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猎娇女(重生)》 1. 第 1 章 樊楼窗外,人间白得虚虚幻幻。 卖货郎负担挑篮,沿街串巷的吆喝。繁华的鹿道街人头攒动,踩化飘落的润雪。 一列红绸喜服的迎亲人马徐徐前来,鸾歌凤吹,鼓乐声时而清脆、时而高昂,此起彼伏热闹了一路。随从们花生红枣,逢人笑盈盈相送,喜气从街头蔓延至街尾,在白皑皑中开辟出一条红丝路。 寒风卷起绒雪,飘进二楼暖阁中,化作点点水珠。一双灰黯的眸子从远处收回目光,慢悠悠转向人声鼎沸的街巷,逐渐变得清明晶亮起来。 她又回忆起了前世,一时有些失神。 - 前世,显赫的梁府轰然倒塌,梁炤孑然一身入英王府为妾。也是同一天,永乐街十里红妆,锣鼓喧天,庆贺英亲王刘肃,迎娶齐府嫡女为妻。那一日的盛况胜眼下十倍。 梁炤记得,她被安置在一处偏僻小院,听屋外婢女私语。 “我就说那管事的早就对我们不满,安排到这个鬼地方来,又偏又小,咱们得想办法换到正屋里头去。” “哪能说换就换,王妃什么身份,屋里头下到洒扫的人那都是王爷一一过目的。” “你说王爷既然对王妃如此在意,为何还要把里头这位接进来?这不是让王妃添堵嘛!” 另一个压低了声音:“我和你说,原先里头那位才是正经王妃,选好日子就等下聘,哪知突然成了乱党。原本该受牢狱之灾,是王爷善心,留她一命罢了。” 二人你来我往,畅聊如若无人之境。 梁炤看着红烛燃烧殆尽,天边曙光初露,却毫无困意。没有为人妾的嫉妒不满,没有怕人言的羞愧不甘。唯有一心,渴求能尽快查清真相,还父亲还梁府一个清白。 但从入王府之后,一路就开始荒腔走板了起来。 在王府为妾的五年里,梁炤拢共做了两件事。 一件,查清陷害父亲的真相,还梁府一个清白公道。 前半段她办到了。 第二件事,与刘肃琴瑟和鸣。 她办砸了。 若不是梁炤苦心布局,仔细算计,不惜分道而行,非要将真相追查到底。或许她和刘肃是能够举案齐眉的。 再睁开眼,梁炤重生回了自己及笄之时。梁府正如日中天,阿爹阿娘犹在,她还是丞相府里,那个金枝玉叶又不可一世的贵女。回首往事,从一开始就是错的。 重活一世,那就不能再错一次。 梁炤深吸了口冷气,将思绪从前尘往事中抽回。 - 暖阁外脚步声由远及近,手提食盒的玉面推门而进。她最爱笑,小脸还有未褪去的婴儿肥,但出口却是絮叨:“姑娘,你怎么坐在窗口,刚生了病,仔细着凉。” 前些日子,姑娘发了一场高烧,险些要了她的命,待醒来时便带着前世的记忆。 她放下食盒,利索将窗帘放下:“姑娘,吃的都拿好了,咱们走吧。” “不着急。”梁炤掀起一角,扬了扬下巴:“你瞧,外头这么热闹,马车过不去。” 嗯。玉面趴着窗户看了会儿,痴笑道:“姑娘你瞧,打马上坐着的新郎官好开心,一路嘴角就没掉下来过。” 梁炤抿了口热酒,浅浅一笑,兴致索然的看着街上人群如过眼云烟,待喧闹声远了些。她抬头看眼天边云层,唤玉面备轿:“时日还早,去趟万通布庄看看开春的料子吧。” 玉面扶梁炤上轿,看天色阴沉,云层厚重:“姑娘,瞧这天像是要下大雪,不如改日再去吧。” “无妨。”里头女子似乎态度果断。 “去万通布庄。”马鞭一扬,轿子经过鹿道街,向左拐了三个街巷才落轿。 