲜血的红。纸上的空白处被填上蓝色,看起来就像天空。金色与黑色在画纸的中心对峙着,虽然看不出具体画的是什么,但紧张的氛围却表现得很好。 弥赛亚把这张画举起来,乔诺伸手去抓,最后被撕成两半。 坎迪洛克听见了他们的吵闹声,于是走出来一瞧。 “停手!”他分开两个孩子,然后好奇地捡起了地上被分为两半的画纸。 中间的金色与黑色看起来是人形。 “是圣战?”坎迪洛克将其他几张纸也拿起来看了看,“没错,是那场堕天之战啊” 他叹了口气,仿佛陷入回忆之后。 乔诺发出愤怒地尖叫,弥赛亚一脸要冲上去咬他的样子。 坎迪洛克猛然回过神来,将那些画纸全部收拾好,然后蹲下来阻止两个孩子的争吵。 “听着,别让安默拉看见这些。”他扬了扬手里的画纸,金色的立瞳牢牢锁住着弥赛亚,“要是让她知道你还有最初那位救世主的记忆,她一定会杀了你的。” 144、走私(上) 次日清晨。 “领主大人,您有客人。” 一身深灰色西服的亚门走进来,他手里端着银质托盘,盘中摆着精致的餐点和热气腾腾的牛奶。 “还有,这是您的晚餐。” 安默拉从大堆公文中抽空抬眼看他:“你这身看起来不错。” 她对亚门的印象一直停留在“农场主”上,其实作为一个隐藏极深的联络员,亚门几乎可以胜任一切工作,当然也包括管家。在处理公务和杂事上,他比杰拉尔德能干些,也能很好地洞悉人情世故,唯一的缺点是他来自革命军,是南十字星派来监视她的。 “我不知道您口中还能说出夸奖的话。”亚门将托盘放在她的桌上,眼神不像在嘲讽,“您还想吃什么?我可以让厨房准备。” 在他的安排下,整个城堡已经能像之前一样正常运行了。 “不,先把它放一边。”安默拉将手里的文件收拾干净,屏幕上的数据也都消失不见,“是什么样的客人要约我见面?” “边境走私客的头领。”亚门换了身西服后连之前那种颓废散漫的气质都不见了,他像真正的管家一样鞠躬,然后用标准的贵族腔告诉安默拉,“他也许不是个好相与的对象,不过革命军与边境走私者都有点联系,如果需要” 他没有说下去,但是安默拉知道他的意思。 “请他进来坐坐。” 亚门礼貌地退了出去,不一会儿,一个魁梧的人影出现在安默拉的门口。 那是一个十分高大的男人,硬邦邦的骨架撑起那件黑色礼服,大腿上的肌肉流线清晰可见。满头茂盛的黑发虽然经过精心修剪,但还是显得蓬松凌乱。他握着一根很长的手杖,还戴上了高高的礼帽,皮鞋擦得锃亮,与首都那些贵族没什么差别。 但是穿得再好也掩饰不住鲜亮衣冠下凶残的兽类气息。 他看起来很年轻,但是又有种饱经风霜的感觉,安默拉观察着他使用手杖的动作,心想这确实不是个好相与的对象。 “名字。” 她将公文按照不同颜色的便签分好类,然后才理会这个城堡的第一位客人。 “维托·吉尔伯特。” 走私客咧嘴笑了,他脱帽致礼,躬身的时候衣服绷得很紧,安默拉怀疑他随时有可能撑破那件西服。 “年龄?” 维托笑得不怀好意:“三十四。” “您看起来比实际年龄小点。”安默拉说着不算是恭维的恭维话,“那么,喜好呢?” “运动、赌博、酒,还有女人。”维托笑得就像要吃人似的,他低沉地说道,“领主大人是在找结婚对象,还是在找合作对象?” “大概都不是。”安默拉终于抬起头,认认真真与他对视。 维托那种不怀好意的笑容渐渐消退,只要看一眼就能察觉到危险,这是野兽的本能。他还以为现任领主是靠讨好年幼而任性的公主才得到偌大封地的,毕竟在这个年纪能获得爵位的确实极少,但是现在看来恐怕需要重新考虑了。 “先生,你适合被驯养。” 安默拉坐在宽大的书桌后面,用一种冷漠而挑剔的眼神打量维托,从头到脚。这眼神拨开皮肉,锋利地探进他的身体,他的大脑,他的思维 维托有生以来第一次觉得眼神可以具有破坏力。 也是有生以来第一次听见别人用,“你适合被驯养”,这样的话来评价他。 杰拉尔德一直在门口徘徊,好几次想冲进去看看。 “里面根本没动静,您怕什么?”亚门点上烟,靠在墙边说道。 杰拉尔德冲过去揪住他的领子,烟灰抖了抖,落在亚门的领结上:“等有动静再进去就晚了,她脖子只有你一半那么细,只要伸手,然后一握” “您担心得太多了。”亚门一根根掰开他的手指,然后从容地弹掉了领结上的灰烬。 杰拉尔德瞪着他,安默拉确实很强,他也承认自己担心得有点多,但是这也没什么不对吧?像亚门这样完全不在意地站在门口抽烟才是不正常的! “刚刚走进去那个是谁?”杰拉尔德觉得自己有点失礼了,他收回目光,又肃穆地站到门边上。 亚门理了理自己衣服上的褶皱,不急不缓地说道:“走私客。” “不行,我要进去。”杰拉尔德扭头就冲向书房。 “等等!”亚门叫住他。 这时候书房门从里头被打开了,它弹到墙上,发出一声巨响。 杰拉尔德满脸戒备,亚门也有点惊讶,他才刚进去呢,怎么这么快就出来了。 维托看见了门外的两人,原本僵硬铁青的脸色稍微放缓了一点,他理了理领结,说了声“告辞”,然后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已经谈妥了吗?”杰拉尔德怀疑地问道。 亚门皱眉看了一眼书房里面,安默拉的身影完全被高高堆起的书本挡住,他说:“这才两句话的工夫,而且你觉得他那脸色像是谈妥的样子吗?” “请带上门。”安默拉的声音从里面传出来。 亚门走进去,然后带上门,他绕到安默拉面前,正要开口说话,却被她截了话头。 “烟。”安默拉说话很简洁。 亚门掐了烟,考虑了一会儿才说道:“您是不是不太会说圣兰斯卡特语?我看您平时话很少的样子” 他大概早已看出安默拉不是圣兰斯卡特人。 “我只是觉得这些话足够表达我的意思而已。”安默拉终于抬起头,她把滑落下来的碎发撩到耳后,问道,“毕竟你要听的不是我的言语本身,而是其中所蕴含的指令。” 亚门耸肩:“好吧,您对那位愤怒地冲出房间的客人做了什么?” “愤怒?”安默拉脸上浮现出奇异的笑容,“我还以为那是愉悦。” “这边的走私客一直与领主勾结,虽然您可以不管他们,但是也不太可能将他们连根拔出。”亚门把事情的严重性告诉她,“这里面的利益关系很复杂。” 当然了,走私客的后台要么是大贵族要么是某些不可招惹的势力。只要那些高贵的顾客们对走私品还有需求,那么要想根除走私客就是不可能的,之前的领主大概也是因为明白这点才与之勾结反正都是走私,不如让他也从中捞上一笔。 “没事,他会再来的。”安默拉很自信地说道,“请给我泡点红茶,谢谢。” 亚门下意识地把烟递到唇边,忽然发现已经被自己掐灭了,他放下烟,无奈地说道:“我知道了。” 安默拉点头,亚门从她眼睛里读出了“你现在可以出去了”的意思。 “您为什么不用魔导式净化空气?”亚门假装没有看懂,他把烟夹在指间晃了晃,“这样我就可以随时随地” “主意不错,但是我为什么要为你做这事儿呢?”安默拉微笑,“而且我不相信一个像您这样的地下联络员会控制不住自己的烟瘾。” “请出去吧,记得泡红茶给我。”她结束了关于烟的话题。 亚门只能离开。 