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首座抛弃之后》 1. 漏雨 大雨倾盆,山林里的风吹得鬼哭狼嚎。 山谷黑沉沉一片,除了雨声风声没有一点别的声音,湿闷得教人害怕。就算下一秒冒出个什么厉鬼邪物,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情。 毕竟这里不讲科学,讲修仙。 而在山林半腰,十几顶帐篷在黑夜中立着,周围还环着马和板车,堆满了层层的货物,正是一处商队营地。 只是没有一丝火光。 有人冒险在雨中送酒,到最后一顶小帐篷时,轻轻喊道: “林小侄,首领叫我来送酒,喝点暖暖身子!” “多、多谢。” 林青竹哆哆嗦嗦缩在帐篷里,接过了那人从门帘递过来的酒皮袋,手指发抖叩开封口,抿了一口之后,苍白的脸色才好了一点点。 “首领交代,这山野下雨的时候最容易出厉鬼,千万别点火,免得招来东西。”那人又轻轻嘱咐,“等天亮了,就好了!” 林青竹年纪太小,他们最怕他因为熬不住点了火,到时整个队伍都危险了。 林青竹很轻的点了点头。 那人便走了。 雨下得太大,雨水已经从泥里冒了出来,幸好林青竹之前搬来一块大石头,现在还能缩在上面躲躲。 但这生活的苦,什么时候才是个头。 他抹了一把脸,又拧了一把头发尖,拧出了一把雨水。就好像这些年的经历,从头到尾都是泪。 “唉……” 多想无益,林青竹苦挨着等天亮,一只手还紧抓着帐篷,不敢放松。 一是怕有东西闯进来,二是不让自己的活人气息泄露出去。 路上这半年,小鬼敲门厉鬼突脸,这类事情不知道发生过多少次,就算以前在门派的时候,晚上也是相当危险的。 每天都像开盲盒,如果不是幸运,他已经可以写成一本《一百零八式寄法》了。 * 林青竹是个穿越者,上辈子长在红旗下,虽然家里穷,但他还是快快乐乐长到十八岁,考上了好大学,是爸妈手心里的乖仔。 但一朝被车创死,睁眼就到了这个世界。 这个世界有法术,不简单,是个经典的修仙世界。而且据林青竹观察,很可能还是“天道不仁、万物刍狗、弱肉强食、等级森严”的点家款,一点也不爱与和平。 很有出叶凡唐三这类争霸主角的潜质。 他来到这里,附身在一个已经咽气的流民小孩身上,仅仅六岁,就端着一个碗,跟着娘亲逃荒。 林青竹哆哆嗦嗦,他当时因为长期的饥饿,很瘦弱,连路都走不稳,是个很好的两脚羊,谁见了都两眼发光。 幸运的是他有个非常好的娘亲,一路背着他逃难,来到了青山派脚下。 青山派虽然只是一个末流门派,却已经不受世俗国家管辖了,而且山林丰美,林青竹就是做野人,也能好好活下去。 这具身体的母亲就此撒手人寰,闭上了眼睛。 林青竹埋了她,又想尽办法采到一株灵草,想以此交换在青山派做个杂役,却被检测出灵根,就此成了青山派弟子,灵草也被收做束脩。 林青竹还是很有梦想的。 他想成仙,想修炼,于是进了青山派后,天天都在学习。但他很快发现,青山派上下全是摆烂人,包括掌门在内,突破筑基期的都没有几个,日常就是在凡人面前装装样子,收收供奉。 而且很社会,林青竹勤勤恳恳扫地十年,包揽一切脏活累活,只攒下五十两银子,连颗灵珠都没有摸过。 还不包吃。 更没有什么功法灵诀,主打的就是一个野蛮生长。 于是将满十六,能跑能跳的林青竹收拾行李润了。 他天资差得可以,在门内无人注意,青山派乐得收回他种满菜的小院子,就让他离开了。 * 林青竹也不是随便出来的,他所在的地方叫长风界,是修真界“三界九道”里修仙最昌盛的大世界。 昌盛到了什么地步呢?大陆上随便拎出一个古教,占据的土地就有上辈子地球那么大,广袤到难以想象。 而且正处上古神陨后的灵爆期,金丹遍地走,元婴不如狗。 世界那么大,他想去看看。润出来总有一点点机会,而留在青山派,就一点机会也没有了。 林青竹也是找准了时机的,长风界内境很快将有一场百年一遇的盛宴,届时内境所有的世族和修仙势力都会汇集在大衍海西,是所有寂寂无名修士出人头地的绝好机会。 很多像林青竹这样的散修,都在快马加鞭地赶过去。 不说别的,光是打工、做任务,都能狠狠赚一笔。 很多凡人也想去淘金,林青竹下山后遇见的这支商队就是这样。因为目的地一致,所以他花光五十两积蓄,搭上了顺风车,风餐露宿地走了小半年,才走到这里。 再坚持坚持,就要到目的地了。 …… 一夜风暴过去,林青竹终于熬到日出。 红色的太阳从山林里一出来,就镇压了阴邪鬼魅,这些东西化作丝丝缕缕的青色雾气,消匿在了泥土里。 林青竹听到外面的声响,才从帐篷里钻出来,他整个人都被冻得青青白白,靠在了树旁边。 “林小侄,你先去板车上坐坐吧。” 出声的是商队首领,也姓林,带着二十多个同村的汉子运货。他心肠很热,从开始就挺照顾这个半道加进来的小孩儿。 于是林青竹被架到了货车上。 对商队来说,货车就是最安全的,拉车的马都是好马,载着人也不颠簸。 一个汉子帮他把盖车的帆布扯开,这布是好货,一夜过去车上仍是干干净净的,半点没受雨水侵蚀。而且垫了厚厚的稻草,林青竹窝在里面,总算不发抖了。 “原地休整——”首领声若洪钟,“生火做饭!” 几十个人应喝一声,动作麻利的收拾起来。 其中一个把林青竹的小帐篷也收拾了,顺便把他的大包袱送了过来:“真沉啊!不过没湿!” “多谢。”林青竹把大包袱推到自己的身边。 这个大包是他下山前缝的,不仅结实,还做了肩带,能装能带着跑。里面放了他所有的家当,比如被子、蒲团、衣服、针线、锅碗、火石、绳子……甚至还有手搓肥皂,都用麻布袋分别装着,放得整整齐齐。 尽管过着流浪生活,林青竹也始终干干净净的。 他从里面拿出自己的迷你小铁锅,还有筷子,那人熟练的接过,帮他打饭去了:“等着哈!” 商队虽然收了很多过路费,但管三餐,别的不说,饼子糊糊是管饱的。 林青竹的双耳小铁锅可当锅可当碗,过一会儿,就盛来满满一锅糊糊。 还配了一点咸菜。 林青竹双手端着小锅,一口一口认真吃糊糊,吃了个干干净净。 最后一扬锅,锅把他的脸都盖住了。 唉,真香。 手上有个热乎的馍馍比什么都重要,林青竹一歪在包袱上,终于舒服了。 因为他们不是每天都生活做饭的,所以每一顿热饭,他都很珍惜。 吃过饭,体力恢复,腿也不再发软了,林青竹慢慢下了车,用水洗好小锅,然后仔仔细细装回了行李。 然后他就坐回小货车,用小布巾慢慢擦昨晚踩脏了的鞋,等着出发。 时间紧急,其他人在休整得差不多后,也松动筋骨,准备上马了。 他们体格健壮,一晚不睡算不得什么,随首领一声令下,就齐喝一声,向前奔驰。 * 又过三日。 终于,在爬上一座无名山顶之后,他们看到了浩瀚波澜的“海”。 “海”从北方来,在这仅能看到它入西的一角,它更核心的主体,离这里还有十万八千里。 往西,群山高.耸,整整齐齐的排列着,天上的流云像瀑布一样倾泻,清脆的绿意远远就逼过江面,朝他们扑来。 “大海”往西被森林分流成无数江谷,冲出大片大片的浓雾,经年不散,绵延数万里纵沟,壮阔无匹。 “大衍海!” “快到了!” 在见到这片海时,所有人都发出了欢呼。 这海名叫“大衍海”,在长风大陆的正中心,其实不是海,而是一片面积占大陆十分之一的超级湖泊。 林青竹也是第一次真见到它,按修真界的说法他换算过,要几千个蓝星拼在一起,才有这个湖这么大,他其实不是很能想象。 那得多大啊。 因为它,长风界被分成了内境和外境,内境围绕着大衍海,被世族占领,大概占了大陆二成土地;外境也被叫做外荒,是仙宗古教的地盘,所占足有八成之多,很多地方遥远得根本没有人烟。 其实大衍海,原本是远古大衍神朝的旧都,神朝一度统一过长风界,却因为神灾被砸进了深渊,把界壁都砸破了,因而天水上涌,自此成了一片汪洋。 一朝国破,神朝旧臣只能围绕新兴的大衍海重建家园,占据了天险地裂,在这百万年间和外荒打得血流成河,才撕下了这二成疆土。 这是相当恐怖的底蕴,要知道,外荒的八成灵地上,足有数十万个仙宗古教在打架,还都是叫得出名号的,更低阶的门派更如恒河沙数,不胜枚举。 而内境,顶尖的世家仅有八个。 这次要举行的盛会就专属内境,名曰大衍盛宴。 商队所有人包括林青竹,从小就在内境长大,不知道外面仙宗治下的生活是怎么样的,他们靠着世家吃饭,也就供奉世家,再贫穷的村落,也是要为仙者立碑的。 年年还要交税,虽然不多,但存在感很强。 林青竹以前就知道,他每天在青山派扫的地,就有一铲子是给属地宗主——北山林家铲的。 …… 在看到大衍海后,商队骤然加速,很快,在小路尽头的岔口,出现了一条崭新的大道。 这条大道非常宽敞平滑,可以直抵他们要去的地方。 “这是官道,是仙家专为我等凡夫俗子修的,上了官道就安全了,每隔七八里就有岗哨!”首领心中轻快,朝林青竹解释道,“坐镇在岗哨的,可都是仙者!” 林青竹点点头,心里也有点开心。 这半年来他们风餐露宿还在其次,主要是天天提心吊胆,碰见妖魔鬼怪。 因为他们出来的时年不好。 现在正是新旧历交替的时候,长风界一千年换一次年号,每每这时,就会发生周期性的祸乱,天灾、人祸、妖魔鬼潮,什么花样都有,而且不知道什么时候结束。 最长的一次,那一千年都是乱世,死伤惨重。 一路走来,野外变得越来越危险,村庄全都朝着大城池聚集了,商队如果不是实在缺钱,也不会冒险离开家乡。他们路上也死了人,不少。 很快,队伍到达第一处岗哨。 在这里他们要接受检查,盖章在通关文牒,之后就能够畅通无阻。 岗哨以玄铁浇筑,有近五百米的长度,卡在两座山中间,可以抵挡大部分低阶妖兽的冲击。城墙上有巡逻的玄甲军士,目测人数起码在三百以上。 林青竹双手抱着膝盖,看着岗哨。 好大。 据说官道遍布内境大城,甚至网罗了很多镇子、村落,如果每个岗哨都有这个水平,那他简直不能想象这些世族到底多有钱。 这仅仅是修来给凡人和低级小修的,不是给高阶修士的传送阵。 高塔上的修者盘膝打坐,点燃符咒淡淡看了他们一眼,就不再理会。 这就是过了检查,确认他们中没混入魔种了。 但是他们的货物和行李还是被盘查得十分仔细,城墙上的哨兵冷冷盯着所有人,好像只要稍有异动,就会用长枪把他们串成刺猬。 除此之外,倒没有别的刁难。 首领敬畏的收回了目光,检查通过后,老老实实向守城军士交了钱,带着队伍入了关。 “呼。” 虽然刚才被吓成鹌鹑,但一进关,众人却着实轻松了起来,别的地方不说,这路上肯定是不会有什么危险了。 “今晚到海边扎营,再叫林子去打几只野鸡香香嘴,好好放松放松。”首领满面笑容,其他人也露出期待表情。 林青竹也是,他很久很久没吃肉了,上次吃肉,还是上次。 在野外,别说打野鸡了,能不被野鸡打就不错了。 为您提供大神 张源起 的《被首座抛弃之后》最快更新 1. 漏雨 免费阅读.[www.aishu55.cc] 2. 打工 海边驻扎的一夜,林青竹吃到了一只焦香的烤鸡腿。 林子打回来四五只野鸡,每人只够分一点的,他鸡骨头都吮得干干净净,才埋回到土里。 晚上是个晴天,所有人都安心的睡了一觉。 第二天天还没亮,又继续出发。 这样疾行赶路,半月后,他们终于抵达目的地,骊山。 大衍盛会在海西举行,海西是庄家的地界,庄家是内境上八家之一,选来做场地的骊山,自然不同凡响。 刚进山脉边界,他们就看到漫山遍野的繁花,密密麻麻,把官道遮了个严严实实。 “都入夏了,竟然还有这么多花!” “好一块宝地!” 林青竹的感受更直接,之前在海边,他就觉得灵气浓郁了很多,现在更是直线飙升,让他的天灵盖都麻了一下。 很有掀开头盖骨,暴风吸入的冲动。 首领不由感叹:“要是俺们能在这安家,还怕什么旱年涝年!” 但这是不可能的,能在修仙世家底下安家的,一般都是大衍遗民,虽然都是凡人,但在这些人看来,他们都是野人。 山道十分曲折,挤满了来参会的凡人商队,乱七八糟的全是旗帜和货车,铃铛乱响成了一片。大家都在拉扯超车,林青竹坐在车上,因为迟迟出不去,发带被压低的桃花枝丫勾住,扯下一大片桃花,都抖在了他身上。 他干脆平躺了下去。 山里还起了大雾,衬得林子密到了可怕的地步。 “哎呀,这要堵到什么时候……” 有人抱怨,就在这时,天空突然有一队车队飞过,明亮的霞光留下了一道长长的痕迹,下面骤然爆发出欢呼: “仙人!是仙人啊!” “是哪家的仙人?” “仙人看我了!” 骚乱更加严重,林青竹也看到了车队的车尾气,心说飞机果然不堵车。 羡慕。 …… 在山路挤了三四天,眼见着天空的车队一轮轮飞过,看得都麻木之后,林青竹他们才到了骊山城。 人依旧多得可怕,几乎可以说是擦肩接踵,而且都在城门排队。 “不知是不是在交入城费。”首领眉头微皱,“我去问问多少银子。” 林青竹摸了摸怀里揣的钱袋。 他只剩几个铜板,还有一粒银角子了。如果钱不够,只能问首领借一点,进城后再打工还。 首领却满脸喜气的回来:“好消息,我去打听了一番,这次大会庄家免了所有人的入城费用,我们只需第一次检查过关,拿到令牌后,就可以每日自由进出城门了。” 林子惊道:“还有这等好事!” 这无疑为他们省了很大一笔钱,所有人都满心期待,连排队都不那么难熬了。 林青竹也美滋滋的。 大衍盛会照例是秋深的时候开,现在只是预热,如果一直免费到结束,他能攒下很多钱。等到大会结束,大概也供得起进城费了,可以继续留在这里修炼。 果然,等排到他们的时候,守卫没有问他们要钱,检查完行李,又查看了他们这一路的通关文书后,就把令牌发给了他们。 “记住,城内只许修仙者和我朝子民居住,你们外来的凡人只能白天进去,晚上必须出来,否则后果自负。” “是是是。”首领连忙道。 至于林青竹,他虽然有灵根,但修为很低,护卫索性也把他当凡人处理了。 这样反而叫他轻松,因为林青竹没有和其他人说过自己是修士。 仔细放好令牌,他们又马上去抢地方扎营。 骊山城没有完整的城墙,而是呈半月状,藏在重重山间,只在断口修建防御,浑然与山谷融为一体。 从高处望下去,只觉得城池像一条蜿蜒蛰伏的巨龙,盘着最远处的骊山。 骊山极为高峻,凭他们的眼力,只看得到漩涡一样环绕的云。 城外有一片草地,还有一条小河,小河沿着山谷往外流,正适合扎营,他们来得算早,幸运抢到了河边一块地方。 首领拍拍林青竹的肩膀:“林小侄,骊山已到,我们这单生意就算完成了。” 意思是互不相欠,没有义务再帮他。 林青竹听懂了他的话,点点头:“多谢大哥一路照顾。” “也没什么,”首领一顿,见他孤苦伶仃,还是道,“当然,扎营还是扎在一起,互相有个照应,我们还要在这停留不少时日,卖完货再走。” 他知道林青竹想留在骊山城,但说实话,无论是凡是仙,可能性都不大。 只希望他有其他后路吧。 林青竹心里感动,在道谢后,就自觉帮众人搭帐篷、捡柴火,非常卖力。其他人照顾他,让他趁还没天黑,把被子拿出来晒晒,晚上好休息。 林青竹于是把被子抱了出来。 河边长了一片芦苇,捡点枯树枝,很快就能搭起一个小架子,林青竹被夕阳晒得红红的,蹲在水泽边洗手,也沾上了一点点温热的湿气。 周围很多人在生火做饭,火光噼里啪啦,他下巴搭在膝盖上,远远看去,像一只芦苇丛里呆呆的小动物。 头发乱乱的,却很干净,毛茸茸的,眼睛垂着,在晚霞中温软而宁静,没有一点突兀。 晚风一吹,星星点点的炊烟就升了起来。 仍然是简单的一顿,林青竹蹭了最后一顿饭,明天开始他就不好跟着商队吃饭了。 野外条件艰苦,自然是不可能洗热水澡的,但考虑到要进城,众人还是尽量捯饬好自己。 林青竹也是,他在帐篷里,把全身上下都擦干净了,换上新衣服,又把旧衣服都拿出来,洗干净晒好。 最后铺好草蒲团,盖上暖暖的被子,睡了半年来最香甜的一觉。 商队点了药草,所以这一夜都没有蚊虫骚扰。 …… 第二天,林青竹醒来时,天已经大亮。 周边的人稀稀拉拉,大部分都已经进城,商队也只留了一个人守行李。 简单洗漱后,他也来到了城门口。 骊山城的城门同样夹在两座山中间,相当的高大,进城的人很多,林青竹被裹挟着往前,穿过去后,才发现下面竟然是深渊。 城主在深渊上架起了升龙大桥,连通城门和城池,可以容纳数百人齐头并进。 桥的那边,楼阁层层叠叠,街道人山人海,热闹得不行。桥头有很多向导在等客,但见林青竹衣着简陋,不像出得起灵石的,就问都懒得问一句,在原地一动不动。 林青竹乐得自己探索。 骊山城真的很繁华。 城内寸土寸金,所以很多建筑都修了五六层,虽然房间小,但架起了长廊和天桥,四通八达,更加复杂。骊山城也是花城,家家户户都种了花,连街边的商铺都垂挂着吊兰,布画幡巾多彩而绚丽,间或点缀着星星点点的灯笼。 十分有烟火气。 林青竹仔细观察这些商铺,里面有修士开的,也有凡人开的,但从招牌上就能区分。凡是经营修士生意的,招牌上都带个“灵”字。 但无论哪种,都没有店铺贴招工告示。 想了一会儿,他决定主动一点,于是选了一些装修朴素,位置偏僻的店铺,鼓起勇气进去询问。 林青竹知道自己不是特别外向的性格,所以见人就问好,先把态度打出来。 “老板你好,你这里缺伙计吗?” “掌柜你好,你吃了吗,你这里招人吗?” “今天天气真好,请问这里招人吗?” …… 但大多数店主知道他来意后,都失去了热情,轻飘飘睨他一眼: “可是大衍子民?” “什么修为?” “什么出身?” “可是修士?” “什么人介绍过来的?” “啧……这么差的天资,恕小店供养不起。” 甚至更激烈的,还会骂他。 “你是哪里的修士!怎么一点也不懂这里的规矩?” “不缺不缺,快走快走!” 还有人把他认成来投奔的某某侄子,在林青竹说不是之后,脸色立马变臭,推搡着驱赶他。 纵然林青竹有996为小店奉献青春的心,得来的却都是拒绝。他好声好气的走遍了好几条街,结果一无所获。 碰了一下午的灰,最后一个掌柜见他年纪小,才提点了一两句。 “后生,你以为这是什么地方,莫说半年后要开盛会,便是平日,这儿也是海西鼎鼎有名的城池,从不缺修士。灵铺里的活计,即使本土的修士也得抢破头,何况你一个外地无名无姓的散修。” 他让林青竹看了看店门招待的小二,都是练气期。 虽说乱世将至,但长风界更处盛世,是强悍无匹的修真大世,天之骄子都如过江之鲫,何况庸才。 至于那些凡人的店铺,就更看关系了,内境宗族气息浓厚,最鄙视的就是连来历都说不明白的野人。 林青竹站了一会儿,谢过掌柜后,转身离开了。 * 日落西下。 林青竹站在街头,肚子饿了。 他中午没吃饭,所以晚饭奢侈的花了十几个铜板,在家凡人小摊上吃了碗馄饨。 小混沌皮薄馅大,滴上两滴香油,好吃到他把汤都喝光了。 一碗下去半饱,他想了想,却不舍得再来一碗。 至于旁边的小馆子,动辄以银角付账,如果再带上一个“灵”字,更是起步灵珠,卖了他都吃不起。 这时候林青竹就开始怀念青山派山下的小饭馆了,十几个铜板就能吃得很好很饱,他攒钱虽然很节省,偶尔也是能去吃吃的。 更想念上辈子学校外面卖的烤肠,五毛钱就能来一根,同桌能请他吃一沓。 林青竹捏捏肚子。 “唉,客官您走好!”小贩收了他的铜板,笑呵呵的。 林青竹点点头,准备回去了。 他别的不行,但记忆力特别好,路感惊人,自己就能摸回去,不用花钱买地图。 回去路上,他见三三两两的人围在告示栏边,也过去看了一下。 这些告示栏是专为凡人和小修士设立的,有时张贴一些消息,有时张贴一些聘单。 现在上面贴着某某镖局、某某小世家在招护卫。 日薪一颗灵珠,要求练气一层以上,能跑能打,能保护主家…… 林青竹瞟了一眼,就移开视线继续往前了。 他的天资和实力都很差,连最基本的要求都达不到,根本不可能被看中。 还不如明天去揽江阁挑任务,接些他能做的,比如挖灵草喂灵兽什么的,还比较实际。 为您提供大神 张源起 的《被首座抛弃之后》最快更新 2. 打工 免费阅读.[www.aishu55.cc] 3. 奉酒童子 林青竹与其说天资差,不如说运气差。 修真界判定一个人的资质,无非看灵根、悟性、魂力,其中灵根最为重要。 以数量看,单灵根最佳,变异单灵根次之,双灵根再次之,三灵根、四灵根、五灵根天赋则差了一大截。当然,五灵根若能碰上天生道体,那便是绝顶资质没有之一。 以质量看,灵根越粗壮,品相越好。 以组合看,相生好于相克。 大部分灵根只看前面两点即可,毕竟灵根毕竟是自己的东西,再相克也还在掌控范围。 可林青竹偏偏因为穿越,灵魂和壳子兼容性出了bug,让他碰到了最倒霉的情况:双灵根,非常粗壮,但是金木,很相斥。 好比中了一千万,不过是一千万津巴布韦。 得知测试结果的时候,林青竹还不是特别明白。但在之后,不管他再怎么努力修炼,大部分的灵气都还是在金木灵根相杀中消弭大半后,他就感觉到了人生险恶。 因为灵根相斥,他甚至没有办法用术法,身体还要忍受疼痛,体质比常人都不如。 十年从零修炼到练气二层,他觉得自己已经是超人了。 回到营地,和商队的人聊了几句,林青竹便洗漱躺在了草床上。 他有时也会做梦,如果能洗去一个灵根,他现在该有多快乐。 但且不说有没有这种天材地宝,就算有,他又怎么买得起。 能打工,能赚到灵珠修炼就很好了。 林青竹把脸藏进被子里,抱着稻草,很快沉沉睡去。 * 第二天,林青竹去了揽江阁。 揽江阁开遍长风界,不管再小的城镇都有它的分支,像骊山这类城池,一开就是十几家,能量相当大。 在揽江阁里,能接到大大小小的悬赏任务,大到吞云蔽月,小到帮村民找条狗,只要愿意,都能接,只是要被抽走二成赏金。 林青竹很务实,他肯定是做不了野外任务的,所以他去的是竹筒区,一个个装了悬赏的竹筒挂在天花板,抬手就能够到。 竹筒区在最外面,这里的任务最简单。 而越往里,任务越难,还有很多跨区悬赏。这也是揽江阁的厉害之处,只要钱到位,甚至可以在呼吸间,叫你的悬赏遍布大陆。 揽江阁门口的仙碑,也被叫做红碑,投映的便是横跨三界的超级悬赏。 从林青竹小时候起,榜一的悬赏就没变过,是内境北山林家的追杀令,数百亿灵晶起步,要乱海界某代妖王的人头。 每次看到日日上涨的天文数字,他都会悄悄咂舌。 好多灵石,可以买下亿辈子的他了。 林青竹运气好,找到一个摘药草的任务,不需要出城,只是要点手法,辛苦了点。但一看报酬——一日可赚十五颗灵珠! ——十五颗灵珠! 林青竹心都跳漏了一拍。 在修真界,十两银可换一两金,十两金可换一颗灵珠,百颗灵珠换一块下品灵石,之后中品灵石、上品灵石的都是百兑一。上面还有一颗可换千块上品灵石的灵晶。 他在青山派打工十年,才五十两银子,连灵珠都没摸过,一来内海,随便一个任务起点都是灵珠! 林青竹的眼睛都变成了$ $,连忙接了任务,跑去挖土了。 摘灵草确实辛苦,每天早出晚归,累得他腰都直不起来,但仅仅八日,他就赚到了一块下品灵石。 一块!下品灵石! 任务完成后,林青竹盘了好一会儿新得的灵石,虽然是下品的,但漂亮得很,还会发光。 最后他小心的把灵石揣进了新缝的小挎包里。 因为发了财,晚饭林青竹花了一小块银角吃了三大碗馄饨,还点了一叠甜甜的红糖糍粑。红糖糍粑撒了很多黄豆粉,吃起来又甜又糯,香极了。 今天是个好日子,回去后,往天不见人影的商队也凑齐了大半,大家都喜气洋洋的。 “终于找到销路了,这趟起码能赚这个数——”首领畅快笑着,一边喝酒,一边比了个数,“一百上品灵石!” 他们带的货是一种止血灵草,物美价廉,向来受欢迎,但能卖出这么高的价,不得不说是沾了大衍盛会的光。 来城的修士越来越多,卖个鞋底都能涨价。 众人都很高兴,凡人不比修士,可用灵力催熟药草,这批止血草毫不夸张的说,是从他们爷爷辈种到孙子的,日日精心侍奉,用心照管,连浇的水都是专门从山里挑来的山泉水,唯恐灵草长得不好。 如今对乡里乡亲都有交代,岂能不叫他们开心。乱世将来,这笔钱小心花用,关键时刻是能救命的。 听到林青竹也赚到不少灵珠,首领不由感叹:“树挪死,人挪活,出来一趟,比待在家值多了。不过也多亏了这次出入不收灵石,给我们省了不少费用。” 林青竹愣住,才慢慢想起被自己忽略的事:“出入……要多少灵石?” “一次要十五下品灵石,真是……”林子接话,他咽了口酒,想到这是仙人的地盘,说不定随便都能听到他们说什么,于是改口道,“真不是我们能长留的地方。” 而且除了取得户籍的,外来修士每日还要再缴纳十五块下品灵石,出城时结算。只是临近盛会,这笔钱也不用交了。 林青竹眨了眨眼睛,不再说话了。 每日十五块灵石…… 现在是五月,他一天十颗灵珠,到十一月大会结束,最多能赚三十块下品灵石。 不够进两次城门,不够在城里待两天。 刚刚的快乐荡然无存,林青竹有点茫然的盘了盘兜里新赚的灵石。 好难。 …… …… 今夜屋漏偏逢雨,骊山半夜下起了淅淅沥沥的雨。 林青竹被吵醒,懵懵的起来加固帐篷,从缝隙看外面的雨帘。 春寒料峭,寒气一下就随雨丝冲了进来。 首领有远见,他们的帐篷是架在河边乱石上的,所以不用担心渗水,但没有铺地,火是生不起来了。 林青竹打了个哈欠,他的草床被打湿,只能裹着棉被,坐在大石头上,撑着脸听外面嘈杂的声音。帐篷架在草地上的人,水都涨到脚踝了,堆在地上的行李也遭了殃。 明天起来,还是要打一张高脚床和柜子,才不怕下雨。 他慢慢的发呆,看见一只小甲虫在石头上爬,翻了跟头,就用小树枝戳戳它,帮它翻过身。 渐渐地,林青竹把脸放在膝盖上,睡着了。 他想,骊山待不下去他也可以去别的地方,做散修浪迹天涯,只要能修炼,他就一直修炼。 直到变成老青竹,或者死青竹。 * 之后的困难暂时不想,第二日,林青竹又活蹦乱跳起来,加倍打工挣灵石。 像挖灵草这种任务不是每天都有的,就算有也要抢先,所以每天他都要在寅时前进城,抢在别人前面,直到日落时分才做完任务出城。 下班后,有时他会花钱吃别人煮好的东西,有时会自己买点肉菜,回来生火做饭。 在这个世界待了十年,林青竹生活技能早就点满了。 连衣服都是他自己做的,包括里面的小裤子,上辈子妈妈就教过他怎么缝衣服,怎么补校服。 时间一天天推移,来到骊山城的队伍越来越多,每天看到外面密密麻麻排队的人,林青竹都很庆幸来得早,不然扎营都得到十里开外,很不方便。 不止地上,天空也日渐拥挤,一列列或低调或豪华的车队驰骋而过,直朝灵山而去,那里也是真正的内城。 “现在来的都是小世族,真正顶尖的那几家,不到最后一天是不会到场的!” “他们有传送阵,眨眼就来了,哪次急过?” “听说这届要换仙首,不知道会落到哪家头上。” “还用问吗?肯定是林家!林家韬光养晦这么久,出了个林如晦,早就想给他铺路了,等这代家主夺了仙首,林如晦根基一稳,顺势接过权柄,到时你想,林家连续两代仙首,起码持续两千多年,咱们的地盘又能往外扩了!” “啧……” 六月,城内的话题渐渐都偏向了大衍盛会,买卖的新鲜货物层出不穷,骊山乔木茂盛,天空骤然晴朗开阔起来。 揽江阁的任务越来越多,而在这一日,林青竹赶着去打工时,在告示区看到了一则新贴的红榜: [遴选盛会奉酒男女,日例一百上品灵石。] 一百——上品灵石! 林青竹被这个日薪震懵了,过了好久才反应过来。 不仅是他,周围路过的人也都懵了,懵过之后,一片哗然,明明天还没亮,牌匾下却迅速聚了乌泱泱一群人。 “这是什么好事,一日竟有一百上品灵石?!” “奉酒??不会是贪图我的美色吧!” “怎么可能……” “是庄家的告示,必然是真的!” “庄家大气!” “在哪儿招在哪儿招?” 庄家在这种地方贴告示的用意很简单,就是面向仙凡两道所有人,既然凡人也行,那就是不要求天资、灵根、修为。 林青竹听到了自己心跳声,下一刻,就拨开人群往外,以八百里冲刺的速度朝目的地跑去。 为您提供大神 张源起 的《被首座抛弃之后》最快更新 3. 奉酒童子 免费阅读.[www.aishu55.cc] 4. 入选 选拔的地方是座塔型宫殿,在山丘上,足有八个入口,每个入口都有管事坐守。 林青竹反应快,行动也很迅速,所以等他跑到地方的时候,只排在了山脚,没排到八条街外。 他探头,确认了好一会儿,才确定这是选拔的队伍,默默排了进去。 庄家显然早就放消息出来了,前方许多凡人富贵人家的小姐少爷悠悠坐着,还有仆人端来瓜果糕点,供他们享用。 插队的更是比比皆是,后面的人敢怒不敢言,护卫置若罔闻。 林青竹还见到一些戴面纱和帷帽的人径直往前,走vip通道上山,波澜不惊。这些人身后都跟着修士,显然不是一般散修。 看来有很多人都想要这个工作,不仅仅是因为它报酬高。 林青竹悄悄观察着。 他又看了看前面排队的人,过了一会,搬来一块石头,坐了下去。 事实证明这个做法是对的,因为尽管管事选人的速度极快,前面插队的速度却更快,等了大半天,才前进一小截。 而且根据传下来的消息,能入塔只是过了初选,后面还有复试决试,最后通过的几率寥寥。 很多人都面色凝重,林青竹却反倒很平静。 因为兴奋过后,他其实没抱什么希望。 这个奉酒的工作看上去很看脸,说不定还要表演才艺,林青竹长得不差,但在这堆肤白貌美、金缕富贵的人中间,就不出彩了。 更不要说才艺了,他才艺是刷试卷、扫地,还有一顿干掉一锅饭。 但林青竹还是想试试,万一就过了呢。 他等了很久,太阳渐渐从东方出来,路过头顶,又到西面。林青竹搬着石头慢慢随队伍往上蹭,不焦急,也不和人起冲突,撅了一片叶子遮在头顶,安安静静,心态很好。 渴了就拿出小挎包里的竹筒,喝一口水。 天快黑了,他只希望今天能有机会上到山顶,不用明天再来。 果然,快日落的时候,一边的守卫得到某种信号,朝他们走了过来。 林青竹终于幸运了一把,守卫放出真元,恰恰在他身后划出一道线,冷声道:“此线以下,速速离开,不用再排了。” 后面一阵骚乱,但无人敢开口触霉头,只能愤愤的朝上看一眼,心不甘情不愿的下山了。 林青竹吐出一口气,彻底安下心来。 …… 没人插队,队伍的速度骤然加快,林青竹在后面亦步亦趋,大批大批被刷下的人与他背道而驰,深深的叹着气。 他也有点紧张了。 太阳就快要落山,整个骊山都被染成深红色,林青竹登上小山顶的时候,广场上已没有多少人,稀稀拉拉几道拉长的影子。 终于,在前一个人被刷下之后,轮到了林青竹。 “下一个。” 管事坐在拱门下,身后就是长长的殿廊,他正漫不经心的磨墨,因为之前一千人里没有一个通过,所以他也有些倦怠,没有第一时间看清楚林青竹。 但很快,他的视线慢慢停住了。 林青竹也歪头看他。 他的一双眼睛映着最后沉没的太阳,面庞莹润,即使衣着简朴、头发凌乱,却全身上下都透着不加雕琢的气息,恍如与晚霞融为一体。 同样的瑰丽、和谐。 * 管事面上不动,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林青竹。” “骨龄几何?” 他伸出手:“拿手来,摸骨。” 林青竹只能把手给他。 管事明显有修为在身,而且不浅,手法虽然慢,却如鬼魅般摸透了他的骨脉,让林青竹头皮发麻。 好在他很快就放了手,在玉简上写下“十六”,生辰十月。 林青竹的确是十月的生辰,再有小半年就十七了,很准。 管事又递给林青竹一块金色令牌:“拿着它去三楼,你不用再复选。” 林青竹有点受宠若惊:“哦。”然后攥着令牌,往三楼走去。 中途他经过二楼大殿,看到殿门微开,里面透出光和声音,还有很多人在考试。 林青竹听到有人在弹琵琶,哒哒哒哒哒。 到第三层,除开一个侍女外,没有其他人,她为林青竹推开门,轻声道:“请用些茶水点心,庄长老很快就来。” 林青竹拘谨的坐在了大殿左边,拒绝不能,手里捏了一个麻薯。 但他没有吃,只是把它揣在袖里,因为手感太好,忍不住把麻薯按出了三个点,像个小人的豆豆眼。然后推进了袖口的暗袋里。 他坐的板板正正,很快,一个须发皆白,气息难以捉摸的老者拂袖进来,衣服上还绣着庄家的家徽。林青竹看到他,心知终极面试就要来了。 他站了起来,施礼打了一声招呼后,就很有礼貌的沉默,等着对方问询。 他原本以为会面对特别严苛的面试,心里都想好台词了,但庄长老却只拿出了一块近乎透明的玉石,让他握在手里。 林青竹以为是资质测试,很诚实的说:“长老,我是金木双斥灵根。” 庄长老:“无妨,你可有道侣?” 林青竹懵了一下,摇摇头。 庄长老态度还算温和:“那你注入些灵力。” 林青竹于是忍着丹田疼痛,注入了一点点灵力。 玉石很快亮起月光一样的光彩,没有一丝杂质。 这代表气息纯净,未曾与人交融过。 庄长老暗暗放心,他在林青竹上来时,就明白了下面管事的用意。 这少年的确不算艳丽,有很多人都比他更漂亮,比他更出彩,但他却有其他人没有的东西。 美艳的姿容固然能得到宠爱,但不够,最顶尖的那几个世族培养出的骄子,想要的比这难得千百倍,看重的也远没有那么简单。他会是某些人特别喜欢的类型。 庄长老:“你已入选,三日后来此报道,去骊山受训。此外,每日结算你一百五十枚上品灵石,到后期考核,若你拿到优,每日报酬涨到三百枚上品灵石,你可愿意?” 这样的数字在林青竹看来已经不是丰厚,而是天文了,他没有立刻答应,反而提高了警惕。 高工资、倒酒服务员、长得好看,很难不让人想到py交易。 林青竹在心里想。 半晌,他问:“只是奉酒吗。” 庄长老道:“不错,至于其他东西,全看个人缘法。” 他又摸了一把胡子:“你情我愿,不会有难看的事。” 长老的意思很明显,林青竹也懂了,他们都是小虾米,世家很傲气,不会因为调戏服务员不成,就恼羞成怒强取豪夺。 而且想来,骊山应该有很多很多漂亮的人。 那他就可以快乐混工资了,到宴会结束大概半年,每天都有一百五十块上品灵石,如果卷到优,他甚至可以赚三万上品灵石——相当于三百万下品灵石! 足够修炼到筑基期了! 要知道,一颗筑基丹也才标价一百上品灵石。他再不成器,也可以靠丹药堆上去,以后的事,以后再想办法。 林青竹签下了契约,契约上写,他可以去留随意,于是更加放心。 事毕,庄长老给了他一个储物袋,里面是今日,以及此后三天的报酬,一共六百块上品灵石。 “切记三日后巳时来此,不可延误。” 林青竹迷迷糊糊攥着巨款出了三楼,直到走出塔殿,被夜风一吹,才冷静下来。 啊,他暴富了。 林青竹一直揣着储物袋,这是他第一次摸到小说里行走江湖,鲨人放火必备宝贝。万宝阁里,最便宜的储物袋也要五十上品灵石一个,空间大概一立方米。 这个储物袋,足有五立方米,没有几百上品灵石拿不下来。 有了它,就算以后还要流浪,他也不用背着沉沉的背包了,想带棉被带棉被,想换衣服换衣服,再搜集柴火和清水干粮存进去,火石一打,就能煮一锅热汤。 幸福感直线提升。 林青竹忍不住又拿出来玩了一会儿,把自己这些日子赚的灵珠灵石都放了进去,还有挎包里小水壶,一身轻松的下了山。 夜晚的骊山城第一次如此温柔,满城都点亮了灯笼,照亮半边天空,又被周围群山的夜色消弭,不至于过于明亮。 放眼望去,整座城就像一条在海里发光的大鱼。 他奢侈的花了一颗灵珠,在一家小饭馆里点了两菜一汤,带点灵气的那种,吃了个一干二净,还买了路边的麦芽糖,最后才提着灯,溜溜达达回了城外。 因为他回来得比以往晚很多,所以首领吩咐了几个人去找他,看到林青竹回来,才松缓了眉头。 林青竹把今天的事情说了,得知他寻到留下来的方法,众人无不为他高兴。 这样他们也能放心走了。 回乡路途遥远,商队想赶在冬天来临前到家,否则一下雪,路程会艰难数倍。 “仙家出手果真阔绰,一日就有上百灵石,还是上品的,”林子有些羡慕,“青竹,既有好法子,你就好好待在这里,这世道快乱起来了,凡事先顾好自己最要紧。” “好。”林青竹点点头。 首领:“三日后你进城,我们就离开了,林小侄,保重。” 他们都是老实的庄稼汉,一路哪怕不知道林青竹是修士,也是尽心尽力,有什么妖鬼冒出来,从来都叫他躲在货车里,用稻草把他遮的严严实实。他们家里都有像林青竹一般大小的儿子,一群做父亲的人,没有欺负过他是个孤儿。 对这样的好意,林青竹一直看得很清楚。 大事解决,心头重担也放下,所有人都痛痛快快的玩了三天,商队的汉子们一边收拾行李,一边进城给家中亲友买礼物,临别前一晚,更是在营地围着篝火畅快吃肉,畅快喝酒。 林青竹和他们串了一下午的串串,晚上又烤了一晚的羊肉。 “好滋味!”首领赞叹。 热闹的气氛甚至引来了周边营地的人,直到天微微发蓝,众人才熄灭篝火。洗浴一番后,他们就绑好马车,准备离开。 草野凝着一片湿漉漉的露水,因为返程不需要带货物,所以速度会快很多。商队出了骊山,会再休整一日,之后便一往无前,直奔家乡。 “走了,林小侄,保重!” 一群人呼喊着招手,渐渐消失在河谷的大雾中,这一片营地顿时空了。 林青竹的小帐篷他们帮忙收拾好了,却没有取走,而是留给了他。 他们萍水相逢,就此道别。 林青竹目送他们,把小帐篷收进了储物袋。 昨天晚上,他偷偷塞了一把灵石装进首领装酒的皮袋里,等到晚上扎营,他们倒酒喝的时候就会发现。 这把灵石让林青竹的小金库下去了一半,刚好每人分得五块,相当于他们爷爷又种了一辈子的止血草,收获加倍。包括路上横死的几个大哥,他也一颗颗数进去了。 火红的太阳渐渐从东方升起来,林青竹看了看远处的骊山,转道进城。 为您提供大神 张源起 的《被首座抛弃之后》最快更新 4. 入选 免费阅读.[www.aishu55.cc] 5. 骊山 林青竹又到了上次选拔的地方,今天山上山下同样被堵得水泄不通,但在塔楼三层,管事已经准备好了去骊山的灵雕。 除林青竹外,同行的还有九人,共十人。 林青竹是坐过灵雕的,青山派有一头老灵雕作为底蕴之一,每次去凡间收供奉,掌门都会骑着它,好不威风。 新弟子正式入门,也能骑着灵雕在山边绕一圈,那时林青竹被这个生物飞机震得热血沸腾,很长一段时间里都对青山派充满了憧憬。 十年过去,林青竹再次坐上灵雕,还是有些紧张的攥住了大鸟羽毛。 和老灵雕不同,这头妖兽年轻且健壮,摸起来像一块炭,随着管事拂尘一甩,就清唳一声,升空而去。 下面很多还在选拔的人,都羡慕的看了上来。 除去林青竹,其他人早已对灵雕出行习以为常。他们都是相貌极为出挑的修士,其中八个隐隐抱团,以一个少年为首,正低声交谈着。 只有一个明显和林青竹一样,是没背景的散修。 为首的那个少年,一身红衣,脚踏黑靴,面容艳如桃李,眼角眉梢都带着傲气,看林青竹一样,就移开了目光,不屑与他说话。 管事之前点名,林青竹已经知道了他的名字,叫尧笑。 骊山城就有个尧家,势力不小,就是他的家族。 灵雕越飞越高,也越飞越快,林青竹从天空往下看,才知道骊山城有多大,饶是这样的速度,也盘旋了好一会儿,才出了外城。 又飞了约莫半刻钟,空气中隐隐传来波动。 “诸位,骊山境到了。” 管事一捋胡须,掷出令牌打下手诀,过了结界。 俶尔间灵风扑面,一座弥天巨山出现在眼前,巍巍然仿佛山海倾轧,罩下数千里阴影,养出一条花林成海的脊线,一直延伸到远方。他们顺着山阴一路攀升,下方是一湾深绿色的长河,宽绰无比,镶嵌在森林中。 “这是丽河,发源于骊山天池,分几条线环山而下,最后汇流到丽水湾。” 管事指着下方的长河道。 尧笑反应很快:“可是曲水流畅宴?” 管事一掀眼皮:“不错。” 其他人明显的兴奋起来,林青竹不明白,但也跟着笑了笑。 骊山上修筑了许多建筑,但他们没有停在骊山,而是转道去了旁边的一座副峰。这座副峰相当险峻,周边全是绝壁,只能坐灵雕出入,但山层中间打通了栈道,可以容纳的人很多。 “这是小骊峰,上下共八千人,也是你们的同僚。” 管事话音刚落,好几人的脸色都变了:“八……八千人?” “不错,而且尽皆庄家的奴婢,年前便来到骊山。” 庄家本身的奴婢,自然比外面临时选来的优秀很多。 竞争激烈啊,林青竹默默的想。 不过虽然有八千个人,小骊峰却住得开,而且人人有单间。管事带他们在半山腰落下,引他们去了崖边一座空置的小院。 小院四面都种了矮竹,和其他院子隔开,显得很隐秘。三栋三层的竹楼将院子包围,大门单独一面,种满了紫丁香和排兰。 林青竹站在后面。 管事一拂袖,给他们开了门,也露出了院子里的景象。 院子四四方方,不大不小,一楼不作卧室,是书房、琴房、客室、茶室之类的,二三楼卧室共二十四间,他们是第一批入住的,可以先挑房间。 “你们刚来,便住这丙等院子,之后若考核评优,还可以搬去甲等院子。” 管事嘱咐道:“记住,小骊峰有宵禁,夜间无事不要随意行走,房间里有峰规玉简,你们今日就要熟读。每日三餐饭食有专人送来,你们不许擅自加餐,也不许在峰内捕猎采集。至于月例,每月底结算,到时自去百事堂领取。” “是。” “今晚好好休息,明日卯时,去山顶学宫受训。” “是。” 管事最后给他们发了身份令牌,便飘然而去。 林青竹握着自己的令牌,看着其他人。 尧笑抱臂看了过来,说道:“我们八个住三楼,你,还有你——”他指那个散修,还有林青竹:“你们两个住二楼。” 那散修少年不欲与他起争端,应了声好。 林青竹也点点头。 “算你识相,这是给你们的补偿。”尧笑还算满意,随意丢了几块灵石在桌上,然后就带着浩浩荡荡一群人上了楼。 剩下的散修少年叫覃驰,有些阴沉孤僻的朝林青竹点了点头,也去选房间了。 最后只剩林青竹自己,欣赏了好一会儿的院子。 好新,好喜欢。 他以前和爸爸妈妈挤在老城区租房住,来青山派后,分到的是小破屋,屋子的瓦都还是他自己补的。后来一路住的是帐篷,现在终于有这么好的地方落脚。 林青竹走了一圈,最后二楼最东,临近悬崖的房间。 用令牌刷开结界,他推门进了房,芜湖一声,砸在了床上。 从床头滚到床尾,开心了半天,林青竹才开始探索他的豪华大豪斯。 豪华大豪斯其实也就客栈房间的大小,但床、桌、椅、浴盆这些物件一应俱全。 桌子是靠窗的,窗上有竹帘遮挡,外面就是悬崖山林,非常好看。床很大,被褥床单全是簇新的,因为山上温度要比城下低得多,所以被子是厚被,可以让林青竹幸福的裹进去。 最惊喜的是房间用竹屏风隔出了一间浴室,浴室抬高放了个老大的浴桶。旁边支着两根管子,一把塞口,一个流出了清冷冷的山泉水,而另一个,竟然流出了股股热水! 林青竹忍不住,鞠了一把热水洗脸,长长的叹了一口气。 好舒服。 浴桶下还有一个塞口,洗浴完只要拔开塞子,就能自然排水。 这生活水平,赤贫奔小康。林青竹歪在浴桶边,又让热水冲了好一会儿手,洗搓搓,玩了好一会儿才把塞子塞回去。 他忍住了洗澡的冲动,现在还早,他还有事要做。 林青竹走到书桌边,在笔墨纸砚旁找到了管事所说的峰规玉简,玉简对他来说不是新玩意,他注入一些灵力,就熟练的把它贴在眉心,接受里面的信息。 全是有关大衍盛会的。 有些是林青竹知道的,有些却是外界鲜能打听到的。他坐在桌边,嘴里默读,提笔记下重点,尽力全部记住。 一直到傍晚,才全部消化完。 * 中午或许是出了岔子,没人来送饭,不过傍晚酉时的时候,杂役如约而至。 杂役送饭是送到门口的,中间不会说任何话,敲一声门就算提醒。林青竹饿坏了,等人走后,就开门把食盒拿进了屋子。 橘黄色的夕阳洒进屋子,山上黑得早,所以林青竹点了油灯,一双瞳眸都被烛光映亮了。 在他打开食盒后,眼光就更亮了,泛起了丝丝浅浅的快乐。 好好的菜。 一荤一素一汤,荤菜是豆角炒肉,素菜是辣炒豆腐皮,汤是冬瓜排骨汤,另加一碗米饭。全都是灵食,比普通的辟谷丹好太多。 食盒里还有一瓶丹药,是清除五谷轮回的化食丹,这样吃饭就只会留下灵食里的精华,不会积累浊气,不用上厕所。 青山派最好的洁具是高级弟子的厕所,他们不能辟谷,又贪吃,所以会买很多符咒,一贴,马桶里的秽物就会自动燃烧消除。林青竹听师兄讲过,不过他每次上厕所,都是去门内的旱厕,小时候走不稳,还差点掉下去。 但现在这一瓶化食丹,就够买好几个豪华马桶了。而小骊峰上下八千人,光化食丹,一天就要消耗多少? 林青竹略想了想,就抛开了,坐在饭桌的长凳上,开始吃饭。 天色渐渐黑下来,宵禁开始,本就安静的山峰更是万籁俱静,只有窗户的风铃偶尔响一下。 山风也慢慢吹起来,山里一点点变冷,油灯拖出林青竹一道长长的影子,其他地方都是暗的,只有这一角昏黄。 他一个人用饭,看外面的山景。热腾腾的饭菜让小窝有了几分温馨,一滴不剩的吃干净后,林青竹把碗碟叠起来,重新放进食盒。 食盒放在门外,明天会有人收走。 忙碌一天,他终于脱下衣服,放好热水,泡进了浴桶。 温热的水流流过全身,壁龛上有药包,林青竹拆了倒进桶里,整桶水立时漫上了一股药香。这药香渗入肌理,让他感觉心口和腰背都暖暖的,身上的脏污也很快洗了出来,让水都有些脏了。 药包不限量,每天送饭都会有补充,所以林青竹又放了一桶水,又拆了一包。 直到三四遍,林青竹才彻底把自己洗干净。他散了发,头发都黏着身体,花了好长时间,才把头发擦干净。 换做其他修士,一个小法术就能解决,甚至澡都不用泡,但他不行,再小的法诀他都放不出来。 衣柜里挂了好几件衣袍,都是同形制的,包括玉佩、发带,都有统一要求。 林青竹换上了新里衣,灵蚕丝所制,比他的布麻衣舒服很多。然后他把旧衣服叠起来,放进了储物袋,下山后再继续穿。 做完这一切,月亮已经升起来了,林青竹倒了一杯冷茶,一饮而尽,缩进了温暖的被窝里。 为您提供大神 张源起 的《被首座抛弃之后》最快更新 5. 骊山 免费阅读.[www.aishu55.cc] 6. 考核 昨夜下了一场雨,竹林窸窸窣窣响了一晚。 但林青竹睡得很香,因为雨一点也没有淋到他,他的小窝干燥柔软,非常安全。 骊山有护山大阵、院门有出入阵、甚至房门都有小阵法,在这种重重防卫之下,他不用担惊受怕,以至于总是吊着一口气。 临近卯时,窗台的布谷鸟机关被触动,发出了声音,叫醒了林青竹。 这一觉睡足了四个时辰,所以他起来的时候心情非常的好,喝一口茶,又洗漱完,把衣服理得妥妥帖帖,挂好储物袋、玉佩,就快步出门了。 雨后的小骊峰格外水润,起了丝丝缕缕的雾,路上很多人穿着同样形制的衣服,他自然的汇入人群,和他们一起,去到了山顶学宫。 …… 接下来的日子,林青竹很有重回高三的感觉。 小骊峰学员分了甲、乙、丙、丁、戊、己、庚、辛、壬、癸十级,每日一小考,每周一周考,每半月一会考,每月一大考,日考周考同级排名,会考和大考全峰排名,排名上升有灵石奖励,排名下降会扣月例。 上午必修课,下午自由课。 上午卯时,他们要小跑去各个分殿,学礼仪、学琴棋书画、学经史典籍,并要熟练掌握内境几乎所有世家的名姓来历、家徽族规、人脉关系。 但对林青竹来说,更有价值的是每天下午的自由课,会有修士来教他们基础的吐纳修炼之法,包括经脉穴位、丹药阵法,总之一切和修真有关的,学宫都会开课,让林青竹一头扎了进去。 尽管这些东西只是皮毛,庄家的目的仅仅是避免他们因为一窍不通,出丑丢了面子,小骊峰很多人根本不屑一顾。但对林青竹来说,他前十六年修真全靠自己摸索,这还是第一次有人耐下心来教他。 所以非常认真、非常珍惜。 早晨一睁眼,他就开始吐纳背诀,到校吹拉弹唱,课间巩固复习,吃饭随带小抄,晚上还要挑灯夜战,默默在一月后的例行考核上,拿到了第八百名。 在八千人里,这不算什么,但对后来到小骊峰的人来说,他的表现相当亮眼。 尧笑此次也只拿到了第九百名,得知林青竹成绩在他之上时,脸都绿了。 “这怎么可能?” “没见识的乡巴佬,怎么敢爬到我的头上?” 但事实如此,林青竹还得了额外十块灵石的奖励,以及一瓶上品聚气丹。 他心里美滋滋的,当天晚上就吞下了丹药,尽管大半灵气依旧在灵根撕扯中消弭,却还是有一部分被他存进了丹田,成为了他的灵元。 一直这样攒下去,将灵元压缩成真元,开辟气海,尽管筑基希望渺茫,但不是没有。 于是他更卷了,所有的心神都被学宫占据。 论素质见识,林青竹差得很远,但他格外擅长应试,这点很快让整个院子的人都心惊胆战起来。 他们吃吃喝喝的时候,林青竹在背玉简; 他们谈笑风生的时候,林青竹在背玉简; 他们偷懒晚起的时候,林青竹在背玉简。 尧笑不管什么时候看到林青竹,他都在背玉简,看见谁都熟视无睹,一点也没有攀附交际的自觉。 偏偏有几个师长还特别喜欢他。 “那又有什么用,我看他不解风情的很,能得什么喜欢?” “反正我绝不会像他一样。” “就是就是……” 其他人看尧笑的脸色,纷纷应和道:“尧师兄之前只是疏忽了,其实轻轻松松就能胜过他,下次大考,他就没那么好的运气了。” “嗯。”尧笑冷哼了一声。 但他知道,好几个人都背着他在夜里偷偷看玉简。 一群人乌泱泱散去,尧笑憋气到半夜,受不了出来透气,却发现林青竹的房间还是亮的。 用神识一探,还在读书。 “……” 死记硬背的蠢货,根本没有八面玲珑的手段,能成什么大事。 他面色铁青,回了房间。 但憋了好一会儿,尧笑却咬牙掏出了玉简。 不就是胜在勤奋,他本来就有天赋,要是比林青竹更勤奋,还有林青竹什么事! 哼! …… * 转眼来到七月,离大衍盛会不过两月之遥。 林青竹亲眼看见骊山一点点变化,切切实实感受到了这次宴会的规模。 灵山巍峨,之前管事所说的丽水在骊山曲曲折折,时而化作瀑布,时而化作细流,总途接近八百里,就是这次宴会的地点。 曲水流觞宴。 这八百里,内境受邀势力将依次傍河而坐,越接近山巅,地位越高,能进入云顶天宫议事的,无不是一流家族的长老,甚至于家主亲临。 天宫不需要人侍奉,但往下每一个地方,都需要他们。说是奉酒,其实什么都要做,而且不能出错。 所以小骊峰的等级才会划分得如此细致,只有考核为甲的少年少女,才能走入天苑,为最尊贵的客人奉酒。 进天苑的名额不过三百个,让八千人抢了破头。 尤其是这一次,大衍盛会赶上了仙首交接,要重划势力范围,不像以往侧重清谈,相反异常隆重,所有世族的继承人都会跟随父亲赶来。 林青竹隐隐嗅到了相亲大会的味道。 小骊峰竞争越发激烈,尧笑也不再装了,发了狠和林青竹同频卷人,终于在七月底,挤进了甲院。 两个人排名都在三百以内。 除了他们,院中的散修覃驰,也挤进了前四百名,升上了乙院。至于其他人,就没有这么好的运道了。 …… 搬家的那一天,院子里的人暗地咬碎了一口牙,目送他们离开。 三人一起走了一段路,走得像三个陌生人,根本没有谁说话。覃驰勉强忍了一会儿,就和他们分道扬镳。 他眼下有淡淡青黑,离开林青竹的速度很快,仿佛后面有鬼在追。 尧笑嗤笑:“怪胎。” 但他眼睛下也有青黑之色。 覃驰比林青竹更孤僻,若说林青竹只是有些内向,还是喜欢和人相处的,覃驰就是单纯讨厌和人交流。 他的天赋很好,金土双灵根,足以进一个不错的宗门。林青竹想不明白他为什么会来当服务员。 尧笑更出挑。 他亦是双灵根,水木相生,同时还是骊山城尧家嫡出的小少爷。 尧家虽说是庄家的属臣,但也算二流世家了,反过来做客挑人都绰绰有余。 也许这就是个性吧,林青竹心里想,离尧笑五步远。 尧笑抱臂走在前面,腰间挂着的银饰叮铃作响,轻哼一声。 自从他知道林青竹是金木双斥废灵根后,足足笑了一炷香,就懒得和他再计较了。 不足为惧。 “我们是一块来的,”尧笑纡尊降贵,“你也算勤勉,到了新地方,我会照顾你。” “谢谢。”林青竹礼貌点头。 七月盛夏,哪怕是小骊峰,都很有些灼热。长风界在换历时气候总是不太稳定,夏冬都会十分极端。 爬了好几个栈道,他们才来到小骊峰顶,找到了甲院里他们准备入住的院子。 光看面积,就比下面丙院大了好几倍,陈设也复杂起来。门口镇的是浮浪石雕的朱雀,开启的黄阶上品阵法,刚一靠近,里面的人便觉察出来。 很快有人为他们打开了门,是一个少年,朝他们微微一笑:“快进来吧,外面热。” 尧笑自然地开口询问:“不知师兄如何称呼。” “叫我庄鱼就好,我们同龄,算不上师兄弟。”庄鱼把他们领进门,带他们绕过小园林,来到后院。 后院布置得意趣盎然,有花有潭有鱼,几棵迎客松被精心修剪过,摆在院子中心的茶桌旁。一群人围在一起,正看一男一女在泡茶。 这一男一女长得很相似,一看就知道关系,两人都约莫二十一二的样子,比他们大一些,气质却十分出尘,如高山云绻,新雨玲珑,让人心折。 他们都穿着白衣广袖,虽然已经很收敛了,身上却还是散发着灵压。 筑基修士。 林青竹身体战栗了一下才稳住,这不能怪他,是身体面对高阶修士的本能反应。 修真界等级严明,升仙之路共分十二级,从引气入体开始,练气十二层到达筑基,此后再历化元、金丹、元婴、化神、出窍、分神、合体、渡劫、大乘,直至历劫飞升。 每一级又分成前、中、后、大圆满四期,什么人在什么层次,界定非常严明,而且越往后差距越明显,譬如以他现在的修为直视元婴,对方单凭威压,就能压得他神魂俱灭。 尽管小骊峰的大阵已经很大程度压制了威压的辐射,但林青竹还是有种时时刻刻被刺伤的感觉。 反倒是凡人,因为有天道保护,受影响很小,修士也不敢随便对他们下手。 “拜见师兄,师姐。” 林青竹和尧笑对这一男一女行礼,修真界七八十岁筑基的人比比皆是,天赋差一点的甚至要花上百年,这两人这么年轻,就已经是筑基修士,可谓相当的优秀。 不仅他们两个,这一屋子的少年少女,修为都没有在练气六层之下的,水平比丙院超出一大截。 果然是新娘学校吧。 林青竹心里想,他能单凭考试上来,相当的幸运了。 他的工资也水涨船高,每天能得到三百颗上品灵石,这个低保让丙院小家族出生的人也羡慕。 尧笑却没有林青竹的好心态,笑容显得有些淡。 他十八岁,堪堪练气五层。 两人的反应被院中人收入眼底,能到这里的都是体面人,深谙交际之道,所以无论心里怎么想,面上都是和气一片。 庄鱼声音轻柔地介绍:“这是庄蔺师兄,庄芸师姐,他们也是这次被选入天苑出云岭的人。” 甲院的三百人虽然都能进天苑,但中间也有区别。天苑有出云、迷花、倚石、梅踪四岭,其中以出云岭为好,只取他们中的前四十人,称作首甲。 这个排名无论对林青竹还是尧笑,现在都是可望不可即的,越往上,越拼关系和情商,中间有很多利益纠葛。庄芸朝他们笑笑,给他们斟了两杯茶。 “请用。” “多谢。” 庄芸很温柔,林青竹别开视线,显得有些腼腆。 庄芸打量他,眼中透出一分审视,和庄蔺视线交错片刻,似有深意。 其他人不知道,她和兄长却知道,林青竹是直接由庄骁长老选上来的。 尽管他们也是被直接选上来的,可那是因为他们庄家分支的人,父母在主家地位尚可,才搭上路进了天苑。 庄骁眼光毒辣,深受主家器重,很少办错事,这次专门负责大衍盛会,也是他下令再从骊山城遴选一批人上来。 林青竹是他的人,从开始就跳过了复选,只要后续让人满意,十有八九是会被分配去出云岭的。 更何况他的表现,过于让人满意了。 为您提供大神 张源起 的《被首座抛弃之后》最快更新 6. 考核 免费阅读.[www.aishu55.cc] 7. 旧臣 林青竹升级后的生活和以前相比,更加安静了。 甲院的人不会像下面,会时不时讽刺他一下,甚至明目张胆的嘲笑他,在这里,每个人都安静地做着自己的事,连一些嬉笑声都很少听见。 他们做什么事都先让着林青竹,每个人看上去都很温柔,很体贴。 但林青竹却更觉得拘束了。 因为他们也从来不和他说话。 有时候他从长廊路过,原本轻声聊着什么的两人就会停下,朝他笑笑,等他离开后,才又继续。 小院常有一些茶会,大家一起吃些东西,但他坐下后,他们都会慢慢推托,然后回房。 林青竹也曾经试着和他们接触,比如一起吃饭,一起聊天,却很少有人愿意真正和他相处。 所以渐渐地,他也不再靠近他们,只安静待在自己房间里打坐。 但尧笑不一样,这段时间,他在小院里相当活跃。 甲院三十多个院子,互相之间每天都有切磋,茶角就是为此而设的,想要冒头,想要出名,就得多多参加这类的活动。林青竹在房间,正好能从窗台看见他们。 来的都是极出挑的少年少女,尤其是甲院各院的院主,他们是内定的首甲,以后大小能混个贴身秘书,无论哪个方面都是一流的。 尧笑在其中如鱼得水,尽管十有九输,存在感却越来越强。 他不像庄鱼,唯双子马首是瞻,适应环境后,依旧盛气凌人。 林青竹就在上面看着,他只是个来打工的路人,和他们格格不入。 但林青竹已经习惯了,十多年了,他也没什么说得上话的人。 像上辈子的同学朋友,在这个世界,基本再也找不到了。 这里除了他自己,没人知道小猪佩奇,灰太狼,奥特曼,图书管理员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床前明月光的下一句,也没人能对的出来。 但庄芸对他挺好的,时不时会给他送一点山下买来的小点心,院主可以随意出入小骊峰,有特殊权力。 她甚至送了林青竹一块玉佩做见面礼,上面细雕了一排青竹,非常漂亮。 于是林青竹回了她一个小蝴蝶胸针,小蝴蝶是他亲手用灵玉雕的,花了大半个月,虽然没有前者珍贵,但也拿得出手了。 他还在蝴蝶翅膀上雕了几朵小白云,代表庄芸。 庄芸收下了。 蝴蝶胸针被放在房间,却在一日,让来找妹妹议事的庄蔺发现。 “这是什么?”青年拿起胸针,眉头微皱。 他眉目间总有凛然庄重之气,看上去不像单纯奉酒的奴仆,而是位高权重的家主左右手。 事实上,他和庄芸的确是为此而去的,做情人暖床只是附带职责,可行可不行,全看主家心意。 他们的天赋能力,自认不比任何人差。 “总要打好关系,”庄芸笑笑,“不可以吗?” 庄蔺:“少与他接触,即便他是庄骁选上来的,那样的心性,对我等没什么助益。” 这些日子,他们早看出来林青竹单纯是进来混日子的。 他们这样的身份,行事讲究的是心照不宣,林青竹志不在此,他没有目标、没有野心,与他说话,无异鸡同鸭讲。 “至少单纯,没什么坏心思。”庄芸喝了一口茶。 庄蔺不置可否,也谈不上喜怒,随手将蝴蝶胸针扔进了废纸筒里。 庄芸没有生气,重新斟了两杯茶,与他商议起正事。 * 八月未央,九月授衣。 骊山到了九月,天气渐渐冷下来,树木变黄,寒梨开始结苞。 寒梨是骊山特有的品种,专在深秋隆冬开放,比梅花更清艳,庄家为这次盛会培育了不少寒梨,现在山野林海都能看出一点点冒出头的白色。 离十月开宴只剩一月,大部分家族都已经到位,山海间尽是宗族世家阵法所织成的家徽,在长夜熠熠生亮,如群星闪耀,威势赫赫。 万里凶兽避退,妖鬼不敢作乱。 入住骊山的人越来越多,整个骊山境都因百年盛宴即将到来而声色沸腾,几乎压制不住。 但正如城内人所说,不到最后一刻,上八家是不会露面的。 上八家“林秦楚庄、赵越朱齐”,在神朝权势最盛时跟随神帝开疆辟土,在神朝破灭后又迅速回拢保住根基,历经百万年风雨却巍然不动,任外荒多少仙宗古教,都奈何不得。 他们的继承人,就是这次坐在出云岭的人。 九月中旬,曲水流觞宴的名单终于确定下来,小骊峰上下八千人各自都有了归宿。 其他批次暂且不提,首甲四十人的名录里,竟然有林青竹的名字。 林青竹在玉简上找到自己时,还有点懵。 首甲四十个人被分成八组,五人一组,他被分去赵家,虽然排名是最末尾的那个,前面有四个好搭档顶着,他充其量就是打个酱油捞个菜,可也确确实实进了出云岭。 难道他上头有银? 林青竹想不明白,和他一起擦边过的,还有尧笑,就是他的好搭档之一。 总之工资涨到每天五百块上品灵石了,大概是个好事吧。他现在每天最快乐的事就是数钱,听着灵石哗啦啦从手指掉下去,可美了。 他乖乖给自己绑头发,准备去百事堂领奖。 一边绑,一边在盘点自己的过冬物资。 等大衍盛会后他就该下山了,棉衣已经做好,他用的都是在小骊峰买的灵棉。这批灵棉从北山运来,非常保暖,把手伸进棉花堆,能一路暖到心口,他还用了做了两穿大棉被。 除此之外,毛衣、毛裤、毛子、棉帽、炭火、火符、助燃石这些东西,甚至加厚帐篷、木架床他都准备好了。小骊峰供货一流,天南海北的好物都能在百宝堂淘到,还都是成本价,比外面便宜了一半,等下了山,就没有这样的好事了。 所以即便这个冬天比以往更严酷,林青竹也有信心安稳度过。 他还淘了个大宝贝,是妖兽皮做的暖水袋,只要把热水灌进去,在零下三十多度也能保温三四天,到时塞进被子里,腰背就不会受冻疼到他动不了了。 盘完货,林青竹心满意足,出门去百事堂了。 路上碰到很多人,都在暗中打量他。 林青竹知道现在应该有很多人讨厌他,尤其是差一点点就能去出云岭的,都会觉得是因为他,才错失机会。 领奖的时候,他就感受到了几道格外强烈的视线。 所以他暗地买了一沓跑路符咒,捏碎就会出现在千里之外的那种。 林青竹是明白修真界弱肉强食的,从前是他无宝,所以不会被夺。现在不一样,他攒下的三万多块上品灵石,即使是家族有供奉的长老,也会垂涎。 还有杀人寻仇的,取乐的,比比皆是。 取完奖励,林青竹就低调的离开了,脸上没有露出其他人以为的欣喜得意之色。 相反,他锁门闭户,很少再出门了。 其他人本就因为他毫无背景,又性格孤僻在观望,见他如此,态度更加冷淡。 但其他被首甲择录的人就不一样了,这几日在小骊峰被众星捧月,得意非常。 一时宴会犹如流水,所有人都在尽力扩展人脉,林青竹虽然自闭,但也强行被尧笑带着蹭了几顿席。 尧笑自从被录进首甲,心情就好得不得了。尧家是有名的家族,他自认和其他人不一样,没有做金丝雀的兴趣,来这里只有一个目标,就是做林如晦的门客。 门客不成,说几句话,给他留下点印象也不错,以后家族行事会更加方便。 现在被录进首甲,就代表他有机会了。 至于为什么要带林青竹……尧笑是金尊玉贵养出来的小少爷,不能缺少排场。在甲院,他看来看去觉得林青竹最合适,所以之前就隔三差五带他出去,说是请他吃饭。 但林青竹知道,是让他做跟班,当背景板。 这也没什么,林青竹喜欢吃席,每次他慢慢把东西吃光,再跟着鼓个掌,就差不多了,尧笑还会以礼物的名义送他灵石。 名单出来以后,席更是又多又好,今晚尧笑带他去的席面,就是林青竹吃过最好吃的。 因为这是庄蔺和庄芸的本家为他们大办的宴席。 只因为庄蔺庄芸此次考核位列一二,被分派给了北山林家,家族可谓欣喜若狂,为他们大笔大笔的花钱,更重重奖赏了他们的母亲。 庄蔺心情难得的好,庄芸见林青竹来,叫人给他多送了几道菜。 宴席上,杯盏交错,许多人为双子庆贺,口中满是溢美之词。 “庄师兄,苟富贵,莫相忘。” “芸师姐,以后到了林家,可千万不要忘了我呀!” “芸师姐,小妹先在这里祝贺你了……” 而庄蔺庄芸即便心中欣喜,面上却还是风轻云淡。 其他人看在眼里,难掩赞叹和羡艳。 因为照过去的习惯,庄蔺庄芸这样的名次,是必然被带走的。 倒不是说一定当情人了,但大概率也是家臣,无论哪个,从此都将一飞冲天,不仅个人前程光明,还会为家族带来巨大的利益。 何况这次北山年轻一代来的人,是林如晦。 尧笑喝了一口酒,眼中也是追逐渴望之色。 林青竹坐在角落,一边喝汤,一边听八卦。 他也听说过林如晦,毕竟他每天扫地都要给林家扫一帚子,很难不知道。来到这里后,就更知道了,这个比他大不了多少的男生,是现在上五姓中最受瞩目的天之骄子。 也是年轻一代的首席,内境修士无人不服他,名声在外荒也很大。 林如晦天生道体,血承林祖,生来就显现出极为罕见的修炼天赋。不仅有丹器阵三道皆通的趋势,更天授权柄,与林家的立基仙器阴阳轮回盘共鸣,被其认主,成就本命法器。他周岁入道、九岁筑基、十四化元,如今年仅十九就已经是金丹真人,结成十品大圆满金丹,铭刻古族仙纹。 更难的是,他显露出的心智算计,全不似一个刚露头角的年轻人。 他十几岁时干过什么,林青竹懵懵懂懂不清楚,但很多人都称他是林祖转世,极有先祖风采。 林家本就是上八姓中一贯的无冕之王,它此前蛰伏太久,如今有意两代执掌权柄,所图甚大,獠牙初露,足叫周边嗅到血腥味的古教仙宗胆寒。 也叫内境的人疯狂。 总之,跟在这样的人身边,不说权势,更能成就霸业、震古烁今,十有八九还会因为无上荣耀跟着位列仙班。 庆贺的人越来越多,所有的目光都汇聚在庄蔺庄芸身上,其他同样被首甲择录的人都暗淡了。 尧笑见此,眼中的追慕消失,略有些烦躁,正巧看到林青竹还在喝杏仁羊奶,更觉得他上不了台面。 他难道没发现旁边人看他都透着嫌恶吗? 本就是野人散修,却还不知上进,凭着他的破灵根,再攒多少年灵石都不够补窟窿的。 又笨又蠢。 看着林青竹还跟着他们鼓掌,尧笑再也看不下去,随手打翻了他装了杏仁奶的小瓷碗,起身离开了。 林青竹愣在当场,因为他反应快,所以瓷碗并没有完全翻,只是倒了一些出来,打湿了他的袖子。 但他看着尧笑离开的背影,不明白尧笑为什么突然生气。 周边的人都在看他,脸上隐隐显出直白的讥笑之色,又好像是幻觉。 林青竹品不出来,也不在意了,他仔细用手帕擦干净了桌子和自己的袖子。等再抬头,周围已经没有人,大家都挤在庄蔺和庄芸身边敬酒。 宴席依旧火热,但林青竹预估了一下时辰,觉得不早,就起身了。 临走前他把准备的礼物交给侍从,这些侍从都是庄蔺庄芸本家拨过来的,毕竟办个宴席不容易。 因为上次送的小蝴蝶胸针,林青竹没有见庄芸戴出来过,所以这次送了更稳妥的小礼物。 是两页乐谱,他根据上辈子听过的一首歌默出来的,调子很好听,也很欢乐。闲暇的时候弹一弹,应该会觉得开心。 侍从笑着接过,却在林青竹走后,笑容消失,撇了撇嘴。 他用神识探一探,就知道里面只是两张破乐谱,既没有灵气,也没有道韵,音律也平平。 哪里来的破落户,送凡人的玩意儿。 庄蔺庄芸身份不同往日,所有的礼物都要经过下面人挑选,才会呈上去,以免让两人不快。 所以侍从看了一眼,就随手将礼盒丢进了库房的垃圾堆里。 为您提供大神 张源起 的《被首座抛弃之后》最快更新 7. 旧臣 免费阅读.[www.aishu55.cc] 8. 大衍盛会 九月底,骊山送来了一批华服,送给出云岭的衣袍真如云似雾,皎洁胜过月光。奉酒的少年少女穿在身上,恍如神妃仙子,就连林青竹,眉间都被点了一点朱砂痣,提着淡黄的纱灯,肩头别一枝寒梨花。 半年过去,他长大了一点,身体也养好了一点,慢慢开始了发育。说不上非常特别,但无端就让人心里一动,想伸手去抱抱他,抱在怀里,量一量他的身骨。 眼睛也明明润润的,好像一块玉,剔透得要命。一些曾经被忽视的光彩,在骊山刻意的精雕细琢之下,终于被磨透出来。 所有人的造型都要经过庄骁长老审核,一一通过之后,负责的管事才松了一口气。 坐在出云岭的人,审美眼界都是顶级的,要是他们办事的水准不够,就是丢了庄家的面子。所以无论是清冷的、艳丽的、出尘的、甜美的……各式各样的美人,都被这首甲三十人囊括殆尽。 被下心血最大的,自然是庄蔺庄芸。 一夜间,寒梨盛放,骊山恍如被白雪覆盖。 花潮在萧瑟秋风中涌起,溪边、山野里飞出许多流萤,细草枯黄,青石初露,天空显出瘦削高朗的秋意,所有人都知道,盛会将近了。 九月最后一日,内境最鼎盛的八个家族,终于来齐。 深夜,外面的风忽然变大,林青竹被呼啦啦的风声吵醒,裹着棉被,打开了一点窗。 却看到对面骊山山顶的天空上,悬停了一支巨大的船队。 这支船队遮天蔽日,堪称一支舰队,森冷冷的压在山头,它上面没有仙乐、没有光亮,只有阵法在波动时,反射出丝缕缕的银色月光。 为首的灵舟上镌刻了巨大的家徽,四面栏杆都插满了同一个旗帜,有庞大的灵压朝四面辐射,如同深海长浪,缓慢威严地席卷整个骊山,将每一寸土地、每一个活物探明得一清二楚。 如果不是林青竹醒了,他大概察觉不到,他从来没有面对过这样的威压,让他全身都在本能地发抖,却抓不到一点踪迹,如水来去,流过无影。 那个家徽,正是横断北山-林家的家徽。 似乎是确认没有威胁,林家的船队终于降落,在星空映照下,飞出几支队伍。 队伍浩浩荡荡,最终井然有序的汇成一支,所有人都御空而行,如履平地。 走在前面的几个苍老背影,林青竹光是一看,心脏就一阵剧痛,连忙收回了目光。但最后一眼,他隐隐约约看到众长老中间,站了一个年轻人。 过了很久,林青竹才缓过来,外面的风声也消失了。 他躺回了床上,抱着被子。 后天大衍盛会开宴,今天白天,除林家之外的七家都到了,声势很可怕,很多人都在围观。但林青竹觉得,这些家族都不如林家带给他的阴影大。 他甚至有些害怕。 但他老老实实打工,应该也不会出什么事,这半年他学得很努力,很难会犯错。 这么一想,林青竹慢慢安定了下来。加上被窝太温暖,明天又要忙,很快,他就闭上了眼睛。 …… 十月初,夏火陨落。 第二天,林青竹上午最后休息了半天,下午酉时,和首甲其他人一起聚集在广场。 他们吃下辟谷丹,这样未来三十日内,除了喝点水,都不用进食任何东西。 不错,大衍盛会一开就是三十天,中间除去必要的轮班休息,他们都不能离开。不管客人在不在,每一组都起码要有三个人值守。 林青竹心里默默着复习操作手册,互相检查完衣装后,他们就在静室打坐,一直到坐到更深露重、月上中天。 静室内都悄然无声。 庄蔺、庄芸还有其他三个被选去侍奉林家的人坐在最前,其他两两排后,林青竹坐在最后的角落。 他从窗户看到了外面高悬的月亮,慢慢的,月亮沉没,东方出现了幽蓝色的曦光。 庄蔺与庄芸睁开了眼睛。 “咚——” 辽远的钟声随曦光而来,一夜霜露过后,寒梨密林抖落簌簌寒香,天尽头亮起了异彩光芒。 那是烛龙自大衍海升起,轰然发出一声龙吟,回荡在整个海西。它粗犷而矫健的身体游走在山山脉天际,带来一轮火红色的太阳,刹那间唤醒了沉寂的骊山境。 丝竹管弦齐奏,浩荡仙乐从云端倾泻,骊山忽然燃起了通明的灯火,形成了暗天、红日、海山交错的瑰丽画面,明暗鲜妍。随着龙吟,天宫仙门大开,白云浩浩,风流如柱,天地都为之变色。 庄家家主的声音传遍了整个骊山境: “恭迎贵客——开山!” 八千骊山侍从走出各自的静室,提灯而立,遥望远处山岭。 准备登山前,尧笑问林青竹:“给你的玉佩带了吗。” “带了。”林青竹摸了摸袖口里的玉佩。 这块玉佩能抵御金丹以下修士的威压,是尧笑借给他的,如果凭林青竹自己,虽然买得起,但金库会去掉一半。 抵御威压的法器都难得,何况这枚玉佩已经接近灵器,远比普通法器珍贵。戴上他,林青竹就不用担心因为距离太近,被威压冲得七荤八素。 尧笑本来不想借的,他自己都需要,一共就三块,他还想换着戴。但林青竹毕竟做了几次他跟班,就还是给了。 尧笑一身红衣,在人群中格外显眼,也格外骄盛,仿佛谁和他多说几句话,就会被他教训一顿。 只有林青竹,能和谐的站在他身边,不会被这种跋扈刺伤。 但要说关系多好,也是没有的。 庄蔺皱眉:“莫要再言语。” 尧笑不置可否。 林青竹点点头。 盛典已经开始,天苑的人在天宫稍稍寒暄后,就会下来赴宴。天空中五颜六色的霞光一道接一道,他们一行人,也掐准时间上了灵雕。 骊山高得可怕,饶是灵雕也飞了好一阵子。尤其出云岭已经非常接近天宫,是在山顶斜面,一片长满寒梨,能坐地观日的断崖。 云雾缭绕,溪流曲折。 一行四十人,分两列提灯而走,发带从他们乌黑的头发间穿过,极长,恰好碰到裙裾,静静悄悄,无声无息。 林青竹觉得他们像一群膨胀的海带,下一刻就会打结啾咪一下。 因为山岭的梨花很密,都快压到他的脸颊,他要很小心,才不会被勾到衣服。但他穿的布鞋都被露水打湿了,还沾了一些草,整个山岭,都弥漫着让人心醉的花香。 终于,到了目的地。 他们之前一路逆水而走,现在走到了尽头的断崖,看到云海翻腾。溪水是从断崖左侧上的石群流下来的。梨花斜着攀折而上,石群一侧开辟了一处高台,是林家的位置;再往下,断崖处,是庄家的位置;再然后,是溪流两边,其他家族交错坐下。 林秦庄楚、赵越朱齐。 几家之间,离得不近不远,恰好合适。 他们按照之前排练过的,顺畅分流,站在各自的家族营地两侧。庄蔺庄芸走过转角,拾阶而上,去到了林家,而林青竹在中间的赵家,在溪流左边。 他四面看了看,这个地方恰好在林家的高台下,不过隔了一片斜坡梨花,看不清。 其他都还好,因为位置在最后,反而有种自闭的安全感。 人还没来,林青竹低着头,看满地的梨花。 不知道要站多久。 他慢慢等着,终于,等到彻底日出,山岭的雾气都快消逝之后,道道流光终于降临在出云岭外。那一刹那,林青竹感觉到庞杂的威压,像潮水一样涌来。 来了! 这些天之骄子即便年轻,修为和造化却都不浅,几个缩地成寸,就来到席外。林青竹和其他人已经被训练过了无数次,在他们刚走进来时,就提灯行礼,然后将灯平放在灯架上。 玉佩发挥作用,帮林青竹阻挡了很多威压冲击,但饶是如此,他还是觉得难受,哪怕这些人根本没有看他们。 修士释放威压,就像呼吸一样自然,除非必要,基本不会主动收敛。 一行人径直入座,这时林青竹和其他人才能抬起视线,帮他们布菜斟酒。 赵家这次来了二十八人。 除去家臣,主家只来了三个孩子,都是家主的亲子。长子赵诸也是继承人,坐在首位,年岁不过半百,就已经是元婴居士,其余两人都是他一母同胞的弟妹。 赵家封地在大衍海南,和楚家一起,因海南湖泽广布,灵矿丰沛,所以两家也是出了名的富庶,超出其他几家一截。 赵诸看上去不算冷酷,问了林青竹有哪些酒后,就温声叫他斟来。 还叫尧笑取些灵乳,供他妹妹用饭。 赵诸幼妹今年三岁,凡人女孩这个时候刚刚能走,她却已经跑跳自如,修为练气三阶。此时端端正正坐在兄长身边,面容严肃,不哭不闹。 但喝到灵乳时,还是露出了一枚小小的笑容。 而他的亲弟赵渉,已是个小小少年,没坐一会儿,就带着家臣去见朋友了,基本见不到人影。 为您提供大神 张源起 的《被首座抛弃之后》最快更新 8. 大衍盛会 免费阅读.[www.aishu55.cc] 9. 大衍盛会(下) 宴会渐渐热闹起来,宾客们推杯换盏,串宴走席。 桌上为他们准备的菜色很丰富,但更珍贵的,是从小溪上游的天湖顺水而下,慢慢飘来的半透明“金莲”。 这些“金莲”是仙宫里上八家家主和长老所赐,里面装着的菜肴,都是很难得的灵食,有愈千年的仙品灵酒、有蛮荒极地摘取出来的奇珍异果、还有斩杀□□阶妖兽得来的极品好肉,经过仙宫食师烹饪,爆香扑鼻,令人食指大动。这些东西都被放莲中,任凭下面的家族享用。 □□阶的妖兽,修为已经堪比分神、合体期的大能,修为低的咬一口甚至会爆体而亡,现在却被捉来做食材,而且是要支撑一月的食材,可见上八家的实力强横到了什么地步。 每次下面都有吞服后当场突破,引来天劫的。 林青竹看见莲花,挑着竹竿子就去了,之前分配任务,其他人奉酒,他捞菜。 第一批金莲,林家几乎没怎么挑,任其流下,林青竹眼疾手快,一下就捞了两三个。 一个是四阶妖兽血鸽与灵乳炖出来的甜品,甜滋滋的;一个是大菜清蒸五品极夜长鲵鱼;最后一个是爆香四品清皮菌。 他认认真真把菜分成一份份,分到了赵家所有人的案桌上,那条大鱼的鱼头还被他盖了一朵花,因为这条妖兽鱼显然死不瞑目,眼睛瞪得老大。 尊贵的鱼头分给尊贵的赵诸。而赵菱看见又有甜品,眨了眨眼睛。 “请用。” 林青竹声音就像名字一样,清凌凌的,却因为性格和语调,又显得有点软,像很专注的和人说话。 一听,赵诸便微妙的觉得他说话与其他人有些不一样。 呆。 赵诸似不经意看了一眼挽袖撑竿的林青竹。 林青竹专心捞菜,他虽然吃不着,但可以看。 所有侍奉的人里,就数林青竹捞得最欢,谁谁谁多看了一眼什么菜,他就哼哧哼哧捞上来。尽管同样热情,但正温柔似水,为赵氏子斟酒的其他人看了,心里却暗自轻笑。 赵家所有人里,大概只有赵菱,专专心心等着林青竹给她捞饭。 但不管怎样,出云岭的气氛都称得上和谐,不像下边那么吵闹。 这里的人即使交谈,也显得清净。而且谈话都有意义,一盏茶下来,能解决很多问题,言语之间透露出来的信息,让旁边侍奉的人听了,也颇有收获。 内境风云变幻,这些就是做决定的人。 林青竹注意到,很多人都会去林家那边串席,待的时间也很长。而且哪怕是上八家的继承人,上去的时候也是自带灵酒的,是他们朝林如晦敬酒。 毕竟是新生一代的首席。 世家关系盘桓交错,这些继承人自小就会以百年为代,成立组织,平时举办道会交流感情,林如晦既是首席,坐在首位,也被称作首座。 以后还会叫做仙首。 林青竹看不清高台的情况,但这些人下来的时候脸色都不错,说明谈得可以。 下午时分,庄蔺庄芸也走了下来,代表林如晦送酒和敬酒,而且不局限在出云岭,还包括下面的宴席。 这释放出来的信号,不知道引起多少小骊峰弟子的嫉恨。 不过这样的场合,谁也不会表露半分,只会在双子路过时扬起笑:“庄蔺师兄,庄芸师姐。” 庄蔺与庄芸回以淡笑。 等到他们在赵家敬酒时,庄蔺看见他在分菜,嘱咐了一句:“好好侍奉,不要怠慢了贵客。” 林青竹点点头。他分菜分得很小心的,连每个人的碗里的豆子都是数过的。 庄芸轻轻笑了笑:“我们去下面了,青竹再见。” 离开时,两人又朝赵诸行了礼。 大会除了谈事,还有论道这个必不可少的项目。 酒过三巡,就有人开时发精心绘制的玉简,众人将对道则的感悟写在玉简上,同样放在金莲里顺水而下。如果底下有人能够参透一两分,甚至产生共鸣,侍女就会引为见面,为交际也好,交友也好,这个环节参与的人很多,看上去挺热闹。 这里面最珍贵的,就是天宫长老和家主飘下的感悟残卷,一出现就招来疯抢,林青竹快乐得捞了很多上来。 不过他肯定是不能看的,只能呈给赵诸。 赵诸以神识写下批注,又让他再放回去,往下漂流。 这个时候林青竹就没有那么快乐了,安静的看着莲花飘走。 渐渐地,夜幕降临,弦月高挂天空。 丽水像一条流淌的星河,自上而下送来流萤和浮灯,美如梦幻。这些灯里面有灯谜与信笺,还刻了精美的画,和凡人习俗很像。 这也是世族和仙宗最不同的地方,他们保留了很多过去的习惯与传统,比如清洁身体,一个术法就能解决,但他们还是喜欢泡在浴桶里;比如灵食,就算人人都能辟谷,可还要追求美味佳肴。 这些在外荒仙宗看起来花里胡哨的宴席,他们却热衷得很,隔三差五就要办。 果然,赵菱看见浮灯,马上就被吸引了,她拉了拉林青竹的袖口,奶声奶气道:“请为我拿一个灯。” 林青竹点点头,给她捞了一个最可爱的。 赵菱拿到灯就安静了下来,还把灯放在桌上,让林青竹给她剪灯芯,这样可以映出灯壁五光十色的图画,而且半个月都不会熄灭。 林青竹就帮她剪掉了灯芯。 那一刹那,灯晕恍然映出他的眼睛,和微亮的发丝。莹润的面庞照在灯边,白得透亮,还有一只小流萤转着打圈,让赵菱看着不动了。 她年纪很小,还不知这样的画面美在哪里,但已经本能的喜欢。 就像她之前在山顶修炼的时候看到圆圆的月亮,在草丛里找到一朵小小的野花,心里莫名就很高兴,整个晚上都能吹到青草味的风,看到簌簌的草原。 赵诸搂着她,手掌摸了摸她的发顶,叫幼妹回神。 他嗓音带着些温柔,问林青竹:“你叫什么名字。” “林青竹。” “是哪里人?” “是青山派的。” “青山派在何地?” “在海西附近,一个很小的门派。” 林青竹歪头对他说。 他其实没有畏惧他们,所以赵诸问,他就安安静静的答,直到仔细得剪完灯芯,给灯芯剪出了花儿来。 灯笼的光越发明亮了,莹莹的泛着星点。 任务完成,林青竹收回小剪刀,见赵诸也没有其他吩咐,就起身了。 恰逢此时,旁边有人也捡了一盏灯笼上来,笑意盈盈对赵菱道:“小姐,你喜欢这盏吗?” …… 熬过一天一夜,到次日晚戊时的时候,林青竹终于可以休息了。 其实休不休息全看个人意愿,其他人恨不得整整一个月都留在出云岭,但林青竹不行,他肉体凡胎,不打坐不睡觉会死。 宴会仍在继续,而且气氛正热烈,无论天宫的家主们如何就轮换仙首分割势力,都无损底下的雅兴。出云岭甚至开始歌舞表演了,仙子们乘风而来,伴随着碧影白鹤,舞姿曼妙,还放了莹蓝色的烟花,梦幻到了极致。 林青竹其实很喜欢看烟花,也很喜欢看跳舞,但他实在顶不住了,所以草草给自己照路的灯笼剪了烛芯,就悄悄离开。 中途烟花最盛的时候,他忍不住回过头看了一眼,那个瞬间,出云岭亮如白昼,梨花岗上林家的席位,也被照亮一瞬。 好漂亮。 下方的喧闹声震天,也不知发生了什么,很多人在欢呼,几乎把他淹没了。 林青竹跑得飞快,等坐上灵雕回到院子后,已经累到眼睛都要睁不开了,只想躺在床上。 他的休息时间只有四个时辰,然后又要站整整一天一夜,所以每分每秒都很珍贵。和他一起回来的还有尧笑,他们是唯二回来的两个人,甚至尧笑跑得比他还要快,老早就等在灵雕旁边了,如果不是他远远喊住了,可能还要等下一趟。 尧笑双手抱臂,看上去丝毫不累,优哉游哉走在前面。 只是在推开院门之后,他的脸色忽然变臭。 林青竹也愣住了,因为不知道什么时候,他们屋前的灯笼全被点亮了,现在满院子都亮得刺眼。不仅如此,上到二楼,每个人的屋前,还被系了一串的玉简。 “这是什么?”林青竹伸手取下,这一串玉简足有他半人高。 尧笑:“你不知道?” “不知道。”林青竹看向他。 “这是其他家族的请柬,请你去做侍妾的。”尧笑笑容玩味,手指拨过林青竹门前的一串玉简。两人如今是邻居,他门前也被挂了好几条,条条都垂到了地上。 但尧笑毫不在意,直接扯了下来,一个火诀把它们全烧了,连烟灰都嫌恶的弹在空中。 “癞蛤蟆吃青蛙,”他嗤笑,随后对惊呆了的林青竹道:“你资质虽然平庸,但相貌还行,又在甲院,我劝你不要被这些低等家族迷了眼睛,要挑,你起码也要挑赵诸这种档次的,以后大小混个蓝颜知己,要这些蠢驴有何用?” 林青竹:“???” 为您提供大神 张源起 的《被首座抛弃之后》最快更新 9. 大衍盛会(下) 免费阅读.[www.aishu55.cc] 10. 挑选 林青竹睡意全醒了,一把提起手上一串玉简,仔细一看,上面果然像尧笑说的那样,是各个小家族的请柬。 用词很委婉,但什么“共度良宵”“思之如狂”“缠缠绵绵”,一看就知道意思。 很刺激。 尧笑踱步进林青竹房间,打算与他说说道理。 但一进去,他就皱了皱眉头:“你房间这么素,与野人住的何异。” 尧家小少爷从来不知道委婉为何物,顶多对服气的人会闭口不言,收敛几分。所以在甲院声名鹊起的同时,人缘却很糟糕,每天看似和其他人卿卿我我厮混一起,但各种滋味,只有他自己清楚。 能让尧小少爷感觉是跟正常人说话的,竟然是一开始瞧不上眼的林青竹。 林青竹心大,只问他:“你喝茶吗。” “不喝。” 林青竹就给他倒了一杯白开水。 尧笑难得有些失语。 然而林青竹已经看着他,等着他说话了。 好像他说的话都很重要,他很想听的样子。 尧笑“啧”了一声,靠在窗边,三言两语就把事情说了清楚。 小骊峰的确像之前林青竹猜测的那样,是一个新娘学校,来骊山赴宴的家族除了干正事,多少都带了点聘妾的意思。 所以早在宴会开始之前,他们就被画成了名册,呈到各个家族手上。如果有世族子弟“心悦”他们,就会发来请柬,接下请柬,就等同答应,在盛会结束后,一起成就好事。 这类利益结合在宗族屡见不鲜,来小骊峰的人大多都有背景,带着目的,所以欣然接受游戏规则。唯独林青竹,庄蔺不喜欢他,就是因为他既没有打算做侍妾,又无能被选做家臣,只是白白的浪费资源。 “你记好了,越有权势的家族,递请柬的时间会越往后,第一天就群发来的,都是不入流的货色。” 尧笑道:“尤其上八家,不到最后一天,不会派人来接。而且哪怕是侍妾,这几家都会呈送婚书,只要接受,除非殒命,不得背离。” 至死都是他们的人。 虽然说这婚书肯定与正式婚姻的不同,跟外荒弟子结道侣烧给天道的契书比,也不在一个档次,但也算是承认,不是无媒苟合。 林青竹嗯了一声,却没有什么想法。 尧笑见此,只能说:“我言尽于此,你自己把握好机会。还有一个月宴会结束,到时一拍两散,你以后混不下去,别来找我,我懒得看。” 把握不好这个机会,就要和外界多如黄沙的弟子争夺厮杀,朝不保夕。即便出挑如庄蔺,失去家族力量,都不敢说自己能走到哪一步,遑论林青竹。 尧笑转身离开,林青竹目送他,关上了门。 他已经困到快睁不开眼睛,匆匆洗漱一番,就爬上了床睡觉。 他是真的没有什么想法,侍妾就是炉鼎,他的根基那么差,如果再被采补,基本就和修仙没缘分了。 而且林青竹虽然来到这个世界十年,但一直在青山派修炼,内心深处,还是一个乖乖学习和修炼的学生,结婚这种事,对他来说太超前了。 何况这连结婚都算不上,是可耻的py交易。 林青竹从小就知道不要做失足少年,一想到早恋,脑子里就是各种各样的法制小故事。 富婆虽然好,但富婆也有钢丝球。 他心里抖了一下,裹进被子,沉沉的睡着了。 …… * 睡足八个小时,林青竹被机关鸟的声音唤醒,发现外面天气更冷了。 窗柩结了一层霜,让整个房间跟冰窖一样,从被子里出来后他就哆哆嗦嗦,连忙翻衣柜套上了自己的小夹袄。 因为有着装要求,所以他不能穿棉衣,好在这身灵袍有保暖的功效,穿戴整齐后,他就觉得好多了。 加上外面太阳渐渐升高,阳光照在身上,暖洋洋的。 搭上灵雕,林青竹再次来到出云岭,却发现这里空荡荡的,很多人都不在。 一问之下,才知道骊山古战场开了,人都去了战场看厮杀对决。 包括赵家,连赵菱都被抱走了,家臣和侍奉的人更是一个不剩,只有他和尧笑因为轮班,错过了机会。 林青竹有种放假的错觉,乐得摸鱼,坐在角落属于他的小席上,靠着树晒太阳。 尧笑却眉头一挑,端着酒去前面了。 林青竹好奇的看着他,发现他上到了林家的高台。 他是知道尧笑想在林如晦面前露脸的,而且要求不高,留个印象就好。现在确实是个好时机,他的小伙伴真是社牛。 不过半盏茶,尧笑就下来了,从他的表情就看得出来,他现在心情很畅快。 回到席间,竟也浅酌了一杯,然后照旧在原地静坐,没有理会林青竹。 他们坐的位置是有讲究的,林青竹除了捞菜,就是看后场,所以坐在最末的地方,也没有案桌,只有一张灵竹所编的简席,供他偶尔坐下来休息。 其他人要么坐在最前,要么坐在两旁,离他挺远的。 林青竹一个人呆着,一般没有人理他。 一连几日。 古战场上不断传来消息,谁谁谁天赋超绝,谁谁谁被世家抢夺,甚至有世家子亲自下场,与散人对战,一分高下,气氛让人热血沸腾。 无数修士渴望的出人头地的机会就在眼前,林青竹一边捕捉只言片语,一片在脑海里演小电影。 他,是个无情的鲨手剑客,披着披风,带着斗笠,一剑挑飞某某某,然后某npc表情大变,说:“林青竹此子恐怖如斯!”。但他却冷冷一笑,黯然退下,之后因为抢夺天材地宝,遭到无数人追杀,却每一次都逃脱升天,还在无意间发现了新的秘境。 林青竹觉得这样的脑补很羞耻,但是一边羞耻,又忍不住继续想。 要是他也能参与战场就好了,不说当主角,拿个跑龙套剧本也好啊。每天快乐修仙,御剑飞行,想去哪里去哪里,只要够勤奋谨慎,有一天也能飞升。 但林青竹心里其实也明白,这大概是不可能的。 他不自觉捡了一根小树杈,在地上画了个微笑黄豆脸。 过了会儿又把它擦了。 因为什么也不用做,只要坐着,林青竹百无聊赖,很轻的打了个哈气。 正午的阳光落在他头上,更暖了,让他有些困。 他又值了一天班,今晚该轮到他休息了。 这几天营地空空,留下来的几个人都有些放松,林青竹也大着胆子,彻底靠坐在了席边的树干上,仰头晒太阳。 后脑袋轻轻抵着树,树皮的触感温暖,干燥,踏实。 他又拢了拢身上的衣服,既被花树的阴影盖着,又被明媚的秋阳照得暖烘烘,天空高高远远,飞鸟像要掠去很远的地方,飞得也很高很高,只给大地投下一点影子。 他呆呆的看着,因为睡意有些混沌,感觉自己听到了很远处的风声,让他轻轻闭上眼,又慢慢张开眼。 这阵混沌中的秋风很大,他隐约看到树枝都被压弯了,寒梨组成的密林像海潮一样波澜起伏,剧烈的沸腾了起来。 花香很浓,却彻底露出了之前一直被遮住的林家高台。 林青竹轻轻一歪头,就看到了重重叠叠的花潮上,坐着的那十几个人。 十几个人如一片静默剪影,没有半点声息,满座家臣对饮,黑衣如云。而在这片剪影中心,一个近似青年的男生,坐在那里。 云天高朗,花潮泛滥,他身上罩着淡淡天光,一身烟灰色道袍被风鼓舞,侧脸隐匿在乱发中,巍然静坐,像晦暗山峰里栖息的灰鸟。 或是青天下从绝壁缓缓升起的烟,让人心悸。 庄蔺庄芸在他身边为他奉酒,他袖管滑落,正执杯欲饮,却似察觉了什么,手指微动。 林青竹看不清,所以一直看着他。 但不知不觉,就在他懵懵懂懂的时候,那个男生已经转过了头,隔着重重花树,看到了他。 林青竹呆呆的,对上了他的眼睛。 远远的,模糊不清,但那双眼睛微微透着灰,格外深晦难测。 因为睡意已经很深了,所以林青竹没有反应过来要马上移开视线,他还看着,眼睛映出了两个模糊的林如晦,纯纯的,小小的,融化在阳光里。 最后,他终于在这样的温暖下慢慢闭上了眼睛,倚在树边,做了一个模糊而朦胧的梦。 他躺在泥土里,睡在花里,静静呼吸着,很久都没有人来把他叫醒。 睡到了黄昏日暮。 直到林青竹被冻醒,才发现已经天黑,他不知道什么时候滚到了后面的树丛,睡得都懵了。而且一觉醒来,身边什么人都没了,连尧笑也不在了。 因为夜晚,出云岭显得更加静谧,好在丽水依然像之前一样明亮,才冲散了林青竹找不到人的恐惧。他这才想起来,其他人都去看比赛了,白天除了林家,基本就没什么人。 至于尧笑,应该是下班没叫他。 林青竹从地上爬起来,心里庆幸没被人发现,不然他肯定要被扣工资。犯错一次就扣五百灵石,对他来说太悲伤了。 至于其他的,林青竹连什么时候睡着都忘了,睡之前看到的场景更是早就忘在了梦里。 他拍了拍衣服,提起小灯后,就快乐下山了。 为您提供大神 张源起 的《被首座抛弃之后》最快更新 10. 挑选 免费阅读.[www.aishu55.cc] 11. 聘书 白日渐短,天气越来越冷,之前开幕的祥龙再次出现,盘绕骊山,以龙息温暖草木,使得骊山依然花开鼎盛,林木葱茏。 宴席过半的时候,古战场终于告一段落,赵菱回来看到林青竹,眼睛都亮了。 之前是因为林青竹回去休息,他们才没有叫他,中途赵菱想把他接过来,赵诸却安抚住了妹妹:“他修为低微,这几日下来不容易,留在宴席尚且可以休息片刻,你若叫他,他就更辛苦了。” 赵菱于是乖巧的点点头,不再要求了。 现在回来,林青竹一看她的小眼神,就知道她在想什么,捞了好几道甜糕,摆在了她桌前。 赵菱在家被管教得很严,毕竟修仙要守心克欲,她从小开始,日常起居、兴趣爱好,都被严厉规定了。 但在这里,她想吃什么就可以吃什么。 赵菱把所有糕点都吃光了,一块块捻着吃,一吃进嘴里,就由灵气消化殆尽。 其他人以前嘲笑林青竹是个蠢货只会捞饭的,现在才反应过来,这小子聪明得很,分明是投其所好。 赵诸坐在旁边,见幼妹开心,淡淡的笑了。 他教人准备的婚书,已经完成大半,只等最后一日送出。 带林青竹回去,赵菱大约会很开心。 林青竹不知道已经有人想和他结婚,他还觉得赵诸人怪好的。 比如会关心他家里父母姐妹,知道他是孤儿后,便眉头轻皱,轻声安慰他。看到他被冻得发抖,还会请他坐到旁边,和赵菱一起烤火。 十月中旬的丽河已经开始冲下一些碎冰,出云岭云雾缭绕不散,冬日的气息不可阻挡的从荒北扑来了内境。 “今年冬天,会格外漫长。”赵诸道,“或将冰封至来年五月。” 林青竹吃了一惊,但没有怀疑赵诸的话。 年历更迭的乱世不仅人祸频发,气候也会相当混乱,可能对修士不算什么,但对占据长风界九成半人口的凡人来说,却十分难熬。 所以每到这时,上八家都会出手测定节历,提前一年预测下一年的四季变化,旱了布阵施雨,涝了联手治水,并定时以祥龙暖地,帮助凡人耕作生存,直到乱世结束。 不过这样的好处,仅限于内境。 能提前一年做出节历已经相当了不起,乱年的星轨混乱,不要说掐算四季,连修士观星探路都会受到影响。林青竹听进了心里,重新盘算了一遍过冬物资,决定下山前再加倍囤货,乱世才要开始就这么反常,以后说不定会更恶劣。 赵诸见他表情,笑了一下:“不用如此忧心。” “嗯。”林青竹点点头,但没听懂他的言外之意。 一旁侍奉的人却十分敏感,听此脸色都变了。林青竹要是被发婚书,那他们就只能做家臣了,因为照上八家的矜持,不可能同时纳进两个人。 赵家的家臣可不少,他们进去,必要经历一番厮杀竞争,哪有做枕边人来得快。 何况赵诸还没有成婚,做他的情人前途无量。 冷风又吹了起来,林青竹悄悄伸出手,烤火。 这些人回来后,四面八方又充满了威压,他常常心悸,总觉得有人在看他,抗冻能力也下降了。 好想快点宴会结束。 …… 时间就这样在林青竹的期盼里一天天过去,他每天按班就部地上下班,做最盛大的宴会里,最朴实的螺丝钉。 不知不觉就满了十七,骨龄十七。 其实按凡界算法,林青竹虚岁已经十八,是能独立门户,娶妻生子的年纪了。 但在修真界,还孱弱得像刚出窝的幼鸟。 眨眼就到了十月末尾,大衍盛会将要结束。天气已经冷到结冰的程度,天空也阴暗下来,离彻底入冬只差一场大雪。 那件薄薄的灵袍已经完全不能保暖了,林青竹每次轮值,都是在苦挨坚持,表面还要保持淡定从容,不然会被扣工资。 之前他忍不住发抖,赵诸请他烤火,就有人举报他了,不仅当天的报酬全都没了,还罚他多看了一天。 但他这里已经算是和平,越临近大会末尾,小骊峰乃至整个骊山城的争斗都越发激烈。外面的人为一己资源道途,斗同门、斗同宗,每日死在试剑台的人不知凡几。 好消息是胜利近在眼前,今天就是最后一天,明天凌晨,所有的家族都会回去了。 林青竹高兴,今天的出云岭也格外热闹。 夕阳落在雪梨枝头,整个山岭都被橘色染红,天空异常绚烂明艳。而深谷下方,小鸟啁啾,呼朋引伴,赶在在冰霜来临之前躲进温暖的小窝。 最后半天,曲水流觞宴没了地位上下的隔阂,很多下面家族一拥而上,往山顶挤去,中间推杯换盏,好不热烈。 几乎所有人都想去出云岭刷存在感,只不过能不能见到想见的,又是另一回事了。不是人人都有尧笑近水楼台先得月的便利,底下二三流的世家,哪怕家主,都难见到上八家的人一面。 但却把出云岭侍奉的人累坏了,因为就是他们负责拦人的,当大会彻底结束的钟声敲响时,林青竹只觉得全身都麻了,甚至有种热泪盈眶的感觉。 这一个月来,他每隔一天一夜,有时两天两夜才能休息一次,熬得五脏六腑都虚了,要是再熬几天,可能会当场去世。 只有赵菱听到钟声,心里有点失落,仔细吃完了最后一块点心。 但看到林青竹,她又开心起来,拉了拉兄长的衣角。 赵诸起身,拍拍她的脑袋。 “走吧。” 钟声结束,他们也该离开骊山,登上灵舟了。 林青竹不知道后续,对他来说,宴会结束就相当于和赵菱赵诸永别,再想见面几乎是不可能的。 所以他挤出时间,给赵菱做了一个小礼物。 一个棉花填充的小玩偶,巴掌大小,像个小面包,宽宽的,缝着= =的眼睛,萌萌哒。 赵菱很喜欢,矜持的点了点头,手里捏着小面包,靠在赵诸身后。 赵诸弯唇,深深看了一眼林青竹:“再会。” 林青竹也终于朝他笑了。 他笑起来的样子,让赵诸眼神微动。 手指也轻微摩挲。 但林青竹已经转身走进队伍,出云岭侍奉的四十个人,像来时一样分成两列,提灯消失在了花林中。 * 林子里一片晦暗,大家衣衫摩擦,都带着几分汗气,林青竹跟在后面,听他们聊天。 “肖师弟,听说你接下了陶家的帖子?” “陶家还算不错,就去了。” “陈师妹明日就要去秦家了?恭喜了。” “这算什么,庄师姐庄师兄可是板上钉钉的林家客卿。” “还有陶师妹,单师弟他们呢。” 庄蔺庄芸面色淡然,昨夜林家给分到的五个人都发了聘书,除了庄蔺庄芸,还有陶桃、单明、朱墨三人。虽然层级不一样,但明日他们都将跟着林家人离开,成为林如晦的属下。 其他人亦是各有归属,尘埃落定,都难得露出轻松神色,一路谈笑。 只有林青竹,在最初的群发请柬过后,没有收到任何邀请。 之前以为他会被赵诸收入房中的人,心里也松了一口气。今夜是最后一晚,林家没有纳妾的意思,昨晚就给庄蔺五个人发完了聘书,赵家不可能越过林家,比林家还晚,说明赵诸没看上他。 不止赵家,这次其他几家也没发出哪怕一张婚书,教人扼腕。 至于为何不像从前一样等到最后一天,大概是凛冬将至,他们天亮就要启程,不愿意再耽搁了。 今时不同往日,有些不一样也正常。 想通这些,他们似调笑一般,问林青竹:“林青竹,你之后要去哪儿?” 林青竹走在最后,第一次被他们停下来询问,很多人都看着他笑。 