梁炤下轿时,雪花大片大片,随风吹入衣襟。玉面赶忙打伞遮雪,随姑娘一起进布庄。 万通布庄并非地处繁华,往来皆是熟人买卖,因风雪气候布庄除了两个伙计,并无客人。两个伙计皆是脚快机灵,在轿子刚落地门口,就早早赶来迎候。做熟人买卖的店铺,最要紧就是眼尖,像丞相府一等一的贵客,自然过目不忘。 二人作揖,高个子先笑:“梁大小姐光临,真是令万通布庄蓬荜生辉啊!” “听闻布庄进了匹开春的料子,今日得空便来瞧瞧。” “寒尽春来,早春最好的料子都在这儿摆着呢,梁大小姐您尽管挑。”高个子给她引路。 梁炤仔细比对成品,很快选了三四匹布:“劳烦二位帮我搬到轿上去。” 欸。两个伙计手脚有劲利索,三下五除二便将布匹都搬上了轿。 梁炤一边吩咐玉面去结账,一边问起:“长喜巷今日是发生了什么事吗?” 矮个子伙计忽然眉头一蹙,转而笑着摸头,一脸茫然:“没听说有什么事啊,梁大小姐何出此言?” “这倒怪了,刚才路过时瞧着极其冷清,人迹罕至。”梁炤看了眼轿顶积雪,解释道:“估计是雪厚难行吧。” 看似轻易的一问,叫矮个子心中鼓雷作响,他堆笑着送走梁炤,眼看她轿子从长巷离开,立刻疾步走至后室。不过须臾,一布袄长靴的男子提着食盒,以买吃食为由,往长喜巷走去。 看似风平浪静的巷子里,潜伏在屋顶树荫盲点的暗影正在悄悄移动。待人走过,为首的揭下脸上面纱,鹰隼般目光检视一遍巷子中一草一木,指尖比了个特定手势,手下如阵轻风飘近他身边:“头儿。” “继续盯着,我去禀告大人。”他黑色斗篷一挥,脚尖轻点屋檐瓦片,蜻蜓点水般落到地面,在雪地上留下花瓣深浅的痕迹。有如此强大内功,江湖之中不过寥寥几人。 再说另一头,梁炤的轿子离开万通布庄,慢慢悠悠碾过积雪往梁府所在的阡福街前进。玉面坐在她对面,见银白日光洒在她微颤的睫毛上,被照亮的棕色眼眸中似乎总藏着皑皑白雪,原本展颜疏朗的姑娘突然就变了个人似的,总是郁郁寡欢。她关切的问:“姑娘,你身体还不舒服吗?” 梁炤倚靠着窗,懒洋洋转过头来:“今日不过乏了,你别担心。待会儿回了府,先给自己挑匹布料,明日找个裁缝做身好看的衣裳。” “那怎么能行……” 正说着话,忽然一列官兵纵马而过,坚甲利兵震响街头巷尾。 “怎么回事?”玉面立刻掀帘探头。 梁炤右眉一跳,放下抵额头的手,坐正了些。朝玉面掀开的一角望过去,只瞧见模糊的虚影。 “吁——”为首的男子勒马停下,身后跟着的数十官差迅速将轿子团团围住。 一道惊雷凌空炸响,闪光短暂照亮他衣摆上飘摇的玄武银纹。 上京无人会不认识,这一支敢在大街霸道横行,身穿墨色黑甲、腰间配银带玄铁剑的官兵,名叫武慎司。只听命于官家一人,手段毒辣、行事雷厉拥有至高无上的独权。 “例行搜查!劳烦下轿。” 粗粝低沉的声音被风卷进轿内,马上之人身形高大挺拔,身下那匹棕黑色骏马目光专注,鼻息时不时发出沉重呼吸,如同它主子般威严不可侵犯。 尽管梁炤逆着光看不清他面孔,但几乎是在听到声音的瞬间,就将人认出。 沈冽,武慎司之首,是官家在皇城的一把刀。 梁炤袖中的手不由自主紧握成团,被刻在骨子里的恐惧随回忆一起,涌上心头。 嘉定二十一年,被武慎司团团包围七日之久的梁家军营,终于以谋逆定罪且数罪并罚。梁家军不降,拼死相搏。