黄昏时,在晚餐开始之前,如安默拉所言,那位名叫维托·吉尔伯特的客人又前来拜访了。 而这会儿安默拉刚从魔导控制中心出来,正在城堡的儿童房里。 坎迪洛克把两个孩子照顾得很好,但是作为监护人,安默拉觉得自己也应该偶尔关心一下他们俩。毕竟一个是普朗曼皇室后裔,一个是黑暗圣殿的小圣子,长大后又是两个利器。 小圣子很安静,就跟安默拉接触过的少年弥赛亚一样,就像黑暗中流淌的银色泉水般温柔。他可以一整天不说话,光看书写字,乖巧得不像人类小孩。不过到目前为止,他还没有表现出任何神力,可能是因为年龄太小,也可能是因为救世主血脉本来就稀薄。 他的成长速度很惊人,明明从弥赛亚身体里出来还不到一年,看起来却有三四岁的孩子这么大了,安默拉觉得自己再把他放着不管没准会错过最佳教育期。 乔诺倒是和普通的人类孩子一样,吵闹、脏兮兮、胡作非为、好奇心强这反而让安默拉放心不少。 “以后由我来带他吧。”安默拉打量着飞速成长的弥赛亚。 小家伙仿佛察觉到她的视线,他抬起头,眼神明亮又安宁。 “你确定”坎迪洛克没法控制自己惊讶的表情,幸好他脸上有蛇鳞覆盖,“我没别的意思,只是觉得呃,你看起不像是喜欢孩子的那种人。” “确实不是,不过他看起来也不像个纯粹的孩子。” 安默拉这话让坎迪洛克不由心里一突,他想起自己偷偷销毁的那幅画毫无疑问,小圣子保存着最开始那位救世主的记忆,不像个孩子也说得过去。 “来我这儿,小家伙。”安默拉朝弥赛亚伸出手,她微笑着,身上那种疏离感似乎没有因此消减。 弥赛亚看了一眼坎迪洛克,坎迪洛克避开了求助的视线。 安默拉还伸着手,弥赛亚犹豫着从地毯上站起来,然后摇摇晃晃地朝她走过去。 “领主大人,打扰一下!” 就在一大一小两只手要握在一起的时候,亚门的声音从门边传过来。 弥赛亚仿佛受到了什么惊吓,他站在原地,试图收回手。 而安默拉则把手往前一伸,轻松地抓住了他。她扣住他的手腕,这力道让人感觉被掌控着,但又不会因为过于疼痛而逃离。 “看,你已经在我手里了。”窃窃私语般的声音。 安默拉没有管门口的亚门,她牵着弥赛亚,缓缓蹲下来,与他平视。 这本该是个温馨的场面,但坎迪诺克也好,刚进来的亚门也好,都感觉到了剑拔弩张的氛围。 “我能打扰一下吗?”亚门心惊于这种不同寻常的氛围,“那位走私客的头领已经在您的书房外面等着了。” “我马上就去。”安默拉语气冷漠。 她抱起了弥赛亚,两人额头相抵,她笑着说:“我们一起去,怎么样?” 144、走私(下) 一个大孩子带着一个小孩子。 维托看见安默拉抱着弥赛亚走进来的时候,脑海中是这么想的。 弥赛亚有着与黑暗圣殿其他人一样超乎寻常的颜值,就算作为孩子也像小天使一样可爱。他穿着过于宽大的白色圆领衫,没有穿鞋,裤脚和短袜间露出一小段白皙的脚踝。而抱着他的安默拉已经留长了颜色温暖的卷发,身上是亿万星辰的军装,眼神锐利,没有一丝松懈。 “您用过晚餐吗?” “没有。” “弄点吃的进来。”安默拉对身后的亚门说道,然后笑着朝维托走过去,“正巧我也没有。” 亚门带上门,轻手轻脚地离开。 维托的眼神落在安默拉手里的弥赛亚身上,他还以为这孩子会吵嚷着破坏两人的商谈,但是没有,他安静得像植物和抱着他的人一样。 “请坐下吧。”安默拉客气地说道,她走进来,坐在了靠窗的沙发上,然后颔首示意维托也坐下。 跟她坐在一起让人感觉很有压力,幸好他们之间还有个孩子。 “我今天上午说的事情,您考虑得怎么样?” 维托坐得笔挺,他胸肌发达,坐下的时候感觉第二粒扣子随时会蹦出来。 “我可以问问原因吗?”他试图牵起笑容,但是表情有点僵硬,“为什么您想要走私路线?” “有点感兴趣罢了,毕竟不是谁都可以找到通过死亡大裂□□路并且长期使用的。” 维托立刻反驳:“我们没有通过死亡大裂谷” “在《通商条例》刚刚生效的时候,有一批从东北兽人森林运过来的货物途径圣兰斯卡特西北进入了奥兰。”安默拉的目光一直停留在弥赛亚身上,但是维托却始终感觉自己被注视着,她压低声音继续说道,“这批货物就是通过死亡大裂谷运送过去的,需要我描述得更具体一点吗?” “那批货物是兽人肉。” 她话音落地,维托的内衣已经被冷汗浸透。 “那是例外!买主要得很急,所以我们才铤而走险!如果从边境绕道,那么这批货根本无法按时抵达” 维托辩解了一会儿,又闭上嘴,他从一片慌乱中回过神,知道自己已经暴露了这个重要的走私路线。 “那么可以为我铤而走险一回吗?”安默拉口气轻得就像在说“能一起吃顿饭吗”。 “这” “抱歉,打扰了。”亚门敲了敲门,然后走进来,“晚餐到了。” “放这儿。” “杰拉尔德阁下与乔诺小少爷一直在问您是否与他们一起共进晚餐,请问我该” “不用。”安默拉想都没想就拒绝了。 亚门将餐车推过来,然后一点点摆在他们面前的茶几上。 安默拉拿好了刀叉,然后给小弥赛亚围上餐巾,她对亚门说道:“对了,我今晚可能要出去一下。” “等等!”维托突然想到了什么,“你不会是” 亚门手脚麻利地替他们摆好了餐盘,然后就像没听见维托的话似的答道:“没问题,但是希望您能尽快赶回来,因为您的病人会在明天夜里抵达城堡。” “谢谢,你可以出去了。”安默拉礼貌地说道。 亚门退出房间,这里转眼又只剩维托、安默拉和小弥赛亚。 “如您所见,我时间很紧。”安默拉温和地看着维托,“今晚,然后明天白天,请带我走一遍那个可以安全通过死亡大裂谷的路线。” “这真的不行,你这是在断我们的生路。” 对于走私客来说,还有什么比安全的走私路线更重要的? “我还以为你们的生路正被我握在手里?” 银质刀叉上反射出安默拉毫无温度的眼神。 维托惊悚地沉默着。 “您有一顿饭的时间考虑。”安默拉的刀落在熟透的牛排上,一下切入厚厚的肌理,然后碰到盘底发出一声短促的脆响,“请好好享受” 也许是最后的晚餐? 维托不清楚,他只知道这顿饭吃得难受极了。他吃得很慢,比弥赛亚还慢,因为吃完就得给出答案,如果答案是拒绝,那么他有可能没法活着走出这个城堡。 时间过得又慢又煎熬。 安默拉一直在照顾小弥赛亚,她从小就很自立,弥赛亚看来也是如此,他吃相斯文,会在安默拉给他擦嘴的时候说“谢谢”。 过了一段时间,维托放下刀叉。 “您考虑得怎么样?” “走吧。”趁现在夜深 安默拉拍了拍弥撒亚的背,然后亲密地凑到他耳边说:“好了,我们出门去。” “等等,你要带上这个孩子?”维托睁大了眼睛,“我们是去死亡大裂谷!那儿的风随便吹起一个石头就能砸死他!” “我会保护好他的。”安默拉示意他可以带路了。 此时夜幕已经降下,但是亚尔弗列德依然灯火通明。 站在城堡窗前看着两人逐渐远去的身影,坎迪洛克竖瞳中的金色一点点泛开,他拉上窗帘,抱起了地毯上的小乔诺。 “你对安默拉来说很重要吧?” 他用锐利的指甲划过孩子细腻的皮肤,小乔诺感觉到不同寻常的气氛,也不像平时那样哭闹。 “那么我们也去吧。” 他用苍白冰冷的指尖点了点乔诺的鼻尖,蛇一般嘶嘶地说道:“死亡大裂谷,或者说” 圣战遗迹。 