他看着他们,老实回答说:“以后准备下山,随便去哪里都可以。” 他们就又笑了,似乎林青竹说了什么笑话一样。 “你金木双废灵根,以后去哪里,都要小心一点。” “是呀,万一横死街头,就不好了。” “听说你很缺灵石,要不要我借你几块?” “不用还,还不用你去揽江阁做任务。” “或者我家缺个洒扫地板的奴婢,你愿意来吗……” 他们早把林青竹查得清清楚楚,包括他曾经在青山派扫了十年地,一无所成;包括他天天去揽江阁蹲门,只为了几块入门灵石。他什么家底什么身份,他们甚至比林青竹自己更清楚。 …… 一群人笑得脸颊微红,云鬓微乱,远远看去,他们似乎只在调笑。 就像他们曾经温柔的样子。 直到这个时候,林青竹才知道他们和下面的人一样,一直厌恶他,只是不到最后时刻,不会像这样直白的表现出来。 他站在原地,听着他们的话,落在了最后面。 过了会儿,庄蔺才呵斥道:“闭嘴。” 其他人这才安静下来,脸上属于世家的天真残忍,又无比傲慢的神情渐渐收拢,但笑容依旧意味深长。 “我们开玩笑的,青竹,快跟上来呀。” “你不是一直想和我们吃饭吗,今晚我们就在院子小聚一餐,如何?” 林青竹过了很久,才说:“不了,你们玩。” 其他人才又笑了,像是终于玩够了一般,不再与他说话,与同伴攀谈着,欢声笑语下了山。 而这时,唯有一直在后面的尧笑,低声啐了一口:“恶心。” 其他人恍若未闻。 只有同样被入选进林家的一人遥遥似笑说了一句:“尧小公子,说话前,还是要掂量一下尧家在什么位置,你有没有这样的资格同我叫板。” 尧笑眼中泛起仇恶之色,但思及父兄家人,最终没有回口。 “嘭——” 他把灯笼一摔,也不管林青竹有没有跟上,径直从另一条路下山。如果不是规定明日才能离开,尧笑现在已经飞出骊山境,狠狠杀几个妖兽,才能一泄心头之恨。 狗仗人势,看他能得意几时,对方如此轻侮他的家族,他日后必将双倍奉还! 尧笑暴怒的走了,寒梨幽漫的山上,就只剩下了林青竹。 他一个人站在山上,仰头看了眼西斜的红日,直到它完全落下远山尽头,才拢着灯笼,慢慢走下了山。 为您提供大神 张源起 的《被首座抛弃之后》最快更新 11. 聘书 免费阅读.[www.aishu55.cc] 12. 婚书 林青竹回到小院的时候,倒没有发生锁门不让他进去的事情,只是灯烛辉煌,众人正摆了宴席,在小潭边聚餐欢庆。 他走在另一边的长廊,和他们岔开了,心里其实没什么特别激烈的感觉,回到房间后,就安安静静洗漱,准备睡觉了。 以后大概再也泡不到这么好的澡,所以林青竹泡了很久,直到把最后一包药包都用掉,让药力完全渗进身体后,才从澡盆里出来。 感觉把这一个月的疲惫都洗净了。 他关好窗,隔绝风还有外面的声音,就躺上了床,缩在了温暖的被窝里。 放空思绪,林青竹蹭了蹭枕头,用枕巾擦了脸上的眼泪,呼吸都没乱,闭上眼睛哄自己睡觉了。 好好睡觉,明天下山,买个大鸭腿吃。 多撒盐,多撒辣椒,划个十字刀,焦香又入味。 但他又想,以前在学校的时候,他的同学都很好,大家穿一样的校服,读一样的书,升一样的旗,只要努力就能考好分数,他家里穷,同学却很好,同桌还请他吃肠。 他买不起五三,老师说那我给你印吧,然后用灰色的纸给他印了很多资料,订成一本,很便宜。 老师又说好好学习吧,可以改变命运的。 他其实很久没有想这些了,所以想了一会儿,就停了下来。在脑海里又烤了一只鸭腿,才渐渐沉进了梦乡。 …… …… 月上中天,亥时末,院子里的宴会还在继续。 不止这处,甲院其他院子也在举杯共饮,夜晚静谧,却酒香怡人,只不过因为冬日寒风,显得有几分千山寂灭的萧索。 天高风大,巨树被一阵阵摧折,掀起稀里哗啦的潮声。 在这样的宴会里,所有人都稍稍有些醉了,幻想着日后的锦绣前程,为自己、为家族带来的无限资源,有些人竟痴痴笑出了声。 单明就是如此,他便是傍晚讽刺尧笑之人,家族单金灵根的天才,来此只为投入林如晦门下,得到更好的资源,将来为他筹谋四海,位列仙班。 这可比单纯修炼飞升容易多了,地位也高多了。 单明为庄蔺倒酒,心想的却是如何叫他死无葬身之地,毕竟心腹的位置何等珍稀,林如晦身边已经有了一个林清笃,再来一个庄蔺,他何时才能出头。 庄蔺满饮他的敬酒,眼中却有冷芒。 蠢货。 就在众人都陶醉于此的时候,却恍恍惚惚听到了一阵风一样的脚步声。 这声音极难形容,像骤起的暴雨,又像千军万马,密密麻麻,越来越大。 “好像有什么声音……” “嗯?” “你听错了罢,这个时辰了,还会有什么人——” 那人的话戛然而止,因为他放出神识,发觉了夜色中逐渐朝他们走来的一支庞大队伍。 不,不是一□□浩浩荡荡的脚步声来自他们山前,而那阵风声—— 庄芸喝茶的手微顿,看向了夜空。 漫天灯火踏风而来,那支队伍如同星尘一般,漫向了他们,照亮了大半天空。 * “砰砰砰!砰砰砰!” 林青竹在睡梦中被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吵醒,他迷迷糊糊的去开门,发现是尧笑。 “怎么了,我在睡觉呢。” “怎么了?”尧笑声音陡然升高,“你问我怎么了!” “什么怎么了?”林青竹眼睛还是有点睁不开。 但尧笑已经失去了耐心,随便一扯衣架上的外衣披在他身上,又推着他踩上鞋,然后抓着他手臂,半拉半扯带着他下了楼。 林青竹只觉得外面天寒地冻,刚刚他脑袋发蒙,没反应过来,等意识回笼之后,已经被尧笑捉下了门,看到了外面的场景。 这才发现不对。 所有人都在水潭边看着他,眼中都有浓烈的震撼之色,像是看到了什么怪物。 但当林青竹看回去的时候,他们却又不自主的躲避开来。 院中大门也大开着,莹光烁烁,即便林青竹是个凡人,也感觉到外面似乎很多人。 “怎么了。”林青竹下意识问。 这次却是庄蔺说话,他温和道:“林家来找你了,在外面,你去见一见吧。不止林家,还有赵家。” 皆带着婚书。 赵家的确不可能越过林家,他们之前想当然,觉得林家不会再发婚书,因为被分配到林家的人都得了聘书,所以赵家也不会再纳人。 但倘若林家有这个意思呢? 只不过不是对他们。 那这一切就顺理成章了,最后这一天,他们不是急着回返,而是其他几姓都得到了风声,所以约定俗成,都在这最后一天送出婚书。 毕竟他们虽然要稍早,却不能过早,不能太对林姓低头,这是世家不可能放下的矜持。 但教人窒息的是,林赵两家这次出发的时间差之仅毫厘,因为林家和赵家目标相同,都是奔着同一个人去的,两队人在院前狭路相逢,场面立时尴尬起来。 林青竹推门出去的时候,就看到这样的场景,两家人泾渭分明,赵家人脸上冷若冰霜,显然不忿。 林家越界抢人,这事做的不地道。 林青竹分明是被分配到赵家地盘上的,与少主人,少小姐都相处得极好,和林如晦有何关系? 但林家来使却是林如晦心腹的林清笃,林姓中地位极高的族人。 林清笃在林如晦幼时便开始辅佐他,不过百来岁,就已经是化神初期,天赋相当恐怖。便是半百修炼到元婴的赵诸,日后也差不多是这样了。 林清笃一身锦衣华服,随性负手而立,腰佩一把折扇、一管清箫,是个极风流清隽的人物。他脸上还带着惯常的浅淡笑意,赵家来使见此,也不好说什么。 林青竹一出来,林清笃就看到了他,随手一抚腰间的箫,朝他轻轻笑了笑。 不过未发一语。 林青竹是慢慢走出的门,因为他实在是太冷了,在寒风中忍不住喘了喘,抓紧了自己的手臂。 但后面还有人要出来,所以尧笑轻轻一推他。 赵家来使却没有注意到,忍不住先开口:“林青竹,我奉我主之命,来向你送达婚书,你可愿意?” 只要一声愿意,他们立刻就能把林青竹带走,任凭林清笃再怎么蹲,都拿他们没有办法。 林清笃也像极有风度,让赵使先问,赵使心中冷笑,按理本当如此。 他想不到林青竹拒绝的理由,今晚林家注定要吃个挂落。 但林青竹在寒风中冻得实在有些受不了了,脸上僵得连表情都没有,看上去格外冷漠。而且大脑混沌,好半天才反应过来赵家人的话,更别说马上回答。 他菜得做小弟都会被嫌弃,如果说做炉鼎,被采补一下就会死。 时间在两方流逝的感知不一,林青竹因为受冻,难以思考,所以觉得时间过得很慢,但离赵家发问,实际已经过了半盏茶时间。 院子里静得只剩下寒风簌簌的声音。 赵家来使再也忍受不了,心中大怒,喝然出声:“好!那老夫便告辞了——” 说罢便拂袖离开,片刻不愿停留。林青竹没有立刻选赵家,已经说明了态度,两个世家当庭争抢一个炉鼎,已经叫他们颜面大失,这是讲究你情我愿,既然别人要去攀高枝,他们又岂愿在此被窥伺取乐? 全无体面! 林青竹见他们动了,才反应过来他们要走了。 他心里悄悄松了一口气,打算再站一会儿,然后让林清笃也离开。 但林清笃却打量他片刻,然后淡笑着走到了他的面前。 他身上的威压太盛,哪怕已经收敛,林青竹还是本能的战栗,从刚开始就是这样,他被两家压制得动不了,现在更是难受得五脏六腑都在翻腾。 林清笃从旁边侍女手里拿过礼盒,打开,盒中静静躺了一张红色玄英纸所制的婚书,由婚礼的主人亲手所写,署上了自己姓名。 林恕,字如晦。 但婚书是半合上的,所以林青竹看不完全,只能看到这一角。 他心里微微一动。 林清笃诱哄道:“你可打开一观,上面写了你的名字。” 林青竹懵懵懂懂的看着他。 他受威压携卷,不由自主的伸出手,却在要碰到的时候脊背冻得一疼,清醒片刻,停了下来。 见他有退回去的意思,林清笃轻轻一笑,直接探出手,极温柔的一按林青竹的后颈,却立时叫他昏睡了过去。然后他直接抄起林青竹的膝弯将人抱起,低斥侍女道:“还不快将狐裘拿来。” 侍女马上垂首展开早已准备好的极品灵裘衣,这裘衣自荒北猎来,哪怕在极北苦寒之地,披上它也足够保暖。 她们用裘衣包裹住了林青竹,又顺势将他合抱在了她们怀中,林清笃已有妻室,这是少主的人,他不能碰,刚才已属逾矩。 他们是带着软轿来的这里,很快,侍女们就抱着林青竹坐了进去,帘帐垂下,家臣抬起软轿,踏云而起。 林清笃吩咐庄蔺:“你速去他房间,将他房内物件全部收拾带走,记着,再小都要带,宁滥勿缺,以免漏下了他重要之物,灵舟即刻便启程。” 林家懒得再等,接完想接的人,就打算直接出发。 庄蔺心情复杂,道:“是。” 他与庄芸自小就是照着林清笃的模板被教养的,如今进入林家,也要从他手下开始学起,火候够了才能独当一面。 远远没有预料的顺利。 其他人比他们还要不如,甚至要被林家打散到各个地方,从最底层做起。 而林青竹现在却能直接被纳进主家,进入到林家权力最核心的地方,不出意外泼天富贵是少不了了,就算他修炼天赋不行,少主也会给他补到行。 双斥灵根,对天生道体五灵皆满的人来说,不是什么难解决的问题。 只需要双修,就能给他化去一条,变成单灵根。 庄蔺心中微叹,动作却丝毫不慢,眨眼就将林青竹的物件收拾得干干净净。 今晚这样的阵仗,这个少年受宠是必然的了,他难免有些庆幸庄芸与林青竹关系尚可,像单明这样喜怒形于色的蠢货,进去后能不能全须全尾的活过三天,都要看主家心情。 单明也意识到了什么,脸色难看,仍旧不可置信地看着远去的软轿。 他不明白为什么事情会发展至此,明明大衍盛会的时候,林青竹和林家完全没有接触。 尧笑观他神色,心觉十分痛快,给他传音道:“单明师兄,小弟就在这里祝你前途无量了。” 还未等单明有何反应,收拾完物件的庄蔺便走了出来,他们自己的行礼早在昨晚就收拾好了,现在随时可以出发。 “走罢。”林清笃仿佛没察觉到院中的诡谲变化,拂袖御空,林家浩荡一行人,在众目睽睽之下,就像来时一般,消失在了天幕远方。 为您提供大神 张源起 的《被首座抛弃之后》最快更新 12. 婚书 免费阅读.[www.aishu55.cc] 13. 林家 林青竹醒来的时候,正躺在一片温暖的毛毛中。 太暖了,他下意识缩了缩,只有一点耳尖露出被子,听到外面呼号的风雪声。 他还以为自己在小骊峰的房间里,今天大衍盛会结束,他可以睡到下午,然后管事才会赶他们下山。 但隐隐约约,林青竹又感觉自己在很高的地方,而且速度很快。因为之前他坐灵雕,心脏也是这样悬浮着,又酸又胀。 难受。 挣扎了好一会儿,林青竹骤然清醒过来,一下掀开被褥,坐了起来。 “您醒了。” 身边传来一个低低的女声,一个侍女跪坐在他床沿。侍女眉目低沉,自然地把被褥盖回了林青竹身上,扶着他的肩膀把他按了回去,还掖紧了他的被角。 林青竹:“……” 他现在的的确确在万丈高空上,坐着林家的战车。 这架战车和马车差不多大,大半都是床,窗外是浓密的铅灰色的云,风雪凛冽,几乎扑到窗沿,却又次次被繁复的阵法抵消,发出“嗡”的声音。 除此之外,还可以看到密密麻麻的战车队伍,在云中似千军万马奔腾,拱卫着他们在的中心,传来低沉的号角声。 林青竹有点茫然,谨慎的没说话。 “现在是例行巡视,您不必害怕,今晚就能回到主家。”侍女开口解释,又问道,“您还觉得冷吗?” 横断山的寒气不是普通的寒气,是从荒北吹来的罡寒之气,寒潮爆发下,普通修士都难以抵挡,她需得看紧一些。 林青竹看着她,后知后觉被强抢民男了,而且现在正要去他们的地盘。 一想到林家在的地方,林青竹就大脑发麻,不知道如果他不愿意被抢,林家包不包回程的机票。 毕竟,那是夹在横断山和海北之间的“宝地”。 如果硬说,“宝地”的确是宝地,无论灵气还是物产都是顶级的,一度还曾是神朝的中心,占据了内境四分之一的地盘。 但在当年,这块地盘却没有世族来争抢,甚至因为林家主动接手,其他家还给了林家不少方便。 因为它实在是太危险了。 正因为海北是旧都在的地方,所以在它水下数千万丈深的极渊里,被当年的神灾撕开了一道口子。这道口子就是整个大衍海的源头,也是极为恐怖的界壁缺口,如果不是神都沉没在下面,刚好挡住了一半,现在大半个长风界都要化成海洋。 饶是如此,它还是会常年卷起时空乱流,带来严重的水灾、风灾,甚至卷来其他世界极度危险的深海巨兽。 哪个处理不好,都会波及整个内境。 大衍海四通八达,许多人口稠密的大城都是依水而建,呼吸牵连。北方起浪、四方受灾,南域更是连通着长风江——这个南荒最大的江流,沿途的凡人数不胜数,一旦有巨兽逃脱,后果不堪设想。 所以每次水患,楚赵两家都会联合治水。 这还只是一处问题,更致命的是,林家往北还靠着一座跨越海北、荒北、极北的巨型山脉:横断山。 蓝星也有横断山,而在这个世界,这座同名山脉更加可怕。它同样是神灾的产物,是长风界最狭长、最巍峨的脊背,不知多少魑魅魍魉寄居其中,山脉两侧的凡人修士不堪其扰,避退了边缘近万里,才得以修筑城池。 而这座传说级山脉呈南北走向,途径无数仙宗古教,它南端的终点,恰好落在北海附近,和北海遥遥相望。 林家在两者中间,一面要治水,一面要镇压从荒北涌来的妖魔,想扩张地盘,只能北进,反从妖族手里抢夺资源。 两方因此结下血海深仇,世代累积下来,几乎不死不休。 发展到现在,林家已经是内境族地最大的家族,堪与外荒太清仙宗一较高下。 林青竹一点也不想来这里,他只是个刚出新手村的萌新,闯进版本最新的地图,路边随便一朵妖花,都能要了他的命。 太危险了。 而且林家头铁,本家就在横断山里——不是两侧,就是山里,对面的某座山头上,就是甩舌头流口水的魔物。 他长这么大,都还没有见过魔物。 平原的氧气泡泡更适合他,比如骊山,山清水秀,多好。 林青竹盖紧了小被子,他一向是个惜命的人,决定等一会儿见到主事的人,就争取一下回程机票。 相比这点,为什么会被林如晦盯上,都显得不是那么重要了。 林如晦大概是认错人了,他从来没有见过他,也没有和他说话,就算偶尔见了一面,也总不能只看一眼,就想和他结婚吧。 太荒谬了。 …… …… 行进途中,侍女把林青竹的储物袋还给了他。 储物袋里的行李一样没少,连他床上的棉被都被收了进去,让林青竹松了一口气。 侍女还从食柜里拿出了点心,给他泡好了甜茶:“请用。” 林青竹吃了一点。 战车的速度很快,转瞬就能掠过千万里,但时间还是难熬,等巡视完,天都黑了。他们几度穿过巨型传送阵,才终于回到了主家。 内外境的交界、山海之巅——北山。 穿过传送阵的那一刹那,战车里忽然黑了,林青竹看向侍女,看见她很平静,也镇定了下来。 “这里的日月常年被北山遮蔽,所以才会黑下来。”侍女点燃人鱼烛,照亮了这方寸之地,“您可往上看。” 林青竹就伏在窗边,往上看。 刚开始他什么也看不到,只觉得接近了什么大得可怕的东西,直到头仰得够高,才看到了黑云缝隙间的一点月光。 北山是横断山脉的最后一座山,北山林家,指的就是此。但林青竹觉得它应该叫黑山,因为它太过巍峨、太过漆黑,黑得没有一点光亮。 十人合抱的古树倾斜着生长在绝壁间,却如米粒般大小,战车飞掠而过,一轮细弱月亮位于最高最高的极巅,投射下黑潮一般的巨大阴影。那山影的黑潮又像巨龙仰起的脖颈,修长、森美而威严。 连着极远处雷鸣涌动的大海。 山谷树海在罡风中颤抖,这一面是北山的阴面,而另一面,正呼啸着狂风暴雪,积累了厚厚的雪块。林家主家就围绕北山而建,山上楼阁坞堡林立,天梯石栈连绵,没有尽头。 林如晦住在南面的一座副峰上,随着战车分流,他们这一队径直往那座副峰飞去,直至登顶。 山顶是一片古朴殿群,交错隐匿在朴树间,战车穿过,又过了小半柱香,才落到一处院落。 或许是因为护山大阵,也或许是太高,罡风没有刮到这里。峰顶月光清透,没有云,却笼罩着云一样的月华。 从这里看北山山顶,就像看一座小山坡一样,但林青竹知道他们离得很远,中间隔着能把人摔成渣的山壑。 比小骊峰险恶千倍。 他一下车,就感受到了彻骨的寒意,还有高原反应,修真界的天地和地球不一样,天是根本触碰不到的,天地之间隔着无穷远的混沌,只有日月群星能穿行其中。 林青竹不知道这山到底多高,但他越来越难受了,难受得脑袋发晕,眼睛里冒白光。 侍卫和侍女见此,迅速把他扶进了院子,启动大阵。 “这是暂时给您暂时栖身的院子,林公子,您在这里休息一晚,明日会有长老过来,您有什么问题,可以问他。” 侍女道:“我就在旁边耳房,有事唤我。” 为林青竹安置好一切后,她就退下了,还贴心的关上了卧室大门。 院子是很好的院子,但林青竹心不在焉,所以没有细看。他犹豫了会儿,只脱了外衣,坐上床打坐。 他白天都睡饱了,现在正好修炼一下,顺便好好想想明天该怎么说。 一夜无眠。 第二天,太阳升起,巳时的时候,外面传来敲门声。 侍女:“林公子,长老来了。” 林青竹跟着她出门,去到了会客厅,那里果然已经有一位长老在等候。 长老中年模样,正襟而坐,脸上显出一贯的威严沉肃,看着就是常年主事的人。他身边茶桌上放了一个礼盒,礼盒里就是林青竹之间见过的婚书。 林青竹注意到那份婚书,心里本能泛起一点抵触。 来者见此,先做了一个自我介绍:“我名林盛,是林家的俗事大长老,北山境一主峰、八千副峰、九万里族地的一切俗务,皆归我管,以后你有任何需求,都可以派人来找我。” 林家很大,不算散落的属地,光连起来的族地,直径就有九万里,相当于绕蓝星一周多。本家在的北山境,位处横断山脉,附近有八千多座大峰头。 能管这么大地方的后勤,林青竹心里有了概念,林盛长老位高权重,非常肥美。 这样的人来和他谈话,是很看重他了。 林盛放缓神色:“我为少主人而来,林青竹,你可愿做少主身边人,从此入我林家。” 见林青竹张口要拒绝,他抬手道:“请你先听完,权衡利弊,再回答我。” 林青竹安静下来,看着他。 林盛也不废话,直言道:“虽为侍妾,但我林家不会亏待你,其一,你待遇同家族供奉长老,每年享五千枚上品灵石,属性任选,并三条八品灵脉,可开采三百年。灵脉枯竭后会再择七品灵脉赠你。” 林青竹瞳孔地震,第一条就把他震傻了。 虽然说在庄家,他半年就赚了三万多上品灵石,可那是赚快钱,不是稳定的。而八品灵脉,可以产出中品灵石,就算是最小型的,一年也可以积累五千枚上品灵石。 那可是灵矿啊,可遇不可求,青山派连最低级十品灵脉都没有,只有一条快枯竭的灵池,产出最下品的灵晶。 三条灵脉,一年最低产出一万五千枚上品灵石,再加上工资,年薪起步两万上品灵石。 哪怕在庄家林青竹已经接受过一次冲击,现在还是觉得茫然。 这些家族的底蕴深得骇人。 供奉长老于林家,地位也不过比客卿高一些,又算得了什么呢。 俸例还比不上他们的分支弟子。 林盛接着道:“其二,你身上将带有林家烙印,无论在内境、外荒,都不再是随意可欺的蝼蚁。” “其三,我林家侍妾与炉鼎不同,是为双修而并非采补邪道,你履行应尽的义务,少主人同样会对你负责。你体内金木双斥灵根,尽可由他化去一条,日积月累,晋级顶阶天灵根。” 林青竹怔住了。 为您提供大神 张源起 的《被首座抛弃之后》最快更新 13. 林家 免费阅读.[www.aishu55.cc] 结契 林盛说完条件,客厅里顿时安静下来。 林青竹愣愣的看着他。 过了很久,他才问道:“可是我从来没有见过他。” “少主却见过你,一见钟情。”林盛作为林家的俗务大长老,历经人事,再香艳荒诞的事,也能平静的说出来,好像这没什么奇特的,是一件再正常不过的事。 他道:“林小友,我辈中人讲究缘分,合意不合意,一眼就够了。” 但对林青竹来说,他是个反应很慢的人,要很长时间的相处,才能慢慢接受一个人。他身边的朋友都不是凭空来的,是一点点熟悉来的。 一见钟情,他想不明白。 所以他问:“答应以后,就不能走了吗?” 林盛答道:“不能。” “你们会给我吃药,或者下咒控制我不能走吗?” “不敢。” “如果我不愿意呢?” “那你可自行离去,林家会送你下山,至于其他,便你自己解决了。” 出了北山境,即便外面有林家的驻点,也绝对说不上安全。他必须花上一笔钱走传送阵,还要几天才能到内海。 而且,他能去哪里呢? 他离开青山派,参加大衍盛会,在外面游历流浪,最终目的都是为了赚取资源修炼。他做梦都想提升资质,这样能有点希望成仙,有点希望实现他的愿望。 林青竹之前已经无所谓可能不可能了,他不想在青山派等死,不想被困在这个地方一辈子,不想就这样把以前的生活当做一场梦境,从此成为一个老老实实的土著。 “成仙是不是能随心所欲,什么都能做到?” 林盛微微抬眼,似乎没料到林青竹还有这样的志气,不过他也没反驳,而是道:“成仙者,亿中无一,但一旦升天,便能遨游八荒,畅行时空,上天入海无所不能,就此超脱。” 见林青竹眼睛里露出了很纯粹的向往,林盛心里微叹,知道事情已经稳了。 在此前,林青竹过往的一切就被呈上了少主案桌,这一条条,一桩桩,都是他亲笔写下。 果然,林青竹再问他:“真的是双修,不是采补我吗,真的可以帮我化掉一条灵根吗?” “真的。”林盛答道。 林家言出必行,恩怨必报,在三界九道都是出了名的。至今揽江阁的红碑上,还挂着他们的悬赏。 所以林青竹不担心林盛骗他。 但他手指轻微摩挲着袖口,没有了下文。 没说答应,也没说不答应,就这么卡在了最后一线,眼神放空地发呆。 林盛见此,将婚书放在了他面前:“你可考虑几日,若情愿,便将指尖血滴在婚书上。若不情愿,就吩咐侍女带你下山。” 林青竹抬头看他。 林盛最后道:“好好想想罢,乱世将临,在林家,起码可以保证你没有性命之忧。” * 林青竹想了很久,从天亮想到天黑,中途除了有侍女来给他送辟谷丹,没有任何人来打扰他。 给足了他余地。 但是在这样余地中,他又被一步步裹紧了,没有别的更好的选择。 毕竟钱难挣,资源难得。 峰顶的月光落在窗前,外面没有一丝声音,也没有一个人,只有树叶轻轻拂动,被月光照得粼粼发光。 林青竹趴在桌上,打开婚书。 上面的话很简单,就是婚书通用的模板,先夸他很聪明,很优秀,再表明很想与他合婚,最后说今生今世都陪伴在一起。 虽然不是正妻,但婚书上很巧妙的用“爱侣”代替了,让拿到的人不会感觉被看低。 但也只是感觉,林青竹知道,林家是有皇位继承的。 不过结婚就能离婚,他想,腿长在自己身上,只要有了好灵根,随便去哪里修炼都可以。林家势大,但他可以去外荒甚至其他世界修炼,然后再找到和洗灵根等价的天材地宝,一个一个偿还回去。 很坏,但他很想。 林青竹做决定一向靠直觉,只要有退路、有好处,就会去试试,而且不会后悔。就像他之前离开青山派,外面那么危险,就算是门中有实力的弟子,都不会离开门派太久,他却头也不回的走了。 有机会就应该试试,搏一搏,单车变摩托。 林青竹握拳,反复几次,终于做出决定。 他用匕首划开指尖,一狠心,把手悬在了婚书上面。 婚书上已经写了他和林如晦的名字,林如晦的名字上也有了血液滴过的痕迹,现在就只差他的指尖血。 “滴答——” 当那滴血融进名字的时候,林青竹感觉指尖一疼,像被什么东西刺中了。 他松开手,婚书发亮掉在了地上,与此同时,外面传来侍女恭谨的敲门声。 “林公子,来接你的人已经到了。” 林青竹回过神,把婚书捡起来揣进兜里,一打开门,发现外面不知道什么时候站了一堆护卫,还带着云车。 “您已经签了婚书,他们是来接您的。”侍女为他展开云车的帘幕。 这速度快得让人咋舌,他前脚才签完,后脚人就来了。林青竹适应了一下,问道:“我不住在这里吗?” “当然不,已经给您准备了更好的住处,就在少主的寝殿旁边。” 林青竹一下子就紧张了起来。 但情势逼人,他只好上了车,被护送着升天,朝某个方向飞去。 最后飞到了殿群的中心。 这座山峰上的建筑偏于古朴,但处处又见情致,中心的宫殿鹤立在顶崖上,独占半面悬崖,背后就是一轮皎洁的月光。 群木涌动,松溪流淌,一切都像镀上一层冷淡的银光。 “此山名叫雁山,崖顶的殿群唤作雪窦府,您就住在里面的吟溪院。” 林青竹心里默默吐槽,血豆腐。 听起来还怪好吃的嘞。 他努力让自己开心一点,缓解一下紧张,可能今晚他就要变成人肉棉被卷了,多是一件美逝啊。 但侍女却说:“少主体恤您舟车劳顿,让您先在院子休息几日,他处理完杂事,再去见您。” 林青竹心里一下就松了。 后知后觉感到疲惫。 侍女笑了笑,用锦帕隔着端起瓷碟:“这是云车上备好的蜜饯,您尝一颗吧。” 林青竹说了声谢谢,摸了一颗。 甜食抚慰人心,这个蜜饯不知道什么果子做的,甜得刚好合林青竹口味。 说话的须臾间,云车落在了雪窦府外围。林青竹下车,跟着进去,左拐右拐地走了好一会儿,才到了分给他的宿舍。 吟溪院,这就是他以后生活的地方了。 林青竹打量这座矮松迎立,流萤点点的小院。舒朗的月光浮动在院子朱红的小墙上,天高云淡,东侧就是松海翻涌的悬崖,景致非常好。 一条小溪从院子左边的竹林伸出来,在院子门前汇成了一方浅浅弯弯的水潭,养出了一片清透碧绿的水莲。 浓郁的灵气从水潭往外扩散,比骊山更甚,毫无疑问,这处水潭是某个灵脉的灵眼。 雁山的灵气本来就浓到让人心惊,这一路上林青竹见到了不少灵光化成的灵蝶,美轮美奂。经脉深处,更有一种无时无刻被灵气冲击的舒爽感。 这还不是林家的闭关地。 林家本家埋有一条越天阶仙品的九龙灵脉在地下,灵眼足有数千个。这类灵脉在整个长风界也没有几条,造化无边,已经生出了灵智,在它上面,连升仙劫,都能减弱几分。 其他一二品的灵脉,更是多如牛毛,林家的太上长老团,隔几百年就会埋几条进去,闭关地完善到现在,已经有几千个了。 这是所有修士都为之癫狂的地方,在里面一日,可比过外界一年,它流出的一二分灵气,都足够洗涤整个北山境的土地。 而以后,他也可以在这样的宝地修炼。 林青竹直观的感受到了变化,心里忽然有些欣喜,等踏过石柱小桥,推开门进去后,他的心情慢慢真的转好了, 吟溪院是很精巧的一个院子,四四方方,围墙低矮,院子里没有繁杂的花木,只有白沙青石铺地,还有几株低矮的小松。 小松才到腰,因而在院子里,视野格外开阔,山风吹拂,甚至可以看到墙外齐平翻腾的云海,没有一点逼仄的感觉。 往北是竹林,也是去林如晦寝殿的路,往西是三层主屋,可以眺望东面的悬崖。而东面修筑了三间临崖的小屋,可以弹琴读书、打坐修炼,甚至备好了炼丹炉。 丹炉引的地火,随时可以点燃。 小但很有安全感,一个人住刚刚合适。 林青竹不喜欢宫殿,只喜欢住这样的小院子,所以这个小窝,撞进他的心里了。 主屋一楼功能齐全,厨房客室样样不缺,侍女依旧住在耳房,照顾他生活起居。 “奴婢姓陈,名唤陈陵,练气八阶修士,今后就跟在公子身边了。” 陈陵行了一礼,淡淡笑道。 林青竹有点拘束,也朝她点了点头。 陈陵知道他生性腼腆,所以并未太过热情,只道有事唤她即可,便适时退下,回到耳房打坐修炼。 林青竹一个人上了二楼,三楼是茶室和楼阁,他明天再去看。 夜已经很深了,他累了,该睡觉了。 月光照在长廊的栏杆,二楼挂了盈盈水月灯,点了人鱼烛,显得柔和又明亮。 二楼只有一间很大的卧室,里面很符合林青竹对“奢华”的想象,他一进去,就被温暖好闻的香薰裹住了。 好暖和。 林青竹关上门,脱了鞋子,踩在地毯上。 卧室很通透,左右各一间小房间,前后则没有任何遮挡。于主人而言,这是极私密的空间,不许外人进入,所以没有分隔的必要。 林青竹只觉得里面不挤,又很有安全感,像住进了小鸟搭的窝,四面八方都是从天花板垂下来的帘幔,晕出的烛光温温柔柔的,一点也不刺眼。 屋内听不见风声,前后的窗户都被仔细关好了,渗不进一点寒风。 两边有柜格,放着奢华的摆件,而屋中间,摆了一张红木桌,桌上放了茶具和几个竹编的花篮。 林青竹走近,发现花篮里放的不是普通的花,而是竹花,散发出很清新的青竹香气。边上还有几个布扎的萌物,羊马牛什么的,缝着卡姿兰大眼睛,手艺和他之前送给赵菱的一般无二,甚至还有一个玉雕的蝴蝶。 林青竹把玩这些小东西,有些发怔。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去右边的浴室洗澡。 浴室十来个平方,里面一半是人造的汤池。池子是活水,同样是由竹筒流出药泉,灵力却比之前旺盛几倍,而窗外就是竹林,既可以吸收热气,又显得隐秘别致。 林青竹探索了一下,就放下竹帘,走进去泡了一个温暖的澡。 卧室左边的房间是衣帽间,衣柜里准备了很多衣服,他随手取了一件,泡完澡后穿上了。 随手一件里衣,都是顶级的灵蚕衣,柔软得过分,穿在身上,感受不到一点重量。腰带一扯即散,顺滑得像水。 奢侈。 林青竹倒在床上。 太奢侈了。 床很大,还靠着窗,他看见外面灰茫茫一片,夹了冰雪的狂风骤起,是横断山的罡风又吹过来了。 林青竹伸手,一拉绸绳,床帐就严丝合缝地落了下来。 除了窗边的,因为全拉完,就太隔绝了。 也太黑了。 微弱的烛光从账外透来,他躺在里面,盖着暖和的被褥,散了一枕头的头发。 婚书就放在枕边,发着热,让他渐渐平静下来。 最后,林青竹听着窗外细小的动静,慢慢闭上了眼睛。 为您提供大神 张源起 的《被首座抛弃之后》最快更新 结契 免费阅读.[www.aishu55.cc] 初见 在院子里过了三天,林青竹慢慢适应了这里。 雁山的天气不定,可能上一秒还晴朗着,下一秒就下起了暴雪,好在院子里有阵法,所以变化不是太剧烈。 但也能看出这里的气候多恶劣,连在阵法下,林青竹都感觉一股彻骨的寒意,他必须穿好衣服,披好披风才能出来。 风更可怕,有次傍晚,罡风把悬崖下方的云海都搅成了灰色,里面还泛着雷光。 周围的灵气都混进了这种罡风,修士一旦吸收,不但没有好处,反而会损害根基,林青竹可算明白为什么门前有个灵潭了,原来是必须品。 除此之外,他每天都很清闲,没有人吵他,也没有人烦他。 他不用再忍着冻去上班,每天吃完饭后,有大把大把的时间可以消磨在东边三间小屋,要么看书,要么打坐,要么参悟灵诀。陈陵还会做下午茶和夜宵,甜甜的灵羊奶配上芋圆,在小厨房里煮的滚烫,窗外就是云海雪松,他喝一口,能烫进心里。 好好喝。 最让林青竹开心的是,陈陵会定时替他去衍星阁,也就是林家的图书馆拿玉简。 婚书生效的那一刻,林家的资源库就对他开放了,金丹前的功法灵诀几乎任他取用,他书房的墙柜上被人精挑细选,放了整整一面墙的手书,都是外界很难得的修炼感悟。 就算他现在只能看不能练,受益也匪浅。 所以他一直幸福的泡在书房里。 直到第四天,陈陵接到纸鹤传书,这样的好日子才到头了。 因为林青竹未曾谋面的“丈夫”,终于要见他了。 “公子,傍晚少主设宴,请你过去。” 林青竹从书简里茫然抬头,一下子就想起自己还没结婚,还有林如晦,他以后要和林如晦一起生活,一起困觉。 只有勤勤恳恳履行义务,才能享受资源,然后重塑灵根。 所以林青竹强作镇定地点头:“好啊。” 但这一下午,他的魂魄都升天了,一直到接他的云车抵达门口,还跟做梦一样。 他上了车,又下了车,根本没怎么注意周边情况,只知道跟着侍女走走停停,等反应过来时,已经通过传送机关,到达了一个极高的阁楼上。 高到仿佛手可摘星辰。 外面又下起了大雪,他听到风雪凛冽的声音,长长回荡在长廊。 直到门边跪坐的侍女为他推开门,风声骤停。映入眼帘的,是窗格外的千里冰雪、橘黄的烛光,以及随意盘膝坐在长桌边的男生。 林如晦。 * 烟雾自香炉缓缓升起,楼阁里弥漫着清甜温润的檀香。 雪下得越来越大,已经有鹅毛大小,在半金半灰的夕阳下纷纷扰扰,但尽管窗格都被白茫茫的雪色填满,屋内却受不到一点影响。 满室的人鱼香烛,照着淡粉的垂幔。 林如晦坐在桌边,一身黑衣常服,广袖金带,显得沉郁而冷淡,却不至叫人觉得轻慢,相反,他衣着足显用心看重,佩了美玉私印,摘了扳指物件。 因为年纪不到,他没有束冠,而是用玄黑发带束了马尾。发丝微卷着倾泻到肩颈,他却浑不在意,眼下一颗清冷冷的黑色泪痣,显出一股极深的倦怠与冷漠。 视线正落在林青竹身上。 暖阁两边是绣了灰鹤的屏风,林如晦就坐在中间,明明没有任何情绪外露,却让人觉得难接近极了。 林青竹莫名有些害怕他,本能停在了原地,盯着桌子。 他感觉背脊和丹田都在烧,脑海里原本就在打架的灵根也有发炎的错觉,让他眼前都有点模糊了。 这是金丹真人,不是同龄的男生,眼前的这个人,轻易就可以捏死他。 他哪里来的勇气,敢和这样的人双修,可能他受不了咬他一口,林如晦咬回来,他就寄了。 林青竹想撤退,就在这个时候,他忽然听到林如晦说道:“退下。” 声音也很冷淡,不疾不徐,听不出任何东西。 林青竹以为他说的是自己,但周边的侍女先应答了,一一垂首退下,并轻轻合上了门,一时间,暖阁就只剩下了他们两个人。 林如晦再次开口:“坐吧,不必这样拘束。” “嗯。”林青竹很慢的眨了眨眼睛。 他慢慢腾腾走过去,被迫坐在了林如晦对面。 桌上的菜很丰盛,装点得很精巧,闻起来也很香。 是精心准备的一桌珍馐。 但再香,林青竹也感觉自己是饱的,长桌不宽,所以他和林如晦离得不远,近到好像一呼吸,就能吹到他的发丝。 尤其林如晦存在感太强烈,一直淡淡看着他。 屋内静了下来,只听到人鱼烛爆烛花的声音。 过了会儿,林如晦动了,却是伸手,帮他盛汤。 他的十指修长,一手拿着汤勺,另一手轻拢着袖口,勺内汤水纹丝不动,一勺勺的被盛进他的碗里。 细致,妥帖。 林青竹抬头看他,林如晦神色平静。 他别的也没有多说,只道:“吃罢。” 半满的汤碗里装了妖兽最鲜嫩的一块腹肉,林青竹轻轻闻了一下,又抬眼看他。 林如晦慢慢用布巾擦着手,他的尽管眼眸映着烛光,却还是幽深晦涩,很难看清里面的情绪。 但林青竹却好像得到了某种信号,从那种极度紧张的情绪放松下来了,垂下眼睛,抿了一口汤。 好喝的。 他又看了一眼林如晦。 外面的雪越来越大,林如晦也开始用汤,两个人对坐着吃饭,周边是烧得正旺的小火炉,还有鲜艳欲滴的梅花。一碗汤下肚,身体舒缓,这些香气和暖气都融融的包裹了过来,让林青竹有一种很难说的温暖的感觉。 之前的难受都消失了,他的丹田开始滋滋冒灵气,因为这些菜品都是大补之物,对养身体很有好处。 炉子上还片了烤肉,也正滋滋的冒着气,到了最好吃的时候。林青竹忍不住多看了一会儿,林如晦便执起长筷,把肉挑在了他的碟中。 “谢谢。” 林青竹捧着碗碟,终于也出声了:“你也吃呀。” “嗯。” 林如晦有些倦懒,随意用了口烤肉,更多却还是帮林青竹布菜。尽管他并未说什么话,却很体贴,始终照顾着林青竹。 林青竹一口一口都吃完了,就要吃不下了,林如晦还是给他挑。 “唔唔。”最后一口,他吃了很久。 林如晦侧头看他,终于放下了长筷。 外面起了风暴,窗格竹制的风铃哒哒摇晃了起来,发出好听的声音。 林青竹原本想问他为什么不认识还要选他结婚,是不是有其他的原因,但现在,他有点问不出来了。 他一向对别人的情绪很敏感,所以现在清楚的知道,林如晦没有认错人。 他要的,就是他。 香炉的香块一点点变小,他们又静静坐了会儿,吃了点别的东西,最后月上中天,吞下一颗清浊丹,这顿饭就算吃完了。 林青竹松了一口气,心里有点雀跃。 可以回去了。 但他万万想不到,林如晦竟然要送他回家。 “外面雪大,我送你。” 大门打开,外面的侍女鱼贯而入,分成两列,提灯静候。 林青竹呆住了,过了会儿,见林如晦在门口等他,他才反应过来,跟在了后面。 * 雪的确是很大,是入冬后林青竹见过的最大的雪,气温又降低到了新层次,林青竹裹着披风,不敢散开。 云车就等在大殿门口,没出结界范围,林青竹一步就能上车,不会被吹到。 林如晦坐在他身边,离他很近。 他不大适应的动了动。 大殿离他两住处都不远,车驾先送的林青竹回去,落在了灵潭边的悬崖上。 院西的竹林狂乱的涌动,东侧的松海也被暴风摧折,但灵潭因为处在院子结界范围,平静无波。只是云车不能完全停进结界里,它太大了,只有崖边的这块地方可以停泊。 林青竹后知后觉,稍稍打开一线车窗,还未接触到寒风,就被势压冻得遍体生寒。 好可怕的天气,不过他冲几步就到家了。 林青竹把窗关上,看向林如晦。 林如晦坐在车门那一边,他原本想说“谢谢你”“再见了”“我回去了”等等含蓄的表达一下“让让”这个意思,毕竟他穿得像个球,很容易蹭到林如晦的。 林如晦的道袍散漫,撑着额角,似在思索,眼底如霜似寒。 他一个人便占了半壁车厢,林青竹放在车上的手指动一动,就怕扯到他的一缕黑发。 好大一只。 看上去清瘦,实则劲瘦。 迟疑了会儿,林青竹还是默默站了起来,礼貌说了一句:“我走了”。 然后努力避开他,蹭到车门。 但空间那么狭小,又黑,他起身的时候,就有点踉跄,林如晦适时地扶住他,他才稳住。 他的手很稳,轻易托起了他的重量,握着他的手臂。 “谢谢。”林青竹声音很小,垂着眼睛。 “嗯。” 林如晦嗓音平缓:“小心些。” 这次轮到林青竹:“嗯。” 他闻到了很淡的檀香的香气,外面的侍女适时在车门前提起灯笼。暴风雪夜,灯笼照亮了微茫的一寸地方,等着他出来。 “我走了。”林青竹慢慢站稳了脚跟,林如晦也慢慢松开他,最后轻握住他的手腕。 他没有马上放开。 过了会儿,他将一串珊瑚红的佛珠,褪到了林青竹手腕上。 林如晦的手已经是青年的手,大了林青竹一圈,修长而有力。 珊瑚红的珠子缠在林青竹细弱的手腕上,又被他握着,几欲摧折。 但实际上,他并没有伤害到他。 林青竹很轻的呼吸着,看着他。 “此珠名婆娑珠,受我林家供奉千年,鬼怪不侵,风罡不近,魔音不扰,万法不伤。” “今日赠予你,你不必再害怕横断山风雪,渡劫以下,也不能再以威压伤你。” 相当珍贵的礼物,当初尧笑借给林青竹抵挡威压的玉佩,已经是有价无市的灵器,而这串珠子,更隶属法宝范畴,哪怕是化神期修士,都难得一件。 法宝没有品阶意义,由宗师级别的炼器师所铸,独一无二,名字也不会重复。 “三日后,你我完婚。”见林青竹忍不住害怕,林如晦松开了他。 成婚后,林青竹便是他的妻子,合该亲近。 但现在不是。 “嗯。”林青竹努力点点头。 云车的车门开了,外面风雪飞涌,却在近身前,就被柔柔的光晕屏蔽了。 林青竹下了车,林如晦在车内,淡淡的看着他。 也始终看着他。 直到目送林青竹回到院门口,陈陵出来接应,这一列队伍,才踏云升空。 陈陵恭谨执礼,待林如晦离开,才关上了院门。 为您提供大神 张源起 的《被首座抛弃之后》最快更新 初见 免费阅读.[www.aishu55.cc] 流星 因为三天后就要成婚,所以这三天,林青竹都没有再见过林如晦。 但每天都会有小礼物送来。 他有时会觉得害怕,因为林如晦送过来的礼物,实在太合他心意了,他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他好像知道得一清二楚,安排的明明白白。 包括他住的屋子、他衣橱里的衣服、他书房的玉简、照顾他起居的侍女,他心里的想法,还有适应一件事的时间。 这些东西,林青竹都能懵懵懂懂感觉到。 很奇异,他说不清楚,也不确定。 但一套下来,他确实感觉没有那么茫然了,有时候拿着林如晦送的小礼物,也会很开心。 比如这个会漂浮在空中的水母,巴掌大小,触须跟朵花儿一样,还会吐五彩斑斓的水球。水球一炸开,就会变成满天星,炸小半柱香。 好看。 不过通常情况下,小水母都对林青竹避之不及,因为他手上戴了婆娑珠。 但只要离得远,它又优哉游哉的满屋子飘,赏心悦目。 陈陵对这个“宠物”目不斜视,手上捧了新制的婚服:“公子,该试衣了。” 尽管程序简化不少,但林青竹成婚也是要交换庚帖,敬告天地的,婚服和特制的婚烛都少不了。 崭新的灵衣穿在林青竹身上,无比合身,衣上金色的日、月展开,细线聚织为林家家徽,枫叶红的布料流淌出岩浆般的光泽,一走出来,满室生辉。 都被这耀目的红色映照。 衣服没有任何缺陷,人也一样,陈陵垂下眼,为林青竹整理衣装。 原以为太过稚气,压不住这样华贵衣服的人,此刻却让她有些惊异。 林青竹周身气质太特殊了,在他身上,这样的衣服仿佛不过就是一件衣服,普普通通,简简单单,只是好看而已。上面代表着的权势富贵,都不再喧嚣夺目,渐渐沉寂了下来。 没有一点张扬,美极了,和谐极了。 试完衣服,陈陵又把明天可能用到的物件一一收拾好。林青竹看了一会儿,帮着她整理,等完成以后,就早早回房间休息了。 明天就是结婚的日子,十一月十日,深冬,冷得很。 雁山的雪经过这么多天的寒潮暴击,终于彻底沉积了下来,现在无论哪里都是白茫茫一片,要等到明年春天,雪才会化。 因为这,林青竹特别喜欢窝在被子里烤火,什么也不做,就能睡很久。今晚也是一样,他睡得很香,第二天醒来的时候,脸上都是红晕,看着特别暖,特别健康。 一开窗,雪风吹进来,他揉揉眼睛,发现整个小院都变了。 “……” 纷扰灵光散落,淡金色的流萤逆风而起,吹落整片天空。星星住进了他的家,闪闪发亮,停栖在每一处精心为婚礼铺设的装饰上。 整个小院都是耀目的红色,林青竹俯过雕栏,看见积雪的屋檐下都挂上了长长的枫红灯笼,四面雕栏的窗格也贴满了漂亮的红色窗纸,金铃叮叮咚咚,花园里放置了红伞,系上了红丝带,就连悬崖深谷下的每一棵松竹的树梢,都挂上了细碎的金纸,雪风一吹,星星点点,美好到难以用语言形容。 好漂亮。 还有轻缓悦耳的丝竹从远处传来,吹的是林家流传很久的一首表达思慕的小曲,几个男音低低唱和,缠绵悱恻至极。 院子外面,站满了黑压压来迎接的车队,所有人都垂首而立,没有一丝多余的声响。他们拱卫着中.央华贵无匹的婚车,等待着它的主人驾临。 林青竹有点呆。 那种结婚的感觉一下就上来了。 他走下去,一楼的厅堂也早挤满了侍女,都是来为他整理仪容的。黄昏开始婚礼,举行地点不在雁山,而在林家某一处祭天的天坛上,距离很远,时间紧迫。 所以她们一见到人,便齐齐迎了上来。 林青竹屏住呼吸,任她们摆弄装点,成亲的礼仪再精简也很繁琐,尤其是林家这样的家族,对新人仪容从头到脚都有要求,别说发髻服饰,连熏什么香,熏几道香都有讲究。 因为是男生,林青竹不用戴珠钗头饰,修真界也没有盖盖头的习惯,侍女们就只精心给他扎了一个小发冠。 大半的头发,还是以红绳束好,瀑布一样垂落肩背。 “请用香叶。” “请穿玉履。” “公子,请再笑一笑。” 浅浅一层珍珠粉点缀在他脸上,让他看起来气色更好了,也只有这一点,别的脂粉是不可能用上的,不然画蛇添足,太过俗气。大侍女审美极好,最后在林青竹眉心点上朱砂,出来的成果,教众人赞叹。 如美玉通透,如朝露清寒。 偏偏还有一股青竹般的韧气。 又忙了很久,才终于帮他把衣服和配饰一一穿、戴好了。 林青竹双手拿好自己的庚帖,在簇拥下踏上了婚车,端端正正坐在了里面。 分雪不染,分尘不踏。 正时,钟声回荡,婚车就此升空,驶向祭坛。 * 来接林青竹的婚车,左蛟右凤,中后有百人随行,队伍行到哪里,哪里就有钟声敲响。下方积雪消融,红树盛开,在斜阳下浮出金色的光晕。万盏明灯映照,连深谷都融成一片绚烂的金雾,而深谷侧面,万丈山海翻腾,波澜壮阔。 烟与花随着车轨铺散成流光,经久不散,下方尽是行礼与跪拜的家臣奴仆。 林青竹要上车的时候才发现,给他驾车的是庄蔺,给他提裙子的是曾经带头嘲笑他的单明。 他外面的披风真的很长,单明咬牙提起来的时候,林青竹觉得他恨不得把裙角撕了。 但最终,他还是露出一个讨好的笑。 “青竹,该上车了。” 林青竹没有说话,只是慢慢把自己的裙子拉了回来,交给了旁边的陈陵。 今天是他结婚的日子,他不喜欢讨厌的人在他身边。 所以他可以小小的借林如晦的势,报一下仇。 他觉得林如晦不会怪他的。 果然,单明不敢再说什么,甚至因为失去这个机会,面露恐惧之色,显然来之前就得够了教训。 但他已经没有机会了,很快就被旁边的人架走。 庄蔺:“他会被分派到其他地方,以后不会再出现在本家。” 既不是真正的林家人,就不要拿主人的派头。单明得意太早,迟早会有此一劫,在庄蔺看来,他能保住性命就已经是万幸了。 林家最不缺的就是天才,他那引以为傲的天资,在这里什么都算不了。 连他自己,这几日都深受打击,林清笃的实力和心性都太过可怕,他在他手下连一丝冒头的机会都没有,光辉被掩盖得一干二净。 可留在了这里,就是赢。 庄蔺挥鞭驾车,神色自若,没有出一点差错。 林青竹坐在婚车里,看下面的风景,还是有种虚幻感。 大约过了一个多时辰,他们抵达了地点。 这时已经到了申时,因为是寒冬腊月,太阳早早有了落下的征兆,天和地都是一片茫茫金色。 从天坛上,可以看到很远处的平原大海,许多飞鸟停栖在峭壁边缘,起落间惊起黄沙一样的尘埃。 这座山叫天缘山,是林家八十一座祭山之一,林青竹在这里敬告天地,已经是柜格很高的礼仪了。 之后林家不会再办这样的仪式,直到真正的女主人到来。 那会是一场波及整个内境的神婚。 当然,有没有这样的主人,全看林如晦的意愿,家族对他的爱无比广博,而到他这个地步,也根本不似寻常的世族子弟,处处都要受家族掣肘,但林家仍旧这样希望。 林青竹看到崖边的白鸟,也看到了天坛中心早已在等候他的人。 林如晦穿的不是婚服,而是黑色的冕服,因为今日,同样是他加冠的日子。 有家室之后,他就是林家实际意义的第二个主人,必要情况下,随时可以替父接过权柄。 冕服上以玄灵金丝重工绣了古字,气势威严之盛,和林青竹第一次见他,根本不在一个层级。 几只白鹤停栖在他附近,姿态灵秀,悠然自若。 林青竹慢慢走过去,对他还是很生疏。 但已经慢慢学着不躲开了。 白鹤咕咕叫了两声,过了会儿,林如晦朝他伸出了手。 林青竹舔舔嘴唇,把手交给了他。 然后他就被完全握住了,林如晦缓缓的,慢慢的,把他的手包裹在了手心。 和一个男生握手,是很奇怪的感觉,林青竹除了小时候牵过妈妈的手,没有和谁这么亲密过。尤其是对方不是他的哥哥或者同学,而是他的“丈夫”。 有些暖,也有些不容拒绝的力度。 一股温暖的灵气从对方掌心传来,林如晦低眸看了他片刻,将他拉近了些。 林青竹被他遮住,只盯着他肩膀的黑色布料看。 但额头,都好像贴着他的下颌了。 来作祥瑞吉祥物的白鹤,还在悠悠然抬脚,围着两人转,长嘴叨一叨林青竹的裙身,看上去对这个蝴蝶结充满了兴趣。 林青竹耳根都忍不住红透了,闭上眼睛,歪了一下,终于埋进了林如晦怀里,林如晦也伸出手臂,揽住了他。 把他抱满在了怀里,挡住了所有的风雪。 白鹤终于不再叨了,因为按礼,这里新人是要抱一下以示亲近的。 两人静默地站了一会儿,吉时到临,礼官开始唱词、点香、再让他们交换庚帖,一起放进三足赤金鼎中烧掉。 庚帖和婚书不一样,林青竹的婚书已经被林家收走了,保管在林家放魂灯的地方,非常安全,连他自己都拿不到。 而庚帖,是要敬告给天地的,上面写着他们的生辰八字。 伴随着龙吟乐声,两张金纸缓缓化为灰烬,三足赤金鼎发出剧烈的金色光芒,注入脚下阴阳八卦的天坛之中。渺茫唱词一圈圈随着回音扩散,天地都被这茫茫金色晕染,林青竹感觉一股玄而又玄的东西忽而落在了他身上,让他全身都本能地战栗,泛起凉意。 但很快林如晦的真元保护了他,驱散了这股凉意。 刚刚那是“天道的注视”,没有恶意。 但也真的说明,他英年早婚了—— 林青竹呆呆抬头,忍不住去看林如晦,而林如晦也看着他,他的背后,是漫天升起的彩霞。 彩霞绚烂、多彩,好像是这冰寒冬天里,一场波澜壮阔的烟花。 不,不是像,是真的有烟花。 在三足赤金鼎的感召之下,一场姗姗来迟的冰蓝色流星雨,终于抵达天缘山,撞上了这里的天幕,发出轰然响声,林青竹只听到乱风袭来,眼眸就被茫茫蓝色映亮了。 这一场星雨,自荒北的冰川升起,划过长风,倒映在大衍海的茫茫水域上。它们长长的尾巴像孔雀绿颜料涂抹出来的笔锋,密密麻麻、浩瀚绮丽,几度交汇相撞,最后坠落在天缘山金色的山谷里。 金与蓝如潮水相冲,林青竹很难不被吸引,刚刚升起的茫然被掐断,一下就忘了。 烟花好好看。 * 不仅是林青竹,大半个内境的人都被惊动了。 因为这场从极北到来的星雨,好看是其次,它代表的某种意义,才叫人骇然。 “那是什么?” “是天缘流星!林家的三足赤金鼎!” “是谁成婚?!” 一场天缘流星,花费在上亿灵晶,饶是林家,能动用这半仙器的人也屈指可数。三足赤金鼎只接受林家核心族裔的血,新一代中,就算是林清笃,也不够格。 那么答案,呼之欲出了。 林家再次成为风暴中心,无数人前赴后继涌去海北打探消息,内境暗潮涌动,本来就混乱的局势,变得更加动荡。 新的年历,要开始了。 …… 而在风暴中心的林青竹,只是单纯的觉得烟花好好看。 他不知道这到底花费了多少灵石,看了好久,等到烟花没了,才遗憾一样收回了眼光。 然后,他乖乖的被林如晦握着手,搭上了回程的婚车。 黄昏落下,夜幕就要降临了,他们的婚礼,还差最后一个步骤。 为您提供大神 张源起 的《被首座抛弃之后》最快更新 流星 免费阅读.[www.aishu55.cc] 花烛 林家给林青竹准备的婚烛,是两根足有一米长的绞红盘兽花烛,上面盘绕着瑞兽凤鸟、青鸾,取鸾凤和鸣,如胶似漆的意思,家族的炼器师炼制了三日,才将其制成。 婚烛用料不凡,烛芯取的是朱鸟翎羽绞成的羽丝,烛蜡融的是深海霸主长鳞的鱼脂,而烛身的瑞兽,更是以顶级的南明红玉雕刻而成,栩栩如生,兼具神魂。一旦点燃,甜香弥漫、催情蜜心、久久不散,且通常要燃上整整一月,才会燃尽。 这一月,也是林家人的婚假,新婚的族人可肆意与爱侣度过极尽狂乱甜蜜的夜晚,为家族带来更多的优质后裔。 而作为初婚的林如晦,他的婚烛,可以燃到这个冬天结束。 他有漫长的时间,可以消耗在林青竹身上。 让他熟悉他、让他接受他。 让他每一寸肌肤骨血,都不再抗拒他。 …… 林青竹哭了,一直在流生理性的泪水,他好像陷进了甜甜的梦里,不再紧张,也不再害怕,被人牢牢紧紧的抱着,裹在他漆黑的冕服里,抓着他冰冰凉凉的发丝。 而再冰冷的男生,在这个时候都是温柔的。 温柔得要命。 林青竹本能地搂着男生的脖子,在这个暖红狭小的世界,他只有他可以依赖。 除此之外,就是许多软软暖暖的枕头,他陷在里面,最柔软和最坚硬的力量,都受尽了。 …… 作为林家的未来家主,林如晦会的,远比林青竹接触过的同龄人多。因为足够和谐的床笫,才会为家族带来足够优秀的后代,所以每个世族的继承人,都不可能会错过这样的教育。 家中久有经验的长辈,会细细予他们教来。 这是人间极乐。 林如晦自然足够熟稔,即使初时有些失了力道,也无损这场□□的完美。 他们初次的鱼水之欢,直到次日清晨,才彻底结束。 * 林青竹睡了一天一夜,大概傍晚的时候,混混沌沌醒了一次。 他还缩在林如晦怀里,贴着他,连头发都黏在他的脖颈上,因为睁眼看到烛光,本能地往他怀里埋。 林如晦抱牢了他,靠着床壁,不知坐了多久。他轻轻抚摸他的脖颈:“要不要用些热汤。” 林青竹不要,还是搂着他的脖颈,又要睡过去。 林如晦唇角的弧度,不知不觉有了月华的温柔。 尽管很淡,尽管很快又变得倦懒,但他理了几缕林青竹的乱发,又低头去亲他的嘴唇。 甜甜的,软软的。 林青竹鼻尖湿漉漉的,嗅了嗅去寻他的气息,启唇接受他的吻,眼皮轻轻和他贴在一起。他整个身体都热得超乎寻常,又暖又烫,但还是想要更暖更烫的拥抱,还有更温柔的亲吻。 两人的唇齿很快又纠缠在一起,缠了好一会儿,直到林青竹满足的蹭着他的脸,亲昵才够了。 他还闭着眼睛,呼吸都放匀了,眼看着就要睡着。 但林如晦还是抱着他去泡了药泉。 腰臀骤然碰到温水,林青竹被刺激得瑟缩了一下,但很快,温暖的水流包裹了上来,他被抱着泡在水里,药力渗入肌理,哪怕在梦里,都舒服得喘气。 林如晦耐心洗着他的身体,林青竹脑袋放在他的肩膀上,浸不到水,所以觉得很安全。 他的头发,也被细细的梳理干净了。 时不时还可以得到一个吻,只要他抱紧一点,就会被更紧一点地抱回来。 所以这个澡,泡得林青竹红扑扑的,他脸上的气色很好,带着自然的红晕和水泽,被捧在掌心里,看了许久。 但他全程都是闭着眼睛的,始终在半梦半醒之间。 等林青竹被抱回去的时候,侍女已经把床帐收拾好了,床褥重新变得干燥绵软,没有之前那种濡湿的感觉。 好舒服。 他自然地卷进了被子,彻底放松,把脑袋埋得更深了,感知到熟悉的体温搂紧他后,就失去了最后一点意识,沉沉的睡着了。 * 关闭已久的寝殿,在新婚后第三天,终于照到了阳光。 层层的红帐后面,隐约有人在更衣。 男子修长的躯体倒映在暖帐上,他不紧不慢,将衣架上的袍服一一穿着整齐,最后戴上扳指,佩好美玉,才停了动作。 林青竹被他看着,脸都红透了,坐在床上,笨拙地把最后的腰带系好,才说:“我也穿好了。” “嗯。”林如晦微微侧头。 铃声摇动,侍女们这才鱼贯而入,捧来一碟碟丰盛的早餐,放在桌上。 两人一早就洗漱好了,现在可以直接用饭。 清新的雪风随着大门打开,哗啦啦吹了进来,吹散了屋子里的馨香,有些冷,但很舒服,让人更精神了。 林青竹像被雪洗过一样,眼睛特别明润,坐在桌边,慢慢咬着肉包子,一口一口,吃得很仔细。 他的身体有些瘦弱,看着衣服就有点宽大,长长的发带尾巴垂到肩上,袖子滑落手肘,吃着吃着,忽然就歪头看了一眼林如晦。 因为他的面前,多了一小盅海鲜粥。 不知道什么米炖的,闻起来很香。 林青竹想了想,低头尝了一口,把粥也喝完了。 两个人一起,吃了一顿清淡却很精致的早餐。 外面的风越来越大,吹得铃铛此起彼伏,发出连绵的声音。冬日的雁山静得能听见雪落的声音,林如晦穿着玉簪绿的深衣,看着窗外鸟雀,也有几分慵懒。 甚至有只小小鸟探出头,跳进了门槛,收起小翅膀打量他们。 它来回蹦跶,最后胆大包天地跳上桌子,啄了一粒米吃。 侍女垂下眼,默然不语。 修士与天地共存,但少有修士能彻底收敛威压,不惊惧到普通鸟雀。 而现在,林如晦指节捻起几粒米,引得小鸟在他指尖啄食。 然后微微抬起在林青竹眼前,逗他一笑。 林青竹也真的对他笑了,眼睛里映出小鸟的影子,看着小小鸟扑腾翅膀,啾啾叫。 林如晦道:“可想回去。” 他指的是吟溪院。 两人新婚是在寝宫过的,但对林青竹来说,他更熟悉自己的小院子,如果能回去,他很想回去。 “我可以回去吗。”他问。 他们现在在过蜜月,要分开吗。 “可以,”林如晦将白鸟放在他手中,“我与你一起。” 几个侍女便自觉地去收拾衣物,包括林青竹的婚服,这件极品的灵衣镇在卧房内,有辟邪安魂的功效,本身就珍贵,何况意义非凡。 但最重要的,还是房内悠悠燃烧的婚烛,需得用笼架仔细罩好,才能拿出屋外。 一行人就这么离开,只是吟溪院住不下这么多人,所以到了地方,侍女们将东西归置好、婚烛也重新放好之后,就行礼退下了。 只有陈陵,仍旧留在耳房,但除非必要,她轻易不会出来。 林青竹后知后觉,这里只剩下了他和林如晦两个。 他莫名有些变扭,好像连最后的空间都要被林如晦夺走一样,就又有点躲避他,一个人坐在书房的窗格前,装作在看书。 今天的天气很好,难得是个晴天,风雪不大。 悬崖下面又起了雾,从东面的三间小屋看去,松林披雪凝冰,在阳光下莹莹发亮,随着山脉蜿蜒起伏,茫茫渺渺。 小小松鼠抱在枝头,忽然间蹿出去,在寂静林海中蹿出一条波纹,远远地才消失。 屋子里更加安静,林青竹本来就挺内向的,可以一天也不说一句话,加上现在心里情绪不好,就越发自闭。 或者说从醒来开始,他就是这样茫然失落的。 林如晦也不生气,屈膝坐在矮几边,同样捡了一册手卷来看。 就这样耐心、沉静地陪着他。 离他不远也不近。 不逼他开口,不逼他说话。 慢慢坐到松海日落,整个屋子都被橘红染黑,当一切外人踪迹消失的时候,氛围反而宁静和恬淡下来,再没有压抑的威势。 林青竹心里那股无名的委屈慢慢散了很多,悄悄回过头看去,林如晦仍在看书。 他收回视线,也给自己翻页。 但过了会儿,他又悄悄看了过去,这一次,林如晦已把玉简放在了一边,在素简席上随性坐着,微微张开双臂,看着他。 神色是疏懒的,也是温情的。 “青竹。”他说,“不委屈了。” 林青竹心里的酸楚毫无防备的开闸流了出来,尽管他马上侧头擦掉,但面颊上还是湿湿润润的。 最后往前一扑,被林如晦抱进了怀里。 衣袖都将他拢住。 …… 这三间书房,一概没有放置高大的桌椅,而是通铺了竹编的素席,显得温暖整齐,极有生活的意趣。只需就地一坐,就能观尽云海。 林青竹最喜欢的就是抱着抱枕,坐在地上烤火。 所以现在,他也坐在地上,被抱着拥吻。 和一个男生接吻。 落日深红的余晖退到窗台,屋子里没有点灯,只有紧紧搂抱在一起的人影。过了好久,林青竹才轻轻喘着气,侧过脸不要亲了。 他莹润的脸在黑暗中发亮,搂着林如晦的脖子,和他一起看夕阳。 巨大的落日快要彻底沉下深谷,但这一次,他感觉竟然暖暖的。 好像以后无论什么时候,什么地方,都有人陪一样,哪怕是在这样深林的山谷,都不是那么害怕了。 以前在青山派,他就害怕日落,因为太阳一落下来,周围就不是那么安全了。 有妖有鬼有毒虫。 他以前还会做噩梦,某天在山里被妖鬼拖到深渊里,求生无门求死无路,今天宰他一只胳膊炖汤,明天宰他一只腿腿烧烤,还说多放点盐。 后面醒来才发现是戈壁师兄在开小灶。 林青竹抬头,忍不住卷了卷林如晦本来就有点卷的头发,挨着他:“想吃晚饭了,困了。” 他敢提要求了。 林如晦垂眸看他,抚了抚他的眼睛。 自然无不同意。 天终于黑尽,外面又起了暴风雪,他握着林青竹的手,两人一齐离开书房,走过小院,上了主屋三层。 三层的暖阁里,自有一桌好酒好菜等着他们,热气腾腾,鲜美入喉。漂亮的红灯笼在一边映照着,不暗也不亮,好看极了。今晚还有滋味绝美的羊肉火锅,涮一口吃进去能直接升天,吃得林青竹全身都在发烫,最后甚至热得出汗。 看来这一头羊,是一头好的滋补肥羊。 林青竹最后想道,眼睛都亮了。 为您提供大神 张源起 的《被首座抛弃之后》最快更新 花烛 免费阅读.[www.aishu55.cc] 双修 十一月末,长风界进入了一年里最冷的时候。 无论南北东西,都被茫茫暴雪覆盖,冰冷异常。这个冬天,是林青竹来到这个世界后经历过的最冷的冬天,但他却没有像以前一样,被冻得四肢僵硬,脊背疼痛,好似浑身气血都被掏空。 相反,他暖得婴儿肥都出来了,在被窝里睡得四仰八叉。 饶是林如晦揽住他的腰背,他的脑袋也要往后歪,脖颈修长,冰凉丝滑的里衣揉乱,透出健康的血色。 他睡在林如晦怀里,有时也会缠着他,轻轻抓着他的衣襟。 但每一天,都确实是从被窝里钻出来的。 像这样和另一个人睡在一起,已经快一个月了。 今天也是如此。 外面暴雪已经把整个天地淹没,屋内却温暖如春。林青竹从被子里钻出来,又把两个人都拢住了,他坐在林如晦身上,和他眉心相贴,一面轻轻接吻,一面交换灵气。 或者说林青竹单方面地接受灵气。 雄浑的真元源源不断地从相接的地方冲入他的身体,这么多天的水乳交融,他已经习惯了,慢慢挨着这股真元冲洗他的经脉,梳理他体内留滞的灵气。 这是每天都要做的。 林如晦伸手,连人带被揽进怀中,靠在床壁,抚摸他的脸颊。 林青竹也往他怀里钻。 因为灵根相冲不能用灵力,林青竹从新婚开始,就没有办法消化他留下的元阳。每一次都会滚烫高烧,甚至全身泛红,昏迷过去。 何况两人新婚后,情.事缱绻,每晚都会固定好几次。 不会再多,但也绝不会少,这就需要林如晦帮他,彻底吸收掉。 “唔。” 今天的梳理结束,林青竹感觉丹田暖暖的,全身都很轻松。 他一直算个凡人,从来没体会过灵力充盈是什么感觉,现在好像有点知道了。 林青竹胡乱蹭了蹭,把林如晦的衣襟都蹭乱了,被捉住了手。 他低眸看他,微微侧头。 林青竹就不蹭了,乖乖靠在他的颈边。 等以后根基补好一些,就能融化灵根了。 林如晦问过他想要融化哪一条,林青竹选择去掉金灵,留下木灵。 原因很淳朴,第一是金灵根修炼需要的法器贵很多,第二是他始终觉得苟得长远才能胜利,金主杀伐,主讲一个大开大合,但就像降龙十八掌,爆发完一套就没了,还得从头打起。 木灵根温厚,不那么突出,却可以稳打稳扎,慢慢磨掉眼前的障碍。 不会太出挑,就有了避退的余地,积累到成熟,才会一击必中。 没有人教过林青竹,这个想法是他慢慢体会出来的。 因为他受够金灵根的苦头了。 每次带头冲锋的都是它,在他身体里横行霸道。 当然,被化去以后,金灵会收拢到他的丹田,成为根基的一部分。这是天赐的灵物,不能轻易舍弃,也不可能轻易消失。 想象以后御剑飞行的场景,林青竹心里美滋滋的。 不过他没美多久,屋门便被轻轻敲响了。 陈陵的声音从外面传来:“少主,汤药煎好了。” 林青竹连忙从他身上滚下来,乖乖并列坐在旁边,盖着小被子。 哪怕床帐是放下的,陈陵根本看不到他们。 不仅床帐,半屋的帘幔都是放下的,陈陵连床都看不见。 可林如晦依旧起身,随意披上一件外袍,坐在桌边,才允准陈陵进入。 陈陵垂首将药罐放在桌上:“午膳已经准备好,就在暖阁。” 说罢,她就退下了。 她走后,过了会儿,林青竹就感觉林如晦端着药罐子走近了。 他有些沮丧,可还是乖乖抬手,挂好了一边的床帐。 药味清苦,林如晦喂着他,把这一小罐都喝尽了。 这是给他补身体用的,林如晦精通丹道,已入宗师之境,医术自然不再话下。在床上稍稍一摸他的手腕,便知道他生患孱弱之症,且灵根相冲,导致经脉经年萎缩,体内气虚脾薄,在庄家半年也未好转多少,单靠食补,无法治本。 但他还用不了丹药,只能煎水服用。 林青竹嘴巴都被苦麻了,要保留药性也不能吃糖,顶多抓抓被子。 缓了一会儿,人也彻底清醒,就开始一件件穿衣服,起床。 这个冬天,他日常就是上午梳理灵气,下午看书修炼,等蜜月过完,就可以去林家的学宫旁听。 尽管没有师父,但这个待遇已经相当优厚了。 因为他去的不是林家的普通学宫,是核心圣殿,非林家子弟不能进。 而且是要极为出色、出挑的林家人才有机会,人数不会过千。 林青竹又高兴又忐忑,最后还是接受了,看书的时候越加认真。 有疑惑的,他都可以去问林如晦 林青竹后知后觉身边坐了个学霸,刚开始还有些放不开,怕他觉得自己的问题蠢,可慢慢的,就没有这个想法了。 因为林如晦从未推诿过他,始终不疾不徐,给他讲道。 道从无上下之分,大道至简,其他修士看来愚笨浅显的问题,未必就真的如此了。 林青竹是能感受到这样的区别的,哪怕现在不能理解,也知道一定是好东西,所以越听越投入,而且越听越想听,一直黏着他。 每个下午,他都很珍惜。 就连晚上也想。 慢慢的,洗澡也愿意一起洗了。 * 又到夜晚,沐浴的时间。 林青竹其实很害羞林如晦看他的身体,所以林如晦每一次亲近,都会照顾他,灭掉蜡烛。 虽然知道修士五感过人,点不点灯都一样,但林青竹只要自己看不见,就可以当乌龟。 他是南方人,洗澡都是自己洗的,从没进过大澡堂。 所以这个澡,洗得林青竹全身都红透了,被抱出来的时候,身上裹着浴巾,双腿还在滴水,脸埋在他的颈窝。 林如晦单臂托着他,另一手拿着烛台。刚刚浴室的红烛也被泼水灭掉了,只留下这个。因为里面装着萤虫,太漂亮,才幸免于难。 林如晦慢慢靠近林青竹,照出他明亮的眼睛。 脸也是红透的。 “不要看了。”林青竹忍不住伸手挡住他的脸,捂住他的眼睛。 “嗯。” 林如晦稍稍侧了侧头。 两人刚沐浴出来,身上都带着淡淡的药香。林如晦的头发垂在肩臂,有些湿,眼下泪痣分明,有种让人心惊的冷倦。 林青竹抱住他,这次真的埋头不出来了。 林如晦抱他进了屋。 屋内也很昏暗,只有婚烛燃烧着。 每一次沐浴完,他们都会亲昵好一会儿,林青竹侧躺在他身上,埋进他怀里,由他梳理自己的头发。 林如晦的手指像玉一样温良,又修长,身形罩着他,半垂的眼眸幽深清冷,不紧不慢给他讲道。 有时林青竹觉得他很温柔,但有时又会有茫然琢磨不透的感觉,甚至突然起鸡皮疙瘩,这大概就是修为差距过大的原因。 需要慢慢的,才能平静下来。 过了好半天,他不知不觉松了手,呆呆的看着他。 林如晦讲完这一节,也不再讲下去。 林青竹忍不住说:“你好厉害。” 发自内心,真心实意。 林如晦没有什么特别的情绪,只淡淡道:“时候到了,自然就悟了。” 不过早晚先后罢了。 又有何异。 但他今年也才二十岁,林青竹心里想,大概这就是天才吧。 双眼交汇,他自然的搂住林如晦脖颈,任他放倒自己,覆在了他的身上。 心里又想,每天的性.生活,也很准时。 …… * 林如晦二十岁生辰将近,因为已经和婚礼大办过一次,所以没有额外再起宴席。 没有任何人来打扰蜜月,只有流水一样的礼物,被呈送进了小院。 大部分礼物都有侍女代为拆存,除非特别珍贵的,才会亲自送来给林如晦过目。 林如晦随意拿起一件,问林青竹:“你可喜欢?” 林青竹下意识摇了摇头。 他其实不知道里面是什么,不过不管是什么,都快把他的小院堆满了。 都看不到他种的小树了。 侍女察言观色,见此不需再问,很快低眉:“属下告退。” 带着她那一堆礼盒,一个不剩,悄然离开。 但第二日,发觉这条路走不通,许多人就开始对着林青竹送礼了。 侍女再次送来了长长的礼单,这些礼物都是祝福他新婚快乐的,除了海西的庄家、尧家,很多家族他根本都没有接触过,出手却各个不凡,动辄圣药起步,其中送礼最疯狂的,就是单明的家族,里面不仅附了言辞恳切的道歉信,甚至还有一条五阶灵矿。 长长的礼单,看得他头皮发麻。 包括庄蔺庄芸,也托人私下送来了礼物,不亲自来的原因是,他们现在已经不能再轻易见到林青竹,尤其是林如晦在的时候。 林青竹第一次感受到了权势的力量,无论是从前轻视他的,还是讨厌他的,现在都要和他结交。 说不上什么快乐,只觉得有些茫然。 他本能地看向林如晦。 林如晦轻轻一笑:“既是送来的,那就收下。” 陈陵毫无波澜,将这些礼物清单排列成册,给林青竹过目,收进了他的私库。 为您提供大神 张源起 的《被首座抛弃之后》最快更新 双修 免费阅读.[.aishu55.cc] 红薯 除了这些送礼的,林盛长老也派人来到了吟溪院,给林青竹发工资。 恰巧林如晦不在,林青竹愣了一会儿,才收下了林家给他的奖励。 接下来一年的供奉都被装在储物戒里,数量比林青竹预想的两万灵石多了很多:三万七,几乎翻了一倍,看来林家给他的三条八品灵脉,不是小灵矿。 灵石都是绿色的木灵石,纯度非常高,在上品灵石里也是好货了。 林青竹顿了顿:“谢谢。” 来人道:“您言重了。” 林青竹又问:“储物戒要还你吗。” “不用,也是送给您的,”来人行礼,“属下告退了。” 林青竹点点头。 装灵石的储物戒古朴精致,里面的空间接近几千立方,非常广阔,细看之下,指环边沿还烫着家徽和一根青竹,显然是刻意为他准备的。 因为林青竹到现在还戴着庄家给的通用储物袋。 储物空间暂且不说,上面明晃晃绣了庄家的标记,自然是不适合再用。 林青竹摸了摸漂亮的储物戒,也是开心的,不过没有第一次拿到储物袋那么开心了。 他把自己从前的袋子解下,东西都挪到了戒指里,只占了很小的一点地方,旁边就是一堆绿灿灿的灵石,非常耀眼。 还拖了几个大箱子,把被子什么的都整齐装在了里面,打了个蝴蝶结,以前的小锅也没有扔,照旧用袋子包得仔仔细细。 至于这个储物袋,就封存在卧室的柜格,万一以后跑路,他还是用得上的。 林如晦娶妻的时候,他是要走的。 不过今天着实热闹,前脚管事的人刚离开,后脚北山境万宝阁的长老就求见他,都赶在了林如晦不在的这一天。 万宝阁的长老是来给林青竹订做衣服的,他带着好几个侍男,展开了一本精美的画册,随书页翻动,一套套成衣虚影虚浮空中,完美地呈现在林青竹面前。 这些衣服端庄的有,华丽的有,飘逸的有,清凉的有,各类各式的款式都有,冬天才过了一半,就要开始准备这些春装。他喜欢哪个,只需要动动手指,旁边的人就会记录下来,带回去让阁里的制衣师做出,再亲自把成品送来。 所有消费,都有家族买单。 林青竹坐了一会儿,诚实地说:“可是我不缺衣服穿。” 家族里的制衣师也会给他准备衣服的,他觉得很好看。 很多还是林如晦亲自挑的,林青竹觉得自己穿起来也很好看。 “那也不妨碍您从外面买东西啊。”长老道,“不然您看看这些。” 万宝阁汇集天下宝物,和揽江阁一样,在长风界遍地开花,下辖的拍卖行名声斐然。 他们上门除了给林青竹订做衣服首饰,还做法器生意,美名其曰定制款,长风大陆独一无二绝无仅有的外观,还能做出他的名字阵法,每次施法都会浮现,出门一用,必定是最靓的崽。 很好看,但林青竹一个没买。 不说那些花里胡哨的法光,他根本用不了法器,就像太监用不到套套。 比喻很怪,但很形象。 所以他只安静的听着长老推销生意。 最后长老被陈陵请走了,满脸遗憾退场。 万宝阁分支开到了北山境,他们在林家的势力下做生意,自然想与其打好关系。像揽江阁一样,吃下林家一个悬赏,每日光靠手续费便日进百万灵晶,叫长风界多少势力眼红。 所以北山境的分阁,格外受看中,在他们看来,林如晦新来的侍妾就是最好的突破口,只可惜对方是个毛都没长齐的小子,他们媚眼抛给瞎子看,只能无功而返。 小院里终于安静下来。 林青竹听了一上午的推销,都有些困了,于是回到卧房,盖上小棉被,睡了个午觉。 * 这一觉,直接从午后睡到了晚上。 等他醒来的时候,天已经黑尽,隐隐约约,床帐外有人在更衣。 外面又起了暴风,屋里门窗关得紧紧的,檀香弥漫,温暖清甜。 床铺里都是这个味道,林青竹已经很熟悉了,是林如晦的熏香,他迷迷糊糊侧过了身,脑袋动了动,想要从床帐下探出去看他。 过了会儿,他的侧脸被捧住了,修长的指节展开,掌心托住了他。 他感觉到林如晦坐在了床沿,轻轻梳拢他的头发。 他不由自主蹭了蹭,挨着他,眼睛还没有睁开。 “这么快天黑了吗?” “嗯。” “事情做完了吗。” “嗯。” 林青竹想说他去了好久,他们都没有一起吃晚饭。 但他困到不知道有没有张口,脑袋一点一点的,往温暖的地方靠近。 最近吃了药,他特别困,大概因为在长身体了,需要更多修养。 尤其是林如晦还在描摹他的手,不紧不慢,舒服极了,像在欣赏珍贵的宝物,最后甚至放在唇边,亲了一下。 那一下如同蜻蜓点水,林青竹却懵懵懂懂清醒了。 因为他反应过来,林如晦是看到他手上戴着的储物戒了。 他在亲他的戒指。 林青竹睁开眼睛,果然看到林如晦双眸微垂,正看着他。 轻轻笑着。 但那一瞬间,他忽然轻轻恍惚了一下,像是有一刹那,突然穿透了他眼里的迷雾,感受到了某种格外可怕激烈的情绪,似期待、又晦暗、似笑非笑、似冷非冷,像梦一样裹挟在大片大片的红帐下,冷倦疯狂到了极致,是一条巨蟒盯垂,亲吻他的手指。 但回过神,哪里又有这样的笑意,是林如晦后面的红帐太红了。 林如晦吻他戒指的下一刻,林青竹就察觉到有海量的灵晶涌入了他的储物戒,几乎要在一瞬间把空间填满—— 灵晶—— 林青竹下意识缩回了手,有些慌乱:“太多了,我不要。” 他已经有很多工资了。 他不要林如晦再给他灵石。 指尖从林如晦的指间溜走,传输被打断。 他微微侧头,看着林青竹。 倒没有什么失落的情绪,依旧淡淡的。 林青竹也停住了手,觉得他推拒太激烈,会伤害到别人的好意。 “等我不够的时候,再问你,唔再问你拿。” 林青竹慢慢坐了起来,抱着膝盖,一直小心的看着他,观察他。 很怕他伤心。 他的眼睛那么漂亮,晶莹剔透,映出林如晦的影子,像是把他全部都包融在里面。 引得林如晦伸手,轻轻碰了碰。 他慢慢抚着他的眼睛,指尖温柔。 半晌,他微微颔首:“好。” * 这样的奇怪氛围,止于陈陵的敲门声。 “少主,夜宵准备好了。” 林青竹晚上没吃东西,总要香香嘴,才好安然入睡。所以陈陵在林如晦吩咐下,煮了两碗简单的云吞小面,是平日林青竹最喜欢吃的东西之一。 还有一根甜甜的灵薯,糖心流淌,剥了皮放在小盅里,用小勺挖着吃。 以往是放在甜品里的,今晚也直接烤了。 一开门,林青竹就闻到了香气。 他朝林如晦笑了。 两人相处之日长,他慢慢的就对他笑了,单纯的开心。 陈陵眉目低垂,不会多看,也不会多言。 放下夜宵后,就悄然退出门外。 林青竹端着碗,看着对面的林如晦,两人一起补了迟来的晚餐。 他们的蜜月还没有结束,但今天是家主召见亲子,不为公务,单纯是他的母亲想念他了,所以待了许久。 林青竹有点好奇,林家少有家族内乱倾轧,嫡系团结异常,别说四世同堂,十八世同堂也不是不可能。 林如晦的父亲是家主,祖父和太祖父是太上长老,在林家闭关地,离飞升一线之隔,而再往上的,已经在天上了。这一脉相承,都曾经是内境有名的美男子,关键是听说长得很相似,要是坐在一起,会不会满屋子都是林如晦。 好怪哦。 他想象了一下七八个酷似林如晦的老头儿穿着一样的衣服,一起皱眉,一个接一个训斥下一个“竖子”。 太怪了。 作为一个在蓝星没见过太爷爷的林青竹,找到了一个奇妙的关注点。 林如晦抬眼,见他笑出了声,难得有些不解。 林青竹乖乖的看着他,低头挖了一勺慢慢的甜薯,递给他。 第一勺,给林如晦。 小桌不大,林如晦看他一眼,自他能抬手起,就再未教人喂养过。 林青竹本来也是转移话题,没有想过他真的会吃,所以打算勺子一转,送进自己嘴里。 以前他看饭堂小情侣,心想的就是别人吃的就是香。 但下一刻,林如晦轻微侧头,自然地吃掉了。 待咀嚼待尽,他道:“我不爱甜食,你可自取。” 林青竹直愣愣的看着空勺子:“……” 为您提供大神 张源起 的《被首座抛弃之后》最快更新 红薯 免费阅读.[.aishu55.cc] 冰暴 十二月末,寒冷加深,长风界没有任何回暖的趋势。 往年这个时候,青山派雪化,林青竹已经出来在小院里刨土,准备下山买种子,等一开春就种他心爱的白菜韭菜小毛豆了。 下山可以帮师兄跑腿,买师兄喜欢的师姐喜欢的胭脂水粉回来,挣一笔外快;上山又可以顺便给门派台阶扫扫雪,再得一串铜板。 雪一化,种下小毛豆,熟了可以吃盐煮毛豆,就在小菜地旁边煮一盆,剩下的毛豆闻到了,都会熟得再快一点,变成黄豆。 林青竹还做了小板凳,在上班和修炼的间隙,坐在院子里看夕阳,磕豆子。 深山的落日静悄悄的,他靠着菜地,好像能听到嫩芽破土的声音,刷啦啦起了一片,带来泥土翻出的清香。 真好闻。 …… 林青竹睁开了眼睛,从睡梦中惊醒,看到外面一片“嗡嗡嗡”的光亮,还以为有人在放烟花。 但很快,他就知道这不是烟花了,因为他听到了很大的风声。 林青竹从来没有听到过这么大的风声,好像雁山被卷进了什么风暴中心,周边电闪雷鸣,一切都在剧烈地翻腾,吓人得很。 分辨了好一会儿,他才听出这是冰雹,卷在罡风里,把吟溪院的结界都砸亮了。 太夸张了——他原本以为寒潮就是横断山的极限了。 林青竹在被子里,忍不住动了动。 然后放在他腰间的手臂,就将他揽住了。 林如晦睁开双眸,一片清醒。 “好黑哦。”林青竹对他说。 因为风雪,蜡烛发出的光都被吞噬了,床帐里什么也看不见。 林如晦看了他片刻,稍稍侧身撑起。 他穿着松散深衣,衣襟不是那么整齐,长发散在林青竹身上,抬手一碰床顶垂下的明珠,盈盈蓝光便悄然亮了起来。 林青竹睡在他怀里,被夜明珠照亮半边脸颊。 他先是躲了一下,露出密麻青紫的侧颈,好一会儿,才睁眼看着那颗漂亮的夜明珠:“外面在下冰雹。” “嗯,”林如晦语气平淡,“妖族掀起的冰暴,无妨。” 年年深冬,妖族都会在横断山搅弄风云,掀来冰暴,于林家而言已是寻常事。 它们惯常在冬日进犯,加之再有几日就是新历,自然更加猖狂。 新历的年号已经出了,乾元历将过,从一月开始,号作溯辛。 这不是一个好兆头,长风界也曾有一次年号溯辛,那一千年,尽是乱年。 林青竹上辈子听过的射日神话,在这是真实出现过的,十日凌空,几乎把半个长风界焚毁殆尽。 远古凶兽,也会接二连三的苏醒。 冰雹刮了整整三天,这三天晚上,林青竹都是埋在林如晦怀里睡的,快钻进他的衣襟,才屏蔽了风雪声。 这风声地动山摇,不是结界能屏蔽的,震得他心脏闷疼。 林如晦任他缠着,轻轻抚摸他的后颈。 见他愿意,难得在林青竹适应的次数之外,多要他了几次。 这就几乎将他稚嫩的身体摧折。 林青竹是个适应力很差的人,至今最喜欢的姿势,还是林如晦就这样抱着他,要温柔的,要一直亲着他的,不要离开的,不然他就会害怕。 所以林如晦鲜少逼迫他。 缠绵尽后,水乳交融。 林如晦忽而披衣,盖在了两人身上。 他身躯覆着他,吻着他的嘴唇,扣住他的五指。 很快,林青竹难受得直发抖,在婚床上挣扎,却被强健的男体压制住了,动弹不得。 他的根基已经牢固不少,所以从十二月开始,林如晦就开始给他融化灵根,这个过程不是什么舒服的过程,以他的承受能力,每天只能推进一点点。 而且不能操之过急,需要比照着他巩固根基的速度。 好消息是稳打稳扎,再慢也不过一年,就可以完成。 这三天,林青竹承受得很辛苦,但心里甜甜的,既有希望,又有陪伴,就像手里有个夹心的馍馍,捏一捏就满足。 何况他还有个书房,每一天都过得很充实。 直到新历一月一日,变故突生。 * 新历甫一开始,就给长风界带来一个巨大无比的惊喜: 夜空中出现了两颗极北星。 双星凌夜,是极北的冰川倒映在了鬼界,才会呈现出对称的双星。这是极寒与鬼乱之兆,当天晚上,横断山就爆发了数百年来最大规模的鬼害。 沿途一路的仙宗古教被惊扰,林家亦是,好消息是最近的爆发地点在外荒,内境受影响不大。坏消息是,那是林家刚打下来的属地。 所以林青竹的蜜月提前结束了,林如晦作为少主,必须要去处理这些事情。 日出就要离开。 “这次双星倒影模糊,持续时间不长,最多两月,我便会返回。”林如晦手指修长,慢慢替林青竹系好了围脖的系带。 温度已经低到了一个可怕的地步,哪怕在卧房,林青竹都要穿好绒毛织的小毛衣和毛茸茸的外袍了,还要戴围脖和围脖自带的小帽子。有婆娑珠在,风雪吹不倒他,但寒冷足以冻死他,所以要加倍小心。 这里本就不是他可以轻易生活的地方。 他身上还带着能温热人体的暖玉,贴身放在怀里,也是林如晦给他的。 林青竹懂事的点点头,得了一个温柔的吻,他知道很多人都等着林家的支援,尽早出发是对的。 只是林如晦的生辰不能过了,所以他拿出提前准备好的礼物,送给了他。 “给你。” 戴着圆圆手套的手,递出圆圆的小球。 小球是竹编的护身符,林青竹自己编的,悄悄编了很久,才编出这么一个完美的菱形小球,巴掌大小。小球肚子里装了很多许愿笺,写的都是很美好的祝福,比如祝林如晦快乐无忧、前途光明什么的。 他身无长物,能给出的就是心意了。 林青竹也知道他的很多礼物送出去,拿到的人都不是很喜欢,不管是在青山派,还是在小骊峰,因为没有价值。 但喜恶本就因人而异,他何必强迫别人。 林如晦最终接过了他的小竹球,手指握着,细细把玩,半晌,竟轻轻笑了笑。 笑容里带着些舒朗的味道,林青竹从来没有见过他这样笑,甚至都有些慵懒了,过了片刻,伸手碰了碰他的脸颊。 钟声响起,离出发不远了。 林青竹不可抑制地觉得难过。 他不知不觉在黏他,脑袋埋在林如晦怀里,多蹭了会儿。 林如晦发冠垂下的流苏,也被他压在了脑袋底,额头顶着他的下颌,抬头要亲。 林如晦自然亲了他,他将他打横抱在怀里,两人唇齿相缠,林如晦半披的头发落了他满身,将他整个人都罩在了纯黑的袖袍下。 林青竹搂住他的脖子,后知后觉,林如晦快要是个彻头彻尾的青年男子了。 他闭上眼睛专心和他接吻,却不知道林如晦轻轻抚摸他的头发,拇指的扳指轻微捻过一缕,梳拢挑起,攥在了手里。 接完吻,便要出发。 车队在林如晦寝宫,林青竹在长廊目送他离开,呆呆的,他却没有回头了。 半柱香后,天空涌起了黑色的潮水,那是林家的车队,战鼓赫赫如风,为首的是一架九蛟踏云战车,烫着林家家徽,被黑云拱卫,破开万里层云。 黑蛟长啸,九条八阶妖兽开道,含着雷霆法光,驾车的是林清笃,庄蔺被留在了林家。他还没有资格跟随远征,因为他的表现不能叫人满意。 林家的核心圈层,不需要尚可的庸人。 林青竹看了好久,直到云层都恢复平静了,才收回了目光。 栏杆上不知道什么时候,爬上了一只小蚂蚁,都这个天气了,竟然还有没被冻死的小蚂蚁。 林青竹歪在栏杆上看小蚂蚁。 它张牙舞爪,两只触须挥舞,离冻死也不远了。 林青竹好心,给了它一根手指,让它爬上来,把它带进了房间里,躲过这不知道要持续多久的风雪。 等到春天的时候,它就又可以爬出去,在小花园里筑巢打工了。 他记得这种灵蚁会产蜜,一只蚁就能产,如果没有蚁后,它就会自己分裂,繁衍起一个族群。 产出花蜜又香又甜,在青山派的时候,他就找到过这种蚁蜜,冲糖水来喝,整个春天都是香香的。 只是不知道,今年的春天,到底什么时候来了。 ========一卷·世家(完)========= 为您提供大神 张源起 的《被首座抛弃之后》最快更新 冰暴 免费阅读.[.aishu55.cc] 夫人 林如晦离开后,林青竹融化灵根的进度就停滞了。 外面冰雪肆虐,他每天只能在书房看书,这原本是件好事,可最近,他渐渐感觉自己摸到了瓶颈。 修为没有进益,他的眼界和见识也跟着被限制了,许多东西实践不了,就像雾里看花,水中望月,也始终明白不透。 这种迷惘一层一层加深,就让他很难再有进步。 但着急也没有用,十多年了,林青竹最先学会的就是耐心。 他能感觉到,自己识海里的灵根资质应该非常的好,每次内视都亮的跟灯泡一样,哪怕是被金克制的木灵,这么多年来也从没被消磨过掉一丝一毫,和金灵斗得旗鼓相当。 刚来的时候,他甚至可以直接看到山川湖泽里的灵气,看到他们流动的轨迹,还有明暗的闪烁,和星海一样,很壮观。 不过长大就看不见了,坏处也慢慢显现出来。 林青竹坐在书桌边,一笔一笔地刻字,刻的是玉简上晦涩的法诀,这样能让他记得更深。 看着外面的雪景,他慢慢想着以后的事情,心情宁静。 一年以后,他就可以成为单灵根的天才了吗。 真正体会到修仙的快乐,御剑飞行、随心所欲,去到长风界的任何一个角落,三年一个小目标,五年一个大计划,一步一步朝着成仙靠近。 这是真的吗。 他觉得有些虚幻,可现实好像就是这样,他仅仅只需要再等一年而已。 一年,林如晦什么时候回来呢。 太阳又落下山,陈陵送饭到书房,林青竹停下刻字的手,对她道了声谢。 然后陈陵就走了,留下他一个人在书房。 他趴了会儿桌子,才慢慢吃完了饭。 “……”唉。 林青竹忽然叹气,他不想再过冬天了。 已经一月底,林如晦的生日都要过了,雪却还是这么大。 他看着这双星凌空,想起之前赵诸说的,如果真的五月才开春,那还要熬好久。 在软席躺了一下,摊了个饼,林青竹这才起来,穿好棉鞋,回去卧室了。 也是自己洗好澡,擦好身体,如果洗头,要用符纸烘干头发。 符纸是林如晦画的,因为修真界目前还没有几个像林青竹一样,连施法烘干头发都不可以的修士,这类符纸自然也就没有出现过。 这是他随意提笔画下,自创的灵符。 林青竹一贴在额头,温热的风就吹遍他全身,灵纹荡开,顷刻间头发就干了。 屋子里静悄悄的,婚烛还燃着,他走到衣帽间,挑明天要穿的衣服。 林如晦的很多衣服还挂在柜子里,林青竹有时候会悄悄穿他的,像cosplay,又像在穿情侣装。他都走了这么多天了,衣服上还有檀香的味道。 林青竹喜欢衣柜里很多衣服的感觉,凑进去感觉很安全。今晚有些早,所以他选了一件之前林如晦常穿的外袍,冬天款的,环着一条绒尾,套在了自己身上。 他一个扣子一个扣子地扣好,在温暖的小房间里,对着一面立镜,欣赏了一下自己。 虽然衣摆都拖地了,但还是很帅的。 林青竹美滋滋的,穿着这件外袍裹进了被子里,暖上加暖,还有淡淡的檀香味道。 满屋子都是垂下的红帐,和之前一样,他眨了一会儿眼睛,慢慢就闭上了,睡得很沉很香。 第二天,报时鸟咕咕叫。 他又醒过来,把昨晚穿的外袍理得整整齐齐,挂回去,才去洗漱,穿好自己的衣服,开始了新的一天。 …… …… 日复一日,林青竹原本以为,就要这样按班就部过到五月,却在一月月底,也就是林如晦生辰的那一天,长虹贯日。 天空忽然放晴,双星微光大弱,长风界迎来了久违的回暖。 真的像林如晦说的那样。 可是昨天林青竹还盯着那两颗北极星,一点减弱的趋势都没有,怎么突然一夜之间,就变化得这么快。 他想不通,只能归结于自己不懂。 陈陵毫无惊奇之色,道:“公子,林清笃代少主回来了,还带回许多战利品,现在雪窦府分派,约莫明天就会来见你。” 前线传来大好消息,林家不仅大获全胜,还反从妖族手里撕下了一块地盘,现在双方老祖级别的人物皆上了场,正是激烈的时候。 林清笃特意回来,是为安抚众多林家的年轻子弟。 今年又一批优秀的分支子弟到此,他们不仅自己会成为家族利刃,父兄师长也尽皆在战场上,对此他们,家族从不吝于给予关怀。 战利品和家书,是最叫他们兴奋的东西。 林青竹:“有给我的?” “自然。”陈陵道。 不过按照惯例,林清笃会先送完给长老们的东西,才会来拜见林青竹。其他子弟则没那么拘束,自去取走即可。 这次战利品丰盛,其中一批纯种的高阶妖兽蛋,最适合给弟子养作战宠。 “那我能现在去吗?不用麻烦他送过来。”林青竹搓手手,有点想知道林如晦给他送了什么信,什么礼物。 雪窦府他也去过的,就是新婚的地方。 陈陵犹豫片刻:“好,奴婢为您准备云车,不过到了地方后,公子可能需要等待一会儿。” 林青竹点点头,这没有关系,他已经在院子里待了三个月,想出去凑凑热闹的。 遛弯快乐。 陈陵便为他套好了云车。 吟溪院早就有云车了,平时放在储物戒里,拉车的是高阶傀儡,胜在省时省功夫,不用再去召唤坐骑。 他们很快到了林如晦的住所。 雪窦府果然很热闹,来拿战利品的林家子弟进进出出,虽然忙却丝毫不乱。他们很多都是圣殿的弟子,穿着统一的弟子服,与同伴勾肩搭背,三两成堆,时不时就传来爽朗笑声。 “我父兄给我带回了一只屠天苍狼的幼崽,血脉返祖,我才让家仆拿回去了,不然也可以给你们看看。” “我阿姐跟我说她抓了个貌美鲛人,打算绑回来养。” “这个月的月例到了,你们拿到了吗,养气丹翻倍,真不错。” “说到丹药,明日圣殿又要考核,你可有信心?” “有什么信心?林采繁在上头压着,刚进来的那个庄家姑娘被她打得满地打滚,现在都没脸出来。” “你说庄芸?”有人嗤笑了一声,“他兄长庄蔺不是被教训得更惨?实力可以,可把那套作风带到林家来了,活该挨林采繁打。” “哈哈……” 林青竹隐约他们说话,他好久没听到这么沸腾的人声了。到处都喜气洋洋的,雁山的雪都化了几分。 这些人以后大概是他的同学。 不过他是从旁边的回廊进去的,所以没有和他们打照面。 他觉得热闹,想多站一会儿,但几个侍女见到他,却有些诚惶诚恐,立马在前面指引,带他去了林如晦的寝殿。 “公子请进。” 寝殿离前殿有点远,但胜在安静,而且林清笃就在一院之隔的厅堂里,等见完长老就能来见他。 林青竹也不会占用他很多时间,只要拿到东西就好了。 派其他人送过来也可以,他不会觉得被怠慢。 除非是啥别人送不来的东西。 林青竹好奇的想着,在寝殿里等着抓心挠肝,但林清笃显然抽不开身,他一直等,就等到了黄昏日暮。 前院的声音也渐渐消失了,满天彩霞缭绕,雪窦府彻底沉寂下来。 他忍不住出了寝殿,在院子里走了走,透过长廊,想看看那边有没有结束。 他也果然看到了两个人。 在长廊尽头,轻声交谈着。 一个是林清笃,而另一个,是一个女子。 一身拖地宫装,侧影典雅优美,正面夕阳,长发轻绾,耳边明珠垂耀。露出的半面容颜,乍看之下,像极了林如晦。 如月华的光泽流淌,她是一位化神期女修。 忽而,她似察觉到了什么,轻轻转头,看到了长廊另一端站着的林青竹。 为您提供大神 张源起 的《被首座抛弃之后》最快更新 夫人 免费阅读.[.aishu55.cc] 22. 体面 融入男朋友的交际圈× 林青竹是知道林如晦的母亲的。 上八家林秦庄楚、赵越朱齐,她是楚家的小姐,在家族地位超然,还在母亲腹中时,就与家主定下了婚约。待她长大,林家数位太上亲自将她接来,与家主神婚,婚礼震撼整个内境。 能诞育下林如晦这样的后裔,她的天赋自不必多说,林如晦的天生道体,就是继承自她。 年仅两百岁,就修炼到了化神初期,自少时嫁来,与家主感情极好。 林如晦的父亲掌权近千年,直到二十年前,才有了亲子。 这样的女子,自然是极美的,林青竹看到她的第一眼,就忍不住恍惚了一下,觉得好像看见了一个女版林如晦。 忧郁清丽,如怨似诉。 整个人光彩耀目,轻轻地看着他。 她大概是林清笃接待的最后一个人,询问完战场的一切后,就被林清笃送到殿门,准备登上云车,返回主峰。 然后在长廊转角,与林青竹不期而遇。 林清笃在一边,笑容未变,让出一侧。 林青竹没有贸然上去,远远的和他们对望,行了一个弟子礼。 拜了拜楚夫人。 在林家,楚小姐不叫林夫人,她保留了姓氏,叫楚雩夫人。 楚夫人也微微颔首,回了一礼。 她脸上并没有多余的神采,好似在看一个陌生人,而不是孩子新娶的侍妾。 林清笃为她引路,她便收回视线,带着人离开了。 林青竹站起来,又靠着柱子等了会儿。 终于,林清笃返回,他笑意温润,进退得体,带林青竹到前殿后,为他烹茶细煮,既不冷漠,也不过分热情,三言两语便将刚才的事情带过,表示歉意。 “今日着实忙碌了些,以后你可遣陈陵回报,我便先上门交予你东西,怎好让你在此等待。是我怠慢,以此聊作补偿。” 林清笃将早准备好的见面礼放在桌上:“小小礼物,博君一笑。” 但经过第一次见面,林青竹对他是有点防备的。 过了会儿,他才想清楚收下:“你客气了。” 林清笃轻笑了笑,抚了抚腰间的箫,随即袖袍微展,桌上便出现了三个檀木盒子。 上面都烫着林如晦的私印,显然是给他的礼物。 “这是少主进行路上,所折第一枝花,送予公子。” 第一个盒子打开,里面是一枝鲜艳欲滴的桃花。这是在横断山的行进路途中,偶见一处温泉花谷,林如晦折下的。 早春的第一枝桃花。 而第二个盒子,一打开,林青竹就对上了一对冰蓝结晶的眼珠。那是妖族的眼睛,被杀取后盛放在玄冰上,正对着他。 即便他已经死了,赫赫威势却仍然附着在上面,尖啸着朝林青竹扑来,但还未靠近,便被婆娑珠屏蔽,不得存进。 “这是第二个礼物,少主亲手所斩的妖族妖瞳,他的天赋神通附着其中,做成法器,可寻人觅宝,轻易不受幻境影响。” 这次进犯林家的,有自极北迁来的冰天屠狼一族,妖王同立了少主,那妖王之子原形已近七阶出窍,人身更有六阶化神修为,直奔林如晦而来,最后却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林青竹下意识避开了,他吃鱼都要用葱盖住鱼的眼珠子,对死物的眼睛,天生有种恐惧感。 林清笃自然的合上盒盖,打开了第三个礼物。 一枚手臂长的金蛋。 林青竹被吸引,看了过去。 “这是在妖窟里寻得的蛋,并非屠狼一族,大约是妖王从极北掳来的。因它尚在成型,无法准确推断,但眼见不凡,养来消遣,也是不错。” 盲盒蛋,林青竹伸手摸了摸,是烫的。 不会孵出一个荷包蛋吧。 三个礼物都很珍贵,林青竹都很喜欢,最后他抱着蛋和桃花,收着眼珠子,快快乐乐回去了。 林清笃送他,临别前道:“再有几日,我便会为你奉上名帖,你可准备入学圣殿了。” 之前家族许诺,在蜜月过后,可以让林青竹进圣殿旁听学习。 但意外突生,也没有人安排他的后续事宜,林青竹都以为要等到林如晦回来了。 没想到机会来得这么快。 林青竹点点头,记在了心里,抱紧了自己的盒子。 “那么,再会。”林清笃颔首,为他关好了车门,目送陈陵驾车远去。 * 当天晚上,林青竹就把桃花插在了花瓶,眼珠子放在了书房柜底,大金蛋当作吉祥物,放在了床边,还给它套上了小棉袄。 林清笃说了,雁山灵气充足,不用管它,让它自行孵化就可以了。 但林青竹想,孵蛋还是要温暖一点,所以不仅给它套上了小棉袄,还在它旁边放了一个火盆,多烤烤,是一件美逝啊。 洗完澡,他就坐在床沿,用脚轻轻滚了滚蛋,看着桌上鲜艳欲滴的桃花。 他慢慢发着呆,然后仰躺在床上,继续发呆。 晴朗不过一日,晚上又起风了,熟悉的雪声卷了起来,经过下午的出行,院子里更加显得安静。 他忽然想到,自己很久没和其他的同龄人说话了,今天和林清笃面对面,也不知道该怎么说。 这不好,以后进圣殿,他还是想交一点朋友的。 不想那么寡了。 以后在圣殿,他会有很多同学,一起修炼,一起切磋。林青竹知道之前小骊峰的人排斥他,是因为他是一个外来的野人,但现在他不是了,他应该也算林家人,找到一个像尧笑一样的朋友,就满足了。 然后在阳光灿烂的日子,一起下山玩一玩,说说笑笑,吹着晚风回来。 “林青竹,能借你作业抄一抄吗?” “林青竹,这道题怎么做啊。” “林青竹,考试完了你去哪儿玩,来我家呗。” 林青竹又想起和以前同桌的场景,代入一下,越想越美,已经在想野餐该带什么外卖了。 他还想考第一,还想做最靓的崽,等他洗完灵根,一定最努力修炼。 不知不觉,他脑袋朝着床外,和底下的蛋一起烤着火,烤的他额头都暖暖的。 但就在这个时候,他听到了敲门声。 不是卧室门的,而是下面院子的,“笃笃笃”三声,在雪夜里既轻,又显耳。 林青竹侧头听了一下,确认自己没有听错,就裹上裘衣打开门,从长廊往下看。 果然有人,陈陵已经把门打开了,门外站的是一个格外出挑的侍女,提着灯笑着和陈陵说些什么,有点眼熟。 林青竹回忆了一下,想起她穿的衣服,是今天楚夫人身边的侍女穿的。 难道是林如晦的母亲找他有什么事吗? 林青竹有些好奇,一直看着下面,却见那个侍女拂袖,周身顿时堆出许多礼盒,在夜光下发亮,就算远远看着,都能感受到灵光涌动。 然后她又将抬手,将这些礼盒收进了储物戒,双手奉上,交给陈陵。 陈陵过了会儿,也双手接过了。 是给他送礼物的吗?见面礼?她喜欢他吗? 林青竹觉得头盖骨被人掀开,往里倒了一罐蜜糖,甜得他手指尖都有点抖。 今晚是什么好日子,他莫名其妙觉得很高兴,好久都没有这么高兴,好像之前他拿到通知书一样,觉得暴富中了一百万,一千万,什么都不怕了,人生都是坦途了。 很莫名其妙的高兴。 原本在浴室喝水的小水母游到林青竹身边,吐出一个水球,炸成了烟花。 下面的侍女亦注意到他,温婉地笑了笑。礼物送完,她朝他行了个礼,关门退去了。 林青竹朝她挥了个手。 半晌后,陈陵上来了,手里拿着那个储物戒。 林青竹问:“是楚夫人给我的吗?” “是,”陈陵把戒指给他,顿了顿,还是说道,“她还有话带给公子。” “什么话?”