梁炤眼见着削铁如泥的尖兵利刃,一道一道划破昔日兄友的喉咙,鲜血喷溅在练武台上,流进不久前刚铺好的青石板缝隙中。他们出剑迅速,见血封喉,根本不给活路。刚打完仗的梁家军根本不是这群恶魔的对手。 梁炤躲在帐中,看见为首的男人,一身黑衣玄武银纹,手里的剑刃做法十分古怪,月牙形的倒钩尖锐可怕,白刀子进去,连带着血肉内脏,一起被拉出来。伤口处涌出来的鲜血在零下十几度的雪色中,冒着白蒙蒙热气。男人司空见惯的抹掉脸上血迹,发红的眼底像一头撕咬猎物的狼。 她从未见过如此可怖之人,吓得后退,微不可察的脚步声却躲不过狼灵敏的耳朵,他眼珠子四周“骨碌”一转,便死死将她盯住。 想到这儿,梁炤袖中指节发白,紧紧咬住后槽牙。 打头的随从拿出梁府的牌子,伸手递到马边:“大人,这是丞相府梁大小姐的轿子,还请行个方便。” 沈冽高坐于马上,目光淡淡扫了眼牌子,瞥向身后:“把人请出来。” 都知领命下马,一步一步朝轿撵走近,在叩响之前,梁炤已随玉面一同出了轿。 她站定在轿子一旁,瞥了眼沈冽又很快收回,强装镇定的问:“当街搜查女子轿撵,敢问事出何因?” 都知抬头得沈冽首肯,踏步进轿,用剑柄敲敲打打,不像是找什么东西。沈冽仔细端详眼前两个女子,婢女脸上的恐惧毫不掩饰,倒凸显出身旁那位主子过于镇定。 他拨出腰间短刃,左手将随从递来的帖子勾到面前,一字一顿饶有兴致的读:“梁府,梁九生。” 为您提供大神 方不群 的《猎娇女(重生)》最快更新 1. 第 1 章 免费阅读.[www.aishu55.cc] 2. 第 2 章 沈冽合上帖子,丢回给随从:“丞相府的千金应该听闻过武、慎、司三个字吧。” 他目光从女子飘忽的眼神滑向她袖中手掌,露在外边的几根细白指尖轻轻发颤。沈冽暗自腹议:嗤,洋装镇定。 梁炤察觉到他视线,将手背到身后,梗着脖子挺直腰杆:“自然。” 她深吸口气,对视回去。视线相撞的那一刻,轿里的都知检查完毕跳下轿子。 沈冽随之转移视线,见都知轻摇脑袋,便心下了然,脚下的马也松动了下腿。 他收回短刃,不再逗留片刻,撂下话便打马离开:“既然听过,就不要多问。” 来势汹汹,去势匆匆,独剩一排排清晰马蹄痕迹。 玉面紧张地忘了呼吸,长吁一口气:“姑娘,武慎司为什么来查咱们轿子?” 望着他们离开的方向,梁炤的视线被拉的极长,远处虚晃晃的白雾像张开的网,宛如前世。 不过这一次,她是主动拨开云雾,踏入局中的人。 梁炤收回视线,拉住玉面的手:“别怕,咱们先回府。” - 另一边,回到武慎司。 都知舒烈,下马说道:“丞相府之前从未和“天宗”有任何牵连。” 嗯。沈冽点头,但心中疑虑不减。 “天宗”是流传在民间的一股江湖势力,近几年势力膨胀,武慎司很多眼线都折损在他们手里。 沈冽奉皇命清剿,跟着露出来的线索查到万通布庄,盯梢了几日从未露出蛛丝马迹,怎么梁大小姐轿子一去就暴露了? 他从不相信巧合。 “长喜巷继续让影子盯着,梁府除了盯梢,你再派几个高手,把梁九思盯紧。” “大人怀疑梁大小姐?” 沈冽微眯起眼睛,拇指摩挲着食指中段,他思考起事情来总是有这种习惯。思绪落定,他眼神笃定锋利:“不是怀疑,她肯定不简单。” 舒烈领命,迅速安排下去。不消一刻,突然司中来报,声音压的极低:“都知,太子府祺良娣死了。” 