大厅里,杰拉尔德吃着吃着忽然感觉心中一阵不安,他放下刀叉,隐隐约约看见窗外的景象。安默拉和那个走私客的首领乘着太阳天马离开了,天马的火焰在空中划过鲜亮的痕迹,然后迅速被魔导式掩饰下去。 这么晚是要去哪儿? 杰拉尔德这么想着,正要去问问亚门,没想到另一道鲜艳的火红色就紧随着太阳天马冲了出去。 “那是火龙坎迪洛克?” 龙影只是一闪而过,这片鲜红色也和安默拉的太阳天马一样融入夜色。 杰拉尔德站起身,跑去厨房找到了亚门,他正在跟大厨讨论食材的购置问题。 “安默拉有说过今晚会出去吗?” 亚门让厨师长先等等,然后把杰拉尔德弄出厨房:“你怎么知道的?” “废话,我看见她乘天马离开了,和那个走私客一起。”杰拉尔德不耐烦地说道,他的心跳很快,不安感一直未曾褪去,“你也知道这事儿吗?她有没有提过要去哪里?” “没有。”亚门摇头,“我觉得可能是去了某些能与那位走私客促进友情的地方。” “什么!?”杰拉尔德脸都青了,“我们跟上去!” 亚门摆手道:“别傻了,她身上一直有反跟踪的维系式,我们没可能追踪她。” “你当然不行!”杰拉尔德有些恼火,他小声抱怨道,“但是火龙可以,它闻得出这个味道,神的味道啊,我也可以!” “可以什么?”亚门没听清。 “你不是站在安默拉这边的人。”杰拉尔德忽然说了个题外话,“但是我想你也不会希望她出事。” 革命军需要安默拉来救活英格兰姆。 亚门点了点头。 “所以我们一起去。”杰拉尔德眼神肃然,亚门这时候才从他身上看见一点“最强之人”的气势。 但他还是无奈地摇头:“我们去干嘛?打扰领主大人的社交活动吗?” “不!是保护她的安全!”杰拉尔德揪住他的领子就往外拖。 “等等!你放开我!” 坎迪洛克一直认为安默拉是夺走了预言书的人,它脑子有点不清醒。而且他在几千年前就敢只身闯入女神殿,所以应该是个强大又不怀好意的家伙。杰拉尔德相信自己的直觉,这条该死的爬虫对安默拉图谋不轨。 与此同时,在遥远的死亡大裂谷边缘,一队骑兵正在飞速往西驰行。 为首的女骑士有着灿烂的金发,包容一切的蔚蓝色眼眸,女神一般深邃而优雅的五官。她骑着白马,身着纯白色的软甲,胸口是奥兰教廷的圣十字纹章。 她在黑暗中疾驰,犹如一道划破夜色的闪电。 在接近死亡大裂谷的时候,这一小队骑兵停了下来。女骑士翻身下马,其他骑兵们也跟着下马,他们面前的峡谷坡度相较其他地方更为陡峭险峻,一眼看去全是突出的岩石,根本见不到底。 “走吧。” 那些马匹背后生出翅膀,然后一点点淡化,消失在空气中,这种消失方式看起来并不是假想精灵式,更像是被召唤出来的、真正的神话生物。 “是的,莲恩阁下!”圣殿骑士们齐声应道。 145、裂谷 午夜,莫尼诺修道院,告解室。 十字苦架权杖、烫金边的白色礼服、镶嵌了宝石金银的高冠、正位六芒星纯金权戒。 告解人身上这些装饰,无一不表明他是整个奥兰地位最高的人。 告解人的高帽挡住他的面孔,温和而宁静的声音流淌在告解室里:“女神保佑,我曾犯下不可饶恕的错误,但如今愿意悔改。” 他低笑一声,这声音年轻又富有魅力,与他的实际年龄完全不符。 “距离上次来这里告解已经十多年了,同样的一个问题,困扰了我的前半生,现在又将折磨我的后半生。” 十多年前他在莫尼诺修道院进行告解,说自己对无辜的生命动了杀心,这是不可饶恕的罪孽,希望女神能净化他内心的黑暗面。而十多年后,他再一次来到莫尼诺修道院,告解的内容却与那时候完全不同。 “我应该更果决些。”告解人摘下了高冠,将它按在胸口,“我让魔鬼活着来到了人世,甚至亲手将奥兰的权柄交到他的手里。现在一切都已经晚了,神啊,我不求您的宽恕,只求您告诉我,到底该做些什么来弥补我的过错。” 告解人的面容极其英俊,与黑暗圣殿的那些堕天者们一样,有种超乎人类的完美。笔直的金发垂落肩膀,细碎的发梢闪着细碎的光芒,映着他深邃英挺的面孔,他全身都透出不可侵犯的高洁之感。但是这种高洁感并没有让他变得不可亲近,相反,他看上去很温和,包容力十足,很容易让人心生好感。 他闭上眼睛,垂首聆听。 世人听不见的天国之声传入他的耳中,壮美的圣歌回荡在小小的告解室里。 告解人衣服上的每一根金丝都流淌着光泽,金色的光晕环绕着他,天国之门的虚影在他背后若影若现,这一幕任谁看了都会惊叹“神迹”。但是告解室的另一头,为他进行告解的神父只是轻轻地叹了口气。 “天色已晚,您该返回圣都了。”神父从门后走出来。 他穿着红色长袍,看身份是位红衣主教,可是态度却十分谦卑。 告解人重新戴上了高帽,面容隐藏在帽子的阴影下:“阿伯特你还没有为我做完告解。” 阿伯特,莫尼诺修道院院长,为教廷输送了一批又一批优秀的神职人员。他是现任圣殿骑士团团长约书亚的养父,将约书亚抚养到了七岁,然后亲手把他送入骑士团。阿伯特年事已高,现在估计是他担任红衣主教的最后几年了。 “教宗大人,您该回去了。”阿伯特脸上被皱纹覆盖,看不出什么表情。 他与教宗年龄应该是差不多的,但是教宗看上去几乎没有老过。 “他前段时间来过这里?”教宗没有离去的意思。 阿伯特知道教宗说的是谁,他缓慢地点了点头:“您知道的没有出战任务的时候,他一直很喜欢呆在这里。” “因为杰拉尔德也是在这个修道院长大的。”教宗嘴角浮现出微妙的笑容,但是很快又被他压下去,“杰拉尔德是他竖给自己的标靶,因为杰拉尔德的退位,所以他才能走到这样一个崇高的地位。但又是因为他前面有着一个被认为是最强之人的杰拉尔德,所以他才有这么大的压力。” 听见“杰拉尔德”这个名字,阿伯特浑浊的眼珠子转动了一下,然后他闭上了眼睛。 教宗接着说道:“他对杰拉尔德的感情混合了憧憬与痛恨当然,这都是几年前,现在他到底是什么想法,已经没有人能看出来了。” “也许他已经不在乎了。”阿伯特的声音有着与他年龄相符的苍老。 “那么他为何一直要来这个偏僻的海岛修道院?” 阿伯特无法回答。 教宗意味深长地说道:“他强得不像话,也聪明得不像话,但是年龄限制了他,这些聪明暂时没法沉淀为智慧。只要他在意着自己的出身,他的心中还有名为‘杰拉尔德’的阴影,那么他就不是完美而不可战胜的。” “我想他已经在设法突破这个心理障碍了。”阿伯特不带感情地说道,“离开这里之后,他直接去了圣兰斯卡特的边境地区。最近杰拉尔德有在圣兰斯卡特现身,我猜他已经查到杰拉尔德的具体位置了。” 教宗叹了口气,从座椅上起身。 他用权杖支撑身体,权戒上闪烁着光芒,脚下浮现出正位的金色六芒星阵。 “约书亚是战胜一切的圣剑。”教宗的身影一点点变得透明,神圣法阵的光芒越发明亮。“但杰拉尔德是永远不败的圣剑。” 那么这两者相遇,到底谁会赢呢? 阿伯特看着教宗消失在告解室里,这里的一切又归于黑暗,而他的心也重新归于迷茫。 “我就知道那家伙不安好心,他还带走了乔诺和弥赛亚。” 亚门维系魔导式,然后杰拉尔德负责指路,两个人乘着假象精灵拉着马车往坎迪洛克与安默拉消失的地方追去。