约他吃饭吗。 “她让侍女带话给公子,这些礼物都是给您的,如果还不够,或者想要什么,尽可以和她说,林家都会满足。” “所以以后请不要过于热切,在重大的日子里去少主的住所,那里有许多圣殿弟子,还常有长老来往,今日遇见的是她,她不计较,但如果冲撞了太上,会为林家长辈不喜,对您没有好处。” * 陈陵说完话,院子里就静了下来。 非常非常的安静。 她微微低着头,过了很久,视线里才出现一只手,是林青竹的,掌心里放着那枚储物戒。 “你要吗,送给你。”林青竹对她说。 陈陵没有说话。 林青竹:“里面的东西蛮好的,有用的。” 陈陵这才接过了。 林青竹朝她点点头:“我去睡了,你也去修炼吧。” 说完,他就推门回去了。陈陵低垂着眼,行了个礼,一直到门嘎吱关上,都没有抬头。 因为她感觉到了,林青竹还给她的戒指是湿的。 尽管没有任何声音。 * 一连几日,白天都是阳光灿烂的,二月初的长风界,真有了春天要来的气息。 三天后的傍晚,林清笃到访,给林青竹送来了拜帖。 从明天开始,他就可以进圣殿旁听,不过要在专门的座位,和其他人分隔开距离,戴好纱帘,每日卯时出发,戌时前回返。 “若是身体有恙,飞书传信便是。” 林青竹没有异议,只是拿出早准备好的口罩:“我可以不戴纱帘,戴这个吗。” 纱帘早就送来了,可以隔绝神识的窥探,以遮掩他的面容。 他把它改成了口罩,在外面缝了一层软布。 林清笃道:“自然可以。” “嗯。”林青竹就点头,“多谢你了,我没有问题了,不耽误你时间了。” 然后就自顾自继续刻字了。 尽管不能领会,但死记硬背,终有一日,他可以用上。 这些法诀,他未必就学不会。 林清笃微微观察他,他何等眼力,何况林青竹这个人,薄得像一张纸,只刹那间,他便打通了前后关节。 他敛目一笑,却并未多言,告辞离去了。 很快一天过去,次日,是林青竹入学的日子。 林家族地九万里,开设的学宫不计其数,本家北山境,就有不下五座。 凡林家人,必入学宫,修炼至金丹期以后,通过考核,才可为家族效力。 通不过,若是本家人,便放逐分支;分支再不过,便被放逐凡界,打理产业;管理再不好,要么自裁,要么逐出林家。 哪怕是最后一批人,也不允许加入其他家族或势力,只能做散修。 林家等级分明,站在金字塔顶级的,是家主及太上长老。 家主自不必多说,而太上长老必是家族顶尖战力,其中相当一部分人,甚至是渡劫失败的散仙,坐镇地脉,绝闭死关。 太上长老越多,林家根基越不可动摇,威势愈盛。 再往下,是家族继承人,及镇派长老。 镇派长老与太上不同,是家族的权力长老,分管俗务、修炼、资源、外交、攻伐等等,譬如林盛,就是俗务大长老,所有主家分家的俗务长老,都受他调遣。 而镇派长老,直接听命于继承人。 再往下,是林家精英弟子,这批弟子地位超然,往往是太上亲传,如林清笃,将来也会是林家新的太上。 然后是林家本家弟子、林家分支弟子、林家宗族弟子。凡是林家弟子辈的人,都有星级腰带,五颗为精英弟子,四颗可长驻本家,三颗为分支优秀弟子,有机会来本家进修,二颗一颗则是分支的中坚力量。 除此之外,还有受命于镇派的供奉长老,同有星级区别。 林青竹就是一颗星星的供奉,只比供奉客卿好一些。 客卿一般常用来招纳外人,也有新一辈兼任,算锦上添花。 再往下,才是管事等列。 林家圣殿是所有学宫之首,涵盖万千道法,真正的学宫弟子最次也是四颗星,身上多有功勋,金丹后便能晋升精英级别。 每一届,也不过一千人。 当然,来旁听的就不算在内了。 除去林青竹这类关系户,其他学宫也会送弟子来进修,所以圣殿的旁听队伍并不算小,足有万人。 圣殿全名万衍学宫,坐落于鹫山,北山境八千副峰之首。 雁山不算,雁山是主峰的附属山峰。 于鹫山,可以听见底下九龙灵脉的低咆,灵脉最大的几个灵眼之一,就在这里。 九龙灵脉有神智,它以灵气灌养林家,林家以气运回赠,互惠互利,福寿无边。 万衍学宫正是灵运汇集之所,内境最大的藏书阁,衍星阁也在此处。 雪山巍峨,红日出山。 卯时,正是弟子们进学的时候。 学宫涵盖万法,除了特殊的丹器阵三途常人不能进,其余的术法、武道、学理任君挑选,常设的就有几百个课程,每一门只大致依照难度分为甲乙丙丁,不会照本宣科,学到什么,全看师长。 林青竹看见这么多的课程任他挑选,终于高兴了一点,很认真地坐在角落看类目,慢慢勾出他想学的东西。 术法,去最简单的丙班,学五行术法和敛息轻身这两类。 武道,还是丙班,他身体差,现在用不了法器,所以学腿法、掌法。 学理,丙班所有分类全部勾上,占卜观星探路也都学。 等他全部勾完,林清笃才接过玉简,用神识微微一探。 选的很好。 林青竹:“我选的好吗。” 林清笃答道:“于你而言,非常实际。” 林青竹点点头。 没有再说别的。 他其实不知道林清笃是真觉得他选的好,还是只是附和。就像他之前,真的信了林清笃只是因为忙,才会想第二天给他送东西,请他不要劳烦过去。 而不是因为他是侍妾,不能面见父母长辈。 也不能轻易交友,以免大放情怀。 林清笃唇角微弯:“与我过去罢。” 林青竹亦步亦趋跟在他后面。 学宫弟子选了课程,除非通过,便不能轻易放弃,是以日日卯时皆要点名。这里的点名也并非互答姓名,而是以血滴入门前魂灯,确保没有魔种混入,夺舍弟子。 林青竹来到自己的学殿,咬破手指,将血滴了进去。 魂灯亮起悠悠黄白,这代表他是人族,也是生者。 见他咬得满手鲜血直流,林清笃微微凝眉,拿出手帕,递给他。 林青竹没有要,自己在里袖擦了擦。 以后他要备一个小刀,方便刺手指。 此月是玄月,全月开设武道课程,其余二门暂闭,这样有利于弟子专精,也减少撞课的冲突。 所以学殿里没有桌椅,以便弟子施展。 林青竹对林清笃说:“我进去了,谢谢你,晚上陈陵会来接我,不劳烦你了。” 林清笃微微颔首。 林青竹便一个人进去了,因为他戴着口罩,身形又十分陌生,所以他在门口时,许多弟子便注意到了他。 少主侍妾要来进学的事,学宫人尽皆知,无论心里如何想,此刻他们都没有露出惊讶亦是探寻的神情。 只自觉避开林青竹在的地方,以免引来误会。 林青竹就一个人站在一根柱子下面,也静静看着地板。 很快,卯时一刻,教授掌法的客卿到来。 学宫的师长大多是供奉客卿,收揽了众多赫赫有名的修士。这位客卿便是,他姓万名支,自外荒而来,修为化神中期,指法与掌法皆为上品,与法诀结合,威力骇人。 万支单刀直入,毫不废话:“各位弟子,今日的课程这便开始了。你们大多数人是新来不久的分支子弟,无论你们从前学过什么,此刻起尽数忘掉,习我传承。” 他立指一点,将法诀打入半空,空中顿时一阵符文波动,周边环境改变,无限扩展,引起弟子低低的震叹。 “这是千里江山图,半仙器,是学宫的底蕴之一,林家的灵纹大宗师把它熔炼进了地脉,各个师长便可以在鹫山范围内,随心所欲地改变学殿了。” 半仙器,整个长风界也没有多少件,皆是大宗大派的镇山之宝,一出现就会招来腥风血雨的争抢。 这件千里江山图更是如此,他们却有荣幸在图里修炼。 周边皆是半仙器造出来的幻影,但逆天的是,图里与现实一般无二,无论是炼器、炼丹、布阵,尽可试验,造出来的灵芝仙草,取之无禁,用之不竭。 更别提他们道修只是在里面炼炼体,造些妖魔鬼怪,模拟一下战场了。 最终,学殿里四五十人,站在了一朵巨大的莲花上,下方瀑布奔流,乱水飞腾。 “请看——” 万支一跃而下,悬浮御空,于乱水中连出千掌,借水势变化演练无穷,一时间虚影并现,翻江倒海,里面包含的磅礴道意,叫众多弟子都看痴了。 而且任谁都看得出,这仅是基础。 万支的成名掌法,翻江诀。 已有剑意之利。 林青竹也看呆了。 但是最基础的东西,却也不是他能学会的,甚至连看清都做不到,这才是真正的修真界,他不过是个泥地里爬行的小小蚂蚁。 连真正的天空都没有见过。 此后,万支将刚才演示的掌法破成了数千帧细节,皆有千里江山图定格在了半空,弟子们只需抬头,便能看得一清二楚。 他们本就是分支里最优秀的一批人,很快,便犹自揣摩,矫正起身姿来了。 只有林青竹,不知道从何做起,他觉得他不管做哪个动作,都会很好笑,很滑稽。 万支在弟子间穿梭,一一提点,时而眉头紧皱,时而面露赞赏。 等来到林青竹面前时,见他毫无动作,也知道他的身份,耐心道:“可是有疑问。” 半晌,林青竹点头。 “老师,我不会。”他轻轻说。 许多人都隐秘看向了这边,想知道少主侍妾,到底几斤几两。 尽管从外表看去不堪一折,但万一真人不露相,他们岂非成了衬托。 万支眼力却比他们老辣许多,一眼便看出林青竹毫无根基,恐怕是真的一无所学。 他本是散修,也深知普通修士想要更近一层,有多么困难。所以没有恼怒,只竖起一掌,朝林青竹道:“无妨,若无根基,那便从头学起。” “你用尽全力,打我一拳,试试斤两。”:,,. 23. 林采繁 来个愉悦的课后生活√ 其他弟子,纵然没有灵力加持,依旧练得行云流水,有模有样,相当漂亮,一些人甚至会戴上压制灵力的护腕,刻意炼体。 每日早晚,还会去寒烟瀑下受瀑水冲击,让经脉骨骼更为强健。 但当林青竹克服羞迫,用尽全力打了万支一拳时,在修真界摸爬滚打数年的万支,却微微停滞了,眉头不可抑制的聚拢,再观林青竹神色,见他愧色不似戏弄自己,才在心里叹了口气。 毫无章法倒在其次,林青竹此人,却没有丝毫力量。 连修真稚儿都比不过,更别说达到修炼翻江诀的门槛:力万钧的水准。 这里的弟子,人人可举起一万三千斤的道塔。 但看着林青竹已经羞惭到极点的表情,他也无法苛责,只递给他一本基本体术:“从今日起,你照上面,每日出拳一千下,或可进步。” “嗯。”林青竹接过体术,手指攥着。 其他弟子原本紧绷的身体松散下来,暗自舒了一口气,看来此人不足为惧。 旋即又觉得有些好笑,果然是关系户,什么也不会也能进入圣殿,听说是小骊峰来的,草包美人罢了。 好在旁听而已,不是占的他们的名额,有人垫底,考试也不再那么忧心了。 万支继续走动起来,各个弟子也加紧练习,进度快的甚至已经把招式学会了三分之一,注入灵气,也打出了越水之势,引来其他弟子的惊叹。 只有林青竹,直愣愣的在一边站了一天。 * 一日课程结束,回去以后,林青竹就开始照玉简上的办法,开始修炼体术。 他也不是毫无收获的,看了一天,他把所有人的动作都记在了心里,万支掌法的细节,也慢慢剖析了一遍,不看画面,在脑海里一直演练。 识海里好像出现了两个小人,一金一绿,照他的思想一步一步动了起来,每一个动作都重复百遍千遍,初时笨拙,可渐渐地,两个小人能够完整的做完一套翻江诀了。 但是不够,林青竹一路冥想,觉得脑海里演示的掌法毫无细节,只是演了一遍,没有那种雄浑流畅的快.感。 他不由自主地在静室动了起来,试着伸出了一掌。 静室是东边的三间小屋之一,在书房左边,整个房间除了一个蒲团、一个香炉,没有任何东西,也没有任何人会进来,正面着落地窗格,茫茫大雪。 所以林青竹能够没有顾忌的练习,不管他做的再差,再不堪,都没有人笑他。 真的很差,软绵绵的一掌,没有任何力度可言。 林青竹叹了一口气,知道是基础太差,不再想着翻江诀了,老老实实翻开玉简第一页,开始学最基本的养气吐纳之术。 就算是这非常基础的,也和他之前接触的完全不同。 以前在青山派,林青竹也是想过练武的,但他身体太差了,更重要的是,哪怕勉强练下去,也觉得错漏百出,最后反而让他全身跟扭了一样疼痛。 但这一次,他明显感觉到了不同,一个晚上的吐纳学下来,虽然精神疲惫,但通体舒畅,筋骨像被展开一样,没了以前的酸涩。 连打坐,他都是重新学的,照着镜子调整自己的姿势。 好有用。 有一点收获,林青竹整个心境都平和了下来,又快到卯时了,他稍稍洗漱一下,就让陈陵带他去学宫了。 清晨的北山格外寒冷,太阳没有出来,山峦深谷都是黑漆漆的。云车穿行其中,没一会儿就结了一层冰霜。 但车里依旧温暖,陈陵精心备了暖炉被褥,还有一小桌早点,让林青竹吃一点,旁边煨了一罐药,是每天必须要喝的。 陈陵在外驾车,衣衫凛冽,手握着机关傀儡兽的缰绳,望过万里山脉。 听着里面林青竹一点一点的吃饭声,她轻易就能知道他是在吃包子,还是在吞饺子,或者挖甜甜的红薯吃。 吃完后,又缩在车里,抱着被子眯一会儿。 越接近鹫山,周边飞行的云车越多,车头都挂着风灯和铃铛,在深谷里滴滴答答,像漂浮飞起的灯笼。 有些不怕冻的,披着裘衣,踩着飞剑就走了。 除非住在学宫,否则外宿的弟子,最近也要花两刻钟才能抵达鹫山,大家修为都在金丹以下,还不能完全以打坐替代睡眠,是以神情都懒懒的,有些一边飞,一边闭着眼睛。 林青竹迷迷糊糊间就看到一个狠人,飞得最快,眼睛闭得最深,飞剑呈波浪形前进,哪怕撞到人,也没有睁眼的意思。 被撞到的人连忙躲开,骂了一声,却是不敢指名道姓,敢怒不敢言。 那人“唰”的一声从林青竹云车边路过。 林青竹没有看清她的脸,只知道是个女修,很快消失视野里。 他也不在意,又困了一会儿,等到达学宫时,精神养足,就戴好口罩,下车上学了。 一夜过去,口罩这个怪东西成了他的标志,除了他学宫无人会遮挡面容,是以他一来,广场上的弟子便自觉退避了,如摩西分海,给他让路。 林青竹也没有妨碍他们,走的边角,没有挡路。 两方泾渭分明。 …… …… 天才都有傲气,何况圣殿子弟本就是极优秀的弟子,受家族器重。 他们不会刻意得罪林青竹,却也不会攀附他,更不屑与他交友,只是万事将他排除在外,切磋也好、修炼也好,都不会看到不该看的地方,碰到他一星半点。 因为他每一寸的肌肤骨血,都属于另一个人。 学宫的客卿也不在乎林青竹修炼的成果,林青竹爱学则学,不学也罢,对他没有任何要求。 林青竹就这样过着透明人的日子。 他也想开了,拿了个小马扎,别人练习的时候,他就在旁边观摩,整整一天在脑海里推演动作,晚上回去再打坐吐纳,对着镜子,练习基本的拳脚。 每日出拳一千下,他还做不到,但五百下,咬牙还能坚持。 虽然精疲力竭,每天都睡不足三个时辰,他却是满足的。 慢慢过去半个月,林青竹也算适应了学宫的生活。 每天戌时,他准时回家,但这一天傍晚,夕阳格外灿烂。 鹫山峰顶的都雪化了,翻出泥土的清香,新芽冒头,山风舒爽,他忍不住在山林里逛了一下。 捡了几颗松球和松针。 不知不觉,走过了好一段路,松林里很静,也没有弟子,他们一般爱去红枫谷,寒烟瀑这些地方修炼切磋,玩闹到太阳彻底落山才会御剑回住所,少有林青竹这样在一个普通的小树林里闲逛的。 橘红的夕阳落在荆棘丛里,浩浩松林被折射出粉紫的光晕,几堆雪凝结在石头边,林青竹又弯腰捡了一颗好圆的松果,忽而抬头,看到前面松林尽头,有一处山坡。 草野随风泛滥,新雪的气息在坡口冲下来,把他额发都吹乱了。 那边还传来嬉笑和几声十分爽朗的声音。 “哈哈哈——” “你这是养的狼还是养的狗啊,怎么还抢球?” “采繁,接着!” 一少年侧身跃起,自狂奔的苍狼口中挑走了藤球,脚尖雷光涌动,腿法极为强悍,猛然一声,便将球踢了出去。 于是林青竹刚到山坡,就看到猛烈的雷球朝他擦了过来,速度力量都达到了顶点,可他看是看到了,却根本躲闪不及,那少年冷冷站在坡顶毫无动作,居高临下的俯视他。 电光火石之际,一道身影忽而闪现在林青竹前面,来人身法极快极迅,袖袍一展,将球旋身一转,便轻而易举化解它的力道,轻飘飘拿到了手里。 这一下绝非寻常,接球的人对力量的掌握,是林青竹见过的同龄人之最。 哪怕学翻江诀学得最好的那个弟子,练习数久施展出来的掌法,都不如这人寻常的动作来得圆融。 非常厉害。 而接球的人,此时也转过头来,看向林青竹。 是一个身形比林青竹更高挑的女生,介于少女和女青年之间,一身简裙布鞋,绑腿紧袖,刚才从半空跃下,行云流水,毫无滞涩,身形漂亮极了。 她一头长发只束一缕,其余随风悬垂,束发的丝带落在肩上,双眼平静,开口便是:“你想死么,拦我的球。” 林青竹被震了一下。 “拦不住还要直矗矗的站在这里,蠢货,”林采繁随意运了几下球。这球是找门内订做的,万化藤编制,却还是要被他们踢烂了,“你就是我表哥新纳的侍妾?戴着个口器做什么,跟虫子一样,好笑死了。” “还是你不敢见人,长得太丑了?” 她自顾自说话,提到这点,像是真起了兴趣,又看向他:“摘了,让我看看。” 林青竹躲避不及,被她轻易近身,摘掉了口罩。 林采繁淡灰的瞳眸盯着他,和林如晦像极了。 过了片刻,她忽然嗤笑一声。 “太蠢了,你这样的人,怎么敢来林家。” “还捡松子,蠢死了。” “自甘堕落的东西。” 她把口罩丢还给了林青竹,转身运球离去,不再管他。 只最后说道:“不过,再有几日我表哥就回来了,你可与他哭一哭,在有生之年与他多待一会儿。” “免得以后垂垂老矣时,含恨而终。”:,,. 24. 开春 男朋友回来了√ 新历一年,二月末尾。 赵诸之前预测的时间失效了,随着夜间一阵寒雨袭来,迟来的春天,终于在长风大陆上蔓延。 林青竹半夜听到雨声的时候,还以为是幻觉,但当他推开窗格,却看见外面雷鸣电雨,磅礴的雨幕笼罩了整个雁山,水汽卷着寒气冲了进来,顷刻间便泼湿了他的毛毛衣。 哗啦啦的暴雨声打在竹帘,山间暗无月色,唯有檐角垂下的水月灯摇摇晃晃。 春天来了,他忽然意识到了。 狂风吹乱了林青竹的衣袍,他刚才在炼体打拳,身上出了点汗,所以忍不住多吹了会儿,享受这个大型风扇。 雨风将屋子里沉积了一个冬季的闷气冲散,将近一个月吊着一口气,没有好好睡觉的林青竹忽然觉得困了,困到他全身都失去了力气,很想埋在被子里好好睡一觉。 今晚不想练了。 于是林青竹关上窗,拿袖子遮在头顶,在暴雨里穿过小院,回到了卧室。 婚烛已经燃尽了,几天前灭的,上面的青鸾和凤鸟都没有了,只剩下一点烛柄。 林如晦走的时候还有一半的,但这两个月,林青竹每天都能看见双鸟的翅膀消失一点,最后是乌黑的眼睛被火光吞没。 屋子里没有了香气,变得有些昏沉。 林青竹很快找好了换洗的衣服,抱去了浴室。 洗完澡后,他照常给花瓶的桃花换了水,因为有法术维持,这株桃花还活着,还发芽了。 而火炉边的蛋蛋,依旧穿着小棉袄,一动也不动。 林青竹摸了摸它,给它换了一件新的棉袄,然后爬上床,睡觉了。 …… 第二天,圣殿都在讨论昨夜的大雨,以及少主和太上要回来的消息。 “大获全胜!” “苍山境如今也归属我们了,屠狼一族可算是赔了夫人又折兵,外来避祸的脑子不清醒,胆敢趁乱对我们下手,现在灭了干净了。” “不知要迁哪一支过去镇守,苍山境可是与逍遥宗和程天宗近邻。” “这倒是不知……” 在其他几家尚且在内境争斗时,林家的势力,已然快顺着横断山,探进外荒腹地了。 这是一件非常可怕的事,原本穷凶险恶的山脉,却在林家精心的谋算,与漫长的蚕食下,逐步变成了它扩大影响,攻城略地的利器。 也有人纯粹感叹:“双星彻底消失了,今年族民的生活或许能好过些了。” 林青竹则还是坐在小马扎上,观察他们切磋对打,揣摩着。 脑海里两个金绿小人,动作间模仿这些弟子,已经有了几分神韵,甚至显现出了不同。 金色小人锐利,绿色小人沉稳。 林青竹还在想,如果他们对打起来会是什么样子,但凭他的阅历,他操纵不了。 他只能继续看,继续想象。但现在的他已经不局限在学殿里,既然长老不管他的学业,他每天就上午看实战,下午泡图书馆,晚上炼体,读不懂看不懂没关系,他只要一一记在脑海里,记得越多,得到越多,成就感就越多。 没有一刻是闲下来的。 慢慢的,林青竹对外界发生的事,感知变钝了。 不在乎别人怎样看他。 那日遇见林采繁后,他也不再在学宫闲逛。 他知道林采繁是谁,包括在山坡踢球的那几个人。 当年楚家送来的女子不止楚夫人一个,还有与她有血缘关系的族妹,族妹又与林家嫡系结合,关系千回百转,总之林采繁是叫得起林如晦一声表哥的。 而踢他球的,叫做林眠,与林采繁同是四星弟子,在圣殿名声斐然。 出名的除了实力,还有横行霸道的脾气。 两人臭味相投,有一群拥趸,林青竹不喜欢他们,但也不想和他们纠缠,所以那天没有计较,转身就走了。 他们也没有来找过他。 上午课程一毕,林青竹就转身离开学殿,没有耽误。 其他弟子见此,与同伴传音私语。 “看来他要坚持不住了,这大半个月都只上半天课。” “听说在衍星阁看书,不过有人看到他在衍星阁睡着了。” “成何体统,果然学宫于他,不过一场游戏。” “少主要回来了,希望他早点回去吧。” 两人遂摇头,不再讨论林青竹,继续沉心切磋起来。 一连几日,学宫都是这样的氛围,而且随着太上团归期将近,变得越来越热烈。 弟子们无不渴望见到少主与长老一面,尤其是新来的分支弟子,在见识了本家无与伦比的权势与底蕴之后,渴望如烈火烹油,渐渐抱团发酵,成了狂热。 林清笃也来找过林青竹,和他说了林如晦的归期。 “少主归期是在二十七日,白日赴完家宴,晚上便会回到院中。” 林青竹那时还坐在衍星阁的角落,捧着书看,脸上依然戴着口罩,眼睛对着窗口的日光,还有飞舞的灰尘,呆呆的。 衍星阁里静极了,这座九层宝塔内里空间无限、星轨成河,具有万千种变化,记载了千万种道法。林青竹看的是最低级的一类,没有进入绚烂绮丽的小房间,只在隐蔽无人的角落,悄悄翻他的书。 窗外也是最简单朴实的景色,所以林清笃一下便找到了他。 听完消息,林青竹点点头,其他的话却没有了。 林清笃端详他片刻,告辞离去。 …… 时间很快到二月二十七,天空微微下着雨,一阵又一阵的山风卷上鹫山,山峦间灰云拂动,又在极远的地方透出光亮,束束穿透下来。 约莫巳时的时候,在学宫的弟子听到了丝竹声,从遥远的主峰传来,是外出的族人终于回来了,在主峰云殿庆功设宴。 学宫也放假一天,因为许多圣殿弟子都是林家核心子弟,都去赴家宴了,比如林采繁和林眠。 来旁听的没有资格,独自在住所又太过寂寞,所以还是来到鹫山,与同窗交流,得些消息也是好的。 林青竹也听到了丝竹声,也往那边看了看。 午间,鹫山膳堂的堂主亲自下厨,为弟子们烹了一只七阶妖兽。 七阶已是出窍修为,这只妖兽同样是战场带回来的战利品,主家将它分予圣殿,还配了千年灵酒,让弟子们共襄盛事。 修为普遍在筑基化元的旁听弟子无比激动惊喜,再加上下厨的堂主是宗师级别的食师,烹调的灵食不仅鲜美难耐,更能最大限度的化解戾气,保留灵气,使其适宜给弟子入口。 人人都去分得了一碗,这只七阶屠狼有小山般大小,足够众人享用。 林青竹也去分了,他中午都是在这里吃饭的。 灵食有利于强筋健骨,疏通丹田。 分食的杂役见是他,给他剔了一块最嫩的,份量却很少,因为七阶妖兽蕴含能量太大,林青竹消化不了。 一小块就是他的极限了。 林青竹道了声谢,让杂役受宠若惊。 他看起来年纪不大,有些壮实胖乎的,想了想,拿出之前蒸好的灵羊乳,削了一朵花放在上面,连着肉羹一起端给了林青竹:“您请用。” 林青竹看着那朵花,夸他:“你雕的好看。” “嘿嘿,”小杂役笑了,“这算什么,我师父才雕得才好看呢,可叫木花绽蕊,引来灵蝶,不过他去主峰给贵人们准备家宴了,只留我在这里。” 林青竹也回笑了几声,然后端着自己的饭,去里间认真吃完了。 先吃饭菜,再吃肉羹,最后慢慢啃完灵羊乳。 中途丝竹乐舞恰好巡到这里,引来许多人鼓掌。 林青竹也跟着他们看了一会儿仙女跳舞,不过没有看多久,就又去衍星阁看书了。 但今天下午他却有些看不下去,因为外面一直是乐舞,勾着他的心神。 好热闹啊。 林青竹歪头,把脑袋放在窗框,看着远处的人群。 从这里看仙女跳舞,竟然看得更加清楚,林青竹想到自己勤奋了这么多天,就这一个下午,应该是可以看看歌舞的,所以安下了心,静静地欣赏起来。 从小他就喜欢看人跳舞,最喜欢的是春晚,非常热闹,花红柳绿的裙子翻舞,还有明星在中间唱歌。 “这是刘德.华!” “哎哟,这是古巨.基!” “我们那个年代啊……” 林青竹又歪了个头,慢慢闭上眼睛,睡着了。 * 他这一觉,感觉睡了很久很久,醒来的时候脑袋清明,却有种不知今夕何夕的恍惚,坐了好一会儿,才想起该回家了。 外面夕阳都快落下,已经不早了。 林青竹把桌上的一堆玉简放回原处,小跑出了衍星阁,穿过大道,跑去广场,那里陈陵在等他。 但才来到广场,他就发现不对了。 广场上弟子很多,三三两两成作一堆,他们脸上的表情像是兴奋,又像是镇静,不肯走,却也不敢发出声音,影子一般散落在广场各处。 林青竹慢慢停下了脚步。 他知道为什么了,因为在前方大道尽头,云天之间,停了一辆云车。 那辆云车林青竹非常熟悉,在前方驾车的人是林清笃,他白衣清箫,轻拉缰绳,对着林青竹微微一笑。 片刻后,云车窗格的帘幔被人从里掀开了,露出一张熟悉的、冷倦的脸。 “青竹。”他道。:,,. 25. 夜雨 要找男朋友诉苦 夕阳的辉光照射在车檐上,两个月不见,林如晦没有任何变化,他来接他回家,仍是这样侧头轻轻看着他,既显得温柔,又显得冷淡。 周边有许多人,却都不敢抬头,窥测主家秘事。 因为这是林如晦,可以对他们生杀予夺,任其生,任其死,又任其攀越高峰,一览众山。这种山岳一般的威严,既让弟子恐惧,又让他们兴奋。 所以他们也不愿意离开。 唯有林青竹,只是安静的看着林如晦,不怕他,也不讨厌他。 他最终慢慢走去了马车边,车门打开,林如晦轻握着他的手,将他扶上了马车。 随即云车关闭,林清笃自如驾车飞天。 底下的弟子,这才松了一口气。 发出一阵哗然的讨论声。 他们哗然的倒不是林如晦亲自来接侍妾,毕竟他们也不敢说自此堪破红尘,觉得红颜蓝颜都是枯骨,日后必然也是有貌美道侣的。 就像林清笃,娇妻美眷谁不羡慕。 他们哗然的是仅仅才结丹一年,林如晦竟然又有了突破的征兆,林青竹是凡人看不清楚,但他们方才直面威压,感受最深,绝不可能有错。 气息雄浑磅礴,十拿九稳。 “这便是天生道体。”有人感叹,“就算是五灵根,要比旁人多花费五倍时间门,千年之内,也必然出窍了。” * 车里,林青竹坐在林如晦身边,像挨着一座青铜打的雕像。 因为刚刚赴宴归来,他穿着一身华服,又大、又挤、又冷冰冰的,半边臂膀和长发,都像把他盖住了。大氅也很重很宽,挪不开,林青竹只好转过头,看窗子外面的夕阳。 但又被车里折射的光吸引了。 橘红金黄的光层层折射交错,小车间门里都是灰尘,轻盈地往上浮,就像一个玻璃球,把他们罩在了里面。 好像一吹,就会飘起雪花雨。 林青竹看了好一会儿,微微仰起了脑袋。 他不知道,他的眼睛里盛满细碎的光点,皎净剔透,像把魂灵都放在了外面,比任何东西都要明亮,引得林如晦伸手,轻轻抚摸他的脸颊。 林青竹被他捧着脸转过头,那双眼睛就这样看向了他。 林如晦难得喟叹一声。 而后取下林青竹的面罩,轻轻烧成了灰。 林青竹还没有领会出这声叹息是什么意思,就被拥进怀里,吻住了嘴唇。 林如晦按住他的后脑,彻底罩住了他,怀里的冷檀香扑了他满面,他的下巴和脸颊贴在他肩颈的大氅上,嘴唇却张开了,被探得极深,吻得极绵。 这是动情的吻,林青竹能够感觉得到。 因为林如晦很少在除了卧房之外的地方亲他,也很少在外人面前露出衣冠不整的样子。他的教养很好,什么时候可以做这些事,什么时候不可以,能做几次,他能接受到什么样的地步,从来条理分明,不会淫.乱。 但现在,他想要了。 林青竹被放倒在怀里,一直被他轻轻亲着,没有断绝过。 直到云车停止,他们回到了院子。 林如晦却一直没有下去。 林青竹轻轻喘着气,带着红钏的手搂着他的脖子。 约莫几息后,林清笃留下云车,乘风而去。周边没有任何人,林如晦才打横抱起了他,下了马车。 他抱得那么稳,林青竹淡青的布鞋擦在他袖袍,点着灿金色的夕阳。 夕阳正在浮在吟溪院山峦间门,美而瑰丽,他也被一步步抱上了房间门,消失在了黑暗里。 房门嘎吱一声,缓缓关上了。 * 夜雨寒凉,两个人的缠绵,直到半夜才停息。 之所以停下来,是因为林青竹受不了了,他这些日子本来就精疲力竭,刚才几乎昏死过去,林如晦自然不会强迫他,便停了下来,吻他被乱发黏湿的额头。 他覆在他身上,又吻了许久。 很温柔,林青竹最喜欢这样的温柔。 所以也抱着他。 外面是淅淅沥沥的雨声,里面也有些潮湿,身体不舒服,林如晦便抱着他去洗浴了。 出来后,夜雨越发的大,整个北山都笼罩在雾一样的春雨中。 雨丝从窗格飘进来,将地毯沾湿一点,被褥已经被新换过了,挪进来的小桌上,点了一盏灯,放了一碗温身滋补的汤药。 和早上喝的不同,这碗是甜的,纯粹的食补夜宵。 林青竹每夜苦熬,陈陵知道劝导无效,能做的便是准备汤药,日日不落。 今日也一样。 林青竹已经很困了,汤勺送到嘴边,他小鸡啄米一样动了动嘴唇,喝了一口,又不喝了。 有些寒凉的雨气弥漫进屋里,他不由自主往林如晦怀里躲了躲,脸颊贴在他拿碗的臂膀边。 但过了一会儿,温热的汤勺,又递到了他的嘴边,带着他稍稍仰头,喝下去了。 一勺又一勺,林青竹慢慢的醒了过来。 旁边暖黄的灯盏晕亮他的眼睛,他轻轻握住林如晦的手,让他也尝一口。 于是那一勺微甜的汤药,便被两个人分喝了。 喝完以后,林如晦将碗盏放于一边,抱着他,半躺了下去。一面撑着额角,一面梳拢他的头发。 林青竹躺在他臂弯里,手里也抓着他的一缕头发,看着他的眼睛。 林如晦的眼睛,他从来没有看透过里面的情绪,也许是因为那对泛灰的瞳眸,也许是因为他总是背着光,所以他看不清楚,也想不明白。 是一团雾。 就像现在,他躺在他身边,穿着烟灰色的袍衣,似有些清瘦,温柔怜爱,但看久了,林青竹却打了个寒颤,莫名有些发憷。 静水深流,冰寒彻骨。 林如晦稍稍侧头,为他掖了掖被角。 林青竹在半梦半醒之间门陷得越来越深,感知像模糊了,又似前所未有的清晰,仍然直愣愣的看着他。 渐渐地,林如晦遮住了他的眼睛。 合上之前,他同样看着他。 细雨忽起,被乱风携卷,丝丝拍在了砖瓦上。外面风铃轻轻碰撞着,林青竹呼吸静静的,露出软被的双脚在风中有些凉爽,又微凉。 小院前所未有的安静。 就在这个时候,他听到林如晦说:“你想要什么……” 又慢慢唤他的名字:“林青竹。” 林如晦日常说的是世家教养出来的雅言,和其他人说话略有不同,非常温雅周正,林青竹其实很想听他多说一点,却不知道可以和他聊什么。 他不了解他,也不清楚他。 听到这句话,更是茫然的放空了眼睛。 林如晦说的这句话很奇怪,和从前给他的感觉很不一样,好像他想要什么,他就可以给他什么,不管是权势、力量、还是报复、杀人,或是把什么人踩在脚下,让什么人对他追悔莫及,只要他开口,愿望都可以实现。 他轻轻抚摸他的眼睛,那么温柔,那么怜爱。 但那一瞬间门,林青竹却感觉背后被什么非常可怕的东西盯住了,好像在他开口的那一瞬间门,就会有什么东西会永远失去。 他轻轻抓住林如晦捂住他眼睛的手,随即被抱在了怀里。 他也搂住了对方的脖颈。 但很久都没有开口。 林青竹慢慢想明白了,林如晦为什么要问这个。 他知道了。 从林如晦回来以后,他其实也很想告诉他,他的家人不喜欢他,学宫里的人也看不起他,林眠拿球踢他,林采繁侮辱他,他很孤独,但他最终没有说。 因为他的确是靠着他进了学宫,他是关系户。 纵然林家如何恶劣轻视他,也无法改变这一点。 他不想借林如晦的势,变成像单明一样的人。 虫子咬了他一口,他就要变成虫吗,他想做人,想好好拿工资,洗灵根,好好修炼,等到修炼大成,再拿第一,再做最靓的仔。 最靓的仔只能自己做,不能别人做。 他要加倍勤奋,他们打不死他的。 所以最后林青竹搂紧了林如晦的脖颈,说出了自己的愿望:“我想你陪我下山玩,玩一天,晚上都不回来的那种。” “不要其他人。” “就陪我玩。” 林青竹第一次这样抱林如晦,流露出自己的心绪和情感,像是从他身上得到了什么力量。无论愿不愿意承认,林如晦都已经是他在这个世界印象最鲜明、最熟悉的人,很难忘记。 尽管是侍妾,他却从来没有在林如晦面前做过侍妾,从新婚懵懵懂懂被关爱之后,就像得到了某种信号,本能地黏着他。 每天都会被亲,每天都会被抱。 这次也抱了很久。 …… 最后,林青竹是在他怀里睡过去的,手臂搂不住,慢慢地掉了下来,又被林如晦轻握在手中。 细细的把玩,研.磨。 外面的雨越来越大,他听了好一会儿,最后露出了一丝饶有兴致,却又似珍爱至极的笑意。 只是很快,这样的笑就消失了。 他复又轻轻抚摸林青竹闭上的眼睛,反复的点过,好像下一秒,这双叫他喜爱至极的双眼又会睁开,让他品够,赏够。 但林青竹确实已经沉沉睡去了。 恬静的、放松的。 最终,埋在了他的怀里。:,,. 26. 洢水之畔 和男朋友约会√ 大衍海由北入南,初时波涛汹涌,巨兽横行,然而出了北山境,往东转道,有一条横斜千里的平原。巨浪冲入,水势骤减,形成了广阔平江,又因水汽激荡,浓雾终年不散,笼罩邻近数十座城池,被称作洢水。 洢水之畔,山花漫野,水露积沉,是春天来得最早的地方。 洢水城每年的三月,都会兴办花朝节,在浓雾弥漫之间,迎花赏花,哪怕今年冬天漫长,也春日迟迟,无损他们的兴致。 早春有早春的好。 清晨连日光都照不透的时辰,花味最浓,整个小城如在云中,水雾缭绕,连天空都看不太清。但四面八方、高楼低地,尽是一簇一簇的野花,红蓝绿橙,灰紫青白,自缝隙里,自石板上,自所有有泥土的地方,悄然涌出,垂下花藤,滴下水露。 远处的高台上,有渺茫的歌声,楼阁下罗伞倒挂,承接水雾和花露,积起小小一捧的水洼。 水洼会折射出彩虹。 林青竹被七彩水洼吸引,一直往上看,林如晦则握着他的手,带着他漫步,有时略微一扶,以免他摔倒。 才刚来到这里,林青竹就肉眼可见的开心起来,不仅愿意在外人面前和他牵手,甚至会主动扑进他怀里,蹭一蹭,又对他笑。 之前他许愿要出来,林如晦答应了,自然要兑现承诺。 所以在院中调养了两日,兼继续融化灵根后,今天刚过凌晨,林青竹就在床上被挖起来了。 刚开始他是很抗拒的,还想睡,直往被窝里钻,四肢都睡得暖暖红红的。但林如晦不紧不慢,他不愿起,就亲自帮他换了新衣,又系好腰带,最后抱在怀里,准备就这样出门了。 林青竹只好醒过来,歪在他怀里,接过陈陵递过来的小点心。 整整一盒酥点和冰糕,是林青竹的宝贝,他抱在怀里,终于有了点要出门野餐玩耍的感觉,从林如晦身上下来,自己站好了。 他以为要上车了,林如晦却轻轻按住了他的双肩,袖袍将他拢在了怀里。 下一刻,周围天旋地转,空间旋转撕扯,坍塌为一个奇点后,又骤然展开,再度睁眼,他们已经来到万丈高空之上,林如晦单臂抱起他,便腾云跃起,瞬息掠过千里。 空间撕裂! 元婴期方能掌握的腾挪之术,林如晦却早已熟习,他生而知之,与林家阴阳轮回盘认主,此盘是曾经林祖所用,顶峰时期堪称仙器,如今沦为半仙器,依旧是林家立身根基之一,却遁入了他的丹田。 若是林青竹有心去查,就会发现林如晦的确和父亲太上都长得很像,但和他更像的,却是挂在林家祖地、祭坛核心的那一幅林祖的画像。 即便数百万年过去,画像依旧清晰,毫无褪色。 而画像上的人与林如晦一般无二,没有丝毫区别。 林家少主是林祖转世,这点已是上八家心照不宣的秘密,转世仙人在长风界并非罕见的事情,修真一途千难万险,多少修士陨落在飞升劫下,若侥幸存活,要么做散仙,再逍遥万载,最终化为劫灰;要么脱出神魂,化作灵胎,舍弃一切重新修炼。 林祖当年抛弃家族消失于长风界,不知所踪,如今看来,多半是陨落了。 当真可惜。 阴阳轮回盘认出主人,自然回归,为他驱使,是以林如晦能以金丹御空,天地开道。 御空和御剑不同,和坐车也完全不一样,林青竹窝在他怀里,哪怕被他袖袍拢着,指尖也能触到白云混沌,刹那踏过万里山河,让他心脏跟坐云霄飞车一样。 他们好像火.箭。 灵雕清唳,于周身飞速掠过,林如晦配有私印,林家一切地方皆为他开放,遍布整个内境的传送大阵,他甫一靠近,便有灵纹感召,于云天浮出繁复阵法,任他层层穿过。 长风浩浩,林青竹也跟着破开一重重阵法,蓝天与大海倒置,猛禽与蛟龙旋绕,金乌于头顶燃烧,天地波涛汹涌、山海壮阔,北山至海东茫茫路途,不过两个时辰,他们便到了。 下来的时候,林青竹还意犹未尽。 他不晕车的,还想坐。 正因如此,他们才能在清晨时分,坐在洢水城喝茶。 茶是花茶,林青竹的一杯加了蜂蜜,甜甜的,又不腻,他喝了好几杯。 说到蜂蜜,他院子里的那只小蚂蚁已经筑巢了,安然的住了下来。林青竹交代陈陵不要捅它的窝,今年就有蚁蜜吃。 小蚂蚁吃六成,他吃四成,这很河狸。 简单喝完几杯茶,太阳渐渐升起来,洢水城变成了灿金色,两人又随街漫步。 漫步就是纯漫步,他们很少做什么,也很少进店,只有林如晦握着他的手,洢水城曲曲折折,走到哪里,林青竹也不知道。 林如晦的面上有些冷淡,手却是暖的,周围有许多人穿着花朝服,在金色的雾中来来往往,从他们身边走过。 没有人看他们,也没有人注意他们,好像他们已经走到了长风界遥远东荒的尽头,长街那边是真正的海,连接着别的世界,他们就要出海,再也不回来。 林如晦会陪着他,也可能是送他一个人离开。 花开得太好了,洢水城简直被花铺满,模模糊糊的,林青竹正在乱想,忽然听到有人在吹笛,慢慢循着声走了过去。 的确有人在吹笛,那人还摆了两架乐器出来,笛箫琴筝,箜篌筚篥,无一不有,种类齐全,制作精美。作为纯乐器,却已然接近法器,既适合修士消遣,也适合家资丰厚的凡人享受。 林青竹看见那一管长箫,想起林清笃总是在腰间配的箫,就伸手碰了碰。 入手冰凉,木一样的颜色,古朴内敛。 “喜欢?”林如晦将箫取下,随手在手中转了转,侧头看他。 林青竹点了点头:“林清笃有,好看。”应该也很会吹,他在学宫都听说了,林清笃是音修,音修对乐器都是信手拈来。 林如晦忽而勾起唇角,笑了笑。 随后他随意放下一块灵晶于桌上,便轻转长箫,行云流水,而后以箫环住林青竹腰身,带着他飞身跃起。 底下人群发出惊呼,老板更是同样想要腾空跃起:“这位道友!” 但很快,他就发现桌上的东西,见是灵晶,顿时眉开眼笑,也不计较强买强卖的事情了。 …… …… 林青竹被带到了洢水之畔,离沂水城已经有一段距离。 江风晨雾缭绕不分,他们站在柳树下,正面着茫茫静江,身后漫野都是花,山丘起伏,荒僻无人,只有远处一只白鹤,拍着水露落下。 还有一只野驴,吃着草间的小果,摇着短小的尾巴。 磅礴的水,磅礴的雾,林如晦青衫凛冽,执起长箫,为他吹奏了一曲。 林青竹坐在河边的石头上,临着洢水,看着他。 风生水起,他的手指骨节分明,清隽而有力,箫声融入洢水之畔,只望着茫茫山海,似孤行淡薄的远客,却偏偏带着他行走天涯。 他的箫声,有隐逸孤行之意,却掠过青云九霄,开阔辽远。 林青竹虽然对曲调不精通,上的是庄家速成班,但他是有心的,听着听着,就有些呆。 和他一起发呆的,还有旁边原本在吃果子的野驴,野驴不知不觉走过来,挨着林青竹不动了。 林青竹在水边拔了个大果子喂给它,它才动动嘴,继续吃。 林如晦这一曲吹了许久,结束的时候,林青竹还看着他。 过了会儿,也给他递了个大果子。 林如晦接过,也喂给了野驴,野驴在两人手间打转,最后还收获了一个夹心果子。 林青竹在果子里夹了个凉糕,驴嘴停了一下,又快速的嚼动起来,这大概是它平生吃过的最甜的果子。 但吃饱后,是要干活的。 林如晦将林青竹抱上了野驴,带着他漫步江边。 驴子只有半人高,只是头小野驴,但林青竹不重,所以勉强也能忍耐下来,随林如晦给它套上绳结,拉着他慢慢走动。 在千里山花中间。 一步一步,小驴踩出四个脚印。 林青竹仍然呆呆的看着前面的青年,随他走了很久很久。 终于不知过了多久,他们走到一处高高的山坡上,午后的阳光终于让洢水边的浓雾消退了一些,草野里都是阳光的味道。 …… 小野驴被放走了,欢快地在山坡奔跑,而高高低低的碧绿青草间,林青竹滚在林如晦的怀里。 阳光照在他身上,他仰头和林如晦接吻。 只是吻,林如晦从后拥着他,抚摸他的头发,吻得很轻很密。 但是他不管身上还是心里,都觉得暖洋洋的,很舒服很舒服。 所以一直抱着他,还要亲。 就算百无聊赖,在山坡上亲昵一下午,也不会腻。 林如晦已经在洢水城订好了客栈,今晚他们也不会回林家,可以一直腻歪到傍晚。然后疏疏懒懒吃一顿饭,再逛逛夜市,才回客栈,做每日都要做的。 而且爱做的事情。 林如晦喜欢,林青竹也有一点喜欢的。:,,. 27. 孵蛋 和男朋友有个爱情结晶√ 约会只有一天,而且林青竹明白,在将来很长一段时间,也不会有了。林如晦事务繁忙,不可能一直陪着他。 他有许多事要决断,也有自己的修炼要兼顾。 白日他不会在吟溪院,只有晚上才会过来与他双修,替他融化灵根。 所以林青竹的炼体也停止了,林如晦也不许他再练,他的身骨经脉本身就比旁人弱上很多,贸然开始只会损害根基,百害无利。 即便要练,也需在灵根融化之后,循序渐进。 林青竹就这样保持白天在学宫读书,晚上在小院双修的日常,午间可以在衍星阁睡一会儿,晚上起码有三个时辰的睡眠。 但他犹嫌不够,缠着林如晦,想更快地洗掉灵根。只要林如晦每次轻一些,他体力充足,就可以做得久一些,得到更多的元阳,融炼的速度也会加快。 变成单灵根,他就可以开始修炼了。 学宫的东西,也就能看得懂。 三月进入天月,圣殿开始教授术法,和武道不一样,这并非林青竹努力就能看清的东西。术法千变万化,依人不同,依仗的是修士内里的丹田、经脉、觉悟,修士自己都尚且难以向外人道明,何况想从外窥得端倪。 没有见过池塘的鸭子无法学会游泳,林青竹被彻彻底底排斥在了外面。 哪怕拖着小马扎坐在旁边,也毫无作用。 偏偏客卿教的,还是他最想学的轻身与敛息术,逃命的绝好手段。林青竹很渴望,所以缠得紧了些。 林如晦抚摸他的脸颊,最终答应他,连续几夜都做得格外慢,格外久,给得格外多。 梳理灵流,直至天明。 这样的效果是极好的,林青竹能感觉到金灵根在一点一点的消退,到四月初,加上之前融炼的一月,已经有两月的时间,金灵根明显退缩了一截。 体内灵流立竿见影地缓和下去,林青竹在试图调动灵气时,木灵优胜,剧痛缓和,勉强也能够推下去了。 他欣喜若狂,当天晚上用尽全力,在指尖外放了一次灵力。 天青色的灵光出现在他指尖,尽管微弱,尽管像蜡烛一样一吹就灭,但确实是林青竹十一年来,第一次外放的灵力。 他歪头欣赏了很久,哪怕慢慢疼得全身发抖,也坚持住了。 最终手指并拢,熄灭在手掌。 虽然灭了,前途却一片光明。 林青竹一直恍惚着,从来没有觉得修真离自己这么近过,他只要再坚持坚持,就能走进康庄大道了。 他也可以一鸣惊人,熬过高三,拿到通知书。 这是真的,很快就要发生的。 胸口洋溢起快乐,林青竹往后倒在了林如晦怀里,过了会儿,慢慢想清楚一切,露出一个真心实意,毫无阴霾的笑。 等林如晦看他,他卷着他的头发,又敢露出对未来的一点憧憬了。 以后修行练剑,他虽然不聪明,但会很努力。傍晚的时候,他从圣殿回来,林如晦从主峰回来,吟溪院做好了丰盛的饭菜,热腾腾的,并着漂亮的夕阳。他在院子里,朝林如晦演示术法,得他一点指导,他甚至可能会夸夸他,然后他们握着手,一齐吃饭洗澡,一起入眠,等着第二天太阳升起。 但其实不需以后,现在林如晦便低头吻他的眉心,夸他:“不错。” 林青竹心都化了,却埋进他怀里,不让他看表情,只抱着他,快乐的蹭蹭。 然后就被林如晦挖了出来。 他还是用手遮住眼睛,却被吻住了嘴唇,最后放弃,从善如流的搂住他的脖颈,被放平在了床上。 骨节分明的手,一步步解开了他的衣服。 …… …… 林青竹是知道林如晦喜欢看他的,尤其在床上,每一次,都将他看得仔仔细细,干干净净。 脱了衣服,和穿上时很不一样。 和其他男生一样。 他有些羞窘,又有些腼腆,却也从来不会拒绝他,任他的手掌丈量全身,任他抱着怎么样。 今夜两人就格外缠绵,林青竹被抱在怀里,脑袋轻轻磕在床沿,原本正轻闭着眼睛承受,却模模糊糊,感觉到了一股热气。 金灿灿的,扑到他脸上。 他睁开了眼睛,却他看到放在床沿的荷包蛋,从里透出了金光,映射出了一个小小的身影。 它在蛋水里悬浮着,脑袋正对着床,轻轻滑动四肢。 “……” * □□被迫中止,林青竹裹着衣服,缩在林如晦怀里,全身都因为窘迫红透了,很久都没有说一句话。 林如晦搂着他的腰臀,隔空将蛋抓取在了手上。 刚才那阵金光已经不见,蛋恢复了平和,但林青竹绝不可能看错,里面那个指甲壳大点的小身影,像极了一只悬浮的小乌龟。 他之前每天给它换衣服烤火,顺带摸摸,也是林如晦回来后,才减少了频次。 他是感觉最近荷包蛋有点烫,可半点破壳的征兆都没有,只以为它在发育,直到今晚,蛋突然发亮。 林如晦神识探入,细细感知一番后道:“此物是灵兽,天性朴拙,若无外界刺激,可在蛋中发育数百千年。” 林青竹没听懂,抬头看他。 “龟类大器晚成,自蛋中而始,性情懒惰,需父母双方交尾拍之,方能促其生长,”林如晦将蛋放在了林青竹怀里,“换言之,你我二人数月以来的交合之气,催引了它,再有数日,便可破壳而出了。” 林青竹这次听懂了,抱着这个蛋,只想把它煎成真·荷包蛋。 他忍住窘迫问:“它会记得吗。” 林如晦道:“会。” 不仅如此,还会记忆一生。 气息已然渗入龟壳,若林青竹滴血认主,小龟便会认他为父母,与他双修的另一个人,自然也是父母之一。 修真界无论妖龟灵龟皆有反哺之性,于父母或主人异常忠诚,哪怕龟亡壳碎,也不会轻离。因起这样的天性,加之超强的防御能力,不少修士会养龟做护身符,驯养其在危难关头替主赴死。 林青竹自然是不知道的,就算知道也舍不得,他养了蛮久的荷包蛋,刚才看见它在里面划,也有惊喜的感觉。 知道它不是魔兽,就可以滴血认主了。 当鲜红的血滴下去,金色的光再次透出蛋壳,里面的小龟还未能睁开眼睛,游到壳边,本能的追寻林青竹的手指,挨着蛋壳。 这么大的蛋,竟然孵出这么小的龟。 林青竹不由好奇:“它是什么品种的小乌龟?” 林如晦过了片刻,才道:“龟性好淫,喜杂交,品类繁多,观它花纹体态,应是玄水河龟。” 玄水龟也算不错的灵兽了,而且灵兽天性就比妖兽平和,再加上是指佛系乌龟,就更适合林青竹养了。 他也有小宠物了,很快就能孵出来,陪着他。 既然如此,要再给它更多的讯息,催促它出来。 …… 蛋被放在了床底,林青竹的手臂被寸寸抚摸而上,直至与他十指相扣,重新开始了交合。 浓郁的味道弥漫在房间,就这样夜夜不断,到四月末尾,春末糜艳之时,林青竹的灵根终于被融化了四分之一。 在他化去灵根的痛吟声之中,蛋壳也悄然碎裂,里面传来窸窣之声,是沉睡已久的小龟,开始破壳了。 它破壳成功的时候,正是傍晚,林青竹早已严阵以待,连陈陵都在一旁,把适合小乌龟大小的裹身小帕子都准备好了。 终于,荷包蛋里探出一个很小很小的脑袋,瞳眸没有龟类惯有的细长狰狞,而是类似于丹凤眼的冰冷圆长,林青竹竟然还品出了几分清秀的味道。 很快,指甲壳大点的乌龟爬出了最高点的蛋壳,四肢像米粒一般,壳背是玄水龟中很少见的淡金色,上面的花纹古朴绚丽,像一只眼睛,破壳后第一件事,就是朝着林青竹爬来。 陈陵想给用小帕子给它擦擦背,它却避开了,继续往前走。 摇摇晃晃,慢慢吞吞,却很坚定,很执着。 林青竹心里一动,伸出一根手指,小龟就爬了上来,因为太小,只能勉力抱住他的指尖,伸出头看他。 “以后它就叫荷包蛋了。”林青竹觉得它很适合这个名字,以后它要是长大了,变成帅小乌龟了,就再给它取个大名。 他用签子戳了一粒早准备好的灵果粒,送到了荷包蛋嘴边。 荷包蛋很信任它,尽管这一粒都吃得很慢很慢,却还是仰着头吃完了。 吃完一粒,就饱了。 林青竹心说,不仅可爱,吃得还不多,真好啊。 吃完后,小龟又直直的竖起头,看着他。因为乌龟的唇线是紧紧压着的,竟显得格外郑重,但只有点大一点的眼睛,还背着大四肢几倍的壳子。 林青竹被萌坏了,用手指挑着小乌龟,给林如晦看。 荷包蛋依旧是那种□□的模样,小眼睛一转,也直直的看着林如晦。 林如晦侧头,也明白了林青竹所言的可爱之处。 他伸出手,随意点了点乌龟脑袋,直到把它点的低下头去。 荷包蛋就不看林如晦了,只看林青竹。 也只愿意让林青竹碰到它,不会挣扎。 林青竹特意做了个项链袋子挂在胸前,贴身透气不会丢,还能随时投喂,只要往袋子里装几粒花生,都够小龟啃一天了。 连去学宫都要带着。 灵根融化四分之一后,他已经可以进行基础的修炼,相当于最劣质的五灵根天赋,但能吸收的灵气再少,也比他从前翻了数倍,林青竹是满足的。 很快,他就可以成为单灵根,不比林家任何一个弟子差。 只是好事多磨,林如晦自从横断山回来,便有了突破金丹中期的征兆,如今气韵成熟,不可压制了。 他即将闭关。:,m..,. 28. 考核 背着男朋友去娱乐场所√ 五月伊始,初夏的暴雨便灌注而下。 内境接连下了两月春雨,又接暴雨,凡界已有了水患的征兆,好在北海平静,没有乱流发生,情势还在控制之中。 林如晦闭关之前,给了林青竹私印。 代表林家第二权力的印章,同是一件法宝,四四方方,精雕细琢,看上去却不大,合掌便可握住。 滚在林青竹手心里,更像一块漂亮的玉石。 “为什么呀?”他不太明白林如晦为什么给他这么珍贵的东西,虽然是让他保管,可万一他弄丢了怎么办。 私印在林青竹手里滚来滚去,长长的流苏散在他指间,似乎也染上了暖热的温度。 林青竹的手随着他慢慢的发育,有了变化,轮廓变得细长、优美,又微微有些柔润的弧度,好看极了。 和他人一样,不干不瘪,软语温声。 让人喜欢和他待在一起,和他说话,最好再哄得他笑一笑。 小虫萦绕灯烛旁边,却被纱罩拦住,林青竹赤着脚,坐在床上,旁边还有林如晦。 灯影照在帘幔上,外面静悄悄的,雨停了,只有松涛波澜摇动的声音。 林如晦道:“拿着它,你可自由出入北山。” 他靠在床壁,屈膝半坐,满头黑发肆意倾落,泪痣微微反光,垂眼看着林青竹。 天气热了,他同样只着单衣,黑色的腰带垂在床沿,绣了金色的纹案。 林青竹想了想说:“好吧,你出来我就还给你。” 可以出去望风,也很好啊。 夏天到了,心扉似乎也敞开了,那次约会过后,林青竹慢慢自如自在了很多,见林如晦穿着黑衣,夸他:“你穿黑色的衣服很帅。” 就像第一次见面一样,林如晦穿黑衣,比穿灰衣青衣和其他各种各样颜色的衣服,都要显得少年。 和他同龄一样,那种捉摸不透的感觉,也减弱了。 林如晦轻轻一笑。 “你这次闭关要多久?”林青竹抬头看他,“要很久吗,秋天的时候能再见吗?” 金丹前期晋级中期,并不是非常困难的事,但林如晦是五灵根,花费时间是单灵根五倍。 相应的,同阶难觅敌手。 “可以。”林如晦答他,稍稍侧头,有些慵懒。 却伸出手,引得林青竹过来,抱进了他的怀里。 两人难得什么都没有做,只静静地抱着。 那枚私印放在床边的小桌上,林青竹很轻易就把它丢开了,林如晦未语片言,下巴按在他头顶,脸上有他自己都未曾发觉的月华的温柔。 “睡吧,”他道,“明日学宫休沐,好好休息一日。” “嗯。” 话虽如此,但第二日清晨,林青竹还是在林如晦离开后不久,睁开了眼睛。 他在床铺里迷迷糊糊的,最后裹着小被子,打开了床边的窗户,正好看见一行飞入云霄的车队。 夏日亮的早,清晨已有阳光洒落,微凉的风拂来,原本栖息在窗格下陈陵做的软窝里的小龟探出头,往下走,吧嗒一声掉在了林青竹腿上。 林青竹把它捡起来,放在手上,看着它爬来爬去。 最后点了一下它的脑袋。 …… …… * 圣殿之所以休沐,是因为半年一次的考核,就快要来了。 考核时间定在了五月十五,在此前弟子们有七日假期,可自由发挥。 林青竹也在修炼,灵根化去四分之一后,他的资质又提升不少,积年无法突破的修为瓶颈,终于松动,在林如晦离开后的第十天,达到了练气层。 对林家人来说平平无奇,不足道也的进阶,对林青竹来说却称得上火箭登月,尽管其中少不了双修的原因,他依旧开心。 乐得在小院烧烤,烤了一只香香的大鸭腿。 只是无人分享。 很快五月十五,圣殿考核,林青竹同样要参加,一早便来到了学宫。 考核分甲乙丙级进行,有术法、武道、学理类,结果有上上、上、中、下、下下五个评级,只有拿到中,才算通过。 学宫弟子练气、筑基、化元,练气需类丙级里起码八门通过;筑基需类乙级里起码六门通过;化元需类甲级里起码门通过。 林青竹勾选的课程一样有八门,每一门都需要考核。 但不出意外,他是其中最差的。 武道的几个客卿见到他,客气地与他聊了两句,便让他在一旁喝茶,自然而然地打了“下下”。 术法的几个客卿,倒是给了他机会考核,他勾选的是五行和敛息腾挪之术,其他不提,五行术却是最基础的,圣殿所有修士皆近乎优秀通过。 然而林青竹在众多弟子的注视之下,用尽全力炸出了一朵小小的火球。 满座窃笑。 但林青竹想,学会火球术,以后就也不再担心会打不好火石。 是很好的技术。 等他变成单灵根,小火球就会变成大火球,炸成烟花。 而学理课的学殿上,所有弟子坐在自己的位置上,一同考核。 客卿挥手,便有玉简飞到各弟子手中,林青竹也拿到了,贴在额头,便“看到”密密麻麻的古文字。 林家的学理课,从不用大陆通用的文字,而用传承自洪荒的古文字,多少人痴之如狂,只因为上古留存下的大能府邸、灵纹古符、功法灵诀统统都只有学会古文字,才能够读懂。 四月是地月,林青竹已经学了一个月的古文,所以看得懂,对这些问题,也知道一些。 他松了一口气,有了一点成就感。 总算不用拿鸭蛋了。 林青竹一边看玉简,一边提笔,在旁边的纸上写下答案。 这和其他弟子不一样,其他人皆是直接以神识铭刻,速度极快。 因为林青竹才练气,练气只是五感敏锐,没有神识,也不能神识外放。除了他,还有几人同样也是用墨水把答案写在纸上。 直到考核结束的时候,他们才写了一半,林青竹只答出了一小半。 客卿拂袖收拢玉简的时候,将这几张纸叠在一起,面色不变,放进了储物戒。 …… 日后,所有人考核结束,学宫广场的仙碑立时发亮,投影出各个弟子的成绩。 圣殿效率一向如此,所以弟子们出来,便挤在广场,在两扇通天碑柱里寻找自己。 议论纷纷。 “林采繁又是第一!自她筑基起,拿了多少第一了!” 榜首赫然浮现的是林采繁的名字,她今年刚过十八,就已经是筑基后期,离化元一线之隔。 不仅乙级里挑了最难的六门“上上”通过,甲级里,她还选了门术法和武道课,同样拿到了“上上”。 这是多少化元弟子也做不到的,林家嫡系实力毋庸置疑,所以她总分最高,众人心服口服。 再往下,是数位化元弟子,年龄都没有超过十的。 林眠同样以筑基后期的修为位列前十,与林采繁一起,再度成为圣殿的风云人物。 值得一提的是,星阁、药阁、器阁阁的弟子不与道修一同排名,他们内部的竞争更为激烈,但因为炼药师这些人太过珍贵,所以不会广而告之。 林青竹也站在广场上,周边一圈真空,很快在榜上找到了自己。 毕竟倒数第一还是挺明显的。 和倒数第二还有断层差距,对方同样也是新来旁听的弟子,却仍有一科拿到了“上”,但林青竹八门全是“下下”,刷新了学宫成立以来的底线。 他也出名了,却不是什么好名声。 因为没有再戴口罩,所以很多人都认识了他的脸,如今众人皆在广场上,弟子们五成群,互相传音提醒,那是考倒一的林青竹。 但林青竹已经不在乎,该做什么,就做什么。 知晓成绩,他就转身离开,不再多呆了。 荷包蛋又从颈项的袋子里爬出来,爬到他肩上。这些天它和他一起上下学,小脑袋经常迎着阳光和风,半天都不动一下,看得出来是只喜欢晒太阳的小乌龟。 而且无视众人的眼光。 人兽有别,对其他弟子的窥探,它从来没有任何反应,小小年纪就显出几分巍然不动、稳若泰山的性格。 林青竹觉得此龟必成大器龟。 “想出去玩吗?”林青竹逗逗它。 荷包蛋这才有了反应,慢慢咬了咬林青竹的手指,和他倍速,不过是倍慢速地玩闹。 灵兽通人性,灵龟更是其中翘楚,只不过不会表达。 学宫考核后又有一日假期,之后便又开始无休进学,所以第二天,不管是出于带乌龟放风也好,自己遛弯买点资源也好,林青竹都刷着林如晦的私印下山了。 北山境很大,但其实除了主峰,八千副峰有许多处与外人互通的城池坊市,集中在横断山两侧。 且因为林家正处在内境和北荒之间,来此做交易的,除了众多的内境势力,还有数量相当可观的北荒修士。 北荒多仙宗,论修真鼎盛堪称长风界之最,多少惊才绝艳的老祖皆出自北荒,所需修炼资源自不必多说,常常不惜万里奔袭,在林家的坊市为买天材地宝,互相竞争刷出天价。 重宝出世,不可错过,这些仙宗在海北都有驻扎据点,定时来拍卖行扫货。 大衍盛会刚结束,林家的好东西就更多了,尤其是离北山主峰最近的天山城。城内数个拍卖行,每日接连不休,近日万宝阁甚至发出消息,所辖拍卖行承接了海东秦家寄送来的重宝,今日公拍,城内就更加热闹了。 林青竹来到天山城,也很自然地被拍卖行前的热闹吸引了。 他孤身一人,只有肩膀上爬了个小乌龟,但因为腰间悬挂着林家为他准备的玉佩,上面家徽熠熠,很快被眼尖的管事发现,热情地迎了上来。 “哟,您可是林家的长老,快快上座,快快上座!” 他连连邀请林青竹,又立马叫了两个年轻貌美的少年少女,浅浅微笑,自然地揽住了他的左右两臂。:,,. 29. 混元灵髓 拿着男朋友的卡刷礼物× 林青竹从来没有被这样对待过,他本来是想去路边摊铺看一看的,天山城那么大,比骊山城还要大,而且庄重古朴,足够他逛一天。 他一大早就带着荷包蛋走传送阵下来,刻意连早餐都没吃,在天山城里美美搓了一顿。 荷包蛋也是生平第一次吃到麻辣小虾米。 一个小虾米就吃了好一会儿。 林青竹刚开始只是觉得拍卖行前车马太多,门口仙碑还挂着万宝阁的标志,一时好奇,才走近了一点,没想到就被拉进了社会的大染缸。 无论少年还是少女,身上都很香,自然而体贴地虚揽着他,却不至于教他觉得被冒犯,只是扶他上了台阶,分寸掌握的极好。 “长老,请往里面走。” 上了台阶后,两人就放开他,一前一后围绕在他身边,给他引路了。 林青竹还是懂一些流程的,他说:“我没有请柬。” “无妨,这次拍卖是公拍,凡是想拍的客人尽可入场,您是林家的长老,我等自然早为您准备了包间。”少女始终笑吟吟的,不慌不乱。 虽然这人看着不像世族子弟,但身上配的玉却不是普通的林家长老能戴的,最起码也是个供奉。这里是北山境,凡是林家人,他们没有理由不尽力招揽。 林青竹就被带到了二楼的一间包厢。 整座大殿都用了空间术法,不仅外表金碧辉煌,进去后更别有洞天。 这间包厢就十分雅致,挂了字画,点了沉香,还摆了花木,桌上有点心水果可以享用,屏风后有棋盘可以消遣。从窗格可以俯瞰下面拍卖场的场景,而屋子中间,更放了一块半人高的玄晶镜壁。 镜壁加持了瞳术,修士可以最大限度的看清拍卖师手中的宝物,更可以以神识探入,细细感知,却不会和其他人的神识相撞。 林青竹好奇的坐在了桌边,两个侍从一左一右,还给他剥水果吃。 只不过见他不喜欢,没有喂水果,只用签子串,旁敲侧击打听他的身份。 林青竹唔唔了两声,专心吃水果,没有答应他们的问询。 两人心领神会,不再问了。 脸上笑容不改,只是心里淡了许多。 对身份讳莫如深,修为还特别低,出挑的只有美貌……这大概是某个林家长老的炉鼎,拿了玉佩出来,专到他们万宝拍卖行寻乐子的。 他们不再说话了,林青竹就安静的吃自己的水果,荷包蛋顺着他手臂爬到桌上,也探出头,咬了一口糕点。 见它喜欢,林青竹给了它一大块,让它趴在糕点上面,慢慢啃,啃不完就拿回去做夜宵。 桌上还放着一块玉简,是今日拍卖清单,林青竹就拿出来看了。 拍卖宝物共81件,看得他眼花缭乱,而一会儿要开始的第一件,打了一个大大的“秘”,即是本场最轰动的宝物。 无数人为它而来,为让来客最大化消费,拍卖行没有把它放在最后,而放在了第一位。 这样拍完,客人就可以肆意竞拍其它物品。 林青竹看着这个秘字,好奇极了,盯着镜壁玄晶,等着拍卖开始。 终于,正午时一刻,一楼铃响。 一楼是接待散客的地方,原本嘈杂无比,此刻却忽而平静下来。面容姣好、身段玲珑的拍卖师在视野里出现,她顺着长阶,缓步走向殿中.央圆台,手里拿着灵锤,面上扬着微笑,看起来风轻云淡,吸引了全场的目光。 拍卖师很快在台上站定了,笑言道:“诸位道友,欢迎来到万宝拍卖场。” 她没有废话,单刀直入:“万宝阁知道诸位皆是为何而来,接下来这第一件,便是诸位想要的——” “混元灵髓!” 她手中乍然出现一条玉盒,玉盒大开,半缕冰蓝交绕的灵髓放出光彩,异宝波动之强,即便有圆台结界阻挡,也似在每人面前迎面一击,引起轩然大波。 下面的喧哗越来越高,上面包间也有波动,就连单纯来看热闹的林青竹也傻了,感觉全身的血都发烫。 混元灵髓,可以清洗灵根的绝顶宝物。 虽然只能洗一条,但对所有双灵根修士来说,它即是无与伦比的宝物,是一条晋升绝顶资质的登天之路。 修真越往后,差距越大,资质所起的作用越大,能否在老死之前进阶升仙,得望长生,很大一部分取决于修炼的速度。 单灵根,就是最快的速度。 但单灵根在修士里只占千万分之一,在人族里更不足亿分之一,稀缺无比,莫说大家族里精心培育的继承人需要这个,就算是修为高深的老祖,也是垂涎得很。 不过拍卖师很快说道:“诸位请看,这条混元灵髓于地脉发育时被魔气染指,即便秦家老祖花费数年抢救,却仍因天生不良,归属下下品,于化神以上修为无用,是以才拿来我行寄卖。” 她将灵髓小心地从玉盒抽出,果然,下半截是透明的,纯度有着致命的问题。 林青竹立时感觉到上方的许多包厢,波动变得平静了。 但仍有许多双灵根的世家弟子蠢蠢欲动,哪怕挥尽家产,也在所不惜。 林青竹也很想要,但他没有钱。 拍卖师将灵髓放于镜壁中,同步到各个包厢,任买主细细验查。随后一敲灵锤,声音笃定:“起拍价,一万上品灵石!” 刹那镜壁闪动,只下一瞬,价格便被抬到了一百万上品灵石,即一千灵晶。 灵晶与上品灵石之间,以一兑千,有价无市,林青竹一年的供奉共三万七上品灵石,兑成灵晶,只有三十七块。 只够起拍价。 还没来得及兴奋,他就缓了下来,看着镜壁上不断跳动的数字,下方拍卖师一声声高声传来: “两千灵晶!” “八千灵晶!” “四万灵晶!” “十万灵晶——!” “二十万灵晶——!” 林青竹手心发麻,被一个个数字震得呆了,这还只是小辈出手,如若是品质无缺的灵髓,起拍价便可破百万灵晶。 前提是得到灵髓的人,舍得卖出。 林青竹自然也是想的,如果有这条灵髓,他就不用再等林如晦出关了,立时服用,立时变成天才。灵髓成于地脉,性情温和,和其他地脉所成的五行精华一样,哪怕是凡人,也能轻易吸收。 还能强化剩下的灵根,淬炼之后,连林清笃都比不上他。 哪个修士可以不心动。 林如晦给了他私印,里面能够调动的资源,是林家三成的底蕴,弹指就能将这条灵髓拿下。 就算再来一千条一万条,也不费吹灰之力。 林如晦允准他便宜行事,只要他时候撒个娇,求一求,这条灵髓就可以作为他的礼物,不过先斩后奏而已。 林青竹合拢袖口,手里的私印已经转了好几圈了。 外面的数字一个个跳高,威压与欢呼一齐涌上窗户,铸成玄晶的镜壁折射出迷人而绚丽的光彩。他忽而想起在小骊峰时,高高从天上越过的车队,亮着巨大的家徽,显得那么显赫辉煌。 他那时在山底仰视,但现在似乎已经站在车上,可以俯视底下的所有人。 “两百七十万灵晶!” “两百九十万灵晶!” “三百万灵晶!” 价格来到三百万灵晶,涨速明显滞涨,快摸到了上限。 毕竟化神以下才能使用,天然局限了人群,最具势力的上八家,继承人不可能是双灵根。 林青竹看着桌上的点心屑,最后慢慢的,把私印握在了手里。 收进了储物戒。 他伸出手,点了点在糕点上爬的荷包蛋,不再关注外面了。 最后灵髓以三百六十万灵晶的价格被林家某一长老拍走,林青竹听到外面的拍卖师带着笑意的声音:“恭贺林家长老,拍得这件混元灵髓——” 林青竹心想,好多长老啊,他也是长老。 缓了一会儿,第一场拍卖落幕,剩下八十件宝物很快一一呈上。 林青竹看着清单,也凑了个热闹,拍下了第八件,小东西,一组适合灵兽吃的养身丸。 也挺贵的,起拍价五十上品灵石,还有个人和林青竹抢,最后林青竹以一百五十块上品灵石,拍下了这组约莫五百颗的养身丸。 他美滋滋的,心里很有成就感,觉得自己有了生活经历,以后再来拍卖行,就不怕不会出价,不会用包厢的东西了。 荷包蛋也得了好吃的养身丸。 丹药很快有专人送来,林青竹将它放进了储物戒,然后捏起小龟放在自己肩上,提前离开了拍卖行。 在门口,他再次遇见了迎接他的管事,那管事一样热情,见他提前出来,连问他是否有什么地方招待不周,什么地方使他不开心了。 林青竹一直摆手,正在两人客套的时候,门口忽然又传来一道声音。 是个男声,有些懒洋洋的,也有熟悉:“没眼力的老狗,对着谁都点头哈腰,就是不知道他值不值得你这几张笑脸了。” 林青竹转头,发现门口又走出了一群人,皆是圣殿弟子,为首的人,正是林采繁,和之前对着他踢球的林眠。 * 两方人泾渭分明,林青竹穿着私服,肩上只一只乌龟,旁边一个笑容依旧的管事。 而对面,浩浩荡荡十几人,尽是圣殿排名前列的弟子,一身弟子服,配弟子玉,步履轻盈,神色淡然。有的看向林青竹,有的不看,整理自己的袖口。 林采繁嘴里嚼着糖,靠在门口的柱子边,抱臂而立。 他们早得了信息,今日同样是为混元灵髓而来,因为林眠是金火双灵根,尽管不相斥,属性却不是那么好,是以想得到灵髓,提一提资质。 这条灵髓就像量身为他打造,恰恰因为品质不纯,才有他的的机会,不必与老祖争抢。 林眠资质家世皆及不上林采繁,所在一脉虽在主家,却不是嫡系,能给他调动的资源有限。他这次是拿着家族给的两百万,又向林采繁及同窗借了个遍,堪堪凑齐三百五十万灵晶,来的拍卖场。 原已十拿九稳,最后却有一“林家长老”横插一脚,只比他高十万拿到了灵髓,怎能教他不恨。 原想公平竞拍,他得不到也就罢了,可谁曾想一出来,便见到了这位“林家长老”的真面目。 那老狗一口一个长老叫着,叫的人又是前些日子被传双斥灵根的林青竹,必定就是他拿了混元灵髓。 林眠心中怒火翻腾,压抑不住,面上嗤笑:“你一个侍妾,就算灵根双斥,已有少主为你调理,竟还来与弟子抢夺灵髓,不知羞耻。你何来那么多钱,莫不是擅动少主信物,调来我林家灵晶,满足你私欲?” “要不然就是你摇尾乞怜,先求着林家让你进了圣殿,又求着主人给你大笔大笔赏赐,好让你来这里充作林家人,威风得不得了!” 旁边人稍稍拉住了他:“林眠,够了。” 纵使他们不喜林青竹,也绝不会在他面前出此恶言,这已属冒犯僭越,一旦被主家知晓,林眠必将受罚。 尽管林家并非是因一己好恶随意惩处弟子的家族,却也绝对不好受。 林采繁歪头,看向林青竹。 林青竹被骂懵了,过了好一会儿,才理解了林眠在骂什么。 十几个和他一样的同龄人,站在那边,指责他。 周围还有很多人。 “侍妾?那少年是侍妾?” “林家侍妾?哪个人的?” “那人说少主,林家还能有几个少主?” “噢,他长的……” 林青竹伸出手,手指不争气的在抖,指着林眠:“我没有抢你灵髓,你道歉。” 林眠冷笑一声:“你自然不会承认,从小骊峰来的人,能有几个好货色。” 但下一刻,林青竹却将储物戒里的东西都抖落了出来:从他的工资灵石,到他刚拍下的养身丸、他做的木雕玩偶、他借来还没看完的玉简、他没吃完的药、他的大棉被、他的兽皮暖水袋、他的大包袱、他的小铁锅、从前商队送给他的帐篷……就连大包袱里也拆的干干净净,里面穷酸的麻布衣服,也让所有人看了个清楚。 没有任何灵髓的气息,也没有任何一块多的灵石。 林眠看过几眼,的确没有。 那约莫是其他林家长老拿走了。 但他仍直直的盯着林青竹:“哪又如何,你攀附权势,难道是假?你谄媚献上,难道是假?别人不敢说,我偏要说,圣殿的大门,都被你这种人弄脏了。” 林眠又看向一边被吓得面如土色的管事,哈哈笑道:“老狗,你以为他姓林,就真是林家人了?做他的春秋大梦,我父母南征北战才在本家立足,他算什么?” “一个侍妾而已。” 他的话林青竹渐渐听不清,他只觉得一条毒蛇突然咬进了他的心脏。 他看着周围的人群,心里轻微麻木,从倒储物戒开始,就感受不到太过激烈的情绪,好像离地一般,全身都轻盈起来。 但身体却好像很激烈一样,他的脊背很冷,肚子很疼。 就像每一次周一,他在红旗下讲话,因为紧张,肚子都会轻轻疼痛。他缩在主席台的树荫旁边,嘴里啃着馒头,慢慢背词,手指都微微发抖。 他还记得那个稿子的题目,是劝同学们珍惜时间,好好学习,将来报答父母,幸福生活。 同学们都给他鼓掌,虽然有很多人在发呆,但他们都看着他,因为只有学生代表才能主席台上发言,他们也佩服他的。 “林青竹你真是太棒了。” “林青竹你不要害怕,底下人都是萝卜。” “林青竹老师说你刚刚表现好好。” 晨会过后,他还啃剩下的馒头,因为是夏天,阳光已经很大了,照在树梢,所有人都乱哄哄的回去,他们的目光纯洁青涩,让林青竹也不再畏惧成为众人的中心,人群的焦点。 他从来不会受批评,因为他一直都做到最好。 林青竹是好学生,因为经常捡到钱和饭卡还回去,经常受表扬,老师让他管班费。 “你拾金不昧,是好孩子。” 可现在他说不出话,因为他不知道要说什么。 他确实是侍妾。 一个男侍妾,用了别人的钱。 …… …… 林青竹只觉得丹田在剧烈地翻腾,在听到外界声音的那一刹那,疼痛翻天覆地的涌来,他吐出一口血,还没来得求救,就栽倒到了地上。 视线的最后一刻,是许多弟子拥了上来,接住了他,他们的脸微微扭曲,带着恐惧。 “……快救人,他丹田暴动了……” “修为倒退……” “怒急攻心,心脉枯竭……” …… 与此同时,有人从林青竹袖中摸到了一枚印章。 刚才倒储物戒的时候,他一直把印章扣在手里,为的就是不让其他人看见,引起争抢,紧紧的攥在手里保管。 现在被人展开,赫然是林如晦私印。 十几个弟子,有刹那间的死寂。 “你有种。”林采繁看到印章,对着林眠淡淡说道,“现在我们十几个要一起倒霉了。”:,,. 30. 倒退 有时也要思考人生√ 林青竹最后是被抱回吟溪院的。 他气急攻心,道心不稳,以至于丹田暴动,修为直接从练气三层跌落到练气一层。直到林清笃带来清心丹,给他服下,暴动才渐渐平息。 只是失去的修为是回不来了,需得从头开始。 这件事由林清笃上报,惊动了家主。 处理很快下来:林眠当街咆哮,辱灭主家名声,流放苍山境,五年内不得回返;林采繁及十几名圣殿弟子,未能制止同门,放任林眠肆意妄为,罚没储物戒,进虚崖渊历练两月。 林眠拿到处决,立时不服,牙根都咬紧了:“凭什么!凭什么流放我!我是圣殿弟子,家主要为一介侍妾处罚我?!” 林眠母亲是位美妇人,见此眉头皱起:“不过流放五年,已经是你幸运,我会为你打点好,等去了苍山境,你日夜苦修,最好突破化元,再杀几个妖族建立功勋,日后才好回来。” 林眠不甘:“母亲,你真舍得我去?” “为何不舍?这几年你被林采繁带得在圣殿横行霸道,从前见你学业优异,我们也就不说什么,现在你竟然敢欺辱到林如晦的侍妾头上—— 你以为你是谁!有林采繁那等地位?来日为我们带来灾祸,是不是也要连累家族陪你流放?!” 林母训斥声愈大,最后愈想愈恨,叫林眠跪下,召出长鞭,狠狠抽打在亲子身上。 金丹期威压挟制得林眠喘息不得,只能迎接疾风骤雨一般的鞭打。 “他一介侍妾,你惹他做什么,有何价值!你以为旁人就看得起那林青竹?却就你一个憨货冒了头!圣殿多他一个不多,少他一个不少,关你什么事!修炼、修炼、总要你修炼心性,克制脾气,你却愈加放肆!” 林眠还是不服,厉声问道:“可当日在场不止我一个,凭什么就罚我一个人!我也是以为混元灵髓在他身上,才控制不住!” 美妇人却更加怒火冲天,打魂鞭直直抽了数百下,直抽得林眠浑身颤抖的缩在地上,才冷冷道:“蠢货,你以为那条灵髓是谁买走的?” “是谁……”林眠瞳孔涣散。 林母略带怜悯地看向亲子:“林采繁的生父,林晟。” 林眠不可置信地看着母亲。 妇人打完他,也罕见俯身下来,温柔的拍拍他的头:“早叫你少与林采繁来往,你以为你冲林青竹狗叫时,你朝她借灵石时,她不知道她父亲必然买下灵髓?” “不过看你乐子罢了。” “喜欢与你玩乐时,便将你捧到天上,厌恶你时,便将你摔至悬崖。孩子,林家嫡系,岂是你我能惹的?她即将出嫁,林晟买下灵髓,便是给她日后诞育的继承人做准备,你就不要再妄想了。” * 而那缕被林晟买下,引起一场祸端的混元灵髓,最终被主家天价买回,作为补偿,放在了林青竹桌前。 “家主的意思,就此息事。”林清笃指尖按在玉盒上,同时放下一瓶养气丹,看着仰头看他,仿佛生了一场大病的人。 “服下灵髓后,你可立时化解金灵,晋升天灵根。” “这是应许过你的好处。” 除此之外,没有解释,也没有道歉。 林青竹嗓音嘶哑:“其他人呢。” 林清笃说了处理结果,林青竹轻轻点了点头,不说话。 他其实不是笨蛋,也能够想通,这样的惩罚其实变相是一种磨炼。 林家不会浪费弟子的天赋,只要没有背叛家族,对天才的容忍度,是很高的。 修真界强者为尊,弱小的人只能予取予夺。 正巧陈陵送补汤来,林青竹对林清笃说:“你走吧,我要喝汤了。” 林清笃看着他:“若你想吞下灵髓,我可为你护法。” 林青竹胡乱的点点头:“谢谢你,你走吧。” 他打开汤盖,低头抿了一大口,林清笃只能看见他低垂的眼眉。 “那便告辞了。”他颔首离去。 林青竹在床上昏迷了三天,今天才醒来,外面阳光灿烂,他却觉得冷,坐在摇椅上,时不时还会咳嗽几声。 他不想这么虚弱,所以努力干补汤。汤里放了一只肥美的灵鸡,炖得骨肉分离,一抿即化。 林青竹一口一口,吃得很努力。 他要快点好起来,重新修炼。 但他还是不明白,他修炼了十年,才修炼到练气三层,为什么来到林家,看似步步前进,得到了漂亮的房子,优越的生活,很多的书简,修为却不进反退。 他第一次体会到,原来心里想什么,可以这么严重地影响到修炼。 人也是可以被气死的。 林青竹茫然地吃完了最后一根鸡腿,呆呆的看着外面的阳光。 玄龟爬到他身边,陪着他晒太阳。 过了好一会儿,林青竹的视线不可抑制地转到桌上的玉盒。 玉盒里装着混元灵髓,可以立即重塑他灵根的东西。这是天地造物,吸收起来不会有痛苦,哪怕凭他自己,也可以内视识海,引导灵髓。 这是林家给他的补偿,也是一个承诺过的礼物。 因为在他答应结契的时候,林家说过,一不会让外人随意欺辱他,二会帮他晋升天灵根。 前者他们失约了,失约就要补偿,这就是补偿,立即兑现他们的承诺。 他可以拿。 林青竹心里这样想,但几度伸手,都没有能够握住盒子。 而静坐在桌边,看了整整一个下午。 …… 直到傍晚,夕阳照在他的脸上,林青竹忽然想到,在拍卖场前,很多人都看到了他的脸。 以后会有很多人,知道他是一个侍妾。 但这样侮辱他的林眠,却可以去苍山境建功立业,在实战中修炼提升实力,磨炼心性。因为他是林家人,因为他不是单明那样的纸老虎,是实打实的圣殿前十。 林青竹很羡慕,这样的惩罚,在他看来是奖励。 如果他是单灵根,是不是会比他更好。 最后,林青竹拿起了玉盒,坐在到了床上。 他双膝盘绕,摆出打坐姿势,随后打开盒子,取出了里面发光的灵髓。 灵髓触手生寒,互相缠绕,好似两根亲密的触须,轻易就能用指尖挑起。手感冰冰凉凉的,好看极了。 林青竹看了好一会儿,直到某一刻松手,灵髓顿时遁入了他的眉心。 一阵发热。 林青竹全身的汗都出来了,感觉大脑一片昏胀,连忙闭眼内视,看到了识海灵根。 被消磨掉四分之一的金灵依旧亮得像灯泡,混元灵髓依照他的愿望,甫一入体,就疯狂朝其扑去。 灰雾如水涡般翻涌,聚起层层海啸,瞬息缠绕包拢。 金灵根如同困兽一般,原本璀璨的光芒被寸寸打灭,边缘触到灰雾,开始大范围地消退,不知是不是林青竹的错觉,好像还能听到它绝望的哀鸣。 激烈、震颤、不屈、不甘。 灰潮一层一层推来,将它推平,磨灭它的光芒,溶解它的内核。 这个过程持续了很久,林青竹在内视,感知减弱,然而外界,已然过了一天一夜。 陈陵在发现他入定后,便盘膝打坐在外,为他护法,随时注意他的情况。 …… 林青竹的脑海里已尽是潮水声。 刚开始,他还会觉得荒凉,后来却渐渐平静下来,只麻木地听着潮水融化灵根的声音,全身都变得轻灵、舒适。 那是一种恍惚的快乐,林青竹从来没有觉得这么舒服过,仿佛久久压在身上的巨山被挪开,天光乍破,一缕神光照在了他的身上。 有那么一瞬间,他几乎摸到天灵根的门槛了。 感受到万千灵元,天道垂青,极乐世界。 但就在下一刻,仅仅剩下十分之一,快要被溶解殆尽的金灵根,忽而开始了殊死反抗,一刹那,林青竹识海都被无与伦比的金芒照亮。他感觉心脏一疼,一股极为玄妙的什么东西,注入了金灵,使它吊住了最后一口气,咆哮震动整个里世界。 林青竹眼前一黑,气血倒涌,一头栽倒在了地上。 发出“砰”的一声。 * 数位炼药宗师聚集在了吟溪院,林青竹的这次情况,远比上次丹田暴动要严重得多。 他识海里的金灵,在融化至十分之一时,竟调动他全身血气反咬灵髓,攻击之凶狠,简直前所未见,而敌对多年的木灵,此时竟还在保护它。 现在二者正合力吞吃混元之气,场面诡异之极。 识海是魂魄寄身之地,何等重要,加上林青竹太过脆弱,几位宗师不欲轻易下手。 况且若他们相助灵髓,金灵便会抽取更多林青竹的血气,两两相持,结果只能是将他吸成一具肉干。 事实上,他已经快成肉干了。 仔细观察过后,白袍长老叹道:“若想他活着,只能相助金灵。” “诸位,出手吧。” 在长风界,炼药师、炼器师、阵纹师三师地位远超道修,地位超然,就是因其条件苛刻,道法繁杂。 能做炼药师的,无不是火木双生灵根,且魂力远超旁人,何况宗师级别的人物。 几人出手,刹那便稳住林青竹血气,借火燃木,加快吞噬灵髓,同时拉大木灵与金灵差距,最大限度帮他平衡灵根。 至于为何金灵可越过林青竹调动血气,几人也有了猜测。 灵根能叛逆到这个地步,用天生显然无法解释了。 “此子应是夺舍之人,自身根基不定,才无法掌控二灵,导致灵根双斥。如今这二灵日积月累叛离主人,已经快生出灵智,棘手啊。” “不知他魂魄自何处来,这具身体灵根如此纯粹,倒是可惜了。” “不是魔种便可,其他自有恕儿裁量。” 三个长老齐到,并非多么看中林青竹,不过恰好在一起下棋,便一起被林清笃请来了。 他们也不在乎什么夺舍不夺舍,天道法则,修士不可夺舍凡人,林青竹能夺舍这具身体,说明两人都曾是修士。 既是修士,胜生负死,不过寻常。 但正因夺舍,魂魄为躯壳不容,他无法彻底驯化体内灵根,此生就不要想晋升单灵根了,甚至于渡劫都是件极危险的事。一旦他尝试吞灭金灵,金灵便会越过他抽取血气,二者对抗,同归于尽。 最理想的状态,不过木强金弱,抑或金强木弱,在底线处寻求平衡罢了。 最好最好,接近三灵根。 如今的林青竹便是,在长老控制下,他金灵恢复到了从前尚未双修时候的水平,而木灵受尽好处,扩大了近二十倍,却也到了极限。 以后除非再有混元灵髓这等天材地宝,他是不能再拉大差距了,终身有瑕。 长老轻抚胡须,淡淡说道:“可惜。”:,,. 31. 秋凉 和男朋友再见面√ 的确可惜。 林青竹这一次在床上躺了整整十天,才恢复一点力气,进入六月,外面乔木茂盛,虫鸣暑燥,每天都有肥嘟嘟的小鸟飞到窗台,啾啾啾叫几声,梳理自己的羽毛。 林青竹看小鸟起落,能看很久。 这次他是心口疼,全身肌肉发抖,大脑却很清明,所以清晨会坚持在屋内走一圈,最后去长廊,坐在摇摇椅上晒太阳。 生活的节奏,一下就慢起来。 他有漫长的时间可以发呆,可以慢慢琢磨。 他已经知道他最多维持灵根比率一比二十的事情了,即使再双修,也于事无补.非再找到新的混元灵髓,或者别的什么天材地宝拉大差距,但究其一生,他很难再突破这“类三灵根”的资质。 就像玩笑一样。 林青竹拄着拐杖,慢慢坐在了椅子上。陈陵为他端来许多灵食,甚至按照他的说法,真的做出香香的小蛋糕,上面还洒了黄豆粉,点缀了樱桃。 心里难过的时候,吃一块甜蛋糕,是最快乐的。 旁边还有红豆饼,鲜花饼,和一壶热乎乎的花茶,这就是林青竹的下午茶。 他慢慢吃完了,最后吞下清浊丹,趴在桌上,歪头放空思绪。 或许是因为之前期待太高的原因,原本有三灵根的资质,可以正常修炼了,他应该满足的,现在却忍不住酸涩。 他其实早就模糊猜到,他大概是因为穿越,灵魂和躯壳兼容出了bug,才没有办法驯化灵根。可他想不到,这个bug,哪怕是林家都无法解决。 尽管林家对他说会寻找办法,但林青竹隐约有种直觉,他们找不到的了。 他们没有办法。 至于夺舍这件事,林家没有任何反应,波澜不惊。 这既让林青竹松了一口气,又让他从心里发寒。 也许天资差,也能少一点被夺舍的烦恼吧,林青竹再次外放灵力,给自己放烟花看。 现在他外放灵力不会有痛苦了,只是感觉丹田和识海像个扎了洞的大水桶,水明明可以直接倒,却偏偏要从那个口子里慢慢涌。 水母也游了过来,吐了个大水球,和林青竹比放烟花。 荷包蛋伸头看着,直直的,脑袋半天都不动一下。 林青竹从指尖发了个七彩烟花,还尝试连起来,画一个爱心。烟花在夏日的阳光下虽然没有亮,却扑哧扑哧发响,慢慢融进阳光,像一场梦。 林青竹想起小时候的事,那时他刚到青山派,因为献上灵根,又是全门派唯一一个双灵根,所以受尽优待,掌门甚至想把他献上去,为大家族效力,不仅自己获益,还会给青山派带来很大的好处。 那段日子,每天都有师兄师姐教他修炼,带他吃喝玩乐,对他露出笑。 但很快,问题就出现了,他的进益慢到离谱,纵使能看见浩瀚星海,却始终无法吸收。 一日,掌门阴沉着脸,带他去城里做了检测。 的确是金木双灵根,但是相斥,没有任何成就大道的可能。 …… 那之后,他的生活就变了。 所有人从他生活撤去,只留下他一个人砍柴、煮饭、缝衣,看着从山下买来的大陆修炼功法通用地摊货,慢慢琢磨学习。 很多东西他都看不懂,慢慢的,璀璨的星河也看不见了,他在青山派十年如一日的扫地做杂活,为自己攒下以后跑路离开的身家。 五十两银子。 林青竹抬起手,将烟花放得更大了,五十两银子对现在的他来说,只是九牛一毛,不值一提。 他现在已经有很多东西了,已经可以修炼了,哪怕要花费比天灵根多出百倍的时间,哪怕上限会因为资质难以突破,可他还有希望。 这已经很好了。 如果时间不够,他可以加倍修炼,不过累一点,苦一点,他不怕吃苦。 他已经实现最开始的愿望了,那就是有资格修炼。 林青竹努力恢复心态,在经过一段时间后,终于放下失落,身体也恢复一点,立时彻日修炼起来。 修为没有恢复前,他不再见人,不想去学宫,只叫陈陵拿书回来让他晚上看一阵子,还坚持每天睡足八个小时。 因为接连两场暴动,他体内血气几乎被耗尽了,如果不是几个长老把浑厚真元打进他体内,已经变成腊肉干,所以不敢再熬夜消耗身体。 每天早餐、午餐、下午茶、晚餐、夜宵、补药也是一个不少。 具有接近三灵根资质后,他修行和以前比,堪称一日千里。因为木灵强势,他就主修木灵,每一次吸收灵力,他只要花时间梳理,从金绿交错的灵力团团里挑出绿色,然后一缕缕压缩到丹田,就可以储存下不少的灵元。 当灵元积累到一定地步,提纯成真元,就可以开辟气海,进入筑基行列。 练气十二层,这个过程慢要二十年,快只需十年,然后人到中年,年纪轻轻就可以御剑飞行了。 多是一件美逝啊。 从六月修炼到九月,林青竹终于补回之前丢失的修为,重新回到练气三层。 中间八月,被惩罚的林采繁等人从虚崖渊返回。虚崖渊是横断山众多毒渊中的一个,往北荒的路上,几乎处处都有,也是神灾的产物,有些毒渊极度凶险,甚至暗含乱流,时空错乱,一旦坠落,便难觅踪迹。 虚崖渊是林家探寻到的一处稳定毒渊,稳定的产出妖鬼精怪,去除大的,剩下小的,就可供弟子历练。 这批弟子被剥夺了储物戒,只剩一身衣服在里面待了两个月,筋骨都脱了一层,每日不是被追杀,就是在竭力完成捕杀任务,若非能抱团,早死在里面。 出来后身上浮华之气被打灭大半,人看着沉稳许多,更隐隐有奉林采繁为主的意思。 他们的家族,又再派出家仆,给林青竹送上礼物,又再被林青竹拒收,退了回去。 他们也就不再送了,和林青竹相安无事。 * 九月,秋来。 今年的夏天,整个长风界都还算宁静,少有干旱,少有酷暑,只是和开春一样,总是下雨。 还都是大暴雨,江流水位上涨,教凡人隐忧。 山里就更加清凉,进入九月,林青竹清晨晚上甚至要穿裘衣。昨夜一场细雨,寒凉的秋意忽然就从窗前蔓延上来,天变得高,山谷颜色变得鲜艳,修炼的时候,静得能听见很远的地方,鸟雀窸窣啄食的声音。 他午后小睡,趴在桌边,因为是矮桌,所以坐在地上,身上簇着裘衣。 睡梦中模模糊糊,感到风吹在脸上,把他一点额发吹得轻轻翘起,挠着他。 窗子前的风铃叮叮哒哒颤着,随着一阵又一阵的风摇摆。 过了会儿,一阵阳光随风跃来,照过浩浩山谷,也照在他身上。 然后慢慢消退,又变成阴影。 这样反反复复,慢慢朝西边爬去。 只是在下午阳光最盛的时候,他感觉有人在轻轻摸他的脸。 手背微微贴着,递来温暖清甜的檀香,最后手指拢住他的下巴,稍稍摩挲着。 林青竹下意识贴着这只手,把他压进了脑袋下,过了好一会儿,才懵懵懂懂地睁开眼睛。 看到了单膝随意跪在身旁,侧头看他的人。 他半束着冠,微卷的长发散落一身,眼眸泛灰,穿着藏青的道袍。道袍上层层挂着黑色珠串,沉厚古朴,缚着他的肩身。 手温暖而修长。 包住了他半张脸。 林青竹呆呆地看着他,三个月了,他回来了。 可是这个时候,他突然想起林采繁的话:“等我表哥回来,你可与他哭一哭,在有生之年与他多待一会儿,免得以后垂垂老矣时,含恨而终。” 林如晦,金丹中期了,可享寿命五百年。 五百年,可以从明朝到新中.国。 但他年轻的时候,只有短短十几年,或许不用想等到林如晦娶妻的时候润,假如林如晦像他的父亲一样,一千岁才神婚,那在这之前,他大概率已经是一具碎成灰的白骨了。 静静躺在土里,坟头种一棵小树,树越长越高,他的乌龟如果长大了记得他,会给他叼来一朵小花。 他在这个世界,什么也不会剩下。 会死。 林如晦深灰色的眼睛看着他,林青竹只觉得好似整个人都被他看透了,却也没有反抗,轻轻流出了眼泪,呆呆的。 “我变不了天灵根了,永远都是这样了。” “我已经知晓,”林如晦道,“凭旁人,不会再有任何办法。” “我没有夺舍。” “我知道。” “不是天灵根,就真的很难成仙吗。” “自古寥寥。” 他依旧平静:“但即便天灵根,同样寥寥。” 无论何人,凡是修士,无一时一刻不困于长生执念之中,修为滞涨,便恐惧大限将至,历经逍遥快活,怎甘就此结束。 可长风界九成半人族是凡人,仅半成修士,半成修士中仅千万分之一的天灵根,这千万分之一中,成仙者又不足十万分之一。 将时间与空间的尺度放至如此,即便世族贵子,也不过卵与石斗。 早悟晚悟,凡人修士,又有何异。 天道之下,皆如刍狗。 “所以你不必妄自菲薄,能否求仙问道,看的远不止如此。林家天灵根之人层出不穷,得以飞升的,又有多少。”林如晦淡淡说道,拭去林青竹脸上的眼泪,眼睛里有林青竹看不懂的东西,像岁月,似怜悯,让他渐渐平静下来,怔怔看着。 “唯强者自强,与天争命。”:,,. 32. 秋高 然后想想怎么跑路√ 林如晦出关以后,才从虚崖渊出来的弟子战战兢兢,每日在学宫坐立不安。 即便知道以他们的地位,这个惩罚已经够了,但不知为何,心中还是忐忑。 林眠的亲族更是自请效命,调离本家,遁去了北荒前线。 但林如晦依旧平平淡淡,突破之后,他的时间多了,每日逗逗灵宠,陪陪林青竹,似乎回归了寻常。 主家也未有任何动静。 于是原本有些风声鹤唳的学宫,渐渐平息下来,日常照旧。随九月进入玄月,又开始传授武道,氛围转好,到处都能看见切磋比试的弟子。 林青竹修为恢复练气三层,也想去上学了,想继续看其他弟子练武,想在衍星阁待着看书。 彼时林如晦坐在院子里,穿着一件天青色的长袍,对着碧蓝天色喝茶,阳光洒在他身上,显得有些清隽,扶椅的扶手上还停了一只叽叽喳喳的白雀。 白雀歪头唱歌,他耐心听着,满头的发丝都散落了。 四方的院子里,白沙映着秋阳,在发光。 林青竹看了好一会儿,走到他身前,被他搂到了怀里,也歪在了躺椅上。 脑袋贴在他的胸前,陪他一起晒太阳。 隐约他闻到了花香,像骊山的寒梨,但其实是林如晦身上的檀香。他一下一下梳拢他的头发,手暖得像太阳,反手抚摸他的侧脸,眼眉。 这个感觉有些熟悉,他却想不起来。过了好一会儿,才说:“我想去学宫了。” 林如晦:“若你想去,随时都可以。” “嗯。”林青竹说,“想去。” 林如晦将他往上拢了拢,手也改环在了腰间。 两人少有这样静谧的时候,这些日子,他们晚上什么也没有做,好像失去融合灵根这个理由之后,林青竹就不能再面对和他亲密了。 拍卖行前林眠对他说的恶言,他还是忘记不了,连林如晦给他换衣服,都会生理性的发抖。 林如晦便什么也不做了,只拢着他入眠。 今天下午的阳光太好了,林青竹原本打算去修炼的,现在却窝在他怀里,被他轻轻摸着,听着小鸟唱歌,睡到了日暮夕阳。 蹭起来的时候,头发都睡乱了,一根呆毛划到他眼睛前面。 摇椅落正,他还坐在林如晦腿上,气息湿漉漉的,整个人都有些沉,既水润,又泛粉。 林青竹一般睡醒后都是这个样子,等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抵着林如晦的肩,被亲了一口鼻尖。 就又有点懵了。 傍晚的太阳沉入山谷,两人对视了会儿,林如晦唇角微提,放下了他。 林青竹脚点到了地,站起来,比他矮了一个头,被他握着手,朝暖阁走去。 冰凉的秋风中,他们在暖阁吃了简单的一餐。 第二天,又是暖阳高照。 林青竹很早就到了学宫,滴完血进学殿,照旧拖出小马扎看别人。 这个月他选的还是万支客卿的课,继续学翻江掌,反反复复的看,反反复复的观摩其他弟子,贵精不贪多。下午照旧看书,晚上则翻了一本最粗浅的炼体轻身术,开始学。 他现在收放灵力无碍,和三灵根差不多,学习术法有了可喜的进度,不再是从前两眼一抓瞎的情形了。 所以倍加珍惜。 哪怕他发现其他弟子愈加远离他,生怕碰到他,看见他连打量都不会有,直接转身离去。 “林眠已经被罚走了,我劝你离他远点,惹不起还躲不起吗?” “圣殿实力说话,我们绝非趋炎附势、蝇营狗苟的小人,你若讨好于他,也不是我们的好友了。” 他们互相传音道。 林青竹虽然不知道他们私底的传音,却也能依稀感受到态度的变化,他搬着小马扎观摩的时候,他们刻意藏锋,或将速度拉快数倍,教他瞧不清楚。 林青竹只好去看别人。 总有弟子不愿赌气,耽误自己的修炼进度,便只能任他看,但全程眉头却是紧皱的。 身上透着冰冷勿近的气息,即便没有看他,却好似一直讨厌他。 这样过了好几天,林青竹忽然觉得索然无味,不想在学殿里再耽误他们了。 清晨看完长老以后,他就自己去树林实践修炼,这样晚上还能多出点时间打坐和休息。 还是那片松树林,因为离学宫最近,林眠流放,林采繁又即将出嫁,这里再无人造访。 空空荡荡的山坡上,只有林青竹笨拙的身影。 一版一划,认认真真。 但他觉得可喜的进度,在别人看来,慢如龟爬,甚至滑稽可笑。 因为这都是林青竹照书练出来的,没有半点实际的磨砺,身法转折起伏,他根本不懂。 或者说他根本没有打斗的概念,没有体会到学了这些东西,是要去杀生的。手眼口鼻耳各自顾各自,好像只要招式学到,就是会了。 一块石子突兀飞来,精准命中了林青竹动作的命门。 仅仅是一块石头,没有一点灵力,却教他因为自乱力场而被击倒在地。他朝石头来处看过去,却见林采繁不知什么时候坐在山坡顶的草地里,正抱着腿,歪头看他。 “笨死了。” “我表哥没教你修炼?哦,你和他的差距太大,你必然是不敢找他指点的,不然看见你像鸭子踩水,怕是要把他活生生乐死。” 林青竹盯着她,不知道她什么时候来的。 或者她一开始就在那里,筑基后期的修士想要隐藏气息,实在是再简单不过的一件事情。 他忍不住反驳:“我刚刚才开始学,等我练熟了再去请教他。” 林采繁却笑了,随意掷了一块石头:“你根本不懂如何修炼,再练一百年,也是纸老虎。” “说真的,有时觉得你应当去凡间当个教书先生,也好过在这里浪费时间。” 林青竹见她又要骂人,想起林采繁之前的种种事迹,转身就走。 但林采繁却道:“站住。” 一道缚身术困住了他,让他双脚黏地,动弹不得。 但有婆娑珠在,术法的威压也伤害不了他。林青竹转过身,对她说:“你到底想干什么。” 林采繁却不理他,自顾自躺在了草野上,裙裾飞舞。 身边一个蹴鞠球滚下了山坡,她也不捡,任它沙啦啦滚进了松林。 “林青竹,你知道没法变成天灵根的时候,是不是气死了。”她忽然问道。 林青竹没有说话。 “不过你现在应该开心了,明年我就要出嫁,碍不着你了。”林采繁看白云,“你讨厌的人又少一个。” “再见到你,估计是几百年后了,你要是争气点,还能活着看到我;要是不争气,就只能我去你坟头笑了。” “带着我那十八岁的不成器的双灵根孩子。”她嗤笑道。 林青竹依旧背对着她。 过了好一会儿,风大起来了,把整片草野吹得波浪起伏,林采繁才听见林青竹的声音。 虽然小,却带着笃定的意思:“……你不想联姻。” 林采繁的笑渐渐消失了,淡淡道:“困于世家之中,有何乐趣可言。” 自小她便知道她要联姻,做秦家的主母,秦家亦会把嫡系嫁来,这是世家一直能保持血统纯净的原因。 高质量的新娘,才能带来高质量的族裔。 无论她多么优秀,在家族看来,她的优秀是家族栽培,修炼成才与孕育子嗣并不冲突,这是她应当为家族做出的贡献。 “可我天赋灵根,天道赐予,凭什么做他们的牺牲品。” 她坐了起来,眺望远处,灰色的瞳孔都被映亮。 自古家族主母,得飞升者,仅有三人。 她厌恶极了。 林青竹不知道她为什么要和自己说这些,大概是因为背对着她,所以他想了想说:“那你为什么不跑呢?” “离开内境,去外荒,这里离北荒不远,你一遁出去,不久天大地大了吗。” 过了好半天,林采繁才开口:“你……?” 她是想不到,林青竹竟然有这样的志气,他可明白,林家是一股多么可怕的力量?有怎样的能量?手段有多么冷酷?只是在学宫待傻了的弟子,常年受到家族温情的对待,心高气傲,时时任性也被容忍,才会有能挑战权威的错觉。 林秦若是联合,哪怕是一只蚂蚁,都会被他们找到。 何况叛离的族人。 “有什么可怕的,揽江阁现在的红碑上,还挂着林家的悬赏。”林青竹平静道,“我记得是寻仇启事,那人曾经刺杀了家主。” 林采繁一时无言以对。 那悬赏虽然情况特殊,但无论如何,事实的确如此。 刺杀的妖族遁入乱海界,至今未有消息。 林青竹折了一根青草,脚不能动,就也坐在地上,用青草折小兔子:“就算世族,也有做不到的事情,找不到的人。长风界那么大,整个内境也不过占它两成,出了长风界,还有乱海界,乱海界之外,还有很多其他世界,是这里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的。” “再大的势力,在这么广阔的世界里,也只是比我大一点的米粒。”他陈述事实,把小兔子放在了自己的手心,吹一口气,就能抖耳朵。 他新学会的小法术。 林采繁透过他的肩颈,也看到了那只草兔子,眼神越来越空茫,也越来越清醒。 乱风吹在两人身上,松涛一阵一阵的起伏,有白鸟远远的掠过,飞在云上,长长地清唳。 兔子耳朵越抖越欢快,她也低声对林青竹道:“我有办法,可以解决魂灯寻人的问题,而且想来就算家主,想越过守灯人拿到我们的命灯,也需要时间。他们等灯的时间里,不会出全力追捕,这恰好是我们机会,我若提前做好布置,传送出北山境,就可以通过横断山直入北荒——但如果有阵纹师观星推演来寻人……” 林采繁想到了什么,眼睛越来越亮:“不……不不,他们推演不到!现在是乱世,星轨全是乱的,命盘也做不得数,这年预测天气就出了错。何况我能屏蔽魂灯,没有魂灯,他们焉能找我。” “之后再寻法子遁去乱海界,自此天高任鸟飞,我有此天赋,何愁大道不得。” 