舒烈讶异:“怎么死的?” “外头消息是:祺良娣害死了太子妃腹中胎儿,东窗事发,畏罪自尽了。而据眼线来报,是太子软禁了祺良娣,赐毒而死。” “知道了。下去吧。” 舒烈把消息在脑海中进行重组消化,立刻转身往回走。 沈冽见舒烈去而复返,面色凝重,停下手中錾刀(雕刻用刀),抬眼等他回禀。 “太子府…”舒烈脱口而出,而后习惯性地左右查看,提防隔墙有耳。 沈冽听到太子府三个字,心中清楚大半,继续刻起手中的梨木,淡然问:“是祺良娣?” “是!” 祺良娣是武慎司安插在太子身边的眼线,此事乃机密,唯有武慎司几位心腹知晓。所以下头来报,也只知其一,不知其二。 舒烈走近些,低声问:“是太子软禁赐毒的,会不会是她…” 沈冽并不吃惊,他手未停,声音也放低了些:“她既然动了情,暴露是迟早的事。” “不过…”他停下手中錾刀,摩挲手指思索起来:“太子为何要斩断武慎司的眼线呢…” 舒烈跟在他身边这两年,非常清楚沈冽并非在提问,而是自己疑惑想不通。他守在一旁,静等吩咐。 “去查一查,太子府的眼线这两年来有多少折损,又有多少可用。” 沈冽惯是如此,他吩咐之事从不过多解释,一切自有安排,旁人猜不透,也不必猜。或许正是因他聪慧过人,官家才非他不用。 而他身手呢? 舒烈跟着他两年,并未见过他出手的样子,腰间长剑甚至从未出鞘。从身形气息可知此人武功不低,深不可测。 他收敛心思,刚要退下,就见其妹舒沁横冲直撞闯进来。舒烈赶忙扯住她手臂,拉到面前:“你这是干什么!” 舒沁稳定心神,喘口气道:“祺良娣…” “都知道了。”舒烈打断她,往上首看了一眼:“下去说。” 舒沁觑眼座上之人,拗不过哥哥手上力气,作揖和他一同退下。 二人行至一处偏僻之地。 “你就这样莽撞?”舒烈忍不住斥责。 “祺良娣是我手下的人,我花了多少心思培养她,现在说折就折,不得问个清楚!” “她怎么死的你不都清楚,还来问什么!”舒烈叉腰看着她。 其妹舒沁,专门负责培养打点武慎司的女子,祺良娣被太子赐酒毒死一事,她自然得到了消息,但她还是冒失来了。 “我是想问问,他沈冽明知道祺袖对太子动了情,性子优柔迟早暴露,为什么还要留她在太子府自生自灭。” “你现在怒火攻心,口不择言,不适合问这些。”舒烈知道妹妹性格,眼下气头上,进去指不定说什么话惹怒对方。 他拍拍妹妹肩膀:“我知道你心疼祺袖,眼下先帮她把后事打点好。” “不用你说。”舒沁晃开他搭在肩膀上的手,望着沈冽的方向。 “大人既然这么做,自然有他的计较。” 舒沁耷拉下眉毛,道:“我知道他自有筹谋,机智过人。可是…” 她叹了口气,似乎是在自问:“哥,他太过冷酷无情。你我在他心中,是否也如祺袖一般,不过棋子而已?” - 武慎司之首,沈冽的名字整个上京知道的人不多,但要提到武慎司的威名,上京则无人不知。这支队伍行事狠戾,不留余力。凡是被他们盯上的人,小则伤筋动骨,大则满门抄斩。 玉面一路惴惴不安,可是见自家姑娘淡定从容的样子,又不敢再提,只得跟在身后,独自焦灼。 梁炤脱下大氅,褪去打湿的鞋袜,躲进温暖的内阁里,品了口从樊楼带回来的梅子酿,方舒口气:“你别站着了,赶紧也坐下喝一杯。”她抬手将玉面推到一旁太师椅边。 玉面推辞道:“姑娘使不得,坏了规矩。” 