杰拉尔德在坎迪洛克离开后第一时间查看了他所住的房间,发现东西倒是一件没少,俩孩子却一个都不见了。 “弥赛亚是领主大人自己带走的。”亚门纠正道。 “那他也带走了乔诺!”杰拉尔德又强调了一遍坎迪洛克不是个好东西。 亚门点点头表示认同:“好吧,这倒是事实。” “能快点吗?他们都飞没影了”杰拉尔德觉得用魔导式飞还不如自己跑。 亚门无奈极了:“巨龙是传说生物,而领主大人用的假想精灵是太阳天马,我想世界上应该没有比这更快的了。虽然您可以自己追上去,但是您可以独自应对那条龙吗?” 杰拉尔德不敢保证。 见他沉默下去,亚门便试探着问道:“我觉得自己一直错估了您与她的关系。” “什么?”杰拉尔德没弄明白,明明对方说的是教廷语,每个字他都懂,但连起来就不知道是什么意思了。 “我和南十字星都觉得您是受她雇佣的,就像之前护送圣女那样。”亚门微笑了一下,“但是这几天看来,您与她的关系似乎并不是这样,您是不是她的” 杰拉尔德发誓,如果亚门说出“祖父”或者“男宠”之类的词就把他当场打死。 “追随者?”亚门说了个比较中性而笼统的猜测。 “不是。”杰拉尔德僵着脸否认了,他觉得自己之前想得有点多。 亚门有点惊讶:“所以您为什么整体黏在她身边?她看起来一点也不高兴” “不管有没有我在身边,她都是不高兴的。” 杰拉尔德对亚门的话感到有点恼怒,但是他想不出自己恼怒的原因,毕竟亚门说的都是事实。 安默拉非常强大,就算没有他的保护也可以活得不错。安默拉并不幸福,而他也不能给她带来幸福。安默拉一直都是一个人,不管他黏得有多紧,她始终是孤立的状态。 也许正是这种事实才让他不悦他对于安默拉而言是毫无作用。 亚门不再说话了,因为他发现杰拉尔德的脸色看起来随时会揪住他暴打一顿。 马车里,尴尬的沉默正在蔓延。 “南十字星身边也有很多这样的人。”亚门终于受不了这个气氛了,他说,“那些人甚至不如您,他们没有什么能力,读书少,身体素质普通。但是他们依然选择聚集到南十字星将军的身边,有人是因为与南十字星有着共同的梦想,也有人是因为想要证明自己的价值。” 杰拉尔德跟安默拉显然不会有什么“共同的梦想”,而且他的价值在上个世纪就被证明了。 “快点,你要追丢了。”杰拉尔德岔开这个话题。 想不明白的事情就暂时不去想,杰拉尔德活了一百多年,心态一直不错。 死亡大裂谷将整个大陆割裂成东西两半,西面是奥兰神圣帝国,东面是圣兰斯卡特帝国。因为天然的磁场和禁魔领域存在,所以飞行物无法跨越这里,而进入裂谷底部的人也从来没有回来过。因此想要往返奥兰与圣兰斯卡特,必须从南北两边绕过去。 正是因为有着这种天然屏障,所以两国之间鲜少发生战争,边境摩擦也很少。 大裂谷就像一道刻在大地身上的伤痕,从远处看过去,它的边缘十分平整,但是近距离观察就会发现,它的边缘早已被风化为破碎不堪的锯齿状,往边上一站随时有可能掉下去。不知从何处吹来干燥的烈风,飞沙走石之间漏出一点点风与大地摩擦的呜咽。 安默拉和维托很快就抵达了死亡大裂谷,不过让她感到惊讶的是,维托居然没有走什么秘密路线,而是随便找了个缺口就准备下去。 “下去的路不是关键,怎么从这底下过去,然后爬到另一头,这才是关键。” 仿佛看出了她的疑惑,维托这么解释道。 所以说,这底下有什么路能安全通过? “这里不能使用魔导式,不过我身上有些工具”维托没有前进,他停在死亡大裂谷的边缘处,谨慎地问道:“对了,先说好,这里的事情,您不能跟任何人透露。” “需要契约魔导式吗?”安默拉平静地伸出手,麦灵痕契约在她指尖凝聚起来。 维托不太放心,他说:“等到下面再说。” “随意。”安默拉点头,示意他往前走。 “可以问一下您为什么提出这个要求吗?我是指,为什么想知道走私路线的事情。” 维托将一根很细的锥子钉入地下,他戴上厚厚的防护手套,从袖子里抽出头发丝一般的金属细线,然后蹲身调整了一下鞋子。那双鞋应该是钉鞋,可以牢牢地踩在山壁上。 “没什么,我只是对这些神秘之地充满好奇而已。” 因为这些地方很可能就是通往占星台或者黑暗圣殿的道路。 第144章 双剑 144、双剑(上) 在维托艰难下爬的时候,安默拉选择用魔导式悬浮空中。 这附近应该有天然的磁场或者禁魔领域,一般人用魔导式通过很可能直接摔死在半途中,但是安默拉并不害怕这些。弥赛亚和她身上都有着神威,而神威就意味着禁魔以及反禁魔。 “算了” 安默拉实在看不下去维托缓慢攀行的样子,她打了个响指,低颂咒文,两匹太阳天马从虚空中幻化出身影。 “上来。”她抱着弥赛亚上了其中一匹马,“别怕,不会摔下去的。” “你疯了!这底下有禁魔领域,还有奇怪的” “我知道。”安默拉用魔导式掩饰了太阳天马的光芒,然后催促道,“不会出事的,快点上来。” “不行!”神威这种东西可不在维托的常识范围内,他紧张地攀在岩壁上,压低声音说道,“这是在送死!” 安默拉正想把他强行弄上马,但是这时候忽然有一点银光闪过她的视线。她迅速抬头往正前方看去,大裂谷往前延伸,下面一片虚空黑暗,上方则是无尽星空与茫茫大地,刚刚那点光芒一闪而逝,就这么消失在了大裂谷的边缘。 “是圣骑士铠甲的反光”维托身为一个走私客,耳目也算灵敏,这个光芒自然没有逃过他的眼睛。 会在现代穿着这种铠甲的,除了奥兰圣骑士,几乎没有其他人了。 “我看见光芒是在大裂谷的这头。”安默拉皱起眉,一时间也忘了让维托上马的事情。 如果是奥兰圣骑士,那么为什么会出现在大裂谷东边的圣兰斯卡特? 维托也看见了,他有点紧张:“我不知道,你确定现在要去吗?如果他们也准备从这底下过去,那我们有可能碰面!” 这底下的通道到底是有多小,如此庞大的裂谷,两队人马居然还会碰面? “当然”安默拉话还没说完,一道锐气就从刚刚银光消失的地方扑来。 远处,裂谷边缘。 “抱歉,是我的失误!”银铠圣骑士躬身向莲恩请罪,他刚刚不小心按开了移动光源,光芒折射在铠甲上闪出耀眼的银色。 “没关系。” 莲恩神色平静,她走向这位圣骑士,反手抽出他腰间的佩剑。这把制式武器在她手中散发出与众不同的气势,光芒内敛,锋锐刺骨。 圣骑士垂下头,双手不由自主地攥紧,但是这柄剑并没有落在他身上。 莲恩抬手将剑掷出,黑夜迅速淹没了这条细细的银线,但是一股冷兵器的锐气却始终徘徊在她周身。她面前那位骑士感觉自己额前的头发被长剑带起的风削断了几根,心脏差点停跳。 过了一会儿,重物滚落山崖的声音响起,空洞地回荡在大裂谷的两边,在这样的深夜里让人毛骨悚然。 “好了,现在安全了。”莲恩拔出自己的剑,然后对那个圣骑士说道,“你在这里看守,不要再犯同样的错误了。” “是!” “是的!莲恩大人!” 圣骑士们齐声答道。 莲恩站在了悬崖的边缘,然后纵身跃下。 四周是黑暗的汪洋,她是背鳍闪耀的飞鱼,每一处肌肉的流线都与风相合。灿烂的金发在干燥的风中流泻,就像金色的梭子穿行在夜的纺车。她手中长剑的寒光乍隐乍现,每一次都精准地切入岩缝,那双白皙的、带着女性特有柔度的手臂承受了极大的冲力,可是没有半分颤抖。 