林采繁思路理清,闭了闭眼睛,又看向林青竹:“你与我说这么多,是不是想借我带你出去。” 林青竹仍然背对着她,吹自己的草兔子。 只是说道:“我不会告发你。” 林采繁笑了笑,慢慢的,又不笑了,灰色的眼睛看着林青竹: “你既是我同谋,我带你理所应当,仅此一程,到了北荒后你我一拍两散,各奔东西。” “现在你且告诉我,你愿是不愿意。”:,,. 33. 眉心痣 接受男朋友的周年礼物√ 林青竹没有轻易相信林采繁,所以没有轻易谈答应或者不答应。 久久得不到回应的林采繁有些失望,道了一声“罢了”,解开他的法术。 她站在草地,盯了他一会儿,便踩着飞剑,御剑离去。 林青竹坐在草地上,折了一下午的草兔子,在簌簌的风下一只一只跳起来。他心里安静思考,手上动作不停,最后傍晚的时候,已经折了满怀的兔子。 风变得很冷了,林青竹眺望远处的松涛,站了起来。 把草兔子收进储物戒,回去了。 陈陵早已在广场等他,和寻常一样,给他塞了一个暖炉。车里煨着羊奶,还烤了他喜欢的奇妙松软糕点,等车到院子的时候,东西也吃完了。 陈陵说林如晦在三楼,饭菜也备好了,于是他踏步就上楼,一推开,却迎来了满室的金色夕阳。 吟溪院的三楼不算矮,暖阁还带着长廊和云台,采光和视野都是极好的。 现在所有的门窗都被打开,细尘飞舞,林如晦就站在楼阁外。 外面是万顷松涛,他的道袍随风鼓舞,凛冽冰凉。栏杆上停着起落白鸟,他的指尖也停了一只,慢慢逗弄白鸟纤细的双足。 “回来了。” “嗯。” 林青竹观察了一下他,停顿了片刻,才走过去。 在他身边,一起看落日。 吟溪院外面的断崖太美了,每到傍晚的时候,云和风就会变成漩涡,慢慢往深谷沉去。那轮红日正在山间,山里波涛起伏,飞鸟从外面远远飞来,停在主屋高高的屋檐上,眼睛乌黑,也看着夕阳,任风吹动翎羽。 特别的寂凉。 林青竹经常在这里看风景,但他是第一次看见林如晦这样,忍不住趴在栏杆上,歪头看他。 红色照在他脸上,金乌即将坠落,上辈子的太阳是天体,这辈子的太阳却是神话巨鸟。 金乌出世,便能镇压妖邪,再厉害的魔物,也要被削弱三分,万物生灵无不渴求,是登峰造极的壮美。 但落下的时候,却总叫人意兴阑珊。 林青竹瞳孔映着云光,过了很久很久,等到他脸颊都有些冰凉,呆呆贴着林如晦袖口的时候,忽然间听到一声极低的叹息。 “青竹。” 是林如晦在念他的名字,又轻轻揉了揉他的脑袋。 这是个很亲昵的动作,林青竹趴在栏杆上,又忍不住歪头看他,林如晦却只笑了笑,像刚刚新婚时那样,把白鸟放在了他的手上。 温文尔雅,轻描淡写。从他出关以后,身上就再没有一点少年的气息,不知道为什么,总让林青竹感觉陌生。 但白鸟远去,他负手远眺的时候,他却感觉到了一股孤寂之气,浓稠得像水,几乎将他淹没了。 苍凉的夕阳终于落下,天尽头只剩一线红光,林青竹看见他一缕最后闪耀着金色的发丝,慢慢落在了身前。 “自下月开始,我要去处理许多事物,不能时时来陪伴你。”林如晦微微侧头,“既然你灵根稳定,自要开始修炼,今日我还赠你一样宝物,祝贺你道途伊始。” 他以指尖,在林青竹眉心轻点,随即水波一样的青蓝灵力扩散,在他眉心幻化出了一点红痣。 林青竹轻轻哼了一声,后退了一步,只觉得太阳穴发胀,一股暖流从眉心涌进他的识海,变成了一颗微蓝的圆月。 上书三个铭文所刻的字:博渊录。 博渊录所化圆月璀璨夺目,光华万千,里面流露出绵长的道韵,隐隐和他的魂魄共鸣。 “这是博渊录,可助你铭记典籍道法,事半功倍。你试试以心神探入,便可知晓。” 林青竹调整气息,调用识海的意识碰到了博渊录,立刻遁入一个更加浮光陆离的世界。黑渊无边,只有寥寥十二颗星子环绕身旁,他触及一颗,立刻有道法跃然于心,眼前浮现《乱林诀》,共三卷十二章,无数符文飞速掠过,他轻而易举就将它记住。 林青竹吓了一跳,忍不住揉了揉眉心。虽然只是记住,不是参透,但这就好比在脑袋里装了一个U盘,不仅能毫无纰漏的储存知识,读取速度还0.001秒,打败了长风界99%的修士。 那九颗星子,便是林如晦为他挑选的典籍,功法三部、术法九部,从练气到金丹,贵精不贵多,每一部的难度都非常非常的大。 但同时也是极其适合他的,适合到林青竹稍稍翻一翻,就有明悟的感觉,他完全可以照着这些范例,去再挑简单的录入,然后慢慢琢磨修炼。 不用再一个字一个字的去刻、去背、去复习了,林青竹不能过目不忘,这可以节省他很多很多的时间,随修为和见识的增长,建立独属于他的资源库。 查漏补缺,道途明晰。 这无疑是一个实用且珍贵的礼物,在林青竹脑海里的,别人看不到,带不走,觊觎不了,他可以慢慢的、仔细的去思考,去冥想。 让两个小人儿欢乐演练。 他怔怔的看着林如晦,又摸了摸眉心,对他说:“痣没有了。” “自然不能时时浮现,你冥想片刻,他就又出来了。” “噢,”林青竹抬起手,也摸摸他的泪痣,“你的也是吗。” 林如晦轻轻笑了笑:“不是。” “不是吗?” “不是。” 林青竹忍不住,快乐地挂到他的身上,他从来没有这么大胆过,也很久没有这么开心过了,不止是因为这个礼物,还有别的什么,但他不知道。 “真的不是吗?” “嗯。” 满桌饭菜在暖阁静静散发香气,烛光晕暖,但林青竹玩闹了好一会儿,才想起要吃饭。今晚又有烤肉,照旧是林如晦为他烤炙,然后以长筷送到他碗里。 隐隐约约,就像回到了去年冬天最冷,又最朦胧的时候。 只是外面没有雪,只有一层一层卷来的,冰凉的风。 * 进入十月,接近年末,林如晦果然忙碌了起来,陪伴他的时间越来越少。 有时会陪他睡觉,把他搂在怀里,直到第二天清晨才会离去;有时却只能和他共用一顿晚饭,约莫一个时辰就会结束;甚至会接连消失几日,不再到来。 林青竹刚开始还懵懵的,后来却渐渐适应了。 因为他发现,他的时间多了起来,就算晚上,可以更有效率的修炼了。 从前刻在竹简上的手卷,也被他一一转录进博渊录。 这很简单,只要心神沉进博渊录,随便抓一团黑暗,目之所见,都能准确无误的被他刻录。刚开始还仅限于书卷,后来林青竹发现图像也可以之后,就沉迷起了拍照。 给陈陵拍拍,给荷包蛋拍拍,给吟溪院拍拍,也给自己和林如晦拍拍,看见美丽的、雄浑的美景,也会用眼睛咔嚓一下。 想想以后他七老八十,这些都是年轻的回忆。 他也去衍星阁,挑了些基础喜欢的,转录进去。 不过不多,多了练不动。 衍星阁的典籍浩渺如烟,乾坤内里,记载了林家自创立之初,至今百万年的道法手卷。只不过碍于修为,他只能停留在第一层,上面的多看一眼,就有识海溃散、痴傻疯呆的危险。 从前他在衍星阁,常常不知道从何处看起,没有师长指引,更不敢贸然挑选法术,尤其是打根基的功法去练。 因为很可能会错走弯路,练着练着回不来,走火入魔。 更麻烦的是,衍星阁上下层往往相互连通,一部术法可能上卷不显,下卷却出彩;也可能上卷出彩,下卷是坑。该怎么挑,是有很大智慧的。 但现在不一样了,他有林如晦给他挑的蓝本,终于有了点方向。 先挑的就是练气的,挑了五部术法,筑基的马马虎虎,懵懵懂懂挑了两部比较像的,但是简单很多的。 至于功法,他就专心琢磨林如晦给他挑的三本。 若说术法是枝叶,功法就是根基,绝不可以练多,以1部为最佳。像圣殿弟子,他们所学的功法最次也是地阶中品,可以持续练到合体甚至渡劫,比无传承的散修强了岂止十万八千里。 林如晦给他挑的这三本,分别是《万象诀》《般若诀》《浮生诀》,尽是天阶下品功法,在长风界都是极为珍贵的,共分十二卷八十一章,从练气到大乘飞升,尽数览之。 这三部功法木灵根可以修炼,金灵根也可以修炼。但很奇怪,这三部功法都带了佛修的影子,一卷整整一卷都没有给他传颂口诀,而是整整探讨佛法。 什么“慧心”,什么“破执”,什么“立地成佛”,什么“圣心超脱”,看得林青竹一头雾水。 他对佛法一窍不通,小时候他和妈妈爬山,在佛寺一不小心抖了一根签子,那个和尚立刻说要给他解签,一百块一次,吓得他立马把签子塞回去了。 这就林青竹对佛法的全部印象。 但现在,看着这些名字,他心里升起些奇异的感觉,出于好奇,开始慢慢研读这三本典籍厚厚的前言铺垫。 因为看不懂,他又去了衍星阁想翻注解,却发现衍星阁只有道法,没有佛学,就又回来了,自己瞎琢磨。 他把典籍浮出来看的时候,小龟就会爬到他肩膀,和他一起看。 “你看得懂吗?”林青竹有些好笑。 荷包蛋咬了咬他的手指。 除此之外,林采繁时不时就会来要答复。 她已经开始布置了,成果喜人。 林青竹一直没有答复她,但慢慢的,也会把原本放在柜子里的储物袋翻出来看一看,长时间的发呆。 * 十月,林青竹生日的月份,第一场雪终于姗姗来迟。 学宫考核大比即将开始,与此同时,海东的秦家带来了消息: 秦家家主的嫡女,终于出生了。:,,. 34. 大比 人生想开就好了√ 自古以来,秦林的关系就非常密切,两家不止嫡系,分支之间门也经常联姻。譬如这次,林采繁出嫁秦家,而秦家亦精心为林如晦准备了新娘。 从她在母体里,秦家就开始给这个孩子灌注天地灵药,加之血脉纯净,终是养出了她一副剔透筋骨、灵慧心窍,以测灵石测得天资极高。 更赋纯阴之体,此后诞育的孩子,可以最大程度地保留父母资准。 尽管林清笃说过,家族给了林如晦无限的爱,不要求他要做什么,甚至连婚姻也不要求,林青竹却还是觉得茫然。 他不知道这样的爱到底多广博,能够抵消他们想要人继承家主的野心,他只感觉一夜之间门,学宫上下就都知晓了这个消息。 “秦家小姐出生了,你可知道?” “怎么不知道?才几日就弄得人尽皆知,秦家所图甚大。” “这是造势呢,可笑,还有十几年那小姐才长成,是好是孬还不知道,现在就忙成这样。” “你懂什么,纯阴之体,就算内境又有几个?” 也有人已经想到神婚要送什么礼物了: “还有十六年,要寻什么天材地宝,才能不辱没秦小姐的身份?” “前些日子我得了一只碧玉血蚕,原想卖了,现如今刚好养起,待十六年后它吐丝破茧,留下的丝可织出极品法衣,对我等弟子来说,应当是拿得出手了。” “不错,你给我了思路……” 林青竹从他们旁边路过,尽管弟子们远远便转为传音,却还是被他捕捉到只言片语。 从修炼开始,他渐渐耳聪目明,五感提升了不少。 弟子们面色不改,只朝他微微颔首,便成群离开了。 林青竹也脚步不停,径直去听术法课。 这件事对修炼成风的学宫来说并不算太重要,无论未来家主夫人是何人,都不妨碍他们为林家效力。所以讨论两天,也就渐渐平息了。 只有林采繁偶尔会出现在广场,抱臂看他,也不说什么,过了会儿就御剑离去。 茫茫大雪从天飘落,北山的冬天,又再次降临了。 林青竹的生日就在十月,因为不知道具体日子,所以林盛挑着一天,提前送来了接下来一年的供奉,还有林家给的生辰礼物。 供奉足足翻了一倍,共四万枚上品灵石,折算四十颗灵晶;礼物是林如晦曾送给他的,冰天屠狼少主的眼珠炼制的法宝,“如意眼”。 如意眼通体冰凉,入手微沉,就像一颗冰晶,再看不出先前狰狞的模样。作为法宝,它可寻人觅宝,使人不受幻境影响,对妖邪有天然的镇压作用。 林青竹礼貌的收下了,说了一声“谢谢”。 林如晦也会给他过生辰,定在十月最后一天。因为在这之前,学宫年末的考核要开始了,林青竹要考完试,才能好好玩。 * 考核在十月二十五进行,因为上次的成绩太过惨烈,林青竹其实对学宫的考试已经有了心理阴影,没有觉得自己会一跃飞到倒数第二。 这次也是抱着看热闹观摩的心态去的。 年末考核以守擂的形式进行,同一场地,共三个战台,练气、筑基、化元混战,同阶一对一,越阶多对一,能守住擂台优胜的前三,将得到丰厚的奖励。 这样的考核将会非常好看,每人至少都要上一次,至多上三次,由长老依照表现打分。 因为不要求点卯,所以林青竹早上起得晚了些,起来后先吃了一顿热乎乎的早餐,才套上棉衣灵裘,坐上了云车。 他现在已经学会怎么样让灵力流动来保暖,只是灵元太少,没法坚持太久,大多时候还是要依靠衣物和婆娑珠。 路上还捧了一个葱香饼吃,饼特意做的有他半张脸那么大,好吃极了。 等车到了,饼也吃完了。 这次考核地点在镜湖云台,镜湖在鹫山下,汇聚了鹫山所有的溪流,四面环山,范围极广,因水泽充沛,所以经常与云天相接。 奔流的湖上修筑了超大的广场,如今正中间门设了三座悬浮战台,长老隐匿云中,底下广场站满了弟子,远远林青竹就听到了震天的欢呼声。 战台上弟子打得激烈异常,法光轰鸣,哪怕小小炼气期,身法手段照旧不差,出招已有狠厉之气,看得长老频频点头。 其中一个战台,力战数名练气、身影翻飞的人就是林采繁,她面上古井无波,对人毫不留情,一腿横扫声东击西,当掌将人击落擂台,翻过去不知死活。 “啧,这一批又输了,这下应该没人想越阶挑战林采繁了。” “那不是,整整八个练气,被她打残三个,吐血四个,昏迷一个。” “她筑基后期,只有同是筑基修士,才可能与她一战。” “上了!庄芸上了!” 庄芸今年二十二岁,筑基中期,曾经在入学宫的第一天就被林采繁拿鞭子抽了个半死,如今在学宫待了一年,今日终于在大庭广众之下露面。 这个筑基修士的战台,若是同阶,只能一对一,但林采繁冷冷一笑:“你是个什么废物点心,也够资格和我一对一,叫你的兄长上来,要来便一起来!” 庄芸平静道:“那便如你所愿。” 于是时隔一年,林青竹再次见到了庄蔺庄芸。他们和之前变化巨大,少了优雅轻灵的从容之气,变得冷酷沉默,毫不犹豫便双双跃上,与林采繁缠斗在一起。 庄蔺,二十三岁,筑基后期。 林采繁终于动用腰间门长鞭,她单金灵根,力量掌握登峰造极,刹那金气便越体而出,大开大合,如海江翻滚,只一鞭,便抽得修为稍弱的庄芸趔趄一下。 玄阶上品术法·澜沧鞭。 林采繁动手从不拖泥带水,于实战中全锤百炼,没有丝毫滞涩;然庄蔺庄芸也并非寻常货色,他们自小长大,默契非比寻常。三人甫一交手,一招一式都惊起底下弟子惊呼,林青竹也看得很过瘾。 甚至热血沸腾,忍不住在脑海里也开始推演打架。 三个筑基修士的比试吸引了全场目光,哪怕隔壁化元擂台,也没有这么大的声势。他们缠斗近半个时辰,才渐出端倪,比起越战越勇的林采繁,双生子显露颓势,最终庄芸再度被林采繁卷起腰身,丢下了擂台。 当即口中吐血,染红了面纱。 剩下一个庄蔺,和妹妹享受到了一个待遇,被抽得皮开肉绽,同样丢下台去。 满场掌声,林采繁卷了卷鞭子,声音冷漠:“还有谁?” 立刻再有人跃上:“我来!” …… 林青竹从早上一直看到了下午,化元的看了,筑基的看了,到练气却只能叹气,没有实力敢上去。 他的术法才开了个头,学了个三脚猫,上去卖弄,只会引得满堂大笑。 他还是等长老点名,然后尽量坚持多一会儿。 按理现在长老也开始翻名册,点还没有上过台弟子的名字了。 果然,又过了几人,林青竹听到了云端声音:“下一个……林青竹。” 整个广场,刹那间门雅雀无声,擂台上新来的分支练气弟子,更是笑容消失,面如白纸。 * 林青竹在全场的注视下,也几个踏步,勉强翻上了擂台。 仅仅这几步,不少弟子便心中好笑。 好差的身法。 远处的林采繁也停了下来,看向林青竹这边。 “请指教。”林青竹学着之前的弟子,行了一揖。 他最近练得最多的,就是根据林如晦的蓝本,淘出的一本疾行术诀。术诀简单朴实,他练起来不是太困难,自觉可以靠躲闪坚持一阵子,也有点期待对方可以陪他练练。 他一直都是自己练的。 但对面的弟子却迟迟没有动作,林青竹歪头看他,他却仿佛受了什么压力,直接一跃下擂台:“长老,弟子认输。” 云端传来长老声音,平缓无异:“林青竹胜。” 林青竹还没反应过来。 接下来却无人上擂台挑战,长老只能连点数人。那几人连连摇头,纷纷在上台后认输,甚至有一人装作不敌,自觉受伤给足了林青竹面子,最后也乌拉拉滚了下去。 林青竹原本激动的血慢慢平静了,只看着他们来来往往,接连认输。 等所有还没上过的练气弟子被点完后,这座擂台彻底陷入了僵局。 林青竹一个人“守”下了擂台,如果他愿意,他甚至可以守擂成功,成为考核成绩前三的弟子。 环顾一圈,所有炼气期的弟子都在避退他,不敢碰他,也不敢赢他。 但这何尝不是一种对不满的宣泄。 林青竹等了一炷香,看着他们既盼望他走,又不便直言的眼神,知道不可能再有人愿意上来了。 于是他自己轻轻跃下了擂台。 弟子们如摩西分海,为他让出位置,林青竹没有停顿,不断往前走。 红日正垂在眼前,茫茫大雪落在这些弟子肩颈,金色纷纷扰扰,将他们的面貌渐渐遮掩。 林青竹看着远方,没有想象中的难过,只是渐渐想清楚了,在某一刹那心境通明。 他感觉自己像踏在云上,越走越轻盈,越走越坚定,能听到千里外云层缭绕的声音、暴风摧折的声音、树海连绵的声音。他好像也成了一缕风,破开重重云雾,掠过檐角的风铃,最终停栖在无人寂静的断崖。 他也最终走出人群,不知走了多久,走到了一处山麓,站在蜿蜒的江边,远望着茫茫水域。 林家是尊贵的,上八家也是尊贵的,林青竹想,但这样的家族,不适合他。 他们可以给他昂贵的奢侈品、珍奇的宝物、优越的生活,但真正能立身的根基,想要拿到一样,就要付出昂贵的代价。 他现在没有重塑灵根,但就算塑造了那又如何,他索取得越多,失去的就越多。林家从不缺天才,不可能真正培养他,除非他从此以林家的利益为利益,为整个家族奉献终身,而不是像现在这样,游离在家族的边缘,可有可无,可进可退。 那他发奋修炼,到最后的时候,林家可能为他举行一场盛大的葬礼,给他立传,把他抬进埋葬林家人的棺海,再把他的音容笑貌挂在上面。 他要去讨好林如晦,讨好很多人,可最终也比不过真正的世家子弟。 他会渐渐变得偏执,变得怯懦,因为他永远也超不过任何人,永远也得不到任何进步。 这样又怎么和这些人去竞争成仙的一点希望,最后只能老死、病死、玉玉死,他不会有任何机会。 从头到尾,这根本是一个有毒的礼物。 林青竹想清楚了。 如果要走,那就现在走吧,借着林采繁逃开,不然十六年后,他未必还有这个机会。 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课本上都是这样说的。 他转过身,看着不知什么时候跟到他后面的林采繁,没有说话,林采繁却似了然,把腰间门一壶酒扔给了他。 林青竹却不喝她的酒,他不喜欢喝酒。 但酒壶是热热的,所以他放在手里暖着。 “这下不担心你告发我了,我们是共犯了,”林采繁心中轻松,“日子我已经选好了,我表哥这次生辰要大办,1月整整一月都是他的生辰宴,秦家尤其捧场,会来许多人。就算中间门会离场,前几日主家也必然在主峰招待客人,正是我们的好时机。” “生辰宴前夕,我们便走。” 林青竹:“你立誓不会抛下我。” “可以,”林采繁嗤笑一声,知道他想立什么誓,直接划破两人指尖,交换了血液,“我林采繁立誓,直到遁入北荒,彻底安全,否则不会丢下你林青竹。你林青竹也不可以半路反悔,告发我。” 血誓一个修士一生也不能立几次,不然修真界也不会有那么多尔虞我诈之事。但这件事情太重要了,不仅林青竹不放心林采繁,林采繁也不放心他,所以立誓是很有必要的。 天道见证,若有违誓言,晋阶时的天雷便会劈死他。 至此两人同盟,开始准备起了跑路所需的资源。:,,. 35. 温暖 分手前和男朋友贴贴√ 林青竹生日前夕,晚上下了很大的雪,他早早就窝在床铺里,点了旺旺的火炉,睡得几乎融进了被子里,四肢都是暖呼呼的,脸颊泛粉。 直到被一双手挖起来,握着他的腰背,挖出了他的半身,搭在了他的腿上。 又仔细给他盖好被子。 林青竹迷迷糊糊趴着,手臂一伸,抱住了来人,把脸埋进他的小腹,躲开红烛微微的光。 他已经很熟悉林如晦身上的檀香了,他还没有脱扳指,摸他的脸的时候,就有点凉凉的。 衣服也没有换,还是冷冰冰的华服,丝线也是冷的,不知道从哪里刚回来。 屋里寂静无声,只有人鱼烛爆出灯花的声音,林青竹迷糊了好久,才愿意慢慢睁开眼睛,指尖还轻轻抓着林如晦的腰带。 林如晦果然在看他,见他醒了,微微侧头。 垂下来的发丝落到林青竹脸上,很亲密。 林青竹也盯着他看,才发现他的睫毛很长,低垂下来的时候,加上那颗泪痣,显得幽暗冷清。 林如晦经常捧着他的脸,仔仔细细的看他,那样的注视总让他感觉很害羞,心里有说不出的感觉。 现在也一样,两人对视了一会儿,林如晦俯下身,轻轻贴近他的眉眼,吻他的眼睛。 林青竹抱着他的脑袋,不抗拒他吻自己的唇,接了一个绵长细腻的吻。 沙漏悄然流尽,无声倒转,林青竹的生辰,终于到了。 也是他们约定一起庆祝的日子。 吻渐渐深入,最后林青竹被抱着坐在了林如晦身上,双腿环着他的腰,林如晦以手丈量他的腰背、身体,他比之去年,又长大了些许。 林青竹觉得痒,忍不住笑了出来,又歪在他身上,不自觉的黏人。 林如晦便又亲他,林青竹搂着他的脖颈,带了婆娑珠的手修长细嫩,贴在他的颈项。 就这样亲昵了好一会儿。 因为他们很久没见了,林如晦从送了他礼物之后,渐渐地就很忙,也不来见他。 林青竹其实很依赖他,很喜欢和人拥抱,暖暖地贴在一起。 “快去沐浴,一起睡觉。”林青竹和他蹭额头,“我把被窝捂暖了。” 他掀起一角被子,握着林如晦的手钻进去,果然暖极了,干干燥燥,还带着香味。 “嗯。”林如晦慢慢应道。 他起身去沐浴了,换下了一身华服,林青竹就在被窝里等着他。过了好久,又或者没过一会儿,他眼睛开始打架的时候,感觉床榻微沉,很快被单臂揽进了怀里,将他翻了过来。 他本能往他怀里埋了埋。 等埋到密不透风,又能透气的时候,就彻底闭上眼睛,睡了甜美的一觉。 第二天醒来,他第一眼看到的,还是林如晦。 “生辰快乐。” 他道。 林青竹感觉自己像在梦里一样,今天算是他的生日,他从来到这个世界第一次过生日,虽然简单,却无比温馨。 他们没有外出,只待在小院子里,清晨下午和晚上都黏在一起,一起看书,一起点香,一起逗乌龟。林如晦始终抱着他,两人贴在一起,有时他执着书卷,会忽而慢慢沉沉在桌上敲出一段旋律,林青竹听着,大胆哼哼了出来。 他哼对了,林如晦就会难得的唇角微弯,摸一摸他的脸颊。 陈陵下午送茶点来,林青竹切了一个生日蛋糕,人一龟一起分享了。 荷包蛋头顶着一颗樱桃,很小的嘴巴空嚼着膨胀的奶油,糊了一脸,爬到两个人中间,让林青竹给它擦嘴巴。 陈陵拘谨地吃着蛋糕,很快便吃完,却也没有退下,在一旁看着。 在林青竹的印象里,这个生日全是檀香清甜的香气,有白雪、帘幔、和烤鸭,晚上是极其丰盛的一餐,做的全部是他喜欢的菜,映在烛光里,比他小学时候做的梦还要美好,只是不能吹蜡烛。 因为在这个世界里,人死如灯灭,吹蜡烛是不好的征兆。 他还记得林如晦的目光,好像是温情的,又好像是幽深的,纵使满室暖黄,他还是没有被照透,如同一汪潭水,模糊在他的温馨的梦里。 林青竹把保管的私印还给了他,他收下了。 最后烛光越来越亮,在雪最大的时候,他被抱上了床,被拥着,烛光氤氲。 梦到了最迷蒙的时候,他慢慢合上了眼睛。 …… 只是第二日醒来,蜡烛已经燃成了灰,林如晦也不见了,屋内清清冷冷,只剩下他一个人。 * 十一月,十二月,林青竹在生日之后,再也没有见过林如晦,他也不再去学宫,天天就在小院钻研他挑的那本疾行术诀,黄阶下品:《如烟步》。 无论功法术法,皆有天地玄黄四级,顶上中下四阶,这是最低级的,却也是最实用的。 林青竹就是图如烟步跑得快,好逃命,黄阶下品练起来也没有那么大障碍。两个月过去,他掌握的比在十月考核时纯熟了不少,现在翻高台、跳下一两百米的悬崖不是问题。 但也仅限于此了。 林青竹对实践十分匮乏,难以进步,只能说日后再努力。 林如晦生辰在一月底,一月十一,将满二十一,照人界虚岁算法二十二,因这是他及冠后第一个生辰,许多世家要来祝贺拜见,所以生日宴持续一月。 他要去赴宴,而林青竹生日宴前夕就要走,这些日子他也不来,他也就没办法亲手把生辰礼物给他了。 是一把折扇,从上次林如晦吹箫以后,林青竹就觉得他腰间应该再挂一把什么,箫和林清笃撞了,那折扇也不错。 这把扇子同样是他自己做的,材料都是他能拿到的顶级,玉柄入手冰凉微沉,淡青的扇面上画着吟溪院对出去看到的风景,上面写了祝福的话:“金鳞岂是池中物,一遇风云变化龙。” 他觉得林如晦的声名,迟早会传遍长风界,就像遇风变化的金龙一样,有着无限光明的前途。 他只是他身边一个路人,也许有点喜欢,却没有什么重要的。 他也想去见识更广阔的天地,踩在他熟悉的,朴实的地上。 譬如朝露,萍水相逢。 林青竹还慢慢写了一封信,解释前因后果。 林家从没有“放妾”的说法,就像之前尧笑和林盛说的,决定进入林家,就不可以再反悔,他和林采繁的做法无异于叛离。一旦林家发现,很快就能反应过来,派出人追捕。 哪怕是林青竹,也没有想过主动试探,打草惊蛇。 但他还是想和他说清楚,不想不告而别,所以老老实实在信上写了自己想去游历,抱歉违约,以后有缘再见。 千字小作文,用的林青竹最高水平。 他也希望林如晦可以心软,放一点水。 …… 生日宴前夕,林青竹没能见到林如晦的最后一面。明天就是宴会,像往常一样,陈陵给了做了丰盛的晚餐,一一摆在桌上。 见她要走,林青竹叫住她:“陈陵,一起吃吧。” 陈陵有些愣住了,但很快反应过来,从善如流地应下,跪坐在他对面,低眉陪他用了晚饭。 暖阁里依旧暖和,透不进一丝风,晚饭依旧美味,和以往一样。 林青竹也没有露声色,默默吃完饭后,两个人就分开了。陈陵去修炼,他回卧房洗澡。 关好门窗,他打开香炉,燃了一勺檀香。 然后慢慢在袅袅的香烟里,展开他准备好的远行的衣服。 脱下现在华丽的衣服,进浴池洗了一个漫长而仔细的澡,连头发也一缕一缕搓过。他已经学会了烘干头发的法术,不需要再借用符纸,所以一出来,身上便彻底干透。 一一把他自己缝的里衣、里裤、小背心、中毛衣、外棉衣穿好,褪下腕间的婆娑珠,戴上之前买的护心暖玉。 护心暖玉就贴在心口,效用当然没有婆娑珠好,但只要护好心脉,他也不会轻易冻死。 储物戒放在婆娑珠边,林青竹换上了之前小骊峰得的储物袋,只有五米方米,堆满了他之前在小骊峰赚的万块上品灵石,还有一堆越冬物资。 小锅重出江湖,和炊具单独放了一箱子;他心爱的大棉被,暖水袋这些,同样堆满了一箱子。两个箱子上面都压着亮灿灿的灵石,看着就很安心。 他还有类似灵根的天资,练气层的修为,比之前强太多了。 至于林家给他的东西,因为是自己违约,所以林青竹都没有带走,只带走了小乌龟和博渊录。小乌龟是已经滴血认主,博渊录是因为他丢不掉,而且里面有很多照片回忆。 林采繁之前说过,这些物件可能留有标记灵识,他最好一个别带,就连博渊录,也是她仔仔细细用灵器检查过,没有让他表哥标记,才放下心的。 除此之外,还有林如晦送给他的那枝桃花,被做成了标本,没有问题,他也可以拿。 桃花还留有暗香,林青竹闻了闻,过了好一会儿,单独储存进玉盒,藏进了储物袋。 荷包蛋也放进项链袋子,挨着护心玉,任它在里面旋转爬行。 最后,林青竹四面环顾他住了很久的卧房,坐在床上,等着林采繁。 不知等了多久,深夜,门外终于传来轻响。 林采繁破窗而入,将轻而易举制服的陈陵丢在了床上。 陈陵早已被她打入灵诀,毫发无伤,但没有个十几天是醒不了的,能给他们拖延一点时间就是一点。 “这么多灵石,你不拿?”她转眼就看见桌上储物戒,用神识一探,就扫到一堆灵石。 法宝就罢了,林如晦的东西都危险,探个博渊录就让她花尽了功夫,但灵石是硬通货,怎么也不拿。 林青竹点点头:“就放在那里。” “随你便,反正我的也够用。”林采繁嗤笑一声。 她从不纠结,也深刻清楚资源的重要,离家前把该拿的全拿了,护身法宝一大堆,光是灵晶,就有十万枚。 这些对她家族来说九牛一毛,却是以后她立身的根基。 林青竹摸摸床上陈陵的头发,对沉睡的她说道:“再见。” 然后起身,和林采繁相对。 林采繁拿出早准备好的缚红绫和敛息袍,袍子披在了林青竹身上,能完美遮掩住他的气息,她自己也穿了一件。 而缚红绫则绑在二人腰间,尽管很快消失,两人之间却多了一股拉扯力。 林青竹身体较弱,林采繁怕中途遇到妖兽顾及不到他,他一不小心从飞剑上掉下去摔死,这样吃一通天道的闷雷,那才叫好笑。所以特意准备了这个。 这样她可背可抓,林青竹不能离开她千米以外,是家族长者专门照顾幼小子嗣用的。 雪风从门外涌来,林青竹听到轻盈的铃声,看见林采繁灰色的眼睛。 “走了,”她道,“不用害怕,在到北荒之前,我会保护好你。” 随后她身法化风,挟带着林青竹遁出房门,几步飞跃,便踩上早已准备好的极品飞剑,刹那间坠下深谷。 暴风雪之夜,猛烈的罡风吹拂来,失去了婆娑珠,尽管林采繁打开了防御阵盘,林青竹还是冷得发抖。 烛光温暖的小院越来越远,下坠的时候,林青竹回头看了一眼,最终那抹温暖的红色消失在茫茫暴雪之中,不见了。 而他们遁入深谷,凛冽的风雪环绕,只有衣袍翻飞。 林采繁抓着他,很快在要砸到地面的时候打下灵诀,光芒亮起,他们刹那消失原地。 只激起一阵灵光上涌,四散而去。 这是林采繁私自布置的第一处传送阵,而直到跃出北荒,这样的传送阵,还有一百九十九处。:,,. 36. 路途 跑路的时候要谨慎√ 林采繁计划的这条路线,原是很久之前,神朝的一条补给线。 横断山脉和大衍海虽然都是神灾的产物,但横断山先于大衍海出现。彼时神朝还未被砸进地渊,山脉初成、动荡不堪,无数弟子倾巢涌出,自请探索,解决祸患。 也是那个时候,他们在横断山留下了许多传送阵。这些传送阵,有的被时光摧残,已经破败不堪,有的却经过后来林家的修复,至今还在使用。 横断山太大了,横断半个大陆,和它相比,大衍海都像一个小小的水潭。 哪怕寄居于此的妖族,探索范围也不过寥寥,许多禁地深渊,根本无人敢靠近。 林采繁费尽功夫,才在衍星阁找到当年神朝弟子记录的材料,比照地图细细查选,选了这条原本被荒废的补给线。 图它到荒北的距离短、离横断山边缘最近、传送阵规模最小,因此能耗可控、引起的注意最少。 最后一点在横断山尤为重要,若是传送阵过大,不仅她自己难以把握,还会引起空间波动,很容易被周围的大妖捕捉。 当然,缺点也非常突出:因为传送阵的规模小,传输的距离也就跟着缩短了,中途他们要跳跃两百次,最快也要十五天才能完成穿梭,抵达目的地。 迟易生变,危险重重。 所以这些日子,林采繁谎称闭关,实则是去检查最近的几个传送点了。 起点就在北山境内,不过离主峰极远,她遮掩面容,以林家普通弟子的身份借用的传送阵,当天去当天回,十分谨慎。 林采繁不是阵纹师,但圣殿的灵纹课一向是满分,看得懂星盘,弄得请原理。经过数日的修复,当她在起点的星盘处,感知到一条由上百点组成的、曲折蜿蜒的通路时,立时狂喜。 这代表这条历经风雨沧桑的传送线,至今还能使用。 也是如此,她才有几分把握。 …… 出逃第天,暴风凛冽,他们在绝壁山峰上,几乎上天无路,下地无门。 林青竹和林采繁都受不了长期踩在飞剑上,尤其这样的极端天气,没有任何防御,罡风足以把人撕成碎片。低温下一个站不住,很容易一起栽下去。 所以他们早早更换了飞行法器:一艘小型灵舟。 灵舟比江上的渡舟还要小,里面却有房间可以躲躲,船壁厚实,兼具防御、敛息、回春个阵盘,比站飞剑安全很多。 也是他们唯一的庇佑之所。 外面天地灰灰茫茫,横断山无数险峻山峰靠得极近,山尖如波浪朝一边弯去,正是因为其长年累月被暴风侵蚀。 连山如此,何况生灵。这里黑色的石块随处可见,还会流出一层粘稠的石液,被风吹着黏着在山壁,将山堆得越来越高,却永远触及不到天空。 荒芜、危险、阴暗,这就是林青竹对这座山脉的全部印象。 它的上下左右前后,全都遥远的没有边际,天幕好像随时会卷来一场黑潮,将一切尽数吞没。 “喝点酒,暖暖身子。”林采繁拿出百年份的灵酒,他们吞了辟谷丹,不需进食,但灵酒可以暖血,有必要喝一点。 “嗯。”林青竹接过自己的,喝了一口。 灵舟狭小,房间内空间不过能容纳两人坐卧,这样不扎眼,也方便林采繁把控。两人保暖的衣物当然是带了一大堆,林青竹把他的几床大棉被挂在船壁,铺在船底,又用火符热了一堆妖兽皮做的暖水袋,铺成一圈,才勉强感觉暖和起来。 林采繁则翻出一张极大的,东海红绒珊瑚织造的灵毯,流露红色灵光,再在两人身上盖了一层。 顿时,一股暖意烫遍了林青竹全身,舒服极了。 林采繁:“好东西,我顺的。” 林青竹下意识点点头。 小船被风吹得摇摇晃晃,船顶镶嵌的夜明珠也跟着明灭闪烁。 船顶其实很近,他们坐起来的时候,都只有一拳之隔。但就这么近的距离,夜明珠还是照不亮。 这里太黑了,阴鬼聚集,形成灰雾,轻易不能驱散。 所以他们要抓紧时间休息,尽早离开。 林采繁每一次驱动传送阵,都起码消耗分之一的真元。为了加快速度,她往往一只手里握着灵晶,一只手绘刻灵纹,这样一面消耗一面补充,直到连续跳跃六次、丹田到承受极限,才会停下。 停下后,山里不敢布聚灵镇,所以她手握灵晶,精细吸收,以恢复真元。 林青竹也是,他身体本来就差,现在接连承受空间跃迁的冲击,疲惫不堪,忙忙催促自己入眠。 这样飞一阵歇一阵,极限操作。 只有荷包蛋,天生防御惊人,还背着家,一点也不害怕严寒酷暑。 在船舱里到处爬。 离开了熟悉的环境,又没有另一个父亲,小乌龟也要时间适应。 还朝林青竹轻轻张嘴巴,豆大的眼睛看着他。 林青竹给它准备了它喜欢吃的灵米,耐心安抚它:“我们出去游历呢,等你长大了,就可以回去了。” 小龟就亲昵地蹭林青竹指尖,慢慢爬回他身上,一定要贴着他。 一人一龟贴着睡了几个时辰,醒来时林采繁又调息好了,外面的风雪骤大,已经有阴鬼哭嚎的声音,现在是发现了他们的所在。 贴得太近了,敛息术就会失去作用。 “麻烦。”林采繁眉头微皱,立刻虚空出掌,借着从起点剥下来的星图描摹灵纹,激活了脚下的传送阵,刹那消失在了原地。 这次传送花费了近一炷香的时间,林青竹像被滚进了滚筒洗衣机,刚恢复的几分生气立马就被打灭了,却忍着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这一次他们出现在谷底,相对来说安全一点。 趁此林采繁提醒他:“该服用青犀末了。” 两人都露出微微抗拒的神色,却无法,只能各自拿出一包金纸,展开后,将里面的青屑送水服用。 立时感觉全身发寒,这不是普通的寒冷,而是从魂魄深处透出的寒冷。 倚靠再多的外物,也无法暖起来。 这是林采繁屏蔽魂灯寻找的办法,青犀全名墨水清明南无犀,是冥府河边专载圣人死后魂灵过山的灵兽,有慈悲相、能超度厉鬼化生。取下它的那只牛角,刮下的青屑,可将生魂洗涤,澄清荡本,化去一切诅厄。 修士神魂无比重要,若得之,就能杀之,魂灯本属于诅厄一种,同样会被它化掉。 这需要漫长的服用才能做到,但服用青屑,初期就能避开和魂灯的共鸣,够用了。 林采繁大方分了林青竹一半,这只大犀牛角,是她幼时觉得好看,祈求楚夫人为她买下的,没想到派上这样的用场。 就算只有一半,也能刮下不少屑末,自己用完还能珍藏起来,留给日后。 缓了一会儿,林采繁打起精神,继续驱动传送。 林青竹继续忍受滚筒洗衣机。 如果之前他被林家带来是坐高铁,现在就是开拖拉机。 太酷了。 * 出逃第十天,他们即将越过林家前线,彻底进入横断的无人区。 那边的巨山更为巍峨,远远就能看到雪暴下飞行的鳞莽,缠绕成一团从天空坠落,既是□□,也是互相吞食。 那一边,有无数妖族妖修、无数厉鬼魍魉、以及从荒北冰渊爬上来的可怖魔物。 没有林家,以及立宗镇守横断山边沿的数千仙宗古教,长风界早已沦为炼狱。 “出了苍山境,就没法反悔了,要么成功,要么死。”林采繁最后回望了一眼,毫无犹豫地驱动阵法。 其实林家本就在两界交界,他们出了北山境,严格来说就摸到了北荒,因为族地是朝横断山两翼扩展的。 但这远远不够,林家势力已经远远在横断山扩张了一截,以前线为顶点扩散成半圆,辐射了极大的一圈,他们在这里停下,跟在自己家兜风没有区别。 但凡一出去,一露面,人尽皆知这是林家小姐和林家小妾。 所以他们必须继续往前。 这也是最危险的一段路程,但只要冒险穿梭五天,他们就可以彻底远离林家,最后斜穿横断山,去到北荒平原。 林青竹只能点头:“加油。” 阵法渐渐成型,在无人处的山巅,灵舟消失原地。 暴雪再度席卷,灵雕自山底盘旋而上,叼住了坠落的灵羊。 它清唳一声,鹰眼盯住远方,疾风电影,于雪暴中酣畅穿行,瞬息越过千里。 这场茫茫的暴雪,从苍山境一路刮到了北山境。 在北山主峰,吹起了星星点点的雪花,又很快被大殿内的丝竹熏香融散。 觥筹交错,美人起舞。 主位上,林如晦的座位竟与家主平齐,他的母亲,反而在他之下。 林如晦拿起酒杯,喝了一口。 过了会儿,他召来林清笃,与他说了两句话。 林清笃笑容不变,领命而去。 半柱香后,林家嫡系数千弟子踏云而起,架着九蛟车,直奔前线而去。 林清笃飞在最前,心里想道,林小姐还是太过天真了。 少主想要抓她,何须在法宝上做标记,她在想什么,林青竹在想什么,少主一清二楚。 但她不过添头,希望她在那条路上,玩得开心。:,m..,. 37. 坠崖(上) 虽然谨慎也没有什么用√…… 出逃第十二天. 才刚越过林家前线一天,两人就遇到了麻烦,在来到第一百六十个传送阵点时,他们正面碰见了妖族制造的冰暴,灵舟当即被砸了个稀巴烂,若不是林采繁抓着林青竹跑得快,躲进了地穴,两人现在也好不到哪里去。 在地穴躲了数个时辰,这场冰暴才过去,但等两人爬出来时,却发现坚.挺过慢慢时光的传送阵,就这样坏了。 大概是冰暴破坏了这一带山势,成了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使它彻底失去了效用。 “怎么会这样。”林采繁脸色难看,万万想不到在这里出了岔子。早知道她就不管冰暴,强行施法转移,这样还有希望在这处阵法失去效力之前,去到下一处。 现在说什么都晚了,他们已经陷入了十分糟糕的境地,要自己循着星盘,跨越一段漫长路程,找到下一处阵点。 她焦急不已,林青竹却已经平静了下来:“没事,慢慢来,我们就小心地找过去,不过是费一点时间。这里很危险,你不要着急,着急容易出问题。” 林采繁也不是心性浮躁之辈,听了他的话,闭了闭眼,强行压住了心中的不安。 赶路自然是不能坐灵舟的,最好是踩飞剑。而且就算飞剑,也不能高飞,高飞很容易成为靶子,他们只能贴着地面滑行,最好不要发出一点声音。 这样无疑非常难熬,所以林采繁把林青竹背在了背上,用缚红菱束着,不妨碍她的行动。 林青竹先裹了一层红绒灵毯,又裹了一层遮掩气息的道袍,一起被红菱捆着,怀里还揣着兽皮袋,既可以暖自己,也可以暖林采繁。 他们就试图用这样原始的办法,去抵御横断山的寒冷。 “接下来不要发出任何声音,知道吗,有话提醒我就扯扯带子,我会给你传音。”林采繁嘱咐,“这片山脉大妖环伺,我尽力也只能保证不被发现,若惊动了他们,你我死无葬身之地。” 小小筑基,在横断山腹地,不过食物。 林青竹点点头。 林采繁便背着他踩上飞剑,以极快的速度擦地前进,中途眼也不眨避开无数路障,如一道疾光掠闪,毫不凝滞。 林青竹明白为什么进一趟虚崖渊,同行的弟子会被她收服了,作为队友,她非常的可靠。 周边黑影层层掠过,既是枯树的爪牙,又是游离的厉鬼,无意义地朝前伸手。 林采繁额头尽是冷汗,丹田功法催动到极致,才不至于被它们发现。 她隐约有种感觉,她还是托大了,但事已至此,没有了回头的余地,她只能硬着头皮往前。 林青竹连呼吸都是轻轻的,因为视线也会引起注意,所以他没有多看,只低着头,缩减自己的存在感。 灰雾弥漫,这不知多少年的密林诡谲而可怖,抬头不见星月,只有永无止尽的罡风。 不知过了多久,雪又大了起来,大到铺满整个密林的地步。所幸他们走出了这处山脊,正发现一处断崖,林采繁背着他翻了下去,寻到一处不深不浅的洞窟,神识一探没有问题,就把他放了下来,去布置洞口了。 将枯藤覆好,又接连打出数个阵盘,一层一层遮蔽好气息,隔绝罡风,她才吐了口气:“雪大了,我们在此处避一避。” 她也要时间恢复体力。 “好。”林青竹点点头。 林采繁盘膝坐下,手握灵晶开始调息,林青竹给她护法。 星盘在一边,他也拿来看了看。 这是阵法自带的地图,不是观星用的,有它指引,他们才不会在乱世迷路。 林青竹催动博渊录,把星盘的所有信息都刻录了一份,然后放了回去。 安静的喂乌龟。 因为暂时安全,他也抱着膝盖,浅浅睡了一会儿,等再被惊醒时,忽然听见了一阵长长的号角,响彻整个断崖。 * 在听到号角声的时候,林采繁神色大变,立刻停止了调息,一把捂住林青竹的嘴唇,连封他几处大穴,再把除敛息阵之外的阵盘全部熄灭了,自己也屏气凝神,一动不动的注意上面。 很快,他们上面的雪地传来浩浩荡荡的踩踏声,随着号角越来越盛,这踩踏声也越来越大,光林青竹听到的,就有战象、飞舟、飞剑、各种各样妖兽的长嘶,就在他们头顶,一波一波炸响。 一股极为可怕的神识从山崖扫荡而过,林青竹全身都在生理性的颤抖,脖颈、脊背不断地流冷汗,自己控制不了,这是高阶修士天然对他的压制。 他也意识到发生什么了,他们左拐右拐,竟然撞见了妖族行军。 时间漫长而难熬,过了两炷香,头顶那些声音才渐渐远去。 林采繁没有放松警惕,一直侧耳倾听。又等了一炷香,等彻底听不见一点动静后,她才慢慢放下了手。 “没事了……” 但她很快发现,旁边的林青竹僵硬得反常。 她刚想问他怎么了,脸上却突然掉了一块湿润的血。 本能地一擦,是腥臭的。 林采繁全身血液凝固,顺着他的目光,朝上看去—— 一张蛇脸不知何时从他们头顶的泥土钻了下来,只有半截,半拳之隔,黏出鲜红的血,口吐人言: “老鼠。” …… …… 这只蛇面蠕虫是元婴期的大妖,莫说林青竹,林采繁也毫无还手之力,两人一起,被抓去了妖族营帐。 林青竹第一次直面如此凶残的妖兽,它最开始收敛了全部的气息,悄悄靠近,被他发现的时候,正直直立在他脑袋上,似乎想直接吞拧掉他的头颅。 他想要提醒林采繁,却根本动弹不得,一旦他转头,就是他死的时候。 现在林采繁先被折了双腿双手,用茧丝缠成一团,丢在地上,很快茧丝染红,在地上染出一片的血。 林青竹因为修为低微,没有被废,那蛇脸妖族一把抓起他的头发,让高居上首的妖族将领看清了他的脸。 营帐内皆是妖族,天生人形,只是身上会多些兽类部件,修为更无一人在元婴以下,他连呼吸都困难。 “那崽种一股林家人的气味,正好拿来祭旗,只是这个摸不清底细,修为只有练气,跟个凡人似的,不知该如何处理?” 那妖将冷冷道:“杀了,丢出去。” 就算作为补物,这个东西也不够格。 地上的林采繁疯狂挣扎了起来,嗓音嘶哑:“你敢!我是林家人,你要杀杀我,关他什么干系!” “可笑,本座何时只杀林家人。”妖将轻描淡写一挥手,血茧便被连砸数下威压入体,里面渐渐没了生息。 但他打量林青竹片刻,忽而眯眼:“你看起来有些眼熟……” 其他人也将神识扫向林青竹,过了片刻,有一妖卒认了出来:“大人,他恐是林如晦新纳的小妾,与那画像上一般无二,同是林家人。” 横断妖族无不对林家恨之入骨,恨不得啖其肉剔其骨,但也因此林青竹留得了一条命,因为他们要把和林采繁一起,留在阵前祭旗。 尤其是他,杀掉林家核心族裔当然光荣,可当面肢解林如晦侍妾,更叫人快然,必叫林家颜面扫地,咬牙切齿。 这次林如晦生辰,他们本是来送“贺礼”的,没想到喜从天降,抓到了大鱼。 两人被关在了笼子里,一路行军,往林家前线。 他们身上的储物袋储物戒尽数被抢走了,护身的法器也统统被搜刮,连缚红菱都被强扯了下来。 林青竹的锅碗瓢盆被扔垃圾一样扔下了山,桃花被战象踩了个稀巴烂,荷包蛋如果不是及时爬进了他的肚脐,妖族不屑于搜查,同样难逃一劫。 林采繁被困在茧里,只有脸部能露出一丝缝隙,林青竹没有被打,因为妖族怕一拳打死了他不好交代,所以还算完整。 他用衣服接刚落下来的雪,喂给林采繁,帮她挡住风雪,少受些冻,哪怕自己也冷得全身发紫。 他抱着膝盖,看着茫茫的风雪,心想他可能就要死了。 却出乎意料,没有太多的难过,他能活到现在,也许本身就是一种幸运。 现在老天要收回这种幸运了,他除了接受,没有别的办法。 得之幸,失之命。 …… 接连行军了十来日,两人都只剩一口气吊着,林采繁初时还能有些反应,后面却连动也没有动弹一下。终于,妖族接近了林家前线,却在二十六日,经过峡谷之时,被早有准备的林家人突袭。 不仅他们想来送贺礼,林氏族人也想送贺礼,再将地盘侵吞一块,好为主家助兴。 妖族痛骂一声,双方很快在山岭交起手来。林青竹已经很虚弱了,看不太清局势,只觉得眼前都是绚烂的法光,底下弟子杀喊震天,头顶长老云端大战,热气灼烧着冰雪,鼻尖都是浓郁的血腥味。 他们周围无数妖族拱卫,任谁插翅也难飞进来。 因为极度的寒冷,他依稀昏迷了,半梦半醒之间,不知道过了多少天。妖族似乎已经把他们忘了,只顾与林家拼杀,直到他听到一声无比清晰的怒吼声: “林清笃——!” “取下他的人头,可赏灵晶千万!” 林青竹忽然清醒,睁开了眼睛,隔着茫茫妖族,看到了远处山头上乍然出现的主家弟子。 如乌云,雷霆含威,数位太上悬浮,冷冷顾盼全场。 林清笃位于最前,身影隐匿云间,声音却传遍战场:“任君一试。”:,m..,. 38. 坠崖(下) 那还是重开吧√ 镇守苍山境的林家人里就有林眠一支,因他们是犯错自请来到前线,所以格外卖力,这次发现妖族来犯的队伍中有林采繁和林青竹,就立刻向主家传信,并不断派弟子接近救援,求这救美之功。 谁知信还没传出一日,林清笃就抵达了苍山境,根本用不着他们。 主家浩荡弟子,从云端踏落,林清笃飞身而下,面上微微笑着,却是一尊杀神。 白衣华服,清箫随意一划,周身领域无人敢近,他随意抓起一只妖族,便捏死他的颅骨,朝妖将砸去。 二人同为化神,妖将与他更有血仇,很快就杀红了眼,缠斗在一起。 林家太上长老出手,妖族长老同样迎战,数人遁入虚空,横断山尽是凶戾之气。新加入的嫡系弟子皆自圣殿毕业,实力远非分支可比,哪怕越阶而战,也可纠缠数百来回。他们年年与妖族都要纠缠数月,是以轻车熟路,毫不畏惧。 而这场常规战役,竟出动了炼药师,尊尊药鼎悬浮空中,药阁弟子以异火点燃,转眼便可炼化灵草,将药力倾注己方身上,被道修牢牢护卫在身后。 “先杀炼药师!”妖将大吼。 妖族皮糙肉厚,善持久战,具有人族无可比拟的天赋优势,单打独斗从不畏惧。然而一遇上炼药师,便如野猪撞上江流,总是被压制。 尤其横断山的妖族,吃过大苦头,最厌恶的就是林家炼药师,见一个宰一个。 但数名化神弟子环绕,根本不会给他们可趁之机,炼药师何等尊贵,区区小妖也想近身。 培养一名炼药师,所用资源可是道修的二十倍,非大势力无以供养。 双方都在加派兵力,山岭的战场更为混乱复杂,几番僵持不定。事情的转折出现在二十九日,妖族太上被林家太上击落在地,半身焚烧。 神掌自云天拍下,金芒携卷雷光轰然扩散,万钧之力当头,巨掌甫一从虚空遁出,便毁坏了近千里的土地,敌我双方皆受挫后退。 林青竹和笼子也滚了几个来回,他的额头磕在了铁杆上面,磕出了淋漓鲜血,过了很久,五感才恢复。 这就是长老级交手必在虚空、必造空间的原因,若将好不容易打来的地盘变为焦土,一切就失去了意义。 但这一下,妖族太上化为飞烟,彻底消湮。 长老级人数一旦逆转,结果几乎是注定的。场上局势开始偏移,到三十日时,妖族且战且退,有了颓势。 林青竹的状况更加糟糕,他靠在笼子边,被带着后撤,摇摇晃晃,几乎睁不开眼睛。 只感觉林家一直在逼近,他既觉得耀目,又觉得晦暗。 三十一日,妖族被逼退到了蛟渊附近。 直到此时,妖将才反应过来林家的险恶用心。他们层层围堵、密不透风,却又适时留手,给他们逃脱机会,就是为了把他们逼来这里。 逼他们死无葬身之地,进一步是屠杀,退一步是自杀。 高效的清理办法。 “无耻人族!”妖将越战越猛,“本座宁死不屈。” 结局就是被一齐逼到蛟渊边上,妖族残余的部众,仅剩千人。 他身边也只剩下一员亲信,就是之前指认林青竹的妖族,同样力竭。 今天是个难得的晴天,刮了多日的雪停了。碧空万里,背后万米高的深渊青雾如云,看不见底,只隐隐传来风鸣雷涌之声。 横断山深渊密密麻麻,有些不过是高了点,妖兽多了点;有些却暗含乱流,时空错乱,极度凶险。蛟渊就是后者,这座苍山境有名的毒渊,一旦坠落,就会被地脉封锁、被乱流搅碎,从未见过有人能爬得上来。 结局只能是粉身碎骨。 盯着那可怖深渊,妖将被林清笃冲昏的头脑冷静下来,这才想起自己还有两个要拿来祭旗的林家人,事已至此,只好改做人质了。 于是他派人把牢笼推上来,打开了笼门。 见林青竹在一边不知死活,他就先把林采繁从血茧里挖了出来,抓着她的头发,提在两军阵前:“林清笃!你再敢上前一步!” 林清笃尚且未说什么,偷随父母来征战的林眠已经发了疯似的要冲上去,结果灵台失守,被一条碧鳞毒蛇当胸咬中了心脉,倒了下去。 “眠儿!”林母吓得魂飞魄散,哀鸣出声。 林眠族人立刻奋力护着林眠,将他拖了回去。 之前看到林采繁被捕,他们就把林眠关了起来,生怕他发疯。毕竟战场发等同送死,可谁想他还是偷偷跟来了。 林母给林眠灌了一颗丹药,卜脉到他仍有气息,紧绷的全身才略略松下。 这是林眠自讨苦吃,她无力怪罪别人,可心中却总觉被阴影覆盖,让她恨不得抱着孩子痛哭一场。 林清笃收了手,两方于蛟渊前对峙,泾渭分明,一时风停。 林采繁落在妖将手里,全身的血几乎流干了,却还活着,一双眼睛盯着林清笃。 林清笃道:“采繁小姐,你怎可擅自离家,带着少主侍妾穿过横断山?下次不要再这样了。” 林采繁嗓音嘶哑,冷冷道:“你不救就不救,何必与我说这么多。” 一旁的妖将扯着她头发,将她脖颈往上一横。长斧直抵,朝林清笃喝道:“她是你林家族人,你敢不救她?!” 林清笃却笑了:“林家从不妥协,不受威胁。”复又补充:“有恩必还,有仇必报。” 这话意思很明确,林家不会因为他抓了几个核心族裔就轻易妥协,但他这样做,事后他的族人必招致更加疯狂的报复。 两方在横断山世代撕咬不休,血仇累累,妖族穷凶极恶,林家狡诈冷酷,早没有了缓和的余地。 原想一出去就杀人泄愤的妖将铁青了脸色,说不出半句话来。 他已是穷途末路,长老在虚空拖住林家太上,也被其拖住,不可能救他们,相反,他们甚至乐于袖手旁观,等他们一死,就能毫无顾忌遁逃。 晴朗的日光照到了蛟渊边沿,有些暖意,也有些冰凉。 碧空的白鸟远远掠过,如风如电,刹那便去了千里之外的地方。 密密麻麻的林家子弟或站于渊边,或浮立半空,将这数千妖族团团围住。妖族却不敢御空遁走,他们身后蛟渊绵延数千里,莫说御剑飞天,连撕裂空间都会直坠下去,这便是地脉封锁。 妖将面目微微扭曲,怨极深处,竟哈哈大笑起来:“好!你林家有种!那就让这两人给我陪葬——” 他抬手,就要引斧割断林采繁头颅,却在这千钧一发之际,被酝酿已久的林青竹撞上了——他的力量那么大,那么直白,像把全身的力气都用上了、全身的灵气都消耗了、全部的希望都压上了,竟然把他撞得一趔趄,争取到了片刻转机。 林青竹一直在观察局势,知道林清笃差的只是一个时机,所以他鼓足勇气冲了出来,即便内心恐惧,还是头铁撞向了妖将手臂。 妖将将他一脚踹开,然而就是这短短一瞬,成了林清笃的突破口。他刹那出现眼前,一箫横绕他脖颈,反手将其扭转,妖将脖骨尽碎,发出惨烈的嚎叫,整个人也被倒转翻飞,最后被林清笃拂袖击落下了悬崖。 周围妖族大骇,一拥而上,林清笃抓住了林采繁,却掠过了林青竹。 林青竹呆呆的看着他。 他被刚才那一脚击退在了崖边,尽管已经用力攀扯住了藤蔓,但因为双手被缚,根本抓不住。 用尽力气坚持了几息,还是悄悄翻落了下去。 * 林清笃轻轻踏空而起,俯视他,脚下是无数想抓住他的妖族。 林青竹对上他的眼睛,那么冷,那么清。 轻轻地看着他落下去。 他能抓住他的,但他没有。 林青竹心里空落落的茫然,阳光照在他身上,他好像坠进了棉花堆里,又暖又轻,失去了所有的悲伤和害怕,像一只白色的飞鸟扑腾翅膀,终于飞起来了。 然而阳光却渐渐在悬崖那边,他坠落下去,明明看见的是林清笃清淡的身影,却仿佛看到了林如晦。 他在崖边负手而立,身后是冲天的火光,还有绚烂的夕阳,静静垂眼看着他。 道袍翻飞,就像那日在吟溪院他们一起看日落一样,凛冽冰凉。他戴着扳指的手上停了一只飞鸟,他那么温柔地抚摸它,模糊不清。 好像他跑过去,还会被抱起来,亲亲他的眼睛,带他去吃饭。 在暴风雪的时候,可以窝在一起,吃一只烤红薯。 那只烤红薯甜甜的,流出金色的糖心,一人一口。 但现在,他的剪影渐渐变成了另一种他不认识的模样,越来越远,越来越淡,越来越模糊。 他的眼中毫无波澜,就这样静静地看着他。 好像在说:你自由了。 他不要他了。 林青竹很快被地脉封锁,直直的坠下万丈深渊。 他的眼睛一直呆呆的看着周围的风和雾,额发都被风吹起了,却始终静谧而没有声音,连呼喊都没有一声。 他们的确没有必要再救他了。 就像他在这个世界,始终是孤孤单单,独行独往。 没有任何人。 …… …… 溯辛二年一月三十一日,妖族的进犯在苍山境被遏制。 进犯者全军覆没,林家损失极小,还救回了被掳走的嫡系族裔。 林采繁被家族炼药师救治,保住了性命,随后被林清笃收入袖中,与太上长老一起,架着蛟车撕裂空间,仅用三日,便返回了林家。 林家这一月来丝竹悦耳,始终不停。如今盛宴刚散,送走客人,大殿却依旧站满了长老与族裔。 林采繁被架回了大殿,捆绑跪地,被两人按在了地上。 连日奔袭,她抬头便看见了满座长老与双腿交叠的林如晦。殿内晦暗,他们拱卫着他,如同拱卫着神灵或是先祖,而林如晦看着她,眼底没有任何情绪,也没有丝毫怜悯。 仿佛他们不是亲族,也没有任何关系。 阴阳轮回盘自他身后展开,一阴一阳,如游鱼游动,却教人从骨子里发寒。林采繁仰视着他,根本不能动弹一下。 教其生,教其死,阴阳轮回,执掌杀伐。 身为林氏族人,面对祖先,焉有反抗之力,哪怕林如晦并非林祖本人,却是同一魂魄,又岂能算她的表哥。 他做了一年的君子,骨子里却还是那样冷酷而薄幸,无论是对族人,还是对情人。 没有丝毫的人性。 她也不想动了,因为她犯了错误,又怎配活着。 林青竹可以在出荒北后被妖族杀死、被阴鬼毒死、被魔兽咬死、被人心算计而死,她也从来没想过他这样的人可以在荒北长久的生存,因为他幼稚的心性、因为他卑微的实力,在修真界简直连幼童都不如。 还有奇怪的想法,奇怪的行为。 但林青竹唯独不可以因为救她被推下悬崖而死,这个死法简直是她的所有骄傲狠狠踩在地上,叫她一回想,就难以忍受,如千百万只蚂蚁啃噬,心中充满了暴戾,甚至怨恨于林清笃的见死不救。 但她清楚,这是出自谁的授意。 林采繁紧盯着上首,眼中竟渐有恨意。 因为她慢慢想通了一切,明白了一切。 “林采繁叛逃宗族,身为主家弟子,罪加一等,按照家规,当受打魂鞭两千下。” 戒律堂数位长老站在殿下,待大长老唱读完,便有两人手执打魂鞭,开始行刑。 冰雪冲入昏暗大殿,才举办过喜宴的地方此时却森严冷酷,回荡着阵阵惨叫。林家从不吝暴力,正如林采繁曾经所说,只有圣殿尚不知事的弟子才会感念于家族的温柔,有任性的权力,因为他们从未见过家族的酷烈手段。 林家长存数百万年,哪怕神朝覆灭,林家依然存在,且不仅存在,还日渐鼎盛。 这样的家族,最不可容忍的就是叛变。 打魂鞭直打魂魄,其痛烈远超其它刑罚,两千鞭足以让林采繁魂飞魄散,就此咽气。 才两百下,她就渐渐失去了生息。她生父林晟当场俯身求情,朝所有长老,尤其是林如晦陈情。 “请您宽恕。” 外面雷声轰鸣,暴雨如注,冰与雨将整个天地砸成茫茫一片。 林采繁受寒气侵扰,忽然轻轻颤抖了一下,缩成了一团。 林如晦看着她,手掌轻扑人鱼烛,光影明灭不定。 “念你是林家人,”他道,“拖下去。”:,m..,. 39. 婆娑 剥开前男友的心√ 寒梨弥漫,薄雾笼罩。 他在污泥沟渠之中,捡到了一颗宝石。 明亮的、纯粹的、温暖的宝石。 他注视着这颗宝石,弯腰将他从污泥之中拾取,握在了手里,攥在了手心。它身上还带着泥土的芬芳,寒梨的湿润,让他着迷,又让他好奇。 轻轻一嗅,便被致命地吸引了。 周围的空气冰凉,而这颗宝石里,装了世间最剔透的灵魂,倒映着他晦暗的眼眸。 清晰可见、清楚干净。 让他第一次如此得见自己的模样。 …… …… 林如晦伸手,上了几炷香,祭堂里满壁皆是先祖的牌位,中央的道场,放着三清的道像。 林家祖地不在北山境,也不能叫族人轻易出入,为方便祭祀,主峰便另设了简单的祭堂。 常年香雾缭绕,空空寂寂。 他腕间又带了婆娑珠,黑色的袖袍染浸檀香,眼中映着火光,那层迷雾般的神采消失不见,冷漠犹如利箭,教任何人都不至于错认。 林如晦,绝非良善君子。 他生而知之,即便没有林祖记忆,却有与前世相似的极端性情,当年林祖自愿化道,放弃仙籍,实是对这个修真界无趣极了。 重来一世,也未必有多少温良。 是以取名林恕。 曾经他缔造林家,让林家以他的意志亘古长存,如今亦是林家完美的作品。青色的烟雾下,他带着灰的眼眸看着道像,隐隐有些倦怠。 林清笃在一旁待命,而他的心里,却又想起那颗纯粹温暖的宝石来。 林恕轻轻转动手中的珠串,面上竟有一丝浅薄而冷淡的笑意。 他如巨蛇靠近宝石,以蛇信舔舐,他想盘绕它、想得到他,又想验证他。 他控制着自己,观察着、探索着,林青竹向他索取什么,他就给他什么;林青竹不向他索取的,他也不会主动给予。 因为他若给予,必收取代价,将这颗宝石一口吞入腹中,谁也无法看到、谁也不敢碰到,哪怕它终究要天人五衰,静静腐烂在他的肚里,也不会让他接触到井外的天空。 这样美丽的东西,只属于他林恕一个人。 可这颗宝石太聪明了,尽管懵懂,却小心翼翼未曾踏进他设下的陷阱,没有被欲望染指、没有被权力摧折,即使仰视着天空,却也同样扎根着大地。 云上真仙又如何,虚浮于空,随波逐流。 又有几人能得真自在。 他明净的眼睛,清楚地映出他的贪婪,和掠夺。 林如晦面上的笑意消失了,外界雷声滚滚,银白电光劈开黑暗—— 疾风骤雨,隐隐能听见汹涌的海浪声。 “说。” 林清笃道:“北海海底乱流涌现,似有阵法波动,传来了他界道则,与天道绞杀。此事非同小可,几位太上已经前去查看。” “此外,”林清笃顿了顿,“采繁小姐又离家了。” 因她身受重伤,所以她的族人没有再关押她,或者派太多人看守她。在细心喂她吃下药,看见她睡着之后,林晟就长叹一声,回洞府打坐了。 没曾想她就是抓住了这个时机,再次出逃,极为迅捷果断。 不得不说她挑了一个最佳的时机,离归家不过一日,北海又发生了这样的事情,大多人无暇管她。等林晟发现的时候,已然抓不准她的踪迹。 “她约莫还是从那条路线离开的,可要派人去追?” 林清笃指的路线,自然是林采繁自己发现的补给线。 那条路的确是她自己挑的,可古籍里,千万条路径的传送阵,已尽数由他们修补、调整,无论她挑中哪一条,结局都一样。 林如晦却没有回答,垂手拿起了香炉边的婚书。 雷声越来越大,暴雨越来越急切。 婚书放出金色的流光,像黑暗中不屈的火苗,始终震颤地燃烧着。如同被囚困在笼中的白鸟,轻轻拍打着翅膀,想要带着牢笼飞上天空。 他想要弃了他,永不回来。 林如晦轻轻笑了,温文尔雅,如同一位真正的君子。 但他心中,贪婪到了极点,克制也到了极点——自始至终他都仅仅注视着。他最终好奇于这颗宝石究竟会挥发出怎样的光亮,真正属于它时,又将如何甘美战栗,所以他轻轻放手了。 他要离开,他就让他离开;他想要成仙,他就将它投入人间。 代价是无论生死,无论四分五裂。 林青竹哪怕是夺舍重生,他的灵根也不应当排斥到如此地步。这种排斥不仅使他修为难以寸进,他所表露出的术法,更与常人不同。 如林采繁所见,他根本不懂、不会。 于修士而言,这可堪奇异,凡有修为,身法术法皆自然而然,根本不必过多拆解。唯有一种情况,为天道不容,他本非长风界人士,而是他界孤魂,奇遇到此。 他根本没有接受这个世界。 他不屈服于如今的天道。 那两条灵根本就是随他而来的灵物,物随主心,所以始终混战,抵抗此界规则。金灵本相,便是林青竹心相,金灵湮灭,他自然融入此界。 蛟渊风雾属木,扎根地脉,乃是冥界之气,有通天神龟承载,他不会死,只会被浸透神魂,得以处置灵根。 他的灵根,不到濒死不会屈服; 他自己,不到绝境绝不接受。 若不移金相,哪怕以这样三灵根的资质勉强修炼到筑基,在渡劫时也会被雷劫摧毁。 他发现的宝石轻易被他人吞噬,又有何意义,不如死在他的手里。 自前世伊始,死在他手里的人不胜其数,却从未有人能教他如此痛彻、如此愉悦、如此满足。 这是他的宝石,他会一直注视着,任谁也无法染指。 他太过期许,若林青竹自蛟渊存活,接受了天道,再度与他会面时,该是怎样的景象。 是否这世间的臭鱼烂虾真无法使他性移、风霜雨雪真无法使他摧折,他会是何等模样,怎样光彩夺目,怎样对他刀剑相向。 甫一想起来,便难以抑制地心动。 这才是真正的他,不似林青竹想象的正人君子。他自知见死不救,会将林青竹对他的心平气和悉数破坏,哪怕事出有因,哪又如何? 他的动机算不上光明正大,林如晦亦不屑为欲望找补。 他等着林青竹站在他面前。 又一道雷光劈入大殿,林如晦黑色的常服被映亮,他满头的长发已然散下,衣上云纹滚滚,竟有几分稠艳。 泪痣随视线微微垂下,显得冰凉而冷倦,使他不似一个年轻气盛的青年人,而是一团晦暗深邃的雾气,从绝壁间缓缓升起。 林清笃站于他身后,面上始终带着轻微的笑意,不发一言,也不吐一字。 狂风将满殿烛火吹乱,急促而狂烈,远处更传来阵阵钟声,不断催促。 今夜乱雨,林家可堪混乱,北海生变,带来的不仅是那阵诡谲的阵法波动,更送来五条几近十阶渡劫的深海巨兽,突破了林家大阵,直朝着南部的长风江越去。 林家散仙级别的太上长老已然出动一位,撕裂空间追随而去,与其相斗。南海现今海浪滔天,赵家与楚家联合治水,撤退了围岸千万仙凡。 今年春季来得格外早,二月便开始下雨,相比去年的温和,堪称暴烈,已有乱海之势。 林清笃抬眼透过雨幕灰云,看到隐隐位移的星象。 溯辛乱年的祸端,恐怕是真要来临了。 而如今距离林青竹坠崖,已过了五日。 是生是死,也该见分晓。 若是生,婚贴便会放出灼灼金光,代表他已明悟接受,放下过往一切执念,金灵自会化去;而若是婚贴变作灰色,意味林青竹甘愿赴死,魂灵归于冥河,前尘尽忘。 而后被玄龟托载,赴往尽头。 林青竹的乌龟虽与玄水河龟像极了,可那不过幼年的一种掩饰,屠狼一族从极北偷来的,根本是通天神龟的后裔。 这种神龟可撑天地、可噬日月、可搅江海、可渡苦厄,但幼年时期却十分脆弱,天敌环伺,身形也极为细小。直至它长成,长到小山般稳固,那层金色躯壳才会脱落,露出白玉本相。 它认林青竹作主,是它自愿,说明林青竹原本天资极高,具有难得的慧心。 冥河弱水尽头,便是扶桑。 天道不予接引外界修士,扶桑则无谓死魂来自何方,尽皆纳入树根,洗尽铅华,再次投胎。 那也不再是林青竹了。 婚贴忽而发出轻轻的折叠声,引得林清笃侧头看去。 只见林如晦手中的婚贴,忽然大放金芒,璀璨如同太阳。它扩散至整个大殿,在这雨夜照得道道碑文有如火烧,绚丽温暖,却教林清笃于心中轻轻喟叹。 林如晦一直看着。 那金芒仿佛要将所有的光芒燃尽,不断吞没着婚贴上的色彩,林青竹的名字、林青竹的血迹皆被它一一吞噬,在最后一缕血色消匿的时候,整张婚贴,化作了枯寂的灰色。 再没有一丝鲜活的气息。 他的宝石,轻轻摔碎了。 宁死不屈。 抱着他前世的幻梦死去了。 林如晦面上没有任何表情,缓缓伸手,将婚贴置于烛火之上,烧得一干二净。 灰烬被风吹走,再没有了一丝痕迹。 狂风乱雨,门外茫茫雨幕,雷霆如巨网,劈下整个长风界。 林清笃微微颔首,跟随青年身后,腾空而起。 脚下是巍峨山岳,狂流翻涌。 他们直朝北海而去。:,,. 40. 融合 再剥开自己的心√ 太阳还没有出来,早晨有些冷,吹在脸上,冰冰凉凉的。 他坐在嘟嘟嘟的摩托车上,抱着刚买的纯牛奶,一共七盒,可以供七天喝的,装在红色的塑料袋里,动一动就有沙沙的声音。 被风吹得沙沙的,也被他转来转去,露出一点花里胡哨的牛奶壳。 背后的大书包贴着他的背,里面装了很多书。 今天是星期天,原本可以放假,但他还是要去学校,多看一点书,考试就会考好一点。 “唰唰唰……” 他把塑料袋拧成一股麻花,又散开。 直到开车的人叫他不要玩了。 “嗯。”他乖乖应到,看着面前一堵背影。 有些佝偻,戴着红色的安全帽,穿着工服,很沉默。一路开车,不会和他多说什么。 不知道为什么,他好像有点记不清楚他的样子。 去学校的路很长,到了的时候,门口只有他一个人。 保安朝他打了个招呼。 校门口的校训刻在石头上,是:勤学苦读、报效祖国。早晨起了一点雾,滴在草地上,草堆里湿湿的,地上也湿湿的。 他下了车,开车的人掏出钱包,给了他五十块钱,对他说:“你刚去医院开了药,家里没有多少钱了,你细着点花,不够再说。” 家里就他一个小孩,爸爸妈妈的希望是他。 “嗯。”他乖乖点头,接过了钱,仔细放进兜里,“爸,我肯定好好学,以后考上好大学,你们就等着享福吧。” 面前的人影就笑了,正了正安全帽,摆摆手走了。 留他站在原地,背着书包。 …… …… “砰——”一双手挖在了泥地,拽着深深的青草,往前,爬出一具浑身是伤的躯体。 林青竹乱发铺散,骨断身销,却依然从洞窟里爬了出来,眼中是从未有过的执着坚韧,像有两簇火苗燃烧着,透出让人惊心动魄的求生的渴望。 他不服,他不想死,他想回家,他想再见到爸爸妈妈。 他修炼也好成仙也好,最终、最隐秘的目的就是这个,一直横在他的心里,永远也消抹不掉。 他不想在这里,不想在这个世界。 崖底是一片草木葱茏的天地,但他却像坠进了世界一个无人会来的角落,在这里千千万万年,又或者是一瞬间,化作一具枯骨,永远的被埋葬。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没有死,也许是因为那些诡异的云层,也许是因为最后小龟身上发出的金光。总之,当林青竹醒来的时候,就已经滚在了洞窟里。 暴雨如注,他闻到一股浓烈的水腥味。 像春天河边的草堆,又像白色的香烛,沁透到了他的心里,让他感到彻骨的寒冷。 却也让他慢慢想起了许多事。 快乐的,悲伤的,不甘心的,或者疼痛的。 他想,他再也不会原谅林如晦了。 没有道理,也不管什么道理,被他抛弃的那一刻,他只感觉剧烈的疼痛,从未有过的疼痛。 但他也没有机会再面对谁了。 因为他就要死了。 雨水将林青竹的脸洗净,他的视线模糊,最后抬头看了一眼黑色的天空。 是晚上,没有太阳。 紫色的雾不断的靠近他,他不知道这是什么,但在这生命的最后时刻,竟然是他始终视为累赘的金灵化作利剑,一直保护着他。 金色的光芒不断消弭着这些雾气,同时也被这些雾气消弭。 在他模糊的视线里璀璨如明星,像一个斗士,始终不屈。 但他却渐渐不行了。 弥留之际,林青竹纵使再坚强,也终于落下了眼泪,他曾以为他可以坦然的面对死亡,但直到这一刻,他才知道,他有多想活下去。 他不甘心。 不想再被欺凌。 林青竹想接着往前爬,却爬不动了。 暴雨击打在他的身上,他只觉天地都白茫茫一片,雷声响彻耳畔,像要把他整个人都带走。 他渐渐感觉有水漫了上来,看到了一片迷蒙摇曳的青草河畔。 水轻柔地洗刷他的身体,让他从里到外都如此澄净,澄净到能看透血管,看透每一丝脉络。 痛苦渐渐远去,雨点似乎变成了一双双轻柔的手,在揉捏他。雾气钻入他的肺腑,他听到缥缈仙音,胸膛里似乎有什么在改变。 他感觉这样轻松,因为身上有“东西”正在卸下,要消弭于这个世界。 他的脸、他的手都仿佛要跃出水面,碰到天地间的一切。 飘飘然然,快乐极了。 但就在这个时候,林青竹“看”到了那一点金芒的消散。 它在暴雨中,轻轻触碰着他,似与他告别。 在他被水淹没的时候,它的光芒变得那么暗淡,只差最后一缕,就要消失不见了。 林青竹微微呆滞着,和它对视。 他忽而忘记了一切,但还是执着的、本能地伸出手,握住了它。 其实他已经动不了了,但不知为何,他还是感觉自己抓到了“它”——那一刻,他那么鲜明的感受到了金灵的跳动,就像他的心脏深处,忽然也无比激烈的跳动了起来,这是他从来也没有过的活着的感觉。 可也在那一刻,潮水退去,暴雨重新激烈,那些缥缈的仙音彻底离他远去,林青竹在这样的激烈当中,断了最后一口气。 他死了。 紫色的雷光劈入深渊,劈开了层层紫色的迷雾,最后劈在了他的魂灵上。 他身上的印记束缚,尽数消散。 如同幻梦,终于破灭。 * 金绿交加的魂灵渐渐浮出躯壳,然而却不愿离体,冥河的水想卷走他,他却牢牢抓着躯壳,负隅抵抗。 受到重击的小龟也慢慢醒了过来,从他肩头爬出,想探出头,将它叼回来。 暴雨与冥河已然融在了一起。 天地乱雨如瀑,葱茏的草木也化作乌有,只有这团魂灵仍在发亮。 林青竹意识陷在了混沌之中,他沉睡了很久很久,仿佛被困于大漠昏暗的牢房,窗外一缕血阳,他行将就木,动弹不得。 在这片尘土地上,很快也要化作沙尘。 他的身上,压着灾厄苦楚,让他麻木。 被打得鲜血淋漓,骨骼渗血。 就在这个时候,他恍若看见一个人影,站在他面前。 似乎有,又似乎没有。 似乎是他,又似乎是别人。 一个灰白的人影,站在这间牢房内,占据了他全部的视线。 他对他说:站起来,林青竹。 林青竹看着他。 他又道:站起来。 于是林青竹就努力的想要爬起来,动起来的时候,他感觉有万钧之力压在他的身上,压得他全身的骨骼都在咯吱作响。他一次一次地跪下去,又一次一次在他的声音里站起来,眼睛直直地盯着他,一身褴褛,照在窗外昏红的夕阳里。 终于,他的心底无端涌现一股愤怒,让他直直的站好了。 “扑通、扑通。” 他听到了自己的心跳声。 那束夕阳也终于照到了对面的人影,依旧是灰白的,却能看出是女子的轮廓。 身上磅礴道意,是他从前见过、也是此后平生见过之最。 绝无仅有、可怕至极。 她道:做得好,乖徒弟。 含沙的风掠过她的唇角,最终也如沙化去。 但那一刻,却有什么东西踏破千军万马而来。它掠过千万时光,划开生死交界,在这崖底的虚渊之中,静静停在了林青竹死躯的眉前。 …… 林青竹“睁”开了眼睛。 通天神龟伸出头,看着它现今还无法理解的一幕。 金与木原是魂灵化身,所以林青竹的魂魄就是这般颜色,但如今,那团魂魄的中心,忽而多了一点。 七彩流转,晶莹剔透。 那是他的慧心,自他很小的时候就生出的慧心,随他来到这个世界,从他听到心跳声起,终于被他发觉,露出了本相。 极为珍贵,亿万无一。 亦是他的善心、他的本心,他宁死不肯放弃的东西。 好漂亮。 林青竹虽然已经是鬼,却还是本能地想去触动它。 而那颗心也真的被他碰到了,他像拥紧了自己的灵魂,忍不住哭了。 好暖和。 林青竹是死了,可他感觉自己从来没有这么清晰过的感知世界,那层若有若无的屏障被彻底击溃,他能听到枯蝉挥舞翅膀的声音、听到露水滴落草尖的声音、听到这世间万物的呼吸,再次看见了星海一般的灵流。 随茫茫的大雨落下,璀璨绚烂。 他终于接受了这个世界。 他想为自己活着,而不是为某种渺茫的希望。 得之幸,失之命。 他终于彻底明白失去的感受,并且接受了这种失去。 他的过去渐渐模糊,如森林中的一片叶子,尽管美丽,却再也看不清楚了。 逝者如斯夫,不舍昼夜。 从此,他只有未来。 而被这颗漂亮的心吸引的,除了林青竹自己,还有一个小生灵。 他的面前,停了一只小小的蜉蝣,正是梦中踏过千山万水来寻他的东西。 它就像一只真正的蜉蝣一般,透明的翅膀轻轻划过苍蓝的水,触须不断亲昵他的眉心,碰到他金绿的灵魂。 灵魂看东西是很奇妙的感觉,林青竹也和它蹭了蹭。 那一刻,奇迹发生——蜉蝣钻进了他的慧心之中。 水滴入海、白鸟挥羽。 蜉蝣如同一点催化剂,彻底洗净铅华,林青竹的整个魂魄,都不可抑制地散发出夺目光彩。 道意圆融,生死之间,金木二灵彻底相拥。 在他的魂魄里,金芒渐渐与青芒融合。 金为辅、木为主,却凝成一束金色神木,温柔不失凛冽、强劲不失怜悯——随泼天的雨水,携卷着他,重新注入了躯壳。 灵根注入,这具身体如木偶生灵,再度从死亡的绝境中复生,白骨生肌、寸寸修复,重塑根基。 而他的识海,真正达成了林青竹曾经梦寐以求的愿望:他变成了单灵根。 变异单灵根,是木非金,是金生木,顶级的佛木之资。 这是他自己为自己创造的机缘,这时空交错的茫茫虚渊,从古至今葬送了多少人,却唯有他,使枯木逢春、灾凶化吉。 蜉蝣为慧心而来,慧心因蜉蝣生辉。 承载着无上的道法——《蜉蝣诀》。 这不是错觉,林青竹蓦然睁开眼睛。 刹那间大脑饱胀,无穷命理、生死阴阳、星穹变幻在他脑海一一掠过。那道蜉蝣道意,在他识海掀起惊涛骇浪,最终遁入博渊录中,自我封存,使他识海不至于当场焚毁。 但那掀起的渺渺一角,就足够让林青竹震撼了。 【凡道无阶功法:《蜉蝣诀》 塑灵根、保魂魄、三清正、慧心生,封神之途,不与天道论。 落款:月半道人赠有缘人。】 这是浮现在蜉蝣诀前的大字。 封神之途,不与天道论。 林青竹看不懂,但月半道人四个字,他直觉是梦里的那个女子。 可他说不出来,甚至连记忆都在渐渐模糊。 只依稀记得她叫了他一声“徒弟”。 …… 崖底,下了一夜的大雨停息,草木越加葱茏,一滴露水从叶尖滴落,融入了泥土。 天不知不觉亮了。 他的周围,哪有什么河流,只有一条浅浅的山溪,一夜暴雨后,也没有什么变化。 时空的虚渊消失,林青竹回到了人间,身边依旧慢慢爬着一只小龟。 但他慢慢站了起来,再度朝着虚空不知名的方向,跪地长拜。 拜谢点化。 他的脚下,春意盎然,万里生光。 =======二卷·乱雨(完)======:,,. 41. 采薇 分手后准备旅游√ 二月快接近中旬,林青竹又在崖底待了好几天。 重新活过一次,他虽然现在很虚弱,但经脉骨骼、丹田血肉这些根基却被蜉蝣补完了。不说绝顶,起码也是个中上水平了,多年来的暗伤彻底痊愈,恢复元气只是时间问题。 他再也不用吃药了。 是健健康康的一个人,不疼也不伤心。 林青竹爬上树,摘了好几片他认识的麻叶,浸泡抽丝做衣服。 他的衣服在坠崖的时候破的很严重,碰到冥河的时候几乎全部泡烂,只能脱下来,重新做一件。 这些都是他熟悉的流程,林青竹做的很快,不过几天,就给自己织出了一件简单的麻衣,用灵力烫得顺顺服服的,在河里洗完澡后,穿在了身上。 难得几天都没有下雨,他坐在石头上,静静地晒着自己,翻乌龟玩。 荷包蛋在原地打转,金色的龟壳闪闪发亮,轻轻咬着它的手指。 作为一只幼年小龟,它还理解不了太多事情,有时候仍会本能地寻找另一位父亲,张开嘴巴,等着投喂。 因为这个时候,就会有一只修长的手闲散地按按它的脑袋,投喂给它无比美味的灵果。 林青竹从它出生就开始养它,自然能够看懂。 他没有美味的灵果,但是给它摘了很多甜甜的野果,细心挑开果核,喂到它的小嘴巴里。 荷包蛋在他坠崖的时候,第一次学会了放出金身保护他,受了重创。他挣扎的那五天,也是荷包蛋叼回来小蘑菇和露水,喂到他的嘴里。 林青竹的心里很宁静,他没有了一切束缚,又得到了以前以为不可能得到的东西,应该勇敢坚强的往前走。 从前的梦,就像他的前世一样,慢慢走过去了。 课本里说,逝者如斯夫,不舍昼夜。 他已经爬起来了。 * 蛟渊是个很神奇的地方,林青竹探索了几天,发现下面生机盎然,草木跟疯了一样乱长,只是没有任何动物。 而且一旦下雨起雾,就会发生空间错乱。 紫雾弥漫,没有半点声息。 在修真界里,时空乱流是相当危险的东西,但这里的乱流不一样。林青竹猜测是因为融合了鬼界,使得原本不稳定的空间稳定了,借水为依托,沟通了数个世界。 这些他在林家的圣殿里学过。 由水漫起的雾现在伤害不了他,他心口“慧心”发亮,雾碰到他反而会微微退却。 碰到荷包蛋,荷包蛋甚至会吞吃入体,嚼在嘴里做零食。 林青竹都看愣了,但见它还是老样子,才放下心来。 妖族对蛟渊避之不及,这里势必没有看起来那么祥和,所以林青竹非常小心。 他下来这么久,一具尸体也没捡到,却在一日起雾的时候,听见了纷乱的人声。他提起心,大着胆子,顺着紫雾弥漫的地方找去,却在两山中间,发现了一条仅仅在雾里扩开的缝隙。 那是一条狭小的通道,直直连通着外面。他甚至可以看到外面广袤连绵的草原,群星熠熠的夜空,是和内境截然不同的陌生地方。 有人点了篝火,背对着他聊天,车马环绕,应该是一队商队。 林青竹连忙退了回来,直到确认只有他能看到外面,外面看不到也不能进来里面后,才又贴着石壁观察。 太神奇了,这种空间交错,他好像开了任意门,门打开就是新天地。 有车队从石壁那边经过,却没有任何一个人能发现他。 或者在那边,根本就没有这样一座巨山,只有茫茫的草原。 林青竹看了会儿,不急着出去。 他尚且没有完全掌握新身体,出去也是找个地方修炼,还不如在这里多待一段时间。 做好准备,才有底气。 回到临时搭建的树棚,林青竹直接坐在了草地上。 这个小树棚四面都清理了,搭的严严实实,勉强能遮风避雨,还垂了一些花藤。中间燃了堆篝火,可以照亮和取暖。 根基补完、蜉蝣入体,他如今已经是筑基修为。 非常不可思议。 连林青竹自己,都是复生后第二天才反应过来的。刚重塑了躯体,他整个人都生理性的飘飘然,从而忽略了丹田充盈的感觉。 他的丹田里,装的已经不是从前浅巴巴的灵元,而是经由灵元一缕缕压缩,几乎要滴落成水的真元。 气海开辟,灵雾滚滚。 待雾化成水,就是化元;水凝成固状,就是金丹。 修真十二级,先练气、筑基、化元、金丹,再至元婴、化神、出窍、分神,最后合体、渡劫,超然大乘,就可以随时准备受雷劫飞升。 度过成仙,度不过成灰,极少情况能成散仙,或者转世投胎。 筑基可以说是修真真正的起点,筑基前的练气,只比凡人强,寿命却没有改变。 林青竹以前最大的梦想,就是在八十岁生日那天练到筑基,现在他十八岁,就糊里糊涂地达到了。 算虚岁,也才十九。 大小也是个天才了。 筑基是要过雷劫的,林青竹的确被雷劈过,魂魄离体的时候,差点把他劈死。 但没被劈死,就相当于过劫了。 某种意义上,也是成精了。 正是因为蛟渊底空间复杂,蜉蝣才有机会穿破时空,飞到他的跟前。这只月半道人,也就是他露水师父传给他的蜉蝣,是功法化身,现在变作一道灵纹,藏在他识海的博渊录里。 说是露水师父,但林青竹很感激她,只是没看清她的样子,没见过她的真身,甚至连她在哪里、姓甚名谁都不知道。 只有一个道号,月半。 点化了他,传他道法,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就是他永远不变的师父。林青竹不会再拜入其他宗门了,《蜉蝣诀》足够他受用终身。 这是一部凡道功法,长风界三界九道,三界分别为长风、乱海、藏星三体大陆;而九道则涵盖所有飞升大道,分别为:天道、神道、仙道、魔道、鬼道、妖道、灵道、人道、兽道。 凡道大概属于人道,但肯定不隶属天道,上面写得清清楚楚:不与天道论。 所谓封神,指的是封印神道血统,涤清荡本。这部《蜉蝣诀》共分十二重,可从练气一路修炼到飞升。 总纲里将它的优劣写得非常清楚,劣是学了这部功法,他不可以再学别的功法,而且晋升会与他人不一样,容易被天道针对,每次渡雷劫都不会对他手软。 优共三点: 其一,此功法广博,既蜉蝣天地,则包容万物,他可学万千术法,不会冲突,不会走火入魔。 其二,此功法纯净,随他修为上升,根基会越来越强劲,躯体剔透明净,肉身成圣。 其三,此功法“极物”,唯有身具慧心者可练,从而生出“慧眼”。 慧眼同分十二重,但和功法不一定同频,修炼的窍门除了看修为,还看心境,或是吞噬滋养神魂的灵物,也能使它提升。 慧眼下,可辨阴邪鬼祟、可堪万法罩门、可乱灵流天地。 林青竹读过总纲很多次了,慧眼一重还只是得看灵气涌动,紫气东来而已。到后面,逐渐能看到阴鬼邪气、夺舍魔物、破除幻境迷障;再发展下去,识破修士的罩门,法术弱点什么的,也在合理范围内。 到第八重,逐渐变态,竟能堪破万法,灵流循环,一指攻毁山川,搅乱天地。 第十二重,甚至能看到天道弱点。 林青竹看到这里,才终于明白为什么说进阶会比别人困难,天道会狠狠劈他。 如果他是天道,估计也想把自己消灭于萌芽之中。 尽管林青竹并没有把天地搅得天翻地覆的意思。 总纲也简单提了一些关于慧心的东西。 林青竹一知半解,只知道这颗心是他自己生出来的,因为它的存在,如果他心境封闭,修为就会难以寸进;但如果他心境开阔,修为进益就会比其他修士快很多。 林青竹将细节一一复盘,隐隐有种明悟。 从前他不接受这个世界,也不被天道接受,修行才会陷入滞涨,连灵根都跟着他叛逆。他已经能确定,金木都是他自己的东西。 现在说不清如何,但他已经决定好好扎根,为自己谋求快乐逍遥。 慧心能保护他不被夺舍,不生心魔,不受蛊惑,不被诅咒。 再大的妖魔鬼怪也没有办法污染他,相反他可以渡过冥河,超度厉鬼。 林青竹觉得自己像大和尚,但毋庸置疑,他以后肯定要学经文,从前在林家得到的三部佛学功法,就值得他细细研读。 他心态平稳,有用的就学,不拘泥是从哪里来的。 他这几天都在好好归拢他的金手指,为以后做计划,每在地上写一点,心里就越满足,最后统统记录到博渊录里。 除此之外,他重学了身法《如烟步》,又加练了攻击术法《拈花诀》。 两个都是黄阶下品的法术,从前林青竹总是需要一步一步去拆解,才能记住,才能摆出架势。 但现在不用了,他道心澄明,一眼看尽,虽然明悟练习少不了,进益却一日千里。真正体会到了行云流水、术法通畅是什么样的感觉。 就像做题,1+1=2,这在修真界是人尽皆知、人人运用自如的道理。如果有人怎么也算不出来,只可能他不是人,是鹦鹉成精,只会跟着人硬学。 虽然还是小学生水平,但总归迈上了正途。 林青竹飞身而上,蛟渊有地脉封锁,虽然飞不了太高,可过山车已经够快乐了,他变幻身法,在林间踩着叶子,玩了一天。 等出去后,他就攒钱买飞剑,然后学御剑,筑基已经可以飞了,林青竹好想学会飞。 太快乐了! 抓住树藤,林青竹尽情踏壁而上,在感到地脉压力时又抓着树藤反身跃下,手里抓着一根树枝乱鲨,感受自己衣袂翩跹,体态轻盈的帅气。 荷包蛋抓紧他的肩膀,才是真正在玩过山车。 它淡金色的小眼睛照着阳光,挨着林青竹,稳如泰山,发出了“哞”的声音。 龟壳干干净净的,被林青竹细心擦过,还用香花泡过。 是长风界最体面的小乌龟。 就在林青竹玩得正开心的时候,忽然听到上面传来动静。 一个人影擦着石壁坠了下来,就在离地三四百米的时候脱了手,力竭掉下来,滚在了石丛里。 林青竹懵了一下,过了会儿,见那边没有动静,才走了过去。 用树枝翻过地上的人,虽然凌乱,可林青竹微微一怔,还是认出了她是谁。 林采繁。:,m..,. 42. 篝火 和前小姨子也说再见√ 篝火照亮了这一角树棚。 林青竹把林采繁搬回来后,就摘了几颗土豆一样的野果,串在树枝上烤。 筑基了不用吃东西,但他还是馋,用火烤过的果子香香脆脆的,一掰开还有米香,吃一个就能填饱大半肚子。 他给林采繁也烤了一个。 今晚没有起雾,崖底是安全的,她身上虽然大伤小伤全是伤,但不致命,正随着修为缓慢恢复着。 林青竹没有丹药,只能守着给她护法,顺便烤烤火。 荷包蛋的牙只有米粒一样大,也在啃土豆果,虽然耐心,但因为这一片有点长,所以它吃一半掉一半渣。 但它不浪费食物,过了会儿又低头,细细把另一半渣扫了。 在小龟轻微的咀嚼声里,林采繁慢慢睁开了眼睛。 篝火温暖,林青竹坐在很近的地方。初时她还以为是自己心生幻觉,直到林青竹发现她醒了,主动开了口:“……嗯,你醒了吗。” 林采繁身上盖了破布,是林青竹的旧衣服。 她掀开破布,坐了起来,盯着他,脸上难得有几分茫然的神采,似灼热、又似阴郁,总之复杂莫辨,让林青竹下意识避开了。 他不想再回忆起那些激烈的事情,打破自己平和的心境。 好在林采繁也没有问他为何还活着,她坐了会儿,观察了一下四周,最后嗓音嘶哑道:“恭喜你,筑基了。” “嗯,”林青竹把果子转了个圈,“你好好休息几日,这里起雾的时候会出现通道,可以从通道去到外面。” 林采繁反问他:“……外面?” 林青竹:“不错,而且看起来不像是内境,大概是外荒的某个地方吧。” 林采繁很久都没有说话。 她静静靠坐着树,有些脆弱的脖颈轻仰着,注视着崖顶的夜空。 灰色的眼睛和一个人像极了,却没有那层迷雾般的晦暗,有的是自大彻大悟后,多出的平静。 她的确是来找林青竹的,她的骄傲不允许有人敢这样救她,甚至间接因为她死去。何况她发了誓,不能把林青竹带出荒北,将来每一次晋级都要受雷罚,随修为增长一层层加深,直到她付出血的代价,成为劫灰。 所以她下了蛟渊,甚至想着如果就这样死了,也无所谓。 蛟渊有地脉封锁,御剑飞空者必死,所以她用了最原始的办法,抓着原生的树藤和石块慢慢爬下来。 她已经做好准备看见一具粉碎的白骨,静静地葬在天地间。 她也不是来给林青竹收殓尸体的,对修士来说,回归大地本就是最好的棺材,她只是想再看看他。 看看他是不是真的闭上了眼睛,身旁有没有葬着花。 林青竹果子烤好了,递给了林采繁。 林采繁过了好一会儿才接过树枝,慢慢咬了一口。 林青竹就笑了,轻轻哼着小调,给篝火又加了一把柴火。 一夜无话,两人就这样度过一个静谧的夜晚。 * 后来几天,林采繁都半躺在树棚里修养,每日看着林青竹修炼灵诀,飞沙踏石,在崖底快乐得像只野猿。 纵使天上又丝丝缕缕下起了雨,也无损他的兴致。 树棚原本就安在山崖的洞窟里,现在又被林青竹用碎石抬高一层,防水隔沙,铺了一层厚厚的叶子,让她躺得更舒服一点。 林采繁安静的看着他,偶尔也会出来晒一晒难得的太阳。 “这个好吃,给你。” “嗯。” 林青竹总是给她摘果子,林采繁都吃了。 但除了果子,他们也没有别的话题,相对的时候,更多的是沉默。 这日又是一个雨天,林采繁忽而对林青竹道:“明天我就走了。” 她伤势恢复得不错,每日都有在吞食丹药。但崖底的紫雾太过可怕,即便她带了青犀角,布下结界,一夜下来,也不过勉强支撑。 甫一失神,碰到这些雾气,便有化骨失血之痛,甚至神魂不稳,有离体之险。 她不知道林青竹为什么能在这里来去无忧,连他那只乌龟都浑然不惧,但她每在这里一晚,但凡起雾,都对她的青犀角损害巨大。 林采繁还要借青犀角洗涤神魂印记,所以不能再多待。 听到这句话的时候,林青竹还抱着新砍来的柴火,两人用的,过了片刻,安静地应了一声。 “明天什么时候走?” “凌晨起雾的时候。” “那今晚你想吃什么果子。” “不必了。” 林采繁垂下眼:“你不用忙了。林青竹,我走以后,你我有缘重逢,若是无缘,就再也不见了。” “祝你道途通畅,来日成仙超脱。” 林青竹嗯了一声,礼貌说了声谢谢。 这几天他们已经把血契解除,林采繁只要跨过通道,就彻底自由。 去她向往的茫茫大陆。 两人一起坐着,看了一场雨。 天色不知不觉暗下来,薄薄的黄昏打在崖顶,山岭间渐渐起了雾。 林采繁将一个储物玉佩递给他。 她侧着头,轻声道:“这个玉佩是我母亲给我的,里面装着我自己挣的灵晶。” 林家哪怕再惩罚她,也不会收走她的储物戒,甚至给了一大笔资源安抚,林采繁欣然接受,连同之前准备的物资,尽数带了出来。 骨子里她仍是一个林家人,有利可图就不会拖泥带水,清高于她来说十分可笑。 但她知道林青竹不是那样的人,所以这几日,把她之前积累功勋所赚得的灵石尽数拖出,酬谢救命之恩。 不多,仅仅五灵晶,五千上品灵石。 却也足够他前期花用了。 林青竹这次没有拒绝她,收下了玉佩。 收下玉佩,他们就再无瓜葛,彼此自由。 再多的话林采繁也说不出口了,在天地尽数昏暗的时候,她转头盯住了林青竹,盯了很久很久,像要把他牢牢记住。 林青竹也看着她:“也祝你道途通畅,成仙超脱。” 林采繁便第一次笑了。 “再见。” “再见。” 林青竹看着她的身影走入迷雾,渐渐消失不见。 等到第二日,日出东山、篝火燃尽,满地都是木屑灰烬的时候,她仍然没有回来。 林青竹就知道,她彻底自由了。 来日仙界再相逢,一声道友尽沧桑。 或是山重绝境处,共葬天地去无踪。 他听说过这样的话,看着天空,又只剩下他一个人。 * 石头上的刻印多了一道又一道。 林青竹在崖底已经待了一个月,这一个月,他将《如烟步》练得炉火纯青,不要说跳下区区百米悬崖,就算横行崖壁、穿梭密林也已经无碍,步法如青烟无踪,跑路手段+1。 除此之外,《拈花诀》也小有所成,说是拈花,其实拈什么都可以。这其实是一门还算不错的指法,融汇在实战里,效果差强人意。 拈花跑路就更顺畅了,他好歹是筑基修士,底子摆在那里,速度非常快。 林青竹反复磨炼,刷满了熟练度,他知道自己经验匮乏,万一遇到危险,他反应不及,身体的本能却是可以救命的。 最后,他还有一张保命底牌,《蜉蝣诀》功法。 功法一重适用炼气期,二重适用筑基期,林青竹还在一重训练巩固。这一个月,他都是通过催动功法吸纳的灵气,不仅效率大大提升,还让他发现了功法另外的妙用。 当他催动功法时,博渊录里的灵纹就会发光,显出蜉蝣本相。 蜉蝣全身青蓝,翅膀薄如蝉翼,微微震动,与他呼吸共鸣。几个回合,便可以隐藏他的气息,使他的一切波动,都变得跟小小飞虫一样。 但他却可以反过来捕捉周围细小的动静,不是凭神识,林青竹还没学会外放神识,就单纯是凭五感。 这种感知,约莫就是慧眼的雏形。 当然,如果他直愣愣的站在别人面前,傻子也能看出来,可如果他配合土遁法术,融进树木丛林,那生存的几率就大大提升了。 若遇强敌,只要想办法甩开,就有活命的机会。 还大大降低了他修炼时被偷袭的风险,毕竟没有妖魔鬼怪会刻意来找一只小虫子。 藏好自己,发育自己。 林青竹吐息,结束了白日的修炼。 外面又起了雾,今晚就是他离开的日子。 进入三月,停息了没多久的暴雨又开始砸了下来,无论白天黑夜,外面都没有一点光,天空交错的全是雷电。 蛟渊的雾越来越大、越来越紫,甚至有一天林青竹又听到了冥河的水声,闻到了那一股腐朽的味道,本能地觉得危险。 所以不能再拖了。 树棚依旧留在这里,立在洞窟不倒。林青竹摸了摸它的框架,说了声再见,随后戴好新编的草帽、穿好青草做的蓑衣,进入了雨中。 荷包蛋依旧被他放在心口,之前的项链坏了,他用麻绳重新编了一个凑合凑合,等出去以后,再给它做更好的。 只是这一次,林青竹陡然发现,缝隙外面的世界,已然不是之前的草原。 而变成了幽深密林。 他心中微提,但眼见蛟渊的水越涨越高,都快成河了,知道涨水有异,所以尽管担忧,脚下却还是迈了出去。 刹那间,他便离开了蛟渊,站在了密林里。 身后平平常常,没有任何空间的波动,他出来,就再回不去了。 林青竹审慎地观察四周,脚步不停,一边催动功法,一边运起如烟步,朝前掠去。 修炼蜉蝣诀后,他心中总是隐约有种预感和征兆,对该走哪个方向,自然而然会生出判断。 大概是好事。 毕竟他之前也没用过。 但走着走着,他就发现了不对——周围有一股压抑的气息,似乎不止他一个人。 林青竹背后寒毛倒竖,不敢托大,立即全身心运起了蜉蝣诀,脚下步伐更快,在看到前方陡然开阔时没有犹豫,果断用出了练习很久的基础术法,土遁藏进了一棵树干里。 那股压抑的气息,或者视线,才缓缓移开。 云天上,林家的太上长老移开了目光。 刚才似乎有修士掠过,不过不重要。太上已然无心巡查,刚刚也不过忽然一眼,连神识都未扫过,区区小修掀不起波澜,他的全副心神,都放在了下面的海渊。 黑蓝色的海水翻涌,吞吐着雷光,压抑而可怖。 云上有虚影,不止一道。 而下面的林青竹,几乎和树融为一体,尽全力用五感感知外面。他识海的蜉蝣低鸣震动,在某一刹那,慧心忽开,真的让他“看”到了树干外面的场景。 再往外,密林的确是开阔了,但下方,竟然是浩瀚无际的广袤江水。 或者不能说江,林青竹看着那蓝黑的颜色,心里升起不好的预感。 太像大衍海了。 难道他竟然穿梭回到了大衍海?而且这种地貌、这种海势,直觉异常强烈,很难不让他想到林家镇守的北海。 但现在他也动不了,周围明显有人,仅仅是一种气场,几乎就要将他碾碎。不到来人退去、彻底安全的时候,他不能动。 看来下次要和预感反着走,林青竹额头背后都是汗,心里想道。 他越来越紧张,也越来越谨慎,就在他心神最为聚集的时候,忽然一道紫色雷电暴击沧海。 而那一刹那,大到遮天蔽日的黑色长蛟自破水而出,朝天长嘶,正对紫黑雷电—— 电流般的战栗一路从林青竹脊背闪击到了后脑,他头皮发麻,如果被黑蛟和闪电的余威击中,他必死无疑! 莫说是他,这万里之内都会被摧毁! 就在林青竹想要不顾一切飞窜出去的时候,云端降下神虹屏障,阻挡了一切。灿金色的钟鼎自云上飞来,变得比黑蛟还要大,几欲将它覆盖,制住了那可怕雷暴。 一道声音响彻千里: “孽畜,哪里跑——” 黑蛟凶厉残暴,丝毫不惧,长嘶不已。而在两者交锋之际,水下传来剧烈的阵法波动,又一道灰影破海而出,几乎瞬息便窜出半空。 黑云与海渊交错,而他手执道盘,肩覆拂尘,面容不得见,却见一双铁灰色的双眸。 如闪电凛冽。:,m..,. 43. 三人 和前男友擦肩而过√ 林青竹在云上虚影出手的时候,已经感觉血液倒流,全身都在生理性的震颤。 这个灰影一跳出来,他直面他的威压,如果不是那困住黑蛟的虹光结界,顺带也压制了他,林青竹已经肺腑碎裂。 修士对修为都有一种天然的感知,他确信,这是一位分神期的大能! 化神后历经出窍,才到分神,分神位列八阶,离升仙的十二阶只差三阶,已有搬山架海的能耐,甫一出现,便引起深海震荡。 黑蛟更不是善茬,经过天道的雷劫相迎后,它彻底突破了界壁,显出浩瀚妖力,冲天而起,似要吞云蔽月。 十阶妖兽,渡劫将成,直逼大乘期! 林青竹在这样的场景中,就像一只小小的蚂蚁,轻易就能被碾死。 却动弹不得。 好在云端巨擘也不想妖孽作乱,破坏林家领地,同样显威,虹光大盛,抑制住了黑蛟妖力,把其按在海里,如泥鳅翻滚。 只是当灰影掠出,一人一蛟同时逃逸时,明明黑蛟等级更高,他们却不约而同,率先朝灰影出了手。 无数巨掌盖下,就要抓住他—— 林青竹以为他会直接被捏死,毕竟云上人的等级绝不比黑蛟低,纵使他气势非凡,修为却实打实低了几个大级,又有数人围堵,根本没有任何希望。 但没想到,他掷出道盘,捏诀而起,成天阶阵法! 阵纹师! 林青竹吃了一惊,他在林家圣殿学过,自然识得好歹,这杀阵层层叠叠,让人头皮发麻,绝对非同小可,关键还是他徒手布置出来的。 阵法有天地玄黄四阶、顶上中下四品,没有丹药和法器的分类复杂,但却有阵盘、虚阵、实阵三种类别。一般默认实地布置出来的威力要远胜修士徒手捏出的虚阵,可以林青竹现在的眼力,却实在看不出这个灰影徒手捏出的阵诀,比之前骊山的护山大阵差了多少。 太可怕了。 眼见他在数位太上之间周旋,林青竹把自己藏得更仔细,很怕被波及。 云上数人也察觉到棘手,不再留手试探,道意磅礴,云天璨若白昼: “外界狂徒,当诛。” 电闪雷鸣,黑蛟亦趁此突破,这已经不是林青竹能看的场面,他连忙收回了五感,避免遭受重创。 尽管他已经很难受了,没有蜉蝣,估计已经横尸当场。 但他仍然能感觉到那个灰影没有死,相反,他越战越勇,妄图撕裂空间逃逸出去。 背后拂尘展开,横扫乱海。 他身上似乎有一股奇怪的道则,让长老落在他身上的攻击削减数成,道则相抗,竟然有无处使力之感。 云上,数位林家太上眉头深皱。 一人道:“此人非比寻常,身上有他界标记,我等轻易奈何他不得。” “强杀也未必不可。”另一人回道,“只是恐受反噬。” 