正在倒酒的梁炤,手中微顿,忽然想起前世。她被困在王府后宅,孤苦无依,只有玉面伴她左右。日子久了,也就没了主仆之分,二人时常一起赏日看雪,闲话家常。 想到这儿,梁炤的目光下意识落在玉面的小腿上,手中这杯酒变得格外沉重。 窗外一阵风刮过,吹的门窗吱呀作响,像极了前世那个寒冷的清晨… 当时,晨曦初亮,雪色朦胧。 久困于屋的梁炤突然得知一件不虞之变。 她来不及撑伞,冒着鹅毛大雪,匆忙赶到。刚一走进这间屋子,就察觉出股夹竹桃的气味。 这不可避免让她猛烈的咳嗽起来。 浑浊的空气中,尘埃漂浮。 随着老仆大刀阔斧的拉开窗帘、打开窗户,昏沉沉的屋内才有了一丝光亮。 借着朦胧晨光,梁炤一眼就瞧见躺在木板床上的尸体。 寒风将屋内尘埃席卷而去,夹竹桃的气味也淡了些。她擦掉眼角咳出来的泪珠,忽然觉得寒冷刺骨。 屋外下人言之凿凿:“罪婢玉面,私盗珍品,已畏罪自尽。” 她身后的老仆小声提醒:“梁夫人,走吧。别污了自己眼。” 梁炤充耳不闻,径自走到尸体旁蹲下,她像拈起一枝鲜花般,掀开薄毯边缘,玉面的身体一寸一寸展现在面前。 她浑身□□,胸部干瘪的垂在两侧。由于左脚残疾,她右腿肌肉格外粗壮,左腿却瘦的像个竹竿般瘆人。 “姑娘!” 随着玉面一声叫喊,她猛然回过神,眼眶微红的抬起头来,手中的酒盏也洒了大半。 “姑娘,你怎么了?”玉面接过杯盏,拿着帕子帮梁炤擦拭手上水渍,被她抬手按住。 “无妨。”梁炤重新斟酒,将酒盏推到玉面身旁:“你也喝口暖暖身子。” 没有前世记忆的玉面哪儿敢如此放肆,她一边道不敢,一边打量主子面色。 自家姑娘从小金枝玉叶,被娇养的极好,自然也比旁的人高傲娇贵些。虽然从不苛待下人,但恪守尊卑贵贱,从不坏了规矩。 记得去年春日宴,只因下头人糊涂,摆错位置,将一位妾室的女儿,安排在同一桌上。梁炤虽当下未言,却也是一筷未吃。 而今让她一个奴婢同坐同饮,玉面心中惶恐。 梁炤见她面露难色,心中也明白几分,但要改变十多年来的印象不是件容易的事,她不勉强,换了话题:“刚才我买的几匹料子,你领了去,给院子里丫鬟各做一套开春的衣裳。” 提起布料,玉面眉头又紧锁起来,她无心一问:“姑娘,往日相府都是从南裳布庄定的料子,怎么今日去了万通布庄?” 品酒的梁炤睫毛微颤,遮住深黑的双眸,她不徐不疾地说:“前几日柳家夫人来府上拜访,我瞧她衣裳漂亮,随口问了句。今日便想着去瞧瞧。” 玉面哦的一声,点头:“真是倒霉,怎么偏偏遇上了武慎司。看那架势,真真好吓人。我还以为是冲我们来的呢!” 梁炤指尖轻滑过杯盏口,将酒一饮而尽:“确实好吓人。” “要不要告知老爷和夫人一声?” 梁炤摇头:“这么大的消息,想必不用咱们去说,阿爹阿娘也会很快知道的。” 话刚说完,就听见院外一阵匆促的踏雪声,从远及近走来。 男人身量高大魁梧,络腮胡浓密杂乱,举手投足间放荡不羁,俨然一副武将姿态,不是左相梁建又能是谁呢! 随着他推门而进,梁炤便笑迎上前去:“阿爹!” 身后跟着的妇人雍容华贵,焦急的将梁炤拉到身边,上下打量:“没事吧!” 梁炤搂过她手腕撒娇:“阿娘,我能有什么事啊!” “还不是听到消息,说武慎司查了你的轿子。”梁建道:“炤儿,这究竟怎么一回事啊?” “我也不知道。”