飞跃,踩踏,劈砍,利用手中剑刺入岩缝的短暂停滞控制坠落方向。 她以不可思议地速度冲入了看不见底的大裂谷深处。 而另一边,安默拉单手提着从岩石上掉下来的维托,感觉手都要被拽断了。 “嘘”她调整了一下方向,帮维托爬上另一匹太阳天马,“那边的人想灭口。” 她顿了顿,又对惊魂未定的维托小声说:“不过对方未免也太自负了吧,他没想到你能躲过这一击吗?” “理、理论上,我不可能躲得过。” 维托大口喘着气,内心充满了死而复生的欣喜。 刚刚那一剑不知从何处飞来,直接刺向维托心口。如果他想躲,那就会从岩壁上掉下去,如果他不躲,那就直接被这剑扎在岩壁上了。维托在危急关头还是顺从自己的本能,他下意识地松了手,然后落了下去。在坠落的那一刹那,他脑海中一片空白,不过安默拉反应却是极快的,她驾着太阳天马向下俯冲,然后一伸手就把他捞住了。 那柄剑不知道飞了多远,但是在接触岩石的那一刻还是具有极大的冲力。它连着剑柄全部没入岩石,然后这些被风化的石头从边缘处开始崩毁,大块大块地落入了山崖底下这也就是莲恩听见的声音。 安默拉看着岩壁上残留的剑痕,不知道为什么心中有点不安。 “圣骑士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还试图杀人灭口。 “我不知道!这个安全通道是我们无意间发现的,这之前是不是有人知道它,我们并不清楚。” 被安默拉救了一次之后,维托的态度发生了三百六十度大转弯。 “走吧。”安默拉看得出维托说的是实话。 维托骑的那匹太阳天马也是由安默拉控制,所以走不走根本不是他说了算,他跟安默拉说:“一直往下,走到底,然后我再带你找那条安全通道。” 安默拉没有回答,只是控制着太阳天马往下降。 下降的过程枯燥又漫长,四周的昏黑混沌给人带来重归母体的感觉。风回荡在裂谷之间,两边山壁的空洞里发出奇异的呜咽声。偶尔也能听见动物的嚎叫声,这声音十分模糊,让身处裂谷中的人越发感觉自己离这个世界很遥远。 “请问”维托欲言又止。 “小声点。”安默拉不确定刚刚攻击他们的人是不是还在这附近。 维托以只有两个人能听见的音量说道:“这、这样下去真的没问题吗?” 看来他还在担心禁魔领域的问题。 “我确实有可能害你,但是我会让自己送死吗?” 维托默然。 两匹太阳天马顺着陡峭的岩壁匀速下飞,谁也不知道在下方有着怎样的危险。 莲恩的身影就像闪电,她很快把其他圣骑士甩开一大截。寒风急速划过脸颊,带来轻微的刺痛感,她比风还快,不一会儿就看见了大裂谷的底部。 东西两边的岩壁越往下就越靠近,到了最底部,甚至直接连成一条狭窄的通道。 这条通道有着无数个起伏凸起,呈蛇形弯曲着嵌入地底。地下温度极高,有股浓烈的硫磺味,闷热得让人透不过气,走私客平时都靠特殊的供氧装备通过这里。靠下的岩壁里透出红色的荧光,乍一看就像是岩浆流淌在玻璃里,仔细看去就会发现这些岩层里面有很小的火红色虫子化石。 黑暗中,莲恩感觉到了熟悉的圣洁气息。 没有包容之感,没有宽恕之意,甚至没有怜悯之心。 但它的确是圣洁的,而这圣洁被赋予了无与伦比的锋利。 莲恩瞳孔微缩,猝然躬身,与此同时她的另一只手也握上了剑柄,十指瞬间收紧,双臂竭力往上一抬! “锵!!” 刀剑碰撞声响彻整个谷底,一道金色光芒冲天而起。 剧烈震动让两边的岩石轰隆隆地坠落,就像潮水一般落在岩层底部。山壁的震动甚至绵延到万里之外,地壳薄弱处甚至出现细微的裂口。那些岩层里的火红色虫子被震碎,化成细小的荧光粉末,这些粉末随着岩石的破坏而逸散到空气中,周围弥漫起泛着红色荧光的烟雾。 莲恩感受到剑身传来不可抗拒的强大力量,但是她一步未退。 她所站的那块地面开始皲裂,然后轰然垮塌,莲恩的身体瞬间失去平衡,跪倒在地。但是她的手依然牢牢地握着剑柄,不曾有一丝松懈,因为一旦放开,那么压制在她剑刃上的那只手就会直接穿过她的胸口。 “这种突如其来的袭击你还真是乐此不疲啊。” 莲恩身上的银色铠甲一寸寸崩碎,她脸色苍白,血从嘴角滑下来,然后落在地上。 “这种打招呼的方式,你不喜欢吗?” 仅用一只手就死死压制住她的人笑容柔软,眼神一如既然地温润宁静。他慢慢放开了握在她剑刃上的手,那柄长剑被他触碰过的地方开始出现裂纹,然后一寸寸化为粉末。 “不,约书亚”莲恩扔下剑柄,嘴角笑容如剑刃般冰冷锋利,“我喜欢。” 喜欢圣器化的身体。 喜欢这种毁灭一切的圣洁。 喜欢力量! 第145章 出鞘 约书亚纤细的指尖擦过她的嘴角,血液渗进他的指缝间,有种诡异的美感。 “你还是没什么长进。”约书亚用那张温和的面孔说着极为刻薄的话,“我一直在想,如果你的导师不是那个人,而是我的话” “那么我现在大概也无法坦然说出杰拉尔德这个名字了。”莲恩用毫不逊色的刻薄口气反驳,“就像你一样,懦弱地用‘那个人’这样的字眼替代。” 约书亚停留在她唇角的手指顿了顿,然后缓慢收回。 “一针见血。” “彼此彼此。” 约书亚像剑般站得笔直:“你知道吗,圣剑之间也是有区别的。神会在不同的时代选择功用不同的剑,如果一位圣剑继承另一位圣剑的地位,这只代表她选择的剑更适合这个时代,而不是人们所以为的那样她找到了更强大的武器。” 莲恩之前也一直认为约书亚之所以能成为圣剑是因为他比以前的所有圣剑都要强。但是在与他和杰拉尔德接触的时间里,她渐渐明白了一件事约书亚不一定真的能胜过杰拉尔德,至少他在心态上就输了一筹。 “那个人,你知道我说的是谁,他是审判之剑,裁决世间一切恶行与不义。百年前,庇佑十三世刚刚继位,教廷内部*,在圣兰斯卡特与普朗曼飞速研发第五代魔导科技的时候,奥兰陷入故步不前的危险境况。那时候正需要审判之剑这样的存在,来肃清奥兰的黑暗,裁决那些不为神所容许的污秽之举。” 庇佑十三世也就是现任教宗,他已经十分年迈了,但是高级神职人员的特性让他保持着年轻英俊的模样神也喜欢长得好看的。 约书亚还在变声期,微哑的少年音回荡在狭窄的通道里,有种莫名的历史沧桑感。刚刚两人交手,地上岩石全部崩碎,莲恩四周没有一处可以落脚的地方,她索性坐了下来,抱着膝盖听他娓娓道来。 “而由审判之剑选出的继任者,是悬剑。” “悬剑?”莲恩没有听过这个名词。 “是的悬剑。”约书亚的脸上浮现出微妙的嘲讽,“相比起我和审判之剑,这位圣剑几乎没有什么战斗力。在古代传说中,悬剑被悬挂在君王的头它警醒着君王,自己正处于随时有可能毙命的危险境地。那个人选择了这样一个继任者,为的就是警示庇佑十三世。” 杰拉尔德在离开前就用这柄剑暗示了教宗,他处于危险之中,不可以轻举妄动。但是庇佑十三世没有理解他的意思,他已经被自己在位的百年间所取得的成就冲昏了头脑,所以急着想要扩张奥兰的势力。 他在杰拉尔德完全脱离奥兰权力中心之后做了一个错误的选择。 “你呢?”莲恩突然打断了约书亚的叙述,她没有问教宗的错误选择是什么,而是对另一个问题颇感兴趣,“你对应着传说中的哪一把剑?” “我之前说过教宗做了一个错误的选择。