修士一旦迈入分神,便没有那么容易分出胜负,也轻易置不了对方于死地。这人身上法宝频出,那道盘更是一件半仙器,于他如虎添翼,行纹布阵已达圣师水准,本身就棘手得很。 更兼具五行圆满之气,得他界庇护,他们权能低人一等,反而不能对他怎么样了。 又是一个天生道体,五行灵根。 阵纹越布越密集,逐渐在虹光屏障上破开一道缺口,战势稍缓,林青竹也敢重新放出五感了。 就在他以为这个灰影要逃脱的时候,半空中,忽然传来一阵黑色波动。 很熟悉。 林青竹心跳都停了,因为他曾经被裹挟在里面,带着飞过千山万水。 ——阴阳轮回盘。 当林如晦撕裂空间,迈出云天的时候,林青竹依稀能感觉到,他稍微往这边看了一眼。 冰寒彻骨,却不是刻意为之,不过常态而已。 林青竹全力催动蜉蝣诀,竭力把自己的存在感降到最低,很久都听不到自己的心跳声,脑海里的蜉蝣不断振翅共鸣。 终于,似乎是过了很久、又似乎是一瞬间,林如晦移开了目光。 他浮立半空,离林青竹只有百里之遥,道袍翻滚、黑发披散,手中珠串梵文涌动,在暴雨下犹如修罗。 林青竹即便收回了五感,依旧能感觉到他强烈的存在感。而在他看不到的地方,林如晦抬起手,手中婆娑珠散开,悬浮空中,缓缓朝那层层杀阵交错而去。 阴阳□□照彻天地,彻底露出了本相。 “阁下何人。” 林青竹清楚听到灰袍道人回答:“散修,王禅。” “那便请死在这里。” 金色的珠串照耀了整个乱海,林如晦背后拱卫着数位林家长老。他确是青年无疑,修为也不过金丹中期,但若是仅仅如此,那头七阶的冰天屠狼,也不会自作聪明偷袭,死在他的手上。 何况此时所看,并非修为,而是背后所靠道则。 正如林青竹数十年被天道压制,破界之初,两界交融,最是厮杀的时候。 道盘与金珠相撞,林青竹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他只觉得背后在放蘑菇云,抱着膝盖躲在树里,过了很久很久,那阵可怕的光亮才稍稍暗淡下来。 身边的小草枯萎又盛放,生死流转,林青竹盯着看,心里骇然。 但他现在只是一只小小的草履虫,没有任何人会注意到他。 他能感觉到,外面没有死气,说明那个道人还是遁逃了。 从阴阳轮回盘、从林家数位太上手里跑了。 这一场交锋,此界天道输了。 但他身上保护他的道则也被诛灭,林青竹在他气息消失之前,闻到了浓重的血腥味,他照阵法遁逃,几位太上也立刻破界追去。 他头上云天,只剩下林如晦。 林青竹背后发毛。 一瞬间,他想到了很多东西,如果被林如晦发现,重新掳回去,会受到怎样的对待。 杀了他,或者惩罚他,他还是他的一个侍妾,穿着漂亮的衣服,却待在最坚固的牢笼里,一旦想飞出,就摔得粉身碎骨。 他不想这样。 但好在,蜉蝣栖息在他识海,林如晦最终还是没有发现他,缓缓转身,离去了。 远处黑蛟长吟,已遁入江中,林青竹又坐在树丛里,坐了很久很久,才慢慢探出头,身体却还在树里。 他左右看了看,确定没有人,才踏出了身体。 乱海翻腾,林青竹听到一些细碎声响,谨慎地靠过去,发现岸边掉了很多肥美的螃蟹和怪鱼。 他心里忍不住轻松了一点,有点高兴。 北海虽然没有大衍海的其他地方丰饶,但深海也寄居着很多妖兽,很肥美很好吃。这些大概都是被水流卷上来的,已经死了,大多数连渣也不剩,小部分飞出虹光结界外的,还比较完整。 林青竹迅速把它们捞起来,个顶个地沉,被他放进储物玉佩里。 玉佩是林采繁给他的,他没挂在腰上,挂在了脖子上当吊坠。 还有黑蛟被剐下的鳞片,叮叮咚咚散在地里,泛着黑金光泽,是顶级的炼器材料,动辄灵晶起步。 林青竹捡到几片,搓了搓,但也不敢多待,觉得差不多之后,就运起如烟步,朝着和他们追杀相反的方向跑了。 近距离围观了大战,对他的帮助很大,值得他出去后慢慢感悟消化。 现在稍微回想,还是气血沸腾。 以后他大概很长时间都见不到这种级别的战场了,经历很珍贵。 至于其他的,不会再想。 林青竹掠行了大概半个时辰,忽然察觉到了不对,在踏过一处树枝时,本能地停了下来,盯着某一处。 而那一处,一道人影隐匿树后,高大,修长,黑衣蹁跹,只露出一点脚尖。 却让他浑身血液都凉了。 * “道友从战场出来,收获应当不浅吧。” 树后人见林青竹发觉他,索性走了出来,虽然穿着黑衣,却是个相貌平平的修士,他不认识。 修为筑基中期。 林青竹轻轻松了一口气,他还以为是林如晦。但很快又提起心来,这个时候遇到同道中人,想一想也不可能是来和他喝茶的。 估计是散人,发现了林家的战场,故意守在外面,也是为了捡漏。 但林青竹不可能把储物佩给他,也不可能让他看,分给他东西。对方起了杀人夺宝的心思,不管他如何,都不可能放过他。 所以他想也没想,转身就跑,趁着还有距离优势,立刻蹿了出去。 那人也是没想到林青竹这么果断,反应过来后,马上运起步法追去,手上扣着几道法光,朝他袭来。 林青竹跟背后长了眼睛一样,多日来的训练出了成果,他左拐右拐都勉强躲了过去,刺激得他出了一背的冷汗。 “站住!我也不要里多少,分我二成即可!” 林青竹不信他的鬼话,他已经被骗得很惨了,没有那么天真了。 两人追逐数个时辰,那修士纵然修为高过林青竹,却逮不住他,而且好几次丢失目标。只稍不留神,林青竹的气息便如来时一样诡谲,消失在他神识里。 可惜离他还是太近,被他看破了真身。 这让他更加确信林青竹身上有好东西,追击更加疯狂了。 林青竹被打中几道,但咬着牙,速度一点没慢。 但前面是一处山坡,他反应不及,朝着山坡跑了下去。 糟糕,林青竹心里不好,想转道,但黑衣修士已然腾空而起,霎时距离拉近,手中回转捏出术诀,暴烈火球顿朝林青竹袭来。 “鼠辈,受死!” 林青竹收不住势,滚下了山坡,身后燃了一路的火焰。为抓他这黑衣修士竟然不惜放火烧山,可惜林青竹运气好,没有挨火焰烧到。 反倒是滑下山坡,掉进了一层厚厚的枯枝腐叶,几乎把他头顶淹没。 “哼。”黑衣修士落地,认定他身受重伤,手上扣着法诀,缓缓走下山坡。 但下一刻,林青竹就从腐叶里蹿了出来,不知是不是昏了头,竟然往他这个方向自投罗网。 那修士正要发笑,却陡然听到一阵教人头皮发麻的纠缠声。 如鳞蛇寸寸伸展,一条足有三人长的血鳞红蛇自枯枝中蹿出,朝他咬来—— 三阶血蛇,堪比化元。 黑衣修士脸色大变,甚至于比林青竹还要惊惶,因为他的血肉,明显比林青竹补多了。 该死! 于是密林暗地,逃命的人变成了两个。:,m..,. 44. 捡漏 发一笔横财√ 暴雨越下越大,天色已黑,整个林子都被雨幕的淡淡银光反射,显得既阴森,又恐怖。 北海境相比北山境,妖鬼魔物没有那么多,但也绝不是什么善地,自从一脚踩到血鳞红蛇之后,林青竹已经逃亡了近两个时辰,丹田真元快要用尽。 刚开始他是想和那个修士岔开逃命的,但那人一直紧紧的贴着他,两人速度相仿,他怎么甩也甩不掉。 血鳞蛇在林中窜得极快,毒牙分泌出汁液,只等美餐一顿,时不时吞吐血雾,想要直接溶化掉他们。 越是这个时候,越显得他们速度疲慢。 看那个散修王禅逃命时身形利落,行云流水,轮到自己却好像一只笨企鹅。 再一次擦地而过,林青竹跃上树枝,想要踏空跃出一段距离,那修士却又放出长鞭将他拖回来,他被迫闪避,重新落回地上。 因为林青竹在,他还有希望逃脱,林青竹走了,那条蛇只会把他追到死。 现在这个情形他也不可能御剑离开,因为血鳞红蛇同样会飞,而且空中的速度远比筑基期修士御剑快。 几乎就是个靶子。 林青竹被枝丫擦出了血,引得红蛇更加兴奋,猩红的重瞳锁定了林青竹,哪怕他催动蜉蝣诀也无济于事。 几个时辰的追逐,他体力逐渐不支,功法效力也渐渐减弱。 何况他早已暴露在这一人一蛇的视线里。 天就要黑尽了。 当乌云外的太阳彻底坠落,碧鳞红蛇失去了最后的桎梏。 它身形膨胀数倍,长嘶一声,妖力大盛,爆开了血雾领域,想要将二人一同拖进来。 前方正是一处断崖,他们又要转道,极有可能被追上。 就在这个时候,那黑衣修士突然发难,几乎是一瞬间,扫鞭绊倒了林青竹,以他作饵,头也不回地转道离去。 林青竹这次因为侧面是悬崖,本能停滞了一下,就躲闪不及被绊倒了,但他当机立断,用平生最快的反应速度侧滑擦下了悬崖,手指运气灵力抓住了崖下十几米的朴树树干,再以全身精血催动蜉蝣诀,使自己有如木石。 仅仅是一息的时间,他便看到一截蛇尾从崖顶扫过,乱石飞屑,惊起迷沙血雾。 沉重的蛇躯几乎把崖边压垮,却灵活转道,去追那个修士了。 林青竹手臂都在发抖,却不敢放松,直直挂在树下。 太阳落下,以血蛇妖力,岂是一介筑基散修可以应对。 很快,林青竹就听到细小的咀嚼声。 在暴雨中窸窸窣窣,好似雨点滴在草丛。 银白的世界洗刷着林青竹,他就这样坚持了一夜。 第二天,当太阳升起的时候,尽管天边依旧乌云浓重,纯阳之气却不可阻挡的笼罩大地,那些细碎的阴气,终于消散了。 林青竹抬头往上看,满头黑发都在晨雾中散开,原本被养出一些柔嫩的脸颊再度变得清瘦,却仍然留有稚气的轮廓。 身体欣长,和从前相比,渐渐不一样了。 他顺着树藤,一点点爬上去,最后以慧心感知,附近的确没有妖物之后,才翻上了悬崖。 他现在视觉变得很敏锐,看到远处的草堆里,有一点破碎的血红衣物。 过了好一会儿,林青竹才慢慢接近,捡起树枝,扫开那一点肉屑,看到了一只储物袋。 血蛇不吃人族衣物,以它的智商,也打不开储物袋。 林青竹静了一下,开始颂念着刚学的佛语。 那三本佛学功法的前言囊括了许多经文,其中就包含往生咒,能超度横死怨魂顺利投入鬼界。 然后他放下见到这种尸体的恐惧,用树枝挖坑,把这堆东西掩埋了,以免他太过难看。 最后伸出手,小心拈起了那只血红的储物袋。 修真界默认的潜规则,如果帮人埋尸,可以取走他的储物袋。 身为散修固然接受曝尸荒野的结局,可孤魂伶仃,有人取走遗物,也算一种释怀。 储物工具不能互套,周边环境又危险,没有时间细细筛选。林青竹就匆匆把储物袋里东西取出,尽数存进自己的储物佩,然后把这只储物袋埋在他身边。 最后运起步法,顺着悬崖离去。 * 连续几天野外赶路,把林青竹逼成了一只听到风声立起耳朵的兔子,他白天赶路,而一到夜晚,就会躲在树里,或者挂在悬崖边,最安全的就是躲在悬崖的树里,一动不动。 以此,他躲过了数只妖兽的猎食,保全了性命。 最庆幸的是,他跟着蜉蝣玄妙的指引,没有跑错路,没有继续往密林深处跑去,而是在六天之后,接近了北海境的望南城。 望南城位于北海和北山之间,也是最靠近大衍北海的城池。林青竹是跟着游猎的散修队伍回来的,为此还付出了一块中品灵石的报酬。 在看到高大巍峨的城墙之后,他难得有些呆呆的。 回到人世了。 耳边是繁华热闹的人声,即便阴雨绵绵,还是有好闻的香气传来。是有人在烤鸭腿,撒一把芝麻,烤的皮脆肉烂,焦香的味道散到了整条街。 卖云吞的小摊就支在路边,很多人在吃,大多是来寻活计的凡人,几个少年衣衫简朴,背着一个包袱,吃得头也不抬。 林青竹坐在妖马上,看着他们。 就在这个时候,队伍的散修首领对他道:“道友,我们可把你带回来了,接下来就告辞了,有缘再见。” 林青竹回过神,点头道:“有缘再见。” 他是在密林边缘遇到的这支队伍,正好要带猎物回程,就搭了个顺风车。现在约定完成,林青竹下了马,作了一揖,和他们道别离开了。 他全身都裹着麻布,遮住了脸,像个木乃伊,身上还有浓重的腐臭味,急需找一个地方休息。 好在现在林青竹有钱了,整整五块灵晶,折算五千上品灵石,想住什么客栈都可以。 他站在街头,后知后觉自己是有钱人了,于是走向一间看上去不错的客栈,仙凡都招待的那种,要了一间中房,住一晚五十下品灵石。 真贵。 但林青竹还是好奇地被小二引着上了楼。 “仙长是第一次来望南城吧,哎哟那可必须尝尝咱们店里的羊肉火锅,不是我吹,那羊肉可是顶鲜的灵食,吃一口舒经活络,保管给你吃得舒舒坦坦,早日升仙!”小二是个凡人,十分热情,林青竹有些不适应,但付房钱的时候,多给了一块下品灵石。 小儿的笑容顿时多了几分真挚,再次问道:“店里新进来的灵羊的确是极好的,仙长真不来一锅?” 林青竹想了想:“多少块灵石一份?” “不贵,若您点最小的,只需一百下品灵石。” 对灵食来说,确实没有太贵。 林青竹犹豫再三,还是想吃,就又给了一百块下品灵石:“快点送过来吧。” “唉!”小二就跑走了。 才一天,就花了两百五十块下品灵石,还有进城费十五块灵石,林青竹心想,明天一定不这么浪费了。 今天是个好日子,他想庆祝一下,才花这么多。 推开门,他进去自己的房间,放下蓑帽蓑衣,把荷包蛋放在了桌上。 房间一室一厅,门窗都关得严严实实,在倒春寒的雨季非常温暖。 窗外阴雨不散,里面却燃了好几根红烛,显得整洁明亮。床铺是簇新的,叠了棉被软枕,还放了蒲团,颜色都是淡淡的鹅黄。 前厅一张红木桌,可供吃饭,有茶具,还有一盒茶叶。 林青竹等了会儿,小二就把羊肉火锅端了上来,骨汤扑鼻,闻起来就很香。锅子也是特制的,有两层,里面那层放了火符,一直温着,让汤保持最适口的状态。 让林青竹想起自己被扔在崖底的小锅。 陪了他很多年。 “那小的就先告退了,您慢用,用完摇铃,我再上来收拾。” 林青竹点点头。 等小二离开后,他先去浴室洗了个澡。 客栈的条件就没有小骊峰和林家那么好,有“自来水”,浴室就简单放了个浴桶,旁边有火符和水符。林青竹摸索了一下,用灵力点燃水符,霎时就放满了一桶的水,然后再把火符贴在浴桶边,就能隔桶加热,慢慢进去泡了。 不过每次放走脏水,都要重复一下上面的过程。 时隔几个月,林青竹再次洗到了热水澡,说不清楚是什么感觉,总是恍恍惚惚。 他闻着羊肉汤,看着满室的红烛,感觉自己又没有那么开心了。如果轻易想到林如晦,心里就像破了个洞,轻轻地漏着风。 他不想再在内境待下去了,他想去外面。 这样的情绪来得突然,排山倒海,让林青竹的手抓着浴桶边沿。 但过了一会儿,他缓和了下来。 心里重新宁静。 如果得到自由,得到灵石,得到天赋,他还是这样不开心,那也太没有出息了。 沉溺在过去的痛苦,并没有用。 林如晦舍弃他,没有义务救他,他可以理解。 但情理上,他原谅不了。 他觉得痛苦、疼痛。 原谅不了就原谅不了吧,林青竹放任自己的情绪,他想,一个人的情感总是有爱有恨的,他现在消化不了,是在这个阶段,以后总会消化掉的。 慢慢真的放下,变成过去的经历。 在浴桶里多泡了一会儿,林青竹身上从见到林采繁开始,若有若无的沉重感消弭了很多,心里真正轻松下来。 不强求自己快乐,他反而快乐了,能够平常的接受自己的心绪。 身上太脏,林青竹就多给自己刷了几遍,换了几遍水,没有用清尘术,因为他喜欢洗澡。 尽情洗刷刷的快乐他也是近几年才享受到,以前在青山派洗澡很麻烦,每次都要去挑柴。 荷包蛋四脚张开,在水里划,只剩下一个龟壳冒出来,已经是只废龟龟了,显然也很享受。 林青竹把它捉起来,亲了一口,然后把它放在浴桶边,一拔塞子,把最后一桶泡澡水放光了。 来客栈前他就用路上采的药草换了几身普通棉衣,现在换上,去吃厅里的羊肉火锅。 太好吃了,林青竹给荷包蛋也来了一块羊肉,小龟几乎把肉踩在脚下啃。 它太小只了,最小片的羊肉,都比它大一半。 进城后彻底安全,不用担心妖怪侵扰,林青竹这一顿饭一直吃到了傍晚天黑,心情越来越好。 叫小二收走碗具之后,他又冲了个快澡洗去羊膻味,然后就盘膝坐在床边,盖着小毛毯,开始数自己的钱。 小龟立在膝头,也盖着一点小毛毯,伸出头,低低一歪,也看他们的资产。 林采繁给的灵晶不提,林青竹新捡到的五片黑蛟鳞,可是十阶妖兽的一部分,绝好的炼器材料。他可以自己留着请炼器师打造法器,也可以卖掉,一片起码可以卖五百灵晶。 林青竹打算留着,以备不时之需。 另外,他还捡到了十条巨鱼、八只螃蟹,都是上等灵食,以后可以做给自己吃,够吃一年半载了。 荷包蛋很喜欢,闻到味道,在他膝头乱爬。 而那个黑衣修士的储物袋里,还有三百块上品灵石、三件法器、十四瓶丹药、七十二张符箓、并一本功法、四本法诀。 对一个筑基修士来说,这不算少了,林青竹不缺功法,所以这本黄阶功法打算拿去卖。 至于四本法诀,全是黄阶的攻击术法,也被他收进博渊录,以后慢慢练。 十瓶丹药,全是普丹。 在修真界,如果说阵法讲究因地制宜,还有灵纹组合,不好判断阶品,只粗略分天地玄黄,那丹药与法器就相反。 这两者的分类十分细致,丹药分普丹、灵丹、圣丹;法器分普通法器、灵器、法宝。前两档次都有天地玄黄四阶,顶上中下四品。 圣丹与法宝都极为难得,失去了品阶意义,前者丹方绝不外传;后者法宝独一无二,甚至有自己的封号。 比如婆娑珠,就是一件顶级的法宝。 修真界的炼器师和炼药师,能炼制灵丹、灵器的被成为大师;能炼制圣丹和法宝的被称为宗师,或是圣师,每一位都极受尊崇,要无数的资源供养。 普丹适用金丹以下,对林青竹来说刚好,里面有快速恢复灵气的回春丹三瓶、加快修炼速度的聚气丹四瓶、透支精血爆发灵力的爆灵丹一瓶,以及养颜美容的丹药两瓶。 林青竹尝了一下养颜丹,甜甜的。 他又变帅了。 七十二张符箓都不高阶,就是放放火球放放电的那种,适合野外生活。 那三件法器,却有惊喜。 其中一件,就是那黑衣修士拿来绊他的长鞭,品阶较低,林青竹完全可以驾驭。 第二件,就是御剑飞行必不可少的飞剑,品阶中等,古朴宽厚,优点是踩得稳,也适合林青竹初学。 最后一件,却是天阶法器,直逼灵器—— 林青竹将它虚影展开,投射出来的,竟然是一艘小小的灵舟。:,m..,. 45. 准备 旅游要整好装备√ 灵舟不大,跟林青竹见过的渡船差不多,甚至比渡船还要精巧,没有那么细长,偏椭圆。 除了甲板,船身大部分挖空,撑起一个小小的房间。 毕竟是法器,这个灵舟的飞行速度快不到哪里去,只比飞剑快一点,甚至有点笨重。可就算是这样的最低级灵舟,也兼具防御阵、敛息阵、浮空阵三个阵法,能由神念操纵飞行,不惧雷雨霜雪,起码也要几千块上品灵石才能买到。 它太贵了,林青竹觉得很可能不是黑衣修士自己买的,是他打劫来的。 这样的灵舟,是每个散修梦寐以求想得到的东西。 不必风餐露宿、不必辛苦赶路,在荒野之中,也能有自己的栖息之所。 林青竹之前出逃的时候,就很羡慕林采繁带出来的灵舟,在横断山那样恶劣的地方,都能保护他们不被冻死。 那时候他就想能不能凑凑钱,买个船,简单改造一艘灵舟。之所以是改造,是因为他的钱不够,带出来的灵晶只有几块。 还轻易不能花用,灵晶蕴含的灵力十分纯粹,灵力枯竭的时候是可以救命的。出了世家,灵晶有价无市,普通修士不会拿来交易。 从灵晶兑价就可以看出,灵石上中下品都是一兑百,唯有灵晶,是一兑千。 现在梦想竟然实现了,比他原本想象的还要好。这艘灵舟五成新,没什么大毛病,只要出些灵石,就能把它改造得更牢固、更安全,以适应气候越来越反常的乱世。 想想外面下暴雨、下冰雹、下大雪这些极端天气的时候,他可以缩在小灵舟里,储备好足够温暖的衣物、足够丰富的食材,点着油灯,慢慢飘过山巅乱海。 太幸福了。 林青竹摸索了一晚上,研究它的阵盘,把这艘灵舟的功能都摸透了。 灵舟启动需要灵石,低速档飞一天大概消耗一块中品灵石。驾驭方式有两种,一种是在它核心阵盘上设置,让它自己飞,一种是神识操纵,随主人心意。 灵舟既可以下水,当船使,节省灵石;又可以飞天,飞得比金丹修士都要高得多,接近元婴修士。下次如果再遇到血蛇那种情况,只要他能逃逸,就可以召出灵舟,飞到万米高空上,相对安全的经过危险地带。 就是不能下雨天起飞,容易被雷劈。 灵舟虚影在房内不断被翻转,林青竹看了又看,一点不嫌烦。 荷包蛋也在旁边一错不错地盯着,这也是它以后的窝。 林青竹捏捏龟壳,觉得它在灵舟里,就像大壳盖小壳,套娃。 外面天色渐渐亮了起来,只是远处雷声轰隆,连绵不绝,显然又要下暴雨。 林青竹收拾收拾,不顾天气,出门去坊市了。 望南城是大城,里面有专供修士修补法器的店铺,也接改造灵舟,卖阵盘的更是数不胜数。穷家富路,经过密林的事,林青竹对乱世妖物的凶残有了新认识,决定吸取经验,尽力囤积物资。 如果能多些保命的手段,那个修士可能也不会横死当场。 他一边想着,一边在博渊录里一条条举列自己需要的东西,每走到一个店铺,就会停下来想一会儿。 哪怕老板想坑他,他也认真听他们的吹嘘,抓取觉得有用的信息。 然后转头就去别家买。 吹了半天以为是肥羊的店主:“??” “唉!道友,你先别走!” 但林青竹不理他,听了他的吹嘘,再去下一家,他就是老手了。用套得的经验装出深藏不漏、很了解的样子,狠狠砍价。 最终,林青竹囤了普丹四十瓶,一瓶大概十粒左右,统共花了他接近三百块上品灵石,把黑衣修士的家底都用光了。 丹药真的非常贵,这些普丹大多数还是黄阶的,只有几瓶是玄阶的,天阶地阶就更不用说,灵丹一颗标价五百上品灵石,林青竹看了转身就走。 修真界最便宜的灵丹是筑基丹,大陆统一价,一颗一百上品灵石。 越看越觉得自己穷,林青竹心里估摸了一下物价: 扫地十年,五十两银子; 骊山城帮人摘灵草,一周一块下品灵石; 出入城门,一次十五下品灵石; 一瓶黄阶普丹,大概五块上品灵石; 筑基丹,一颗一百上品灵石。 难怪人人都追捧炼药师,丹药有一种不顾修士死活的高贵。 但又不得不买,林青竹搜集了补灵的、聚气的、治伤的、解毒的、假死的、防虫的、防毒的等等丹药类型,分门别类存在储物佩里。 这个林采繁给他的储物佩,空间非常大,没有林家给他的储物戒几千立方那么夸张,但也有几百立方了。 林青竹去凡人的木行定制了数百个木架和箱笼,方便分门别类,储存物资。 收拾得整整齐齐,让他看着就舒服。 法器比丹药便宜一点,林青竹已经有了飞剑不用再买,就买了一件玄阶的防御法器,金谷钟;以及一件玄阶的攻击法器,混灵剑。 共花上品灵石两百块。 金谷钟可阻挡化元级攻击,混灵剑适宜筑基斗法,品阶再高林青竹就驾驭不住了。 符箓不用再准备,更高阶的符宝林青竹也买不到。作为阵法分支,符箓和阵法一样,低端横行,高阶有价无市,比丹药更稀有。 最贵的还是改造灵舟,之前买法器,林青竹不得不当了一块灵晶,花去两百后,剩下的八百全拿去改造它了。 即使内里结构没变,这艘灵舟却加装了更坚固的材料,外壳达到了灵器水准,船身还熔铸进了潜莽的蛇皮,使其更加隐蔽,不容易被发现。 阵盘也全换了高阶的,为防止意外,敛息、浮空、防御的阵盘林青竹各个准备了三个,要是一个坏掉,立刻就能补上。 这些阵盘,可都是玄阶的,大头都花在上面了。比不上据山形水势布置出的实阵,但肯定比修士捏诀出来的效果好得多。 阵法天才的阵诀除外。 内里装潢也全部撤换,和其他相比,不过小钱。几块下品灵石,就把衣物被褥、工具日用备齐了。 做完这一切,林青竹算了算花掉的灵石,共1灵晶零三百零八块上品灵石,只能安慰自己等这次花完,以后一段时间都不用花了。 存款的五枚黑蛟鳞不能动,剩下的四枚灵晶,也最好不要动。 他得想办法挣点中下品灵石,来供日常的花销。 走动坊市的时候,林青竹全程戴着兜帽,装作脸上有损伤,没有露出脸。 还把那修士的黄阶功法卖了,得了五块中品灵石。 灵舟的改造,直到七天后才完成。 这七天,林青竹除了储备物资,就是在城内吃吃喝喝。 他吃的也不贵,很多都是凡食,现在他已经辟谷,可以自动消化食物,只要他想,吃再多也不会感觉撑。 化食丹也买了好几瓶,定时吃一颗,清理杂质。 城门口的小云吞,是林青竹在望南城最后吃的一顿饭。 清晨没有什么人,太阳稍稍冒出了头,空气中有清新的泥土味道。 昨天他的灵舟就已经改造好,被他取回了储物佩。 今天,他就要离开了。 * 林青竹是大摇大摆走传送阵离开内境的。 内境的传送大阵十分发达,世族在这一方面从不吝于花费资源,最高阶的大阵,可以一夜从北山到达海西,几个时辰从横断山到洢水河畔,速度惊人,专供上八家使用,动辄数万灵晶起步。 林青竹不用那么快,走的低等传送阵,和其他人挤挤,一起凑花销,只用花费五十块上品灵石,不算太贵。 一个月后,也就是四月十日,他到达了内境西北部的边沿。 他是斜切出内境的,远远绕开了北山境。 因为越接近北山境,被人认出来的可能性就越大。而且正北往前是横断山,不但危险,还依旧处在林家的辐射范围内。 林家不断攻打横断山,就是为了朝前扩张,直接探进荒北的腹地,现在在整个长风界,都数一数二。 朝西北,他们的能量会小很多。 而北荒修真势力鼎盛,是四荒之最,不论朝哪里走,都不会缺少机会。林青竹已经把地图都买好了,就算乱世不能占星探路,但看着山貌地形,也不会迷路得离谱。 他现在就站在内境西北最边缘的城池:客来城的城墙上。越过前方客来峰,就是荒北。 客来峰拔地而起八千丈,往南是深林密谷,往北是茫茫草原,灰云重重,狂风乱起。 传送阵的接引人一捋胡须,淡淡道:“诸位道友,往前便是荒北,你们缴清灵石后就可离开。” “老夫在这只告诫一句话:荒北与我内境风土人情大不相同,出了这人道兴盛之地,古教之间倾轧乱斗,从不顾旁人死活,只祝各位洪福齐天,早登仙道。” 林青竹听在耳里,觉得他说的早登仙道,像早死早超生。 其他一起传送的修士,有的面色惶惶,有的神色平静。 但都一一将灵石缴清了,林青竹也是,数好灵石放进了接引人手里。 结界展开,万里长风吹在城楼,苍鹰清唳一声,飞向极远极远的地方。 林青竹身边的人都展开飞剑,衣袂翩跹,随意踏剑,朝前飞跃。 道道流光交绕,掠过茫茫草原,他站在中间,也召出了储物佩里的飞剑。 御剑的口诀,林青竹已经背的很熟了。 尽管他并没有练过,心里却很平静,觉得自己一定可以,也不害怕,轻轻踏在了飞剑上。 他停滞了一会儿,感受狂风涌过,收紧了腿脚。 接引老者在一旁看着他,负手而立。 渐渐地,林青竹的飞剑动了,剑尖擦过了墙壁,擦了下去。 他的世界倒转,但没有一点惶恐,无数的风流朝他涌来,林青竹感觉自己越来越轻、越来越挺拔,很快仰头看到了天空,盘空而起。 迎客峰高高遮住天空,而他仰望着它,追着天幕漏出来的光影,越飞越高,与苍鹰并齐,飞过了茫茫山岳。 那一瞬间,他只听到了渺茫风声。 最后回望了一眼养育自己十一年的内境、还有那个有很多快乐也有很多痛苦的地方,林青竹就背过身去。 肩爬着一只小乌龟,奔向新的世界。:,m..,. 46. 荒北 旅游要照顾好孩子√ 荒北. 无名草原. 卯时,太阳从荒茫的草原上跃起,红色的金乌尖啸着自混沌掠过,阴气消逝,天地间充斥着淡淡紫气。 这是一天里紫精,也就是太阳精气最浓郁的时候,都说日月精华,为天地恩赐,不仅妖兽精怪们赖以生存,对修士同样有用。 尤其是林青竹。 他在山坡上打坐,影子投到身后的灵舟上,一身素衣简装,但长发半披着,浓密乌黑,充满了勃勃的生气。 有些乱,但衬得身形好看极了。 半年过去,他张开了很多,额发在风中轻轻拨动,露出鲜红的眉心痣。眼眸闭着,面容却和玉像一样莹润生动,如同春天栖息在水边的蜉蝣,静处风中,剔透青蓝,难以言喻。 当他睁开眼睛,仿佛见得水滴滴落深潭、竹林沁润翠色,充盈美好之至,让人轻轻叹气。 林青竹眼睛吸收了最后一丝盈散在附近的紫气,泛着淡淡的金光。从小他就能看见灵气流转,现在进入草原,太阳紫气不被阻挡,“慧眼”更近一层,已经练到了第二重。 二重,可以破除幻境迷祟,看穿阴鬼邪气。 调动蜉蝣诀,林青竹就看到天地间除了灵气外的黑气,它们遁入泥土,然后无影无踪,但他还是能依稀感知到风一样的嚎声。 他搓了搓身上的鸡皮疙瘩。 然后他就开始修炼术诀了,站在山坡上,拿出混元灵剑,一跃而起。 天地那么大,随便他乱来,林青竹走了半年都快十月了,还是没看见一座山,好像不管往哪里走都是草。 顺便一提,长风界二八分,内境二外荒八,算的是有主的灵地,无主的荒野,譬如北荒的大草原,修士都懒得去统计。 真大啊,林青竹觉得自己可能还在边境上打转,像个小蚂蚁踩滑板,从江苏滑去珠穆朗玛峰。 但草原除了灵气不怎么浓郁,其他都还好。 日常修炼是够了,突破的话,还是要找灵气浓郁的灵地。 或者拿灵石补。 林青竹修为已经稳固在筑基前期,博渊录里记录的九部术法,也差不多被他习过一遍。 其中三部身法、三部攻击术诀、三部防御术诀,每部起底三卷,最差用到金丹巅峰,难度不小。 能学好一重,已经是他夜以继日练习的结果。 林青竹很务实,这些术诀虽然都是林如晦给他挑的,可他从不抵触,认认真真研读,承认他挑得好,也扎扎实实练。 这就显出蜉蝣诀的逆天了,它博大无声,可包容万物,林青竹同时练这么多术法,也不会冲突。 慧心还使他一心二用,进步之快,怕是从前圣殿弟子见了,也会吃惊。 但林青竹从不觉得自己聪明,他见过林如晦和林家长老的水平,知道自己还差的很远很远。 光说林采繁,实战就能吊打他。 现在修为限制,不能再往下研习,林青竹就每天重温从前的内容,一天起码打坐四个时辰、修炼四个时辰,风雨无阻,要求自己熟稔到不能再熟稔,所学的都能用在实战里。 修炼就在草原,打坐就在甲板。 林青竹在一边拨风弄雨,荷包蛋就趴在甲板上,慢慢爬到边缘看他。 半年过去,它还是指甲壳大一点,没有一点变化。 吸收完日月精华,它就喜欢看风景,看林青竹。 一直到午后,四个时辰的修炼才完成。而这时,雨已经很大了,天边的灰云压泄到草原上,风暴咆哮,从极远的地方碾压过来。 林青竹发带都被吹跑了,连忙伸手抓住,然后跳上灵舟,捞起荷包蛋,启动了结界。 现在看来,他花大价钱改造灵舟,是个多么正确的决定。 草原上的风暴,哪怕是筑基修士,也得抓着草苦挨,否则一不留神就被吹跑,刮到十万八千里外。但现在,灵舟的结界一启动,就稳稳扎根在地,巍然不动。 还挺凉快的。 林青竹绑好头发,已经见怪不怪。 这种风暴在荒北很常见,普通级,没有横断山的罡风那么可怕。 但天气越来越反常了,快十月了还在下大暴雨,草原稍微低一点的地方,已经是一片汪洋。 阴雨就易生鬼邪,以前下雨,山林里总是游荡着厉鬼。 林青竹看了会儿,关上了窗户。 这么大的雨,外面灰扑扑的,挺可怕。 雷雨天也不能起飞,会被劈。 他捉着荷包蛋,看它四脚朝天挣扎了一会儿,才亲亲龟壳,把它放在旁边。 然后给两人做饭,喂肚子里的馋虫。 做饭的家伙什都是早准备好的,放在储物佩里,拿出来就能用,锅碗瓢盆、油盐酱醋一应俱全,做什么都不在话下。 但除了大日子,林青竹吃饭都很简单,点一个炉子架一个锅,下一碗面就好了。 在荒寂无人的草原,他每天都会给自己找一点乐趣。 炉子一点进来,温暖的火焰就会照在屋子,外面暴雨如注,里面却是他独属的小天地,看着水慢慢煮开,暖气扑到他脸上。 林青竹煮面的配菜就是之前捡到的鱼虾螃蟹,他和荷包蛋吃到今天都没吃完,还剩一小半。 给鱼肉切片,水滚好后,他一一放进去,面条翻滚,房内鲜香扑鼻。 昏暗的烛光闪烁,乌龟爬到桌前,自己和自己绊脚玩。 慢吞吞的,但豆大的眼睛也会打量他们的小房间。 这艘灵舟被林青竹取名远行舟,装扮得很温馨,哪怕是外面甲板,他都种了花,让围栏爬满细细的花藤。面积是不大,但他们经常在外面烧烤煮茶,有时面对着万里星空,特别好看。 而船篷里的房间,约莫十几个平方,和船型一样呈椭圆,尾部偏窄。虽说是船篷,可铸造得严严实实,关窗的时候,透不进来一丝风雨。 冬天也保暖。 房间的一面,林青竹放了一张大床,能滚来滚去的那种,因为船顶不高,所以床也矮矮的,可他特意做了厚厚的床垫、铺了软软的棉被,全是淡绿色的,有阳光的味道。 而临窗的另一面,他教木工打造了窄窄的长桌,贴着船壁,下面是小柜子,储存些常用的茶具杯碗,以及他自己闲暇时做的小玩意。 也是荷包蛋的玩具。 窗子足有一排,天气好时全打开,阳光能照满全室;天气不好时推开雕花窗格,就只采光,不透风;天气恶劣时全关,房间就是密封的。 密封做饭有些烟雾,但一个清尘诀就能恢复干净。 林青竹的小窝永远整整齐齐,他地面铺的檀木,不显压抑,踩上去又温良细腻。船尾还做了横推的小木门,放了一个浴桶,供他享受,浴桶有出水口,一把塞子就能排光,非常方便。 总之,整个屋子就像童话里的一样,他回到这里,身心都安宁了。 面做好,林青竹收起东西,坐在窗边吃面条,时不时喝一口茶。 荷包蛋抱着一根蟹腿在啃,这就够它吃饱了。 美妙的午饭时间过去,就到了打坐的时间。筑基想要晋阶化元,就要将体内真元一缕缕凝成液态,流动在气海,堆积到一定地步,就可晋级。 这需要时间,一丝一缕都省不得。 这也是为什么修士都追求宽绰的丹田气海、和经脉筋骨。因为平时斗法,总需要动用真元,气海越宽绰,底气就越足,恢复起来的速度越快。 而如果逼不得已,动用了已然转化、准备进阶的法力,就需要事后再补,这就是为什么一旦重伤,动辄就损失几月、几年、甚至几百年修为的原因。 时光可贵,损失一点,晋阶的希望就渺茫一点。 好在林青竹的气海绝不算小,甚至能说得上一句“上品”了,他越是修炼蜉蝣诀,根基就越是稳固。 时间流逝,四个时辰后,天色黑尽,又到了休息的时候。 他这个修为,魂力和元气,还是要睡眠补足的。 而且林青竹自己也想钻进被窝,他在内境的生活习惯,抛不开吃饭和睡觉。 美滋滋。 暴雨越下越大,林青竹用火符给自己整了一桶热热的洗澡水,额头贴着软毛巾,泡了好久,洗得干干净净。 然后才搂着乌龟,全身冒热气,钻上了床。 船顶就是阵盘,林青竹打出术诀,加大了敛息阵的效用,如果可以,他以后一定要找一个隐身阵,这样更加安全。 不过现在,他也可以放出识海中的蜉蝣,让它分出一道虚影,飞进阵盘里。 这是林青竹新学会的小法术,他的蜉蝣诀正式修炼到了二重筑基,可以引动蜉蝣守夜,比他自己守夜强多了。 而且这同是他的一缕神识,和他心灵相通,一旦蜉蝣察觉什么问题,林青竹马上就会知道。 他可以安心睡去。 在野外,这点相当难得,所以林青竹很珍惜,倒头一蒙被子,就抓紧时间睡觉。 …… 只是子时舟外最黑暗无光、雨势最大的时候,他还是缓缓睁开了眼睛。 林青竹慢慢从床上立起半身,眼里一片清明,没有一点迷糊,盘膝而坐,看向窗外某个方向。 约莫半柱香后,他听到了窗外有人伸木头够上来,敲打发出的叩击声,以及好几个人的呼喊: “敢问船里可是仙师?” “可是仙师的船?” “仙师!仙师!求您发发慈悲,救救我们!” “若能庇护我等度过今晚,必有酬谢啊!”:,m..,. 47. 仪来城 功德+1√ 林青竹没有急,过了会儿,才坐到床边,站了起来。 然后捏诀激活阵盘,让整个灵舟陡然发亮。 船内原本只有烛光微茫,四面的灯笼都是熄灭的。但此时,法光照彻,清晰映出可怖的雨幕,在昏暗的草原上,支起了明亮的一角。 船下的动静顿时更大了。 灵舟因为内里机关复杂,所以是有点高的,凡人没有梯子,轻易爬不上来。 活死人就更爬不上来了。 林青竹披了一件斗篷,提着剑,就打开了门。 外面的大雨刮不到甲板上,只能像瀑布一样往四面流泻,风卷过林青竹衣袖长发,唯有握剑的手很稳。下面一堆人看到他,立马蜂拥跑到甲板下,为首的是一个微胖的中年人,凡人,高高举着玉盒,脸上尽是恐惧。 “仙长!仙长!我乃仪来城恒轩商会三当家,这次出来行商路遇恶鬼,不声不响吃了我商会数百人,就剩我们逃出生天,现在物资车马尽数丢失,又遇如此暴雨,实在走投无路——万望仙长垂怜,能庇佑我等。” 他双手颤抖着打开玉盒往上举,盒子里是十株百年份的药草,也是他此次最大的收获,价值五十块中品灵石。 折损这么多人手却一无所获,中年人心中滴血,但没有办法,万事都没有性命要紧。他只盼林青竹能够看上他这筹码,且还有点底线,不至于拿了他的钱财却弃他于不顾。 林青竹确实心动了,百年份的灵草是炼制普丹的好材料,哪里都不愁卖。 蚊子腿再小也是肉,何况几十块中品灵石,也不算少了。 所以他点点头,隔空取物,让玉盒浮起,收到了手中。 那中年面上露出狂喜之色,然而下一刻,他就看见林青竹拔剑了—— 金色法光犹如水潮,砰然荡开,发出金石相撞之音,仿佛高山有佛钟敲鸣,震人心魄。 中年人眼中恍惚一瞬,痴茫尽散。 那一刻,看似钝重无锋的温宁木气,却在一瞬之间将他周围八人斩杀殆尽,恍若斧凿当头劈头,却收得住、放得下,举重若轻、点到即止,唯有那八人身躯如沙尘堆叠,骤然坍塌。恶鬼最后的尖啸在雨夜长长撕扯,凄厉异常,教商人肝胆尽裂,一动也不敢动。 只看得到船上人浑身金芒潋滟。 商人不是没有见过修士,却没有见过这样的修士,哪怕他不懂修炼,也本能地知道厉害。 当即跌坐在地上,吓得几乎昏厥过去。 林青竹轻轻吐了口气。 他放出神识,又用慧心感知,确认那些附身死躯的厉鬼都死了,心跳才平复下来,不至于那么紧张了。 这样的场景已经在他心里比划过很多次,所以他还算镇静,没有出错,也没有给恶鬼纠缠人质的机会。林青竹平时就会在识海分开金木灵根,演练实战,这次配合混元灵剑使出来的,就是他新学的玄阶中品法术:《青元剑诀》。 只不过他用出来,和平常木灵根修士不一样,不绿,灿金灿金的。 那几个厉鬼也不过是一阶怨魂,实力相当于低阶的练气修士,才能被他杀得这么快。商队里活着的人其实就剩下了这个中年人,被怨鬼当做玩具,它们这样追逐捉弄他,好在他最绝望的一刻将其吞噬,现在竟然还想借死躯欺骗林青竹,混上来对他下手。 焉知慧眼之下,它们本体是什么,早就被林青竹看得清清楚楚了。 在商人看来他们是伙计,但在林青竹看来,他们统统都是活死人,身上掉的都是蛆,脸上表情都停留在了死前最狰狞的那一刻。 林青竹不知道其他修士看得有没有这么清楚,但他看得很高清,很细节,非常可怕。 见商人还坐在暴雨里,他刚想说什么,却忽而一顿。 一点金光。 黑暗里,他好像看见一颗金色的光点从商人身上飞出,朝他飞来,林青竹下意识挡了一下,那光点却直接遁入了他体内。 顿时,一股玄妙的感觉触动蜉蝣,随之而来的是,他丹田内的修为似乎上涨了一点点。 很少很少的一点点,微不可查,像假的一样。 林青竹怔住了,张开手,看了看。 不确定是不是自己的错觉。 * 诛杀厉鬼后,林青竹最后把商人抓上了甲板,给了他一床棉被,让他躲在屋檐下,安然度过一晚上。 见他千恩万谢,又给了他一点垫肚子的食物。 第二天,他出来的时候,中年人已经靠着船壁睡了过去。 这人面色青白,眼下青黑,显然吃了大苦头,没有三五年补不回元气。 林青竹把他叫醒。 “仙师……可是雨停了?” “嗯。” 下了一天的暴雨在清晨时分终于停下,天边被洗出淡蓝的色彩,然而这只是暂时的,空气中那股闷闷的水汽始终没散,反而越来越浓郁,估计不久之后又要开始下大暴雨。 林青竹放出锅炉,煮了一锅粥,拿出酱菜,好心和商人分享。 毕竟他很久没遇到人了,而且对普通人,他总比对修士放松一点。 “吃吧。” “多谢仙师!多谢仙师!” 林青竹也坐在对面,甲板很干净,随便盘膝而坐就可以。 中间小炉子架着锅,锅里滚着米粥,想吃就添。在这样的天气,吹着有些冰凉的晨风,一碗粥下去,既暖心又暖肚。 中年商人初时拘谨,后面难以抗拒,喝了一碗又一碗。 他已经奔逃数日,实在是体力耗尽了。 林青竹好奇,问他:“你身无防备,怎么敢乱世的时候在草原上走商的?” 商人苦笑:“启禀仙师,小人和小人的商会从前就是在草原上走商采药讨生活的,一年不跑可以,总不能一辈子不跑,那样不等妖鬼祸害,我等便饿死了。今年又连月大水,庄稼几乎绝收,小人也是没有办法,才冒险出来,盼有些收获,换些仙家手段保得田产,让村里千口人有条活路。” “没想如今草原鬼害变得这样厉害,蒙仙师相救,以后再也不敢了。” 林青竹点点头。 难怪来采药了。 哪怕修真界,庄稼生长也是要依靠农时的,不可能无缘无故长起来。 修士手段通天,却也不过占长风界半成人口,而外荒作风林青竹略有耳闻,古教仙宗基本不会顾忌凡人死活,远离即是他们最大的善念。 就更不可能像内境世族一般制定年历,花费巨大资源铺设阵法,辅助凡人生存。 果然,那商人感叹着感叹着,就开始感叹内境好,大衍子民幸福,什么时候可以举家搬迁过去,哪怕比不上本地人,这时年也比留在这里好。 林青竹笑了笑。 那商人就忽然住嘴,似是想到了什么,有些畏缩地看着他。 “仙师,你不是……” “什么?”他说话带着口音,林青竹老是听不清楚,想了想又问,“你说的仪来城在哪个方向?若是离不远,我倒可以带你一程。” 他现在缺实战,正想去揽江阁接点任务,顺便赚灵石,仪来城如果在附近,也是个不错的去处。 中年人大喜道:“小人知道的知道的,离这不远,让小人为您指路!” 敢在商队跑商的,认路都有几把刷子,他们虽不会观星掐诀,但是会观察地貌,做标记,或者就是天生路感好,怎么走也不会迷路。 林青竹也不知道这人怎么认路的,只看见他观测了一会儿,就指出一个方向:“仙师,往这边走就好了。” 林青竹就驭使灵舟转道,往那个方向飞去。 灵舟速度不知比凡间马车快了多少,两边景色飞速掠去,只花了三个时辰,林青竹就看到了仪来城的城墙。 商人激动不已,即是因为回家,也是因为这仙家手段。 林青竹把他放了下去:“你回去罢。”见商人又要跪地,他用灵力把他托起:“不用再谢,走吧。” 顺便将玉盒隔空塞回他包袱,没有教他发觉。 凡人的救命钱,他拿来做什么。 中年人眼含热泪,一瘸一拐往远处城池走起了。 林青竹不急,在远处远远观察着,观察仪来城的山城水势,估摸了一下大致的情况。 然后等周围无人,他才跳下船,收起灵舟,披着简朴的斗笠斗篷,御剑朝城门飞去。 像他这样的散修,在北荒不计其数,每日来来去去,走走停停,仪来城的守卫早习以为常。确定是外地人后,数清楚入城费,他们就让他进去了。 仪来城不是什么大城,规模中等,入城费比较便宜,只要五块下品灵石。 但这样一座边陲小城,却挤满了修士。 林青竹才进到结界里,就察觉到数十个强劲的神识在空中交错扫过,修为起码在化元以上,且攻击性极强,绝非善类。 其中有好几道都落到了他身上,妄图直接看穿他,林青竹抬手捏诀防御,才屏蔽了这些恶意的窥探。 而这些视线,都是从城主府的方向投射过来的。 旁边等待已久的管事,见又有修士到来,连忙迎上,堆起笑道:“这位仙长——这位仙长请留步,您可是为血蛊一事来的?请跟在下往前,由在下带您去城主府,我家城主对此专门设宴款待,扫榻相迎啊!”:,,. 48. 血蛊穿心虫 旅游要社交√ 林青竹下意识后退了半步,对这样的热情有心理阴影。 这还是专门守在门口蹲点修士的,怎么看怎么像诈骗杀猪盘。 管事见此,有些局促笑道:“这位仙长不是为血蛊一事来的?” 林青竹点了点头:“你找错人了。” “那了解一下也无妨啊,”管事从善如流,双手奉上一份玉简,“这是我天仪城主发出的召集帖,仙长可以一观。” 林青竹见上面有揽江阁的标记,心里一动,拿过玉简,探入神识。 片刻后,他了解了前因后果。 这的确是揽江阁的任务玉简,不需要他再走一趟,手持玉简就算接受任务的信物了。 而发出这个悬赏的人,正是这里天仪城的城主,通过揽江阁辐射周边数万里区域,召集上百名修为在筑基期以上的修士,清缴血蛊。 凡有意着,即可参与,招满及止。 也难怪城里会有这么多修士了,林青竹心里默念着玉简上悬赏的对象:血蛊穿心虫。 仪来城竟然出了一只血蛊穿心虫。 林青竹在林家读了很多书,大陆通识记得一清二楚,而且为防止误读,他还把看过的书都刻录进了博渊录。像灵草异宝、妖兽鬼魅这类的介绍,是最丰厚的。 他识海淡蓝的满月里,星子早已散落数百颗,都是他的储备。 但这些外人看不见,顶多修炼的时候,林青竹眉心会浮现一点朱砂。 现在他心神稍动,血蛊穿心虫的细节便跃然识海,附带高清水墨描像,纤毫毕现,非常生动,他心里也有了数。 他没有将玉简还给管事,意思是接任务了,管事便喜笑颜开,给他引路:“仙长可看到那座宫殿了?那便是我天仪城的城主府,劳请仙师先去安顿休憩,今晚我城城主设宴,会与各位仙师说清楚。” 林青竹朝他稍稍一颔首,就踩上飞剑,飞去了高高的城主府。 这座立在城池中心的建筑非常显眼,修得规模宏大,富丽堂皇。林青竹才到,就有数名家仆接引,验过玉简后带他入住,分配到一间豪华宿舍。 林青竹觉得挺豪华的,两室一厅,铺设奢侈,桌上什么灵果都有,随便他吃。 但他什么也没吃,就坐在塌上打坐。 不是他和另一个父亲喂的,荷包蛋看也不会看一眼,所以同样目不斜视,贴着林青竹的颈项,半天都不动一下。 是个非常沉着的小乌龟。 这一打坐就打坐到了傍晚,外面果然下起了瓢盆大雨,而城主府灯火通明,整个仪来城也亮起了大大小小的光晕,初看像一只在海里漂浮的水母。 有人来请林青竹赴宴,林青竹跟着走,很快就来到大殿,这里已经坐下了上百个修士,其中筑基七十二人,化元三十一人,金丹坐在首座,只有一人。 仪来城只是个边陲小城,拿出的报酬吸引不来元婴以上的修士,加之本土灵气稀薄,也没有什么高阶修士愿意坐镇,这阵容就显得有些寒酸。 都是小修。 林青竹坐下位置,左右看了看,幸好按玉简所说,这只穿心虫是只幼虫,才刚刚开始结茧,这么多人应该也够用了。 他混在人群里,可以一边拿工资,一边实战演练一下,增加经验。 但旁边几个散修却显得很激动: “这么多人,还有金丹期尊者,仪来城出手阔绰!” “事后还有两百块上品灵石!” “岂止呢,你没看上面写,还有二十瓶丹药,一件法器!最后砍下虫王脑袋的人,城主还会奖励天阶的灵器,那可是灵器啊,不知比我这地阶法器好用多少。” 林青竹才发现认知有偏差,有些迷茫,静静听他们说话。 很快,舞女抱袖进入殿堂,随音乐起舞。殿内灯火愈亮,气氛渐热,修士们开始推杯换盏。 其中最受欢迎的,就是坐在首座的那个金丹修士,旁人恭维他已经到了一种疯狂的地步。城主没有来,他的位置却与主位齐平,懒懒地听着,从不回应一句话。 底下的人却越加热情了,好话说了一箩筐。 林青竹位置有些远,没加入到那种氛围里。他有些好奇,问旁边的女修:“道友,你好,你可知道上面那人是谁?” 那女修原本和同伴聊天,见此一顿,和林青竹互相抱了抱拳。 “我名林青竹,不知道友怎么称呼。” “我姓余,名叫余雨。” 虽然林青竹打开话题有些硬,但散修之间也没有太多规矩,余雨笑了笑就道:“林道友刚才所问,我们也不太清楚,只是……” 她压低了声音,显得有些敬畏和谨慎:“听说上座的人来自诸天神盟,恰好游历到此,才会引得大家如此痴狂。” 林青竹见她提到诸天神盟的时候,神态那么小心,好像神盟是这里十分可怕且有名的一个势力,所以哪怕心里不懂,面上也做出了然的表情。 “原来是这样,多谢道友解惑。” “没什么。” 两人又浅浅的交流几句,话题大多围绕着血蛊穿心虫,交换情报。 林青竹投桃报李,给她说了很多自己知道的。 血蛊穿心虫原属鬼类,常常与魔修作伴,因其食血吸髓、无限繁衍的特性,一出现,就会带来极端恶劣的灾祸。 它尚是幼虫的时候,就可以分化数万血虫成为自己部署,为它四面觅食,杀人取血了。然而因其深藏地下发育,修士难以找到它的本体。 等它破茧而出,成为王虫,一出世就是五阶,堪比元婴。繁殖分裂的能力也会随着产生质变,轻易就能造出百万虫军,浩浩荡荡碾压过境,杀人后还能操纵腐尸骨骸,立于不败之地。 一旦它发育成熟,吸引来魔修,被魔修收服,那后果就不堪设想了。 一只血虫小兵,就足够把一个炼气期修士吸干,吸干后还能进化.俗语蚁多咬死象,放在血虫身上也行得通。 听闻这些信息,那余雨原本轻松的笑意消失不见,凝眉思索起来。 穿心虫会结茧,吐丝吸取地脉灵力,一出现就遭殃一大片,花草树木、飞鸟虫鱼要么走要么死,甚至于空气中的灵力都会被抽取干净,再小也不好对付。 何况他们连它的本体也不知道。 灵石不好挣啊,林青竹心想,最好他们明天就出发,晚一刻虫子就会多发育一刻,变得越来越难对付。 但仪来城却好像不急,华灯初上,城主才姗姗来迟,与他们说了许多话。 因要筹备物资,定于一天后出发。 “这次队伍便由我族弟陈骁代管指挥,顺便为大家引路。”城主旁边站着一个年轻人,与他面目相似,任谁也不会怀疑身份。 有血亲出战,打消许多人疑虑。 他们是来拿报酬做事的,不是做炮灰的,最怕就是他们在前面冲锋作战,陈家在后面算计,图他们同归于尽。 城主又再三强调了穿心虫是只幼虫,刚刚结茧,危害不大,只是结茧的地方在深谷,血虫护卫,他们挖不到,才有此次行动。 由众人护卫,他们一处一处盘查,发现本体后立刻以真火焚毁,这次任务就算结束。 态度之卑微,就差把怕他们临阵脱逃刻在脑门上了,让许多人越发放心。 有些散修笑了笑,与城主敬酒:“城主大人放心,我等必不负所托。” 然后满饮酒杯,态度有些轻慢。 城主也回了他一酒。 随后,城主向所有人介绍坐在首位的金丹修士,和余雨说的一样,他果然来自“诸天神盟”,名叫辛屠。 “辛屠真人今年堪堪双十之岁,就已经是金丹中期,当真后生可畏,无愧神血后人。”城主恭维道。 之前下面和林青竹一样,不甚了解的人,立时都陷入癫狂,二十岁的金丹中期,简直就是天人之姿!想他们苦苦修炼几十年,也不过堪堪筑基,这是怎样一种对比啊! 何况还是神盟的人,稍微打好一点关系,漏出一点,就会让他们受用很久了。 林青竹也愣住了,打量上面的人。 恰好城主上座,那些围着的人散了下去,露出了上首少年的面目。 之所以说是少年,是因为他一眼看上去,非常小。 一身淡红的鲜丽华服,如火光潋滟,灼目到不可直视,一看就是极品的法衣。而辛屠单手抚额,面容艳丽至极,硬生生将这身红衣光彩都压了下去,神色睥睨,如同孔雀。 也真像一只孔雀。 他衣领有红色翎羽,身上戴了不知多少宝石,光手上戒指,就有四五个,发出玉石轻撞的声响。 是有钱的声音,林青竹心想,全是储物戒。 天资也很可怕,没想到才进北荒,就碰到这样的人物。 有点麻烦。 他不靠近,最好也不要得罪,做完这次任务,应该也就没什么交集了。 经过林家的洗礼,林青竹对这样天才式骄子的脾性,已经了解一点了,只想敬而远之,以免受罪。:,m..,. 49. 血虫工兵 旅游要隐藏好自己的来历√…… 酒过三巡,席内气氛热烈,来自天南海北的散修,已经开始互问来历姓名。既是想给辛屠留印象,也是想交些朋友,多些人脉。 林青竹也没有太自闭,和旁边的余雨搭话,融入了其中。 话茬慢慢往下递,递到了宴席角落,林青竹前面几个散修侃侃而谈,而其他人不咸不淡的听着,同时也在和朋友交谈。 上首,城主和辛屠并坐,一直在向辛屠敬酒,辛屠也只给他面子,喝了几杯。 但也仅限于此了。 从始至终他都冷冷淡淡,未发一言,身上的凌傲之气几乎要把所有人都碾压到尘埃里,垂目聆听着别人的赞许,却不把任何人放在眼里。 看着小,身上却有一股煞气,林青竹看不分明,却本能觉得危险。 而这时,话茬来到了他这里。 许多人朝他举杯,等着他自我介绍。 林青竹收回心神,学着之前的人,简单说了自己的名字,身份就是散修,而后和他们共饮一杯,仪式就算完成了。 他正准备坐下,却在这个时候,突然听到城主开口:“这位小友,你是哪里的散修?看这身形面貌,不像我们这里的人。” 此话一出,全场寂静。 许多人都打量起了林青竹,在一堆人中间,他确实看起来不大一样。身形不够高大、气质不够狂放、五官也不够清晰,甚至偏于柔润,清清静静,像水一样,比其他人都淡上一层。 给人静水深流、浑然剔透之感。 总而言之,身上有股生疏气。 辛屠更是看了过来,眼睛一眯。 林青竹不明所以,但见其他人都看着他,眼底隐隐有怀疑之色,心里掠过点什么,说道:“我自小是孤儿,也不知道自己来自哪里,在草原上被师父收养,师父死后,就一个人修炼。” 城主:“噢,真的吗。” 林青竹点头。 “那真是可惜了。”城主叹惋道。 林青竹不知为什么,背后泛起了一层凉气。 直到他重新坐下来之后,大殿气氛才为之一松,辛屠也移开了视线。 * 宴席到半夜才结束。 林青竹原本想向余雨打探神盟的事情,却又怕露出不是土著的端倪,终究没有开口。 但等这件事结束,他一定要去打听打听,刚才宴会上后背发毛的感觉,直到他回屋,都还没有消散。 下次未必有这么幸运,他对荒北的了解,还是太少了。 林青竹吐出一口气,把荷包蛋放在腿上,盘膝在床上打坐。 出门在外,他是不敢在别人的地盘睡觉的,打坐修炼却正好,有什么风吹草动,马上就能发现。 而且荷包蛋贴着他,可以吸收他溢出来的真元,对发育有好处。之前林青竹修炼的时候,就一直会带着它。 这样在房内休养了一日一夜,期间几个侍女来送吃送喝,都被林青竹婉拒了,只言道闭关修炼。 所以等到出发那天,他丹田灵力充沛、全身气血丰盈,已经养足了精神,状态极佳。 但是其他人就不一样了,因为他们昨天白天还想着要讨好辛屠,不断地赴宴活动,或多或少都有些疲乏。 加上今天风大极了,站在灵舟上,总感觉天地都在摇晃。 林青竹低调的随大流站在后面,提着一把灵剑,盖着兜帽。 兜帽里层是他缝的毛毛,系好袋子,遮住耳朵,就会很暖和。 荷包蛋就缩在他兜帽里,扒着他的颈项,什么寒风也吹不到他。 余雨站在旁边,经过那日宴席,她和林青竹熟悉了起来,周边几个好友,也面熟了林青竹这个人。 见他穿得厚实,余雨忍不住说道:“林道友真是细致,早知今日变天,昨天我就不该出去,也要好好准备才是。” 才十月,荒北的风就变了,昨夜暴雨后气温骤降,凉得天地间都好像结着一层冰霜。 林青竹笑了笑。 其他几人也附和,却有一人遥望前方的辛屠,叹道:“昨日原以为能和真人说上几句话,却没想还是奢望。” 前方的辛屠,一身红衣灼目,似乎根本不惧寒冷,且照旧不搭理任何人,连说一句话都欠奉。 他气势凛冽,金丹威压显露无疑,锋利至极,让林青竹确信绝不是凭借丹药堆上去的修为。 而那样的眼神,就像在看虫子,人又何必和虫子说话。 林青竹心里忽然升起这个念头。 来得突然,却让他的心脏微微跳了一下。 就在这时,身边一散修陡然出声:“真人贵为神盟之人,却甘愿游历,到我们这旮旯堆里除魔卫道,当真高义。若我加入神盟,必定如他一般,践行神盟宗旨,不敢忘却分毫!” “相比起来,我等就是山中蟪蛄、水中蜉蝣,相形见绌!” 这话说得太直白,还很大声,但船上无人会反对。过了一会儿,尽皆附和,也算提了提士气。 辛屠身后的陈骁笑道:“诸位道友不要急躁,我们很快便出发,到了地方,有的是机会供各位大展拳脚。” 灵舟上才终于安静下来。 随后灵舟启航。 他们要去的地方,是几千里外一座因地裂而拔起的山脉,名曰玄阴山,血蛊穿心虫的本体就寄居于此。 离玄阴山最近的城池就是仪来城,一旦虫子发育,他们首当其冲,所以在发现血虫痕迹时,才会这样着急。这次除了派出陈骁,城主还点了二十几个筑基期的家臣随他们前往,势必要捣毁虫窟。 他们的计划是进入血茧范围后,招募来的修士在外围保护,而陈骁在中间,用法器一寸寸探过土地。这穿心虫狡猾得很,早已进化出了屏蔽神识的天赋,这法器还是城主花了大力气才寻到的,可以对虫血做出反应。 虫血越浓密、越精纯,法器的反应越大。 找到幼虫藏身地后,他们再打入虫窟,突破虫兵守卫,最后焚毁虫茧,就算完成任务。 因要进山烧山,附近的凡人都被陈家驱走了。 “所以诸位可以放心大胆使用法术,不用担心误伤凡人,背上因果。”陈骁笑眯眯的,他修为虽然只有炼气期,但散修们想拿到报酬,就不会翻他的脸。 林青竹在下面一直听着,听他好像要说完了,难得出了一句声:“请问陈少主,是否有玄阴山的地图。” 陈骁笑道:“有我们指路,各位道友不必担心迷路——况且诸君都是筑基期以上的修士,神识一扫,什么地形不能探清,玄阴山这么大,费心记地图做什么。” 其他修士听此都忍不住笑了。 “不过既然道友有要求,我自然要满足,”陈骁颔首,“只是玄阴山危险,我陈家也没有仔细探明,地图较为粗陋,望道友谅解。” 众修士就得了一份纸张所绘的地图,的确如陈骁所说比较粗陋,只标记了一些山岭和江流,只能大体看出是个什么地形。 林青竹看着这份地图,心里忽然一动。 但他没有多说什么,仔细把他下发的地图看过一遍,放进了储物佩。 千里路程不远,坐着灵舟,众人傍晚就抵达目的地。 夜间妖邪肆虐,陈骁决定休整一夜,等明日太阳升起,再一齐进山搜寻。 玄阴山巍峨连绵,虽然没有横断山脉的山峰那么可怕,但也决不可小觑。高山深谷在蓝星都是危险的地方,在修真界更加,乱年开始,金丹以下的修士基本都不敢在夜间轻易靠近了。 众人在山脚扎营,林青竹分得了一顶帐篷,在边缘区域,注定一晚上不得松懈。 而中心住着的是陈骁和辛屠,被重重帐篷拱卫。 林青竹相比其他散修,内心要镇静一点,他有蜉蝣诀可以敛息、有慧心可以感知、有荷包蛋的金身免疫立死偷袭、还有慧眼识破幻境诱惑,底牌已经很多了。 他甚至还有一艘灵舟,只要给他机会升上高空,就能活命。 林青竹点燃一张火符,放在了灯盏上,看火苗跳动,照亮方寸之地。 帐篷不大不小,他随便搬了块石头坐在中间,打坐运功蜉蝣诀,细细感知周边一切。 进到这里,林青竹是肯定不敢把荷包蛋放下来的,也不会教别人看见它,所以荷包蛋一直藏在他后颈,要么在头发里荡秋千,只有困了的时候,才愿意爬进项链睡觉。 很黏他。 这样的依靠也让林青竹心境彻底平和下来,坦然地面对危险。 那一刻,他的感知范围似乎又广了一些,慧心的感知不似神识,哪怕此前面对林家老祖,恐怕最多也只知道有小虫子蹿了进来,而不知道这小虫子还在观察他。 空若无物,仿佛清风掠过,没有丝毫踪迹,却能把一切声色景象,尽数反馈林青竹脑中。 神识相比于慧心,在林青竹这里,更多算能量的外放,一种攻击的手段。 本职的感知,远远不及。 蜉蝣颤翅,与慧心纠缠着往外扩散,范围已近百里,远超筑基该有的水平,逼近金丹。 原本林青竹只是警戒,却在这个时候,感知到了一点奇怪的动静。 就在半山,细细嗡嗡,贴地低寻,发出有规律的共振。 他微微侧头,隔着百里,加大了感知的力度,想看看那究竟是个什么东西,却陡然对上了一双血红复眼,直直朝着山下营帐—— 血蛊工虫! 林青竹满头大汗,本能抽回了感知,睁开眼睛。 因为在碰到虫子的那一刻,他感觉到了冲天的血气,几乎闷头冲到他的识海,让他肺腑都有被熏臭的感觉,再不收回来,可能会受不了。 过了好久,林青竹才平复下来。 但随即,他心里却又升起一个奇怪的感觉。 那只虫子,好像在监视他们。 兴奋地、熟稔的、期待的,紧紧按捺着。:,m..,. 50. 捕杀 旅游不要跟团游√ 一夜诡谲过去,第二天,当太阳升起,营地周围那股隐隐的虫鸣声才消失。 林青竹从帐篷里出来,陈骁已经组织众人在收拾帐篷,准备出发了。天边泛着鱼肚白,冰冷的寒气从山中渗出,枯藤怪树缠作一团,整个山岭静静悄悄,没有什么动物的声音。 连鸟鸣也没有。 旁边收拾帐篷的余雨说道:“天气真冷,后面这几天估计都要挨冻,不能休息。唉,真希望我们早点找到巢穴,一把火烧了,然后回去城主府好好整顿。” 林青竹点了一下头。 几人很快把一切收拾好,汇入人群。时辰到后,一群人就稳步上山。 陈骁、辛屠和化元期修士在前面开路,实力强劲的高阶筑基在中间稳固阵形,而他们这些最弱的筑基前期,则跟在最后面,周围一圈都是陈家的家臣。 家臣举着火把,为他们照明,面上没有丝毫表情。 林青竹不由自主落了队伍几步,立刻被他们提醒:“林道友,不要掉队。” 随后几人朝前一步,隐隐将他包圆。 林青竹:“昨夜精神紧张,有些恍惚。”但这些筑基家臣根本不听他的解释,他们面相带着黑气,身上戴着统一的令牌,行动之间高度配合,直到林青竹再次紧紧和队伍抱在一起,才退回外圈,不再管他。 林青竹心里却慢慢沉下去了。 这些家臣与其说是来供他们支使的,不如说是来控制他们的。一旦有人想离开,就会被他们制裁。 陈家恐怕有鬼。 林青竹面上风轻云淡,心里却回想起了之前种种的怪异细节,从揽客的管事,到无所谓冒犯的城主,以及辛屠看死人一样的眼神。他之前问陈骁拿地图,而陈骁给他的地图,潦草得像是当场画出来的,还刻意模糊了许多地方。 其他散修不懂,觉得和凡人地图一样,有东南西北方位就好了,但林青竹上过很多灵纹课,轻易就发现这图连山形水势都画错了。 修士谋阵作战的地图,怎么能和平常指路的地图一样,还是找虫子,自然是越精确越好,最好能让阵纹师一眼断阵。 要么是陈骁太不懂,连这个意识都没有。 要么是他太懂,故意不让他们知道玄阴山的情况。 最关键的是,他们这个被报酬吸引来的群体,恰好集中在筑基化元,不高也不太低,共同点是全是散修,无权无势、没有背景。 林青竹心里越想越清明,几乎已经确认了。 他怎么会这么笨,看见揽江阁,就觉得没有问题,就进来了。 其实揽江阁只是个中介,最多能保证每一个悬赏的钱到位,杀猪盘是管不了的。 但现在已经跑不了,擅动只会被群起攻之,只能提高警惕,见机行事。 “诸位道友,翻过这座山,就到玄阴山了,穿心虫便是在那边结茧,需要我们细细排查。”陈骁笑道,“在此前,我便先多谢各位的鼎力相助了。” 其他人也在巡视四周,听此纷纷道:“少主客气。” 越往山上走,空气越粘稠,快山顶时,林青竹鼻尖闻到了浓烈的血腥味,其他人也闻到了,有些干呕。 余雨道:“这附近肯定有血虫。” “没想到血虫这么臭。”旁边一人道。 却也有人心生疑惑:“这闻着不像虫子的味道,像……” 林青竹却是看着步步紧逼,渐渐将圈子缩小的家臣,沉下心神,握紧了混元剑。 最先的那批人已经走到了山顶,那边枯树环绕,以至于一眼看不到下面,但到这里,却已挡不住化元修士的神识。 有人把神识探下去,顿时脸色大变:“这!这是——” “怎么了怎么了?” 后面的人加快步伐,成群跃起赶到崖边,但那短短几息,一直注意着陈骁的林青竹却看到他朝辛屠微微一施礼,随后辛屠冷冷一笑,刹那化作流光,飞遁玄阴山。 有不明所以的人出声:“真人怎么走了?他要去探路吗?” 只有林青竹想也不想,刹那间爆开金木真元,使出青元剑法,趁其不备挥斩数个拦路家臣,破开封锁逃了出去。 顺便大吼一声:“大家快跑!” 陈骁喝道:“休想!” 林青竹全身的气血都在上涌,家臣反应极快想要抓他,但半年的苦练出了成果,他身法突破极限,避开了所有的拉扯,如烟步练到登峰造极,照面之后,便从数人身下溜了出去。 山顶,也有经验老道的散修立刻反应过来:“不好!” 但已经来不及了,陈骁见此,哈哈一笑启动了阵法,随数人朝后掠去。看着其他散修想要飞天遁逃,又一一被结界击落,心中愉悦。 直到这时,还站在山顶的散修才算反应了过来,立时痛骂不已,更有数人执剑,朝陈骁劈去。 家臣立时护卫身旁,而陈骁也懒得再装了,直白道:“诸位道友,此地设了大阵,你们逃也是逃不出去的,就留在此地,做血虫的口粮吧。” 话音刚落,密密麻麻的翅膀震动声就从深谷传来,仿若井然有素如同军队,很快,在众人的恐慌目光中,第一批千只血虫,冒出了悬崖,朝他们扑来。 “他们要跑!先杀了他们!夺他们令牌!” 有人眼尖,看到陈骁要捏碎令牌,必是想通过阵法传送出去。不少人都想阻止,却被数只血虫扑脸,只能被迫应对,狼狈不堪。 “你们这几头蒜,也想抓我,下辈子吧。”陈骁笑声更大,“天资比我高又如何,筑基又如何,还不是死在我的手下?” “贱民,该死!” 虫潮扑来,下一刻,他满足地捏碎令牌,这样他就会像从前无数次一样,被传送回玄阴山底,遥遥的听这些人死前哭嚎,饮酒作乐。 经过这一遭,血蛊穿心虫也快成熟,主上即将驾临,无论他是把虫王收□□宠,还是拿去做人情,自己和大哥的功劳都少不了。 陈骁脑中数念闪现,已然放松下来,只是很快,他耳畔传来一声惨叫。 不是下面的修士,而是他旁边的家臣,被血虫穿耳而过,摔落悬崖,落在了虫堆里。 陈骁识海一空,回过神来,不可置信地看着手中断裂的令牌。 传送失效了—— 他与阵法的联系,不知何时,被尽数切断。 * 另一边,林青竹正在用最快的速度逃命,想要尽早地逃下山,只要逃出玄阴山,他就安全了。 他想陈家要凭二十几个家臣,解决百来个散修,除了有几手底牌之外,应该还设置了阵法。这个阵法的边界就在山顶,否则他们昨晚就该动手了,根本用不着等到现在。 事实证明林青竹是对的,一路他都没有遇到桎梏,很快来到了半山腰。 远远就看到山脚,他们之前扎营的地方。 逃出来了。 林青竹速度更快,甚至想召出灵舟,直接升空。这里空寂无人,没有虫,也没有任何声音,只有他一个人在跑,不会被发现的。 天空安安静静,似乎在等待他。 只要他升上空,虫子就算飞起来,也够不着他,这血蛊也不是他能解决的东西,唯一能做的,就是他通过揽江阁把陈家养蛊的事情公之于众,以免更多人受害。 他救不了他们,一个不小心,还会害了自己。 林青竹心想,不能再犹豫了,他该走了。 但就在他召出飞舟,准备起飞时,心脏却忽然跳动一瞬。 那种感觉很奇妙,让他察觉到不对,慢慢停了下来,抬头望向四周。 体内蜉蝣诀催动,林青竹慧眼放出淡淡金芒,手掌不自觉放在一棵树干边,听到了细细的风声。 他闭眼片刻,再次睁眼时,破开迷障,看到了旋转交叠的树影,簌簌从他眼前掠过。鬼影嘶叫,天空晦暗不堪,远处哪里是什么山脚,分明是更加阴森的深谷,他早就陷进了阵法之中,却不自觉,妖邪鬼魅窥探着他,只等他放松警惕的那一刻,齐齐扑来,将他撕成碎片。 这也是陈家的底牌吗? 他们的阵法竟然铺的这么广、这么可怕。 林青竹抬手一挥,削去了几棵枯树,荆棘丛里马上就浮起了雾一样的虫群,交缠浮空。 这些血蛊的工虫和图鉴上一模一样,尽管只有巴掌大小,却有上百只细密的手脚,密密麻麻如同刷子。一旦被近身刺进皮肤,工虫就会死不放手,成群扑上来只需要几息,就能把林青竹吸干,带回去滋养虫王。 双方对峙片刻,林青竹率先逃命。 阵法外层的幻阵被他堪破,他很快又听到其他散修传来的嘶吼与惨叫声,寻着这种声音,兜兜转转他又回到了山顶。 这个时候半数修士已被啃食殆尽,剩下一半也负有重伤。余雨倒在地上,灵剑朝空劈砍,却什么也没砍到,虫子已经扑到了她的脸上、她的颈项,她的面容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干枯下来。 “阿途!救我!”她朝同伴呼救,这人也是此前言道要加入神盟,践行宗旨之人。 但那人却想也不想,转身离开了。 就在她绝望之际,一道金色法光忽而撕开虫幕,长剑刺入土地,竖在她脖颈,锋利的兵戈之气几乎要刺伤她的面颊,却是轻轻一转,震碎了趴在她脖颈吸血的数只血虫。 余雨在地上挣扎,破碎的喉管里吐出几个字: “……林道友!”:,m..,. 51. 抱团 跟团游了也没办法√ 林青竹施展术法,打开了之前高价买入的防御阵盘,他这半年学的三部防御类法诀,分别是《防御阵诀十二式》《镇压阵诀十二式》《普适阵诀十二式》,防御、降服、常用阵诀一网打尽,其中练得最好的,就是抵御攻击的结界,现在和阵盘一结合,就建立起一片安全区。 只是以他的修为,坚持不了太久。 “诸位道友,若不想死,朝我靠拢。” 林青竹传音全场,嗓音清淡平稳,金木灵力如水波扩散,竟有安摄魂魄、清醒头脑的功效,很快让陷入绝望慌忙的散修回过神来。 其实他们会落得如此惨状,一是事发突然,被虫堆偷袭没有一点准备;二是虫群数量太多、声势太大,他们眼见一个个同伴凄惨死去,心神失守战意萎靡,才一照面,就被冲了个七零八落。 其实单只血虫不过练气一二层实力,以他们筑基修为,若能团结一致,起码能抵抗大半。 现在就是这个转机,众修士听了林青竹的话,咬牙厮杀,朝他靠拢。 “林道友!” “多谢林道友!” 林青竹适时打开入口,一个个人影遁入防御阵中,他们身形狼狈,全身血流,一进来就几个踉跄,险些收不住势头。 林青竹经历过横断山,其实对虫子不是很害怕,他自己都没想到在这种情境下,还能这么冷静,虽然身体有些麻木,灵台却一片清明。 慧心放出,俯瞰整片山顶。 “各位道友,还有数人被困在东南方向,我们若想逃出去,不能再损失人手,请诸位祝我一臂之力。” 其他人听此,纷纷应和,随后强撑身体,双手支天,给阵法输送灵力。 余雨也在里面,另一个同伴把她拉起,给她喂了丹药,背在了背上,两人一同支援阵法。 之前的阿途不敢看她,离两人远远的。 余雨也懒得再计较,此后不过桥归桥,路归路。 有众多修士的加入,结界渐渐稳固,东南方向的数人也被救出。但同时,他们的防御阵引起了许多工虫的注意,数千只虫子密密麻麻扑来,将每一寸都贴得严严实实。 嗡嗡嗡的声响鼓动每个人的耳膜,无数双复眼隔着金阵和他们对峙,连成一片闪烁的红点,一层一层趴伏着。 林青竹知道虫子间能互相传递信息,再拖一会儿,怕是会有更多工虫赶来,防御阵迟早被他们攻破。 他们必须杀一批离开。 可惜他没有杀阵的阵盘。 林青竹以神识取出储物佩中储存的几十张雷符,掉在地上,对其他人道:“来一个空闲的道友,大家把身上所有的水符火符雷符取出,让他布置成一个网。一会儿我开一个口子,让所有工虫从口子里涌进来,大家各显本事,和符箓一起使力,能杀多少杀多少,才有我们逃跑的机会。” “好办法!”有人眼前一亮。 在这等关口,没人敢动歪心思,纷纷抖出了身上的符纸,凑齐了数千张。其中一个甚至有一张上品的燎原符,逼近符宝的品质,是他压箱底的手段,一拿出来,就收获了很多火热的目光。 “准备好,”林青竹手上法诀变幻,“开——” 防御阵打开一个几米长宽的口子,工虫立刻有如江坝堤溃般化作洪流冲了进来,但众人早有准备,不仅符阵像口袋一样把它们闷头罩住,更有几十道法诀轰然打在缺口,刹那就将第一批抵达的虫子灭杀干净。 这时他们才恍然发觉,这些虫子并非不死之身。 士气大盛,林青竹如法炮制,一个口子骗完了又开另一个口,终于在真元耗去大半时,成功焚毁了这批做先头兵的千只虫子。 “快跑,这批死完了,下批很快就赶来了!” 玄阴山领域极大,虫王结茧的地方不可能就在这人人路过的边沿悬崖,它既然是陈家养的,那这千只虫可能只是照例埋伏在悬崖,来接收食物的伙头兵。 林青竹在疾跑之间问旁边人:“陈骁在哪里?” 那人脸上露出愤恨之色:“他被吃了,活该!原本他想捏碎令牌逃出,但不知怎么的,令牌失效了,那虫子也不认他,把他啃得连渣也不剩!” “想来是内部倾轧,他被算计了,当真是痛快!”又一人从树梢掠过,帮林青竹杀了一只拦路血虫。 林青竹想了想,却觉得奇怪。 想把他们做饲料,肯定要保证他们必死,不然这么多筑基化元修士,万一发生点意外,不是很危险吗。 陈家废这么大功夫布置的阵法,应该有灭杀的功效,可能陈骁在逃离的那一刻就会启动,如果是内部倾轧,也不会漏掉这一点。 但现在,他们只遭到虫子围堵,没有杀阵压制。 想不通就不想了,反正对他们是好事,有机会逃跑。 众人都跟着林青竹,想尽办法不掉队。半柱香后,林青竹发现了一座藏在山腰的洞窟,布置一番,带众人藏了进去。 他捏诀打下数个敛息、防御的阵诀,又拿出珍贵的阵盘做核心,两相结合,效果更好。 最后打下蜉蝣灵纹,兼具测听之效。 如果他蜉蝣诀练到三重,蜉蝣本身就可以做敛息的阵法。 可惜现在还差一大截。 众人得到喘息之机,连忙打坐,捏着灵石吸收灵气。 血蛊穿心虫何等异宝,它繁衍出来的血虫也不是那么好对付的,迟早会发现他们的地方,甚至他们可能已经被巡逻的血虫发现了,只等着召集部众,再来进攻他们。 时间珍贵,一刻也不能浪费。 几个受伤不重的化元修士,一边打坐,一边同林青竹商议:“这血蛊穿心虫,是陈家豢养,他们究竟想做什么?” “我观气息,他们并非魔修,难道是被魔修威胁了?” “我看未必,那陈骁嚣张至极,没有半分勉强。” “这不重要,重要的是我们该如何出去?玄阴山有陈家布的大阵,之前林道友也试过了,相当厉害,凭我们根本走不出去,现在看那工虫大小,你信陈骁这王虫是幼虫的鬼话吗?” 这话点出了众人最大的恐惧,如果穿心虫不是幼虫,是将破茧的成虫,那他们必死无疑。 哪怕现在不死,等它突破血茧、飞出深谷,神识横扫万里时,也会死,而且死的会更惨。因为到时虫王第一个要报复的,就是伤害它众多部署的他们。 这时,有人希冀道:“林道友,你会破阵吗?我看你阵诀用的极好。” 很多人都看向了林青竹,经过这一遭,林青竹已经是他们的主心骨了。 他体现出的冷静细致,还有扎实的修为、繁多的手段,无不让人敬仰。 但林青竹摇摇头,戳破了他们的幻想:“我不是阵纹师,不会破阵。” “噢。”那人失望地低下了头。 也是,阵纹师何等尊贵,怎么可能是一个散修。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数个时辰后,太阳就快落山,而整个玄阴山,不知何时弥漫开深紫的浓雾,显得诡谲幽暗,让人心生不详。 林青竹也在争分夺秒打坐,而就在他丹田真元快要回满的时候,听到了旁边一声惊呼:“大、大家快看,那是什么——” 不少人被他惊动,睁开眼睛往他出声修士所指的方向看去,顿时面色惨白。 “天啊——” 随太阳真气消退,就在他们底下的深谷,爆开了浓郁的恶臭,黑暗从绝壁漫上来,树影窸窣抖动,开始他们以为是风,实则却是铺天盖地、蚂蚁一般的血虫。 不仅如此,堆叠成山的尸骨也冒出了角,腐尸从崖下爬了起来,众人神识一探,就知道这些身上还带着破碎衣物的腐烂尸体,尽是周遭居住在玄阴山的凡人。 牙床腐烂,空洞的骸骨眼眶看着夜空,好像生前一样在数星星,实则却是在寻觅血食,隔着重重树影,看到了他们。 “陈家以凡人养虫,不怕遭天谴吗。”一人喃喃道。 魔道鬼道常以生人炼蛊,不惧伏尸百万,血流成河,所以他们常常实力强劲且进步飞速。 可天道是会记账的,修士之间如何厮杀不重要,把手伸到凡人身上,必遭清算。鬼魔二道晋阶所挨雷劫的强度是仙道数十百倍,到升仙劫,更是全部被劈得魂飞魄散。 要么是陈家疯了,要么他另有底牌。 否则这就是全族自寻死路。 而下面爬上来的腐尸,除了有凡人,还有被吸干的修士,有些直直的飞在天空,那是生前留下的飞天本能。 骇然威压横扫深谷,只一眼,就叫躲在洞窟里的众人胆寒。 能御空的,元婴起步。 就算智慧低下,靠生前留下的战斗本能,碾死他们不成问题。 林青竹体内催动蜉蝣诀,才化解了那股极阴的气息,没有人敢动,只怕动一下,便会被飞尸发现。 而这样的深谷,在玄阴山还有许多座。 众人不由再次绝望,有些甚至流出泪来。 好在那几具飞尸有逐月的本能,越飞越高,不一会儿离他们远去了,直到月落日升,才会再次回来。 “变成这种东西,连转世都不可能。”一人哭道。 “所以就鼓起士气,不要死在这里。”林青竹站起来,接了话茬,一只血虫已然发现了他们,隔着阵法嗡嗡发出嘶叫,被他一道术诀击毙。 “这里不再安全了,各位,但外面更危险,我们要坚持一晚上,等日出以后再逃。” 林青竹环顾四周,点了点人数,做了布置:“我们共五十二人,四十个筑基,十二个化元,正好分成四组,每组十个筑基、三个化元,像白天一样,一轮轮来。如果真元用尽,就及时后撤,在后方调息。” “我们这样团结一致,是可以活很久的。各位道友,哪怕只是多活一会儿呢,说不定就有转机。” 林青竹选择回来,而不是遁进树里用蜉蝣诀伪装,就是因为抱团生存率高一点。 五十个人一起,总比单打独斗好得多。 几个老辣的已然开始布置符阵,还拿出了压箱底的防御法器,以备不时之需。 比起白日,他们状态好多了。 很快虫潮来临,林青竹担了第一批,提剑杀了上去。 看着一只只扑来的虫子,有时候他会想,如果他留在青山派,是不是有朝一日也会像玄阴山的这些人一样,莫名其妙就变成养虫的饲料。 应该不会,因为有林家镇守北山,这些东西进不来。 他只会死得更悄无声息一点,在某天进山的时候,就被一只小小的妖兽或者厉鬼要了命。 他不想这样,所以他出来了。 宁鸣而死,不默而生。 那一刹那,林青竹忽然想通了什么东西,身上修为激荡,竟有了突破的征兆,引得其他人侧目。但他自己感觉不到,他只觉得用剑越来越纯熟,那些早就背烂的法诀更加熟透在心里,却又一点点忘尽,化在了他一个个思想和呼吸里,他的躯体成了一个完美的导体,他自如地掌握,如此轻描淡写、举重若轻。 剑诀·青元剑诀。 金芒大盛,仅一提一刺,便消融数百只血虫,牢牢地护卫周身,如火舞凌空,显出激荡的灵潮。那些虫子尽成了他的磨刀石,让他一点点吸取经验,又举一反三,成倍地成长着。 林青竹的灵根本身就对这些妖邪有压制性的作用,现在更是登峰造极,几乎可以和化元比论,让好几个化元修士心惊。 这是什么属性的真元,他们从没见过!他莫不是变异灵根?! 还有这威力巨大的剑诀,品阶绝对在玄阶上,这人究竟什么来历? 来袭的除却血虫,还有腐尸,比虫子难对付得多,不仅行动灵敏,还会放术诀,只剩剩一具骸骨,还能反噬生人。林青竹十几个回合,才砍下一具筑基腐尸的头,将他踢下了悬崖。 连战了一个多时辰,他感觉到了疲惫,撑着混元剑,喘着气。 “林道友,你退到后面吧,该轮换了。”余雨接替了他的位置,同样提剑杀了上去。 和青元剑诀相比,她用的术法威力就没有这么大了,抵挡的颇为辛苦。 也是到了今天,林青竹才感觉自己彻底掌握了这套剑诀的第一重。而其他的两个术法,他原本还觉得学的挺好,现在看来却差得远多了。 林青竹睁着眼睛打坐调息,一直观察前面的情况。 洞窟里度秒如年,众人皆在苦苦坚持,一直到坚持到日出,金乌压制,妖鬼都退回深谷,才用尽力气杀了最后一批,互相拉扯扶持着逃亡。 直到找到下一处无虫洞窟,才能休息。 …… 如此循环往复,他们坚持了数日,符箓用尽,丹药也去掉大半,而且接连奔波,个个精神都到了快要崩溃的地步。 就算林青竹,也感觉手脚虚软,全身糊着泥和血,用了清尘诀也不管用。 更糟糕的是,他们越跑越被大阵误导,走进了核心区域,可以清晰看见王虫的“茧”。 漫山遍野都是血红的虫蔓,仿佛血管,吸取着大地的精气。 范围之广,足有数百里。 “这必然是一只即将成熟的王虫。”一化元修士脸色已经惨白到了极致,“这些虫蔓是它的触须,大家不要碰到。” 一条虫蔓约莫有成人手臂粗细,透明的膜包裹着红色的血,正一下下搏动,扎根进山岭。 它的巢穴就在下面,但很难找到。 众人不是没动过趁王虫没长成杀了它的念头,但只怕寻找途中,就被疯狂的工虫撕了个粉碎。 还有之前遁入玄阴山的辛屠,他们这几日也没发现一点踪迹。 “先避开吧,先找今晚落脚的地方。”又一人开口,唇色比前一人还要苍白。 林青竹放开慧心,朝着一个方向带路。 这几日他找的地方从没出过错,众人只信他的指路。 只是这一次,他们找到的这个洞窟格外深。 布置好结界后,众人和之前一样,抓紧时间调息。不少人灵石已经不够了,都是问其他人借的,几个化元修士家底最丰厚,成了很多人的债主。 林青竹原本也想打坐,却被余雨拉住了袖口。 他看过去,余雨稍稍怔了怔,避开了他的视线。 “怎么了?” 林青竹嗓音清凌凌,声音却总是显得有些软,甚至有点缠缠绵绵,像很专注的和人说话。 余雨忍不住又看他,给他指了指后面的石窟缝隙:“我发现那里可以走进去诶。” 林青竹愣了一下。 他起身,越过好几个打坐的修士,来到最里面的石壁,才发现真有一道缝隙。 余雨说得不错,可以容人传过去。 林青竹之前忽略了检查后面,现在用慧心再次探入,细细感知,什么也没发现。 就是一条普通的隧道,最后是石头,卡在山里。 却不知道为什么,他心里总有怪异的感觉。 很多时候,林青竹都挺相信这种征兆一样的直觉,这种直觉像是他潜意识里浮现出来的判断,他越想,就会越在意。 最终,林青竹还是决定进去探探,叫余雨在外面看着,如果有问题及时教人支援。 他吸了吸气,缩紧小腹,侧着从缝隙里穿了过去。 大概侧着走了十来分钟,隧道越走越深,越走越向下,在某一刻,林青竹突然看到了一道光。 他愣住了,头皮发麻。 是隧道的尽头,不是石头,而是一座布满杀阵的宽绰石室。 石室里,坐了一个灰袍人,半边气血萎靡,静静睁开了眼睛。 随后指节轻动,便把林青竹从缝隙里拽了进来,越过一道道让他头皮发麻全身紧绷的阵法,跪在了他的眼前。 冰冷的指节钳住他的下巴,林青竹对上了一张熟悉的脸。 正是那日从林家北海逃逸的散修,自称王禅—— 分神期大能。 “小修擅闯。”他嗓音冰凉,直视林青竹眼底,“当死。”:,,. 52. 道盘 旅游要听导游的√ 石室里杀阵重重叠叠,流动着复杂的灵纹古字,林青竹虽然和这个王禅一样,都是其他世界来的人,可不会天真的觉得他们是一路的。 对方是分神期,练气、筑基、化元、金丹、元婴、化神、出窍才到分神,高了他整整六阶,起码千年的老妖怪,单凭威压就能把他碾成粉末。 而且一冒头就被林家追杀,目光如霜似寒,绝非善类。 他背负着银色阵芒,罩下一片阴影,身形和体魄非常高大强健。即便面容平凡,却显出教人胆寒的气势,林青竹被威压所迫,说不出话来。 看着他要抬手,全身的血都凉了。 体内运起蜉蝣诀,林青竹拼死反抗,但王禅捏他像捏一只虫子一样,轻易就把他制住。手仅仅是放在他肩膀,就让他动弹不得。 他身体像磁铁一样被石台吸引,只能勉强撑着。 林青竹扑腾了好一会儿,连手肘都抬不起来。 但万幸的是,王禅不是要杀他,他抬手,只是抹了抹唇角血迹。 随意一个动作,而后便继续闭目打坐了。 林青竹趴在地上,这时才注意到他半边萎靡的身躯,受了重伤,甚至带着法则的咒力,所以难以恢复,至今流着淋漓鲜血。 左肩紫黑雷电交织,只看一眼,林青竹就闭上了眼睛,几乎被刺伤了。 好可怕的道意。 想也知道,林家的几个老祖怎么可能是好惹的,这个人虽然逃脱了追杀,但肯定也付出了惨重的代价。 这种咒伤非天材地宝不能解,是致命伤,林青竹慢慢察觉到他修为远不似之前凌盛,似乎跌落到了元婴期,而且还有继续往下跌落的趋势。 躲在此地,估计就是为了疗伤。 可是这里灵力稀薄,全是瘴气,又怎么疗伤。林青竹想到了保命的好办法,他艰难开口道:“……误闯前辈闭关地,愿意献上灵晶,求前辈原谅,我们立刻就走。” 说完,他用神识把储物佩里的四颗灵晶和一大堆丹药取了出来,因为动不了,只能让它们散落一地。四颗灵晶还在地上弹了几下,滚到一边。 这是他全部的家当了。 林青竹努力转头,看向王禅。 王禅果然睁开眼,看了他那堆破铜烂铁一眼,淡淡道:“这些东西于我无用。” 什么也没有拿。 林青竹心却更凉了,他没有东西能让这人看得上,然后买命的。 正这样想着,他又听到王禅的声音:“你叫何名。” “晚辈……林青竹。”他只能回答。 “嗯,”王禅满头青丝散落,道袍合拢,眼睛忽而微阖,“这里的血蛊穿心虫,可是你等饲养。” 林青竹本能地否认:“不不不,不可能是我们养的,我们是被丢进来做血食的。” 然后又补上一句:“是附近仪来城的城主养的,他骗我们进来清缴血蛊,我们以为王虫还是幼虫,就进来了,结果却被他陷害。” 话音刚落,林青竹就愣住了,心里忽然有个猜想。 陈骁之所以死在这里,是因为传送令牌失效;他跑到半山腰还被误导回来,也是因为这厉害的阵法。 而这个人,恰好是阵纹师。 能凭阵法,从林家逃脱的阵纹师。 林青竹还是问了出来:“前辈,这里的阵法是你布下的吗。” “不错。” 果然!就是因为陈家的阵法被篡改了,陈骁才逃不出去,也没能启动诛杀他们的大阵,反倒害得自己葬身虫口。 如果王禅愿意把阵法解开,他们就可以出去了。 林青竹头脑风暴,绞尽脑汁想办法,想要说服他。 可他什么也没有,又怎么让对方动心,能打断疗伤去给他们解阵呢?他们一群人加起来,连一颗灵丹凑不齐。 而且王禅为什么要篡改陈家的阵法,明明这个石室的阵法已经能够保护他,连蜉蝣都被欺骗了。他受伤这么重,何必多此一举。 林青竹经过刚才的试探,胆子又大了点,在石台上蠕动了一会儿,翻了个身,侧趴着,好歹能面对面交流了。 他小心翼翼,用最优美的语言艺术问出了这个问题。 王禅看他一眼,铁灰色的眼中如积万年冰川,让林青竹有被冰冻的错觉,里外都被看透了。 就在他以为王禅不会回答他的时候,却听到他说:“血蛊穿心虫,喜食生人血肉,顷刻可分裂数万部族,为其寻觅血食。” “若我不封它,周遭万里凡俗,皆遭毒手。” 陈家的阵法只困修士,不挡血虫,甚至放任工虫探索寻觅,肆意屠杀凡人,在深谷堆叠尸山血海。 王禅月前被追杀到此,便逆转阵法,收为己用,将范围扩大至整个玄阴山,叫一只虫子都逃不出去,才遏制住了此等惨像。 陈家不过爪牙,布阵的阵纹师早已远去,是以看不清这阵形变化。陈骁便是在激发阵法的那一刻,被抹了印记,失了与法阵的联系,在血虫眼里与旁人再无区别。 当然,王禅设阵的目的并不止如此,他储物戒被林家太上击毁,周身除了道盘拂尘再无他物。而疗伤需要大量的天材地宝,一时之间门难以获得。 而血蛊穿心虫虫卵难得,孵化更难得,在此地豢养血虫的人必定家资雄厚,他便趁势以此虫为饵,静待主人驾临。 待虫王破茧时,伤势稳定,他便可走出密室,将一人一虫尽数诛灭,一可解决虫害,二可充盈宝库。 林青竹听完,都呆住了,说不出心里复杂的感觉。 有感动,也有胆战心惊。 幕后之人大概做梦都没想到,他拿宝物钓散修,就有人拿虫子钓他。 这就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吗。 林青竹趴在地上,被问了不少问题,对方还不知道他破界的时候,自己也在场,所以话语之间门多有修饰。林青竹心领神会,给他说了长风界很多概况,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就像电视剧里演的指路npc,希望能被放一条生路。 只要能坚持到虫王破茧,趁两个打起来,或者拖到王禅诛杀王虫,结界解开,他们就能出去了。 希望就在眼前。 大概是看他很知趣,对方放松了对他的桎梏,让他能正常的坐起来了。 “你说,与你们一同进来的,还有一神血后人?” 林青竹点点头,辛屠是金丹真人,如果他能出手,他们境况会比现在好很多。可惜他和陈家看上去是一路的,进来这么久也不知踪迹。 王禅一语不发,似在沉思。 过了会儿,他道:“林青竹,你可想出去。” “或是金德加身,提高修为。” 林青竹愣住了:“什么是金德加身?” 王禅指尖轻弹,放出一道银白灵诀,打入他的眉心,他神魂里的慧心顿时被激发,躯体变得透明,却显出金色璀璨的光芒。 林青竹根本掩饰不住,被他一眼看透。 “我有一好友,亦是佛修,同生慧心,”王禅淡淡道,“得慧心者,可立功德,塑造金身,行经万法不侵、妖鬼避退。” “那血蛊生食十万凡人,怨气冲天,你若能亲手将其诛灭,不仅这十万凡人得以转世轮回,你亦可得其功德,修为暴涨,一举突破筑基后期。” 林青竹半天没有回过神,原来之前那颗金色的光粒,不是他错觉,而且确实存在的“功德”。他想起蜉蝣诀的注释,说这是凡道功法,忽然有种茅塞顿开、全身颤抖的感觉。 三界九道,这九道里仙道修身、魔道修欲、鬼道吞怨、妖道噬人,而他的凡道就是多救凡人、多行善事,就可以积攒功德,加快修炼。 而且不生心魔,进阶顺畅。 这就是慧心真正的逆天之处,难怪蜉蝣会被慧心吸引来,这根本就是为它量身定制的绝好居所,两者相互依存,相互成就,融成一体,堪称绝妙。 说不定他的师父月半道人,也有慧心。 但激动过后,林青竹又清醒过来:“可前辈不是要留着血虫钓鱼吗,为什么现在改变主意,要我去杀了?” 而且我根本不知道王虫在哪里,外面全是它的部署,我和外面的同伴都是筑基化元,暴露在外,恐怕还没有找到巢穴,就全被杀了。” 王禅忽然笑了一声,笑声有些冷,却又显得从容不迫,他抬手召出道盘,道盘一分为二,其中虚影,落到了林青竹手里。 “那孽畜藏身之地,我一看便知。” 林青竹不知道这道盘什么来历,但它出来时,周遭的空气都变得凝滞。黑芒流转,倒转阴阳太极,显露出极为可怕内敛的道韵,看一眼受益无穷,连修为都有增长的势头。 哪怕是一道虚影,落在手里,却化成了实体,冰凉沉重,已经是法宝级的宝物。 林青竹心里一凛,分.身都能有法宝品质的,本体是什么不言而喻。 ——半仙器。 哪怕是仙宗古教,绝顶世族,手里也没有几件半仙器,都是作为镇山之宝,供奉在祭坛,轻易不能使用。现在这个人手里竟然有半仙器,传出去肯定会引来无数人的追杀。 林青竹手都有点抖,这个道盘很大一个,有他头这么大,上面密密麻麻刻满了灵纹,有外圈和内圈,可以拨动。他看不懂,抓在手里,翻了翻。 王禅看在眼里:“我道号逍遥,你可称我道号。” 林青竹很乖巧:“逍遥尊者。” 装作不知道他本名。 王禅嗯了一声:“此物是我本命法宝,借你一用,可带你找到血茧,助你成事。大阵阵眼就在虫王身上,你将其诛灭,阵法自解。” 林青竹知道他现在是不好动的,伤势没有稳定,动辄前功尽弃。 虽然不知道他为什么改变了主意,可林青竹没有拒绝的资本。如果王禅不出手,最后任由幕后人取走血蛊,他们岂不是要在这里待到他伤势恢复,可能几十年可能几百年,甚至一辈子,中途还很可能被王虫发现,被报复,然后全军覆没。 他想出去,想要功德,想要超度凡人,就要把主动权握在这里。 五十多人的散修队伍,有道盘指引,不是无头苍蝇,只要策略得当,是可以接近虫窟的。王虫未长成时脆弱无比,哪怕婴孩也可以杀了它,希望不大,但有。 总比一路逃亡等死好。 林青竹点了点头:“好,尊者,我代你去杀。” 他低头又翻了翻盘子:“那这个道盘,该怎么还给尊者?” “不必还,三月后自会消解。” 林青竹心里高兴了一下,言下之意就是他可以拥有这个法宝三个月,任他观摩半仙器仿品。 等出去就把它刻进博渊录,不说别的,让阵纹师观摩一角,说不定都要给他好多灵晶。半小时收费10块,良心价。 林青竹忍不住朝王禅笑了一下。 这个时候,他突然听到外面传来余雨的声音:“林道友,林道友你在哪儿?” 是久等他不回来,来找他了。 林青竹看向王禅。 王禅拂袖便将林青竹送出了杀阵,复闭上眼,道:“去罢。” 意思很明显,他不想见其他任何人,林青竹也不许将旁人带来。 但是他可以转述这个奇遇的,不然解释不清道盘来历。林青竹明白他的意思,作了一揖:“晚辈告辞。” 随后走出了石室。 那一刻,身后的白光消失,他回到了狭缝之中,前后都是石壁,卡得他呼吸都有点困难。 幸好他瘦,小肚子一收,还能动。 林青竹不断往外蹭,过了会儿就看到了余雨。 “余道友!” 余雨已经惊慌无比,看到他无事,只是卡住了,忍不住吐出一口气,喊了他一声:“青竹!” “唉。”林青竹回应她。 再回头,身后石室已然不见,变成了厚厚的石头。:,,. 53. 摘桃 遇到黑心商家要忍耐× 林青竹回到洞穴,与众人商议,当其他人听到洞窟深处有个分神期大能,顿时都有些坐不住了。 有人惊惶,有人兴奋,但无论怎么样,都死死盯着林青竹手里的道盘。 “林道友所言是真?” “只要我们跟着这个道盘走,就能寻到穿心虫的巢穴,将它诛灭后,阵法就会解开?” “对,”林青竹点头,“这也是里面那位尊者的条件,如果做不到,我们就得在这里一直陪他了。” 他没有说王禅受伤了,也没有提修为跌落的事情,高阶修士脾气古怪的数不胜数,散修们也就见怪不怪了。 在绝对的实力差距面前,他们不敢轻易质疑,何况凭这一件非凡法宝,就足以说明许多事情。 他们担心的是,现在陈骁的死既然不在陈家的算计范围内,那过去这几天,城主必然已经知道玄阴山生变了。不知道他们会做怎样的准备,再不抓紧时间,他们很可能腹背受敌。 生路只有一条,需得众人努力。 “林道友,之前蒙你所救,这道盘也是尊者交给你的信物,该怎么做,你告诉我们就好,我们都愿受你差遣。” 之前林青竹的所作所为,以及种种正确的判断,已经收服他们了。加上现在他手执法宝,就是全队最大的底牌。 “好。”林青竹按之前王禅教的,拨动道盘。 当罗针指向某一灵纹的时候,整个道盘骤然悬浮起来,大阵下玄阴山山形地脉尽数显于半空,极尽细节,而一条红色曲线贯穿山势,指向了地脉中的某一点。 那一刻,林青竹双眸发出淡金光芒,识海也被带着共鸣,将一切清清楚楚记在了脑海。 他甚至刻录了一份在博渊录,这个绘图的技巧太高超了,完全可以做范本卖给万宝阁。如果他是个阵纹师,必定如获至宝,看着地图就可以开始描绘阵纹。 其他人也若有所悟,眼中渐现痴狂,这就是法宝!多少修士梦寐以求的法宝! 唯有炼器宗师才能炼制法宝,每一件,都独一无二。 他们还不知道这道盘更是一件半仙器分.身,如果知道,林青竹难以想象会怎么样。 这个道盘哪怕是法宝,也不是他现在能驾驭的东西,王禅也没有教他怎么通过道盘催动阵法。所以他还是用老办法,取出了自己的防御阵盘。 “各位道友,这里有尊者余威庇佑,附近血虫都被清理过,今晚我们可以好好调息一晚。明天天一亮,就循路进入虫窟,争取在天黑前将它斩杀。” 进虫窟的路曾被王禅打通过,就算现在被虫子重修,他们用点力也能轰开,速度比自己挖快很多。 林青竹还忍痛拿出了一颗灵晶。 之前的东西王禅不要,他就收回了,一颗灵晶的能量很大,相当于元婴修士丹田一轮储存的真元,足够做阵盘的核心,解放其它修士。 这样他的灵晶就只剩下三颗了,出去以后,要卖一片黑蛟鳞。 其他人看到灵晶,更觉林青竹深藏不漏。 普通散修,哪能搞到灵晶。 也有人单纯,赞叹一声:“林道友家资丰厚。” 林青竹只笑笑:“现在生死一线,什么东西都顾惜不了了。之前毛道友还拿出了压箱底的符宝,我这算什么。” 众人想到此,不自觉释怀了。 他们这几天又何尝不是把多年积累都用尽了,好东西一个接一个,林青竹有颗灵晶,也没什么太特别的。 明日必然是恶战,商讨一番战术后,所有人都抓紧时间,打坐调息,以求恢复最佳状态。 一夜平安过去,只有几只血虫飞来,迅速被林青竹用青元剑诀击毙了。 他不是剑修,可这几天也练出了几分剑气,基础扎得更牢固,从前很多想不明白的地方,这几天实战都想明白了。 而且丹田真元用了又积累,不仅恢复速度明显变快,气海也扩展了不少,突破的征兆更加明显。 次日,太阳升起,洞窟里五十二个修士,都调息完毕。 不说恢复巅峰,起码也恢复了七八成,脸色红润,状态极佳。 林青竹收拢所有的丹药,再分配了一次,包括他自己的也交了出来,确保每个人手上都有一瓶回春丹、百解丹、爆灵丹和止血散。 恢复灵力、解毒、爆发灵力、治疗各类丹药基本配齐。 这次他们若成功不了,也没有物资继续支持在玄阴山活下去了。 他们是背水一战、孤注一掷。 “各位道友,聚集阵内,”林青竹激活阵盘,这是他最后一个防御阵盘,再要就只能从灵舟上拆了,“为节省时间,我们御剑过去。” 数人齐声应他,拔剑而起。 很快,洞窟里一批批飞出修士,朝崖底掠去。他们士气大振,若遇拦路血虫,一剑了之,半柱香后便找到了悬崖底去往血窟的地甬起点。 “杀!” 入口果然已经被虫群搬来土石覆盖,见有修士到来,立刻被惊动,从土里成批地钻出。 他们还是老办法,一批一批轮着上,有灵晶作能源,大大减小了后顾之忧。 很快,一位身具土灵根的化元修士爆开了地石,为他们打开了通路。 前面的甬道,简直是一条虫子组成的通路,狭窄幽暗,栖息了不知多少只血虫。他们两两并行,几个化元在前面开路,筑基在旁剿灭,前后照顾,尽量避免伤亡。 林青竹青元剑诀显威,金木震荡,如水潮不断朝外扩散,清空了一大片区域,成了主力之一。 虫窟错综复杂,他们有道盘指引,始终未曾迷路。 虫群越加疯狂,个头也越来越大,死死阻挡着他们前进。走到一半时,防御阵竟有了衰微的趋势,余雨躲闪不及,被飞来的几只血虫刺穿皮肉。 狭路相逢,败者必死,甬道空间太窄,连逃命的空间都没有,所有人只能咬牙往前,血战不停。 林青竹不断劈开,但剑光下去,劈开一道虫墙还是一道虫墙,从前面、从四面泥土里不断钻出来。它们不死不休,除了虫子振动翅膀的嗡嗡嗡,所有人都再听不到其它声音。 整个世界都被它们振动。 在防御阵被攻毁之前,林青竹又注入一颗灵晶。 数个时辰后,又是一颗。 他仅剩两颗。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临近日落,血虫威力越盛,而他们越来越疲惫。