梁炤摇头:“我只不过是去选布料,出来就在白象街被拦下了。” 梁建眉心紧簇,一脸担忧的问:“为首的人是谁,他们有说什么吗?” “为首的人…炤儿不认识。他们只说是武慎司的人,叫我不要过问。” “你仔细想想,他带的是什么样式腰牌?” 阿娘向来听父亲的,也跟着着急起来:“炤儿,你好好回忆一下,有什么特征都说出来。” 梁炤假装仔细回忆,啊!她钗环一晃,眼眸亮起来:“我想起来了,为首的人腰间别着块朱红腰牌,上面刻着个玄武。” 为您提供大神 方不群 的《猎娇女(重生)》最快更新 2. 第 2 章 免费阅读.[www.aishu55.cc] 3. 第 3 章 柴火噼里啪啦作响,白色帐中火光摇曳,印在一双双沉重的眼眸中。 梁炤坐在兄长身边,一身白麻布衣裹身,素面盘发,全然没有世家女子的金贵样。她心中有万千疑问,硬生生压下来,安静守在一旁。 万籁俱寂中,一声马蹄撕破长空,围坐的将士同时循声望去,容色忐忑。 是传递消息的斥候回来了。 所有人行动迅速,兵器系上腰,甲胄声响彻帐内。梁炤紧跟着兄长站起身,颤抖着的手抓着胸前短刀,努力让自己镇定。 刚要抬脚跟上,却被兄长按回去:“你在帐中呆着,不管发生任何事,都不要出来。” “炤儿你记住…如果我没有回来,无论如何,想办法活下去!” 兄长的目光少了一丝往日的坚定,帐外白雪席卷去整室暖意,像一场声势浩大的告别。随着帘笼被掀起,兄长的身影也随帘笼落下一同消失在她眼前。 她熄灭了火光,独自躲在帐中。无法窥探外头情形时,耳朵就变得格外灵敏。马蹄声、兵器声、呼喊声此起彼伏。 是打起来了吗?梁炤从缝隙中往外看,瞧见远处黑烟四起,火光忽闪忽灭。一群人马正往她的帐而来,有友军也有敌人。 白茫茫雪色中,一男子踏马而来,手中剑刃沾满热乎乎的鲜血,一滴一滴落在白雪地里,刺目又残忍。他手起剑出,招招取人性命。 那人一身黑甲,唯有腰间一块朱红腰牌格外醒目,上面的玄武像凶狠可怖,正如眼前的人一般无二。 杀戮声停了,他鹰隼般的眼睛瞄见帐中身影,下马一步步往帐中走近,每踩过一步,便留下一个血印,像阎王索命。 梁炤紧捏着短刀,一步步退后,直到无处可退。眼泪不知何时滑落的脸颊,她脑中一片空白,只记得兄长的话:她一定要活下去! 风声、雪声、脚步声都停了下来,帘笼一点一点被血红的诡剑撩起来,她看清来者的脸。锐眼棱面,宛如修罗。 “沈冽!”梁炤大喊一声,猛的从睡梦中惊醒,身上白丝睡衣紧贴着后背,湿了大片。 屋外正打盹儿的玉面从浅梦中惊醒,敲响屋门,声音干涩地问:“姑娘,有什么事吗?” 梁炤紧绷的神经一时缓不过神,手紧抓着被子急喘。借着单薄月色,她抬头看着雕栏木床发愣。 黄梨木的鲤鱼戏珠雕花,是她闺阁中的床。还好,这一世都还在。 前世种种犹如噩梦,总是纠缠不清。她眼角不可控地划过几行热泪,梦中的恐惧和痛苦像昏暗夜色叫人心如刀绞。 她叫玉面进来:“把蜡烛点上吧,太暗了我睡不着。” 玉面点亮蜡烛,见姑娘眼眶微红,汗湿鬓角,问道:“姑娘梦到了什么?怎的吓成这样?” 烛火照亮屋内,梁炤方有劫后余生的感觉,她松了口气:“梦见了武慎司。” 玉面直言不怪:“这武慎司的架势,确实吓人!” 主仆二人聊着天,身影在烛火中晃动。屋顶上,黑衣暗影模仿了声鸟鸣,一只鹰隼落在肩头,很快又带上纸条离去。 