他没有听那个人劝告,收敛势力,安静发展,而是让我这么一柄剑走上了权力的巅峰。”约书亚脸上的笑意在周围火红色的荧光中显得有点失真。 “我是石中剑。”他用谦卑的语气说道。 这柄剑身上有着太过传奇的色彩,它的名字多得数不胜数,而约书亚选择了其中最为不起眼的一个用来介绍自己。莲恩听说过这柄著名的“石中剑”,相传它在女神诞生救世主的前夜出现于人世间。那时候神的信徒还很少,他们都聚集在破旧的棚屋面前祷告,一块巨石凭空出现在他们面前,石头里插着一柄剑,剑的旁边刻着一行字。 “王者之剑。”莲恩忽然皱起眉。 这柄剑是女神为救世主准备的,拔出它的人只可能是救世主,而且 “是的,王者之剑。”约书亚笑声微哑,“拔出这柄剑的人,会成为世界的主宰。庇佑十三世野心勃勃,所以从私心上来说,比起那把用处不大的悬剑,他更适合王者之剑。” 前提是他要拔得出来! 莲恩心惊肉跳地把这句话压了下去。 庇佑十三世得到了石中剑并不意味着他能将这柄象征权柄的圣剑拔出来,就好像他一手扶起了约书亚,却不一定能真正控制他一眼。百年前的杰拉尔德很有远见,庇佑十三世更适合稳健派的作风,他需要一个悬剑时刻警示自己,而不需要一个石中剑这样的看得见吃不着的馅饼。 “等等,挑选圣剑的是女神,为什么”为什么庇佑十三世能将约书亚捧到现在这个位置? 莲恩说到一半就戛然而止,因为她想明白了为什么。 “悬剑被折断了。”约书亚伸出手抚过莲恩的头动作轻柔得不像一柄剑。 折断它的是教宗自己? “不是他。”约书亚仿佛看得出莲恩在想什么,他的笑意越发深沉了,“是我。” 约书亚被教宗发现是在七岁那年,他离开孤儿院前往圣殿骑士团,以不可思议的速度成为了帝国圣剑。 也就是说,在此之前,他就用某种手段杀死了杰拉尔德亲自选定的悬剑。 “不过庇佑十三世确实默许了这个行为。” 约书亚说话很慢,仿佛刻意要留给莲恩一个思考的空间,而这种话语之间的静默对于莲恩来说是极其难捱的。她忍不住思考,在自己刚刚上学读书的时候,眼前这个男孩儿是如何敏锐地看破教宗的心思,又是如何以孤儿的身份偷偷杀死地位崇高的帝国圣剑,最后又怎么样冷血无情地清除所有阻碍,抵达现在这个位置。 约书亚非常可怕。 莲恩第一次在奥兰的圣殿骑士团见到他就已经有了这样的认识。 现在他说话时的每一个停顿都是在强调这件事,他在用很晦涩的方式,从精神上压迫她。 “我终于知道为什么杰拉尔德一直不喜欢你了。”莲恩揉着太阳穴说道。 “他更不喜欢教宗。”约书亚无所谓地耸了耸肩,“庇佑十三世成全了现在的我,如果不是他的默许,那我现在只不过是一个莫尼诺修道院的普通孤儿。” “你还是和以前一样喜欢把错误都归结到别人身上。” 熟悉的声音里压抑着愤怒。 莲恩先是一怔,在她回过神来的一瞬间,她下意识地反手拔剑可是她的剑已经被约书亚毁掉了。 高大魁梧的人影从天而降,落地时仅发出一声轻巧的长剑归鞘声。 火红色的荧光构成天然帷幕,在这片朦胧的光芒背后,苦修者微微弓着背,金发凌乱,胡子拉碴,看在起来慵懒而颓废。他穿了件宽大的粗布衬衫,光着脚,小麦色肌肤光泽内敛,袒露的胸口上布满了深深浅浅的伤痕。每一块肌肉的线条中都积尘着雄浑的力量,光是往哪儿一站,就可以感觉到刺破苍穹的锐意。 约书亚对于他的出现并不感到惊讶,原本他到圣兰斯卡特来就是为了找这家伙的。 “好久不见。”约书亚温和地同他打招呼。 杰拉尔德的视线从他身上移开,然后落在莲恩和她面前那摊鲜血之上:“没想到分别这么久,你的第一反应是朝我拔剑。” 莲恩拍了拍身上的灰尘,从地上站起来,然后放声笑起来。 “这是圣剑的本能。” 她笑声一如既往的爽朗,可杰拉尔德还是脸色一沉。 “圣剑”杰拉尔德的眼神始终锁在她身上,对约书亚却毫不在乎,“是啊,你也已经是圣剑了,战争之剑,对吧?” “她还不清楚这些。”约书亚接过了话头,然后迈了一步拦在莲恩面前,“是我选定了她,不过还没来得及跟她解释更深入的东西。” “王者之剑,战争之剑”杰拉尔德气极反笑,“庇佑十三世想干什么!” 约书亚平静地微笑,但是背后紧握的双手却透出紧张感:“如你所见,为了拔出石中剑,他准备挑起整个世界的战乱。” 莲恩站在约书亚背后,可以清楚地看清他攥紧的手。只有这种时候她才会意识到自己和眼前的男孩儿是一条船上的人,他会折磨她的精神,会用强大的力量摧残她的*,但是他会在面对杰拉尔德的时候挡在她的身前,会毫无保留地把自己脆弱的一面暴.露给她。 莲恩忽然笑起来,离开了约书亚的保护范围,与他并肩而立。 “和他说这些有什么意义,他已经是上个时代的剑了。” 亲手带大的学生当着宿敌的面说出了这样的话,杰拉尔德的脸色瞬间变得非常差。 莲恩从六七岁就开始在他手下学习,说起来就像他女儿一样熟悉而亲密。可是现在这个熟悉的女孩儿已经被约书亚变成了完全不同的人,她毫不犹豫地选择与自己的导师背向而行。 这两个人之间有种说不明道不清的默契,杰拉尔德仿佛瞬间就落入了孤立无援的境地。 “我有个问题。” 周遭的黑暗中有一点光芒炸裂,浑身裹着金色烈焰的太阳天马落在杰拉尔德面前,安默拉坐在马上,平静地注视着莲恩和约书亚。刚刚他们俩闹出那么大动静,安默拉又不聋又不瞎的,怎么可能找不到这里? “我在旁边听了很久,一直想问,如果拔不出石中剑,该怎么办?” 安默拉跳下马,恰恰挡在杰拉尔德面前这动作与约书亚之前保护莲恩的动作一模一样。 “什么?”约书亚皱起眉,微微斜了一眼莲恩。刚刚安默拉一出现,她的神情就变得非常奇怪。 安默拉自顾自地说道:“折断它你觉得怎么样?” 话音一落,三柄剑几乎是同时 铮然出鞘! 第146章 不幸 第一个动手的是约书亚。 他的衣衫无风而舞,额前碎发下透出金色光芒,然后被不知名的力量撩起。他眉心正中的十字烙印光辉灿烂,这是神圣印记,圣剑力量的根源。以这个神圣印记为中心,细密的金色纹路皲裂开去,蛛网般覆盖了约书亚的整个身体,短短一刹之间他就完成了器化的过程。 杰拉尔德在安默拉刚出现那会儿还有些愣神,但是约书亚身上的神圣气息迅速唤醒了他的战斗本能。 他的神圣印记在胸口,不像约书亚的那个一样往外放光。这个印记是暗金色的,一直往皮肤下面钻,刺破肌肉,进入血管,然后又顺着血管,在呼吸间遍布全身。 在约书亚器化的一瞬间,杰拉尔德周围的物质被强大的力场碾压成粉末。漆黑的天空之中仿佛有光束垂下,这光束不是虚无的,它具有实体,无数道利剑藏于光中,以光速下坠击穿大地的颅骨。 杰拉尔德几乎是本能地抬手把安默拉的脑袋按了下去。 金色光芒雨幕般砸在他的手臂上,然后就像雨滴融入大海般消失不见。光芒中的利剑刺入身体的痛感还在,但是痛苦对于杰拉尔德这样苦修士而言根本不算什么。 “只是这样的话还远远不够啊。” 杰拉尔德一只手按在安默拉头替她挡下铺天盖地的剑雨,另一只手按住了心口处的十字烙印。他的五指深入皮肤,穿过坚实的肌肉,一直触碰到烙在身体里的印记,然后他将手抽出来,沾满金色血液的手中紧握着古拙粗犷的剑柄。 