此时拼的就是他们能不能在灵晶耗光和日落之前进入虫窟,如果不能,后果不堪设想。 所有人都杀得麻木了,只觉得自己也变成了虫子,丹药一颗颗用完,几乎人人挂彩,到了弹尽粮绝的地步。十二个化元更是有四个重伤,失去了一条腿,被同伴背着,奄奄一息。 众人几尽绝望,怀疑他们是不是真的走对了路、是不是真的在朝虫窟走去。 只有林青竹走在前面,为他们带路,没有一点犹疑。 坚定冷静。 他一直算着时间,随一分一秒,劈出一招一式。 终于,在某一刻,混元剑劈了空。 血光从虫墙背后传来,空间陡然开阔,浓郁的血腥味涌入! “诸位道友!虫窟到了!” 林青竹的声音唤回所有人的心神,直直朝前看去。 果真到了! 最后一块甬石轰然碎裂,林青竹率先跃了出去,一套剑诀为众人开了路,杀出一条光明大道。 “杀——” 众人接连跟上,防御阵盘被放于地上,恰好覆盖他们范围,虫窟空间十分宽绰,总算没了之前那股要被活生生夹死的窒息感。 不需神识,他们都看到了洞窟头顶,那个巨大的、鲜红的茧。 密密麻麻的虫蔓朝四面罗网,汲取大地精气,孵化出无数血虫。这些血虫又捕捉血食回来,注入血茧,为其提供发育养分。整个洞窟怨气冲天,闭眼可见厉鬼嘶吼,徘徊不去,震得魂魄不稳。 若是寻常修士来此,早已发疯,可人群里恰恰有个林青竹,他的金木灵力一激荡,这些阴邪鬼物便避退三舍,不敢靠近。 鬼嚎消弭,灵台清醒。 毕竟是因横死而生的怨灵,血茧的伴生物,还没正经入鬼道,连鬼卒都算不上。 但这现象绝对不正常。 有修士从迷乱里回过神来,注意到了,心底的惊骇绝不比这些怨鬼少。 难道林青竹竟是佛修?可就算是佛修,他堪堪筑基,怎会有如此实力?! “青竹,我等助你上去毁了这血茧!”余雨燃尽丹田真元,放出术法,为他清空周围工虫。 血茧厉鬼环绕,排斥一切,很明显他们之中,只有林青竹能够轻易接近,从而摧毁它。 在这个路上,不能有血虫阻拦他。 其他人也反应了过来,纷纷喊道:“林道友,我来助你!” 林青竹就这样被众人拱卫着,他们呈梯形悬空,让他踏着他们的剑尖往上跃去—— 然而第一次,剑诀打在血茧上,分毫未损。 林青竹额头冷汗都冒了出来,王禅没有说过这个血茧这么难打开! “青竹——”余雨为了保护林青竹,被一只怨鬼当胸穿过,但她忍住了吐血的冲动,再次横剑,“不要慌,再来一次!” 之前那个毛道友,更是再召出一道符宝,符宝发出璀璨金光,尽管无法靠近血茧,却能为他开路。 “去——” 林青竹再次踏着众人剑尖借力而去,对所有人来说有如海浪,会把一切推开的怨鬼浪潮,他却轻易就陷了进去。 身负慧心者,妖鬼避退,横渡冥河。 藏在林青竹帽子里的小龟放出光亮,为林青竹罩上了一层金身。 别看从前荷包蛋能爬能跳,但其实自坠崖后,它以金身庇佑林青竹,伤势至今没有痊愈。 这是它第二次用出金身。 那一刻林青竹突然福至心灵,没有再用青元剑诀,而闭目感知慧心,与蜉蝣诀相合,咬破手指,抽空大半精血,朝血茧发出凛然一指! 携带着精血的精纯法诀使得万鬼哭嚎,刹那清空大半,破开一道回旋轨迹,而那滴精血汇入血茧,立时使它剧烈地震颤起来! 林青竹沾了凡道道则的血,对吸收了不知道多少人鲜血的血茧来说,是极可怕的毒药,它破出一个大洞,万千厉声穿过,如飓风刮过深谷,浩荡起伏。 在这样的风声里,血茧里掉出一只黑金色的甲虫,触手修长,背部花纹犹如血眼,厉声嘶鸣着。 众人都眼力极佳,轻易认出了那是什么: “王虫!” “是王虫!” 刹那间,几十道法诀朝王虫杀去,包括林青竹。 只要杀掉王虫,他们危局就解! 却在那一刻,凤凰清唳,一道火红虚影破空而来,环绕一圈,将这几十道法诀统统打了回去。林青竹在半空,即便极力躲闪,却还是躲闪不及,被火凤撞飞了身体。 烈火顿时缠绕上他的手臂,内里蕴含着雄浑道意,马上就烧到了他的肺腑。 “林道友!” “林道友——” 其他人想给他扑灭,却根本扑不灭,反而愈演愈烈,只能听到林青竹痛苦的声音。 “青竹,你怎么样了。”余雨和数人围绕着林青竹,不知如何是好,即便喂丹药、点穴也无济于事。 来人冷笑一声,嘲笑众人不自量力。 “那是我的凤凰真火,他能扑灭,才怪。” 辛屠淡淡说道,一身红衣飘荡,手上爬着那只从血茧掉出来的黑金甲虫。 血蛊穿心虫。 “陈邀那个蠢货,不愿把虫子先给我,想拖延时间等他主子来,现在还不是被我找到了。”辛屠露出笑,似在自言自语,“有这虫子,大哥一定会很高兴的。” 其他人敢怒不敢言,只咬牙看着他。 临到此时被摘了桃子,生路被截,纵然是圣人,也不免怒气横生,哪里还管辛屠的实力和身份,面上都漏了底,恨不得杀了他。 辛屠却全然不惧,这些人哪怕加起来,也不过乌合之众,伤不到他一分半毫。 但就在这个时候,他忽然“咦”了一声,清淡如同兽类的眸子看向了林青竹的方向。 被众人重重包围的林青竹,坐在地上,按着半边受伤的肩膀,就这样看着他。 他头发散乱,素白的脸上满是血泥,安安静静,没有想象中的怒火冲天,却更叫人瞩目。 伤势看着虽重,却不过皮外伤,不似旁人碰到真火,早就身形俱灭的惨状。一颗丹药下肚,便缓缓恢复过来。 辛屠眼睛一眯。 他留在他身上的那缕真火,不知何时,失去了所有感应。 他的真火,被他吞噬了。:,,. 54. 吸取 身体要补充营养√ 凤凰真火入体的时候,林青竹只觉得心脏肺腑都被烧穿了,痛得他根本说不出话来,本能在地上翻滚,想要把它扑灭。 结果火势越来越大,其他人给他喂的丹药毫无作用,他就像被太上老君抓进炼丹炉的猴子一样,烈火焚烧痛不欲生,就快融化成一团。 就在他以为自己要死了的时候,识海突然一阵清凉。 像春雨落在干涸土地,熄灭了炉火。 林青竹缩成一团,轻微发着抖,原本栖息在博渊录里的蜉蝣,轻轻爬过淡蓝的满月,飞了出来,流经他全身。 这是他第二次感觉到蜉蝣主动和他亲近。 第一次是悬崖下,蜉蝣钻进他魂魄,和他融为一体,让他感觉全身都清透了。 现在也一样。 林青竹不自觉运起功法,那股从识海涌出的寒凉之气越来越浓,从识海蔓延到他四肢百骸。 终于碰到真火本源,蜉蝣轻轻张开修长的触手,温柔地包裹住了真红的那一团,被它嚣张吞噬,毫无阻碍地钻进了本源。 真火的核心变成了青蓝。 很快,原本在他体内张牙舞爪、肆意冲撞的真火,陡然一阵虚化,立刻如同被冰川封冻的小火苗一样,越来越衰弱、越来越淡薄,甚至散成了星点红色,从里到外分解了。直到最后点点微光尽数被青蓝蜉蝣吞入体内,再没了一点声息。 林青竹第一次如此直观的感受到,月半道人给他的这个功法,是活的。 寄蜉蝣于天地,渺沧海之一粟。 正因弱小,所以博大,与万物相生,便能将万物同化。 任凭来敌强势,它却如风过山岗,巍然不动,打不垮、杀不死、诛不灭。 神火亦不在话下。 再次交融,林青竹懵懵懂懂悟到了什么,但周围纷乱的声音打断了这种奇异的感觉。他从混沌中睁开眼睛,额发都湿透了,被搀扶着坐了起来,喘了一口气,手上还握着混元剑。 对面站着辛屠,一身红衣,手上爬着虫子。 原本残忍弑杀的王虫,在他手里,仿佛遇见天敌般,乖顺得不可思议。血虫环绕在他周围,竟有听他指示的意思。 “你倒是有两下子。”他笑道。 林青竹看着他:“你一直跟着我们。” 辛屠:“蠢货,你们闹出这么大的动静,还需要我可以跟踪吗?不过懒得动手,任给你们为我开路罢了。” 对面群情激奋,他看着有意思,打了个响指,指尖便又蹿出一只巴掌大小的火凤凰:“你们好像很不服,想跟我动手?” 火凤凰虽小,却迸发出缓而惊人的道意,神鸟虚影在他指尖盘旋,发出一声清唳,教众人心底发怯。 辛屠身负真火,又有道意,他们根本没有一点胜算。 真火仅次异火,不仅炼药师梦寐以求,道修同样为此疯狂,若得一缕,可堪同阶无敌,哪怕面对修为更加高深的修士,也有相当胜算。 道意就更了不得了,剑修之所以杀伤力惊人,就是因为其有剑意,而剑意实质是道意的一种。但凡修士,皆可能得道,只不过悟出道意的人,比天灵根还要罕见。 悟道修士和普通修士的区别,就好似野猫与猛虎,同一术诀,呈现出来的威力天差地别。有些道意甚至蕴含着天道权能,代行天威,极为可怕。 譬如王禅,能以分神之躯硬抗大乘老祖,就是身上有天道庇护;而林如晦能以金丹修为破他的防,同样是因为参悟法则。 道意修炼到极致,还可成领域,在领域之中,修士随心所欲,造化无边。对顶级的世家宗派而言,单灵根不过是迈入天才行列的通行证,真正能在长风界翻云覆雨的精英,必有得道真意。 辛屠与常人更是不一样,他为神血后人,天生得道,自学会走路起,就会召凤引火。 此时抬手,灵戒显威,双手施展繁复术诀,周身瞬间真火成圈,随他一声令下,朝众人袭去:“去——!” 这些人得见虫窟秘像,即便陈家是别人家的狗,他取了人家的东西,也无妨为陈家擦擦屁股。 他们全都要死。 辛屠实力强横,即便众人早有准备,对他的发难还是措手不及。威压封锁下,他们虽说不至于动弹不得,却也极为迟滞,几人身法不行当胸被火凤打中,几声惨叫,片刻半身都化作焦炭。 “毛道友!”余雨失声喊道。 纵使大家萍水相逢,可几日历经生死,也有了感情,毛耿为人热情豪爽,为了救他们,把符宝都拿出来了,现在他们却眼睁睁地见他去死! “不若跟他拼了,才有一线生机!”有人厉吼道。 可辛屠一声冷哼,神血威压越体而出,神族连天道都要避退三分,他们非但反抗不了,周身更有如巨石压身,寸寸将膝盖压进了碎石里。 一声闷哼,先出声的那人吐出血来。 这便是绝对的实力压制,于凡人而言,森严不可逾越。 可就算如此,蝼蚁亦可搬山—— 昏暗洞窟内,太阳彻底落下,却有一道身影,直直杀向了辛屠。 在众人连站直都困难的情境下,林青竹竟然敢且有实力朝他拔剑! 蜉蝣震动双翅,与威压共鸣,轻轻卸去了所有的压制。 隔着茫茫火凤,照出林青竹漆黑的双瞳。 “你找死。”辛屠陈述事实。 回答他的是林青竹越发凛冽的剑诀,聚起大半真元,朝他当头劈来! 辛屠冷笑,轻易便躲开了这道剑气,毫发无损,随即抬手又召出数道火凤朝林青竹背后窜去。林青竹被迫收了剑,却借力朝空中一跃,身法诡谲异常,连出数百剑,剑诀金光大盛,密集如同雨点。 身法·天罗步。 林青竹练到一重的玄阶术法,同样出自林家的衍星阁,和如烟步不同,这是专为进攻而设计的步法,天罗万象、战场变化包含其内,讲求距离短而突进,练至顶点时甚至可瞬息移动,防不胜防。 蜉蝣诀运转到极致,短短几息,林青竹就和辛屠过了几十招,辛屠身为诸天神盟弟子,身法同样不俗,出手狠辣,一击即中。 林青竹能抵住他狂风骤雨一般的暴击,已经很了不起了。 最终,他由于经验不足,被辛屠骗至凌空,在空中林青竹一向吃亏,转眼便被凌厉腿法踢到,摔在了虫窟石壁,他花了一百块上品灵石买的混元剑,更是被辛屠握在手中,轻松以道意折断。 “破铜烂铁。”他道。 随后抬手上指,浑身真元爆发,于背后凝聚一头等人高的凤凰,朝林青竹撞去。 玄阶上品术法·凤凰游。 林青竹立刻放出之前买的防御法器金谷钟罩在了周身,然而那凤凰来势汹汹,道意疯狂,只拦住了它两息,金谷钟就被撞出一个缺口,这个能防金丹修士十击的玄阶法器,此时如同纸糊,眼见那只凤凰就要朝林青竹扑来。 就在这个时候,数十道身影挡在了林青竹面前,他们是散修,冷血拍马才是生存之道,现在却不知为何,再也无法屈膝,趁辛屠放松桎梏,竭尽全力扑了过来。 他毕竟金丹修士,动用如此灵诀,大部分心力就都在林青竹身上。 “我辈修士,道图逍遥,就是殒身在此,十八年后又是一条好汉!”有化元修士放出防御灵器,比之法器高了一层,盾牌浮立半空,众人护卫身后,一同注入灵力,然而还是被火凤压得朝后滑去。 但扑来的修士却越来越多,哪怕滚在地上,也要注入灵力,纵使火凤如何厉害,也抵不过几十人的阻挡,渐渐竟双方持平,再无法寸进。 辛屠见此,神色越来越阴沉,最后眼中竟显出恨意,轻道了一声: “大衍贱民。” 灵戒金芒大盛,他几步旋身,再次放出两道火凤,与之前融合,陡然朝众人冲去。 这下格外厉害,灵器被击碎,众人皆被打飞到窟壁,他们原本就离林青竹很近了,此时更是层层叠叠,避无可避。 眼见火凤就将冲来,所有人都要葬身火海,林青竹忽而握着道盘,从人群中飞掠了出来。他榨干了全身精血,黑发渐渐转白,终于勉强催动了它,双手抓着道盘边缘,将它挡在身前,直朝火凤冲去。 那一刻,周边空气都波动回旋,那几道凤凰虚影,刹那就被打散大半。 辛屠瞳孔一缩,见出了那法宝的厉害,急忙朝后退去,但林青竹这是最后的求生手段,怎么会轻易放过他,忍着全身骨骼剧痛,在道盘的磅礴道意中运起如烟步,紧追不舍,从半空朝他压去—— 道意封锁,辛屠避无可避,却放出一件防御法宝,同是金钟,却比林青竹的强悍千倍,眉间灵纹发亮,更要浮现一道虚影。 大势力保命手段何其多,就算林青竹破了他一件法宝,他还有数件防御法宝,眉心更有真宝,藏着族内老祖一击,动辄山崩地裂。 林青竹原本就不是道盘主人,催动已经用了全部力气,现在被拦在金钟外面,没有一点办法。 但他看着辛屠,不甘心,眼底全是不甘心。 他不想死在这里,也不想其他人死在这里,那只代表他们生路的虫子,还张牙舞爪趴伏在辛屠肩膀。 林青竹盯着那只虫子,锁住了它,眼里金芒涌动,蜉蝣诀催动到极致,将道盘砸在了金钟上。 那一刻,金钟被砸得消失一瞬,即便辛屠立刻续上了,却有一道虚无金芒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击穿了他肩膀的血蛊穿心虫。 那一刹那,他不可置信地看向肩边黑虫。 从外毫发无损,从里却意识消散,一动不动,已经死了个透彻。 慧眼成形,神魂手段。 林青竹无师自通了这种手段,没有学任何法诀,纯粹是自己的智慧。 “轰——” 头上血茧发出溃然崩塌的声音,数十万只血虫瞬间湮灭成为飞灰,无数怨鬼恶灵得以超脱,朝天逃去,道盘旋转,笼罩玄阴山的大阵已解,它们将半边天幕都染成了紫色。尽管林青竹已无力超度这些怨灵,但导致它们横死的因已经消湮,魂躯无念,再入轮回不再是问题。 洞窟被金光笼罩,道道涌入林青竹体内,和之前星点相比,这次的功德金光如同溪河,教所有人都看见了。 林青竹亮得像金像,原本枯白的头发也渐渐回黑,枯竭的丹田更有恢复、突破的迹象,却被一只掐住脖颈的手戛然而止。 此时也正是他最脆弱的时候,林青竹再也无力催动道盘,辛屠失去了最后的顾忌,又因穿心虫死去暴怒,掐着林青竹的脖子就将他提在了半空。 “去死吧。”他道。 下手干脆利落,毫不拖泥带水,视四面八方袭来的法光于无物。 他从未吃过这样的亏,论单打独斗,林青竹根本不是他对手。 贱民尔敢。 林青竹被掐的几乎要背过气去,手反抓着辛屠,能听见自己喉骨碎裂的声音。 他看到辛屠身上熊熊燃烧的凤凰真意,他全身都是橘红色的,那是他身上流动的血液。 神血。 他听到了蜉蝣震动翅膀的声音。 凡道功法《蜉蝣诀》,塑灵根、保魂魄、三清正、慧心生,封神之途,不与天道论。 封神。 辛屠微微侧了侧头。 那一刻,他忽而感到心慌意乱,似是有什么事将要发生,眉头一皱,就想解决了林青竹离开这里。 但却反被林青竹抓住了手,对上了他涌现青绿光彩的双眼。 辛屠如受电击,本能想要放手,但已经来不及了,林青竹身上涌现出一股极为可怕的道意,让他如被重击,神魂一片空白。 功法逆行,蜉蝣边缘转为了淡淡的红色,身上原属的灵纹印记被激活,它巨大的虚影在没有任何人看得见的维度,张开嘴,将辛屠吞入了口中。 金色的神血从辛屠身上被抽离,源源不断倒涌进了林青竹体内,然而慧心不与神血共存,这些血液,便进了识海蜉蝣口中。 由它彻底将神威湮灭,不复存在。 这是一件极为恐怖的事,只不过林青竹对神血并不了解,所以没有感觉,只想从辛屠手里挣扎着出来。 辛屠哪怕如此,都还掐着他。 直到最后一滴神血被蜉蝣抽离干净,他才像失去了所有魂魄和精神一样,全身惨白,倒在了地上,不知死活。 林青竹也坐在了地上,没有一点力气。 这时候,他第一眼看见的,就是辛屠露出来的手上,戴着的那四五个储物戒。 光华内敛,一般就非凡品。:,m..,. 55. 天羿 打了小的来老的√ 一切都发生得太快,从林青竹抓着道盘冲上去,到击毙王虫,从辛屠被打得动用法宝,到最后掐着林青竹脖子,待众人反应过来时,局势已经落定。 辛屠不知为何倒在了地上,无声无息,而林青竹踉跄几步,也坐了下来。周边金光再度涌入他的体内,让他一头枯白头发重新变成乌黑,气血丰盈,寿命无碍。 尽管内里伤势没有恢复,林青竹却跟吃了补药一样,全身热气蒸腾,额头甚至被热气蒸出了汗水,体温高得不像话。 他确实吃了大补药,材料由辛屠提供,蜉蝣搓出来的。 在把神血“净化”过后,蜉蝣自己吃了一截,又把相当一部分反哺给了他。他吸收不了,这些能量就存在了四肢百骸,才会显得他这么反常。 现在局势紧张,林青竹也无暇去关注内里的情况,知道是好的就可以了,一切等到安全后他再慢慢复盘。现在更重要的是大阵已破、血蛊解决,趁着陈家还没有反应过来,他们该抓紧时间离开,以免被堵上。 正巧外面天黑,虽然危险,却是最好的保护色。 林青竹定下心,然后大着胆子走近辛屠。 辛屠神血没了,但修为什么都还在,灵根也不可能为此改变,只是受了重创,躺在地上一点反应也没有。林青竹用绳子绑住了他,不求能困住他多少,能防偷袭就可以了。 然后他拿起辛屠的手,两只手加起来储物戒一共有五个,他一一取下,笑纳了。 储物戒一看就是极品,空间广大,只是上面有金丹修士的神识锁,需要磨个四五天才能破开。 抢辛屠东西林青竹没有负罪感,成王败寇,他打赢了就可以拿他东西的。 但杀是杀不了,且不说筑基杀金丹很困难,其次是半途把辛屠弄醒了,引得他反扑,他们好不容易得来的局势反而会葬送。 林青竹看到过他眉心藏的真宝,一旦生死威胁,神念驱动,就能置他们于死地。 可不妨碍他们分钱。 “各位道友,快来。”林青竹呼唤其他人。众人纷纷围上,两眼发光的看着这几个储物戒。 最后,林青竹立大功,分得两个;其他五十几人共分两个;剩下一个由林青竹带给王禅,辛屠出手不凡,储物戒里应该珍宝不少,说不定对王禅有帮助。 而被真火烧到的那几人,因为林青竹及时放出蜉蝣分.身,阻挠火势蔓延,所以捡回一条性命。但没有炼药师治疗,他们很快就会死,所以亟需其他人带着他们出去疗伤。 就此兵分两路。 “林道友,告辞了。”几个化元背起同伴,朝他抱拳。 “告辞。”林青竹说,“快走吧,保重。” 余雨盯着他:“林道友,有缘再见。” 她知道和他已经不是一条路上的人了,林青竹以后绝不会是个小小散修。 林青竹朝她笑了一下。 其他人迅速地从甬道撤离了,没有血虫拦截,他们只需一会儿就能逃出生天。而林青竹稍在虫窟留了留,是因为他从把王虫杀死,就有一种奇怪的感觉。 他在虫窟内踱步,放出慧心细细感知,过了会儿,在走到之前血茧的正下方时,停了下来。 林青竹混元剑断了,所以只能动手刨,刨了一会儿,在刨到几米深时,发现了一个白色的茧。 当神识触及,认出那是什么,林青竹顿时遍体生寒。 又是血蛊穿心虫,成虫早在他们进来前就复制自己,产下了虫卵,一旦它破茧或者身死,新的虫王就会再度在这里孵化。 这是它给自己找的育儿所。 林青竹动用灵诀,把白茧毁灭了。 自此,那股若有若无的不安才彻底消失。 他吐出一口气,正打算通过甬道离开的时候,突然汗毛倒竖,全身都被巨大的威胁感裹挟,本能抬头看向了上方—— 他听到了可怖的雷暴声,速度极快,只是一瞬间就出现在了他们虫窟几百米的地上,隔着厚厚的土层,却仿佛直指林青竹眉心。 一旁蛰伏已久的辛屠奋力爬起,嘶声开口:“大哥,天羿大哥,救我!” 糟糕。 林青竹想也没想立刻朝外遁去,但已经来不及了,一柄长□□破虚空,恐怖威势席卷虫窟,在雷暴与烈火下,厚厚虫壁如土鸡瓦狗般瓦解,瞬间将百里夷为深坑平地,他一抬头,正对上一双极度冰寒的双眸。 化神期! * 修士同阶可越级而战,胜算虽小,却不是没有。 但越阶就不一样了,林青竹以筑基修为对抗金丹已经非常非常困难,如果再要他面对化神,他没有一点获胜的可能。 修士自化神期,就正式迈入圣人行列,元婴升入紫府、肉身超凡脱俗,与低阶修士已经不在一个衡量的层次上。金丹手段尽出,可以一战元婴,但元婴任凭如何努力,都不可能撼动化神。 怪物除外。 可林青竹现在还不是林如晦那样的怪物,他被那柄长枪余威挑飞在了地上,翻滚几圈才稳住身形,抓着一块石头。 这仅仅是余威,来人因辛屠在地上,特意在虫窟设了保护结界,而虫窟之外、方圆几十里已经成了平地,头顶月光浩荡,真像在地面一样。 雷声滚滚,灰色战马披挂战具,踏着步子迎风走下,四足两眼皆放出雷光,喷吐雷息。两边鬃毛飘逸,身形如云中疾雷,十分不凡。 林青竹认识这种马,画在灵兽通鉴,是极品灵兽的一种,名叫奔雷骓。可以瞬行万里、撕裂空间,一生逐日,从不停歇,奔走时自带天雷之威,在空中的速度比蛟龙还要快。 而这匹奔雷骓,同样修炼到了六阶化神,和他的主人一样。 周围寂静无声,风月无边,坐在马上的青年猿臂蜂腰,一身滚金白衣,提着一柄长枪,扣着大半张面具,斜面延伸到下颌,只露出一角锋利鼻唇。 他不仅提着枪,马边还挂着弓箭,那把长弓流淌着岩浆般的颜色,红黑暗沉,看似平平静静,却让林青竹心里发寒。 青年看到了他,什么都没做,却恍若逼视。 “天羿大哥,他是大衍贱民!他是内境的人!他姓林!那股臭味隔再远我也闻得到!”辛屠勉强站起来,却又踉跄跪下了,手撑着地,眼中是彻骨的仇恨,“他夺走了我的血,我的凤凰,我的凤凰再也出不来了!” 凤凰虚影随他神血而来,现在神血没有了,凤凰也消失不见。 那是他的道意—— 徒有真火,没有凤凰,那根本不是凤凰真火,只算普通真火,回去族内必然一落千丈,教他怎么受得了! 辛屠泣血:“还有我的穿心虫,原想给夙凤的,帮她提纯血脉……现在也没有了。” 夙凤既是天羿族妹,也是他心上人,现在全完了。 他做的最后悔的一件事,就是没有在宴会上立刻杀了林青竹,以至于沦落到如此地步。 辛屠看向林青竹:“大哥,帮我杀了他,帮我杀了他!” 林青竹切实体会到了什么叫打了小的来老的,当天羿长枪指向他时,他抓紧了手中的道盘。 他唯一保命的东西。 “你是内境之人,你姓林。”林青竹听到他问。 不是疑问,而是确信。 平静而没有波澜。 林青竹只盯着他,过了会儿才说:“不是,我是孤儿。” 然而这片刻停顿,已经足够天羿做出判断,他道: “你是。” 随后威势凝于长枪,引动雷电劈闪,朝他掷来。 林青竹近乎绝望地顶着威压,抓着道盘挡在自己面前,想要再次燃烧精血,挨过这一枪。 他跑不掉的,他的速度太慢了,转身只会被一枪贯心。 但这样就有用吗,他区区筑基,对方化神,他们中间差了四阶。 云泥之别。 大概是没用的。 可他不想死,他想活着! 不到最后一刻,他绝不放弃,他有方法,虽然生路渺茫,可也不会放弃。 识海蜉蝣缓缓睁开眼睛,就在林青竹要燃尽全身催动道盘的时候,背后突然传来一阵空间波动,风声扑来。 灰色袖袍将他盖住,旋身护在了身后。 林青竹透过鲛纱,看到了重重叠叠的杀阵。 来人不过拂袖,阵法便瞬息成阵,指节如蜻蜓点水,面对雷霆长枪,力拨千钧,轻易便将那无上法宝拨了回去。 “阵纹师!你是谁?!”辛屠脸上表情堪称骇然,这鬼地方怎么会有这么高阶的阵纹师!而且这人绝不仅仅是元婴期! 他肩上有法则咒力,是大能跌落! 然而王禅不欲与他们纠缠,将林青竹抓在手上,便飘然朝后掠去。 灰色双眼对上金眸,王禅看着这个年轻人。 “欲死,便来。” 天羿抓着湮日弓的手一顿。 整个玄阴山都在杀阵下亮如白昼,最后他只能任由王禅撕裂空间,带着林青竹逃逸。 最后看到的,就是被抓在王禅袖袍下,林青竹安静的眼神。 虽然安静,却像藏着一簇小小的火苗,夺目而绚烂。 很快就要燃起燎原的大火。:,m..,. 56. 暴富 富贵险中求√ 林青竹被王禅夹着撕裂空间,掠出数十万里,才算作安全,停了下来。 他从来没有短时间内进行过这么多次的空间穿梭,一落地,就忍不住撑着地,闷了一会儿,才勉强平复胃里的翻腾。 仪来城的灵舟跑一天也不过千来里,而王禅一个时辰跑了十几万里,还是乱窜的,林青竹是知道他为什么能从林家老祖手下跑掉了。 这速度太过惊人,几乎和林家顶级的战车持平了。 要知道,林家的战车是炼器宗师炼制,还有阵法加持,群奔之时,速度会越来越快,小半柱香就可以飞去千里,比得上一群成年的奔雷骓。 但这样的穿行显然并不轻松,林青竹看到王禅唇角流出鲜血,才想起他重伤未愈,原本应该在闭关。 此时他左肩道伤愈加严重,黑气蔓延到整条手臂,滴下精血。 “尊者。”林青竹踉跄着起来扶他。 王禅恐怕也到了极限。 从玄阴山出来,时间已经是十月中旬,天气更加恶劣。现在正是凌晨,他们在的这片草原黑风呼啸、砂石飞天,黑得没有一点光亮。 远远还能听到狼嚎,显然不是什么善地。 林青竹用袖子挡了挡,召出了灵舟。 不大不小的灵舟在这个时候,就是一个无比坚实的港湾,能遮风避雨,能给人护佑。船檐的风灯都亮了,随风飘起,照亮了一片黑暗的空间。 风灯是淡黄的,光看着就好像闻到了家里有些封闭,又很安全的味道。 林青竹带着王禅跃了上去。 王禅只看一眼,便道:“你这阵法,形同虚设。” 林青竹不好意思道:“晚辈囊中羞涩,只买得起这样的了,不如劳烦尊者改造一下。” 他只是随便说说,却没想到王禅竟然“嗯”了一声。 随后略施法诀,林青竹手上的阵盘受其感召,再度化成虚影,遁入了灵舟内部。 霎时,阵法成型,波动比之前强了数百倍,防御、敛息自不必多说,整艘灵舟的身影,甚至消失在了空气里。 隐身阵。 不是不能更强,而是这已经达到灵舟内部构造的极限,再厉害就解体了。 这样刚刚好。 林青竹高兴了一会儿,不过很快又想起阵盘虚影只能维持三个月,那这样的阵法,估计也不是永久的。 但现在拥有,能避开仇家追杀,也不错了。 灵舟飞上万米高空,清朗的月光顿时烟雾般照射下来,滚落在船前。到这个时候,林青竹才有逃脱升天、心里欣喜的感觉。 他靠坐在甲板上,累得几乎快闭眼睡过去,却忍住了。 王禅伤势严重,他得看看之前得的三个储物戒里,有没有他能用的东西。 林青竹从胸口装乌龟的小袋里,摸出了三个储物戒,尽数放在盘膝打坐的王禅身前。 王禅看了他一眼。 林青竹也安静的看着他,目光澄净,还笑了一下。 态度自如,还有些许的亲近。 没有之前那么客气疏离、诚惶诚恐了。 林青竹就是这样,虽然要很慢才会熟悉一个人,但他有奇怪的雷达能察觉对方是善意还是恶意。善意的人会被他划进安全区,不害怕也不疏远,慢吞吞发展感情。 王禅拿起储物戒,轻易破解了神识标记,略微一看,目光微动。 对一个弟子来说,储物戒里的东西的确豪横,满山的灵晶不提,他竟真找到了能助他破解道则诅咒的东西。 还是大用。 一枚圣丹,清虚玉化丹。 一株圣药,九转沧溟草。 圣药可炼出圣丹,而这株九转沧溟草,比之清虚玉化丹更加珍贵,活死人、肉白骨、转生死,塑神魂,皆不在话下。他吸收完后,全身真元就可恢复。 更关键的是,这两样东西身上铭刻的道则,能教他了解此界道统,从而自我转化,入乡随俗,将诅咒去除干净。 圣丹圣药动辄十万灵晶起步,珍贵异常,王禅取走了三枚储物戒里价值最高的两样东西,随后把戒指还给了林青竹。 他缓缓道:“在我走前,会助你改造灵舟,你有什么要求,也可以予我提。” 林青竹:“尊者救我性命,晚辈怎么敢再提要求。” 辛屠本身就是王婵想钓的大鱼,道盘也是他给的,一起分成,应该的。 “无妨,”王禅道,“现在想不出,那便留待以后。” 林青竹想了想,最后接受好意,点了点头。 他让王禅进去里面疗伤,他在外面护法,王禅却道:“还不至叫你一个小辈保护,你进去罢,该做什么便做什么。” 随后闭上眼,催动阵盘,在周身结阵,面朝月光,开始吸收药力。 背对着灵舟的船篷。 林青竹眨眨眼,确实疲惫得快倒下去了,知道在外面反而会妨碍他,所以推开小门,回到了屋里。 房里还和他之前离开时一样,淡绿的被褥帘幔,温暖的大床,还有窗下干干净净的小长桌。桌上的茉莉花因为阵法原因,现在都没有凋谢,轻轻一嗅,满是温暖宁静的花香。 不过也仅限于花了,储物佩里再放不了其它活物。 林青竹把三枚戒指放在窗台,然后把荷包蛋从头发里掏出来。 小龟慢吞吞的爬出来,有些一瘸一拐的,手爪甚至在轻轻颤抖。 因为它之前一直用金身保护林青竹,只是伤势未愈,所以时断时续,像噗嗤坏掉的灯泡。看到它连背壳上的灵纹都黯淡了,林青竹心疼得无以复加。 但饶是如此,荷包蛋还是把脑袋伸出来,仰头,豆大的眼睛执着地看着林青竹,朝他爬过来。 “我们荷包蛋最乖了。”林青竹把它拿起来,“我们洗澡。” 之后他一定要想办法,让荷包蛋伤势恢复。 林青竹脱掉脏得不行的衣服,因为用清尘诀会把空气也弄脏,所以他先把衣服放在了角落的脏衣篓,日后找个阳光灿烂的日子,再洗干净。 水符火符放满一桶热水,林青竹踩了踩水,然后钻进了澡盆。 * 热水包裹全身,林青竹探出脑袋,舒服得快要飞起,缓了好一阵,才回过神来。 荷包蛋也在旁边划水,随着热水飘来飘去。 高空很安静,浴桶旁边的船壁可以打开一扇小船,看到外面潮水一样的月光。云向后掠去,船尾划开波纹一样的轨迹,像追着一条大鱼。 一人一龟挨在一起,看了好一会儿。 林青竹亲了荷包蛋一口。 然后他拿出自制的肥皂和药包,先用肥皂搓了一桶水,再放药包泡了一桶水。他的桶是有点大、有点深的,中间最深的地方,可以让他躺平了沉进水里,吐一串泡泡。现在也可以坐在左面边沿,砌起来的迷你平台上,伸腿,把自己洗得干干净净的。 泡得水都冷了,他才关上壁窗,拔塞子排水出来,穿好了睡衣。 一个小法术,烘干了头发。 檀木地板上有蒲团,林青竹拖了一个,坐在地上,翻窗下柜子里面的零食。 柜子不仅有碗碟,更有他自己做的果干、肉干、牛奶糖,和之前采野果做的果汁。 用灵力一冰,果汁立刻冰冰凉凉,冒着寒气。 林青竹咬了几块果干,又喂给荷包蛋,身心才彻底放松下来。 一人一龟静静吃了好一会儿东西,连荷包蛋都趴在迷你小碗边,喝了一碗的果汁。 最后林青竹终于抵不住了。 他放出蜉蝣警戒,然后自己收拾完东西,带着荷包蛋,钻进了温暖的被褥。 被子盖到脖子,沉沉地睡着了。 …… 这一觉,林青竹睡得很舒服。 自进入草原以来,他第一次睡得毫无意识。 但过了很久很久,他懵懵懂懂,体内一股热血沸腾,是之前经脉没能彻底吸收的精血流转,渗入肌理,与他融合了。 因果纠缠,让他做了一个梦。 他梦到了林如晦。 * 林青竹大概能意识到这是梦,因为他又回到了茫茫雪山上,吟溪院的院子里。 外面天都黑了,越来越黑,雪大得像要把整个天地都覆盖。而他站在静室,面前点了一盏漂亮的萤灯。 萤灯放在桌上,盈散着雾一样的光彩。 第一次见到这种萤灯的时候,林青竹特别喜欢,所以不舍得熄灭。而现在他发现,灯里面都是细小的流萤小虫,是春天草地上经常见到的小萤虫。 只是被精心豢养,所以特别明亮。 小小水母被吸引而来,在萤灯旁边寂寞地放烟花。 怎么会梦到这里呢。 林青竹看着外面檐角飞舞的红灯笼,恍然觉得这是上辈子他住的地方。 明明才过了半年,从三月到十月。 林青竹看了一会儿小水母,顺着房间慢慢往里走。 最右面是书房,他以前刻录书简,修炼的地方,他还在里面做过很多事,有开心的,也有不开心的。 但现在,他走进去,发现里面不是空无一人。 他在门口,看到书架的躺椅上,斜躺着一个人。 房里黑得没有一丝光亮,而他也闭着眸子,似在沉眠。一身紫黑华服铺落,黑发亦披散,眼下泪痣如血一般鲜红。 林青竹走进了房间,心里安安静静,第一次这样清楚、平视地看到了他,心里忽然生起了一股奇怪的感觉。 明日隔山岳,世事两茫茫。 外面的风雪越来越大、越来越急促,仿佛他是游历人间的鬼魂,只刹那就要回返。 而那一刻,林如晦睁开了眼睛。 他看到了他。 也果真刹那,林青竹就化作风沙,悄然崩塌,被风卷去。 他就这样眼睁睁的看着他消失在面前。 最后林青竹看到的,就是林如晦晦暗寂静的眼睛。 * 阳光落到林青竹眼睫上。 他脖颈间的储物佩露了出来,贴在下巴,红绳系着,烫出一点温度。 他一向贴身戴着储物佩,睡乱的时候就会翻出来。现在长发披散、眉目温宁,显得有些稚弱,却又分明显出了抽芽清瘦的轮廓。 但其实并不太瘦,只是身体颀长,像雨后清新抖擞的细竹。 林青竹筑基在这个时候,没有学相应加快生长的功法,度过发育以后,未来很长一段时间,他都会停留在这个状态。 他还睡得很香,难得倦懒。 本来他这个年纪,就是贪睡的。 炽烈的太阳照到脸的时候,林青竹眉心朱砂痣半显,然后他用被子盖过头顶,蒙头继续睡。 直到太阳彻底升起,照得满屋子都是金色的,他才愿意睁开眼了。 昨夜把窗格拉开了,今天才会这样。林青竹脑袋从被褥里钻了出来,歪在床沿,和荷包蛋挨了好一会儿。 他不知道他睡了几天,总之醒来神清气爽,状态好极了。 梦里的一切,大概就是一个梦。 他已经不是林如晦的侍妾了。 晨风吹动风铃,林青竹在满室的金色里爬起来,穿衣服、洗漱、收拾自己。然后他肩爬着荷包蛋,泡了一壶茶,端着走到了甲板。 甲板的暖风迎面吹来,彻底把他吹醒了。今天是难得的一个好天气,太阳照耀万里云层,周边竟看到了很多山峰的尖尖角,像小山坡一样,从云里冒出来。 然而下面是巍峨巨大的山体,青松倒挂,滴下清冷的露水。 又有草原连绵,橘树低矮,好看极了。 林青竹头发都被吹起来了,他单手挡了挡,享受难得的阳光。 空气中灵力都上涨了不少,显然灵舟行到了一处好地方。草原里经常会见到这样的山脉,大部分是无人的,因为荒北的中部大草原太广袤了,哪怕古教上千,无人区依旧呈现压倒性的优势。 只不过这些无人区,论价值都比不上能产出珍宝灵药的福地,不是他们争夺的重点。 可对散修来说,游历途中遇到这样的好风景,是很美的一件事。 林青竹就很满足,从船沿往下看,视力所及,还能看见奔跑的小鹿。 灵地少阴鬼,不仅适合人定居,小动物也是一样的。 山顶的松树还挂着好几只松鼠,一家子都在啃松果,被灵舟形进的风流吓了一跳,窜的一声,躲到了树后面。 王禅坐在甲板,道袍鼓舞,身影被照成金色,自有一番气度。 尽管他威压收敛,但林青竹还是发现他修为上升到了出窍期,显然伤势大好。 手上也没有拿着圣药,应该是吸收完了。 所以林青竹开口:“尊者,要喝点茶,吃点东西吗?” 王禅侧过头,看着林青竹拿出串好的鱼虾螃蟹,不由道:“你倒是风雅。” “那尊者来吗?” “嗯。” 王禅行事疏狂,颇爱美食,雪山饮酒、篝火夜话,都是做过的。 他修为已经回到出窍期,再寻一地方闭关,很快就能恢复分神。所以也转过身来,和林青竹对坐喝茶,赏景烤肉,偷这半日清闲。 林青竹点了炉子,放上铁丝网,决定今天把剩下的海鲜都吃了。 然后再进城,补充一下物资,顺便租个洞天福地,准备闭关突破了。 这一次大约能从筑基前期突破到筑基后期,而且还要复盘夯实感悟,扎牢根基,必须在个灵气充沛而且安全的地方。 突破筑基后,林青竹现在寿命已经有两百岁,是能活三个爷爷的程度,没有急切的突破需求,最好是稳打稳扎。 筑基前期一跃后期,进步已经很惊人了。 大虾慢慢烤出了香味,随便撒点盐,就能激发最清甜的滋味,林青竹一口能吃一半。 虾壳拢在木盆里,同时喂给荷包蛋。 荷包蛋爱吃肉,也爱吃壳。 饭过三巡,王禅道:“明日日出,我便离开。” 林青竹问:“尊者要去哪里?” 王禅:“我有仇家追杀,还未彻底甩脱他们,你这灵舟速度太慢,我留在此处,只会教你送命。” 林青竹烤鱼的速度慢了点,心里一沉。 林家不会为了追杀王禅,追到草原里来吧。 林青竹沉默,王禅自然发觉。 林青竹虽是小修,可虫窟发生一切他看得清清楚楚,对待这样的璞玉,他一向爱惜,也愿意多照拂几分,所以提点他:“那两个神血后人,背后必有大宗势力,包括那仪来城,也并不简单。血蛊穿心虫不仅能为魔修驱使,更受古族喜爱,因其嗜血哺血的特性,能为血脉提纯。所以在听闻神血族裔来人消息后,我才会叫你提前去将王虫诛杀。” 林青竹:“它能提纯血液?” “不错,这点鲜少人知,你记住便可,不要轻易声张。”王禅道,“如今你废他血脉,毁他王虫,夺他宝戒,必会被其追杀。短时间内,若要见人,都不可再露出真容,以真名行事了。” 对这件事,林青竹也隐约有预感。 他大部分时间都在草原,入城伪装一下也没啥关系,但难就难在,他没有伪装的宝物,一照面就可能被高阶修士认出来,反而让人生疑。 而且灵魂波动是很难伪装的。 林青竹把自己的问题说了出来。 王禅:“这有何难,我赐你一道灵纹,掩你样貌神魂,分神以下,轻易不能堪破。” “只是这灵纹乃天纹,以你修为,不能轻易接受。你可有能承受天纹的物件,我将其铭刻于上,就是一件能由你驱使的法宝了。” 林青竹原本想用从辛屠那里搜刮来的储物戒,制作材料上佳,是相当不错的载体。 但一转念,他想到了什么。 “尊者,你看刻在这里可不可以。”林青竹闭眸,眉间朱砂痣浮现,慢慢召出了识海里悬浮的淡蓝满月,他的博渊录。 王禅细看片刻,道:“可以,再好不过。” 藏在博渊录,比储物戒更为隐秘,不会因为灵纹波动,而被发觉端倪。 而且还有一个好处,那就是林青竹可以慢慢参透它。就跟蜉蝣一样,藏在博渊录,既不会让他识海承受不了,又能随他进阶,步步解锁,被他掌握。 穷困的时候,还能卖拓本赚点钱。 林青竹心里美滋滋的。 “再见时,若你能突破元婴,我便送你一件大礼。”王禅道。 林青竹点头:“好,晚辈会努力的。” 而那三个储物戒,他也请王禅拿去两个,就算东西不要,储物的戒指也是好用的,他一个人挂这么多戒指,也是没用。 反而引人注意。 拿一个做日常使用,真正珍贵的东西,还有大部分家当,还是放在胸口的储物佩。 王禅没有拒绝,将三个储物戒中的东西,尽数倒去了其中一个,又以真元炼制,将这枚戒指彻底改头换面,绝了被认出的后患,给了林青竹。 “拿去罢。” “多谢尊者。” 林青竹把戒指戴在了手上。 也是这个时候,他才把神识探进了储物戒里,顿时睁大了眼睛—— 卧、卧槽, 灵晶山!:,,. 57. 通天龟 养孩子要注重心理√ 林青竹从来见过这么多灵晶,金灿灿连成一片,不是大山,也堆成小山了。碰一碰,还会哗啦啦往下掉。 好像天上掉馅饼,还是纯肉陷的,抹上咸酱,咬一口好香。 过了好一会儿,林青竹才吐出一口气。 神识沉进去,一块一块数了起来。 王禅在一旁泡茶,不紧不慢。许久未曾饮茶,即便是粗陋茶叶,喝起来也有一番风味。 大概一炷香,林青竹来来回回数了好几遍,才把储物戒里的东西数清楚了。 数的很仔细,一块灵石都没有数错。 他暴富了。 一夜从略有家资变成小富翁。 辛屠的储物戒里,共一万两千枚灵晶、四万枚上品灵石、十万中品灵石,没有下品灵石。 刨去被王禅吸收的圣丹圣药,还有法宝三件、灵器六件、灵丹一十七瓶、普丹三百五十瓶、五百年份药草十盒、五阶炼器材料四十五件。 灵晶自不用多说,那三件法宝,林青竹没把辛屠惯用的灵戒拿走,里面装着的除了他之前用作防御的钟,剩下两件也全是偏防御的。 一件类似长缎,叫浑水绫;一件状若罗伞,叫挽风伞。 可惜法宝独一无一,不好出手,没弄清局势前,林青竹也不敢轻易用它们,只好压箱底,以后再说。 他的金谷钟和混元剑都在虫窟毁了,之后进城,还要再买几件法器。 最让林青竹惊喜的是这一堆丹药,不仅把之前耗费的全补回来了,还丰厚了一大截,起码化元期的丹药无虞了。上次他买四十瓶普丹就心疼得要命,而这里竟然还有一十七瓶灵丹,每瓶里约莫十颗丹药。 一颗灵丹,起价一百上品灵石,这里固本培元的、洗精伐髓的、增加修为的,应有尽有,甚至还有一瓶婴髓丸帮助金丹化婴的,价值非凡。 难怪辛屠有那样的底气,就算再来一倍的人数,他吃几颗灵丹,真元也能尽数补充了,能击败他,很大一部分靠的是运气。 林青竹越数越开心,也越数越警惕,一个弟子能有这么多钱,辛屠在族内的地位恐怕不低。 他得加倍小心,等王禅走后,就琢磨琢磨怎么伪装。 而这些药草和炼器材料,林青竹也打算压箱底,辛屠收集这些肯定是为了打造某种东西,他筑基了,也要开始考虑本命法宝,材料多多益善。黑蛟鳞片,也不打算再当了。 因为现在的他好富有。 也是此时,王禅开口道:“既有这些东西,以后你的日子便不用过得太拮据,对那灵宠,也可定时喂些灵晶。灵晶太贵,上品灵石也是可以的。” 林青竹愣住了:“谁?” 王禅视线放在地上翻滚啃虾壳的荷包蛋身上:“这不是你的灵宠么。” “可是玄水河龟,它啃的动灵晶吗。”林青竹把荷包蛋抓起来,荷包蛋也不生气,缓缓抓住了他的手指,嘴巴轻轻张开,露出里面比米粒还要小的小牙。 它的牙也是最近半年才长大了一点,从牙床冒出四个尖尖,有时候痒了会轻轻咬一口林青竹。 玄水河龟喜食灵果,酷爱水生,林青竹原本还打算给它多买点莲子什么的。 “灵果它也可食用,但凡含有灵气的事物,都可促它生长,包括为兽类特制的丹药。”王禅淡淡道,“只是你这龟,不是玄水河龟,而是通天神龟一族,什么饲料都不如直接以灵宝灵晶喂养,来得直接痛快。” 除了兽类皆爱的灵草,通天龟更食灵矿,上古时常常在一一品的灵矿边筑巢产卵。等幼龟破壳,就能爬去灵矿,吃个三天三夜。 林青竹懵了:“通天神龟?” 王禅:“不错,待它长大,背上金文会退去,露出白玉本相。我有一友人,与你相似,同有此龟。” 不过是后来驯服的。 此龟佛修好养,不得不说是种缘分。 林青竹也回忆起了通天龟是什么,但还是有点不敢相信,最后取出一枚灵晶,放到了荷包蛋面前。 小龟看他,却是慢慢把灵晶推了回来,又看他。 林青竹突然福至心灵,懂了它的意思,心里难过,摸摸它的头:“吃吧,我还有很多。” 通天神龟要吃灵物才能长得快,但之前荷包蛋陪着他清点家产,知道他穷,所以一直没有显出这样的意思,只吃最平常的果子,给他省钱。 他第一次想,如果把它留在林家,它是不是不用吃这么多苦,想吃多少灵晶就吃多少,长成一只最威风的乌龟。 可它已经滴血认主了,林青竹以后一定会保护好它,安然地度过幼年期。 赚很多灵石,让它吃饱。 再三堆起灵晶堆,林青竹才让荷包蛋理解他真的有很多钱,之后,小龟才抱起一颗灵晶,用细细的牙磨了起来。 没一会儿,就化去了一角,啃得米粒大的小尾巴都动了动。 林青竹把它放在膝盖上,让它爬来爬去。 其实他早该发现荷包蛋的异常之处的,玄水河龟虽然也是不错的灵兽,可哪能抵住蛟渊底下,连林采繁的青犀角都抵不住的紫雾。 通天龟天敌不少,觊觎的人也多,或抢或杀,林青竹以后都不敢再让它放出金身了,就好好藏在他身上。 王禅却道:“你不必过于紧张,它本身伪装天衣无缝,只是我曾见过,才能认出。你当作不知道最好,坦然不至引来怀疑,且我要提醒你,压抑它护主的本性,反会使它抑郁早夭。” 林青竹这次过了好一会儿,才点了一下头。 这时荷包蛋已经吃完一块灵晶了,饱了,又朝林青竹爬过去,要爬到他身上。 林青竹自然不会拒绝,让它抓着手指坐电梯,一步到肩膀。 晨风消散,太阳渐渐高了,灵舟就飞低一些,在云下看天光乍泄,脚下草原连绵,鹿群奔跑。 茶一壶一壶泡,肉一串一串烤,栏杆上茉莉玫瑰盛放,连烤肉都带了几分清甜。 林青竹靠着船板,和王禅赏了一天的景。尽管话语寥寥,却悠闲自在,没有一点拘谨滞涩。 到傍晚,灵舟停到山顶,王禅开始给他改造阵法。 环境简陋,没有丹炉也没有真火,王禅便以真元炼化,稍稍为它改造灵舟内部结构,使其真正达到灵器级,可容纳高阶阵法。 道盘自然是取走了,可灵舟核心经重新雕琢,效果不输从前,防御敛息隐身样样不缺,可抵元婴。加之王禅布置了杀阵,灵舟飞行在空,再不是只能被动挨打的靶子了。 除此之外,飞行高度拔至两万米,速度提升三倍,日行五千里。 辛屠储物戒里还有一面半人高的衡山玉,原本是拿来打磨首饰的,已经初见了凤凰雏形。但衡山玉原也是做符宝的好材料,便被王禅取用,切成一十五块玉片,在里面注入法力。 “一块符宝,便是出窍一击,予你保命。” 符宝比符箓更高一级,之前毛道友拿出一块,便引来众人钦羡,这可是买也买不到的好东西。 而比符宝更高的是真宝,辛屠眉心就有,里面藏着老祖分念,给他保命所用。林青竹没有长辈撑腰,真宝是不用想了,但王禅给他做了符宝,绝对也是压箱底的手段。 王禅作为分神修士,想夺圣丹轻而易举,根本无需如此费神。林青竹知道这是因为爱惜他,所以很诚恳感激的行了一个礼:“多谢尊者,以后必将报答。” “不必,算还你今日款待。” 王禅拂袖:“来日有缘再见,林青竹。” 他们站在山巅,红日已经落下,壮阔瑰丽,天地间都一片血红。 王禅驾云遁去,林青竹作揖目送,最终山顶上,又只剩下了他一个人。 修士就是这样,萍水相逢,聚散匆匆。 林青竹慢慢习惯了,心里没有送别林采繁时那么感伤,看着山川万里,也再没有几年前那么害怕。 他已经有了自保的实力,脚下的深渊再高,也能踩得到底。 在山顶迎风站了一会儿,林青竹才放出灵舟,飞掠到甲板上,同朝远方遁去。 * 当天晚上,林青竹就知道王禅为什么走得如此急切了。 在感知到天外可怕波动时,他立刻催动催动蜉蝣诀,将自己气息隐匿到最小,并叫灵舟急速下降,避开云天上撕裂空间路过的林家老祖。 林青竹还认得他们的气息,被可怖的威压胁迫,只是余威,就差点让灵舟坠毁了。 好在云上人并不在意一个路过的散修,看也未看一眼,撕裂不停,转眼便消失了。 只留下天边因空间撕裂而暴起的雷网,劈下紫白闪电,把附近草原照得如同白昼。 王禅到底有什么特殊的,竟然引得林家老祖不惜得罪荒北数宗追杀至此,稍稍露点气息,马上就跟来了。 这事也让林青竹心里的紧迫感越来越重,如果再不搞清楚状况,在草原上乱撞,可能会有危险。 他得伪装进城一次,探探底,解决问题。 正好照在仪来城买的地图,约莫再往北飞半个月,就能遇见北荒大草原南部最大的几个城池之一:天绝城。:,,. 58. 天绝城 离婚后要躲开前夫家人? 王禅走后的半个月,林青竹都在琢磨伪装的事情。 样貌和灵魂波动都好改变,只要他开心,天天换皮都没有关系。林青竹对着镜子催动博渊录,最后把自己的面容调整成了一张清秀少年脸。 照着上辈子同桌整的,毕竟换脸总要有个模板,用这个世界的,撞了可不好。 这种伪装没有改变他的皮肉,只是在他周身添了一层“障”,欺骗修士的目光和神识。 这层障非常玄妙,即使是他眼睛里光影的变幻,也会呈现在障里,不似其他伪装的术法容易露馅,堪称天衣无缝。 就是王禅修为有限,只防分神期以下。但以林青竹现在的修为,碰见分神期以上大能的机会少之又少,就算有,还有蜉蝣诀能降低存在感,问题不大。 本名暂时不能用了,林青竹就给自己取了个道号,叫青石。 修为到筑基,就可以取道号,散修之间称呼道号是常有的事。名姓对世家宗族来说很重要,对普通修士反而平平。 比如王禅,就没有对他透露姓名,只说道号逍遥。 而且青石道人,听起来多帅。 而他的名字,林青竹上辈子就叫林青竹,他想保留它,不想改。 不过这些都是小事,最麻烦的,是林青竹在辛屠面前暴露过灵力和法诀。 他的灵力太特殊了,如果辛屠真要追杀他,肯定会和族人说清楚他的跟脚,别人都不需要识破他的伪装,一看他的灵力就知。 所以林青竹想了好几天,最后把念头动到了灵根上。 他原本是双灵根,是灵根融合,才变成了单灵根,这单灵根是金外木内,虽以木为主,可表现出的是金相。 如果他能改换一下,主从不变,改换内外,变成木外金内,把金最大限度地藏起来,从而表现出木灵根呢? 他觉得这不是不行,因为他和这里的修士不一样,慧心是他本心、灵根是他心境化身,这两条灵根本来就是慧心带来的,不是天道造物,能彻底被他支配。 加上有蜉蝣辅助,两者共鸣共通,成功几率又上升不少。 想清楚后,林青竹就把灵舟停在了草原上,设起结界在屋内待了好几天,终于熟练掌握了转换灵根这项技能。 主从关系不变,但内外表现被完全逆转了,他的手上放出淡绿的灵力,正是木灵! 坏处是失去了佛木对妖鬼的震慑,变得更加柔和,好处是旁人完全察觉不出端倪。 而且用测灵石测试,显示为单木灵根。 林青竹甚至想好了万一这个马甲再出错,他还可以想办法灵根分离,变成双灵根,又是一条好汉。 妙啊。 剩下就是法诀问题,之前对战辛屠,林青竹用的是最熟悉的《青元剑诀》,但他还学了同为玄阶中品的《乱林诀》和《断金腿法》,威力一样不俗,正好练练。 身法《如烟步》是大路货,《天罗步》不再用,他却还有《凌波步》,专门水上作战,用在陆地马马虎虎。 林青竹很庆幸自己学得多,决定之后再找几本多学学,技多不压身,有蜉蝣诀在不怕冲突。 最大的问题解决,他心里安稳多了。 内视经脉,发现突破的征兆越来越压不住,他就日夜兼程,赶往天绝城。 值得一提的是,在吸收神血后,林青竹仔细探查过,确认蜉蝣净化的血只变成了大补丸,没有其它特殊的地方。 他也没有继承到凤凰道意,也没继承到天赋,不由松了一口气。 这两样可不好藏。 但辛屠却失去了凤凰,证明神血后人得道,甚至生而得道,很可能和血脉息息相关。 林青竹一边思考,一边给荷包蛋喂灵晶,喂完灵晶还要再放出灵石堆给它数数,小乌龟才会高兴。 这半月因为日夜兼程,所以林青竹没有练法诀,只修炼,剩下的时间都在陪荷包蛋玩,给足它安全感。 他以前想养一只小猫,现在发现乌龟和猫也差不多,翻面的时候还会蹬腿,抓着他的手指舔他,好乖。 偶尔玩得太开心了,就会发出“哞”的声音。 林青竹亲它,它也“哞”。 就这样行了十几日,在十月尾,荒北彻底迈入冬季后,林青竹终于赶到了天绝城。 自几日前,周围地势就很明显抬高了一截,山脉与江流出现,空气中灵力陡然翻倍,光在外围,林青竹体内的真元就有沸腾的趋势。 这就是修士为什么要寻福地闭关的原因——进益会翻倍、根基会越牢、灵台清明,受益无穷。 单纯握灵石,没有这种效果。 这山灵水秀,是天地造化。 周边出现的修士越来越多,林青竹把灵舟飞低了点,免得和高阶修士冲突。然后遇到的大多数人,都会以艳羡的眼光看着他的“豪车”。 “真好啊,是灵舟啊。” “看上去还是灵器呢,不知道是哪里的修士,这么有钱。” “起码百来颗灵晶才能拿下吧。” 林青竹五感敏锐,听到这些话脸都红了,为了省点资源他没用隐身阵,现在觉得太张扬。 所以他找了个地方,改头换面,收起灵舟,剩下一段路自己御剑飞去。 北荒茫风大雪,尽管没有横断山那么变态,也绝对算不上温和。林青竹在灵舟里能烤火、煮火锅,在飞剑上只能披戴厚厚的大氅,围着毛毛兜帽。 有点重,等他进城了,得买几件灵衣,方便行事。 荷包蛋照例从他衣领冒出个头,扒着他脖子。 挨着风雪飞了大半日,傍晚的时候,林青竹看到了巍峨山岭之中,那座从山脉顶部一路修建下来的超级城池。 在渺茫夕阳下,城池像极了一艘要冲天而起的飞舟,迎着鹅毛般的大雪,发出轰然钟声。 护城大阵覆盖上万里,松林狂舞,人声鼎沸。 天绝城! 可堪北山的天山城,气势还要更恢宏。 林青竹从飞剑下来,放下一点兜帽,露出头发,站在冰霜草地上,打量前方巍峨的城墙。 周围很多人,有凡人有修士,说话都冒白气,而前方的九道顶天大门外全都排起了长队,车马拥堵,十分热闹。 元婴以上走vip通道,可以从上面飞过去。 林青竹心情很好,缩地成寸走过去排队,抢了一个靠前的位置。这种大城入城费照例是十五块下品灵石,从前觉得多,现在拿出一块中品的,守卫还要找他八十五块下品的。 只是在交钱的时候,林青竹忽然背后一毛,本能看去一个方向,却发现有一人站在城楼上,神识扫过他们这个方向。 金丹期,披着一件白袍,白袍胸口绣着族徽,手上拿着一件司南法器。 林青竹心里慢慢沉下来,那个族徽他曾在辛屠身上看过。 诸天神盟的人。 见那人要看回来,林青竹移开了视线,没有露出端倪,如常地走进城池。 城池里很多导游一拥而上,想给林青竹介绍客栈商铺,林青竹都婉拒了。 最后他自己进城,在鳞次栉比的街上随意挑了一家平价的,住了一件单人中房,一晚一百下品灵石,比内境同等条件贵一倍。 天绝城街道和内境最大的不同,就是很规整,而且很大,充满了北方的豪放。连最小的道都可以容纳三条灵舟并行,家家商铺更是恨不得把自己修成最大、最高、最显眼的那个,让林青竹恍惚走进了巨人国。 来来往往的修士,也好像大一圈,各个威武,往两米的个头冲。 林青竹看他们要仰头。 灵食也不一样,林青竹点了个羊肉火锅,做法比内境粗放很多,但味道不错。 在客栈住了一晚上,第二天林青竹就去办事了。 因为之前已经采买过一次物资,所以他轻车熟路,一上午就把需要的一切备好了。 新得的储物戒里整整齐齐放满架子,物资分门别类,符箓、丹药、法器、阵盘、杂物,囤得仔仔细细,光各式各样的灵食,就堆了十个柜架。 而他想要的消息,也在茶馆打听得差不多。 尤其搞清楚了诸天神盟。 荒北修真势力鼎盛,四荒十八个仙宗,北荒就占了八个,其中一品一个、二品七个,三四五品的古教更有三千,六品下的门派不计,交相散落在横断山东西。 神盟于北荒,虽不能说如林家于内境,北荒的绝对霸主,是位于极北附近的太清仙宗,同是四荒一品仙宗之首,但也差不了多少了。 甚至论势力,比太清仙宗还要广泛。它是一个松散的联盟组织,遍及整个荒北,每座大城都有他们的据点。且神盟与不少城主和宗派都关系匪浅,很多神盟弟子同时也是古教弟子,在古教身兼数职,经营关系,话语权不小。 而神盟最大的特点,便是上层都是神血后人,是古族的联合,血脉越纯净,地位越高,上任战死盟主留下的独子,就叫天羿。 神盟里年少成名、驰骋荒北的新兴一代战神。 至于和谁战,林青竹哪怕早有猜测,还是觉得不可思议。 神盟和内境宗族,是死敌。 尤其林家,关系比对妖族还要恶劣,双方几乎是见面就杀,不问因果。 在不少荒北修士看来,整个内境都是异类,许多人拥护崇拜神盟,对世族隐隐敌视。 难怪之前仪来城的宴会上,城主怀疑他是内境来人后,其他人的反应会那么奇怪。 至于原因,没人说得清楚,神盟和世族仇怨由来已久,久到从何时开始,他们也不记得了。 散修们不喜内境,主要是不喜上八家那套凡人作风,拘束自由,觉得阴暗恐怖。但真碰见内境修士,顶多也是嗤笑几下,不会动刀动枪。 林青竹也是到了北荒,才知道还有神血后人的存在,之前在内境十几年,他从来没听人说过,包括林如晦。 在小摊收敛气息,慢慢吃过一碗小云吞,林青竹整理思绪。 其他他不清楚,但有件事可以确认,那就是神盟势大,最近几年他进城,或者活动人前,可能都要伪装了。 城墙出现的那个神盟修士,林青竹总觉得他是在找他,只不过不是大张旗鼓的搜捕,因为揽江阁里没有任何寻人启事,很可能是在秘密的搜查。 那这问题就大了。 说明抓他不仅为泄愤,而是能废神血这件事,引起了他们的注意,神盟不欲声张得满城风雨。说不定还认为他是林家人,专门来搅局的。 而神血究竟是什么,茶馆小二给他举了一个例子。 小二竖起根手指,指了指天:“客官,这神族里最大的祖宗,还在天上挂着呢。” “就是那太阳!” * 林青竹在茶馆听故事的时候,天绝城的城主府,也来了两批不速之客。 天绝城的城主刘意,不仅独占一城,资源丰沛;又是合体期修士,实力强劲,手下有许多长老幕僚。 天绝城位处南部大草原中心,亦是传送枢纽,四通八达,在整个北荒都算有名的势力,大多数情况下,都是别人来讨好刘意,很少他去讨好别人。 刘意惯常把事务交给管事打理,自己常年闭关。 然而这两日,他被迫亲自出山,周旋在两拨人中间。 首先是诸天神盟,昨天不知道犯了什么病,教他派人以天绝城为中心,秘密在草原搜捕一个筑基期小修,还要允准他们在城楼安插人手。 这也就罢了,关键是昨天神盟的人刚走,今天林家的人就来了。 刘意原在饮茶,感知到天外来客时,冷汗瞬间便下来了。 大乘期老祖。 而这样的老祖,在林家还有一大沓,知道神盟和林家密辛的刘意,无论如何也不敢教两方见面,只怕打起来要让他这天绝城化为飞灰。 他在山顶灵园招待了林家老祖。 林家同样是让他找人,找一分神期散修,同样秘密搜捕,事成之后任他索取报酬。 刘意只想请走这尊大佛,满口应下。 林家老祖一捋胡须:“那老夫便告辞了。” 刘意:“尊驾请便。” 而正当林家老祖要离开时,虚空中,忽而浮现数道虚影,一人高声道:“刘城主,之前我族长老托付给你的事,可有消息了?” 几人自云中走出,皆披神盟长袍,其中天羿简装轻骑,背后负着长枪。 刘意暗道不好,果然,下一刻,几人看到园中坐着的林家老祖,霎时就沉下了脸色。 神盟为首原本就猜测夺辛屠神血之人,乃是内境林家派来荒北的细作,连姓都不改,何等狂妄。现在见林家老祖在此,更是铁证,当即痛骂道:“好你个背信弃义的刘意,背着我神盟受付林家!那果然是你林家干的好事,大衍宗族恶心之至!” “小辈,尔敢,”林家太上眼皮也未掀,“便是我林家所做,你又如何?”:,m..,. 59. 擂台 旅游路上打个短工√ 此话一出,灵园顿时安静下来,神盟长老脸色铁青。 其实林家太上并不知道他指的“好事”是何,但见他如此狗急跳墙,就知道必是好事了,所以欣然应下,懒得与他多费口舌。 区区分神也敢在他面前破口大骂,当真不知死活,若非还有要事在身,他必出手诛杀,在此处与神盟大战一场。 林家太上冷哼一声,无边威压自几人裹去,神盟长老连忙出手护住天羿几个小辈,但自己却也被压得朝后退了几步,内里气血翻涌。 神盟同为大乘的大长老不在,若是打起来,他一定吃亏。化神之上哪怕同阶,每隔一级都是天堑,纵然他有神血可压制仙道,也弥补不了这样的鸿沟。 好在大长老还未走远,他尽全力纠缠,也能拖到老祖驾临。 眼见形势剑拔弩张,刘意连忙出来打圆场:“尊驾,请给我一个面子,莫要在天绝城出手,若城内受损,您所托之事如何完成?” 天绝城是连接北荒东西南北的要城,大草原上再没有比这里更方便寻人,消息更灵通的地方了。 听闻此,林家太上缓缓收了势:“罢了,就给你一个面子,放这几条丧家之犬生路。” 刘意听完只觉得头皮都要炸了。 完了。 果不其然,他看到神盟几人眼里露出刻骨恨意,然而就在几人要不顾一切出手,与林家在天绝城开战之际,林家太上却一笑拂袖,消失在原地。 撕裂空间走了。 神盟长老站在原地,一身力气无处使,只觉屈辱。 他周身气息暴涨,压抑不住,天绝城半边天幕红光乍现,烈火燃烧。 刘意道:“既是如此,你可还要托我寻那弟子?” “再找又有何用!那老匹夫现身于此,人早就被他接走了!”即便不接走,是林家人又岂会少了藏身手段,必定早遁入茫茫荒原,搅弄风云,等着对落单弟子下手。 “天羿,从今日开始,我族弟子不可单独行事,出门历练必须两两结对,以防林家阴毒手段。”长老心中数念急转,又道,“查也必须查,加派人手在草原搜寻,尤其过往散修,一旦他露出马脚,弟子不用回报,直接将其碎尸万段。” “是。” “还有,这事得严防口风,不能让其他势力知晓。”最后这句话,长老是传音到的天羿耳里。 从始至终,就连刘意也不知道他们找人是为何,现在林家老祖到来,恰有解释,只以为他们对林家仇深似海,还不知此人有化去神血之能。 辛屠失去神血,此事已传遍神盟上层。若只是那竖子的个人天赋还好,可若是林家可复制的新手段,放他来试水…… 林家太上来此,恐怕就是验证成果的。神盟长老越想,越是恐怖,额头竟显出冷汗,再也不能在这里多待,草草吩咐几句,便云遁而去,上报情报了。 他走后,天羿微微侧头,从马上下来,对刘意道:“城主可能告之,林家来此有何委托?” 刘意打了个马虎眼,只说道:“寻人而已,估计是仇家。” 天羿见他不想多说,也不再多问。 林青竹这个名字,这几日教他们所有人都记之入骨,他也还记得那少年的眼睛。 这样的人不会籍籍无名,未来在横断山战场相见,他等着与他一战。 天羿旁边一青年笑了:“天羿,今日天绝城有擂比,可要去看看,顺便散散心?我记得擂台旁边那家叫的,灵食属实不错,好容易轮换到此,同去?” 其他几个同龄的青年男女闻言,面色也放松下来。 烦心事不提,他们刚从鸟不拉屎的横断山回来,要在天绝城的据点驻扎几年,都想去享受一番。 神盟据点众多,核心弟子常常流转,既是稳固势力,也算历练,弟子们全凭战功说话,就连天羿也不例外。 好在安排往往一松一弛,这几年时间,也足够他们休闲沉淀、闭关突破了。 天羿亦松缓了眉头:“你安排。” 最先开口的青年名沧钰,一头月华银发,气质舒雅,闻言道:“你既同意,我们便走罢。” 他们中还有一位长老,因为年轻,只比他们大一代,所以相处起来极为融洽,也欣然接受了邀约。 一群人便浩浩荡荡,朝天绝城的中心云台飞去。 * 天绝城中心云台,位于山脉半山腰,周围无数楼阁拱卫,旌旗飘扬,正朝浩荡雪风,俯瞰即是辉煌城池。这里正面极东,论景观比云天山的城主府还要壮阔,是天绝城标志之一。 擂台就设于云台,广场外四个平台悬浮,下方就是断崖。若谁被击落下去,来不及飞起,千丈的高度不说重伤,砸到下方商铺屋顶,还要花大笔灵石赔付。 所以没点斤两的,不敢上去浪费时间。 擂台比每月就有一次,是许多修士在天绝城扬名,或者投名的绝好方式,胜者不仅能获得城主赏赐,更有被大势力看中招揽的机会。所以每到这时候,城内就会十分热闹,坐庄下注的、卖吃卖喝的、观战参悟的、起哄围观的,就算不是修士,也可以围观。 天羿几人上了视野最好的一处亭台,就在断崖边,看得十分清楚。 灵侍将一桌山珍奇味送上,便自觉退下,守候在不远处的檐柱边。 正是午后,阳光自云中破出,照亮无数纷扰乱雪,而头顶金云堆叠,飞速掠去,是北荒特有的浩瀚气象。几人边看擂台,边享用美食,听着下方沸腾人声,心情舒畅。 “这菜味道的确不错。” 几人都是神血后人,神族在远古食遍山海,嘴挑,他们同样继承如此性情。 非龙肝凤髓,不会尝一口。 一人看着下方,开口道:“打得着实没意思,都是庸庸碌人。” 他没了兴趣,不再多看一眼。 擂台共四个,练气、筑基、化元、金丹,元婴不会自降身价参与这些小打小闹,于他们而言,确实有些无趣。 在场几人,皆是百岁内化神,天羿更是只有五十岁,天生神体,血脉返祖,生而便是筑基,自小修炼如破竹,节节攀高。放眼整个长风界,能及得上他这逆天天资的,不出五指之数。 内境宗族,也不过林家林如晦一人。 沧钰笑道:“你当人人皆负神血,与你我一般不成?都是人族散修,能有此手段,也不错了。” “人族皆鄙陋,井底之蛙,哪知天地广阔。”那人又道,“那内境的林如晦,能有此进益,也是仰仗转世仙的身份,虽无前世记忆,却有前生经验。天道又把他投生林家,摆明了与我们作对。” 沧钰不笑了,只道:“慎言。” 他看向天羿,却见天羿目光微动,看向了一处擂台。 沧钰便也顺着他目光看去,天羿在看的,竟然是筑基期的擂台,而台上交手的两修士,一火一木,一筑基后期一筑基前期。 照常理,属性相克又修为压制,不出百招,木灵根那个便会显出颓势。 但结果恰恰相反,那木灵根修士尽管出手稚嫩,被压着打,却没有吃到什么挂落,相反每次出招,都隐隐有攻破对方罩门的意味,只是因为修为低,结果不如人意,被下方喝倒彩。 不仅如此,他身上还笼罩着一层几乎不可见的淡淡光彩,气息微变,就像有什么东西快要破茧而出,只欠缺一点火候。 一旦破茧,便是云泥之别。 沧钰眼睛一眯,也发现了不对,轻啧一声:“看着像散修,但他身上……” 众人也皆把目光投去,看了个一清二楚,心中也是微震。 天羿放下酒杯,定论:“他快要悟出道意了。” 散修悟道,凤毛麟角,只凭这点,他就有了与无数天之骄子同台竞争的资格。 真正的天才。 * 那擂台上的散修,就是林青竹。他原本收集完物资,正在到处吃东西的,就看到中心的大擂台,一打听发现有很多奖励,就忍不住心动了。 何况奖励里还有一株三百年份的灵果,很适合荷包蛋吃。 小乌龟看到展台上放的大果子,看了好一会儿,心细如林青竹,当然发现了。所以亲了一口它,也报名参加。 如果赢不回来,那就买一颗,从离开林家以后,荷包蛋很久没吃这些极品的灵果了,林青竹想让它更开心。 上台也正好练练手脚,他的乱林诀、凌波步都还没像青元剑诀那样,通过实战彻底参透。 林青竹安静等在台下,等了好半天,才等到长老喊他的名字。 “陈宫对战——青石!” 在一片喝彩声里,林青竹和一个筑基后期的散修同时跃上了云台,他心里紧张,脚下却站得稳稳的,拿出了新用两百上品灵石买的新法器。 还是混元剑,玄阶中品,大陆通用。 而对方筑基后期,以火灵根为主,挥舞长鞭,威压散开,为玄阶上品。 他们两个无论谁胜,都要守擂十场,才能赢得奖励。 “道友,我便出手了。”陈宫言简意赅,毫不废话。 长鞭扫来,林青竹闪身躲避,两人很快交起手来,转眼便过了数十招。 林青竹不是第一次遇见用鞭子的人,林采繁是,刚出林家想打劫他的那个黑衣修士也是,或许用鞭的人脾气都火爆,这人对力把握虽然没有林采繁那么卓绝,也绝不是泛泛之辈。 鞭子被他打出了密不透风的压制力,林青竹的凌波步用在陆上马马虎虎,被抽了好几下。 “道友若是只知道躲,你我修为差距,你觉得耗得过我吗?”陈宫越发凌厉,威势赫赫。 下方喝彩如雷,陈宫是擂台比的常客,好几次十连胜,在他上台前,不少人都下注他今日能赢。现在开场就是个好兆头,情绪全被挑动起来,面红耳赤。 “陈宫!陈宫!” 看到林青竹再次躲避,他们的呼声愈加激烈。 “打呀,打呀!” “还手!打起来!打起来!” “打起来!” 但无论他们声音怎么排山倒海,林青竹都没有被影响,还是慢吞吞的防守,轻飘飘打几个法诀。 像个慢吞吞的蜗牛,教人气煞。:,m..,. 60. 招揽 短工变成临时工√ 林青竹抗住压力,慢慢适应自己杀伤力低了几个阶层的木灵。 如果说从前的金木灵根像一把锋利的刀刃,吹发可断、收放自如;那现在的木灵就是一把钝刀子,坚韧但费力,他要多花三倍的力气,才能达到从前的效果。 而且乱林诀是术诀,混元剑发挥不出它的完整实力,一招一式全是瑕疵。在这样的情况下,如果贸然进攻,结果就是被抓住小辫子,甩下擂台。 所以林青竹心态平稳,一直磨刀。 他一剑一剑卸掉陈宫的鞭风,想起之前化解真火的感受,觉得自己好像栖息在万里的草丛之中。 外面狂暴骤雨,他却随着骤雨颠簸,越来越自如、越来越轻盈。 他的剑在振动。 林青竹侧头,在这样的振动里,他隐隐约约听到一点奇怪的声音——像剑鸣的风声,又像蜉蝣振动翅膀、细微的嗡闹。 传彻他的心脏。 那一刻,他心里忽而空茫一瞬,全身血液逆流,头皮发麻。 整个世界,尽数改变。 …… 对陈宫来说,即使他现在看着占尽上风,却是越打越窝火、越打越凝滞。林青竹太过诡异,根本无惧他的威压,反像是彻底摸透了他的路数,总是一分不多、一分不少,恰好躲避开他的进攻,让他无从下手。 且每每试探,都直奔他命门,让他心惊胆战,被迫回防。 一套下来,他打在了棉花上,空有优势,却打不出进展。 这样过了半柱香,陈宫终于按捺不住,催发全身真元,收回了长鞭,随即又浩然回旋,以疯狂之势舞动长鞭。 刹那间门云台火舞漫天,长鞭如龙游蛇走,极为骇然,顷刻就朝林青竹撕咬而去,正是他的成名绝技,玄阶下品术法:霞漫天。 满堂喝彩,呼喊出声: “陈宫!陈宫!” “把他甩下去!” 陈宫威压尽出,长鞭封锁所有方位,教林青竹避无可避,再避只能往后,但他后方已经是悬空断崖,踏出去就是认输。 陈宫心中快意,见林青竹提剑迎了上来,心知他想殊死一搏。 他身法诡谲,竟直直往他盘旋鞭影中冲了过来,钻进了火蛇圈中。 “找死。”陈宫陡然转势,就要收紧长鞭,将他绑住然后甩在地上—— 然而那一刻,林青竹伸出两根手指,似犹豫、又似笃定,在他鞭影中点了一点。 激发术诀,击穿了“空气”。 陈宫不明所以,但就是那迷茫的一瞬间门,他感觉眼前法光轰开,灵流爆炸,数十倍于他发出法力的力量被反噬回来,当即击中他全身筋骨,让他每一寸经脉都承受了同等伤害,口中吐出鲜血,倒飞数十丈,飞砸在了广场上。 突然的变故教全场鸦雀无声,原本以为必赢的场面却触底逆转,围观修士看得清楚,林青竹只稍微点了一点,陈宫那战无不胜的术法就实打实打在了自己身上,半身都快烧糊了。 “这……” “这是什么法术?” 陈宫口中鲜血不停,甚至吐出紫色血沫。然而他根本顾不得那么多,当即忍耐全身剧痛爬起,盘膝打坐。 再不打坐,他就要被林青竹这一下废了。 而反观台上的林青竹,灵力依旧充沛,直直的站着,似乎没有太大的影响。 人群中发出一阵又一阵的喧哗,节节攀高,都在激烈讨论刚才发生了什么。 云阁上沧钰道:“他击穿了那修士的罩门,了不得。” 修士皆有罩门,体修罩门在身、剑修罩门在力、法修罩门在灵,世上没有万全术法,凡用灵力,必有弱点。罩门正如冰山上最为脆弱的一点,一旦被击中,便会山崩地裂、冰碎石塌。 而林青竹不仅找到他罩门,还将其反打了回去,周遭灵流不知为何竟被他所控,借力打力,十倍奉还。 沧钰很好奇他是如何做到的,光说这罩门,哪怕是灵纹师找阵眼,也不至如此精准。他是运气,还是故意? 还是这就是他道意雏形。 哪怕是他这个境界,不,哪怕神盟长老,都做不到。 再进一步,是否能观气象,破山海?甚至堪破老祖弱点? 沧钰眼睛一眯,若是如此,这人假以时日成长起来有大用,不可估量。 他对天羿道:“天羿,你怎么看。” 天羿目光锁住底下林青竹:“招进来,先放进分部的据点,以后慢慢提拔。” 时易世变,神盟早有吸纳人修壮大势力的打算,这个人不能放过。 极好的苗子。 “嗯,”沧钰笑道,“那我便跑一趟,小筠长老可愿意出手招揽?” 一旁披着长老服饰的青年颔首:“可。” 而此时,下方恰巧传来审判长老的声音:“第一场,青石胜——” * 林青竹赢了第一场,成了擂主,当长老问他要不要继续守擂时,他摇了摇头。 在场修士无不发出不满之声,显然并未看够。 但林青竹却坚持下了台,不是要扫他们的兴,而是他的脑袋快要爆炸了。 刚才发生了什么,他也不是很清楚,但和蜉蝣共鸣的一刹那,他清楚看到了奔腾的灵流。 不同于以前他看到的,平静又模糊的灵流,这次灵流粒粒可见,交织碰撞。有他的真元、有陈宫的真元,也有台下台上很多人的真元,他的慧心在那一刹那俯瞰全场,看到了一片灿烂的海洋。 极致、微小,万物和他融为一体。 就是这样的情况下,他看到了陈宫的“势”,上面有一道细口,放出一点金光,他就戳了一下。 他只是轻轻一戳,视线里,陈宫就以极慢的速度倒飞了出去,林青竹甚至能看到他吐出的血沫,在空中绽出的血花。 很奇怪的感觉。 那一刻,他似乎摸到了慧眼第三重的边,还有别的什么,很玄妙的东西。 但只是一转眼,就又看不到了。 林青竹全身精力都被抽空,识海针刺一样疼,好不容易装着没事下了台,却又被许多人围住。 “这位道友,在下是中兴镖局的掌事,可否与你会谈一番?” “中兴镖局算什么,这位道友,我家主人是这天绝城陈家少主,也想与你见上一面……” “青石道友,我家是……” 刚刚那一战,稍微有点眼界的都能看出逆天之处,以弱胜强不罕见,罕见的是他那堪称惊天动地的一点!绝非凡品!若能趁其落魄时将其招揽,带来的回报是百倍千倍! 所以在场的许多势力都纷涌而上,话事人在的马上就开始邀约了,不在的也有线人急速赶回家中,上报信息。 林青竹被挤在中间门,出不去。 就在这个时候,他突然见到一个白发青年落在了他的眼前。 而其他人看见他,忽而鸦雀无声,不敢再挤,慢慢朝旁避退。 眼中又透出浓烈的艳羡。 这散修一步登天! 林青竹也缩紧了瞳孔,他衣服上的族徽,是诸天道盟的标志。 果然,来人道:“我乃诸天神盟第九千五百七十一代核心弟子,沧钰,请你随我上云阁,好么。” 说的是好么,但众人皆知晓,无人能当面拒绝神盟。 果然,过了一会儿,青石抬步,和青年朝云阁走去。 …… * 林青竹怎么也想不到,他打个擂台,会被神盟的人看上,来请他还是核心弟子。 就算收敛了气势,林青竹也能看出他是化神修为。 忍不住多看了一眼。 沧钰察觉,朝他一笑:“需要我扶你么。” 以他的眼力,自然发现林青竹脚步虚浮,双眼也有些无神,没有看上去那么游刃有余。 林青竹摇摇头。 他表面平静,但识海里正在拼命地催动那道灵纹,反反复复的检查有没有缺漏,心跳加速,害怕露出端倪。 等房门一开,他看到满屋子的化神,尤其坐在最中间门的那个,气息熟悉得不行,赫然是之前差点取他性命的天羿,脊背都在发麻。 手也麻了。 指尖捏着储物戒,林青竹心里细数王禅给他留下的二十五片符宝,想着事情败露后,逃命的路线。 但万幸,他站在屋子中间门,屋内气氛宁和,没有一个人发现他的身份。 天羿一直看着他。 过了会儿,他开口:“你叫什么名字。” 林青竹眼观鼻鼻观心:“晚辈来自山村,姓名粗鄙,所以给自己取了个道号,叫青石。” 村里少年的姓名,好点的叫大娃,再俗点叫狗蛋,天羿就没有再追问了。 “嗯。”他声线微低,不戴面具时没了那股冰冷,显得沉稳宁静。 林青竹看到他额发微垂,眼眸漆黑。 穿着白衣金带,是个很英俊的年轻人。 然后林青竹又垂下眼睛,看上去很乖。 其他人让他用测灵石测灵根,他也照做了,测出来单木灵根。 在场几个青年见此,心里也没了抵触,单灵根又将悟出道意,的确够格加入神盟。 而且天羿是从外环慢慢提拔他,他们能说什么? 如果后面发现不行,大不了就教他做一个驻点弟子,妨碍不到他们。 小筠长老也有些满意,终于开口:“青石,你可愿加入我诸天神盟?有我力荐,你可以直接进入我族在天绝城的据点,做一名外环弟子,待你金丹,我再提拔你进入族地,前途无量。” “想你参与擂比,也是想挣个前程,在我神盟,哪怕外环弟子,待遇也比同古教的内门弟子,不会亏待你。” 林青竹心里想,竟然是真的要招揽他。 可是他不觉得自己很特殊,值得这样招揽。 但让他做弟子,应该是看中他才华,不是py交易。 屋内其他人或饮酒,或喝茶,皆目光清淡,看向林青竹,等着他反应。 加入神盟,何须考虑这么久。 林青竹张口:“我……” 他原本想委婉拒绝,却在电光火石之间门,想通了什么。 神盟既然在绝天城秘密搜捕他,说不定外面也会有搜寻的队伍,他渐渐进入人口密集的中部地区,坐灵舟在草原游荡,眼线众多,或许已经不再安全。加上林家长老还在草原,来来往往追杀王禅,上次就打了个照面,始终就像一层阴影,罩在他头上。 他现在需要一个安全、灵力充沛的地方突破和沉淀,也需要一个渠道学更多的术法,最好还能蹭点资源。 那为什么不干脆加入神盟,在他们眼皮底子下避过风头,避个一年半载,等到时机成熟,摸清楚荒北底细,再遁进草原,继续游历呢? 他现在有慧心,根本无惧魂灯,他还是天羿和这些人招揽进去的,没有人会怀疑他。 妙啊。 相反,如果拒绝他们,才会引起怀疑,甚至因为不满而教训他。 看辛屠的性情,就知道神血后人不比世族温和多少。 想通这些,林青竹及时改口:“我愿意的,弟子感谢长老的提拔。” 西门筠霎时松缓了神色,拿出一块玉佩,递给他:“这是信物,你去收拾东西,傍晚在城门等我们,与我们一起去往据点。” “是,弟子遵命。”林青竹接过了玉佩。 知道几人在聚会,他接话告辞离去,没有多搅扰。 放在其他人眼里,他实在平淡,不似其他人的狂热。 天羿目光放在他身上,点了点头:“去吧。”:,n..,. 61. 神盟分部 临时工待遇好√ 现在是下午,离傍晚还有一个多时辰,金色的雪裹着冰从天上茫茫落下来,林青竹拢了拢毛毛兜帽,先回了一趟客栈,把行李收拾整齐。 其实也没什么,就是他的几件棉衣。 把房退后,林青竹又穿过大街小巷,找到一家专卖灵草灵果的店铺,买了三颗拳头大小、三百年份的水灵果。 甜蜜的香气从果子里冒出来,还没拿到手,那股味道就已经钻到鼻尖,让人心旷神怡。水灵果是软软的,剥开薄薄的淡青色的皮,里面就是水灵灵的果肉,一颗下肚,不仅能增加修为,味道也是绝顶的好,除了贵没有其他毛病。 毕竟是三百年成熟的果子,年份摆在那里,价格低不了。 它还不是能用在丹药的材料,种植的宗派少,就是专供上层修士享受的。 “您拿好。”店主放出神识,对完三百上品灵石的数目,然后笑眯眯把三颗灵果装进盒子,递给了林青竹。 一颗一百,抵得上一粒筑基丹。 小龟扒在林青竹肩膀边,看着灵石被收走。 林青竹歪头,和它贴了贴。 这是荷包蛋很喜欢的果子,刚刚出生的时候,一天就能吃下一大勺。林青竹掰开它的嘴喂它,它吃一口,就要看他一眼。小嘴巴流出一点汁液,要他擦一擦,才会继续吃。 有的时候不是他喂,是它另一个父亲,更加骄纵它,吃饭时还可以在指尖荡秋千。 所以荷包蛋是个沉溺爱护的小乌龟。 每日一盒千年灵果喂养,它停在哪颗面前,这顿就吃哪颗。 跨出店门,林青竹朝城门走去。城门口有茶铺,他就坐在露天的茶桌边,点了一壶茶,一边等其他人,一边切开四分之一颗水灵果,喂荷包蛋。 他细细剥皮,把果肉挤出来,让荷包蛋扒着他的手慢慢吃。 它长大了一点点,两只手抱在一起,可以抱拢林青竹的手指了。 啃果子虽然啃得满慢,像放了0.5倍速,但小尾巴都动了一下,是很开心的。 林青竹看着它,忍不住笑了,另一只手摸摸它的壳。 荷包蛋在啃了一角以后,慢慢就不啃了,小牙从果子上离开,又看着林青竹。 意思很明显,让他也吃。 他不吃,小乌龟也是不会吃的,所以林青竹取出四分之一自己吃,又给果子剥出来一点,让它继续啃。 他们在茶馆待了好一会儿,因为荷包蛋吃饭速度太慢,所以这四分之一果子才啃了一半的时候,天羿他们便来了。 林青竹在察觉的刹那,就想把荷包蛋收起来,却还是被沧钰看见了,朝他一笑。 那一刻,他手臂都微微绷紧了,过了会儿,才放松下来。 把剩下一口果子用纸包起来,再放回盒子,林青竹自如地走到一群人身边:“见过长老,各位师兄。” 既答应加入神盟,天赋又不凡,以后说不定是同袍,他叫一声师兄也不算冒犯。 其他人都受了这个称呼。 沧钰更是道:“你养的灵宠?” “嗯,”林青竹摸了摸肩膀上藏起来的小龟,“它才出生不久,性情腼腆。” 沧钰心细,笑了笑:“我看那奖励里有百年灵果,你参加擂比,也有这个原因罢。” 外人眼里玄水河龟以灵果为生,林青竹垂下眼睛,嗯了一声。 “那你要多与天羿师兄亲近,此次也是他想提拔你,招你进神盟,”沧钰将手放在他肩上,身上带着海风般舒朗的气息,嗓音温和,“他据点的洞府种满了灵果树,放给那些鸟儿雀儿随便吃,你既入盟,便是师兄弟,爱摘多少摘多少。” 天羿嗯了一声:“随你取用。” 林青竹点点头:“多谢各位师兄。” 一行里有一人眉头微挑,掷给林青竹一条木盒:“见面礼,小师弟。” 盒子里是六枚千年份的灵果,而有他开头,林青竹收到了一怀抱的见面礼,除了天羿沧钰和长老外在场共七人,七人都送他灵果,表达了接纳之意。 西门筠:“好了,该启程返回了。” 说罢,他放出一艘灵舟,让众人纷纷跃上,甲板空间宽绰,可供他们饮茶休憩。 林青竹也分到了一个小马扎,坐在沧钰后面。 城门守卫看到神盟灵舟,连忙放开了空中的结界门,灵舟刹那便升入高空,朝着西方破空而去。 * 西门筠灵舟的速度极快,不过小半个时辰,林青竹就进入到一片天青山岭,看到了神盟分部的据点。 山岭朴树青绿,在这寒冬飞雪间沁出逼人的生气,如一块翠绿的玉石。而这片山脉其实并不太高,起伏也很和缓,朴树连着大片的草原森林,显出开阔的地势。而据点的建筑亦跟着地势,一圈圈朝外扩散,不密集,中间溪流与花树交错,鸟雀成群落下,仿若一个世外桃源。 林青竹还看到很多竹屋,隐匿在桃花间,很有田园的味道。 这些都是因为护山大阵,将逼人寒气阻挡在外,除此之外,周边灵气上翻了一十倍不止,灵流成水,滴入叶尖和山岭天湖,显然这地下埋有品阶不低的灵脉。 一品,或者三品。 这比得上五品古教的主峰了,却是神盟稍大一点据点的标配,几乎每个大城边上都有一个,可见其财力。 比不上林家底蕴,但作为神血遗孤,他们的传承绝不比林家少。 林青竹远远就看到那座九层巍峨的高塔,立于山岭中,旁边就是灵脉的核心天湖。它层层黑铃在风中摇动,周边布置着密密麻麻的大阵,灵纹在雪风下时隐时现,稍一眼,就会陷进繁复的星海。 “那是我族半仙器化身,名叫观沧,本体在祖地之中,内记我族数百万年来所有功法灵诀、典籍书目,全界共通,比那揽江阁的仙碑有过之而无不及。” 一旦被藏书塔录入,数万据点内的所有神盟弟子,都可以凭功勋兑换到,只要为神盟付出得够多,哪怕天阶功法,也能学到。 当然前提得是神盟弟子,以往神盟只吸纳神血后人,也是近百年开始才引入纯人族的修士,教看到希望的北荒修士更加疯狂。 林家学宫有千里江山图,他们就有观沧高塔。 林青竹刚刚加入,要从一星弟子做起。 神盟弟子同样分等级,一一星弟子驻守据点;到三星可以流动,并有机会前往祖地;而四五星弟子,基本都已成名,五星属核心弟子,更是只有神血后人可以担当,像天羿这类五星弟子,享受的是最顶级的资源供养。 他父亲虽已战死,却仍是少盟主,现任盟主是他亲叔叔,但比不上他地位高贵。 因为天羿血统最纯,返祖之后,几乎可以算是金乌近亲。 若乱世十日凌空,他是唯一能将金乌射落之人,正如他的先祖朱玄。 而来到分部后,林青竹的住处,最终也没有被安排在弟子群聚的平原,而被安排在了桃源山岭,天羿的洞府附近,一座小小竹屋。 “小叔,他同我住。”天羿整理箭支,对西门筠道。 西门筠有些惊讶,最终却还是同意了。 别看是竹屋,但靠近天湖,空气中灵气不知道比平原浓郁了多少,可见天羿对他的看重。 其他人心知肚明,是要当副手培养了。 转念一想,他们也知道原因,若林青竹能堪破事物弱点,配合弓箭,岂非绝杀。 天羿带着他,战力会愈加恐怖。 林青竹却有点愣愣的。 “那我先带他去登记,领些东西。”西门筠目光复杂。 天羿颔首。 灵舟停在桃源,其他人都四散离开了,只有林青竹被单独带走,陪伴的还有沧钰。 “不必紧张,登记完后,我带你四处走走。”沧钰道,“我既是你师兄,日后或许并肩作战,你不要怕我。” 林青竹低着头,轻轻嗯了一声。 沧钰心道,果然年纪小,比他的乌龟还要腼腆。 也不知这样的内敛,怎么和天羿熟悉起来,若做搭档,默契可少不了。 罢了,慢慢培养罢。 他尽量收敛威压,拍了拍林青竹肩膀。 很快到了事务堂,林青竹登记好年岁道号,分离出一缕细小魂魄给西门筠,仪式便算完成了。 西门筠立时离开,要将分魂送去观沧高塔,观沧不仅是藏书塔,还可储存弟子魂灯,不被鬼怪觊觎。 当然,这也代表着弟子轻易不能叛离。 林青竹目送他离开,很镇定,只要他想,不需要青犀角,这盏魂灯立刻就可以熄灭。 有慧心在,无人可控制他的神魂。 然后林青竹就领到了一大堆东西。 首先是供养:他每月可领一百枚上品灵石、五瓶普丹、并百张符箓;每半年可领一颗灵丹,按需分配;每年可得一件玄阶以上法器、可挑一本玄阶中品以下灵诀。 对弟子来说,这已经相当不错,而且因为林青竹是单灵根,属于天才之列,时不时还会得到额外的奖赏,他突破有什么需要,据点也会优先满足。 甚至可以赊账。 先用,后补功勋,神盟内一切资源都必须用功勋来换,若用灵石,价格等同外界,没有优待。 而赚取功勋的方式,和揽江阁差不多,有据点内的任务,也有据点外的任务。闲散例如看守药园、摘取药草,危险的也有野外搜寻、猎杀妖兽,种种类别,繁多复杂,总之一切都为神盟服务,解决神盟问题。 除了任务之外,掌事还把常规赚取功勋的清单刻录在玉简,交给了林青竹。 他神识一扫,就发现这些常规有很强的针对性。 比如第一条:杀死一名内境宗族筑基弟子,得一千积分。 他心里默了一下,看了一遍,就不再看了。 掌事还递给林青竹一套服饰:“这是弟子校服和玉饰,在据点里,最好穿戴上。” 沧钰笑道:“去穿上吧。” 林青竹点了点头,去了隔间,隔间还有杂役为他整理服饰。 毕竟有些细节,是他不知道的。 等出来后,林青竹已经穿上了神盟的白袍,更像一件披风,围绕在他周身,裙裾随风浮起,胸口绣着神盟标识,还有一颗淡青的星辰。 这件白袍可防水火,可避毒瘴,是件品阶不错的灵衣了,一季可领六件,还有配套软甲,贴身穿着,防护心脉。 除此之外,林青竹还被编了一条小辫子,缠绕着一星弟子的玉饰,垂在耳边。 他拿起来摸了摸,觉得有些奇怪。 原本绑在脑后的发带也被取下了,系在头发末尾,这是弟子们统一装饰。 额发落下,就显出那双眼睛,沁润得漂亮。 轻轻看向沧钰。 沧钰微微一怔,又笑道:“这样看起来,果真是我们神盟的弟子。”:,n..,. 62. 悟 想起前男友的时候要开心√ 林青竹放下小辫子,心说他不仅是神盟的好弟子,还是玉简上一千积分一个的好人头,等升到化元,就涨到五千一个了。 美事啊。 沧钰却不知他心里想法,见他安安静静的,于是带他坐灵雕逛了一圈山门,然后大方给他划了三万功勋,转到了他的弟子玉上。 “我见你快要突破,不妨去灵湖边租一个闭关地,五百功勋就可以租个月,足够你用。”沧钰站在灵雕前,给他指了指方向,“登记的地方就在哪儿,你随时可以去。” 他观察林青竹气机,突破的波动很强,而且远不止筑基中期。 林青竹不习惯地把弟子玉挂回腰间:“多谢师兄,以后会加倍还给师兄的。” 他第一次被当做精英弟子重视,总感觉很奇怪。 杂事办完,太阳就快沉下地平线,沧钰送他回桃源,直接送到了他屋子边。 桃源在山岭的山脊,站在山坡高处就能看见天湖,天湖附近群山叠绕,山势却很和缓,所以视野辽阔,有在草原的感觉。 林青竹的竹屋在山鞍,隐匿在桃花中,因为阵法和灵脉,这里桃花终年不散,是天羿的花园。 他有很多洞府,每个据点都有,而且每个都种满了花树灵果,有管事养护。 他现在就住在山坡的灵洞里,里面是灵脉的灵眼之一,洞口有结界,林青竹看不清楚,但他住处离天羿很近,就在他眼皮底子下。 出来只要俯瞰,就能看到他。 他的竹屋可是没有结界的,看来以后住在这里,要加倍小心。 沧钰:“我就送你到这里了,师弟,好好休息。” 林青竹点点头,又道了谢。 “山岭侧面有学宫,之后你可随意挑个时日去看看,便是不想去,也没什么。” 神盟的弟子很自由,除了必须完成据点分派的出巡、防卫、征战这类任务,还有参加每年一次的考核,其余时间,他们想做什么,就可以做什么。 即便设有学宫,但修炼全凭自觉,学到什么地步,长老全不在乎。 反正死在战场上,就是对弟子最好的教训。 尤其林青竹这类弟子,更加没有拘束,只要不叛变,无人会过问。 沧钰说罢便升空离去,留下林青竹一个人在桃源。 周围黑漆漆的,连山坡上天羿的洞府也没有光亮。 林青竹想了想,坐在石井边,拿出几只自己做的纸风灯,一一打开,展平,再串起来,点燃了里面灯台的香脂。 霎时间,林子里亮起了朦胧的光。 风灯里面的香脂是特制的,一次可以燃上半个月,林青竹挂了两条在门口,又挂了条在周边树梢,他这小小的院子终于没有那么黑了。 映着朦胧的弦月。 长长的灯笼在轻雪里摇摆,林青竹欣赏了一会儿,进了单间的小竹屋,关好门窗。 不一会儿,小小竹屋也亮起了暖黄的光,照在山岭里。 同样聚会返回的天羿,在掠过桃林时,第一眼便看到了他洞府下这抹亮起的灯火。 他看了两眼,收回目光,继续在风雪中穿梭。 不过一会儿,就停在了山坡,进了自己的灵穴。 * 第二天,林青竹就找到了登记闭关地的地方,用五百功勋租了一个丙级灵眼个月,虽然他未必用到个月,但多了可以退。 “诺,这是你的令牌,你租的灵眼是百五十号,在西南方向。”看场地的是个神盟弟子,筑基中期,有些懒洋洋,又有些好奇地打量他:“我好像没见过你。” “新来的。”林青竹给他多塞了一块灵石。 弟子笑眯眯地收下了:“既然是新来的师弟,那我肯定要照顾一二的,这样吧,你去二百十号灵眼,在东南方向,那里的小灵泉刚好空了出来。进去后记得刷令牌开结界,这样就没人能打扰你了。” 林青竹就朝他笑:“谢谢。” 弟子又接过林青竹弟子玉做登记,在看到上面的登记时,陡然瞪大了眼睛。 单灵根。 青石。 “你你你——” 神盟纵然近年大幅吸纳纯人族的修士,可质量良莠不齐,多是中等资质的灵根,因为双灵根已属天才行列,同样是古教争夺重点,神盟就是想抢,也得看天时地利。 守门的弟子就知道,昨天长老带回来的那批人里,只有一个双灵根。 何况单灵根!准核心弟子! 他立刻就想起昨晚的传言,说是除了长老,来驻扎的天羿和沧钰师叔也带回来一个人,这是见到正主了! 他连忙更改了登记,赔笑道:“师弟你既是天灵根,怎么不一开始与我说呢,长老早为天灵根准备好了闭关地,在东北方向,第十五号泉眼,这是灵牌。” 林青竹看着他小心翼翼,并没有说什么,只接过变了次的灵牌。 终于能走进结界,进入天湖了。 甫一开门,一股汹涌的灵气便扑面而来,浓度已经很逼近之前的吟溪院。 但之前林青竹身体不好,灵根也不好,感受远远没有现在这么强烈,他现在觉得全身都在发颤,天灵盖像要被人掀起来了。 呼出一口气,林青竹才拿出自己的飞剑,御剑飞过下方淡蓝澄澈的湖泊,迎着东升的太阳,飞向东北。 他打听过了,驻扎在这个据点的长老,修为最高是分神期,和王禅同阶,而且常年闭关,所以他不是很担心会被看破伪装。 半柱香后,林青竹飞到第十五号灵穴,正在半山中间。 用灵牌打开,里面山壁圆滑、灵草葱茏,最中心是个小小的水潭,里面流淌的,全是碧绿的灵乳! 灵乳是灵气沉淀五百年以上才能得到的产物,而且形成后需要灵脉不断地温养才能保持,比灵晶还要纯粹,吸收起来毫无杂质,是修士闭关资源的首选。 唯一一点,就是不好储存,拿出去不管用什么装,都会逐渐挥发掉。 灵潭中间设了石坛打坐,林青竹几步掠过水,站在了上面。 灵波微漾,静得可以听见水滴在石苔。 他慢慢坐下。 这是他第一次闭关,以前他觉得时间过得很慢很慢,每一刻都很清晰,他打坐、修炼、吃饭、逗荷包蛋。 但现在坐在这里,他忽然觉得一切都模糊了。 光阴很慢,又很快。 他被封锁在了这里,像一块青色的石头。 他走的这一条路,好像是一条很寂寞很孤独的路。 现在林青竹已经可以很轻松地从太爷爷辈活到孙子辈、从清朝活到新中国,但他已经慢慢不记得,以前在小卖部买的一包火腿肠,是多少钱。 爸爸给他的学费,是多少钱。 而他这样的时间,放在长风界,又显得那么短暂,老祖们可以活千年、可以活万年、可以活十万年,十万年前,他们和他一样坐在小小的石洞里突破筑基,只有十几岁。 修士追逐时间,又好像忽略时间。 中间的一点一滴,好像有意义,又好像没有意义。 最后他会变成一个怎么样的人,也会动辄闭关百年,无动于衷吗。 林青竹看着石壁光影变幻,心里忽然涌起一股奇怪的感受。就在这个时候,荷包蛋爬出了他衣领,陪着他。 林青竹摸了摸它的漂亮龟壳,亲了他一口。 “陪着我。”他第一次这样说。 然后将灵牌弹出,打在了阵眼上,开启防御大阵,正式开始了闭关。 不论以后如何,现在他想去看这个世界,想要往前走,想坦荡地站在这个世界,想要很多的快乐和自由。 不想再回头。 …… * 林青竹在灵穴里闭关了整整两个月,直到十二月底,才基本完成。 这期间,他做了件事。 第一件,他积蓄真元,花一个月时间打通了全身两条大穴,成功突破了筑基后期,而且是后期巅峰。 接着他又花半个月时间将真元完全补好,压在气海,严丝合缝,绝大部分都已经从气态转化成浓稠的液态。 之前说他有突破征兆,指的就是他丹田真元被功德催化了,然而经脉堵塞,还没有达到后期水平。 晋阶体、灵两个方面要齐头并进,缺一不可。 现在两者俱全,他只差契机,就能突破化元,更上一层。 在这个过程,灵乳发挥了很大的作用,因为林青竹打通经脉,足足清空了二十七次真元,中间如果没有灵乳补充,他估计要闭关半年。 这还只是两条,等到元婴、化神,要打通百来条通路,在不好的地方闭关二十多年都是有可能的。还不算转化丹田的时间,金丹想破丹生婴、元婴想化婴点魂,都是很难的。 全靠日积月累。 林青竹比他们好一点,多一条积累功德的路子,能直接催化丹田。 筑基晋化元不用挨雷劈,但等化元晋金丹就要渡劫了。林青竹想起来就有点紧张,因为练了蜉蝣诀,他不知道会被天道怎么劈。 他觉得现在就有必要多多搜集防御类的法器了,之前打劫辛屠那件,可能不够用。 这是第一件,第二件,林青竹巩固了之前几场厮杀的感悟,让金绿两个小人不断给他复盘。然后他将这些技巧彻底吃透,重练了所有法诀,实力翻了几番,进步很大。 第件,林青竹发现功德入体以后,果然跟王禅说的一样,除了化成修为催化丹田,还在他慧心留下了印记。 他魂魄里金色的那一点更金了,甚至能在他的引导下覆盖全身,防御力陡然翻倍。 现在还只是薄薄一层,筑基以下的灵诀就再对他造不成伤害,林青竹压制修为打了自己好多下,打再多都没用,简直不要太好使。 对同阶,法术落在他身上,也会被削薄两层,还隐隐有反噬的意味。 这就是金身,万法不侵,妖鬼避退。 林青竹想起电影里的少林十八罗汉,觉得自己很可能就是那个方丈。 弹弹弹,全部弹走。 要是他一面不惧术法,一面又能像上次那样看破术法,甚至给他数倍挑回去,那威力该有多惊人。 从沧钰口中,他已经反应过来那是什么,纵然激动于自己摸到道意的边边,可他在灵穴修炼两个月,都没再能进入那个玄妙的感觉。 总感觉隔了一层纱,摸不到。 但林青竹也不沮丧,多少修士一生都没能得道,他才十九岁呢。 过了十月,又长大一岁。 最后,他把蜉蝣诀第重的口诀参透,以准备化元后的修炼,这次闭关就结束了。 当他取出灵牌,从灵穴离开的时候,外面正是一轮清朗的月光。 年末,原该大雪纷飞,但今夜天气晴朗,雪雾都消退了,只留下天上疏淡的云,一簇簇浮在月边。 整个天湖树影窸窣,风里夹杂着细碎的冰晶,一阵阵吹来。 树丛哗啦啦抖落露水,水滴在泥土里,周围就更冷了。 林青竹在湖边看山月,慢慢溜达回去,天还有好一会儿才亮,登记的弟子才来。 最后他干脆停在了一处狭小的湖边,捡石头玩。 湖边的石头很漂亮,洗一洗会露出星砂一样的纹路,装在小盒子里,再插几棵小草,就是荷包蛋的玩具小屋。 荷包蛋特别喜欢待在里面,手脚缩起来,把自己伪装成一颗平平无奇的石头。 小乌龟也有自己的喜好,林青竹看它喜欢哪个,就捡哪个,中间还翻到几只寄居蟹,嗖的一下钻走了。 不知道为什么,他今晚特别高兴。 也许是因为刚刚突破完,在这个山岭里,只有他一个人,他在石头边上,静得能听见流水轻轻漂过的声音,泥土清香,天边总觉得快要日出,浮着淡淡的白。 好像之前他凌晨四五点从宿舍起来,从窗边看见黑漆漆的学校,觉得整个学校都是他的。 捡了一筐石头,林青竹把石头搬到湖边淘洗,手伸在水里,一个一个洗去砂尘。 细腻的砂浮走,仿若星河在头顶倒映。 最后他洗完石头,想鞠一把水洗脸,但当掌心拢起水时,却看见自己的脸,浮在了水面上。 明明不是他,他却好像看见了自己。 看得这么清晰。 渐渐地,又变成另一个人。 那一刻,林青竹又听见了石壁上,水滴落在石苔的声音,但耳边还有着细细茫茫的风声,背后是一轮无边的明月。 他在倒影里,看见了林如晦的脸,清晰、深刻,对他说: “青竹,不委屈了。” 蓦然,他心里有把锁,轻轻卸了。 像轻轻扭开了一个开关,让从前的事倾泻而出,他想起了林如晦,却再也不害怕提起他的名字、提起以前或者屈辱、或者落魄的时光。 他鞠起一捧水,在水里看到了灿烂的星河,而抬眼天地豁然开朗,他几乎融化在皎洁的月光里。 林青竹眼睛里照着月光,慢慢笑了一下,是很豁达的快乐,像一滴水,滴落在寂静的湖面,清晰照见自己、照见往事。 他很快乐,他觉得自己,已经走出来了。 也就在这个时候,林青竹身上的气韵,陡然改变了。 成长与悟道或许就是一瞬间的事,他能明显的感觉到全身澎湃涌出的玄妙之气,蜉蝣振翅,让他全身都笼罩在了青绿色的光辉下 是豁然澄明的道意,终于突破了最后一层泥土,长成了稚嫩的道芽。 不来自血脉、不来自天赋,是他自己领悟的、不会被人夺走的“道”。 慧眼重,练达。 林青竹再次看到了之前奔腾的灵流,细微极致,天地都笼罩在一片磅礴的灵海中,一草一木、一花一虫都被他看得清清楚楚,慧心慧心蜉蝣融为一体,天人合一,他仿若化成一只青绿萤虫,内里却倒映着整个世界。 