卯时未到,晨光浅露。 沈冽如往常般起身,在院子中褪衣练武。日积月累的习惯,使得他身形高大精壮,却不像车夫般魁梧。高挑的个子将他比例拉得极好,视线所及也辽阔于他人。 所以当鹰隼落在院角的瞬间,他的目光也随之移动。 沈冽呼出口雾气,站定在白雪之上,学着隼的叫声鸣叫,手掌向上打开,一张字条不偏不倚落在他掌心。 他提衣进书房,点起一根蜡烛,打开字条。 暗影回禀:梁九生昨日归府后未出,亥时熄灯,卯时惊醒,没有其他异常。 阅完,他长指一挥,烧成了灰烬。 - 梁府大院,暮霭沉沉。 左相梁建散朝归来,一边卸下朝服,一边与夫人在屋中细谈:“今日上朝,我去见了沈冽。” 正帮忙解腰带的梁夫人停下手头动作,近前来问:“他怎么说的?” “你莫急。”梁建自己解开腰带,拍拍她肩膀安抚道:“听沈冽的意思,大概是个乌龙。” “就这么简单?” “那不然呢!”梁建换上轻便的衣服,问:“炤儿呢?用过晚膳没有?” “早用完了,她眼下正在烁儿院子呢。” 二人一前一后,往偏厅走。 啊?梁建不解:“她在烁儿屋里头做什么?” “听说,是在学射箭。” “射箭?”梁建惊讶的回头,怀疑自己听错了:“她一个连手指头都不愿意动弹的人?” 丞相府无妾,唯有大夫人一人,后育得一子二女。长子梁烁早早承袭军衔,率军出征,是个少年将军。小女梁煴尚且年幼,如今刚满十岁。 而梁炤为何养的最为娇贵,原因并无其他。 只因当年,梁建困战北漠,梁炤出生的那日,正巧北漠军投降,战事告捷。 加上道士一顿夸口,说这孩子福星转世。丞相和夫人信了,府里上下也就捧着,生怕把小福星磕着。 自小被宠爱的梁炤,养得一身娇气。十指不沾阳春水,形容她再好不过了。 眼下人站在兄长院子中,正因拉不开弓而眉头紧锁。两旁小厮女婢觉得新奇,眼神时不时偷瞄一眼。 梁烁环抱双臂,一双眼睛笑弯成月亮:“炤儿,你长大后第一次摸弓弦吧。” 嗯,她点头,神情认真专注的盯着弦。 梁烁把弓拿到自己手里,他取箭拉弓,动作行云流水:“你臂腕没有力量,如何能拉动弓弦。” 放开弦,箭飞一般直中靶心。 “力、稳、准缺一不可,非一朝一夕可以练成。”梁烁把弓还给她:“炤儿还要练吗?” “练!”梁炤来这儿,就没想过后退。 这世道,没有了家族依靠,女子就像浮萍无依,她不想这样。她要成为大树、成为自己的依靠、成为家族的依靠。 “哥,你花了多长时间才学会的射箭?” “两年?”他托腮:“儿时学的,记不清了。” “一年…”梁炤望向哥哥:“一年的时间能不能学会?” 梁烁向来疼爱自己这个妹妹,也从不看轻她。就像他说的,自己这个妹妹是个有心性有魄力的,只要她认定的事就不会放弃。但习武射箭不比绣花点茶,是要吃很多苦头的。 “我不怕吃苦,我就想变得厉害一点,能射能武,起码要能翻过这个院墙。” “你今日…是因为武慎司的事?吓着你了?” 梁炤摇头:“不是,我就想着…如果有一天,你们都不在我身边,我能打能逃,总不至于受人欺负。” “你想什么呢!”梁烁捏她脸颊:“谁敢打你,哥还不打断他的腿!” “我是认真的,哥!”她握住哥哥的手:“阿爹会老,你也有嫂嫂要保护,我长大了,你们不可能庇佑我一辈子。” 难得见炤儿如此郑重其事,梁烁当即应下:“既然如此,从明日开始,你便要晨起健体,举铁跑步样样不能拉下。