他从心脏中拔.出了剑。 这也是约书亚有史以来第一次看见杰拉尔德具化出真正的剑之前他都是以自己的身体为剑的。 “莲恩,别愣着。”约书亚发现莲恩的状态有点不对,于是立刻出言提醒。 莲恩的目光一直停留在安默拉身上,一直到约书亚开口,她才猛然回过神来。 她干脆利落地解开铠甲,左臂之上是与另外两位圣剑一模一样的神圣烙印。这个烙印光芒刺眼,金色浅淡得近乎纯白,力量从中源源不断地释放出来,虽然还未到约书亚那种地步,但也已经相当离谱了。 她的手臂迅速被金色纹路覆盖,人类的气息忽然消失,刀剑的锋锐冷芒从她瞳中折射出来。 “锵!!” 莲恩弓步向前,抬手格挡,完全化为金色的左臂与杰拉尔德手指的巨剑一触即分。杰拉尔德似乎不想和她正面对上,他挥剑的动作微微一滞,未使出的力量让他陷入一瞬间的僵直。此时莲恩借力往后急撤,正好为约书亚拔剑腾出空间。 约书亚双手在额前合十,然后猛然张开,一柄有着辉煌金色的长剑出现在他双手之间。 这柄剑与杰拉尔德那柄体型近似,但是更为细长,相对于约书亚的身材而言实在有点过大。圣剑们完全与剑融为一体,单从剑的威势与形态来看,约书亚与杰拉尔德已经是相差不多了。 “你还没到能拔剑的时候约书亚。”杰拉尔德单手握剑,脸色严峻,一改之前的懒散。 金色辉光刺破周围昏昧的红,约书亚双手握剑,风从他的步伐中卷起,化作残影的身体刹那间出现在杰拉尔德眼前,这时候他的声音才迟迟传入其他人耳中。 “但是我已经等不及了。” 相比起细剑的迅捷无影,杰拉尔德手上那柄剑大得有些离谱了,就连挥舞它的动作都显得迟缓。杰拉尔德直接横剑一扫,剑刃立起,宽阔的剑身荡开约书亚周身的风,他化为残影的身形立刻被捕捉到。 约书亚原本朝向杰拉尔德的剑尖瞬间变了个方向往地上一点,剑尖未曾接触地面,但是那上面有看不见的冲力与大地接触,直接将约书亚的身子抛向高空。他再一次隐藏在凝滞的黑暗与流动的空气间,身影骤然消失不见,而杰拉尔德的危险感也在他消失的一瞬间提到了最高。 “上面!”安默拉甩开杰拉尔德的桎梏,朝天空的方向张开手,一道烈焰构成的盾墙出现在两人头位置。 但是火焰在扭曲,寒冷锋利的金色长剑穿过不可思议的高温,直接冲入烈焰,杀向盾墙后面的两人。在高温下,四周的空气有些扭曲,连带着约书亚出现在烈焰中的面孔也有些扭曲,碧色眼眸失去了原本的温和宁静,染上狂气的金与赤红。 安默拉眼中再也看不见他的身体,取而代之的是一柄真正的剑。 这与她第一次见到杰拉尔德是多么的相似。 这样的速度可能有点为难安默拉的反应能力,但是不会让杰拉尔德感到有压力。他手里的剑像盾牌般立起,然后稳固竖立在金色长剑必经的轨迹上。约书亚有着从天而降的重力优势,但是杰拉尔德却有着天然的力量优势,两者对撞,谁都不相信自己会输。 但是就在这时候,变故突生! 莲恩一个箭步上前,直接伸手握住了杰拉尔德手里的剑,然后借着冲刺的巧劲,瞬间将它挑起。杰拉尔德不可能躲不过这么耿直的攻击,他只是习惯性地对莲恩不设防而已。 “莲恩!” 伴随着约书亚的剑刃落下的,还有安默拉短促的呼唤声。 挥剑的速度太慢,杰拉尔德直接选择抬手抵挡,双剑交接的时候没有发出一点声音,但是恐怖的冲力瞬间扩散开去,爆炸性的气浪让安默拉胸口发闷,耳膜生疼。神国瞬间进入战斗状态,自我防护系统完全展开,金色的屏障拦截在她和两把剑之间。 处于僵持状态的约书亚和杰拉尔德,与杰拉尔德刚刚错身而过的莲恩,还有借住神国瞬间脱离战局中心的安默拉。 三方呈现出一个脆弱而微妙的三角形。 莲恩感觉自己呼吸很急促,每一次心跳都像最后一次心跳那样紧迫无序,她背对着所有人,但是能清晰地感觉到落在自己脊背上的视线。 多么熟悉的目光,多么熟悉的声音,多么熟悉的面孔。 她羡慕过,嫉妒过,憎恶过,也曾深爱过。 “莲恩” 停下吧。 “莲恩?” 够了,安。 “莲恩,是你吧?” 快点闭嘴。 “莲恩,跟我走。” 别叫这个名字了。 “莲” “你们认识?”约书亚笑起来,在与杰拉尔德的对抗中似乎没有感受到很大的压力。 杰拉尔德的目光微微往安默拉那边倾斜,他知道安默拉与莲恩是旧识,两个人应该是从小就认识的。他还依稀记得上次自己问起安默拉,她与莲恩是什么关系的时候,那一刻安默拉的神情他毕生难忘。 “告诉她我一切都好,并且非常想念她。” 带着轻微的,难以察觉的悲伤,安默拉曾经这么说过。 “请告诉她,我活得很好。从最开始到现在,我一直都很幸福,请不必为我担心。” 雾一样又轻又薄的悲哀,安默拉这样拥有着不可摧毁的强大壁垒的人,仿佛在那一刻将软肋都写在了脸上。 杰拉尔德又侧头看了一眼莲恩,她沉默着与约书亚站在一起,选择对他们拔剑相向。不知道为什么,他的心中仿佛有烈焰在烧,距离他上次尝到真正的怒意已经长达一个世纪,他还是能清晰地感受到。 “嗯。”莲恩终于出声了,不过是为了回答约书亚的上一个问题,“不过那都是小时候的事情了。” 杰拉尔德没忍住又回头看了一眼安默拉的神色,什么都看不出,她依然是那个有着坚固壁垒的强者。 “是啊都是小时候的事情了。”安默拉闭上眼睛,稍整神色,又睁开,“莲恩,看见你过得幸福,我也很开心。” 因为自己是不幸的,所以看见身边的人过得幸福,仿佛也可以从中得到虚假的满足。从小到大,安默拉一直是这么想的。如果这个世界是黑暗的,那么至少其中有一人活得光明,也可以让她看见一丝希望。莲恩就是那丝光明,她让安默拉相信自己可以支撑下去,摆脱痛苦。 “到底是什么让你觉得我是幸福的?”莲恩轻声回答。 然而十多年来一直支撑她活下去的虚假满足在这一刻终于走向了崩塌。 僵持中的两位圣剑都默契地没有打断这两人莫名其妙地对话,杰拉尔德是单纯地对安默拉与莲恩的过去感兴趣,而约书亚则是无法脱身,只能等杰拉尔德露出破绽。 莲恩终于回过头,神色冷峻,语气刻薄:“杀掉我的母亲,然后胁迫我父亲卖掉我的,难道不是你吗?消除我的记忆,命令门格尔在我身上刻下麦灵痕契约的人不也是你吗?安默拉,我的小天使到底是什么,让你有勇气说出这样的话?” 记忆是空白的。 莲恩所描述的事情从来未曾出现在安默拉脑海中。 但是就像坎迪洛克坚称她拿走了预言书一样,莲恩言之凿凿,痛苦与愤恨都来得极为真实。 到底是他们在说谎,还是十三年来的记忆欺骗了她? “我没有做过这种事情。” 安默拉语气极为温和,但是在场的所有人都听出了一丝不确定,就连杰拉尔德眼中都流露出震惊。 她自以为莲恩是幸福的,并且将她的幸福当作自己的幸福来生活。 而实际上,不幸的两人,谁都没能理解对方的不幸。 第147章 记忆 这是叛离翡翠圣枪的第二天。 “门格尔我困了。” “在前面的镇子休息怎么样?” “可是我不喜欢离人类太近。” “嗯那么就在树林里搭帐篷吧。” 深深的暮色之中,一身黑袍的魔导师正抱着年幼的女孩儿赶路,他们用没有人听得懂的古老魔法语交流。 