这种感觉太美好了,他体会到了最纯粹的愉悦。 这就是他的道,就是那只小小的蜉蝣,因为弱小所以博大,因为相生所以将万物同化,表露出来便是遇强则强、借力打力、堪破山海万法,立于不败之地。 他能看破修士罩门,只要被他近身,敌人又没有及时收势,同阶基本必死无疑。 林青竹也终于明白为什么蜉蝣诀上说,等他修炼到最后一层,他甚至可以看到天道弱点。 因为到那个地步,世界在他眼里就是透明的。 林青竹手都有些抖,因为太刺激,他跌坐在了石头上,过了好一会儿,才平静下来。 身上的道意也是,他收了好几次,才把它收回去。荷包蛋还歪头找了找,找刚才看见的光,本能地亲近。 林青竹摸摸它,以后修炼,荷包蛋肯定要贴着他的。多观摩道意,对它成长有好处。 但这个时候不行,因为林青竹已经发现,他这片湖的对面有人,而且气息很熟悉,不知道看了多久了。 他也静静看了过去。 …… 过了会儿,天羿牵马,从林子后走了出来。 马蹄声哒哒哒,奔雷骓打了个响鼻,天蓝的眼睛看着对面的林青竹,尾巴扫了扫。 天羿也看着他,其实他无意窥视,不过来洗濯长枪,恰巧碰见林青竹捡石头。 也撞见他悟出道意,在月光下捧水而鞠。 两人隔着茫茫的湖水相望,最后是林青竹主动行了一个礼,与他告别,然后离开了。 他身影消失在了丛林里,奔雷骓又打了个响鼻,去拱自己的主人。 “你喜欢?”天羿道。 奔雷骓推他。 天羿拍了拍骏马侧头,弯唇道:“回去了。”:,n..,. 63. 相处 旅游警惕杀猪盘√ 林青竹等到日出退了洞府以后,第一件事就是回到竹屋,睡了一天一夜。 他的小竹屋很简单,就是一房一厅一浴室,浴室还是他自己清理出来的,原本只是一间静室,留给主人打坐。 外荒的修士,对生活要求果然没有那么精细。 但林青竹是内境人,喜欢住得舒服一点,所以里外都改造了一遍,用上了他自己准备的生活物资。 果汁快乐水、肉干、烧水小炉子等等,应有尽有。 他暖暖的大棉被也铺上了,摆好了各种棉花做的抱枕和布偶,看着就温馨。 荷包蛋在抱枕堆上爬来爬去,一不小心就掉进了缝里,林青竹摸了好一会儿,才把它摸出来,它还四脚朝天,在他手里继续乱爬。 林青竹就捏捏它的尾巴,把它放进新做的石砂盆,让它在里面自己玩。 顺便慢慢啃今日份的灵晶。 他还做了一顿焖羊肉,在雪天吃,吃得全身都暖洋洋的。 小屋里香气弥漫,奔雷骓原本在桃源乱跑,闻到香味,远远在山坡看着,又不敢靠近,最后飞去洞府,骚扰天羿去了。 而林青竹在无所事事摊平两天之后,终于在第三天,去了学宫报道。 因为是天灵根,外加被天羿带回来,他备受关注。 许多弟子都对他好奇,挤成一堆一堆,围观他上台阶。 “来了来了,两个月了,终于见到正主了!” “太好运了,我要是有这样的天赋,在据点岂不横着走!还有机会去神盟祖地,好过在这里驻守一辈子。” “真羡慕啊,现在该叫师兄了。”之前在天湖看守的弟子道。 神盟的祖地在极北附近,天绝城这个据点离它极远,所以学宫内以凡人修士为主,鲜少有神血后人。而身为凡修,最高也不过混到中层,很难跻身三星,想要更上一层,唯靠功勋。 需要战功,很多的战功。 而林青竹轻易能得到一切,他被天羿带回,以后必然被带走,所以心里既有艳羡,又有不服,更恨不得以身代之。 但无论如何,“青石”这个名字,在这两月已经传遍学宫,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了。 “躲了两个月,说是闭关,该不会色厉内荏,是个花架子吧。”有人猜测。 而林青竹站在广场上,很镇定,没有被围观的弟子影响。 这里学宫的各项体制和林家圣殿差不多,他刚来就撞上年底的考核,长老索性让他参加,要摸摸他的底。 林青竹欣然同意,正好他也想实战练练,所以一直等在这里。 考核分两项,一项是弟子间比拼,一项是草原游猎。前者和守擂差不多,后者明日开始,为期一个星期,两项加起来谁积分最高,谁就优胜,得到不菲的奖励。 很快,巳时钟声敲响,大比开始。 长老让林青竹做了开门红,声音传遍广场;“第一组,三擂擂主上场——练气期李婉!筑基期青石!化元期江涂山!” 三人飞身上台,其中筑基期的林青竹最引人注意,在钟声响完三次后,马上便有人紧追而上:“筑基后期弟子李铭,学宫排比第一百五十七,请教青石师兄!” 李铭站在了林青竹对面,下方顿时一片掌声:“好!” 学宫排名不拘修为,李铭能在化元修士的狙击下拿到前一百,足见其本事,在筑基中属佼佼者。 而且是金土双灵根,从小在据点长大。 林青竹这次没有用混元剑,因为不好用,只点点头:“师弟请出手吧。” 他也是师兄了,虽然李铭比他大,但他修为后期巅峰,严格来说就是师兄。 李铭却用剑,拔剑便来。 林青竹轻轻一躲,又开始了老套路,先避开锋芒,摸清他的路数。 * 平心而论,李铭的实力极强,比之前擂台上的筑基散修不知道强了多少,如果换作闭关前的林青竹,很难避开他的袭击,根本没有后来一击即中的机会。 他还是剑修,攻势既快又猛,剑气刚烈,威力惊人。 一手震元剑诀出神入化,擂台上剑影纷飞,金土灵力爆发,遍布他足迹。 数百虚影归一,同时朝林青竹袭去。 “好!” “打他!!” 但他遇到的,偏偏是领悟道意后的林青竹。 金气凛盛,然而金气之下,一股难以言喻的玄妙青气突然弥漫荡开,如静潭水波,糅进了金气之中,刹那与其一起,遍布了整个擂台。 这股气息出来的瞬间,让弟子们全身发颤,头皮微麻,如被一股极强的视线穿透了,本能地哆嗦。 “这是什么?” “道意!是道意!” 这是上位对下位的绝对压制,一旦得道,踏入道境,岂是普通修士能够轻易超越的。 莫说同阶,越阶而战皆有胜算。 台上李铭脸色大变,林青竹身法诡谲一一将他杀伐躲开,如清风拂面,游刃有余,轻盈便踏过他剑尖,朝后翻越去,不知何时眼眸已然变金,在翻越中紧紧盯着他。 他心中顿时警铃大作,多次厮杀训练出的本能让他立刻想收势躲避,却已经来不及了—— 林青竹未用法诀,只以双指朝他一指,点在了他左侧虚空。 很多修士的罩门,他的“灵眼”,连他自己都未必清楚。 李铭和之前陈宫一般,先是茫然,然后很快体会到了剑气数十倍反噬回来的痛苦,连他手中长剑都因那刹那间上百次的反振突破了承受上限,轰然碎裂开来,整个人惨叫一声倒飞出去,跌在了广场上。 整个广场骇然无声,连旁边两个擂台的交手都停了下来。 李铭的剑,可是黄阶灵器啊! 就连金丹期,都要费上一会儿才能毁掉! “这是什么……” 他们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道意,仿佛一双无形的手,在最本质的地方,将他们的攻伐揉搓捏扁,肆意玩弄,不费吹灰之力。 他们看不出青石一点端倪,一点跟脚,只觉得无比的恐怖。 之前隐约的一丝优越感,刹那荡然无存。 林青竹站在台上,站得很稳,他将一瓶疗伤丹药飞投给李铭:“师弟,承让了。” 刚刚把道意用在实战,他不太会把握力量,出手偏重了。 丹药是黄阶上品的清灵丹,服下一颗后,李铭脸色好了许多。他心态也稳,朝林青竹一抱拳,道了声多谢指教,以后再切磋,就一瘸一拐地自己离开,去闭关地养伤。 下面的弟子后知后觉,青石十九岁、筑基后期,领悟无双道意,又得上层青眼,这岂非老祖幼年时?! 若能在他眼前留下印象,甚至与之交好,前途无量,哪怕重伤也值得! 霎时间,无数弟子朝这个擂台涌去,争先恐后想和林青竹交手,场面之拥挤,让裁决长老都有些头疼,拂袖一扫: “退下,按名册来!” 弟子们只能讪讪排队。 而林青竹对待每一个对手都很用心,从来没有轻敌或者轻视,一个上午一个下午挑飞了近百人,其中半数他没有用道意,单纯磨炼自己的身手灵诀。 功德同样拓宽了他的气海和经脉,让他灵力储备比同阶修士强很多,加上借力打力越加省力,甚至状态愈加强盛,所以直到太阳西斜时,他还是擂主。 其他两擂,擂主早换了十几轮。 林青竹的积分也在不断刷新,最后高居三擂擂主之首,只要一轮游猎不拉垮,他刚来便能刷新历年考核记录。 下方掌声如雷,学宫数千弟子早已心服口服,修真界强者为尊,他们激动得面红耳赤,不断呐喊叫好。在这晴朗雪天,这声音传开很远,云天青鹰俯首清唳,朝远方飞去。 林青竹在翻飞间看见冰雪反射阳光,嗅到清新的雪气。 圣殿的灵鹫山,雪后也是这个样子。 但他已经从倒数第一,变成了正数第一。 宫殿上彩旗飘扬,广场中心的香炉樽上,长香燃去了大半。 长老看见,一捋胡须,缓缓道:“时间到——” 考核擂比结束。 林青竹从擂台上走下来,头发有些湿,脸色也泛起健康的血色,他热得把白袍都脱了,托在手上,只穿着里衬,白衣金带,腰间还配着弟子玉。 “青石师兄再见。” “师弟再见。” “青石师兄明天见。” “明天见。” 其他弟子和他打招呼,他都回应,不显高傲也不显假意,让人如沐春风,顿时好感倍增。 林青竹从他们中间走出去,走到广场边缘要御剑离开的时候,却看到下方台阶尽头,站了一个人。 天羿靠着石柱,牵着奔雷骓,有些闲散,不知来了多久了。 之前是晚上,隔得又远,所以林青竹没有和他打招呼。 但现在不行了。 林青竹慢慢走下去,叫了声:“天羿师兄。” “嗯。”天羿道,“我来找你。” 林青竹嗯了声:“天羿师兄有什么吩咐。” 他不自觉又垂下了眼睛,而且不笑了。 天羿看在眼里:“吩咐谈不上,你既是我带回来的,带你去挑把趁手的法器。” 今日大比他看了,林青竹出奇制胜,但短板明显。 道意极为消耗精神和真元,面对寻常的对手,保存实力才是上策,可他攻伐威力不足,是灵根劣势。 法宝可稍加弥补。 林青竹抬起眼睛,看他。 天羿略一弯唇:“族内有藏宝阁,我带你去,任你挑选。” 林青竹:“可是我没有功勋,可以赊吗。” “可以,”天羿道,“我正好要出巡任务,可带你刷些功勋,顺带将考核游猎也一并完成。” 林青竹想了想,觉得可以出去历练是好事,于是点头:“好啊。” “走罢。” 天羿骑马在前方带路,林青竹在后面御剑,因为他速度慢,所以奔雷骓也降低了速度,闲庭散步一般哒哒哒撅蹄子,看上去很轻松。 林青竹心想,他以后也要换个速度快点的飞剑,现在他御剑比灵舟都慢了,而且飞剑应该被那个黑衣修士用了很久,有时候还会短路。 带着他东倒西歪。 没一会儿,藏宝阁便到了,掌事见是天羿,立刻带他上了三楼,奉上了茶水点心。 据点有藏宝阁、藏药阁,专供弟子们兑换宝贝,前者专卖法器符箓,三楼全是法宝级的宝物,兑换一件一十万积分起。 这还是神盟弟子的福利,放在外界,法宝何等珍贵,基本有价无市,只出现在拍卖场,一件上万灵晶起。 林青竹看到价格,心想好险他是打算白嫖的,不然要在神盟打工多少年。 但确实都是很好的宝物,林青竹拿起一枚金铃,好奇的摇了摇。 “这是清心铃,可防鬼王级蛊摄,”掌事和善笑笑,“你便是新来的天灵根弟子罢,照神盟的规定,你可先选一件法宝,事后再还。” 其实也根本不用林青竹还,天羿早和他打好了招呼,以他功勋来换。 征战数年,常年驻守横断山,天羿功勋早已积累到了恐怖的程度。 资源更是不缺,他名下灵矿繁多,许多据点原就是他属地。 只是凡事循序渐进,过于激进只会招来抵触。 天羿虽醉心征战,却并非不解风情。 果然,林青竹毫无负担地挑起了法宝,从下午挑到日落,最终挑中了一枚木属灵戒。 名曰玄清戒,和辛屠的火属灵戒出自同宗,能极大加强术诀威力,配合他的乱灵诀和指法,应该很不错。 关键是戒指小,好藏,不引人注意,跑路了也能用。 天羿:“那便这件。” 管事会意一笑,为林青竹登记信息,林青竹就这样拥有了这枚戒指,中途管事没有丝毫扭捏。 不仅如此,他还拿出了一份早准备好的礼物。 是一份长条玉盒,里面装着一把灵器品阶的飞剑,玄阶下品,造型轻巧轻盈,通体青绿,泛着淡淡的寒光。 “你是天灵根弟子,按我族惯例,这是藏宝阁为你准备的出行飞剑,不需功勋,认主便能使用。” “除此之外,你还可以再挑三件法器,不仅我这里,之后你去旁边的藏药阁,掌事也已经为你准备了突破所需的灵丹。”:,n..,. 64. 游猎 不做猪队友√ 林青竹算是知道为什么辛屠那么有钱了,他刚刚加入神盟,就受到了这么丰厚的豪华大礼包。 一件法宝、一把飞剑、三件法器、还有五瓶灵丹,加起来价值不菲,外面散修穷其一生,也未必有这些家当。 神盟果然有钱。 就是不知道为什么和林家仇怨这么大,明明一个在内境,一个在外荒,看上去八竿子打不着。 林青竹知道自己已经被认定成林家人,又废了辛屠,解释再多也无济于事,神盟不会轻易放过他,所以也不想多费口舌。 有朝一日身份挑破,可能第一个要杀他的就是天羿和沧钰。 所以他只对天羿笑了笑,又避开视线,垂下眼睛。 被发现端倪,就不好了。 天羿:“东西都取好了。” “嗯。” “那便回去罢,休息一晚,明日卯时,你随我去草原游猎。” 太阳快要落山,寒气加剧,天气冷得结冰,林青竹早把白袍穿上,出藏药阁时拢紧了兜帽。 快要一月了,正是长风界最冷的时候,据点有结界尚且如此,不知道外面又冻成了什么样子。林青竹出发的时候是四月,还没有试过冬天一个人在草原游荡,也没看过结霜的荒原。 这次出去,正好看一看。 天羿看在眼里,却没有说什么。 然而第一日,他来的时候,却给林青竹带了一件宝物。 彼时天刚蒙蒙亮,山岭还是一片黑暗,夹杂着暴雪。昨天凌晨天就开始下雪,下到现在越来越大,耳边都是呼呼的风声,黑云压在天边,压得那一丝白光暗淡朦胧,像雾一样。 林青竹昨晚已经翻出自己的小毛衣,套在里面,又套一层自己买的灵袍,最后披上神盟发的校服,然而还是冷。 站在竹屋屋檐下等天羿,等得手脚冰寒。 就在这个时候,他听到了马蹄声,从山坡上传来,眨眼间门,风雪里的人影就走近到他屋前。天羿一身战甲,又戴上了面具,马边挂着弓箭,背后负着长枪。 然后他将长枪上挑着的包袱掷给了林青竹:“去换上。” “这是什么。”林青竹才摸到包袱,就感觉手心蕴着一股暖意,像摸到了什么暖融融的羽毛。 还滑滑的,哪怕在包袱里,也透出橘红的灵光。 “是灵衣。”天羿道,“我族妹夙凤的灵羽所织,她好织羽,沧钰与我一人有好几件,全作收藏。这件便赠予你。” 假凤灵羽不惧严寒,织成的灵衣纵使在极北万丈冰窟,穿上它也照旧温暖如春。 林青竹一愣。 他之前在辛屠口中听说过夙凤这个名字,原来是天羿的妹妹。难道神血后人真的是神兽后代吗,还有兽身,能收集自己羽毛做衣服。 但天羿已经将灵衣送到他手上了,林青竹拒绝不能,最后回房间门换上了。 打开包袱,他展开可一件崭新的橘红丝衣。 这是羽丝细细挑织做成的衣服,薄如蝉翼,轻如落叶,林青竹一松手,灵衣就罩在了他的身上,消失不见。 这件灵袍融进了他的里衣,立刻让他全身上下都好像被温水滚过一样,从脖颈暖到了指尖,甚至暖得有点受不了了。 他连忙脱了自己的毛衣和灵袍,温度才慢慢降下来。 果然是件品阶极高的法衣。林青竹以前披过林如晦的大氅,分辨得出好歹。 最后他穿戴整齐,推开门再走了出去,拿出飞剑:“我准备好了。” “跟上。”天羿一拉缰绳,奔雷骓退后几步,随后立身扬蹄,消失在了原地。 刹那之后,又出现在云天。 林青竹连忙御剑,破空追去。 * 天羿此次游猎,是为了任务。一六阶鬼物,实力堪比化神期的鬼将,数月前出现在草原大荒,连毁七座城池,吞噬生魂数万,前些日子犯到神盟据点,要被长老合力诛灭时,却突然出现一化神魔修,使阴魂幡将其收走。 天绝城附近出现魔修,还堂而皇之与神盟作对,他的悬赏立刻就上了附近所有据点的公栏,引得许多弟子出山,追寻其踪迹。 天羿得到消息,接了任务,顺带带林青竹游猎,完成考核。 鬼将附近,必有鬼卒拱卫,适合历练。 每杀一妖邪,便会被弟子玉记录,事后由长老照等级高低统分,积分最高者优胜。 天羿奔驰在草原,而林青竹踩剑环绕他左右,在半空划出一道青绿剑轨。 灵器级的飞剑果然好用,速度几乎是他之前飞剑的五倍,而且转弯、后撤、左右闪避都没有凝滞。 相比起来他以前好像在蹬自行车,还是掉链的那种。 天羿迁就他的速度,同时放出领域,只要林青竹在他周围,就能跟着他一起撕裂空间门。约莫跳跃了半个时辰,据逼进了目的地。 暴雪之下,荒原再不见一丝绿意,枯草被厚厚的积雪覆盖,连成连绵的冰面。 远处雪山起伏,灰云席卷,而天羿一杆长枪,挑破伪装空间门,霎时鬼气冲天,血光弥漫! “果然在这里,吃了这么多,看来是要吞不下去了。”天羿嘲弄一笑,又对林青竹道,“进!” 林青竹紧随其后,从那道口子进了里世界。心想天羿果然厉害,这好歹是个阵法,虽然可能是虚阵,等级也不低了,竟然被他一□□破。 不知道灵舟上的阵法,会不会也被他一眼看破,林青竹摸不准经王禅升级后阵法的隐匿水准,因为他对阵法的认识实在浅薄。 说是可防元婴,也不知道防到什么地步。 有机会还是要试验一下,还要恶补阵法知识,不然像这个魔修,自因为跑的够远,还布了阵法,就大着胆子停下来养伤,结果被瓮中捉鳖。 如果是他,可能跑上半个月都不会停。 天羿这类修士的机动性太强了,距离拉不大,停下来就是送死。 林青竹心里一动,难怪王禅不是在养伤,就是在逃命路上。 “青石,回神。”天羿的嗓音从前方传来,略有些冰冷,“他们来了。” 林青竹收心,看到前面涌来的黑潮,和雾一样,里面纠缠着怨灵恶鬼,显然是已经发现他们的入侵了。 天羿化神之力越体而出,刹那封锁空间门,以免魔修逃逸,随后带着他一往无前,朝原野冲去。 黑潮里尽是横死之人,有腐尸,有怨灵,尽管才死几个月,却因为有鬼将和魔修催化,早已不像林青竹之前遇到的那么孱弱。 横死魂魄若不能前往鬼界,经过一段时间门,便会变为厉鬼,实力自练气到筑基不等,游荡草原。之后同类相残,吞噬数千厉鬼的怨灵可晋升三阶鬼卒,有化元实力。 再之后四阶鬼兵、五阶鬼士、六阶鬼将、七阶修罗、八阶鬼帅、九阶鬼将、十阶鬼王,直到抵达十一阶鬼尊,相当于人修大乘。 这里的厉鬼大多已有筑基实力,少数达到了鬼卒级别,更有甚者还有鬼将精心养出的鬼兵,虚空咆哮指挥怨鬼大军,排兵布阵朝两人涌来。 林青竹掩藏了金灵,失去了对鬼类的压制力,但他却还有道意。 天羿挥舞长枪在前方开路,而林青竹则负责解决周边的小鬼,他将蜉蝣道意融在法诀,杀伤力顿时增强数十倍,又以慧眼堪破、慧心操纵,以最少的真元,达到了最佳的效果。 玄清戒发威,青潮横扫全场,林青竹修为不够只能催动灵戒三成,效果却惊人得好。 乱林诀下青雨如急点,横盖数里,清淡一点,便使恶鬼如青烟消散。林青竹踩着飞剑横旋鬼潮,甚至飞到了天羿前面,一个灵诀,方圆便被彻底清空。 白袍鼓舞,连天羿都为之侧目。 法诀被他用到极致,林青竹感觉从没这么好过,切实感觉自己战力上了一个了不起的台阶。 他太想知道如果解封金灵,又能达到怎样的效果,法宝、道意、灵诀、灵根四管齐下,可敌筑基的厉鬼就像铅笔痕一样,轻易就被他擦掉了。 鬼潮的鬼眼密密麻麻,和打地鼠一样。 但也因为没有金灵,少了超度的效用,才没有功德金光飞出,让林青竹当场露馅。 可是一会儿遇到鬼将和魔修,他就不可以出手了。因为这两个是因果症结,这些阴灵都死在他们手里,杀了他们使得怨鬼破执就算功德,无所谓他超不超度。 才想到这里,林青竹就感觉背后一毛,霎时身法用到极致,避开了虚空偷袭,阴恻魔气自他身后轰然炸开! 天羿反应极快,一挽抢便隔开林青竹与虚空来敌,把他挑到了马背上,让林青竹坐在了他身后。 “老鼠来了。”天羿冷笑一声,“你坐稳了。” “嗯。”林青竹抓着两侧银环。 天羿战马配置齐全,有很多防止主人滑落的小设计,两边的鞍饰里还是类似储物戒的空间门,左边兵器库,右边药库,充作应急。 而对面来敌也显出了原型,一身黑袍遮蔽全身,露出双眼如鹰隼残狞,毫无废话,挥起手中阴魂幡便直直杀来。 奔雷骓嘶鸣,天羿长枪直指,迎了上去。 两人同是化神前期,真元如激雷磅礴,刹那爆开数里法光,草木摧折。 步入化神就和之前的伪凡境界有云泥之别,林青竹敢现在敢越阶挑化元,甚至对金丹也有一战之力,却不敢碰元婴,更不能碰化神。 光是交战泄露的法光和威压,他就要费很大的力气才能抵挡,心脉都在震颤,还是蜉蝣振翅泄去大半压力的情况下。 换作普通筑基修士,已经被碾碎了。 当等级差距有如鸿沟,任何天赋和血脉都弥补不了,林青竹见过的唯一的例外,就是林如晦和王禅。 他自己虽然也试过,但没有蜉蝣,恐怕早就死了。 很难再复制。 天羿周身皆有结界,保护了林青竹,让他牢牢坐在马上。他与魔修战得酣畅淋漓,即便身后护着一人,仍然滴水不漏,而且明显占据上风,兵戈交接刺破阴魂幡,让对方失了平静。 修真界三界九道,林青竹还是第一次见到魔道之人,还是个用生魂练鬼的鬼修。 魔气与清正仙气相抗,泾渭分明。 魔修厉吼:“老鬼,再不出来,我们便一起死在这里吧!” 话音刚落,林青竹就察觉一丝不平寻常的波动,那只破损的阴魂幡里,传来了海啸哭嚎之声,随后破损鬼将从里浮出,鬼气轰开百里,它仰天露出法相,膨胀数倍,如山岳大小,顶天立地。 抬脚一踩,便有万千怨魂捂头而出,然而逃离不过数丈,便被鬼气牵引回来,重新成了它的双足。 然后单臂落地,如烟掠起,化成黑潮大军,排兵列阵。 各个已达鬼兵等级,可战金丹。 草原上不见天日,魔修桀然一笑,一跃朝后掠去,融入这鬼气之中。随后挥舞阴魂幡,驱使万千鬼兵朝天羿厮杀而去。 “饶你是化神,照旧死在这里!” 这就是他不惜重伤也要救下鬼将的原因,若能收服它,便有这万千阴兵可用,炼作他的本命法宝,哪怕他是魔修,照旧被上乘古教招揽! 林青竹第一次见到了点豆成兵、弹指化海的手段,心里明白了为什么魔修如此难搞,在长风界愈演愈烈,以至于到了仙道熟视无睹、魔道各立宗派的结果。 不少修士甘去做魔修,因为可以随心所欲、不拘天赋、进阶极快,哪怕最终要陨落天劫之下,他们也在所不惜。 但无论什么,可怜的都是普通人。生前勤勤恳恳,给仙宗古教生苗子,死后仍然不能休息,不能解脱,被炼成鬼物兵卒。 林青竹看着下面,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感觉。 天道渺渺,人道衰微。 修士是人,却也不是人了。 而天羿眼睛一眯,纵马一跃,刹那出现在百里开外的云天。 魔修以为他要逃跑,正要扬天大笑,以阴魂幡封锁,却见天羿把枪扣在马边,拿起了弓箭。 “自寻死路。”天羿冷冷道。 随即缓缓拉弓,背后出现一轮金红的炽日。:,n..,. 65. 拉弓 然后就能混进水晶指挥部了√…… 太阳真意。 林青竹在炽日成型时,忽而被一股让人胆寒的危机感笼罩了,仿佛被巨兽紧盯,动弹不得。尽管只是薄薄一层,并不分明,却好像有毁天灭地的力量。 金乌是远古巨神,栖息在扶桑,林家的图谱上说的是性凶残、好争狠,被大衍神帝驱逐天边,才使天地清明,而金乌视长风界为己物,不肯离去,才以巡逻大地为职责。 因而日月稳定轮转,亘古至今,已有上百万年。 准确地说,是八百万年。 林青竹在马上尚且这样,更不要说底下的魔修,更如直面金乌日出,浑身发颤。 他来北荒便听说过天羿威名,却认为神族腐朽,丧家之犬不堪一提,所以没有放在心上。但现在一看,那弓箭来历不凡,绝不是仅仅是一件法宝! 他立时想逃,却只能顶着压力,驱动鬼将挡在自己身前。 鬼气弥漫,鬼类没有实体,因而难以捕捉,如风雾席卷整片草地,将魔修身影掩盖。 天羿偏了偏头,问林青竹:“你可能看破?” 林青竹闭了闭眼睛,又睁开,看到了磅礴涌动的天地。 鬼气狂啸交织,庞杂模糊,只看了几眼,他的精神就被抽调一空,识海眩晕,口鼻也泛出腥气。 筑基想堪破化神,还是太过勉强了,而且下面还不止鬼将,还有一个魔修,两股气息相互纠缠,像海浪一样频繁振动。如果把这些灵流比喻成乐谱,以前看同阶是在看小星星,现在就是在看管弦交响曲。 他头忍不住低了一下,擦过天羿后背。 蜉蝣振翅的声音,被淹没在了乱海里。 天羿:“无妨,你收回神识,不要反噬自己。” 他手指收紧弓弦,原本漆黑而安静的眼睛竟显出鸟类的竖瞳,盯准了藏在黑暗下的魔修。 既不能将鬼将一击毙命,便先解决了这低贱老鼠。 然而这个时候,青色的光芒却跃出,打在了某个方向。 “好像在这里。” 林青竹的声音从后面传来。 只刹那间,光芒大亮,林青竹闭上了眼睛,只听见马蹄扬起,金色长箭破风而去,因果法则之下,被他瞄准之物,不可能逃逸。 何况天羿射中的,是“眼”。 结果几乎盖棺定论,过了好一会儿,当光芒消减,林青竹再睁开眼睛的时候,同为化神期的鬼将已然灰飞烟灭,而那魔修也没能逃逸,纵使他不顾一切撕裂空间,却还是被长箭以一穿二,正中背心,在乱流中坠落。 还没落地,就化成了齑粉。 林青竹觉得很可怕,如果是他对上天羿这类体修,哪怕能够发现他弱点,也根本近不了身。 相反一旦被他拉开距离,弓兵的杀伤力呈几何倍数增加,他很难逃脱。 在天才的行列里,法则万千,每人都有过人之处。如果一击不能毙命,就会把自己置于一个很危险的境地,引来同类人的警惕和杀意。 以后要更加小心,林青竹心里慢慢的反思。 射落鬼将后,整个草原都陷入了寂静,灰色的雪落在草地上,因为沾染了阴气,这里很长一段时间都不会再生出草木。 “任务完成,回去了。”天羿收了弓箭,再挂在马边。 奔雷骓甩了甩头,带着两人扬蹄奔向云中。 林青竹最后回头看了一眼。 乱世的征兆越来越明显,鬼界和阳间交汇得越来越频繁,连鬼将都能逃逸出来,堂而皇之地站在日光下。 乌云遮蔽太阳,万里都无晴朗之色。 这不是偶然,金乌对妖邪的压制,会在乱世随着星轨的变动而越来越反常,在两个极端摇摆。 以后还不知道会是什么光景。 * 回去之后,积分结算,林青竹顺理成章得了第一。 其他弟子碰见的妖鬼都是小猫三两只,林青竹却被带着去了无人区,而且有能力一群一群地清理,效率自然高上很多。 他的每一滴真元,都化雨击打在痛点,才显得轻描淡写,如果换作其他人,单单几只筑基期的厉鬼,就要纠缠上半柱香。 所以仙碑的排名一出来,学宫弟子津津乐道了好一段时间,广场时时有三五成群的人,对着榜一林青竹的名字窃窃私语。 因此林青竹得到的奖励也异常丰盛,不仅积分奖励一万点,还有五十枚灵晶、五瓶灵丹、五件法器、五件阵盘,羡慕得一众人红了眼。 那可是灵晶和灵丹! 他们每月也不过得五块上品灵石而已! “五十枚灵晶,可以买十艘灵舟了,以前从来没有过这么多的赏赐,好多钱啊。” “青石师兄是天灵根,我们比不了的,听说他一月月例就有百颗上品灵石,还有族内补贴的许多资源,这次奖励特意给他设的。” 其他人越听越艳羡。 “为何我不是天灵根。”有弟子喃喃说了一句。 雪越来越大,自考核结束后,草原就像被拢进了乌云中,终日昏沉,很少有明亮的时候。 不知不觉跨进溯辛三年,一月来临,学宫弟子也极少在外活动,聚拢回了学宫,一面烤火,一面与同窗论道。学宫常常笑语不断,显得很热闹。 林青竹也拿了很多的玉简来看,现在他筑基后期,神识强度不可同日而语,以前看不了的书现在都能看,加上神盟对他有优待,所以他可以轻易地进到高塔高层。 然后不断刻录玉简,凡被他看过,都能被收进博渊录,化作满月中的一颗星子。 因为要选了玉简,拿下去登记,才算用积分兑换,所以林青竹扫一眼就走的行为被长老看作挑选,还细细指导了他一番。 林青竹礼貌地道谢,最后如长老所愿,选了他推荐的灵诀,让长老看他的目光愈加满意。 但其实,他最想拓印的是神盟典籍,他太好奇神盟来历了,可惜这部分在最高层,他目前还没有资格踏进。 除此之外,他就是在学宫听课,恶补灵纹阵法。灵纹课复杂无比,其他弟子都避之不及,被迫来了也如坐针毡,唯有林青竹节节到位,再困难都想尽办法去理解。 就算做不了灵纹师,也要有眼界。 其实长风界最好的学宫之一就是林家圣殿,只是那时候他听不懂。 虽然现在也不懂,阵法太难了……但想起这么好的机会,林青竹还是有一点可惜。 他从小就知道林如晦了不起,天生道体,丹器阵皆通。后来和王禅论道,知道他也是五灵根,而且同样是全才,每样都已经修炼到宗师级别。 了解得越深,才知道这多不容易。 他也得努力。 不过劳逸结合,上课的时候,他也会偷偷烤一只小红薯,坐在窗边,剥给荷包蛋吃。 这里的人爱吃辟谷丹,所以林青竹不好当面吃,就偶尔借着喂乌龟的理由尝一口。 香香甜甜,好好吃。 他囤了十麻袋红薯,都准备在冬天烤来吃的。 休息的时候,也会听旁边弟子聊天。 天羿诛灭鬼将的事已经传来,他们还在讨论这件事。 “这鬼将当真该死,竟然撞上我神盟的据点,现在被天羿师叔收拾,也是它咎由自取。” “就是就是,竟然那魔修,也是不知死活。” “好险呢,再远一点,那鬼将就要打到我家乡了。”有个新入门的弟子道,“我们以前家在城外,乱世才搬进城,我阿父经常去城外弄地,说不定就撞上了。” 他天真道:“年节快到了,不知道能不能回家看看,我可攒了很多灵石。” 但他话音刚落,周围便静了下来。 “怎么了?”那人有些不安。 林青竹垂下眼睛,细致掰了一块红薯粒,喂给荷包蛋。 小乌龟手爪抓着红薯粒,慢慢嚼来吃。 过了会儿,有人道:“师弟,你既进了神盟,入了道,就不要和凡世太多牵连了。” “对呀对呀。”周边顿时一片劝哄的声音。 更有人眉头轻皱:“身为修士,少干涉凡人生活,只诛魔道便可了。你看内境那帮蠢货,从古到今沾染凡人因果,有几人得以飞升的?” 说罢,他又朝林青竹的方向抱拳:“便如青石师兄,无牵无挂,此前游历荒原,得悟道意,才是我辈楷模。” 那弟子顿时惶恐,认错了:“师兄说得对,我定会好好领悟的。” 林青竹在一边静静听着,最终没有开口。 直到有人谈起别的,屋内的气氛才渐渐缓和,又恢复了欢声笑语。 …… …… 不知不觉,进入二月,林青竹已经在神盟待了三个月了。 雪暴依旧,天羿的桃源却仍有繁花盛开,结界外风雪如云,花树下几人小聚,围坐鼎边。 鼎里炖了一头五阶妖兽,味道极好,是沧钰特地打来的,教杂役处理后,便熬成一锅汤。 天羿此次共带来六人,加上他七人,都聚在了这里。 还开了一坛千年的灵酒,酒香、雪香交织,十分醉人。 这酒林青竹是不能多喝的,他也不会喝酒,所以就啃点心。 他就坐在天羿和沧钰中间,啃好一块点心,就给自己盛一碗汤,一口一口喝下去。 好喝的。 但是如果可以吃点烤肉就好了,林青竹习惯喝汤吃烤肉,油滋滋的,烤得很香很香。 天羿看着他,忽而唇角微弯,喝了一口酒。 沧钰随意撑坐在地,也饮尽了杯中酒。 他对天羿道:“族地刚传回来的消息,说夙凤来了。” 天羿一顿,眉头轻皱。 沧钰:“你不要着急,其他人已经去寻找办法了,那孩子想见你,你就带她多看看罢……我们护卫左右,也不会出什么事的。” 林青竹也竖起了耳朵,天羿的妹妹要来了? 沧钰却不再说了,转道朝林青竹笑道:“师弟,听说你上次与天羿出去,战果不错。” 他果然没有看错,带上林青竹,天羿战力会被加持几番,战场有奇效。 天羿虽然不显,对他的态度却越加重视了,这点其他几人都能看得出来。 像今天这种小聚,能带他来,便是一个信号。 “这雪怕是要下个半年,妖鬼少不了,”沧钰眸光微蓝,“不如之后你随我们去草原游猎,早日攒够功勋,也好尽快升级。” 一星弟子升二星累计要十万积分,二星到三星要二十万积分,林青竹这两年积攒够,便能在他们离开时,顺理成章一齐走。 林青竹点点头:“好。” 历练挺好的。 沧钰便拍拍他的肩:“以后师兄带你去横断山,那里虽然危险,可资源着实丰富,功勋也好攒,正缺你这样的人才。” 说到横断山,一人开口问道:“对了,上次追踪的那名林家弟子有消息了吗?” “还没有,”沧钰回他,“老祖亲自出动,去草原寻了,也没有结果,便算了。要么他跑得太远,要么是被林家那老东西带走了,也不知后面会有何行动。” 他没说的是老祖在荒原还碰见了林家太上,两人虚空交手,直到现在都没分出高下。 林青竹听到这里,背后冒气一股凉气。 他们说的林家弟子,应该就是他,原来还有老祖级别的人物去草原寻过他。 之前的猜测,尽数成为现实。 躲进神盟暂避风头,这个决定救了他一命。 但他也不能长久地待下去,天羿身份太高,一旦接触到分神期以上的老祖,一眼便能看破他的伪装。 林青竹心里有忧虑,垂下眼,天羿察觉到,对沧钰道:“此事以后再提。” 沧钰一怔,回过神来,不再谈了。 才入神盟,便谈及战场,这师弟怕是不喜欢,或者有些胆怯了。 还得历练几年,才好带去横断山。 有些事情,他也不适宜太早知晓。 天羿拾起一朵落花,投入鼎中,顿时幽香散开,众人很给面子,纷纷盛汤,品尝味道。 林青竹也跟着舀了一大碗。 他尝到桃花味的汤,慢慢喝尽了,心里又平复下来。 其他人又聊起了别的话题。 天羿眉目沉静,倚坐在树边,看着他们。 林青竹一边听着,一边拨弄小乌龟,不期然对上他的视线。 桃花落下,他垂下了眼睛。 这样的眼神,他是很熟悉的。 在那个寒梨的梦里,有人也曾这样看过他,不过更淡,更朦胧。 他想起来的时候,是在深渊底下。 原来不仅看中他的才华。:,n..,. 66. 凤凰 打短工也要做出业绩√ 这一场小宴直到傍晚才结束,最后只有林青竹杯子里还剩下一点灵酒,他好奇地抿了一口,发现还是不喜欢辛辣的口味,就不喝了。 几人相互道别,林青竹歪在花树边,目送他们离开。 他们聚会的地方,就在他的小竹屋旁边,炖肉的油盐酱醋,还是他抱来的。现在大鼎被杂役收走,附近又恢复成冷清干净的样子。 雪静静落在地上,天空越来越灰暗,显然更大的雪暴又要来临。 荷包蛋爬上林青竹肩膀,窝在他颈项。 对面天羿还未离开,同样倚靠在花树边,他长枪被他随意刺在地面,唇角微微带着些笑,看着林青竹。 “今日多谢你张罗,你做的点心很好吃。” “嗯。”林青竹回答,“不客气的。” “以后再一起游猎。” “好啊。” 天羿漆黑双眼在雪中显得有些静谧,过了会儿,他移开了视线:“好好休息。” 林青竹点点头。 他便把长枪提起来,收在背后,缩地成寸,回洞府了。 两人虽然是邻居,但交往很少,只是有时奔雷骓会叼一篮子灵果过来,放在他竹屋前,给荷包蛋吃。 天羿的洞府总是种满果树,任来往鸟雀享用,住处清香弥漫,鼻尖嗅到的,都是桃花的味道。 刚开始奔雷骓来敲他门窗的时候,林青竹还很警惕,可奔雷骓身为一匹年轻的战马,性格却很温顺,不冒进,就站在窗外,沉静地扫扫尾巴。 然后轻轻把花篮叼到他窗口,给他推进来。 “哼哧。”它打个响鼻,头顶到了屋檐的雪。 雪簌簌地扫落下来,落了它一身。 慢慢的,林青竹就习惯这匹经常在天湖撒欢的大马驹了,有时还会喂它肉干吃。而每喂一次,就会收获一篮灵果。 今天一样,聚会结束不久,遛弯的奔雷骓就哒哒哒按时过来了,扣响他的窗门,在林青竹打开窗后,探了一个头进来。 今天送来的,除了灵果,还有几束特别好看的枝条。 不知道它从哪里刨来的。 林青竹喂它吃了几块用灵羊奶炼出的奶糖,它就心满意足地收回马头,快乐地走了。 远远的,还能听到叮叮咚咚的铃铛声。 荷包蛋伸出脑袋,看下面的一篮子灵果。 很新鲜,很美味。 但因为这是外人送来的东西,所以只有林青竹亲手给它切开,它才啃吃。 林青竹细细剥开皮,喂给它。 小乌龟慢吞吞咬着,最后钻进果皮里,像钻进一个满是食物的蛋壳。 等它吃完,林青竹把小果的果皮盖在它脑袋上,让它戴一个高高的帽子。 荷包蛋伸出脖子,往上看,很神气。 竹屋里烧着火炉,冒出明亮的火苗,照亮大半间小屋。林青竹和它玩了一会儿,就一起去洗澡了,洗完澡后,钻进了被子里。 一人一龟的影子投放在墙壁上,让林青竹看了很久。 外面风声卷着树,里面的火苗也略微跳动,他看着看着,闭上了眼睛。 …… …… 这样的日子又过了三天,在三日后深夜,林青竹浅眠的时候,他忽然听到了云舟穿破云天的声音。 睁开眼睛,林青竹眼底清明,从床上坐了起来。 外面传来整齐划一的摩擦声,有阵法和火把亮起,隐约引起震动,却没有一丝人声,在雪夜里无形荡开一股肃杀的气势。 人数不少。 而且修为不低,训练有素。 头顶还有一股神识扫过,即便没有恶意,不过略略看过,甚至连余光都没有注视到竹屋,却还是让林青竹脊背发寒、一动不动。 老祖级别的人。 修为在分神之上! 好在没有多久,山坡便传来天羿的声音,冷若冰霜:“滚——!” 刹那间,云天安静了下来,连依稀的嘈杂声都不见了。 林青竹还是第一次见天羿发这么大的火,虽然他在战场上也称不上温柔,可大部分时候都相当地冷静,或者说冷酷。 连辛屠在他马蹄下站都站不起来了,他也没有丝毫触动,只依照判断,朝林青竹掷枪而去。 而他的怒火显然作用非凡,天上传来老祖叹息,不过一会儿,云舟便再次离开,连最后一点声音都消匿了。 林青竹这时候才下床,走到窗边,朝上看去。 天羿站在高台,一眼便穿过重重花林,盯住了他。 他面色难看至极,闭了闭眼,才略略收缓。 林青竹躲在竹帘后,还在看,他发现天羿洞府的高台上不止他一人,还有两个侍女,浑身僵硬,合力抬着一顶小小的软轿,几欲跪下去。 天羿低叱:“还不滚进去。” 那两个白袍侍女立刻如释重负,抬着轿子进去了,而天羿仍站在高台,等她们两人匆匆出来,半跪着行礼逃走之后,才转身进了洞府。 大雪黑云,林青竹放下了竹帘。 好怪,那顶轿子里传来很强的神火波动,和之前遇见辛屠的感觉差不多,大概就是天羿的妹妹了。既然叫夙凤,可能也是凤凰后代。 可为什么会是这种场景? 林青竹一头雾水,这一晚上也没有再睡觉,而是在床上打坐修炼,直到天明。 次日,又是一个暴雪天,沧钰和其他人却一早就来了,形色匆匆,显然心情也差到极点。 林青竹推开门出去,沧钰看到他,顿了顿:“你……罢了,你也来吧。” 其他人气息却十分冷漠,甚至隐隐透着不喜。 沧钰却拍拍他的肩:“夙凤会喜欢你的。” 林青竹也不在意其他人的目光,心里一动,跟着沧钰穿过结界,进了天羿的洞府。 他对那股气息太好奇了,和天羿这些人不同,浓烈到似乎马上就要失控,也没有丝毫收敛的意思。 穿过结界,血气更加浓郁,林青竹轻轻嗅了嗅。 天羿的洞府草木葱茏,花蔓爬满石壁,却不显凌乱,如一条鲜花铺就的小道,去往深处的灵穴。 深处别有洞天,中心依旧是灵潭,而灵潭中.央,又是一方宽绰灵台,四周石壁雕梁画栋、帘幔轻舞,一道天光从天井投下,引来飞萤扑朔,款款浮动。 这是个很自然的家,很符合林青竹以前对神仙的想象,连床也没有,只有茶桌杯盏,还有石壁上悬挂长枪弓箭的石尖。 奔雷骓站在水边,眼眸微阖,这便是它休息的方式。 见到林青竹,它打了个响鼻,却没有贸然上前。 因为天羿就坐在灵台边,静静低着头,不知在看什么。 沧钰叹了口气,弹指掀起四面帘幔,林青竹也看到了灵台上的情况。 灵台中间放了个灵锦织就的小窝,不大,只有枕头大小,天羿手掌拢着小窝,从他指缝,露出一点火红的羽翼。 在看到小窝里探出的小小鸟时,林青竹被震在了原地。 这就是天羿的妹妹,一只——一只迷你的凤凰! * 修真界三界九道,九道为:天、仙、神、魔、鬼、妖、灵、人、兽,皆可飞升。而与妖相关的,有妖兽、妖修和妖族。 妖兽天生兽形、暴戾恣睢,自山间野兽而起,日积月累吸收日月精华,再有万分之一的可能开启灵智,正式入道,具有修仙资格。 过五关、斩六将,一路修炼至十一阶大乘,若能渡过雷劫,便能与灵兽同品,飞升成为仙兽,就此超脱。 然而这条道路太过坎坷,最终飞升的兽类不足人修千分之一,所以在它们六阶化神时,天道会给予它们一个选择:要么保持兽身,享悠长岁月;要么受雷劫化人,弃兽走仙,从头开始修炼。 所以妖兽分化的妖修属于仙道,和人修地位齐平,可妖族就不一样了。 他们半人半兽,可化人、可化兽,不与兽类为伍,更以人族为食,而且自出生就有修真资格,人人都有灵根,人人都有天赋神通,是为妖道。 林青竹看到夙凤的那一刹那,恍惚觉得自己看到一只凶残妖族,戾气冲天,但转眼又闻到极为浓郁的神血气息,绝不在天羿之下。她甚至具有了神兽的姿态,虽然小,可那确确实实是一只凤凰! 凤凰在长风界早已绝迹,只留下一大堆的分化的族裔,变成了古教仙宗的吉祥物,盛宴时跳跳舞唱唱歌,混口灵晶吃。 真正的神裔,堪比金乌的凶兽,早成了传说,画在神话的图谱上。 “啾……”小窝里的火红小鸟抬起翅膀,散开绚烂的羽翼,看到他们想要起飞,却根本飞不起来。 它的肚子圆滚,羽翼却过于孱弱,沉重无力,不可能飞得起来。 林青竹回过神,很快发现了不对。 它太虚弱了,虚弱得好像下一刻就要死掉。林青竹以前养过学校门口卖的小鸡,小鸡要死的时候就是这样,眼睛半眯,一边张嘴,一边喘气。 时不时发抖,最后就不动了。 天羿眼神一凛,立刻给她输送灵气,其他人亦是眉头紧皱,最终沧钰率先上了灵台,和天羿一起,输送精纯真元。 “滕雪草呢?可还有滕雪草!”沧钰额间出现细汗。 天羿:“在左边柜子里。” 立刻就有人去拿,将一株雪白的千年份灵草放在了夙凤身边,然而夙凤已经无力再啄,仰倒在锦被上,细细的小爪渐渐僵直。 啾啾的声音也渐渐减弱,几不可闻,它睁着眼睛,看着周围一圈的人,浑身抽搐。 沧钰只能以真元化开滕雪草,注入到它身体。 林青竹知道滕雪草是什么,是解毒的奇药,而且是治火毒、血毒的最佳灵草,没有之一,由它炼制出的玄冰息肌丹,属于圣丹行列,一枚便是十万灵晶起拍。 他开慧眼,感知到夙凤体内确实有一股无形黑气,缠绕在它一丝一缕的血脉里,侵吞它的肺腑,很快就要满溢。 滕雪草的药力渗入,虽有缓解,效果却甚微。 好奇怪的东西,好像源源不断冒出来一样。 沧钰眼中露出不忍之色。 一年前夙凤便传信想来寻他们,他原以为是她贪玩,便瞒着天羿答应了,想着她从小孱弱,朝不保夕,带她游玩一番也无不可。 却没想她是来见他们最后一面。 想起族内避之不及将她送来的场景,沧钰胸中便有一股戾气,夙凤变成这样,是因为谁!想罢便狠狠垂在灵台边,另一只手却不敢停,继续输送真元。 就在这个时候,他听见天羿开口: “不必了。” 徒增痛苦。 声音很淡,也很平静。 沧钰眼中黯然,最终收了真元。 而就在他以为要眼睁睁看着夙凤咽气的时候,一旁的青石忽然伸出手,指节探入,轻轻挑起了火红小鸟。 他的速度太快,又挑在了最妙的时机,所以当沧钰回神之时,林青竹已经把夙凤搭在了手上。 饶是对他再宽容,沧钰也动了真火:“你!” 眼眸变竖,杀伐立时就要袭来,却在下一刻,看见青绿的道意爆发,笼罩了整个灵潭。 清透如细雨,扑灭了怒火与杀意。 更扑灭了那层层渗出、只有林青竹看得见的黑气。 他指节轻动,识海中蜉蝣隐秘振翅,因已融合为道意,所以无人察觉。更不会联想到从前将辛屠吸净的古怪功法。 实则连辛屠,都不清楚当时遭遇,甚至一度以为是下毒。 便只见林青竹外化真元,纯粹木气包裹住了将要死去的神鸟,静静疗愈。 实则却并非疗愈。 蜉蝣道意其二,相生万物,是以吞噬万物。 黑气被蜉蝣贪婪吸取,如几月前辛屠的神火一般,被消解干净,一点不剩。 夙凤体内的黑气,也从满溢清空到零。 翻手奇迹,林青竹垂眼,仿佛变戏法一般,翻出了一个啾啾鸣叫的小鸟。:,n..,. 67. 女孩 打短工拿个年终奖√ 灵穴里寂静无声,看着林青竹手里扑腾的小红鸟。 它拖着短短的尾羽,鸟喙张了几下,发出一串鸟鸣,因为飞不起来,所以一直扑在林青竹手边,摇摇晃晃想站起来。 本能呼唤自己的哥哥。 林青竹抬手,把小凤凰放在天羿跟前:“你的妹妹。” 刚好天井的光落下来,落在林青竹白袍、额发,还有手上。他的手慢慢有了修长的样子,细细白白,带着健康的粉,指甲剪得仔仔细细,稳稳地撑着扑腾的小鸟。 腰间一根金带,配着温润的玉,反射着朦胧的天光。 眼睛也是,平稳从容。 天羿过了片刻,才接过妹妹。 他的手只需停在林青竹手的旁边,小凤凰便跳到了他的手上。 然后林青竹就收回了手。 “我刚才看见她身上有黑气,缠绕着她骨血,就像看到灵眼一样,就用道意击破试了试,暂时治好了。” 天羿眉头微皱:“黑气?” 沧钰却有震色:“难道你竟能看出夙凤血毒?” “不知道是不是血毒,”林青竹想了个说辞,尽量不和吸收扯上关系,反正他的道意别人也不可能领会清楚,“我只是试试,然后用木气治愈,结果成功了。” 其余几人神色越发惊诧,惊诧中又带了一份不可名状的重视。 夙凤是天羿同父异母的族妹,自她出生,便孱弱异常。长老言道是因血统太过纯正,以至于身中血毒,被血脉反噬。 这是一种道则反噬,所以难以治愈。 而林青竹竟能看到道则弱点,这简直不可置信——但细细想到,又并非不可能,他道意诡谲,连修士自己都未必得知的罩门,却被他看得一清二楚,夙凤的诅咒纠缠着血脉,有了实体,被他察觉或许也并非是不可能的事情。 总之几人心念回转,自己得了解释,接受了。 而夙凤为何会变成如今这样子,沧钰也隐约有猜测。 近千年来他们祖地血脉圣灵池复苏,洗濯出了不少神血纯粹的族人,一人一生只可进一次,提纯血统。 然而正如天羿是近千年唯一一个觉醒金乌血统的人,夙凤也是唯一一个觉醒凤凰血统的人,被封为圣子与圣女。 他们的血脉极为接近先祖,几乎可以算作直系,太过重要。 辛屠都差了一大截。 但夙凤纯度不够,所以之后是几经圣灵池,不断将血统洗上去的。 或许正因为此,她才会生出血毒。 因为血毒,她发育不良,始终不能飞翔,甚至于终年虚弱,一月之中只有两周能维持人形。而一旦变成凤凰,血脉沸腾,便会生不如死。 其他族人虽也有痛苦,却远没有她这样强烈,同样,全族上下只有她能化作兽形,或许这就是成为凤凰承受的代价。 如今林青竹却能击溃这种诅咒,于他们,甚至于整个神盟都意义非凡。 若有凤凰与金乌并行,神盟的势力和威望都会推向新高峰! 沧钰:“你说暂时,是何意?” 林青竹:“我感觉它身上的黑气源源不断,过段时间就要击碎一次。” 他没有骗人,夙凤的黑气是从经脉里钻出来的,糅杂在黑色的血里,不断滋生。 但它现在状态很好,在天羿手里啾啾啾,从未有过的活泼。 张开翅膀,被天羿按了按根部,梳理羽毛,蹲着,两只葡萄似的眼睛看向林青竹。 沧钰立刻道:“只要你能解决,哪怕是缓解,神盟中宝物灵晶领地,任你挑选!” 其余人也回过神来,青石虽是一介人修,以后的地位却今非昔比,真正是他们自己人了。 他们松缓神色,甚至笑了一下:“但凡你有所求,尽管提出。” “我族不会亏待你的。” “师弟,不错。” 天羿亦看着林青竹:“你尽管开口。” 林青竹摇摇头,没有多说什么。 天羿也不勉强他,总之要给的,日后他都会慢慢给,林青竹必将成为他身侧最尊贵的人,不会比任何一个神血同族差。 林青竹站了会儿,夙凤还需要休息,他就跟着沧钰一行人一齐走了。 临走时,背后还传来清脆的啼叫声。 沧钰心情极好:“师弟,多谢你。” 他想伸手拍拍林青竹肩膀,却见他肩上趴着他灵龟,便罢了,转手逗了逗。 其他人见此:“沧钰,我们先回去了。” “嗯。”沧钰笑道,“改日再见。” 而林青竹很乖觉,知道沧钰的意思,垂下眼睛,跟着他,慢慢在桃源踱步。 * 沧钰一身轻甲,长发雪白。 走在林中,给林青竹解释了夙凤的来龙去脉,将她身世说了清楚。 “夙凤与天羿同父异母,是前任盟主离世之后,由长老自极北冰川下带回的,按年龄来说,或许比天羿还要早出生,”他折了一枝桃花,送予林青竹,温润一笑,“可惜她那时还是一枚蛋,天羿养了十多年,她才破壳。” “当时天羿也不过二十来岁,照顾她花尽了全部的心力,夙凤在壳内便有沦为死胎的迹象,是天羿一直拿金乌真气喂养。她出生后极度孱弱,也是藏在天羿的领口,才得以长大,所以两人感情极好,夙凤从小就听他的话。” 沧钰又叹了口气:“夙凤也是我族出现以来,唯一一个以蛋壳诞育出的族人,也是唯一一个能化作真身,不受困人身的圣女。” 而其他族人,皆以人形繁育,从生至死皆是人。 他又将夙凤血毒之事道来,林青竹听完:“神盟的祖地是在极北吗?” “是,你以后也能进入。” 他又问道:“神血到底是什么呢?为什么会洗出血毒?你们都是神兽后代吗?” 此话一出,沧钰的眼中忽而复杂,浮现出一种林青竹看不懂的神色。 他轻声道:“等你到了祖地,你会知道的。” 触及深处,他就不愿意谈,林青竹只好乖巧的点点头。 “听师兄的。” 不过大概是没有机会了,他不会去去自投罗网。 时间也差不多,他现在太引人注意了,等春天雪化,就悄悄离开。 天色大亮,据点回荡钟声。 林青竹仔细听了听,道:“师兄,学宫开课了,我去了,再见。” 沧钰很欣赏林青竹的勤奋,超乎据点学宫里的所有弟子,每日不是修炼便是看书,不为外界干扰,心性极佳。 “去吧,”他回道,“不过再有三日,夙凤便能化作人形,届时一同出去游猎,你可提前作些准备。” 林青竹点点头。 最后他踩着飞剑去上课了,把杂事抛之脑后,争取在春天离开前多看书,多练练法诀。 …… 三天后,夙凤果然出关。 而七人再次齐聚,在这茫茫大雪中,预备游猎。既是带夙凤散心,也是带林青竹积累功勋,好以后一起离开。 林青竹被带着接了一大堆任务,都是分值很高很难的,他也不需要做什么,按沧钰的话来说,就是跟在七人身后,涨见识就好了。 他也第一次见到了夙凤的人形。 是一个十一二岁的小女孩,比辛屠还要小,穿着神盟的圣服,袖袍大得几乎拖地,裙尾也很长,好似她的尾羽。而她头发尽数散下,只在尾端扎起,面容圆润,眼睛也圆润,整个人看起来好像一个圆圆的萝卜。 看到林青竹,她就笑了,却显得有些腼腆,只看着他。 “这便是救了你的青石,以后也是你的兄长。”天羿摸摸她的头。 夙凤连他腰间都不到,所以抬手便能摸到发顶。 夙凤对林青竹道:“哥哥。” 然后送了他一根羽毛,是她褪羽换下来的,真正的凤凰羽,价值千晶。 却更代表凤凰的友谊。 “叫我青石就好。”夙凤有真正的兄长,林青竹知道分寸。 夙凤看了看天羿,又看向林青竹,改口道:“青石。” 其他人心中微顿,从前略微的不满尽数散去,对林青竹顺眼许多。 和他相处起来,不似和其他人族,倒是舒服。 “出发罢。”天羿道。 夙凤虽然原型飞不起来,人形却可直接御空。她年岁与辛屠相仿,二十岁,生长缓慢,修为却已是金丹后期,天赋相当恐怖。 而且这御空和林如晦十分类似,天地开道,无需费力。 一个响指,凤凰神火便相伴其身,融化四面冰雪,波动教人骇然,辛屠的真火比起她的,简直小巫见大巫。 若是度过幼年,真正成年,不知道会到何等地步。 林青竹之前就隐隐有种感觉,这几个神血后人实力强劲到不可思议,远超平均水平。就算有道意的原因,但同阶修士对上他们,总觉得好像被压制一般。 说不出来,但他能确实感觉到,他们和他是不一样的。 绝非仙道。 “青石,暖和。”夙凤又说道,一簇小火苗来到林青竹身前,光是靠近,便帮他屏蔽无尽风雪,好像窝在暖炉旁边。 前方视野也陡然开阔,凭视觉就能看到很远的地方。 林青竹道谢:“谢谢你。” 夙凤浮在半空,划了一圈,身体软若无骨,像极了一只轻盈的鸟,最后停栖在天羿肩膀上,脚尖轻轻踩着。 全身灵气都是火红的。 沧钰笑道:“看来夙凤状态不错,从前她毒血满溢,莫说放火了,连点火都无力维持。” 天羿嗯了一声,看向林青竹。 林青竹已经踩上飞剑,肩上的小乌龟高高支起身体,看噗呲冒在旁边的火苗,过了半天,伸手探了一下。 小火苗又躲开。 但当荷包蛋退一下,它又凑上来,耀武扬威般转了一圈。 荷包蛋就又慢吞吞伸出手爪,扑它。 林青竹抬手摸了摸爱宠,脸上的神色很珍惜,任它玩闹。 天羿收回目光。 很快,几人腾空出发,飞速掠过结界,扎进了暴雪里。 * 这次游猎一共持续了七天,他们势如破竹,捣毁了一个又一个的鬼巢。最近不知为何,草原上鬼物猛然增多,爆发了几次不大不小的鬼潮,将原本就阴郁的雪天染得更加昏沉。 林青竹弟子玉记录功勋,不断上涨,仅仅七天,就涨到了一万功勋。 因为是蹭的,所以任务奖励还会打折扣,却还有一万,足见他们游猎收获的丰厚。 这七日林青竹观摩战场,受益匪浅,自己也上场磨炼,越来越得心应手,实力也叫其他人侧目。 几次定点万无一失,教他们轻松踏破防御,耗费仅是从前七成。 莫要小看这节省的三成,修为越往上走,鸿沟越大,高阶修士若想分出胜负死活,到后面拼的都是真元。 “他的确与普通人族不一样。”之前看轻人修的化神道。 同伴笑道:“的确,你以后可要收敛性子,若惹得天羿不高兴,得不偿失。” 他们不是傻子,怎可能看不出天羿对青石的优待。 这几日尤其明显,青石在下方战场时,他的目光始终紧锁,显然十分关注。 若有不长眼的,结果可想而知。 而行路的阵型,也是林青竹和夙凤在中心,其他人环绕左右,天羿最前。 沧钰时不时便会与他们搭话,气氛还算温馨宁和。 林青竹破开风雪,夙凤一直飞在他身边,好奇地看着他。 这样的目光很奇异,像一只小小鸟在探头看一朵花,林青竹不知道她在看什么,试着伸出手,分给她几颗羊奶糖。 “你吃吗。”传闻凤凰非梧桐不栖,非醴泉不饮,不知道吃不吃奶糖。 但显然,夙凤还有人族的血统,慢慢把他的奶糖拿走了,咬在嘴里,眼睛都眯了起来,飞到了前面天羿在的地方。 她给哥哥也分了一颗。 天羿戴着半边面具,却还是吃了。 奔雷骓一入战便沉稳至极,没有讨糖吃,目不斜视。 而最后一颗奶糖,林青竹让荷包蛋抱着,慢慢舔。 能出来放风,夙凤显然很高兴,一颗糖也拉进了他和林青竹的关系,飞累了之后,就坐在林青竹的飞剑上,摇晃双脚。 毛茸茸的衣服贴着他,像给腿盖了章被子,还挡风。 津津有味的吃下一颗奶糖,吃完后也不生气,就坐着看风景。 最后一个任务完成,天羿道:“去天绝城。” 其余几人神色舒展,奔波七日,现在午后,正好进城休整。 到了天绝城,即便天色昏暗,城内却张灯结彩,显出鲜艳之色,丝毫不见沉闷。 天绝城是大城,只要有能力留在其中,哪怕凡人也能过得不错,有护城大阵和城主在,不必担心朝不保夕。 夙凤左看右看,小心翼翼拉着天羿的衣角。 这是她第一次走出祖地,来到这样繁华的大城。 沧钰见此,笑道:“我们便去消遣了,天羿,你带着夙凤和青石好好逛逛。” 林青竹站在一边,听到他们提到他,歪头看了过来。 而其他人已经走了,城墙上,就只剩他,天羿,还有夙凤。:,n..,. 68. 红尘 打短工吃个员工餐√ 二月正是凡俗新年的尾声。 而无论何种城池,凡人总占绝大多数,所以天绝城处处可见红绸彩带,从高高的楼阁上垂下,系到雪地里,在风中鼓舞。 红色的大灯笼接连摇晃,雪下得很大,灯笼的上部结了霜,所以原本鲜艳的红色就被削弱,变成了淡淡的橘。 地上又有冰雾浮起,扬在橘色中,整个天绝城都如被金云笼罩,如梦如幻。 尤其荒北爱用红,两道都是色彩斑斓的柱石和雕塑,迎着风雪呼啸的大道往上看,似乎已经直抵云天,摸到彩色霞光。 林青竹以前见过最美的城池是洢水城,现在依然是最喜欢的,但荒北的风光美得波澜壮阔,他总是忍不住盯着看。 看晚霞,看远处起落的小鸟,可以看很久。 现在他站在城楼上,背后是一缕西斜的日光,兜帽和围巾都飞起了,安静的看着天羿。 天羿微顿:“便先下去逛逛罢。” 他常年征战横断山,要么孤身驰骋,要么打坐山间,也鲜少在城内闲逛。 但来回街巷总归不过买东西,青石与夙凤想要什么,他买便是了。 林青竹点点头。 又习惯性的垂下眼睛。 三人收敛气息,模糊了身形面容,飞向下方人潮街巷之中。周边凡人习以为常,唯有修士心头一惊,自觉避开他们。 他们里最兴奋的就是夙凤了,手里抓着一把灵晶,迫不及待想要买东西。 她在祖地就知道她平常拿来铺窝的灵晶可以换东西,所以一直有注意收集,现在就用上了。 指缝里漏出一个,掉在地上,她马上弯腰捡起来。 “青石,多买点。”夙凤分了林青竹一半,“够花。” 林青竹拿着纯青的灵晶,旁边一散修已经快把眼珠子瞪了出来。 荷包蛋趴在林青竹肩膀,歪了歪头。 眼见她要拿灵晶去买路边烤串吃,天羿把她抱了起来,仔细把她手里的灵晶都放进了储物戒里,并耐心与她说清楚了这里的交易规则。 夙凤仔细听着,她只是缺少经验,却不是笨蛋,很快就点点头,表示理解了。 “先带你去买些衣裙。”天羿挑起她坐在他怀里,也长到地面的衣服,“这些衣服,不适合在外面穿。” 夙凤:“要好看的。” 天羿颔首。 夙凤好织羽,性格也带了些凤凰的偏执,所以对衣服的要求很高。天羿带她去了万宝阁,她看尽了里面的奢华衣袍,凡是喜欢的,眼也不眨就叫掌事放进了储物戒里,几乎搬空了万楼阁的成衣。 掌事又拿出了林青竹之前看过的画册,估计每个万宝阁分阁的掌事人手一件,喜滋滋打开,开始卖设计图,恨不得夙凤把里面的衣服都点下。 一套套灵袍虚影虚浮空中,教人眼花缭乱。果然,夙凤又高兴地点了几百件,统统变成订单,交由万宝阁的人订做。 尽是天羿买单。 几人从街头一路逛下去,夙凤快乐得快要唱歌,因为怕弄脏刚买的衣服,所以她是半浮在空中的,手上还拿着一袋炸小鱼。 她还给每个人都做了装点,天羿戴了红色的护腕,林青竹换了红色的发带,就连荷包蛋都有了一件迷你红围巾,刚好环住小小的脖子。 这是二十多年以来,夙凤最开心的一天。 她的一大堆衣服不仅是给自己买的,还有给天羿、林青竹、沧钰和其他人的,还有她从小的玩伴辛屠。 辛屠为了给她找药,现在神血尽失,被送回祖地了。 可夙凤却并不难过,因为她从不觉得失去神血是一件坏事。 她看着前面的林青竹,妖瞳微微竖起,又盯着他看。 林青竹什么也没买,也鲜少开口,安安静静地跟在他们身边,有时往前一点,有时落后一点,夙凤在挑衣服的时候,他就在一边喝茶,说一句“好看”。 无论谁送他礼物,他都欣然接受,但看上去却并不是太开心。 闷闷的。 天羿看着他。 夙凤拿起一个面具,遮住了自己的脸,又遮了遮哥哥的脸,最后对林青竹道:“青石,买这个。” 林青竹:“好,买。” 夙凤便开始挑面具,面具摊很大,全在街道一边,上面的面具是修士卖的傩面具,各类神兽画得栩栩如生,毛发粗粝真实,盖在头上,半边身子都好像被遮住,兼具祈福的功效。 她坐在天羿肩上,一个一个慢慢看。 除了神兽,还有凶兽。夙凤在看到凶兽面具时,拿在手上,眼里竟流露出垂涎的神色。 仿佛看到了绝顶美味。 天羿也随意拿起了一个,恰巧林青竹走去对街,便对她道:“这些味道一般。” 夙凤还直直盯着。 天羿:“收敛些。” 她点点头,又看了会儿,才恋恋不舍地把面具放回去了,去看别的。 卖面具的摊主守在旁边,已然背冒冷汗,不敢上前推销,任他们自己挑选。 夙凤买了一大堆,而当结账的时候,她后知后觉林青竹不在好一段时间了,就探头找他。 天色已经快黑,街上人越来越多,来来往往,街道又很宽,所以她一时迷失在了人流中。 四面八方都点起了灯笼,红色晕下,在乱雪中摇摆。 而天羿却一眼看到了他。 林青竹在对街的灯笼铺边,买了一盏橙绿的小灯笼。 离开他们一会儿,他便笑了,提起灯笼,脸颊都被暖光映照,因为他肩上的小乌龟想看灯笼上的画。 细雪飞舞,小龟直直的探出脖子,也被光笼罩了。 他站在人流中,街巷是矮的,远处的山是昏暗的,天是暗灰的,却有瑰丽的紫色。寒风极冷,却使得一切都慢了下来,包括四周轻轻摇晃的灯笼,他被风吹起来的头发,被光晕照亮的眼睛,还有缠绕飞起的红色腰带。 周边尽是凡俗平民,他站在人群里。 天羿看着他,眼中渐渐流露出某种神色,手指弯曲,微微摩挲。 他已然摸清了他的性情,不孤僻,只是难以适应,自入盟从未适应他,哪怕走在他们中间,也恍若游离。 但天羿也信奉一个规则,想要得到最好的,必先付出最大的。 这样慢慢得来的,才最为甘美。 * 而此时,夙凤也终于找到林青竹,远远喊他的名字。林青竹转过身,看到两兄妹站在对面,就提着灯走过去,却恰巧抬头,发现了从半空飞来的沧钰。 沧钰也看到他们,落了地,笑道:“终于找到你们了,房间已经订好,天快黑了,先去用饭吧。” “嗯。”林青竹还提着灯笼,“好啊。” 见夙凤盯着他的灯笼看,他就笑了笑,把灯笼给她了,但因为她怀里还抱着一堆面具,所以最终由天羿接过。 天羿声音低沉:“走吧。” 于是沧钰在前面带路,三人在后面跟着,缩地成寸,不多一会儿,便来到山顶的云阁。 又是雅间,设在高高的塔顶,面朝夜光和天绝城,满桌的山珍海味,滚滚冒出热气,旁边还有林青竹一直想吃的烤肉。 “开吃吧。”沧钰笑道,“今夜不醉不归。” “好!”有人应道。 九人围坐,恰巧将暖阁坐满,外面风雪越来越大,里面气氛却格外和谐。因为这不是庆贺夙凤恢复的宴席,更是林青竹的庆功宴,在中途沧钰将话头递出后,几人皆向林青竹敬酒,以示感谢。 神血后人皆崇拜先祖,如辛屠,血脉承自神凰,对凤凰堪称顶礼膜拜,夙凤教他去死,他就绝不会活着。而几人更是看着夙凤破壳长大的,情谊更为深厚。 礼物也早准备好,起步法宝圣丹,一一装在玉盒里,送出给林青竹。 沧钰:“师弟可不要推辞,族内的奖励也在路上了,不过路遇雪暴妖潮,耽误了点时间,等春天来临,长老也想亲自过来看看你。” 之前去寻那林家弟子的长老,现在还在虚空,与林家太上交手。也是如此他们才发现林家派来的长老远不止一人,恐有大行动,是以此前来送夙凤的老祖也加入了战场,分身乏术。 此事已经引得附近古教警惕,局势越发混乱,一时难以开解。 林青竹眨了眨眼睛,将礼物全部笑纳。 别人敬他的酒,他也一一回敬了,虽然是用茶,可无损礼仪,让人舒畅。 这顿饭一直吃到深夜才结束,几人御剑回去,抵达据点的时候,天已经快亮了。 林青竹第一次没有先泡澡睡觉,而是拿出游猎前在神盟刻印的地图,连夜规划逃命路线。 这地图是宝贝,原来在玉简中,是神盟机密,多年的探索所得,如果不是他救了夙凤,等级提升,估计也拿不到。地图近乎无尽,不仅将大草原上重要的山形水势标注得清清楚楚,每一处据点也都明明白白,而且因为是神识所画,地图还是立体的。 以后漂流荒北,就不怕找不到方向。 琢磨了一晚上,林青竹才有了眉目,把地图收起来。 他等不到开春了,等雪暴小一点,他就找个时间出去做任务,然后直接远遁,再也不回来。:,n..,. 69. 碎裂 打短工准备离职√ 只是林青竹的理想很丰满,现实很骨感,随着日子过去,大草原上的暴雪不仅毫无缓和的迹象,相反,在进入三月之后,天气变得越来越恶劣,其寒冷程度,已经直逼横断山。 太冷了,林青竹忍不住又买了很多防寒物资,加塞到他的小灵舟里,还备了一架子的柴,防止极端情况。这样做的弟子很多,所以他的行动夹在里面,不算显眼。 他很庆幸王禅之前给他升级了阵法,从前的灵舟阵法虽然有防风功效,保暖却稀松平常,一旦风中出现罡气,舟内的温度就会瞬间降至冰点。这样长时间游走在草原,是一件非常危险的事,就像之前他坐林采繁的灵舟一样,差点冻死。 但现在不怕了,再怎么样,他的灵舟都达到了灵器级,加之王禅自成一派的阵法,防御已经称得上强悍。 这是有灵晶也难买到的。 如果不是受限时间和灵舟结构,还能升级得更好。 但林青竹已然很满足,他还有天羿赠的灵衣,就算一时暴露在荒野,防风保暖也没有问题。 荷包蛋最近就特别喜欢窝在他的颈窝,这样也能受到灵衣庇佑,整只龟都暖烘烘的。 说到这,在看到他竹屋里堆着做饭用的柴火之后,夙凤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给他送了一床用她的绒毛和灵棉交错织成的大棉被过来。 她过来时和奔雷骓一样,都喜欢敲窗,在林青竹开窗后,自如地飞进。 怀里抱着新织的被子,歪头,递给他。 “青石,你的。” 七人团的每一个人,都收到过她赠的灵衣,她每次掉毛拆下来的丝绒,只需一点,融进灵丝里,就是极为上乘的法衣了。 现在这床被子更是翘楚,不仅大,而且红得像秋天枝头新摘下来的浆果一样,一展开,满室生光。摸起来类似绸缎,停留一会儿,就有温暖的气息包裹手指,连寒气都避退了。 被子上还织了很多精美的花样,是一只一只展翅的凤凰,看起来很像以后的她。 林青竹收到这样的礼物,看了好一会儿。 这是很珍贵的,丝毫不比林采繁从前拿出的东海红绒珊瑚织造的灵毯差,足以庇护他度过很多个寒冬。 不过她拿来被子,自己先打了个哈欠,窝进林青竹的被褥里睡觉了。 像小鸟盘踞,外化的翎羽抖了抖,就闭上眼睛。 林青竹为她关上窗户。 自从来参观过一次竹屋,夙凤就很诚实的舍弃了天羿充满了自然气息还带水的鸟窝,时常来林青竹这里蹭住。 她最近都很困倦,林青竹看到她身体里渐渐长出来的黑气,不由摸了摸她的头发。 或许来他这里住,也是身体又开始难受了,不想让天羿看见。 可他也不知道症结,不能彻底帮她拔除,只能减轻她的痛苦。 …… 除此之外,林青竹离开的计划也不顺利,因为他根本找不到单独出任务的机会。 天羿一直盯着他,出任务必定跟随,就算他不跟,也会派沧钰来保护。 化神期的神识相当厉害,他只是稍微用蜉蝣诀使自己气息消失片刻,沧钰便阴沉着脸色提戟杀了下来,直到找到他,才松了一口气。 “我还以为有人……”他笑了笑,却未多言。 只是从那以后,沧钰陪他出来,对他看得更紧,从不离开视线。 林青竹没有办法,就这样一直拖到了三月末。 这一月尽管没有一点神盟老祖要来的消息,林青竹却还是觉得汗毛倒竖,但每次问沧钰,他都只说还在路上。 林青竹害怕有一天雪一停,载着老祖的灵舟就会出现在他头顶。 他虽然天天去学宫,心里却一点也不平静。 现在只剩最后一个办法。 就是他再出一次任务,想尽办法往外逃,如果天羿要追,他只能动用王禅留下的符宝。 这是他的底牌,二十五块,每块里面都储存着分神一击。 他不想杀天羿或者沧钰,能击退他就好了。 林青竹拿了一片符宝放在手心,缓缓握着。 他不知道能不能顺利逃离,就算一时逃了,以后又能不能躲开神盟的追杀。 但留在这里,他不死也会被囚禁。 因为他能夺走他们的血,神盟很难容忍他。 逃,还有一线生机。 林青竹睁开眼睛,眼底一片清明。计划实行前夕,他新接了任务,把奖励和月例领了,功勋也都兑了,就回到小屋。 把重要的行李收拾完毕,只留下几个普通的摆设放在小竹屋,以免引起怀疑,林青竹就点起火炉,坐在床边,慢慢等待天明。 荷包蛋依偎在他颈窝,豆大的小眼睛看向窗外。 今天早上它也和小伙伴告了别,奔雷骓又送了它一篮子灵果。 可以吃很久。 只是越等,林青竹就越感觉外面天色变黑,周围也越来越冷,冷到了不正常的地步。 他终于忍不住起身,推开一线窗,看向外面,却在看到外面景象时,瞳孔一缩。 外面狂风乱啸,似有鬼影扑来,而在那黑沉沉的雪幕上方,赫然出现了两颗极蓝的星辰。 双星凌夜。 与此同时,据点响起了钟声,声若雷鸣,急促不息—— 出事了。 * 一道道剑影朝着学宫飞去,林青竹也是,等他到后,大部分弟子都已经来到了学宫广场上。 尽管有结界保护,许多人还是冷得瑟瑟发抖,有些跺脚,有些搓手,奢侈点的就点符火,总之一派混乱。 皆站在广场,等着长老到临。 因为这是召集全据点弟子的钟声。 弟子们窃窃私语:“又是双星,这次不知道要持续多久。” “上次双星还是前年的时候,爆发在横断山,死了好多人。” “最后不知道怎么解决了,希望这次也不要太长吧。” 也有人道:“怎么会好呢,现在是乱世,如果再出现第三次双星,就会极夜了。” “唉……” “幸好进了神盟,不然就冻死了。” “是呀是呀。” 林青竹一直听着他们说话。 上次双星的时候他还在林家,林如晦出征去了横断山,大雪持续了一月,直到他生日的那天,天空才放晴。 这次好像要更厉害。 双星成因是阴阳两界交合,极北的冰川倒映在了鬼界,所以才会呈现出对称的两颗北极星,一旦出现,就是极寒与鬼乱之兆,必然有大范围的鬼祸发生。 如果发生在人口稠密的地区,后果不堪设想。 弟子们心中都有隐忧,等了一炷香,才等到长老出现。 为首的长老正是西门筠,他一身白袍,声音传遍整个广场:“肃静——” 底下顿时鸦雀无声,所有人都看着他。 西门筠很明显知道弟子们在想什么,直言道:“尔等不必惊慌,水镜已发来密报,此次双星爆发,鬼乱中心正在极北附近,我族老祖已亲去处理,很快便能解决干净。” 极北离中南部的天绝城远得不能再远,没有据点的传送阵,鬼乱中心的妖鬼走个几百年都到不了。听到这消息,所有弟子都松了一口气。 好险好险。 但大鬼乱解决了,不代表没有小鬼乱,西门筠紧接着吩咐所有弟子即日起驻守据点,分等级巡逻,所有任务停止,无故不得外出。 林青竹听到这,心里一紧。 不过很快,西门筠又单独把他召了出来:“其他弟子散会,青石留下。” 弟子们左右互望,虽然好奇,但天实在太冷了,他们等不及想要回去取暖,所以也没有深究,急匆匆就御剑离开。 广场上只剩下林青竹和一群长老。 西门筠道:“随我来,你有任务。” 林青竹于是乖乖跟着他进了大殿。 殿门打开,里面温暖许多,而且灯火通明。天羿等人早已全副武装等候在此,奔雷骓站在主人身后,连夙凤都趴在桌边,睁着眼睛看他。 “你跑得太快了,我们都未来得及通知你。”沧钰摇摇头,“以后再有钟声召集,你不必去广场,直接来寻我们。” 林青竹点点头,抬眼看向天羿。 天羿声音微低:“附近出现鬼乱,有弟子深陷,我们需去营救,你与我们一起。” 这正合林青竹心意,所以当即回答:“好。” 夙凤眨眼看他。 一行人当即不再耽误,装备上轻甲面具,便踏步走出大殿。那群限于鬼乱的弟子虽不属于天绝城据点,却也是神盟分部,凡神盟弟子守望相助,他们不能不管。 何况受困的足有上百人,他们原是去荒原例行巡逻,却恰好遇上鬼潮爆发,尽管规模不大,但依然不可小觑。 时间紧凑,九人顿时化作流光,遁往天边。 林青竹被卷在天羿的领域内,看他不断撕裂空间,纵马飞跃。 其余人紧跟其后,脸上皆覆秘银面具,唯露出冷冽冰寒的眼眸。 奔雷骓再次提速,在接连奔袭一个时辰后,终于抵达战场。 林青竹发现,这里离上次诛灭鬼将的地方很近,而且这次倒霉的,好像跟上次是同一个据点。 难怪这么需要支援。 下方已经混乱不堪,蚁群一般的黑潮从中心阴阳交界的一点不断朝外扩散,怨气冲天。黑潮所到之处寸草不生,所见皆是扭曲不堪的鬼脸,互相缠绕吞噬,个个厉鬼起步,上不封顶,杀伤力惊人。 这类妖邪一旦成潮,便会形成“势”,滚雪球般越滚越大,以弱压强,十分麻烦。 百来个神盟弟子支起结界,中间没一个超过化元期,皆在苦苦支撑。因为怨气拖拽,他们无法升空,眼看就要抵挡不住,却突然看见上空的化神队伍。 “是天羿!天羿来了!” “天羿师叔!” 几人加入战场,局势顿时一转,天羿长枪横扫,以一当千,马蹄践踏重重阴魂,眼中狠厉,直朝其中品阶最高的怨灵而去。 兵戈相接,那怨灵也有兵器,骸骨吐出幽暗冥火,血眼乱转。 五阶鬼士,相当元婴。 若非几个弟子中有人有防身重宝,早已死在它手下。 它从裂缝现身不久,偷袭不成,如今被天羿当场捉住,结果可想而知。 其他人也各站一方,清理乱鬼,那百名弟子收起结界,浮立在几人身后,清理他们遗漏的。 林青竹的表现在此时就格外亮眼,同是筑基期,别人尚且要长老庇护,他却已经能独当一面。乱林诀下群鬼避退,丝毫侵害不得,皆在青雨下化作阵阵青烟,林青竹身在其中,如同在行云布雨,从容自如。 其他弟子注意到,难免有些晃神。 只有夙凤,有些虚弱地坐在半空的飞剑上,抱着腿看着他们。 但即便她什么也不做,也没有厉鬼敢靠近她。 林青竹不经意间看到夙凤,心里陡然跳漏了一拍。 才短短片刻,为什么她体内的黑气涨了这么多? 他想收势,上去看看她,远处却忽而传来一阵诡谲的波动。 从那中心的黑点,阴阳二界的交界处—— 他只顿了一下,就听见沧钰厉吼:“天羿!出窍期!趁它还没出来,解决了它!” 出窍期更在化神之上,一旦出窍期的修罗钻出界点现身,他们必出现伤亡。 几人默契非常,还未等沧钰话音落地,灿金色箭矢便毫不犹疑穿破时空,射中了鬼潮中.央的界点。 一切发生的太快,那一刹那远处有如太阳升空,林青竹闪避不及,眼眸几乎被灼伤,连忙闭上眼睛,退后几步,用衣袖遮挡。 他清晰听到了修罗怒吼不甘的声音,但那界点已然渐渐消失,它的半身也渐渐消失。 但与此同时,林青竹也听到了一点细碎的、好像玻璃破碎的声音。 有人失声道:“糟了!” 林青竹心里顿时有不好的预感,却已经来不及了。 当光芒散去,他睁开眼睛的时候,看见天羿朝他与夙凤奔来,想抄起他们带走。但四方的天幕已然尽数碎裂,化成纷纷蝴蝶。 从下而上陡然刷出全新世界,露出无尽平静、却永恒晦暗的紫黑天空。 仿佛天地倒转,瑰丽恐怖。 界点的确碎裂,但其余威陡然冲天,将他们尽数包裹在了里面。 林青竹被天羿单臂环腰,纵马冲向那最后一线光明,那一刻时间被放得极慢,他看到了他灿金的战甲,还有战甲下挥发出炽热力量,鼓起的铁臂。 奔雷骓嘶鸣,速度提到极致,然而终究差之毫厘,撞上了无尽的虚空。 界点消失,他们一行人沉沦在了冰寒的世界。 无尽鬼界。:,,. 70. 鬼界 打短工附赠免费旅游√ 鬼界虚无缥缈,传说中浮在修真三界下方,是真实世界的倒影。 太平年间,鬼界虽然也会和阳界重合,可都是在偶然的条件下,比如三更的井口、弦月的乱葬岗、中元节的铜镜,这些和水月倒影有关的,有一定几率能打开阴阳两界的通道。 这些通道的容量很小,最多造成一些奇闻怪谈,影响不大,譬如凡人常常触发的鬼市奇遇,不仅无害,还能从里得到点好处。 大部分情况,人鬼殊途,各有归属。生灵寿元耗尽,便由生入死,变成阴魂,阴魂唯有进入鬼界,才有机会投胎转世,再由死入生。 但这只是有机会,鬼界在洪荒前就已经存在,是天地初成就划分的禁地,里面不知沉底了多少徘徊不去的阴灵。相比起来,长风界不过是浮出水面的冰川,鬼界才是托起冰川的无尽深海。 它有多大没人知道,上古神话有神鸟可自由进出,但到如今,修士尽管能上天入地,可想随意进出鬼界,基本是不可能的。哪怕是老祖,没有相当的手段,也打不开足以容纳修士进入的空间。 林青竹曾经在林家的密典里看到过,鬼界有鬼都、有鬼王、甚至有鬼尊,这些得封王位的人,生前大多是凡间圣人,或者卑微精怪,很大一批甚至都不是修士,却有国运加身,死后不入仙籍,甘愿驻守漫漫长河。 这是修真界鲜有人知的密辛,长风界有很多世俗王朝,但常常被修士忽略,而他们死后执掌阴间,尊位并不亚于真仙。 只是他们这些活人,最好还是不要遇到了。 一行人从草地上爬起来,除了最外围的一批弟子,林青竹、夙凤还有天羿的七人化神团一个都没跑掉,还另带了三十几个筑基弟子。这三十几人被界压推挤,摔成了一团,鼻青脸肿,神色惶恐。 天羿那一箭,不仅把那要冒出头的老鬼射回去了,还把界点也射碎了,那界点明显有异,把他们统统卷了进来。 “完了!这是鬼界!我们出不去了!” “要是被同化,我们死定了!” 弟子们道心几乎崩溃,虽然说他们也不指望能成仙永活,可是一下子走到人生尽头,根本不能接受。 这种弯路不能少走啊! 现在好了,直接一步到位,连死法都省了。 林青竹揣着袖子挡风,左右看了看。 天空平静得像一面镜子,一片紫黑,没有一颗星星,远处一抹淡淡的蓝色曦光,好像马上就要日出。 但鬼界永远不会日出,他们正站在水汽浓郁的草地上,草原一望无际,而深绿的草足有小腿深,沾着露珠,看上去很有生机,但脚踩在上面,都快冻僵了。 阴水。 天上的云也全是阴气聚成的,一般人死为鬼、鬼死为聻、聻死为希、希死为夷、夷死为微、微死无形,这些无形之物,充斥着鬼界的各个角落。 就连看似丰沛灵气里都夹了阴气,草原四面时不时飘来白雾,吹过一阵,几十个弟子的魂火都给打灭了一半,冻得牙齿都在打颤。 这寒气是直接渗进魂魄的,再这样下去,不出两炷香,他们就会化作死魂。 弟子们支起结界,却没有一点效用,不由面露绝望之色。 不过林青竹感受了一会儿,觉得他没受什么影响。 相反,在鬼界待了一会儿,他感觉自己更清透了, 他魂魄带着慧心,□□还有功德金身,这些都是喜阴的,如果放开金灵,他好像还能直接吸收这里的灵气。 难怪蜉蝣诀会把金木叫做佛木,林青竹观察四周,慢慢评估自己的状态。 识海的蜉蝣也没有感觉,它平常就在博渊录里搓灵气丸子当零食喂自己,现在手足齐动,已经在搓阴气丸子了。它发育得越快,对林青竹就越有好处。 肩膀上荷包蛋也安安稳稳趴着,藏在他颈窝睡觉。 不过林青竹想了想,偷偷真元逆行,让自己脸色苍白,和其他人一样。 天羿从马上下来,长枪背在背后,出声道:“聚集阵形,准备布阵。” 他和沧钰脸上没有什么惊慌的神色,其他人见此,总算找到主心骨,战战兢兢站成了一堆,眼中露出希冀。 天羿是金乌后裔,沧钰有大鲲血脉,他们都身负神血,无惧阴鬼,说不定能带他们出去。 起码让他们多活一会儿。 果然,沧钰拿出一个阵盘,转了转,随后指尖一碾,剪下自己一束头发,放在了阵盘中心。 林青竹看着他蹲下,对着夙凤道:“夙凤,你还能放出神火吗。” 夙凤点点头,吐出一缕小火苗,像点蜡烛一样,把阵眼点燃了。 霎时间,沧钰的白发化作淡金色的鲸鱼虚影,摆尾跃起,钻入了阵盘里面。随后,一股威压陡然扩散,如烈火席卷草原,阵盘放开了灿金色的结界,形状有如一只要跃出海面的大鲸,驱散了范围内所有阴寒毒气。 好似在寒冬腊月泡了个温泉,林青竹搓搓手,很舒服。 其他弟子就更别提了,终于活了过来。 一时间,朝着天羿等人顶礼膜拜。 但夙凤的脸颊却更苍白了,站在原地很久都没有动一下,天羿察觉不对,把她抱了起来。 “夙凤?”其他人也围了上来。 夙凤迟钝的睁开眼睛,林青竹发现她体内的黑气快蔓延到整个身体,如实的说了出来。 “怎么会这样,你快试试,能不能再压制住血毒。”有人脸上浮现出了焦躁之色。 林青竹试了,但他吞噬一点,那股黑气又源源不断冒了出来,速度甚至比之前还要快,他只能不停地拔除,才能勉强压制住,不使它恶化。 沧钰想到了什么,眉头微皱:“不,不行,我们得尽快出去,夙凤怕是被阴气所激,唤起了她的涅槃天性。” 其他人瞳孔一缩:“这不行!” 若是正常的凤凰,涅槃不过是个加强实力的手段,远古神凰能于鬼界来去自如,堪破生死,以涅槃永生,但夙凤不一样。 她每每化作原型,便会痛苦不堪,如果叫她涅槃,怕是永远没有醒来的可能,就此化作灰烬了。 在林青竹治疗她后,她已经有一个多月没有再化原型,眼见状态稳定,现在却掉进了鬼界。 其他人自责不已,他们就不该心软带她出来! 怎会如此草率! 若是夙凤出事,莫说长老会处罚他们,他们自己更不能接受。 天羿:“尽快出去。” 鬼界并非没有出口,阴阳因水交汇,人界河流的尽头是阴,鬼界河流的尽头是阳。一方面江流入海,海水走到尽头,就会汇进虚渊,那里就是忘川,只不过生魂寻觅不到;另一方面,只要能在鬼界寻到河流,无论奈河三途还是扶桑,走到尽头,就有机会还阳。 最好是找到一条小的阴河,不然真的跟着忘川浮上海,他们不知道要花几百年才能返回中土。 沧钰:“照典籍记载,河上若有摆渡人,可威逼其载人还阳。” 天羿点头:“走。” 说罢他一跃上马,连带着夙凤和林青竹,一齐放在了身前。 现在夙凤不能离开林青竹,所以都坐在马前,由林青竹抱着夙凤。 天羿手臂穿过两人,握紧缰绳,低头便能看见林青竹额发。 心中蓦然滚烫。 其余人也踩上飞剑,背后背着法器,各站其位,做好了万全准备。 随天羿令下,一行人便浩浩荡荡,奔袭万里阴原。 * 阴间的草原上阴鬼游荡,稀稀拉拉就能碰上几只,藏在迷雾里,做出生魂难以理解的姿势,或仰天张口,或蜷缩一团,枯朽地站着,鬼脸狰狞,让人遍体生寒。 它们游荡太久,要么生前执念太深、要么罪孽太重,或者单纯不想投胎,在日复一日的冰冷折磨中失去了神智,变成这些奇形怪状的魂塑。 修士想求长生,便是想求逍遥,不想沦落至此。 要么轮回受尽苦楚,要么阴间成鬼不得超脱。 他们一行七个化神,鲜少有不长眼的撞上来,加上落地的地方不在酆都这些鬼蜮,所以还算安全。 林青竹给夙凤拔黑气,其实用不到多少灵气,但其他人以为他是用真元在治愈,消耗巨大,所以隔段时间就会喂给他一枚丹药。 鬼界的时空是混乱的,所以他们不知道外面过去了多少天,长老有没有发现,有没有来营救。 但鬼界里,确确实实过去三天了。 以他们的速度,竟然还没有看见河流,形势不妙。 若这片荒原大小不输荒北草原,那他们或许赶十几年的路,都不一定看得到边沿。 夙凤的神火是有时限的,她现在已经昏迷,没有力气再放第二缕火苗了。 时空流转,天边曦光再次熄灭,约莫一盏茶后,重新出现。 却不在之前的方位。 这也是最麻烦的地方,鬼界里空间十分脆弱,时时都会变幻,他们即便能准确判定原来的方向,原来的方向却未必通往相同的地方了。 若是鬼打墙般乱转,就会被困死在这里。 金乌有压制邪祟,堪破鬼障的天赋,然而天羿毕竟不是挂在天上的残暴神鸟,曾把鬼界烤干,荒原太过辽阔,他看不到极限。 沧钰:“这次又该往哪边走。” 其余几人皆无寻路办法,是以轻微摇头。 他们都没有办法,其他弟子更不敢开口了,罗盘在这里都是废的,何况在乱世,他们连阳间的路都未必找得准。 就在这个时候,林青竹犹豫地伸出手,指出了一个方向:“走这边吧。” 沧钰:“为何?” “一种感觉。” 蜉蝣和慧心一直有指路的作用,大部分情况下都蛮靠谱,所以流浪这一年多,往哪里走,全看林青竹自己的感觉。 而事实证明,他没有走歪,顺利北上。 天羿相信了他,往林青竹所指的地方走。其他人半信半疑,却没有更好的办法,只好跟了上去。 中途几度时空变幻,朝霞如□□上的指针,时前时后、时左时右、时上时下,甚至于直接消失,草原上大雾弥漫,露水深重。 他们又走了整整三天,夙凤的情况越来越坏,其他弟子也精疲力竭,焦躁不已,甚至于渐渐麻木。 在鬼界,任何情绪都会被渐渐放大,或是喜爱、或是贪婪、或是憎恨,或是恐惧,道心不稳,活气就会慢慢消逝。 就在他们快要忍受不住的时候,终于,在某一刻看到了一条深青的江流,纵横蜿蜒,通往草原尽头。 “竟真有!”沧钰不禁出声。 一行人喜出望外,以最快的速度飞向江流,不过两炷香便到了地方,站在了河边。 江流不大,正是他们期许的无名野江,不似奈河这类名江宽阔无边,出口十有八九在陆地上。 更惊喜的是,江上还有摆渡人,阴恻恻的鬼影握着阴木所制的船桨,站在一艘小小的孤舟上。 在看到那个鬼影时,林青竹心里忽然跳了一下,从脚底窜上一股凉意。 但其他人已去交涉,他们奔袭数久,好不容易找到摆渡人,自然不会放弃。弟子们在岸边挥手,口中直呼:“船家!船家!” 摆渡人慢吞吞划着桨过来,停在了江边。 它全身皆罩在黑气之下,戴着蓑帽,穿着蓑衣,只有一双鬼眼盯着众人。 “生魂?”它开口,嗓音粗粝得可怕,又伸出两根黑气所化的手指,“船费,一个人,五枚铜板。” 立刻就有弟子将灵石扔到它手上:“够不够?” 鬼影纤长手指摇晃了一下灵石,就在弟子以为它要收下时,却见它反手,把灵石全部倒进了河里。 “垃圾,不要。” “没钱就滚。” “你!”那弟子顿时怒目横视想要拔剑,旁边人马上拉住了他。 沧钰侧头:“你要钱,不要灵石?” 摆渡人慢吞吞嗯了一声。 “那你要命吗。”他忽而笑道,眸中陡现冰蓝之色,鬼影立刻被蓝火焚烧,惨叫起来。 “渡!渡!渡!”它连说了三个渡字,捂着脸,惨嚎不已。 其余弟子露出笑意,之前给灵石的弟子更是道:“早知如此,你何必当初!” 摆渡人还在惨嚎,待沧钰收了蓝火,它又惨嚎了很久。 海族本就与阴鬼有千丝万缕联系,若是不挑,沧钰甚至可以吃了它。 林青竹却一直看着摆渡人,本能地,他知道它要的钱是什么。 凡间的钱,能在酆都流通的钱。 他有,是从内境带来的铜板和银角,以前攒钱的时候舍不得用,后来得了灵石,还换了一大堆作纪念,堆在几个箱子里。 但他不能拿出来,因为这些铜板全是大衍神朝时期制的样式,内境的制币权无论大小一向握在上八家尤其林家的手里,所以这些铜板的样式一直流传至今,流传了八百万年。他一拿出来,身份就暴露了。 他看着摆渡人惨嚎,惨叫了好一会儿,才停了。 它的独行舟变大,变得可容纳三十多人,弟子们一个个上去,挤一挤,也能挤下去。 但在天羿要通过时,它又说:“下……马。” 天羿眼睛一眯。 摆渡人却执拗道:“坐马,太高,翻船。” 过了一会儿,他们还是从马上下来了,林青竹依旧抱着夙凤,从摆渡人身边路过。 不知是不是错觉,他感觉它看了他一眼。 林青竹沉下心,提高了警惕。 所有人终于都上了船,七个化神皆坐船沿,将小舟护卫一圈,天羿就在摆渡人身后。 一有异动,立刻诛杀。 “你们,去哪里。” 沧钰:“回阳。” “难。”摆渡人慢吞吞道。 天羿:“尽你所能。” 摆渡人便轻划船桨,使得小舟在深青的江上漂行起来,看起来不显,速度却极快,几乎是漂行在了时空中,掠过赫赫阴风,刹那远渡千万里! 不可思议! 连天羿都不由神色震动,看向前方有如漩涡的通道。 他们四周已被青雾包裹,弟子们紧紧坐在一起,不敢多看。无数纷乱画面被他们甩在身后,江面越来越静、却也越来越深,紫色流萤浮起,美轮美奂至极,但若被吸引,心中却陡生悲戚,心神失守。 “呜……”有弟子轻轻抽泣。 沧钰脸色一变:“所有人闭上眼睛,不要被引诱。” 若被引诱,投入江中,便再也爬不起来。 他的声音如清心警钟,让原本有些恍惚的弟子回过神来,背后发起冷汗,立刻轻念清心咒。 船速越来越快,不知过了多久,好似是一年,又好似是一天,隐隐约约,天空浮现出白光。 那股吟唱一样的风声越来越清晰,周围忽而温柔似水,连空气都缓缓浮动,折射出青蓝的光彩。 他们仿佛被包裹在一个巨大的水泡中,只待轻轻一戳,便能回到阳间。 但也就是这个时候,林青竹忽然感觉到一股强烈的危机感。 他听到了林如晦的声音: “青竹。” 温柔、低沉,好似在他耳边。 像新婚的时候,他在他耳边说话。 林青竹眼中恍惚了片刻,却很快清醒过来,魂魄中慧心陡然发亮,屏蔽了一切想诱惑他、侵占他的鬼音,叫群鬼避退,惨嚎着远离。 但其他人却没有幸运,好几个弟子连生息都未有,便一头栽下静水。 而前方——又哪里是什么通天大道,那仅仅一线的天光过后,便是血气冲天的死水! 摆渡人桀桀大笑,天羿和沧钰眼中一厉,立时出手斩了它,强占渡船。但已经来不及了,鬼影本就是死人,现不过再死一次,化作微尘汇入江中,他们却一往无前,往血窟深处冲去。 天羿和沧钰各立两边,想要稳船强停,却就在这个时候,异变突生。 林青竹怀里的夙凤忽而化作小鸟,被鬼音引诱,扑下了船。 那一刹那,林青竹全身的血都凉了,想也没想就扑向了船沿,想抓住她。 他的确抓住了,却在离船的刹那,与船分离数千里。 “不——!” 七人的动作仅仅慢了一刻,差了一线,林青竹与夙凤便消失在了眼前。:,,. 71. 鬼相 打短工被绑架√ 林青竹抓着夙凤,摔进了血水里。 那摆渡人故意把他们送来这里,想也知道这片水域极度危险,可他根本飞不起来,电光火石之间门,只能勉强放出护体的灵诀。 “咕咚。” 刹那间门,林青竹像跌进了另一个世界,水底一片漆黑,一切声音都消失了,水面如猩红的颜料一样,扭曲着天色水波,什么也看不见。 他左手攥着夙凤,右手扣着灵诀,法宝显威,将周围靠近的群鬼逼退。 青绿的道意放出明亮的光辉,在水下如青练漫开,映出眉心的红痣。他展开神盟的白袍,显出凤羽灵衣,将夙凤揣在怀里,避开无尽瘴气。 同时功德金身发亮,抵消阴魂碰撞。 一时之间门,这葬送了万千生灵的阴河竟拿不了他如何。 但血水的“水”很重,仿佛有小山压在他身上,扯着他往下坠。林青竹吐了口水,运起蜉蝣诀,将呼吸转为内呼吸,腑脏压出空气,能让他坚持两刻钟。 他竭尽全力想浮上去,却始终被往下压,水下没有丝毫浮力,沉积了不知多少怨魂的戾气,哪怕他有慧心,也不过保护自己不被侵蚀。 不行,木灵根不够。 林青竹眼见自己离水面越来越远,终于不能再藏拙,不顾被其他人发现的危险,逆转了灵根。 被包裹在木灵核心的金灵放出光芒,青绿的灵气如被太阳灼烧,从根及末,变成了澄明的金色,道意爆发,霎时轰开了百丈水域! 金木之姿,所向披靡。 林青竹口中念诵梵文,哪个怨魂敢靠近他,他就直接送它往生,他恰好从林家的三部佛学功法里学了三章佛学的咒文,分别是:金刚无相落生咒、大慈悲送归哀咒、得生净土神咒,为杀生、送归、往生,地位至高,精深玄妙。 现在他念的就是杀咒,专杀聻希夷微,使之直接变为无形,水里的东西血气冲天,不知道业障多深,凭他现在轻易超度不了。 越杀,水域越轻,慢慢地,他能够往上浮一点了。 林青竹感到希望就在眼前,继续努力,却在这个时候,看见了同行一个弟子的尸体。 他之前受蛊惑跳了下水,现在已经被吸干了。尸骸狰狞,好像已经经过悠长岁月,静静从他身边浮过去。 林青竹不忍心,把他的尸体收到了储物戒,并转念得生净土神咒,让他魂灵变成金色的一点,超脱水面,往生去了。 功德加一。 之前好几个坠水的都死在这里,懵懵懂懂,本能朝林青竹靠近,有些还以为自己没死,伸手想让他救他,他都一一超度了。 或许没意思到自己已经死了,也是一件好事。 少一点痛苦。 林青竹做这些耽误了点时间门,待超度完最后一个人,就继续努力清空四周,往上浮去。 怀里的夙凤身体越来越滚烫,简直像一块烙铁,情况不好。 但就在他接近水面的时候,忽而脊背一寒。 脑海里一阵空茫,林青竹慧心被触动,全身都在叫嚣着危险危险危险!他想也不想拼了命就要往上浮,底下却忽而传来一阵恐怖的力量,沉寂数万年的死水,竟被这股力量掀起了百丈水浪! 水浪滔天,再度击沉了林青竹,他当胸被打下去,落在了一只巨大的鬼手中。 鬼手收紧,几乎将他骨骼捏碎,林青竹像被捏住的小小蚂蚁,挣扎不得全身挫伤,口鼻灌入血水,痛苦难当。 “咕噜。”他吐出一口水,睁大了眼睛。 在昏迷的最后一刻,他看到了一只猩红的鬼眼,探出手,却并非杀他—— 而是从他怀里,掏出了一只小小的凤凰。 …… …… * 林青竹再次醒来的时候,是在漆黑无光的大殿里。 目之所及,是鬼界特有的玄阴石料,大殿四面的石柱隔得极远,天顶铭刻着扶桑神树的浮雕,却是一棵死树。 他趴在地上,手脚都被折断了,意识才刚清醒,嘴里就泛上一股腥气,从唇边流出来。 大殿里很冷,也很安静,静得能听见血滴落在石柱的声音。紫雾弥漫,鬼气充斥着每一个地方,阴森到了极点。 在浓郁的雾中,他发现了有人正在盯着他,垂首俯瞰,吐出一口血雾交织的鬼气。 林青竹全身都紧绷了,慢慢攥紧了手指。 储物戒还在,里面有二十五块救命符宝。 但事到临头,他才发现,要克服超高阶修士带来的压迫感,把符宝用出来,到底有多难。 他的每一寸骨头都在发颤,受到针对,几乎要死在对方的威压下。 哪怕到现在,他有蜉蝣有神龟金身,也不过免疫必死,勉强直面元婴级别的威压。 之前天羿对他掷出长枪,他纵然有心,身体却难以挪动一寸。 现在就更加了。 林青竹呼吸都困难,迷障后面的巨大鬼影,是九阶鬼相——合体期! 比王禅还要高出一个大阶,属于老祖级别的鬼物。 他必死无疑了。 正在这时,他听见鬼相开口:“呵……你杀我船夫……毁我血池……该死。” “但这样死了……太可惜了……” 它说罢,就把林青竹悬空拎了起来。 林青竹在半空挣扎,也是这个时候,他终于看清了大殿的构造。大殿宽阔无比,除了中部的广场外,四面都是血水,平静如一面血镜,没有丝毫波澜。 但最诡异的,是广场中心,也就是他之前昏迷的地方后面,竟然栽了一朵半人高的莲花。 莲花自血土生出,气息内敛、含苞待放,吞吐着无尽血气。 它通体血红,不知受了多少人血浇灌,唯有花瓣末尾,还留存着一角青绿的颜色,随血风摇曳。 林青竹认出了这朵莲花的品种:“你……” 无渡莲,佛门圣物,不亚于道家的半仙器! 它从一颗种子长起,需要千万年的时间门才能成熟,穿阴阳、渡死生、亿亿怨灵避让,落地即是莲台,可以载着人超度冥河,自由穿梭阴阳两界! 林青竹在半空挣扎,嘴里又吐出鲜血。 “莲花……我的……”鬼相用痴迷的声音说道,“莲花……” 林青竹全身毛骨悚然,刹那间门明白了他想做什么。 一只鬼竟然用血豢养佛家圣物,意图掌控它! 若是正常长大的莲花,它连靠近都不可能,无渡莲归属天地,自由生长,轻易就能超度了它!可现在,莲花被它从种子养起,被它持续不断以人血滋养,从至高圣物成了害人邪物,在落地的那一刻,就会洗去佛性,认它为主。 之前那个摆渡人,根本就是它的下属之一,专门来引诱来往的魂魄给它打血食的! 难怪鬼将能从阴间门突破,天绝城附近最近鬼害频生,就是他把场子打到了这里,借乱世空间门不稳的便利浑水摸鱼。 它想坐上血莲台,自由往返阴阳两界! 这太可怕了,之前的魔修和鬼将会被诛杀得这么快,全因为来到阳界地盘,会有大大小小的古教势力限制妖鬼,鬼将无法回到阴间门,只能被瓮中捉鳖。 但鬼相一旦拥有了无渡莲,它能造成的破坏,简直教人难以想象。鬼界是阳间门的倒影,阴魂能在鬼节可以穿过界壁回家,就足以说明从阴返阳可以无视长风界的渺渺时空,去任何想去的地方。届时它不仅能肆意往返,还能借着界壁跳跃到阳间门任何一个地方。 现在他也要被丢去喂莲花了—— 鬼相手指轻点,水域中间门的石台便裂开通道,打开了重重结界。 下方是莲花根在的地方,也是滋养它生长的血牢,甫一进入,再难爬出。 林青竹被丢了进去,所有的呼喊,都尽数被隔断在了足有数里深的血土之下。 再无声息。 无渡血莲轻轻摇曳,似乎欣喜于吃到了极佳的食物。 越发的鲜妍了。 * 而另一边,天羿等人也终于稳住渡船,几经周折,划上了岸。 阴河禁空,饶是他们也不能强渡,必须借助渡船。但划船偏偏又要阴木,他们没有,克服万难,才终于靠沧钰弄水的能力推舟靠上了岸,上岸清点人数,存活下来的弟子只剩下了十来人。 折损了一半。 但这和青石夙凤的失踪比起来,已然不值一提。 “小小阴鬼竟敢愚弄于我,”沧钰眸中显出戾气,“纵死了也要将它找出来,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也有人道:“接下来我们该去往何处,是先寻人,还是先等待长老。这地方反常,那摆渡人不过是被上者驯养的狗,绝不简单。” 周围阴河尽皆化成血水,所负业障不知多少,岸边青草也发出腐朽味道,五感超乎寻常的几人只能封闭嗅觉,才能勉强行动。 在这样的地方,等待长老驾临会是更稳妥的选择。他们族内联络自有秘法,血脉勾连比魂灯好用百倍,只要就地等待,就不会失散。 天羿声音极冰:“找人,夙凤撑不了太久。” 鬼界缥缈,长老救援未必及时,唯求自救。 沧钰:“先去他们坠落之地看看。” 几人带着弟子极速朝后掠去,他们地形不熟,在鬼界不能轻易撕裂空间门,所以千里的距离还是花了一段时间门才赶到。奔雷骓提速到极致,使得天羿比其他人更早抵达。 但叫他们失望的是,岸边早已没了青石和夙凤的声音。 “莫非他们坠河了?”沧钰看向远处江边,“天羿,何不以秘术搜寻?” 阴河不能轻易淌下,若要涉水,必先知道方向。 天羿与夙凤血脉相连,无论在何种地界,一人都能凭血脉感召寻到另一人。 然而待天羿感知血脉,捏诀计算,却发现目的地再据此万里之遥的远方。 不过半日便出现在万里之外,他们遭遇了什么可想而知。 肮脏鼠辈。 天羿眼中杀意毕现,带着教人胆寒的气息,缓缓握着弓箭::“他们被掳走了。” 夙凤仍活着,却已气息奄奄,就如乱风中的微小蜡烛,轻轻一吹,便要熄灭。 沧钰吃了一惊,而天羿再不犹豫,带着队伍,纵马朝那个方向奔去。:,,. 72 清洗 打短工击穿敌方水晶√ 林青竹被丢下饲养莲花的深窟, 深窟不知有多深,他碰到石壁,摔了近十米, 催使灵气用被折断的手脚紧抓石缝,以此缓冲, 才没有当场被摔死。 洞窟底是血泥, 潮湿不堪, 他砸在上面,剧痛难当,本能缩成了一团。 过了好一会儿, 他才有力气掏出储物戒里的灵丹, 颤抖着手喂了一颗进嘴里。 霎时间, 纯粹的灵流流遍全身, 效用之强让林青竹终于理解了为什么它能卖的这么贵。 危难之际, 灵丹比普丹强过百倍,是真的能保命的东西。 他吃的是玉春丹, 黄阶灵丹,吃下去不过几息,身体的伤势就好转大半。虽然肺腑的暗伤未愈,行动却已经无碍。 林青竹一边吸收药力, 一边攀着石壁站了起来。 