想要练成,没有捷径,你可晓得?” “晓得。” “明日,换身行头,我教你扎马步。” “好!” 这声声答应,并非心血来潮。第二日一清早,梁炤便如约换了身灰色便服,束头盘发认真学起扎马步。 大夫人正和丞相一起在用早膳,听闻时差点没端住粥碗。 二人面面相觑,一同起身往烁哥儿院子中走去。果然见女儿一身灰色布衣,面红耳赤地站在雪地中扎马步。梁建的下巴当时差点没掉地上。 怕影响女儿发挥,为父的梁建轻轻挥手招来儿子,低声问:“烁儿,怎么回事啊?” 梁烁杂糅着自己的理解,头头是道:“我觉得,炤儿可能是害怕出嫁。她昨日再三强调,说没人能保护她一辈子。估计是不想出嫁,怕受夫家欺负。” 丞相夫妇二人眸色沉重,望着自己女儿的背影心中不是滋味。 大夫人不满的瞪了眼自己丈夫:“我就说不要这么早提婚事,炤儿才及笄一年,在我们身边多待几年又何妨!” 父亲见女儿坚持隐忍的样子,心中也不是滋味,他推一把自己儿子:“她既然要学,你就好好教!多些武艺傍身,总是没坏处。” 话落又觉得不妥,把儿子拉回来:“不过小心点,别伤着累着,练完叫她好生休息。” “对!叫玉面给她按按手脚,练完可酸疼着呢。”母亲补充。 正说着话,远处的梁炤起身见了爹娘,笑盈盈地走来:“爹娘,你们用过早膳了吗?” “还没。”大夫人笑道:“听说你突然想要练武,你爹爹好奇,便过来看看。” 嘿…梁建瞄一眼夫人:感情你不着急似的。 他见女儿精神焕发,堆上笑:“怎么样?练得如何?” “才第一天,能有什么效果。”她挽起二人手臂:“我也还没用膳,一起吃吧!” “好好好!”母亲拉着她往院外走,见身后儿子要抬脚跟上,赶忙阻止:“你跟来做什么,陪你自己夫人去。” 前世临死之时,往事如过眼云烟。梁炤清晰记得,儿时和父母坐在餐桌前,鸡丝米粥的香气暖洋洋飘进鼻间,唤醒原本沉睡的味蕾。母亲微冷细腻的指腹,总爱将她鬓角扶至耳后。 什么金银富贵,都不及一碗热腾腾米粥让她怀念。梁炤坐在桌对面,碰着碗米粥笑得和煦温暖。 而她对面的父母表情却越发古怪。二人正运用一切五官表情,私下交流。 太古怪了,你去问问? 大夫人摇摇头:不去不去,要去你去。 我怎么能去!梁建眼珠子一睁,面露不可思议。 大夫人在桌底下摊开手:我也不知道怎么问啊! 你来我往的黄莲剧没演完,梁府便来了位熟客,是母族的姨娘带着表姐来了。 大夫人有些惊讶地起身:“怎么这么早就来了。快,把人请去正院。” 梁炤用过了早膳,随母亲一同去见表姐:“姨娘可是有什么事吗?” 大夫人心里打鼓。 她前阵子和姐姐闲话家常,聊起梁炤的婚事。便想起户家的大郎君。那户家和她姐姐夫家同气连枝,听说户大公子一表人才、儒雅随和,就想着让姐姐打探打探。没想到这么快就有了消息。 可想起炤儿练武的身影,她真是肠子都悔青了:“能有什么事,我叫她到府里小叙罢了。你早上练累了,赶紧回屋歇着去吧。” 梁炤不徐不疾地跟在母亲身边:“不累,正巧我也好久没见佘兰表姐了呢!” 为您提供大神 方不群 的《猎娇女(重生)》最快更新 3. 第 3 章 免费阅读.[www.aishu55.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