魔导师的面容隐藏在兜帽和立领之下,身材颀长,步伐飘忽,他看起来风尘仆仆,实际上却有种说不出来的从容。那个女孩儿被他稳稳地抱在怀里,她只穿一件长袍,袍子很单薄,而且是白色的,完全可以透过长袍清晰地看见那下面细腻的肌肤。她的栗色卷发一直垂落脚踝,头靠着魔导师的胸膛,露出半张毫无人气的侧脸。 那个女孩儿困倦地合上眼睛:“门格尔,你也会离开我吗?” “不会。”魔导师微微低头看她,步伐放缓了一点。 “没有说谎吧?”她问道,声音里没有温度。 “没有。”魔导师的回答十分干脆,“直到死亡降临那一天,我会一直在您身边。” “你会死?”那个女孩儿露出讽刺的笑容,与她的年龄完全不符,“掌控死亡的大天使也会被死亡带走吗?” “是的。”魔导师谦卑地回答她,“玩弄生命的人最终也逃不过生命的惩戒,这是一个道理。” 顿了顿,他又说:“当然,对于您而言不是这样,没有谁可以将惩戒施加给您。” “所以我能从死亡的手里夺回你?” “您会这么做吗?”魔导师嘴角牵起笑容,他大概很少笑,所以看起来有点不自然。 那孩子的表情就像石像般冷硬,她靠着他的胸口,轻轻摇头。 “不会。” 让死去的生命活过来,那又有什么意义呢?谁也不是不可替代的。 魔导师的笑容又深了几分:“我知道您不会。” 女孩儿已经不说话了,她疲惫地闭上了眼。 魔导师站在静谧的林间,低声颂唱咒语,大地伸出枝条,飞快地织造出可供遮风挡雨的树屋。他抱着女孩儿走进树屋里,这里面挂着一个个由花苞构成的小灯笼,萤火虫发出黯淡却温柔的光。这是很古老的德鲁伊法术,只有心灵纯净的魔法师可以使用,大天使也在其中之列。 夜色渐深,女孩儿沉睡在茧一般的藤床中,她的睡颜看起来痛苦而疲倦。而魔导师则像雕塑般矗立在她的身侧,连眼睛都不曾眨过一下,他必须守护这位陷入梦魇的神。 “有人。”女孩儿没有睁眼,但是她的声音听起来已经完全清醒了。 “由他们去吧。”魔导师微微垂眸,试图安抚她。 “清理掉。”女孩儿睁开了眼,看着他,她的眼睛是清浅的褐色,眼底泛着不可捉摸的光,“我不喜欢人。” 凡是曙光热爱的一切,她都深痛欲绝。 “是。”魔导师恭顺地回答。 他走出去,过了会儿又回来,沾染过无辜者鲜血的天使身上带有污秽的气息。 “还差一个。”女孩儿仿佛有着看破一切命运的能力,“为什么留下她?” “很像您不觉得吗?” 从魔导师背后走出一个浑身发抖的小女孩儿,七八岁的样子,有着一头灿烂的金发,相貌甜美精致。她衣衫破旧,看起来家境贫寒,但是那双眼睛里有着包容一切的碧蓝,比海洋和天空更加广阔迷人。 啊就像曙光。 “带走她。” 魔导师隐约松了口气,他说:“安默拉,她看见了,我杀死她母亲的时候” 安默拉。 这个名字深深的烙在了金发女孩儿的记忆里。 “来这里,肮脏的小家伙。”那个被称为安默拉的孩子从藤床上坐起身,然后冲她招了招手,“你的名字是什么?” “莲莲恩,莲恩·夏洛蒂。” “你不需要姓氏。”安默拉坐着的时候,栗色长发一直垂落到地上,她瞳色很深,但是眼底却总是能看见光。 莲恩恐惧得说不出话,她哽咽道:“放过我求你” 安默拉没有回应,但是站在一边的魔导师却看出了她的厌烦,他用指尖轻点莲恩脑后,莲恩直挺挺地倒了下去:“这样如何?” 消除了记忆,她会成为漂亮的与曙光相似的金发人偶,不会惹恼安默拉,也不会给她自己招致死亡。 “不”安默拉有点遗憾地躺了回去,“我更喜欢她之前的眼神。” 那张与曙光相似的脸上,不再是万年不变的温柔宁静,眼里也不再是宽恕容忍。安默拉更想看那张脸因为恐惧与愤怒而扭曲,想看她眼里的碧蓝色渗透了仇恨的漆黑。 “走吧,我不想留在这里了。” 随着安默拉的说话声,周围的藤蔓渐渐泛黄枯萎,萤火虫的光芒消失,它们死在了凋零的花苞里。魔导师将她抱起来,小心地用自己的长袍裹着,然后用魔法变幻出由鹿拉着的马车,他将莲恩放在了车上,然后趁着夜色离开了这个小树林。 在安默拉闭上眼睛之后,他降下投影,给莲恩穷困潦倒的父亲送去了一大笔钱。 “门格尔。” “是的,我在这里。” “离坎迪洛克山脉还有多远?” “按照现在的速度,大概明晚就能抵达。” 安默拉忽然伸出手,触碰到魔导师的面颊,天使的面孔总是带着点神圣不容侵犯的味道。他鲜少被人触碰,而安默拉的手是温热而柔软的,就像普通的人类女孩儿一样,这种奇怪的触感让他的身子微微一震。 “占星台有什么动静吗?” “没有。”魔导师的回答慢了一拍。 “很好等得到黎明之预言书后,我就能摆脱现在这幅样子了。” 这副不会长大而且极其虚弱的样子。 “是的。” 正如魔导师所言,他们在第二天夜幕降临之时抵达了坎迪洛克山脉中的火山口。 沉睡在这里的火龙坎迪洛克感受到了不同寻常的气息,不像是曙光,也不像是永夜,有种奇怪的似神非神的感觉。他醒了过来,从火山口里面往外眺望,正好看见一身黑袍的魔导师跃入火山之中。那身黑色长袍在风中扬起,看上去就像污秽的羽翼。 “堕天者?”火龙觉得他身上的气息有点不干净。 魔导师的背后张开羽翼,气息忽然变得极其强大。他的双翼宽大而蓬松,颜色纯白无暇,晶莹剔透的光芒从双翼中落下,洒得满地都是。 “是你啊”火龙认出了智天使的气息,他喷出一口龙息,又懒散地趴了下去,“曙光都不在了,你来这儿做什么?” “预言书。”天使的口吻莫名有点沉重,“可以交给我吗?” 火龙的眼睛一下就睁大了,它抬头,仔细看了看眼前的天使:“你手里的是什么?不,不对,你为什么要预言书?” 天使的怀里抱着一个小女孩儿,她似乎已经睡过去了。听见火龙的声音,那个孩子又缓缓睁开了眼睛,她望向火山里盘曲的巨龙,沉默不言。 天使替她说出了要求:“请交出预言书。” “能拿走就拿走吧。”火龙不屑地说道,“不过你要这东西到底干嘛?” 这一次天使没有回答,他松开了手,那个孩子从他怀里跳下来,脚不沾地,幽魂般悬浮空中。她消失在原地,再次出现时已经落在了火龙面前,她伸出手,一寸寸地抚过粗糙发烫的龙皮。 不沾染尘世的泥土,不聆听尘世的嘈杂。 火龙的心沉了下来,这是神的特性,眼前那个气息奇异的孩子确实是神。 “安默拉!”天使忽然出声说道,“杀掉它的话,坎迪洛克山脉会被夷为平地,占星台也会被惊动的。” 女孩儿叹了口气,然后收回手。 火龙不知道自己逃过了一场死劫,它震惊地看着那个被称为“安默拉”的孩子手里的东西那是一个很小的光点,眨眼间就进入女孩儿的皮肤,就像没有存在过那样消失在了她的身体里。 “黎明之预言书已经拿到了,我们也是时候离开了。”天使重新抱起那个孩子,背后羽翼一闪,直接消失在了火山口。 坎迪洛克发出一声怒吼,火山喷发了。 “安默拉!我记住你了!” 翻过坎迪洛克山脉,跨越普朗曼与圣兰斯卡特的边境,马车嗒嗒嗒地向前。 “听见了吗,门格尔?他说记住我了。” “嗯。” “可是最后他们都忘了。” “是的。” “你呢?” “我不会忘的。” “偶尔说说这样的谎也不错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