他不能停下来打坐, 因为他感觉脚下踩的血泥,不仅腥臭得难以忍受, 而且像一双手抓着他, 不断吸收他体内的血气。 这不是错觉,整个洞窟都好像有一股无形的力量,在抽取里面人的精元。 有阵法。 林青竹连手也不放在石壁了, 尽量减少接触的面积,要不是不是这里阴气太重不能飞,他肯定要拿出飞剑。 他也想明白了为什么鬼相不夺走他的储物戒,要么是不屑筑基弟子的收藏,要么是因为他活得越久,被吸取的精元就越多。 这个豢养莲花的密洞连通着外面的血池,不断有血从泥土里渗出来,四面八方都埋了类似穿心虫触手一样的古怪枝蔓,像血管一样,源源不断抽取血汁向上输血。 而外面,慧心感知到鬼相双眼冒出精光,极为享受,不断吞吐莲花精华,同化它,加速它的成长。 莲花就快成熟了。 林青竹想通其中关窍,催动蜉蝣诀,把自己伪装成一颗平平无奇的小草,尽可能避过阵法的抽取。 荷包蛋从他福袋里爬出来,又被他轻轻按回去。 他知道它想保护他,但荷包蛋本身只是一只小乌龟,重伤未愈,成长也很缓慢,再让它承伤,恐怕很快就死了。 而他体内因为上次吸取了辛屠的血,精血异常充足,暂时问题不大。识海的蜉蝣也有储备精血大补丸,危急的时候,可以吐给他。 现在它就轻轻吐出一个球,是口粮里省下的,送给了他。 林青竹用神识和小虫碰了碰,以示感谢。 就在这个时候,他忽然听到了一道声音,从前方传来,轻得仿佛不存在。 但他静下心,却再次听见了。 “哥哥……” 声音很熟悉,是夙凤的哀鸣,在喊哥哥,隔一会儿,又变成小鸟濒死的啾啾声。 林青竹点燃一张火符,穿过一道石壁,来到了核心的洞窟,看到了洞窟中间的场景。 小小鸟被骨刺刺穿,钉在了阵法中心,它的手脚都被骨钉钉穿,连接着四条锁链,时而是小女孩,时而是小小鸟,但不管怎么挣扎,都逃不开贯穿,把自己撕扯得面目全非。 它的翅膀几乎成了干皮,变成人形时,四肢的皮肤上流动着黑色的诡异符文,口中发出兽类的尖啼。 因为太疼、太疼了。 可是在看到林青竹之后,她忽然安静了下来,用嘶哑的声音喊他: “哥哥。” 林青竹走了过去。 他伸手,想摸摸她的头,却被夙凤躲开了。 “不碰。” 她的身体和阵法相连,林青竹碰她,会和她一样被大阵锁定。 林青竹看着夙凤金色的血顺着骨钉汇到锁链,延伸到头顶,那看不见的莲花的根部。明明是一只凤凰,却被困在这暗无天日的牢房里,成为妖鬼的养分。 他又低头,这次终于将她身上缠绕的黑气看了个清清楚楚,因为这次的黑气比上次浓烈百倍,总算显出了原形——那是一个个晦涩的符文,玄奥隐晦,和王禅曾经受的伤口一模一样。 是道则诅咒。 她体内的血也在慧眼下显出了古怪:那是两股不同的血,一股赤金、一股绯红,泾渭分明,却又互相交织,不断漫出黑气,是她诅咒的根源。但现在,这两股血都在渐渐离她而去。 她骨髓里不断制造新的血,又不断被抽取。 林青竹看了看骨钉和大阵,是地阶级别的实阵,凭他不可能破坏。 他只有筑基期,救不了她。 但夙凤也没有说其它的,只是歪头看着他,又喊他:“青石。” 林青竹嗯了一声。 夙凤说:“不要难过,青石。” 她的脸上滴了一点林青竹的眼泪,显出明净的脸庞。 却不再圆润了,干干瘪瘪。 林青竹只能说:“天羿很快就要来了。” 夙凤:“在哥哥来之前,我就要死啦。” 就算他毁了阵法,她也难逃一死。 林青竹知道她说的是真的,她体内的这股诅咒很快就会吞噬她,比阵法更快地杀死她。 “这是为什么,”他终于问出了那个问题,“你体内的血,为什么会是这样。” 他上次看似给夙凤清理了黑气,但现在却成倍地反扑了回来,更加地凶狠残狞,绝不仅仅是因为凤凰涅槃的关系。 是她的这两股血有古怪。 夙凤圆润的眼睛看着他,过了很久,她才说道:“因为,我的母亲,是妖族。” 林青竹瞳孔猛地睁大了:“怎么可能?” 人和妖族不可能通婚,也不可能生下后代,人只可能和妖兽化成的妖修结合,生下的孩子被叫做半人。 但他很快想到了,夙凤不是人族,她和天羿一样,是神血后人。 夙凤却好像知道他在想什么,又轻声说道:“我们,也不可以。” 不可以结合的种族强行结合,结果可想而知。 她身上的诅咒,就是天谴。 夙凤已经濒死,说的话很轻很轻,林青竹要俯下身,才能听清她在说什么。或许是想在这个世界上留下什么东西,所以她慢慢的、慢慢的把所有秘密告诉了他。 腥臭的血滴在石壁上,整个洞窟,恍然只能听见锁链晃动的声音。 * 远古有神族,与人交合,留下神血后人;与□□合,产生横断妖族;最后一支遁入远海,鲜血散入洋流,成就海族霸主。 然而这三支亲族之间,却不能通婚,且随着时间流转,神血稀释,彼此之前的亲缘关系越来越淡,已然成了三类截然不同的物种。 除却金乌,纯血神族就此消失。 可神盟从未放弃过制造纯血族人,祖先皆有兽身,他们却只有人身,焉能甘心。 他们想尽办法,便将主意打到了两者皆备的妖族身上。两族曾是近亲,又一拍即合,夙凤就这样诞生了。 他的父亲是前任盟主,母亲却是一妖族女子,长老们以为她不知道,对天羿也从未告之,但夙凤却记得诞生后的一切。 她曾经有很多兄弟姐妹,但都成了死蛋,唯有她还有一线生机,被封冻在极北的冰川下。直到父亲身死,她被长老捧上圣女的位置,又几经血脉圣灵池洗濯,强行变成出了一只返祖的“凤凰”。 她本来就该死了,只是林青竹延缓了这个过程,让她快快乐乐活了一个月。 没有痛苦,没有忧愁,轻轻松松,非常快乐。 所以她已经满足,说完一切,便对林青竹道:“青石,我,自爆,你,出去。” “对哥哥说,不要难过。” 她燃尽最后的血脉,足以将阵法焚毁,自爆后神元脱身不受□□束缚,凤凰神火得以尽显,哪怕对上合体期的鬼相也有一战之力,青石就可以趁机逃跑了。 可等她说完,青石却迟迟没有开口。 林青竹只是顺着铁索,看向上面,好像透过厚厚的泥土,看到了那一朵快要盛开的血莲。 用人血浇灌出的莲花,和之前的虫茧一样。上一次他飞去一滴血,就破开了虫茧的防御,当时懵懵懂懂想不通,现在却渐渐懂了。 蜉蝣诀是凡道功法,他修了蜉蝣诀,身上带着凡道的道则,他的血对这种汇聚了凡人晦血的邪物是致命的。 那这一次呢? 林青竹食指划破中指,朝上飞去一滴血珠—— 那一刻,他恍然听见了无数凡人的哭嚎声,还有从那莲花尚未被血色吞噬的、青色一角传来的微不可查的颤动。 是有用的。 若能洗出莲花本体,凭圣物之威,周围数万里的阴邪都会被清洗一空,就算杀不了鬼相,他们也能得到莲花庇护,不会再被伤害。 阵法也会因此而毁,夙凤就不用死在这里了。 他不能再等天羿,他未必能来,就算来了,也未必能救他。而且如果真要拿一个小小女孩的躯体挡在他面前,这算什么。 唯一的问题就是他只是筑基期,精血稀薄,就算放尽他全身的血,可能也无济于事,连莲花的一片叶子都净化不了。 那就只剩一个办法。 林青竹对夙凤说:“夙凤,你愿不愿意和我赌一把,赌赢了,我们两个都可以活下去,你也不会被血脉荼毒。” 夙凤呆呆的:“如果输了呢。” “不会输的。”林青竹看着她,“只要你相信我。” 夙凤就歪头看他,看着林青竹的手摸到了她的额头,暖暖的手,驱散了化之不去的寒冷,把她抱在了怀里。 在那一刹那,洞窟陡然轰开一阵金色的光芒,如水波扩散。林青竹只觉得比此前恐怖不知道多少倍的吸力从锁链传来,也不知道夙凤怎么抵御这种痛苦和他说话的。 他不再犹豫,一把抓住那四条锁链,抓在了手里,截夺了通道,用自己的血代替夙凤,源源不断朝上方传去。 “唔。” 不过一会儿,林青竹额头就出了一层细汗,四肢百骸的精血都被渐渐抽离。他现在太庆幸上次吃了辛屠,能让他多坚持一会儿,蜉蝣也在不断给他吐出大补丸,给他补充。 而他如今抱着夙凤,一心一用,催动蜉蝣,不断吸取夙凤体内那一股沸腾的、“绯红”的血。 这股“绯红”的血气即是夙凤遗传自母亲的兽血,和辛屠天羿人、神混杂的血不同,和其他同时继承了人神兽三种道则、导致连破壳机会都没有的“凤凰”兄弟也不一样,夙凤只继承了父亲的神血,还有母亲的兽血。 某种意义上,她的确如神盟期待的那样,剔除了人族基因,无限接近祖先。 但同时她也遭受了天谴,成了畸形的怪物。林青竹不知道为什么,但他现在清楚,夙凤想要活下去,就必须舍弃一部分。 现而今他要夺走她“兽”的部分,只保留相对稳定的、赤金的神血,从根源瓦解道则的诅咒。 最后会变成什么样,他也不知道。他只是不停歇地把夙凤的兽血导入到身体里,源源不断交给蜉蝣过滤。 绯红鲜血甫一进入蜉蝣,就如烈火被冰层封冻,哪怕此前如何嚣张,现在也彻底瓦解,变成了一颗颗大补丸。 夙凤的骨髓造多少兽血,就被林青竹吸取了多少兽血,最后全成为自己的,反输送给莲花。 而这一切,正在吸取莲叶精气的鬼相丝毫不知。 但渐渐地,林青竹难以为继,觉得自己在灌一个黑洞,再多的血也灌不满它,从莲花传来的波动始终平稳,没有任何一丝要逆转的意思。他的血慢慢要被吸尽了,全靠夙凤的神血撑着。 这样不够,不可能够。 林青竹视线都模糊了,拽着链条,除了屏蔽荷包蛋不让它被吸血,就只有一个念头,一双眼睛紧紧的盯着上方看不见的莲花根叶。 变啊。 变啊! 就在这时,他又听到了蜉蝣振翅的声音,鲜红的血、凡人的血从他脚下阵法渗出,汇入到他身体里。在鬼相看不见的地方,他积蓄了千年的血池,悄然漏了一个口子,无知无觉被林青竹吸收了。 这些血肮脏不堪,不知沉淀了多少年的怨气和痛苦,换作旁人不要说吸收,恐怕掉下去都会受损几十年的修为。但林青竹识海里的蜉蝣却全然不怕,它也像一个黑洞,来者不拒,与慧心共鸣,洗濯了无数迷离的哀魂,将它们的业障统统吸收。 越来越多的魂灵依偎在林青竹身边,好似游鱼依偎大海,但林青竹已经看不到了。血液流失的感觉让他如坠冰窟,他的头发渐渐变白,身体也慢慢单薄,神思越来越恍惚,只执拗地抓着锁链。 到最后,怀里的夙凤越变越小,当一滴兽血被他吸取殆尽,夙凤变成了一枚小小的蛋,落在了他怀里。 那一刻,神血入体,因果纠缠,林青竹透过眼眶,依稀看到了金黄的夕阳。 他又看到了林如晦。 …… …… 灿金色的夕阳洒满了院子的每一个角落,明亮得好像不在人间,但其实天气好的时候,在吟溪院经常可以看到这样的夕阳。 光束通透,映照出很多小虫,慢悠悠地飞。 山脉仿若笼罩在金色的雾里,松海泛起安静的波浪,就连风声也是远远的,天高鸟飞,静得让人寂寞。 林青竹站在金色的风雾里,发带飘舞。他在院子中.央,看到院子金色的楼阁,没有一丝人气,仿佛已经许久没有人踏足过。 头发边的玉饰轻轻碰撞,发出好听的声音,但他轻轻抬眼,分明又是屋檐下摇动的风铃。 夕阳很暖,又有些虚无的空冷。 他好像在做梦,又不像在做梦。 就在这个时候,他忽而感觉发带被轻轻一扯,被什么人抓在了手里。 身后有人。 他回过头,却看到了林如晦。 他躺坐在往日惯常坐的那张躺椅上,晒着太阳。他的发带太长了,在半空飘啊飘,所以被他抬手,轻轻握在了手间。 他穿着淡青色的长袍,长发披散,腰间一支长箫,显得有些慵懒。眼眸很深,握着他的发带,却是轻轻吻了一下。 风从他指尖和唇间传过去,林青竹侧着眸,听到珠子落地的声音,看到他已然是一个成熟青年的轮廓。 有些清瘦,却已经很高大了。 道袍宽大到落在地面,骨节分明的手寸寸收紧他的发带。 林青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做这样的梦,为什么每一次吸收神血,都会梦到林如晦。 这个梦真实的不像话,却唯有他的神色,他还是看不清楚。 “放开我吧。” 林青竹轻声说。 他的身影再次如沙尘崩塌,刹那消失眼前。最后一眼,看到的是林如晦吻着他的发带,缓缓睁开的眼睛。 …… …… 林青竹已经不知道坚持了多久,这个梦他好像做了很久,又好像做了很短,而从梦里走出后,他就一直沉在黑暗里,意识恍恍惚惚,甚至想不起来自己在做什么。 只有手上还有拉扯着东西的感觉,已经成了本能。 直到他听到了杀伐声。 是利箭破开大殿,远远传来鬼相的怒吼: “小辈,尔敢——” 某一刻,林青竹突然从混沌中惊醒,长发披散,抬头看去,明白发生了什么。 天羿他们来了! 73 莲花 打短工结束√ 赤金色的光箭穿破血障, 携卷万钧之力,直朝鬼相眉心杀来。 纵使天羿仅有化神修为,低了鬼相整整两大阶, 湮日弓的威力还是叫鬼相不得不避退。它双手护在身前,磅礴威压轰开血池, 半空猩红鬼头张口,硬生生吃下这一箭, 才将光箭消融。 半仙器。 金乌血脉。 鬼相露出忌惮之色, 巨掌赫赫, 朝天羿拍来,意图将他抹杀当场:“小辈,尔敢——” 天羿并沧钰六人浮立半空, 天羿身骑奔雷骓, 正是握弓姿势, 见状冷笑一声,双眼化作竖瞳,骤然打开眉心真宝,战马嘶鸣: “轰——” 紫金相交,轰开数百里法光, 大殿顿时被夷为平地, 只剩血池地台。天羿眉心赫然跃出老祖分.身,鹤发灰袍,宝相庄严,真身被掩盖在道光之下, 以一指直抵巨掌,实力不相上下! “哼。”老祖声若钟鸣,“以大欺小, 真当我神盟无人。” 符宝可储存法力,真宝更在符宝之上,是大教宗主传予衣钵弟子的保命手段,里面寄居着老祖分身,极度珍贵。 从前辛屠就有一道,不过未曾用得出来,现在天羿眉心的真宝更在其之上,里面寄居的乃是金乌一族老祖的分魄,老祖已近飞升,光其分魄,便有合体修为! 与鬼相同为合体前期。 不过真宝存在时间有限,仅能维持半个时辰。 老祖与鬼相很快交起手来,斗得不可开交,老祖声音远远从上传来:“羿儿,护好自己。” 两人都丝毫没有遁入虚空的打算,合体之威非同小可,哪怕天羿沧钰等人身负神血,也不可能违抗如今道则,是以抵抗着相当的重压。 “啊!”稍有不慎,便有人半身化作焦炭,几乎喋血。 其余几人立时扶住他,四面躲避浩瀚的威压。 天羿挥舞长枪抵御威压,唇边溢出鲜血。他不在意地随意一抹,冰凉面具划过沙尘石砾,眼中竟有阴鸷: “老鬼,凤凰在何处。” 金乌性残暴,天羿同有先祖脾性,鬼相夺他心爱之物,今日必要死在这里。 上方却传来鬼相桀桀笑声:“凤凰——凤凰早已成了我的肥花饲料,被我开膛破肚,你想见它,此处便是个好去处!” “你!”有人怒喝出声,”区区贱鬼妖物,你也敢!” 回复鬼相的便是再一支湮日箭,这次天羿背后炽日张开大半,仅剩小半日食,威力非同凡响,另有老祖刻意挟制,几乎正中鬼相躯体,连其他人都骇住了。 那一刹那,沧钰更以为看到了祖地雕塑的先祖朱玄。 射日之姿,无与伦比。 “我再问你一次,凤凰身在何处。”天羿再次拉紧了弓弦,竖瞳紧紧地盯着他。 鬼相感受到莫大危机,若只有老祖或天羿一人,他何至于此,但现在前后夹击,还有半仙器威胁,它便是不死,也要遭受重创。 “欺人太甚——”鬼相长嘶,霎时鬼气大盛,显出法相天地,“你们既来了鬼界,便不要想回去了!” 半仙器又如何,它也有! 血池水涨,无数阴魂环绕鬼相,使它身形更为膨胀,几乎如同山岳。鬼相双目红光乍现,俯首吐息,无渡血莲摇曳生姿,终于破除迷障,现出本体,含苞欲放与其共鸣,扩开一股极为诡异却强悍无匹的领域! 领域如风雨乱涌,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朝外推进。在这领域内,哪怕合体老祖,照旧法力迟滞,沧钰等人一声闷哼,原站在大殿的残骸上,现在脚步不由向后滑去。 耳边尽是鬼哭,好似身处阴河河底,顷刻间,他们周身护体神光便被消融,不得不拿出法宝加以抵挡。 血雾弥漫天地,遮蔽晨曦,莲花所传出的血腥道意,让所有人为之心惊。 “该死的,这是无渡莲,这只老鬼竟养了佛门圣物!他竟有这样的好东西!” 沧钰回应道:“已经被污染得彻底,认主不了了。” “现在怎么办,宫殿已被夷平,这周围千里都是血池,也没有见夙凤和青石的藏身之处,”那人继续道,“这池子已经成了阴河,连我们都不能御空,要是被推得掉下去——” 莲花领域越来越大,他们根本难以靠近,莲心所在的地方更是寸步难行,想要轰开剩下的断垣绝无可能。 他们神识还受限,寻人谈何容易,鬼相还极有可能设置了阵法,更甚直接藏于自身鬼蜮空间,除非它死,否则爆不出通道。 上方老祖与鬼相再度交手,只是这一次鬼相明显占据上风。它死死靠着莲花,不给老祖任何可趁之机,而血莲也馈赠他无尽滋补,让它越战越得力,恢复巅峰。 相反,老祖储存的分魂不可吸收灵气,身形越来越淡,再有半柱香,就该消失了。 莲花再度摇曳,血气尽情释放,连鬼相都不由心生惊喜,往日血莲何曾如此青睐于他,必是将要成熟,要认他为主了! “那莲花要熟了!”沧钰瞳孔猛缩,还未成熟的血莲便有如此威力,若它落地成台,彻底被鬼相收拢,以它修为必能发挥出全部实力,届时老祖分魂消失,他们都要死在这里! “天羿!先退守,之后再来!”天羿既然感觉到夙凤还活着,他们就还有机会! 等长老亲临,何愁老鬼不死! 即便不甘心,又有何办法? 沧钰紧盯着那朵莲花,咬牙道:“走!” 若不是它! “想走,”鬼相却朝他们抓来,“妄想——” 老祖与他抵抗,天地间却越发黑暗,血水翻腾,翻出了纯粹的黑色。鬼潮泛滥,正挡在天羿等人的退路前,冲毁了进入的唯一一条通道。 剩下便是四起的忘川黑水,要朝他们卷来—— 老祖一手将他们抓起,才使得他们不被黑潮吞噬,血水受莲花催发,更厉害百倍,几千里范围尽是泛滥黑潮。他们虽有渡船,却没有架船的斤两,形势危急之至。 老祖消逝的时间,却快到了。 分.身毕竟不是本体,受限太大。 老祖喟叹长叹:“羿儿,我便先将你送走,族内已在赶来的路上了。” 族内其他老祖仍在天绝城附近,与林家交手。 却未想到,底下有这条大鱼。 鬼相拿到无渡莲,他们便再难追寻,神盟损失惨重。 老祖将众人握在手里,将撕裂空间强渡黑潮,鬼相看出意图,再次催动莲花,使得天地颠倒,莲花封锁:“老哥,何走?” 老祖抬袖与他抵挡,万法玄妙无比,道意磅礴,淡淡道:“若我法器在此,你焉有命在?你伤我诸天神盟族裔,可做好了不死不休的准备?” 鬼相仰天大笑:“我有圣莲,你们奈何不得我!” “今日我便要当着你的面,杀了你族中后辈!” 它缠绕不休,步步紧逼封锁,绝不让老祖趁机撕裂空间,两人于虚空不断交错往返,撞出紫金之气,轰开绚丽法光,使得黑潮汹涌不已,波及周围数万里阴魂鬼魅。黑潮撞击,如巨钟鸣响,浩浩荡荡,恐怖至极。 整个鬼王宫都化为飞灰,这才是合体期应有的实力,眼看着黑水颠覆天地,在这无尽的苦业晦暗中,唯有莲花婷婷欲放。 莲瓣张开一线,即将开放了—— 却在这个时候,天地陡现一缕微光,环绕莲花身旁,初时不显,后来却越来越刺眼,刺眼到了鬼相都必须瞩目的程度。 因为那一点光芒,正来自于莲心! 不是想象中的血气冲天,亿万阴魂为祭,让天地变色,而是纯正的、不可比拟的清正仙气! “不——”鬼相难以置信,它养了数万年的无渡莲,在鬼界藏头露尾不敢声张,忍受万年时光养出的血莲,怎么会露出仙气! 难道即便亿人鲜血浇灌,也不能改变渡莲本性?! 它匆忙便要回防,却为老祖所阻:“老弟,何去?” 莲花即开,逆转之势早在鬼相肆无忌惮吸收莲花血气时便早已注定,那点青光于莲心绽放,纯粹无匹、温暖无匹,在通天的彻底的光芒中,也在天羿等人的眼中,林青竹身影出现在水台上,恍若一具枯骨,而枯骨的手,悍然拔.出了盛放的莲花! 刹那间,枯骨复生,生死回转,灿金色的灵力携卷着莲花威压轰然轰开万里水域! 他的肉身几乎化作透明,魂魄中心一点慧心,与莲心共鸣,恍若两颗璀璨星辰,在黑夜中亮起。 慧心本就是千百万亿人中都未必有一个的顶级慧根,它的存在如此稀少,稀少到连林家炼药师都不知道它的存在,误判了林青竹的病情,根本未曾发现他魂魄有异。 当世知道的,唯王禅、林如晦,以及月半道人。 但现在,在场数人尽皆看见。 修真即修心,蜉蝣曾被慧心吸引而来,如今莲花更是。 林青竹以精血浇灌,超度无数凡魂,它心悦诚服,甘心认主。 莲花褪去了最后一点血色,圣物激荡,成熟的那一刻,将千万顷黑水尽数净化,将这万里哀魂尽数超度,使得黑水澄澈、天地清明,一切罪业尽数偿还。 佛音弥漫,林青竹声音轻如风声,莲花已有灵识,在认主受林青竹修为限制之前,以圣物之姿直创鬼相,光芒大盛,照耀如同月亮! 因果反噬,鬼相豢养莲花万年,业障早已不可逃脱,被堪称散仙的莲花彻底超度。 灰飞烟灭。 眼见这一切的老祖,分魂也消失在莲花光芒之下。 同被超度。 因为在鬼界,没有天雷降下,无渡莲顺利落蕊,化作莲台,认林青竹为主。 仙威也渐渐收敛,为他所能御使的极限,跌落至法宝级。 这番造化非同小可,因莲花是主力,所以浩荡功德金光大多成为无渡莲养料,只有很小的一部分飞入了林青竹身体。 但就是这么少的一部分,却直接叫他突破化元后期巅峰,直逼金丹! 原本这股功德可以直接帮林青竹结丹,却硬生生被林青竹压下了,因为他不觉得修为升这么快是好事,现在轻松以后吃苦,他宁可出去再稳固修为,重走一遍化元过程,再受雷劫结丹。 林青竹将莲花落下的花.蕊收进了储物佩,黑发披散,白袍如新,踩着莲台朝前飞去。 平台崩塌,滔天净水即将涌来,这受莲花净化的清水混合了鬼界的阴气,同样不适被修士触碰。他施法扩大莲台,带着所有人渡过茫茫水域,回到了曾经的青草坪上。 那里有不少被留下的弟子,他们修为低微,带去也是送死,所以就在附近休整。天羿等人不在的这段时间,他们战战兢兢,见他们归来,原本欣喜于汇合,却本能地不敢靠近。 脚步滞迟在远处山坡。 远处晨光熹微,天羿摘下面具,额间已流出鲜血,流至眼间,他却毫不在意,眼睛死死的盯着林青竹,问道: “你是谁?” 所有人都见到了那股金色的灵力,与他们在辛屠脑海看过的画面别无一致。的确非常特殊,并非普通的金灵根,带有木灵之气,天生压制阴邪鬼魅。 现而今还混了浓郁的莲花香气。 七人在站在一起,林青竹独自站在水畔,也看着他。 过了会儿,他取下了还缠在头发边的玉饰,还给了天羿,抬眼之际,真容显露无疑,赫然是他们追杀数久的林青竹! 林家人! 霎时杀伐加身,六人齐齐出手,但林青竹早有准备,轻轻踏着莲花避过了,只刹那间,就越水而去,去往他们无法抵达的彼世尽头。 天羿搭弓射箭,却迟迟不能松弦。 “林青竹——”他声音如霜罩寒,林青竹回头,看到天羿带着杀意、紧紧盯着他的眼眸。 林青竹只说:“再见。” 他们终究不是一路人。 做不了同袍,也很难做朋友。 只是一点难得的友谊,发生在桃源和竹屋的小小窗口。 他终于消失在了天羿神识尽头,而到最后,天羿也没有射出那支箭。 河畔寂静无声,天羿眼中渐渐冰冷,最后道:“发令,全境找寻林青竹,凡神盟据点必识此人,给我活捉回来!” “是!”其他人领命。 鬼相既诛灭,他们又在河边,便极好出去了。 现在只需要回去,看看夙凤在何处。 就在这时,沧钰心中一动,走近河畔,从林青竹之前所站的地方捡起了一枚巴掌大小的蛋。 白蛋看似平平无奇,但他细细感知,忽而神色大变:“天羿,你快来看!这是不是夙凤!” 其他人亦围了上来:“什么?” 天羿把白蛋拿在手中,同样探入神识。 …… 蛋里,小小的凤凰蜷缩一团,眼睛紧紧闭着,全身骨血皆在重塑,如烈火焚身,只待破壳之日展翅重生,翱翔于天地之中。 天羿的眼眸似也映照出了这样灿烂的金辉。 里面的夙凤,已然是真正的纯血神族。 * 另一边,林青竹飞了一会儿,忽然摸了摸自己的头发。 他的头发不知道什么时候散了,现在飞得很快,噼里啪啦打到他的脸,痒痒的。 神盟的发带就是不好用,虽然坠了珠子很好看,但很长,还松垮垮。 好在他自己买了一打。 林青竹从储物戒拿出一条新的发带,咬在嘴里,一边盘头发,一边系头发。 终于又绑出一个低马尾,整整齐齐地贴在脑后。 满意的透过阴河照了照,林青竹驭使无渡莲台,破开万里水域,朝着更远处飞去。 ========三卷·行侠(完)======= 74 巧合 旅游开个任意门√ 鬼界的天空永远停在日出之前。 原野阴草连绵、河流深深, 地上结了一层厚厚的阴霜,天地间阴沉昏暗,没有一丝暖意。 在这样的环境下, 哪怕是阴魂飘过,也会被这寒气冻伤。 外面双星临世, 天气恶劣,终究影响到了鬼界,让它变得更加难熬。 不过这样的阴气,丝毫影响不到林青竹。 不谈他的慧心和金身,单说无渡莲, 就会发光发烫,给他输送暖流。坐在上面,整个人就像被泡在温泉里一样,从内到外都暖洋洋的。 特别安全,特别幸福。 林青竹踩累了, 就坐下, 不施法扩展, 莲台也很大。 他蜷缩一下, 甚至可以躺着。 背后还有九颗圆润的莲子, 好像天然的按摩珠, 还带艾灸的,热乎乎,躺久了疏通经络。 吸一口,全是莲花香。 林青竹侧卧在里面, 听着阴河轻轻的水声。 无渡莲本相有一万零九片花瓣,但常规状态下,外露出来的只有八十一片。 周围莲瓣都是青色的, 有三层,层层叠叠,像水一样哗啦啦浮动。当它落到河里时,内里一圈还会轻轻合拢,包住他,成为一个莲花苞,顺水而下。 林青竹玩了好久,才乖乖上岸,慢悠悠顺着河飞。 他从来没坐过这么好用的坐骑,随他心意乱飞,反应速度0.0001秒,在长风界击败99.999%的飞剑,实在太快乐了。 速度也不容小觑,相信在外面,表现也会极好。 根据典籍的记载,无渡莲尤其擅长渡水,可避万鬼、破瘴气,横断江海、飞掠山川都不在话下。莲瓣还兼具防御之效。 哪怕现在收敛了神威,压制到法宝级,凭林青竹的催使,它的飞行高度还是能轻松超过元婴,速度亦然,更能防御元婴之下的攻伐。 巍然不动,金身不破。 更重要的是,无渡莲在阴间的作用。 坐着它,不仅鬼界任何地方都能抵达,能和摆渡人一样,借着涉水破开时空;更能穿越阴阳二界,通过阴间去往阳间的任何一个地方。 只不过凭林青竹现在的能力,一天只能跳跃一次——是跳跃一次,不是往返一次,跳跃的地点还不能把控。 就像打开一个任意门,很神奇,但是门外是什么,他自己也不知道,最多有一个方向。 能力很好,但是要慎用,因为每次跳跃,都可能走到全新世界。 所以林青竹没有急着出去,而是坐在莲台上,慢慢盘自己的底牌。 现在他是化元后期巅峰,半步结丹,也就是假丹境。 功法不提,术法主要学了九部,攻防身法皆备,不过都只学到第一重,筑基期是够用了,但现在修为提高,明显差了一大截。 出去后要加紧练习,顺便压制修为,巩固根基。 另他还有佛学典籍三部,进修也不能停止。 法宝方面,进攻的有玄清戒,保命的有无渡莲,伪装的有识海天纹,储存的有博渊录,还有个荷包蛋免疫必死,看上去很齐全。 但是几次对战下来,林青竹感觉自己还是缺了件趁手的本命法宝,金丹正是熔铸本命法宝的最好时机,就看他能不能有好运气,找到一件。 天赋方面,他有慧心、有慧眼、有金木小人儿、有蜉蝣道意,已经是顶配,只能往下精深,再多就把握不住了。 资源方面……林青竹数了好半天,心里美滋滋的。 现在他有灵晶两千一百枚、上品灵石四万、中品灵石十万、可贩法宝三件、灵器十一件、飞剑两把、灵丹四十瓶、普丹四百瓶、阵盘二十件、符箓不计、符宝二十五块、五百年份药草十盒、五阶炼器材料四十五件、五片价值五百灵晶的黑蛟鳞片。 并有刻录灵诀典籍三百,储存灵果一箱,准备越冬资源无数,其中包含夙凤赠他的灵衣和红棉被。 以上种种,都是他在神盟发的财。 林青竹终于知道富贵险中求是什么意思,现在的他,比起刚入北荒的时候,不知道强了多少,行走修真界,也更加有底气。 这个时候,荷包蛋从他怀里爬了出来。 林青竹刚想摸摸它,却发现小龟没有想和他一起数灵晶,而是离开他的腿,趴在莲台上,不动了。 像是了无生气,成了乌龟尸体。 不是单纯的不开心。 林青竹手指顿了顿,想起王禅的话。 压抑小龟护主的本性,反而会使它抑郁早夭。 在洞窟的时候,他一直不要荷包蛋放出金身,而且因为用精血灌溉莲花,样子很不好看。 林青竹想了想,两只手的手指慢慢抓起小乌龟,让它四脚朝天,正对上它豆大的眼睛。 小眼睛看着大眼睛瞳仁里面照出两个自己,很温柔。 看了很久,荷包蛋终于“哞”了一声。 林青竹就亲了它一口,一口亲完,又亲了好几口。 然后划破手指,用鲜血喂它,慢慢安抚它。 荷包蛋眷恋地抱着他的手指,感受到血脉相依的安全感,慢慢闭上眼睛,又睁开。 它执着地看着林青竹。 林青竹:“荷包蛋多吃点,长快点,以后做个海岛龟,载着我出海。” 荷包蛋发出声音,意思是答应他。 然后张开嘴巴,现在就要开始吃了。 特别自觉。 林青竹就放了好几颗灵晶在莲台上,盘着膝,让它在腿边努力啃。 只不过它这么小一点,想要长成海岛那么大的龟,估计要几千几万年了。 林青竹心想,不知道那个时候还能不能挂他身上。 …… …… * 那之后,林青竹又在鬼界游荡了好几天。 主要是想找摆渡人问问路,看看哪边是东,哪边是西。 鬼界即是凡界倒映,那么鬼界的东,便是凡界的西,他顺水往□□破界壁,就可以最大可能地避开荒北的中南大草原,跳跃到西面。 想也知道,外面神盟找他肯定找翻天了。 北荒以横断山为界,他原本是往西北走的,正巧撞上神盟在中部密集的势力区。但如果再往西,最好跳到西北沿海一带,那无论林家还是神盟,势力都会淡很多很多。 西北一圈宗派还特别多,洞天福地是出了名的,是个好去处。 其实如果不是鬼界空间不稳,随时有被偷袭的风险,林青竹安全不介意在这里修炼。人少灵气足,非常优越。 可惜,他实力不足,没有在这里突破的底气。 突破也是个问题,鬼界不可能降下雷劫,给他结丹。 就这样,找了几日,林青竹才终于发现一个摆渡人。 一样是个漆黑鬼影,披着蓑衣,气息却比上次的渡夫正常很多。 林青竹驱使莲花飞到它船边,打开储物戒的藏宝箱,拿出十枚内境铜钱递给了它。 内境的铜钱显然很使得开,比外荒多如砂海的世俗国家的铜钱更好,林青竹甚至能感觉到鬼影愉悦的心情。 它慢吞吞地收下了,问他:“去哪儿?” 林青竹礼貌地回答:“我不坐船,想问你一个问题。” “嗯,”鬼影伸出手,有些笨拙地思考了一会儿,“问一个。” 林青竹便问它:“请问哪里是东?” 摆渡人诚实地指出一个方向:“三个,时辰,之内,那里,东。” “多谢。”林青竹感谢了它,驭使莲花往那个方向飞,“再见。” 鬼影:“再见。” 也朝他慢慢招手。 林青竹不由庆幸,他存了一大箱的铜钱,真是太有用了。 他不停地破开时空,朝东飞掠,正巧东方也有阴河,渡水有奇效,更是加速了这个过程。 只是在半路,他忽然看见了一头白色的犀牛—— 心跳一停。 墨水清明南无犀! 曾经林采繁给他看过的青犀角的物主! 林青竹不敢相信,停了下来,正好在水边,看到草畔上嚼着东西,优哉游哉的灵兽。 墨水清明南无犀也被叫做青犀,虽然通体纯白,那对大角却是青色的。青犀是托载圣人魂灵过山的灵兽,它大角刮下的青屑有洗涤生魂、破除诅咒的奇效,这样一对角,几乎和混元灵髓差不多价值了。 而且这头青犀,明显还是头小犀牛,比羊大不了多少。 一边啃地,一边拿角乱拱。 林青竹没有取角的意思,他只是很好奇,想起书上说青犀性情很温和,就忍不住靠近了一下这头接近五阶的灵兽。 果然,青犀根本不理他,自顾自嚼东西,甚至斜眼看了看林青竹的莲花,一口就想要咬上来。 林青竹连忙避开。 青犀甩了甩尾巴,也不追,继续拱地。 也是这个时候,林青竹才恍然发现它在吃什么。 地上有一片暴露出来的小土堆,混在泥里的,赫然是灵石。 虽然是下品灵石,但底下极有可能埋着灵矿! 而青犀磕碎灵石,吸食的却不是里面的灵气,而是细细密密的阴气,剩下的只带灵气的晶石,被它毫不在意地落在地上,滚到草丛中。 “嘎吱,嘎吱。” 林青竹神识扫到满地的灵石碎,呆住了。 他终于明白,为什么渡夫能把神盟弟子给的灵石,尽数抛到水中了。 * 另一边,荒北,天绝城,城主刘意再次迎来了不速之客。 又是林家太上。 神盟和林家在天绝城附近交手,他是知道的,而且双方已战了数月有余,直到几日前神盟突然撤走所有长老,这事才算结束。 他知道林家太上是为何而来,所以早准备好了说辞:“尊驾,这几月我们派出不少人马搜寻,但并没有发现那个散修的踪迹,他可能早已离开天绝城的地界。” “嗯,”林家太上道,“此事我已经知晓。” 林家被神盟拖在天绝城数月,早已不抱希望能够寻到王禅。 罢了,他们也没必要再为此损耗心力,此界混进一个带别界道则,天生道体的修士,以后怎么样,全看造化罢。 刘意露出笑容:“尊驾能够理解,便是最好了。” “我林家说话算话,你有何要求,尽可说来。若现在想不出,随你书信。” 刘意的笑容顿时真挚几分:“那在下便日后书信一封,寄去林家。”他心神一转,又问道:“尊驾可是还有何吩咐?” 他见这林家太上似乎欲言又止,便先一步提了出来。 “的确是有。” 林家太上双眼微阖:“有一事,还请你留意。” 刘意:“尊驾请说。” “我林家曾经走失一名……弟子,”太上顿了顿,才道,“你坐镇中南天绝城,若发现其踪迹,将消息递来,同样重谢。” 刘意吃了一惊,林家竟然还会走丢弟子? 而且不知是什么级别的精英弟子,才会劳驾老祖来做人情。 林家太上却巍然不动,寻死人这类荒唐事,在林家却也不算荒唐。 几日前他接到水镜传信,心中也只能长叹一声。 罢了,罢了。 刘意道:“只是我不知那弟子姓甚名谁,样貌如何,神魂波动如何,有何信物?” 太上:“记载他神魂波动的玉石已在路上,你等待便可,至于样貌,正在此画中。” 水镜传画并不困难,太上弹指便将其刻于玉简之中。 刘意接过玉简,原本不甚在意,还在思索怎么寻人,只是神识随意扫了一眼,神色却忽然停滞。 太上长老何等敏锐,扫他一眼:“怎么了。” 刘意:“这……” 此人跟神盟要追杀的林家弟子一模一样! 神盟还真没有冤枉林家! 75 青犀角 旅游蹭点景区福利√ 而另一边, 林青竹已经拿出锄头,在青犀旁边挖起了洞。 经他用慧心仔细探测,底下的确是一个小小的灵矿, 没有形成灵脉,但中下品的灵石数量也不少了,粗略估计有几万块。 鬼界的灵气其实非常丰沛, 因为这里修士的原因,灵气还特别均匀。而灵气浓郁到一定程度,就会慢慢结成晶石, 除此之外, 还有地脉供养,也会出现小型灵矿。只是无论哪种, 这阴间的灵石里都混杂了相当一部分阴气。 这就很有意思了, 对修士来说,这种阴间的灵石过于鸡肋,要花费很大的功夫去提纯, 还提纯不干净。有手段来鬼界的人,根本不会缺少正常的灵石花用, 基本看不上眼。 而对阴鬼来说,它们本性恶灵喜阴, 就算这些灵石混了阴气,它们还是避之不及。 所以这些暴露在荒原的小灵石堆, 根本无人开采。 林青竹兴奋地刨土,可能大点的灵矿会被鬼都拿去做资源, 或者吸引一些像青犀这种啥也不怕的灵兽啃食、奇怪的生物盘踞等等……但总的来说,这里就是一个没人光顾的大矿场! 有蜉蝣在,他根本不怕灵石里的阴气, 轻松就能过滤了。 林青竹挥舞锄头挥出了剑的速度,没一会儿就挖出一个大坑,不过他很乖觉,挖出来的灵石,先给青犀吃。 青犀吃完,就差不多是纯灵石了。 小小的犀牛在坑上歪头,不敢相信还有这样的好事,它不想弄脏自己的角,所以一直不肯往下挖,现在却有奇怪的魂魄代劳。 所以安安稳稳,站在坑边啃东西。 发现这个奇怪魂魄是想要自己啃过的“残渣”之后,青犀投桃报李,吃相优雅了不少,只吸食,不啃碎灵石磨牙了。 荷包蛋一直窝在林青竹肩膀,看着他挖矿,时不时又看向上面。 在长风界,挖灵矿不是件轻松的事,大宗派都需要有相当数量的矿工,才能保证日常的产出。 但在鬼界,挖矿容易很多,这里土质松软,加上灵石混了阴气,没有那么坚硬。林青竹就是拿把锄头,也能铲个干干净净。 两个时辰之内,一万中品灵石,三万下品灵石入账。 他甚至刨到了一块半灵晶,鬼气和灵气都相当浓郁,被青犀嘎嘣脆,吃得相当享受。 吃完这最后一块灵晶,青犀满意的甩甩尾巴,看了看林青竹,然后脑袋一歪,大角朝石头上一磕。 “咔嚓。” 顿时,青犀角的根部出现一圈裂痕,它褪下了这副大角,露出了新长的、小小的角芽,然后不管地上掉的东西,优哉游哉消失在迷蒙的白雾里。 林青竹过了片刻,才捡起青犀的馈赠。 入手温良,和之前林采繁给他摸的青犀角一模一样。 百万!灵晶!起步! 他缓了好一会儿,才小心翼翼把青犀角收到了放重要东西的储物佩。 这时候再看鬼界,已经没有那么面目狰狞,相反,这里因为和人界差异太大,是个很奇妙的宝库。 等他修为再精深,或许可以去四面去探一探。 荷包蛋也哞了一声。 它的龟壳也很值钱。 林青竹歪头蹭了蹭它:“走,我们出去了。” 还剩一个时辰,他坐上莲台,不断渡水朝□□破,撕开重重空间。和之前坐船一样,莲台渐渐被包裹在一个青绿色的水泡里,周围空间扭曲,不知渡过了多少疆域。 但林青竹还是觉得不够,因为他定位不了位置,所以只能照着内心的直觉走。 “去西北极点,去西北极点,去西北极点。”林青竹把愿望说了三遍,沉心静气,感受体内的真元不断流失。 终于,在真元快要流失殆尽的时候,他忽然对某个方向预感强烈。 没有丝毫犹豫,林青竹让莲花侧翻,带着他跃入了某个时空节点。 那一刻,仿佛跌落深海,从青绿的水泡朝外看去,云天与日月颠倒、风流和海流涌动,好似一副五彩斑斓的画,慢慢转成漩涡,逐渐与他脱离。 咕噜一声,“青绿泡泡”与鬼界分离,他从一片“海”跳跃到了另一片“海”。 霎时,整个长风界微缩在他的眼前,变得越来越大、越来越广阔,山川无限,长风浩浩,暴雪弥漫天地,刮出数万丈冰瀑长江。 他脚踩在无名山山巅,终于回到了长风界。 * 而另一边,诸天神盟的上层已然炸开了锅,因为林青竹吵得不可开交。 神盟在荒北势力不小,主要集中在中部、北部、和横断山沿线。中南大草原虽然荒芜,却也驻扎了近十万的长老,这些长老下至化神,上至分神,实在不是一股小势力。 现在,他们尽数被动员起来,凡不在闭关的,近两年都需镇守大城,手持特殊法宝,破瘴寻人。 之前与林家交手,和护送夙凤到天绝城的几位老祖,更是齐聚一堂,进入观沧黑塔的顶楼,不惜物力催动水镜,与远在极北祖地的盟主、太上联通,共商此事。 天羿他们几人被从鬼界带回,也参与了这次密会。 塔顶虚空无尽,数千太上的幻影投入,分列云天。 他们皆身披金光,宝相庄严,将视线投至中心高台,听天羿陈述。 凤凰蛋浮在中.央,被所有人打量。 这一场陈述,足足陈述了两个时辰,每一个细节都被盟主和神盟的太上长老翻来覆去的问询,辛屠更是被带到了现场,身影同样出现在高台,就在天羿对面。 他神血已经被洗净,却堪称痴迷地盯着纯白的凤凰蛋。 但他已经没有资格接近,现在这枚凤凰蛋,除了能被天羿拿走,便只有玄凤一族的长者——也就是照顾夙凤的老祖得以近身。 像从前见夙凤将死,将她送来中南草原的事,不可能再发生了。 从今以后,夙凤的地位会与天羿齐平,甚至比他还要高,她会受到神盟最无私的爱、最倾力的培养,成为具有实质意义的圣女。 陈述到最后,盟主盖棺定论:“夙凤已然涅槃,破壳之际,便是我神盟自远古以来,唯一的纯血族人了。” 无尽虚空顿时一阵私语。 “真正的凤凰。” “是啊……” “我神盟双子尽出,何愁不能铲除内境宗族。” “即便林祖再临,天道又能有何办法。” “……早就死光了……” 就在这个时候,一位太上出声:“辛屠,你何以认为,夺你神血之人,是林家弟子?” 辛屠跪在地上,面对老祖威压,全身紧绷,只能如实道来。 他看林青竹是林家人,一是因为他姓林,长相与北荒人不同;二是因为他在仪来城宴会上吞吞吐吐,必定有鬼;三是在虫窟之时他的行事风格,实在过于恶心。 “与那大衍贱民一模一样,”辛屠明艳的脸上微微扭曲,“长老明鉴!我敢以性命起誓,林青竹绝对与林家脱不了干系,不然为何他一来,林家老祖便出现在草原上!而且他既能夺走我的血,改日成长起来,便能夺走其他人的血,怎能留他在这世上?!” 可老祖却摇了摇头:“你说错了,辛屠,林家人怎可能让夙凤返祖。” 他眼中露出失望:“你下去吧。” 身为金丹,能被一筑基弟子害到这种地步,神血为人所夺,还有何面目活下去。 当初擅自离开祖地寻药便罢了,在其他神血后人手里争抢穿心虫也是小事,但他偏偏输了。 成了整个祖地的笑话。 辛屠的身影消失在高台,没有任何人多看一眼。 不过他人虽走,所说的话,却并非没有道理。 神盟现在对林青竹的感官极为复杂,一方面,他能提纯神血,给神盟带来无上荣光,可堪培养成太上;可另一面,他又能吸取神血,对所有人而言,都是极大的威胁。 于是对林青竹该杀还是该留,顶楼吵了整整三日。 天羿懒得再听下去,告退之后,便与沧钰等人离开了观沧塔。 有金乌一族在,他们只能做下一个决定。 天羿牵马回了桃源,站在湖边,靠着树,不知在想什么。 沧钰是极了解他的,坐在一块大石头上,说道:“我已经派人去内境调查了,林青竹这样的人,如果他真是内境来的修士,应当不是无名之辈。” 天羿嗯了一声。 沧钰又问:“抓他回来后,你打算怎么做?” 不过话刚出口,他又笑了一下:“前提是抓得回来。” 不仅是杀不杀的,顶楼的老祖就明询还是暗访这个问题,同样吵得差点失去和气。林青竹有无渡莲,如果他乐意,大可以在鬼界躲一辈子,或者伪装跑去南荒、东荒、西荒这些神盟触及不到的地方,甚至于跑回内境,跑去林家,他们很难再抓住他。 虽然这样的可能性很小,他若真从内境来,不去投奔宗族,必然是因为更喜爱外荒的修炼方式。 但无论如何,他现在鱼入大海,神盟唯有借助揽江阁的力量,在整个长风大陆发布红贴,利诱其他人为他们找寻,才有一线可能。 可如果这样,必然会引起其他势力,尤其林家的注意。当初在虫窟现场的可远不止林青竹和辛屠二人,那些散修心有戚戚早已不知躲去何处,无法杀人灭口,这事未必瞒得住。 沧钰说完,没有等到回应,内心叹了一口气,拿起一块石头,随意掷了一下。 林青竹若不是林家人,那就是他们自己人。 哪怕伤了辛屠,只要他肯入天羿麾下,想要什么,都可以得到。 长老也不会再审判他。 就算现在,高塔最后得出的结果,也一定是怀柔。 沧钰这样想着,只不过这个结果,来得比他想象的还要快,快到惊天动地,震撼整个神盟—— 因为还没等老祖们纠结完,一道消息便如雷霆出世,轰然炸开了整个长风界。 揽江阁的红碑,更新了。 花费了百亿灵晶的消息被标红,在所有内境、北荒、南荒、东荒、西荒正择取任务的修士眼里直升顶层,出现在了揽江阁所有分阁正门口,那块只容纳十条超级悬赏的巨大石碑上。 第一条,仍是林家的追杀令。 第十条,却赫然变成了林家的寻人令: 【寻林家弟子,林青竹。】 【任一消息,送至揽江阁,十万灵晶起。】 内附简单的性别,描述。 神盟老祖勃然大怒,于极北拍碎案桌:“上!立刻上红碑!还犹豫什么,林家已经知道了!决不能让他们先找到他!” “这必是林家阴谋,林青竹不可能是林家弟子!就算是,也必然早已叛出林家,否则如何还需要这样的阵仗去寻!”另一老祖立刻接话。 “此子说不定是有意来投奔我神盟,那老匹夫才会追到天绝城!” “或者林家根本不想让我等寻到,才会如此打草惊蛇,这样一来,林青竹岂会冒头!因为辛屠那废物,他必定会以为我们追杀他,而林家厚待他,转投他怀!” “无耻手段,以为这样便能拉拢人心?” “马上联系揽江阁,将它挤下去!” 事已至此,神盟也不能再发悬赏刺杀,有林家的悬赏在,有修士杀之,必然有修士救之,若他侥幸不死,肯定会彻底站在神盟的对立面。 为今之计,只有找,加大力度找!并在悬赏上暗示心意,以期他主动投诚。 招揽在神盟麾下! …… …… 一滴水滴入湖面,泛起波澜,草原上长风渐起,忽起暗云。 苍鹰从天湖远远掠过,在暴雪中扇动翅膀,掠过群山。 而此时,在距离荒北千万里之外的横断北山,夕阳灿烂,仿佛丝毫不受暴雪影响,静谧而祥和。 春意已渐显,枯枝抽芽,蔓延到静僻的小院,枝丫绽开的声音,惊起成群的流萤。 水母噗嗤噗嗤乱飞,飞到半空,映着灿烂的晚霞,放金色烟花。 小小的院子,充满了生机。 很多白鸟飞来,落在露台上,啄食青年手上的灵米,偶尔微展翅膀,发出一声鸣叫。 林如晦坐在躺椅上,满头青丝倾泻,被白鸟环绕。 林清笃站在他身后,收起了玉简:“事情已经办好,但尚且不知林青竹在不在他们手中,可要再派人去找?” 却得到了不必的回答。 林清笃有些意外,但见林如晦手间缠着一条发带,手指轻轻捻着,低眸而看。 发带飘舞,但他手指始终缠绕着,握在手里。 “酆都传来消息,无渡莲出世,正在中南地界,派人去寻时,却已了无踪迹。” 林如晦微微侧头,还在喂鸟:“你认为谁能收服佛莲,谁有资格收服佛莲。” 林清笃:“有慧心者,自然可以。” 这便难怪了。 林青竹没有死,也没有磨灭本心,慧心即是他的本心,他走出了除屈服天道与玉碎之外的第三条路。而后悄然无声去到荒北,又悄无声息去往鬼界,收服了至清佛莲。 林清笃不由眼神轻动,隐现赞叹。 世间道法万千,能另辟蹊径者,自古又有几人。 林如晦散落最后的灵米,淡淡道:“他接触到了神血,才能与我梦境相通。” “去查一查,天绝城附近的神盟据点,近来有何弟子新进。天羿这批人,又做了什么事。” 那个梦境莲香弥漫,林青竹长大了些许,在他面前穿着的,赫然是神盟服饰。 至于现在,他必已不在中南。 白鸟轻轻鸣叫,米粒吃完,啄了啄林如晦手中的发带。 林如晦也不恼,手指点了点它的鸟喙,便轻易让它松了口。 忽而长风掠过,群鸟惊起,盘旋着朝天空飞去。 林如晦道袍鼓舞,眼眸微抬,在风里静看了许久,神色不清。 既已将宝石投入人间,又怎会不期知他何等光彩夺目。 再次见面,又是何等情形。 长风盛会,他当缓缓待之。 76 雪山 旅游cos山神√ 林青竹落到山巅以后, 还没来及打探周围情况,就差点被雪风冻成了冰雕。 周围不知道有多高,神识放出去,一眼却看不到底, 悬崖陡峭, 山顶只有盈尺, 堪堪容得下他站立。 但是看地貌, 肯定不是荒北的大草原了。 因为这里太高、太险峻, 是一大片的山脉, 被雪埋成了白色的海。松林只冒出一点苍青色的尖, 稍一抖落,便会卷起一场雪崩,不知道底下的雪到底积了多深。 林青竹驱使无渡莲环山下落,耳边听到的都是可怕的风雪声,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终于找到一处相对平稳的山巅平地, 把灵舟放出来, 安在上面。 小船一样的灵舟,刚好卡在缝隙里, 看上去很稳固,不会掉下去。 其实有阵法在,不管狂风大浪,都不会把它掀翻。 林青竹简单探测了一下,确认周边大体是安全的之后,就飞到甲板上,收起了莲花,带着荷包蛋进去了。 从十月底进神盟, 到现在四月初出鬼界,他在外面待了五个月,甲板上的花草都要因为缺乏能量供养而枯萎了。 好在启动核心的阵法后,层层灵纹被激活,一切恢复正常。 这一周来提心吊胆,大起大落,鬼界又不是什么可以好好休息的地方,所以一进灵舟,林青竹就快乐地叹了一口气。 好舒服。 寒气被屏蔽在外,他把所有的窗户都关上,还点燃了一个铜制小火盆,整整齐齐码了炭火在里面,能烧一整天。 荷包蛋回到熟悉的家,也从林青竹身上爬了下来,林青竹把它放到窗下的窄长桌上,让它玩自己的新玩具。 用青犀啃碎的灵石做的沙盒,混在天湖边上捡的石头里,小乌龟的奇妙冒险,就是刨开这些鹅卵石,钻下去找灵石碎吃。 而另一边,林青竹脱下神盟的衣服,叠好存进了储物佩的藏宝箱里,以后估计用不上了。 衣服是好衣服,一个清尘诀,就能洗得干干净净。 夙凤的灵衣也脱下来,挂在床边的木架上,清灰。 不得不说灵衣摸上去薄薄的,却有丝绒的质感,展开在木架,好像一件婚礼的里衣。 等铺上凤凰羽做的大棉被之后,这个既视感就更像了。 满室生光,奢华。 这张棉被是那么大,把他的大床铺满了,还富余很多。下面再叠一张软被,在冬天这么冷的深山里,看着就让人安心。 尤其是林青竹天生畏寒,刚刚经历了大失血,最喜欢这样的被窝了。 想了想,他决定做顿灵食犒劳下自己。 就做个鸡汤火锅,简单又很有营养。 之前在天绝城搜集的物资可不少,林青竹拿出一大块灵肉和各种蘑菇,一抹便用灵力切好,切得薄如蝉翼,然后拿出甲板,让装肉的竹兜浮在半空,以雪水流动清洗,洗得干干净净。 然后他就拿出他的美妙小锅,架在暖炉上,倒入天绝城买的火锅汤底。 他可买了一锅炉汤底,因为放在储物戒,倒出来的时候还暖呼呼的。 贼香。 香味慢慢熬出来,林青竹拿出小桌小椅,切了几颗灵果,泡了一壶花茶,又调好辣蝶,等着小火锅煮开。 荷包蛋在小桌上乱爬,手爪一会儿按住自己的迷你小蝶,伸头看桌边的小火锅。 终于,水开了,林青竹烫入好吃的,也给它夹了一大块肥美的灵肉。 拌了一点蘑菇丁。 荷包蛋爬进碟子里,叫了一声,示意林青竹要开始吃饭了。 林青竹点点它的脑袋。 一人一龟就这样相伴着吃了一顿美美的火锅,外面的风雪声因为阵法屏蔽,也变得很小很小了,小屋里静得可以听见火星噼里啪啦的声音。 吃完这一大锅火锅,连汤都喝了,暖意蔓向四肢百骸,终于有活过来的感觉。 又洗了一个漫长的热水澡,林青竹穿好自己的睡衣,把蜉蝣分.身放出来警戒,带着荷包蛋钻进了大被窝。 才钻进去,林青竹就被暖得闭了闭眼睛。 舒服得把脑袋都埋了进去。 “睡吧。”林青竹亲了亲洗得干干净净的小乌龟。 荷包蛋一直看他,哞了一声,慢慢慢慢过来窝着他,挨在他脸颊边,闭上了眼睛。 林青竹也是。 …… 深山比神盟安全,在灵舟里,林青竹足足睡了两天两夜,睡尽兴了,身体亏空的血气才慢慢补了回来。 之前哪怕有莲花反哺,这种元气也不是一日就能恢复的。 精气充裕的感觉好极了,哪怕外面还是寒风簌簌,林青竹也觉得暖和多了。 他打开窗,外面的雪风吹进来,山峦间门尽管昏暗阴沉,景色却十分壮美。 不知道是哪里的地界。 要是能有个人问问就好了。 不过这是深山老林,又是悬崖绝壁,哪里会有人来。 林青竹也不急着出去,既然这里暂时安全,不如巩固一下修为,把所有法诀练到第二重,也多一份保障。 说做就做,林青竹一向严格要求自己,就又在这雪山绝壁,过起了日出练剑、日中修炼,日落参诀,深夜休息的生活。 练习法诀的地方就在山巅,那个只容站立的盈尺之地,下面不远就放着灵舟,所以练起来很有安全感。 虽然在暴雪中苦了些,进益却比寻常时候更快,因为雪风下的心神会更加专注,加上博渊录和双灵根的辅助,堪称一日千里。 何况熟能生巧。 这次晋阶化元,林青竹不过短短两月,就把九部法诀全部练到第二重,而且融会贯通,各个都有了大师级的水准,战力再次上翻。在化元里,已经是佼佼者。 每日打坐,也彻底把修为稳固在了化元巅峰,只等待时机积累突破。 不仅如此,他发现周围的深谷其实有不少妖兽阴邪,各个凶狞残暴,占山为王。于是更改作息,在上午打坐修炼后,下午就提剑飞跃各个深谷,不用道意、不用法宝,用实战磨炼自己。 从一开始的旗鼓相当到后面的势如破竹,林青竹成长的速度很快,不过半月,他的凶名就在这一带的妖兽圈子里响遍了。不少妖兽闻风而逃,不愿成为他剑下亡魂。 这期间门,林青竹又遇到了一条化元级的血鳞红蛇,曾经能危及他生命的东西,现在却成了他的猎物,见到他,比见到食物跑得还要快。 但最终,还是被林青竹斩于剑下。 就这样到了六月,雪还是没有消停的迹象。 再过几天,雪就是再不停,他也要走了,去其他地方打探消息。 林青竹这样想着,又提剑出门,杀到夜晚才回来。 不过这一次回来的时候,他却突然察觉灵舟附近有异动。 周边不知什么时候,多了一个人形雪堆,一动不动,好似一块石头。 林青竹略一翻手,催动灵力,将舟边雪堆清除,才发现那哪里是个雪堆,而是一个活生生,快要被冻死的男孩。 穿着粗陋棉衣,蜷缩成一团,面目青白。他的腰间门系着一根藤绳,另一端绑在旁边的石头上,执着地紧握着,靠在他的灵舟旁边。 林青竹走过去,探了探他的鼻息。 还活着,身上隐约有灵根闪动的气息,看来是个没有开蒙的修士,困于绝境,才激发了引气入体的本能。 难怪能够爬上来。 这样的修士和凡人没有区别,何况只是个小小的男孩,看上去只有十一二岁。 林青竹弯腰,把他抱了起来,然后割断藤绳,进了灵舟。 * 灵舟里很暖和,虽然没有把男孩放在床上,但林青竹给他裹了棉衣,拿出躺椅,把他放在了上面。 又给他喂了颗不算丹药的药丸,点穴让他张开嘴巴,以热水送服,才慢慢救回他一条命。 修士与凡人还是不一样的,过了半晌,男孩就慢慢睁开了眼睛。 他窝在棉衣里,似乎还没有反应过来,眼神茫然。 直到盘膝坐在床上的林青竹问他:“你叫什么名字。” 男孩这才清醒过来,看到垂眼看他的林青竹,整个人的眼里都渐渐亮了起来,亮到了一种夺目的地步,踉踉跄跄从椅子上起来,跪在了地上。 “仙,仙人……” “我……” 下一刻却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抬了起来,坐回在了椅子上。 林青竹安静的侧头,对他说:“你有什么想求我的,就说吧。” 男孩爬上这么高的高山,不可能只是来拜他的。 如果他所求太重,这一拜他不能接受。 男孩对上他的眼睛,低下头,紧张地说了起来。 林青竹慢慢听着,原来这附近和他想的不一样,这里是有人迹的,而且人数不少,就抱团生活在山边。 即使在乱世,他们也没有选择背井离乡,去到大城里求生存。 但这并不是说他们生活得多好,他们不进城的原因只有一个,那就是凑不齐凡人登记户籍所要的一块灵珠。 到现在,村里人已经到了快到活不下去的地步,如果不是祖上曾出了个修士,留了一把法器下来,又极度小心翼翼,他们早就被妖兽吞噬。 又是如此,也损失惨重。 但林青竹一来,山谷被清洗一空,猎户尝试进山,就看到了从天上远远飞过的林青竹。 于是山中有仙人的消息,在山外传得沸沸扬扬。 但是尽管村中人心浮动,却没有人敢结伴来寻找仙人。因为他们此前也并非没有见过别的修士,但看见凡人,无一避之不及,进山一无所获便罢了,最怕的是损失惨重,村里再经不起减员。 唯有男孩,因家里的母亲和妹妹病得快要死了,才像父亲一样,咬牙进了山。 不过父亲求药,他求仙。 “求求仙人垂怜,救救我的母亲和妹妹,”男孩又跪下来给林青竹磕头,“只要您愿意救她们,我什么都愿意做。” 77 竹西城 旅游看到自己的通缉不要慌√…… 林青竹听完要求, 心里松了一口气。 好险,不是什么上天入地,为父报仇的愿望, 只是救人的话, 他应该可以。 所以他点了点头:“可以。” 男孩顿时一喜, 又狠狠磕了几个, 额头都快要磕破了:“我愿意为您当牛做马, 您要我做什么, 我就做什么。” 他反反复复说着这几句, 林青竹看了一会儿, 说:“我不用你为我做什么, 现在带我回你家治病吧。” 男孩点点头,爬起来,下意识要脱棉衣叠好, 却被林青竹一抬手, 就单臂抱了起来, 刹那间出现在了灵舟外。 青袍飞舞在雪中, 林青竹收起了灵舟,没有召莲台, 踩着飞剑朝谷口方向飞去。 男孩睁大了眼睛, 缩在在林青竹怀里,他一丝风雪也吹不到。而之前克服许多艰难,走了好几天才走完, 差点走不完的路程, 现在眨几下眼睛,刷啦啦就掠过了。 这就是仙。 很快就到了地方,经男孩指引, 村庄就在山口。林青竹有点诧异,他之前一直往深谷里探,竟然没发现山门口还有一个村。 看来以后探路要更谨慎一点。 而且他觉得自己好像一个接受许愿被摇出来的山神,有点帅,再拿个拐杖就更像了,心里美滋滋的。 等进了村,林青竹抬头一看,就知道为什么这个村子能活到现在了。 他们竟然是住在洞里的。 他们在半山挖出洞窟,家家户户都用厚厚的冰把洞穴封了起来,只留一扇低矮的冰门,以此最大限度的掩藏自己的气息。山口妖鬼比深谷少很多,只要藏好自己,生存几率就会大大增加,这办法虽然很原始,在冰洞里也很难熬,效果却是有的。 等春天来临,金乌压制鬼魅,山里的很多资源就可以取用了。 比种田颗粒无收的好。 除此之外,他们还修建了碉堡、陷阱、地穴种种东西来反抗妖物,这些手段在修士看来粗陋可笑,但他们确实凭此活到了现在。 林青竹想到之前看到的游记,说北荒有很多世俗国家,没有修士庇护,却能在荒原上存活,顽强到匪夷所思。 而长风界九成半的人口都是凡人,不可能人人都有机会躲进大城池里,绝大多数情况下,他们只能自己管自己,自救。看起来孱弱,但少数几个从开天地活到现在的种族里,就有人族。 林青竹落地后,感觉到很多人透过冰门的洞在窥探他,他没有说什么,跟着男孩的指引,去了他家。 冰门被林青竹用灵力化开,露出里面的情形,果然和他想象的一样糟糕。 除了一张木板床、一床棉被、一个破烂衣柜,就是几袋发霉的豆子,彻骨的寒气从石缝里透出来,没有一点人气。 缩在床上的女人和小孩看见林青竹破门进来,已经没有了任何反抗的力气。 “娘!”男孩跳下来,往床边跑去,“娘,我把仙人请回来了!” 女人却见过几次世面,只把男孩搂在怀里,不敢看林青竹。 小女孩更是快被冻僵了,缩在墙角一动不动。 林青竹看了一眼她,也移开视线,抬手召出几张符箓,四散贴在石壁上。温暖的火气顿时蔓延开来,他又取出几斤柴,隔空放在了他们的炉灶里,弹指点燃。 冬天漫长,她们准备的柴火早就用光了。 洞穴里顿时暖和很多,还有火光亮起。人对火一直有种本能的依赖,看着火,就好像有了希望。 “给你娘亲和妹妹做点吃的。”林青竹取出一点普通米面,堆在了锅边。 “多谢仙人!”男孩一抹眼泪,看着锅边的米面,也悄悄咽了咽口水。 他没有做复杂的,就煮米粥。煮米的水到处都有,捧一捧雪就是了,只要有柴火,一切都好说。很快,丝丝缕缕的香气溢了出来,但因为洞窟太深,所以一丝也没有露出去。 趁着时间,林青竹放出神识,探过她们身体,给她们诊治。 他当然不懂医术,但神识扫一扫,大概也能知道问题出在哪里。而且他备了一箩筐的药丸,凡人用的那种,灌点养身补气的药,总不会错。 林青竹也是这么做的,倒出了一颗补气药丸,令男孩煮成一锅药水,让两人在饭后都喝一碗。 如果在现代,他肯定也能刷刷刷把他的父母治好了,然后再年轻个一十岁。 可惜,这大概是不可能的事情了。 林青竹站在洞窟里,见她们一直很拘束,紧张得连粥也不敢喝,甚至差点打翻陶碗,就不再在里面待着了,出去了外面。 他一直站在平台,任其他人打量,过了好一会儿,终于见到村长并着村中十几个壮年男子朝他走来。 为首的村长几乎要给林青竹跪下:“仙长,我们已然山穷水尽,再没有供奉了。” 林青竹:“我不是来收供奉的,我是路过,见你们这里苦寒艰难,有心帮你们一把。” 村中其他人跪在地上,原深深的垂着头,现在抬起来,露出希冀的神色。 林青竹也没有多说,抬手,把之前囤的千斤木柴和米粮放在了雪地上,加上一小盒药丸,堆成了一座小山,足够村中百户人家再熬几个月,熬过这个冬天。 随后他身影消失在原地,只留下一干错愕狂喜的人。 村长颤颤巍巍,手摸到实打实的粮食,老泪纵横,和村中十几个壮年,也是仅剩的壮年,屈膝朝着林青竹飞走的方向长拜。 * 林青竹其实也没有飞太远,他就停在了山口那座山峰的半山腰,然后重新召出灵舟,借着茫茫风雪遮蔽,无声无息地驻扎了几天。 因为打算离开,所以这几天他没有再修炼,而是结结实实的休息,养足精神。 远远看着山下恢复生机,许多人都从洞窟里走了出来,光是分粮分柴,就分了整整一天。 上山找他的男孩成了整个村的大恩人,许多人去看望他的母亲,照顾他们。男孩则不厌其烦的告诉其他人这些药丸该怎么用,仙人教他们怎么煮,他们就要怎么煮,不煮会爆体身亡。 林青竹站在半山,慧眼穿过风雪,看破男孩识海中灵根。 金土双灵根,很好的资质。 而对村里人而言,这几日村中风平浪静,晚上再没有误入的妖鬼,究竟是谁的功劳,他们一清一楚。 很多人已经在家中设了牌位,用石头雕林青竹的样子供奉在上面,感念他的恩德。 所以每天晚上,都会有一两粒功德金光飞到林青竹身上,很微弱,却好像能穿破时空,一直追着他。 林青竹没有想到这样也可以得功德,想了想,没有依赖它们,把金光都压制在了肉.身里,增长修为还是靠自己的修炼。 但也是因为这些金光,虽然他在山里,却始终感觉到和外面的联系,莫名很安心。 离开的当晚,他没有惊动任何人,只在男孩家门口挂了一个储物袋。储物袋有一本修真入门功法、修真入门术诀、修真入门常识,都是他从林家抄录来的低级基础书,虽然如此,却也比外面烂大街还错漏百出的功法好了不少。 袋里还有十块中品灵石,嘱咐他交给村长,做全村进城的保命钱。另三块上品灵石、五块中品灵石、一百块下品灵石,一千颗灵珠并两瓶普丹、一件黄阶法器赠与他,写明了他的灵根属性。 如果他能引气入体,就能催动法器,带着其他人一路安全进城。林青竹看到过他们代代相传的法器,能被凡人催动的,只能说是个有点灵力的武器。 最后,他把从阴河底捞起来的那几具神盟弟子的尸体,埋在了无名山峰,用几块石头搭了个碑。 修士踏进道途,就没有了故土,就是把尸体送回神盟,也不过一把火烧掉,不会送他们回家。 他虽然不知道这里是哪里,但风景还算可以。 埋在一起,也不会太寂寞。 林青竹埋了尸,取走他们的储物袋,其中一个看着比较平常,没有什么标志的,就被他给了男孩。 披星戴月,他连夜出发,离开了这座山脉。 雪风浩浩,但今晚竟然有星星,明亮异常,飞上云天,就能看到天上铺成的绚烂银河。 林青竹站在甲板,发现双星消失了,寒流也明显难以为继,尽管地上还是冰雪连绵,高空却已经有了回春的气息。 风流甚至有点暖,带着潮湿的水汽。 他看了一夜的星星,果然,第一日,卯时之时,天边出现了绚烂的红云! ——太阳出来了。 久违的红光从山海那头泛滥而起,仿佛要烧遍半边天幕,金乌尖啸着从云天掠过,穿破重重时空,投下狰狞而残暴的目光,镇压了所有横行的妖鬼。 在太阳真意下,凡是属阴的邪物,都会被削弱大半,被迫躲藏。 这一场漫长的寒冬,终于结束了。 灵舟穿过连绵的红云,朝霞紫红交错,林青竹虽然站着,眼睛却在吸收紫气来提升慧眼,眼睛温温的,舒服极了。 等朝霞弥散,映出下方万里山河,他确认自己不在中南地界了。 空气不同,水土不同。 数行千里之后,他好似穿过了某个界限,下面的山峰变得越来越矮,虽然没有那么高了,却非常非常密,山间缝隙狭窄,尖尖的一面朝着西方,好像一大群铺开的榴莲。 除此之外,这些山体都铺满了叶绿的树木,盛大茂密,树木的叶子很阔、很大,层层叠叠挨着,尽管才刚褪雪,却已经能看出比内境和中南的树,不知道绿了多少。 是那种很饱满清新的绿,这一带显然水汽丰沛,气候也偏温暖。 越往西走,灵力越来越浓郁,让林青竹越来越确认自己没走错。 他可能真的来到荒北的极西一带了,也就是整个长风界的西北沿线。 隐隐约约,他好像看见了天际那一条碧蓝的线,不像地,像是海。 云天变得五彩斑斓,格外高,格外大,不似在中南,天空仿佛触手可及。在走到一片峰群时,他看到了绵延万里的竹林,随风起伏,翠绿逼人。 才一天,这里就入春了。 林青竹一边赶路,一边收拾灵舟,他把所有门窗都打开通风,然后把盖了两个月的厚被子洗好晒好,封存在樟木箱里,存在储物佩的架上。 被单和帘幔都换成淡绿色的,窗台新换了花,甲板也种了新的栀子藤。 里里外外,都焕然一新。 就连灯笼,也从淡黄换成了淡绿。 这样赶了四五天的路,大概飞了几万里,他终于碰见了一座城池。 城池建在半山竹海之中,看规模只有中型,不大,建筑相当的古朴静雅,没有高高的楼阁,仿佛融在了茫茫绿色中,差一点就被林青竹错过了。 让人眼前一亮。 林青竹催动博渊录里的天纹,把自己的样子换成了某个被他埋进土、早死了的神盟弟子的脸,这次掩木放金,把自己伪装了以金为主的三灵根修士。 修为压低,伪装成化元前期。 最后换飞剑进城,顺利通过了入城盘检,交了十五块下品灵石,脚步轻松地进去了。 城楼没有神盟弟子的踪影,果然,长风界太大了,就算神盟,也不过盘踞一地罢了。 不过这样的轻松,在靠近揽江阁的时候,就停滞住了。 林青竹原本就是去打探消息的,在看到揽江阁门口不少人聚在红碑前,指指点点的时候,就觉得有点不妙。 他戴了斗笠,把荷包蛋藏在颈窝,远远用神识一扫。 周围的修士还在讨论: “太刺激了,林家又把神盟挤下去了……” “哎哎,神盟又挤回来了。” “其他悬赏也在加价,第九条是无极宗宗主的悬赏,现在指不定有多恨呢。” “要是被这两家这样挤下去,他的面子就完啦!” “哈哈,谁叫红碑只显示前十的悬赏呢。” “他们中南的修士真会玩……” “听说内境修士有了名的风流,家主可以有好几位道侣,林家的少主,就是那个叫林如晦的,之前娶妻,天缘流星飞到我们这里来的那个。听说他还有好几房小妾,孙子已经被立为下下任家主了。” “那孙子是谁生的。” “肯定是那个放流星的那个,这么受宠。” “你从哪儿听的?” “沧江阁。” “哦。”那人就不说话了。如果说揽江阁是正经的情报组织,开遍整个长风界,那沧江阁就是不正经的,但也很流行。 许多修士被相似的名字吸引,稀里糊涂的进去,一连茫然的出来。 有人反驳:“我们这里也养炉鼎啊。” “那倒也是……” “两宗争美啊……啧啧,不知道这个林青竹是个怎么样的人。我看神盟阴阳怪气的,不像正经寻人。” “呦呦呦,林家的又起来了!” 于是林青竹歪头,就看到了林如晦发的寻人启事。 找林家弟子,林青竹。 找他。 78 琅嬛秘境 旅游去景点康康√ 林青竹看着那则寻人启事, 其实对林如晦知道他还活着,早有了一点心理准备。 神盟和林家既然是死敌,那在神盟通缉他的情况下, 林家会发现, 是一件自然而然的事情。 这则悬赏与其说是林家在找他,不如说是林如晦在告诉他: “我已经知道你还活着了, 青竹。” 林青竹几乎能想象出他说这句话时候的神色,静静的,负手站在高台的栏杆边, 对着夕阳看着他。 可为什么还要找他呢, 他离开他, 他抛弃他,是他们两个人的选择, 决定已经做下, 就没有反悔的余地了。 往前走, 也是一自然而然的事。 林青竹不害怕被其他人知道他曾经是他的侍妾,曾经和林如晦成婚、和他很亲密地生活过, 因为这都是真的。 现在他是单纯的林青竹,是一个努力修行的散修,也是真的。 又有什么可怕的呢。 林青竹看了好一会儿, 放轻松, 转道遛弯去了。 之前在城门他就知道这座城叫竹西城, 城里面也很符合这个名字, 四处都可以见到成堆成堆的细竹,在风里簌簌摇摆,压过碧蓝云天。 街道偏小,不足天绝城的一半, 与此对应的,人流也少了很多。城中人两两走在街上,不急不忙,看起来悠闲从容 薄衣轻装,这里人服饰也偏简朴低调,因为天气太好了,林青竹看到很多人在楼阁上拖了把椅子,懒洋洋的晒太阳。 荷包蛋爬出来一点,趴在林青竹肩头,盯着看这截然不同的城市。 林青竹补充了一大堆物资,就算天气回暖,他也没有掉以轻心,之前损失的统统拉满,以备不时之需。 然后,他给自己买了几身当地的春装,是窄袖长裙,轻盈修长,一转以前穿青衣的习惯,穿起了淡紫色的衣袍。 接着修剪发型,把头发剪短一点,额发重做修饰,拢在两边。后面梳起来,用发带束在脑后,再戴一个小竹笠,就彻底融进了当地。 神盟把他的真容公布出来了,从今以后他都不能在人前露出真容。但除了这点,不知是不是投鼠忌器,或者想要讨好他,他们并没有透露更多的信息,比如他有金木灵根,还有无渡莲台。 和林家一样,神盟的目的不是结仇,而是对他表露亲善的意思,期望他主动投诚。 旁边还有死敌,他们也不想对方知道太多。 于是在这种默契下,形成了今天这个古怪局面。两家都在找,但两家都抠抠搜搜不愿意说太多,甚至有种奇怪的矜持,让路人迷惑。 哪里像第一条悬赏,刺杀家主的那个妖族裤衩子都快被扒出来了,林家仇恨入骨,字里行间全是杀意,冰冷简短,毫无废话。 所以路人不得不往奇怪的方向想。 这对林青竹是个好事,当然,不排除他们等着等着再无耐心,将他信息全部公布的可能。但现在他不管是伪装单金,还是单木灵根都轻轻松松,不到万不得已,也根本不会暴露真实实力。 往好处说,分离灵根再融合,灵根强度还可以涨一大截。 如果真不幸暴露了,该怎么做,就看情况吧。 林青竹心态很好,买完东西后就带荷包蛋去了一家茶馆,点了一盘当地有名的清蒸鱼,一起分享着吃。 边吃,边摊开地图,找自己现在的位置。 现在,他已经确定他在西北,而且是临海的位置。 西北中南外环因为有仅次于横断山的山脉,盘龙山脉的遮挡,所以相对来说比较封闭,唯有沧浪仙宗一个二品宗门,并十八个四五品的古教,在长风界相当低调。 但低调归低调,实力却不差,西北境也有不少长风界闻名的风水宝地。 这里气候温暖,地广人稀,海岸线狭长,经常能看到绚烂的彩霞,和万顷摇摆的竹林。分成竹南、竹中、竹北块地区,其中竹南最温暖,竹北最寒冷,而现在的竹西城,在竹中沿海。 别的不说,鱼特别多,特别好吃。 林青竹舔舔嘴唇,忍不住又囤了一箱子北海冥鱼。 香香。 荷包蛋大快朵颐,慢慢咬鱼肉,好半天才啃下一块。 吃着吃着,茶馆又来了一桌人,就坐在林青竹隔壁,让他不由抬眼看了一眼。 这行人一共五个,四男一女,衣着朴素,都有风雨侵晒的痕迹,形容也有点狼狈,一看就是散修。但互相之间举止自然流露,倒茶的倒茶,安慰的安慰,看上去关系颇为亲厚,很可能是组团的。 街边吵吵嚷嚷,这行人里更有一个嗓门大的,林青竹想不听见他们说话也难。 “赶了两个月路了,现在才到竹西城,这要走到猴年八月,才能赶去秘境?”这人嗓门大,身形也五大粗,看起来是他们的领头人,实力在筑基后期,唉声叹气“都怪那场大雪,把我们全耽搁了。” “大哥,别生气了,一会儿我们看看有没有人合拼灵舟的,花点钱试试吧。”队伍中一绿衣女子说道。 林青竹听到秘境,心里一动,吃鱼的筷子慢了下来。 “唉唉唉,只好如此了,那灵舟租借贵得要命,我刚买了法器,只怕要靠妹你们接济了。” “大哥这是说哪里的话?兄弟之间互帮互助本是常识,我们一同闯荡,自然有福同享,有难同当。”队里又一个男子开了口,与他碰杯对饮,“这灵石可以再铮,琅嬛秘境可是两百五十年才开一次,机不可失,失不再来,错过这一次,你我就未必再有机会进去了。” “老五说得对,大哥,我们凑一凑,必不叫你有遗恨!” “我们还等着你带我们进去呢!” 大哥:“兄弟们这样信任我,我必然带着你们杀进去,抢这名额!” 其他人就笑了,正巧菜上了,各个开始狼吞虎咽。 他们吃的都是普通食物,不是灵食,饿成这样,肯定也没灵珠买辟谷丹。 林青竹想了想,弹指把一块上品灵石弹到了他们桌上,正在正菜旁边。 领头的大哥看见这块品相极佳的上品灵石,眼睛都瞪大了,还以为出现了错觉,不可置信地看向林青竹。 “前、前辈!”这一块灵石,足够他们几人打包去租用灵舟了! 林青竹知道他们要租的灵舟是哪种,不是他住的类型,是可以容纳千人的大船。 外荒传送阵不发达,灵舟穿越随处可见,价格视路途而定,一次起价一百块下品灵石。 一块上品可当一千下品,差不多够他们路费了。 林青竹放出化元期的威压,拿着筷子,一边喂乌龟,一边笑了笑:“你们说的琅嬛秘境,我很感兴趣,可以再说说吗。” “是是是!前辈是外地来的吧,有何疑问,尽可问我们。” 几人起身行了个礼,然后坐下,饭也不吃了,就转向林青竹这边,等着他发问。 两桌离得有点远,林青竹:“你们过来吧。” 几人这才坐在了他桌边,看起来有点拘谨,也十分谨慎。 化元期哪怕是前期,想要一挑五杀他们几个,也不是什么难事。 好在林青竹看上去不是滥杀之人。 “你们说的琅嬛秘境,是个什么秘境?” “启禀前辈,琅嬛秘境是我西北境最大的秘境之一,在竹中的竹海中心,每二百五十年开启一次,每次开启持续半年。因为这秘境十分广袤,灵气相当充沛,里面有许多天材地宝,所以次次都是轰动西北的大事。” 而每隔五百年,琅嬛秘境更是会与外海的竹琅秘境相通部分,竹琅秘境可是长风界顶级的秘境之一,据传有仙人洞府,每千年开启一次,叫老祖都趋之若鹜。 上次相通,有弟子曾在秘境里得了一颗仙丹,消息传出来引来长老半途加入,死伤格外惨烈,而且差点使得竹琅秘境永远关闭。也是因此,几大仙宗古教定下了琅嬛秘境只能化神期修士及以下修士进入的铁则。 老祖若想寻仙,只能走竹琅秘境正门。 这一次恰好,林青竹赶上了相通的时候。 “这秘境入口掌握在沧浪仙宗和十八古教的手里,每次秘境开启,他们的弟子总是先进去,这也没有办法。”领头大哥摇摇头,“若非散修盟干涉,我们恐怕连机会都没有。” 林青竹:“怎么说?” “琅嬛秘境最多承受四万人进入,名额有限,其中沧浪仙宗占一万名,十八个古教占两万五千名,下品门派占千名,我们散修只能第五天进入,争抢这最后的两千名名额。” 先进先得,路上不惜大打出手。 林青竹听完,心里有了成算。 “那秘境何时开启?” “正是这月月底,前辈,所以我们才如此急切。”几人苦笑道。 现在已经六月初,只剩一个月的时间。而他们现在在沿海,竹中的中心在西北腹地,离得很远,不是轻易能及时赶到的。 林青竹估摸了一下,自己虽然有灵舟,但他不认路。竹西城去秘境的修士应该很多,他跟着大部队走,既安全又快速,是最稳妥的办法。 所以他笑了笑:“多谢你们告之我这些情况,不知你们要到何处去租借灵舟,不若一道,也好为我引路。” 几人连忙道:“前辈客气客气,我等求之不得,租借灵舟的地方离这里不远,就是西北最大的福满行舟行,由我等带前辈去。” “多谢,不过先吃饭吧。”林青竹点头,“我不急。” 其他人放松下来,应了一声,匆匆忙忙把饭扒光了。 林青竹也喂完乌龟,拿起荷包蛋给它擦擦嘴擦擦手爪,还有搓搓背壳,把它放在了肩上。 一行人便起身,结过账后,朝福满行舟行走去。 79 劫船 旅游难免遇到恶意收费√ 福满行舟行果然是个大船行, 据点建在山谷间,谷中停了十几艘千人级的灵舟,周围桃花泛滥, 迎风拉了一大片风帆,照着灿烂的阳光。 灵舟说不上特别高级, 但质量看上去不错, 林青竹在林家见过法宝级的战船, 所以对鉴别大舟, 也有几分眼力。 他观察这些灵船的材质和阵法波动,粗略估计可以扛过十几个元婴的持续冲击, 速度比他的小灵舟快一些, 但飞得肯定没有那么高。 而谷底的每艘灵舟都有七层高, 越往上楼船越小, 房间也更高级, 船身都雕刻着船行的标志。其中一艘立在谷口,载满了大半修士, 准备要出发了。 林青竹他们一到,就有管事迎了上来,当然, 是笑眯眯地看向林青竹:“尊驾可是要坐船?去哪里呢?” 修真界称呼多样,如果同道中人, 修为比自己高的可以统称前辈,金丹称真人、元婴称行者、化神称真君、化神以上成尊者,再是长老、老祖。 林青竹是客人, 也可以称呼一声尊驾。 但他是第一次被人这么叫,忍不住眨了一下眼睛,平稳道:“去琅嬛秘境。” “好好好, 快往这边请,这艘灵舟正要启程去琅嬛秘境,”管事走在旁边给他们引路,“加上您几位,人数可就凑够了。” 灵舟上还剩下上房、中上房、下房三种,中房和下下房都没了,价格也从一百上品灵石一天到十下品灵石一天,起价十天。 西北极点一带虽然小,在长风界地图上不过一个点,但从这到竹中也要二十五天,中间穿过数个传送阵,传送阵的钱都需要额外付。假使住下房,单人花费在三百下品灵石。 几人算了算,不由长舒一口气。虽然下下房没了,他们比预计要补贴一点灵石,可比起之前要把他们掏空的花费来说,还是好太多了,得亏他们好运遇上了贵人。 而且下下房只有一张打坐的蒲团,二十多人挤在一起十分难熬。下房虽然也是通铺,却有一张床,十人一间,旅途可以休息。 林青竹要了一间中上房,他秘密太多不适合和别人同住,单间可以屏蔽别人神识,相对安全。 几人被管事带着上去,林青竹住在第三层,其他人住在第五层,暂时分开。管事安顿好他们,给了他们通行的令牌,还有注意事项的玉简后,就告辞离去。 林青竹先把玉简读了一遍,大致清楚了灵舟的构成,福满行舟行还算良心,船上不仅布置了玄阶阵法,还派了一个元婴修士护航,路线也是走过许多次的。玉简上附了这次旅程的地图,他照习惯刻录进了博渊录,心里才安静下来。 不知道为什么,他总有一点不安,一方面,可能是因为很久没有像这样混在人群里了,接下来还有大半个月,总担心被发现什么。 另一方面……林青竹说不清楚,但一直不舒服。 他坐在房间的床上,没有睡觉,只是脱了鞋靠在墙边,静静地盘膝坐着。 识海中蜉蝣一直清醒着,与他神识交缠,感应着四周。 床挨着窗,旁边就是大窗户。 墙壁虽然能屏蔽其他修士的神识和气息,但熙熙攘攘的声音一直从窗外传来,有苦力拉起船帆的声音、有钟鼓敲响的声音、还有山林里桃花被暖风吹得呼啦啦响,彩带飞舞的声音。 这些声音都不让人讨厌,暖洋洋的阳光从窗户外投进来,让林青竹慢慢平和下来。 他一边吐息修炼,一边晒太阳,看着荷包蛋爬到他膝头,也窝着享受阳光。 整只小乌龟都变成灿金色了。 林青竹忍不住伸出手,摸了摸它。 风里有点冷,又暖烘烘的,小乌龟慢慢随着他手指缩头,又慢慢张口,吐了个虚无的泡泡,眼睛都眯起来了,窝着手。 终于,傍晚时分,钟声回响,灵舟缓缓升空。 竹西城渐渐成了一个小点,下方青树涌动,泛起风流,好看极了。初始升空的速度很慢,而在抬高到距地几千米时,大船陡然破空,化作一道虹光,直朝着琅嬛秘境而去。 * 不知不觉,灵舟航行过了十二天,已经走了一半的路程。 林青竹从最开始的不适应,到后面慢慢习惯。分神期以上的修士何其少,他只要不往大势力的领土扎,基本不会见到那些常年闭关的长老。而其他能堪破伪装的术法、法器,不是顶级的,也基本没有什么用。 他在天羿身边几个月,就没有任何人发现他的破绽。 所以林青竹混了十几天,对被全界通缉这件事,越来越平和,警惕却没有太过在意了。 他时常出去甲板走走,和那五个修士小聚一下,他们五个大哥洪山、二哥洪毅、三妹红玉、四弟洪展、五弟洪图,原本来自四海八方,却因为缘分聚在了一起,索性一起取了大名,扶持至今。 五个里修为最高的是洪山,筑基后期,修为最低的洪图,堪堪筑基,实力还比较平均。 他们还有团名,洪家五老,林青竹问过,才知道他们平均年龄已经六七十岁了。 “我们哪里比得上前辈,前辈筑基应该很早吧,看上去十分年轻。” 林青竹点点头。 再有几个月他就满二十了,林如晦二十岁的时候金丹中期,他也快要结丹,如果论速度,可以说是一日千里。 不过林如晦有前面二十年的积累,可以自如地适应这种速度,他自己却还是要慢慢来。 不急。 灵舟每日都会有人送来灵果灵食,但林青竹都只是收到储物戒,没有吃。他饿了就磕一颗辟谷丹,然后喂荷包蛋吃灵果,吃灵晶,不碰外面的东西。 也从不在灵船上睡觉,顶多浅眠一会儿,或者用修炼代替睡觉。 出门在外,还是小心一点。 他们一船三教九流的人不说,临近秘境开启,大家都是积攒了一批家当才去的,灵船路线又固定,万一有劫道的,肯定不会放过这个机会。 修真界夺宝杀人的不少,不然也不会有船行了。 只不过林青竹没想到,他这一举动,竟然救了他一命。 深夜,在感觉到紫雾从船底爆开的时候,林青竹陡然睁开了眼睛,放开慧心,刹那间扫荡了整个灵船。 紫雾弥漫的速度极快,不过几息便卷上了五层,所到之处来不及防守的修士尽数被毒倒,于睡梦中昏迷过去。他捏诀竖起防御阵,才让整个房间幸免于难,自己也分毫未损,没有吸入一点雾气。 提剑就抄起荷包蛋塞进锦囊,站了起来。 窗外,紫金的火弹从四面八方袭来,如流星划破天空,狠狠砸在了灵船的结界上,让整艘船都震动起来,被迫被逼停了。 与此同时,林青竹感觉到几道身影于暗夜中极限逼近,魔气森森,竟是五个元婴修士! 其中一人,笑声响彻天地: “哈哈哈,逮到一条了。” …… 林青竹没有想到真的能碰上劫船这种事,对方好几个元婴还带着数千魔门弟子,更有人里应外合,显然来者不善,不单单是为了打劫。 灵船顶部金光乍现,照亮半边天空,陡然加强了结界防御,求援的玉简突破屏障朝外飞去,却正被一元婴拦截,弹指摧毁。 钟声急促敲响,催促船内修士集合甲板,共抗魔修。但到甲板之后,林青竹发现集合的修士不足二分之一,相当一部分人没有躲过毒雾,一时半会恐怕也清醒不过来。 “如意锁呢,开房门的如意锁呢?” “没有如意锁怎么打开他们门口的结界?怎么给他们灌解毒丹!难道要一间一间破开?!” “底下混进了魔修!七层的人估计都死了,快看,他拿着如意锁跑了!” 一人急道,众人循着他所指方向看去,果然有修士逃逸的身影,却不是魔修而是先修。因为距离拉得太远,已经无法用法诀打到,众人只能咬牙切齿看着他逃跑了。 事情发生得太快,劫船的人必然早有准备,说不定早混入船行高层,私下对灵船做了手脚,否则怎能在一息之间屠尽最底层控制动力的修士,叫他们措手不及! 守船的元婴长老已经立在船头,朝结界外一字排开的魔道修士道:“诸位为何要与我福满船行作对,若能放过,改日必重谢之。” 对面黑袍人却笑:“管你们什么船行,凡是仙门弟子,一一杀尽!” 长老反应极快:“各位,船上并非是门派弟子,而尽是散修。” “那也一样!” 船上一片哗然,不少散修痛骂不已。 林青竹慢慢也意识到被卷进古教的倾轧里了,这些人奉命清缴,恐怕也把他们看做了依附对手的小门派弟子。小门派为掩人耳目,常常会包下船行灵舟,走船行的路线,中间夹杂着几个大鱼。 之所以知道,是因为神盟里就有这样的任务,但当时他只是粗粗看过,没有在意。 难怪总觉得哪里不舒服。 想也知道,这些人宁可错杀绝不放过,何况是魔道,对他们来说,多杀几个正道修士不妨事。 还没到琅嬛秘境,就已经有这样的危险。 因为中枢受损,结界摇摇欲坠,哪怕有人去修,也不知何时才能恢复,他们能不能顶到那个时候。 外面魔气冲天,元婴威压横扫全场,即便隔着结界依旧教人难受。长老却不敢贸然出去与五人相斗,只朝结界输入真元以稳固它,其他人见状,手上也亮起了法光,同样朝上输入。 林青竹夹在人群里,并不起眼,输出的灵力也中规中矩。 不仅如此,还把修为压制到了筑基前期。 洪山咬牙问他:“前辈,这可如何是好!这结界能撑住吗!” 几人都是出了大力气输出的,因为一旦暴露在元婴的视线里,他们就如岸上活鱼,蹦跶不了几下。 林青竹却不答,一直盯着船头的长老,如果船行收了钱还有点良心的话,一会儿结界一破,长老可能会拖住这五个元婴一段时间,给他们争取逃命的机会。 时间不长,因为长老最想的,肯定还是保住自己。 至于结界,就不用想了,核心受损的阵盘,再怎么撑都是枉然。 所以过了一会儿,在某一刻,洪家五人的耳边忽然传来林青竹的传音: “结界要破了,准备逃命。” 几人一惊,洪山瞳孔猛然一缩,眼见着头顶结界突然出现了一道裂痕。 “冲!” 林青竹一点也没有犹豫,率先甩出一沓符箓炸开了结界缺口,其他修士也不是蠢货,眼见结界将塌,跑得比林青竹还快。 符箓散开,引雷爆火,击退了一圈围堵的魔门弟子,林青竹刻意压制修为,催动蜉蝣诀,将存在感降到最低,而且带着几人先沉降了一段距离再跑,躲在了下方。 果不其然,结界一破,先被几个元婴盯上的就是修为高的金丹、化元! 林青竹看着同层修士烧焦的尸体坠落,心跳如擂鼓。 元婴威压桎梏云天,所有人都恨不得使出全身手段,林青竹却清楚此时越弱的,越是安全。 因为他们想杀的,是混在里面的门派弟子。 紫雾与云天交织,云上正是一轮皎洁浩大的月亮,数千魔门弟子朝他们绞杀而来,用阵、用法诀、用鬼魅邪物,场面极为混乱。林青竹一路压制修为用符箓开炸,好像不要钱一样,但除此之外,他一件法器都没露,踩的飞剑也是之前那个笨重法器,根脚更是没有,看上去就是胡乱打一通。 何况他身边还真有几个散修筑基掩护,就没有引起元婴的注意,只有弟子来围剿,被他一通乱炸,开了一条路,带着几人飞下了云天。 也正是此时,那个守船的元婴长老,跑了。 天空传来的威压叫人头皮发麻,已然开始了屠杀,见拉开一段距离,林青竹不再掩饰,换了灵剑引着其他人加快速度,朝山野遁去。 几个魔门弟子见此,更是穷追不舍。他们修为都在筑基后期,看似和他“平级”,林青竹任他们法诀打来,丝毫没有停滞。 其他人也咬紧牙关,毫不反抗,只顾着往前奔袭。 元婴是能撕裂空间的,他们现在远远说不上安全。 生死时速,几人飞剑擦过密林叶尖,毫不犹疑滑入山谷,没有暴露在平阔的荒野上。 眼见距离与云天距离越拉越大,生存希望近在眼前时,却在他们要彻底遁入深林的前一刻,一道急速流光从天而降,正落他们眼前。 板斧轰开数百尺地裂,那人身披黑袍,魔气森森,威压爆开,赫然是金丹真人! 猩红双眼盯着他们,眼中有兴奋,更有残狞。 “鼠辈,此处便是你们的葬身之地。” 上面命令,一个不留,他奉命封锁地面,见这几个废物要把人跟丢,才出了手。 区区筑基,他一斧头便能砍死六个。 果然,他甫一现身,其中五个便已被威压掀翻在地,口吐鲜血,目露绝望。 唯有一个速度不停,手指放在储物戒,似乎又要掏出一叠符箓。 “无论你拿多少出来,蝼蚁便是蝼蚁!”他大笑迎上,手持双斧,真元沸腾,催动玄阶灵诀,威势赫赫。 但出乎他意料,对方从储物戒里抽出来的不是符箓,而是一把剑。 灿金色的灵力内敛至极,却寸寸拔高,假丹修为显露无疑,只在刹那间以一种极为诡谲的角度近了他的身,一劈劈开了他自己都看不到的“眼。” 劈下了他的头颅。 最后一刻,他所能见到的,就是林青竹平静的眼睛,还有染血的一点额发。 对他说道: “滚开。” 80 抵达 那就试试善意劝导√ 忽然的剧变叫所有人都想不到, 从林青竹暴露修为,到他旋身踏步、一剑劈开拦路魔修的头颅,中间不过几息。 他的披风还在半空悬浮, 长剑却已经鲜血淋漓,青元剑诀秘密催动到极致,产生的威压和波动近乎是零, 轻轻踏树飞到半空,将魔修储物戒扯下,头颅和尸体尽数抓进了储物戒, 在血气逸散前把其消除。 他的储物戒本来就是放日常用具的,其中一架货架上放的都是棺材, 就为今日这种情况。 他最喜欢用灵诀扑来, 身上道法错漏百出的修士, 因为罩门很好找。 他现在已经是假丹期, 如果被他近身打眼全力一击,哪怕是金丹后期, 都要遭受不小反噬。何况这个魔修只有金丹前期,根本没有收势的意识。 当然缺点也很明显,一击不中, 必然被百倍报复, 再难有这样近身的机会。 而打眼如果不近身只用灵诀,随着等级上升, 效果会差很多。 所以林青竹勤学苦练术法,不把鸡蛋放在一个篮子里, 道意哪怕不用在打眼,用在其他灵诀,效果也和没有道意的修士云泥之别, 拉扯得越多,他才越有胜算。 “不好,快去告诉长老!” 几个魔门弟子想逃,林青竹毫不犹豫,抓了尸后踏树而来,天罗步法运到极致,哪怕几人分散逃跑,终究也难逃一死,轻易被击穿了死穴,一张昂贵的极阳符烧了个干净。 筑基肉身脆弱,可以烧。 “还不快走。”林青竹朝其他人传音,没有片刻凝滞,还未落地便踏剑而走,刹那消失眼前。 其他人这才反应过来,连忙召剑全力跟上,只有跟着林青竹,他们现在才有活命的机会。 或许是运气好,也或许是林青竹这一套做的太漂亮,他们丝毫没有引起头顶元婴修士的注意。 云天一片浓腥的血气,而他们奔袭几百里,直到太阳重新升起,彻底拉开距离,才终于逃出生天。 灵气消耗殆尽,洪家五人中修为最低的洪图扑倒在地上,精疲力竭,再也跑不动了。 “五弟!”其他人停下,把他扶起来。 林青竹也停了下来,看了看四周:“在这里休息一下吧。” 这里是山谷,比较隐秘,旁边还有一条河,有很多小动物的气息,可以掩护他们。 几人松了一口气,连连点头,红玉要给林青竹搬来一块干净的大石头,被林青竹轻声拒绝,随便坐在了河边。 弯腰洗手上的血腥气。 他第一次杀人,就算是魔修,也算是人,难免会多想一点。 但他能保证的不是不杀人,是不滥杀人,坚守自己的底线。 鞠了一把水,林青竹把脸埋进去,感觉冰冰凉凉的山泉冲散了血丝,忍不住抖了抖脑袋。 连洗了几把,他感觉舒服很多,而其他人早就累得站不起来了,几乎是摊在树边,到现在都喘着气。 林青竹问他们:“接下来你们打算去哪里。” “我们……”几人欲言又止,“我们也不知道。” 原本想去琅嬛秘境的,结果现在半路船毁,人也差点亡。洪山也大概记了一下地图,依稀记得最近的大城离这里都有数千里,他们得飞多久,才能飞得到。 而且就算他们勇气再去大城坐船,时间也必然来不及了。 这么一算,几人都难过极了,唯有红玉站起,朝着林青竹长拜:“拜谢前辈救命之恩,前辈,我们几个有个不情之请。” 林青竹看到她,好像看到林采繁。 很不甘心,很大胆,很有勇气。 林青竹点点头:“你说。” “我等力有不逮,单凭自己,恐怕走不到琅嬛秘境了,但错过这次,此生都再没有机会,想来实在不甘。”红玉道,“若前辈肯垂怜,带我们飞到附近大城,我们或许还有一线希望。我们不敢奢求前辈答应,但来日我们若进入秘境,出来后所得八成,都愿意献给前辈。” 其他人反应也很快,都躬身拜了下来,心中燃起希望。 林青竹:“就算现在转道,你们也来不及了。” 秘境大门开启的时间只有那几天,散修只有一天,就是六月三十日,错过时间,之后任谁,仙宗古教都不会再放人。 就算只耽误一两天,都再没有机会。 而最近的城池不在线路上,而需要绕个大弯子,想去那里租船,起码要三四天。 其他人眼露失望,修为最低的洪图更是眼眶泛红,觉得自己此生都没有机会突破化元期了。 林青竹看着他们,心里还是有点被触动。 他什么也没有的时候,也是有人帮帮他,他才能走到现在。 现在他是假丹修士,暴露一下灵舟,应该也没有那么引人注意了。 而且几个人都是筑基,想觊觎他也觊觎不了他。 所以林青竹抬手,在几人疑惑的目光下,召出了小灵舟,说道:“我可以载你们一程,到了秘境分开,你们也不用跑回去了。” 洪家五人面露狂喜之色,红玉连忙再拜:“多谢前辈,多谢前辈!” “上来吧。” 林青竹率先跃上了小灵舟。 灵舟虽然小,但甲板还是可以容纳五个人围圈圈坐下的,蜷缩蜷缩,交错躺下休息也可以。 但几人不会在林青竹的船上这么失礼,顶多靠着栏杆,浅眠一会儿。 何况甲板视野开阔不显逼仄,比大船好得多。 林青竹:“你们可以拿出蒲团和被子铺一铺,入夜以后天上还是挺冷的。” “是。” 几人拿出蒲团分坐,靠着栏杆,留出中间位置。中间被林青竹放了个小火炉,既可以取暖,又可以煮茶。 而里间,自然是林青竹独处。 他回房,除了面向甲板的小窗,其他窗子都打开了,让阳光和风涌了进来。随后施法,启动头顶阵盘,投入五枚灵晶,能耗加倍,将速度调到了最高。 比大船慢一点,却也没有慢太多了,而且飞得更高,更隐秘,兼具隐身阵法。除非倒霉至极刚好撞到元婴怀里,不然不会被发现。 设好了方向,灵舟便缓缓漂浮起来。 甲板上的几人心情雀跃,他们靠在栏杆,闻到的尽是花香,眼见着灵舟升空,激动得难以自抑。 “我们以后若能这样,真是死也甘愿了。”洪山低声感叹。 红玉:“以后能不能这样,就看这次秘境怎么样了。” 灵舟骤然加速,打断了对话,在几人越发惊叹的目光下,它以惊人的速度,直线往琅嬛秘境飞去。 …… …… 剩下的十几日路程,几人和林青竹相处得还算愉快。 灵舟上时时安静如风,洪家五人要么打坐修炼,要么静坐炼心,很少会打扰林青竹。顶多在每日太阳跳出云的时候,搜集一壶露水,泡一壶好茶,放在房间临甲板一面的窗台上,请林青竹品茗。 林青竹投桃报李,喝了他们的茶,就送他们点心吃。 有时拿出灵肉,也一同分享,做烧烤还不用自己烤,可以蹭红玉洪山的,他们烤得很好吃。 路途风景绝美,因为有被褥,晚上也不会受冻,裹一裹便过去了。 就这样日夜兼程,中途林青竹还花钱走了更高阶的传送阵,路途大大缩短,他们不仅没有错过,竟然还提前到达,在六月二十三日下午接近了竹中大竹海。 远远便能看见天空一片遮天蔽日的巨船,和这些战船相比起来,之前福满行舟行的灵船不过小小山丘,根本不在一个档次。 这些巨船便是仙宗古教的据点,浮于云天,待二十五日秘境大开,弟子可直接从空御剑而入,浩浩荡荡,一派仙家气象。 一二品仙宗,三四五品古教,六七八品门派,再往下还有九品十品和不入流的势力。古教以下皆驻扎地上,据点以门派地位准,呈环形朝外扩散。 像散修这类第五天才能进入秘境的,只能在最外环落脚。条件好点的扎帐篷,条件不好的帐篷都懒得扎,直接蒲团打坐,像林青竹这样自带灵舟的,不能说没有,但很少很少。 林青竹在最外环就收起了小灵舟,换上初始版飞剑,修为压制到普遍的筑基期,和其他人一起无声无息融进了散修大军。 大宗来护航的长老可不少,未必没有分神期以上的。来到这里他要加倍低调,和其他人一起混进去,长老如果不是刻意看他,也不会发现他的真容。 就算发现了,他也能用无渡莲台跑,不可能因为怕被抓,就白白错过机会。 林青竹戴好斗笠,原本说到了秘境分开,现在还是和洪家五人在一起。五人欢迎之至,迅速就扎好了五顶小帐篷,林青竹一顶,他们五人四顶,围坐在一起,中间点着篝火。 这小帐篷呈三角形,就是个遮风避雨的小棚子,竹中竹海翻腾,坐在这里,好像坐在茫茫海边一样,耳畔听到的都是哗啦啦的声响。 到了晚上,月光从大宗的灵船漏下来,万里清朗无云,既喧嚣,又静谧到了极致。 上方,大船的灯笼摇摇摆摆,却不刺眼,甚至有些暗沉,融在云天中。而下方各个门派的营地都点了篝火,整个竹海四散着橘红光芒,还有流萤成群飞起,这样的野外不再显得可怖,反倒显得温暖。 论道的,唱歌的,从竹林深处传来。 林青竹抱着膝盖,看着篝火。 荷包蛋原本藏在锦囊,从他下巴偷偷冒头,被他亲了一口。 “快回去,这里人多。” 万一被认出真身就不好了。 荷包蛋四只手爪动了动,就又从下巴缝隙爬了回去。 洪家五人轮流守夜休息,而林青竹一直没有休息,含着一块奶糖,静静坐着。 直到二十五日,秘境大开。 81 进入秘境 旅游考验驾驶技术√…… 二十五日清晨, 太阳才刚刚从群山中浮现,天上晨星都还未消散,万顷竹海中.央,便传来一阵奇异的波动。 林青竹原本还在小帐篷里打坐, 感受到变化之后, 和其他人一起御剑浮起, 浮上竹林, 看到远方云天上, 从九艘云舟中,款款落下的各宗长老。 共九人, 一仙宗八古教, 共同执掌钥匙,巩固通道。 若不巩固,琅嬛秘境入口虽然会自己打开,却随时有崩塌的危险, 坚持不了五天, 更遑论送这么多弟子进去。 从他们这个距离,只能看见长老剪影,或着道袍,或着宫装, 或宝相森严,或风流潇洒, 实在叫人心生向往。 长老御空而立, 捏诀开道。 钟声回响, 繁复的阵法从这九艘战船的头顶展开,渐渐勾连成为一副巨大而瑰丽的画像,灵韵流转, 画像好似一只半阖的巨眼,慈目威严,瞳珠倒映竹海,俯瞰全场。 与此同时,竹海中心的异动越来越强烈,到最后陡然现出彩色的一点,发出强烈的光芒——流雾一般的灵气从里面爆开,浓郁到成潮水扑来,让在场修士都发出低低的震叹声,可这出现又要打开的彩光却始终卡在了最后一线,似开非开、摇摇欲坠。 就在这个时候,上空图画的巨眼被长老驱使,朝下压了下去,而当瞳珠融合彩光的那一刻,“阵法”彻底张开了眼睛,稳固通道,在半空打开了一个半径近千米的漩涡! “开了!” “好!” “太好了!” 光是吸到里面的灵气,就已经叫不少弟子激动。竹海灵气比外地已经浓郁很多了,洪家五人来到后,甚至动过在这里闭关修炼的心思,但在秘境大门打开之后,他们才知道所谓福地,到底是何意。 在里一日,胜过在外一年! 就好像站在了上品灵脉的灵眼上,在林青竹看来,琅嬛秘境灵气的强度已经超过神盟据点的天湖,逼近北山了。 只可惜,不管修士们再怎么按捺不住,能在第一天进去的,仍然只有沧浪仙宗的一万名弟子。 身着沧浪仙宗蔚蓝弟子服的青年男女成群自云端巨船飞下,按各自峰头汇流成瀑,人人所踏飞剑皆是灵器级,浑身法光涌动,意气风发。 他们根本不需争抢,能进沧浪仙宗的弟子,早已有了享受特权的资格。 底下人羡慕不已,眼睛都几乎红了。 琅嬛秘境最高只有化神能进去,所以这批弟子都十分年轻,老弟子二百五十年前就已经去过一次,不会再来。 “我听说他们都是入门不久的主峰弟子,特地来这里历练的。” “想他们百来岁便能结丹甚至于化婴,我等百岁却仍在筑基苦苦挣扎。” 天赋悟性,有如鸿沟,将天才与庸人分得清清楚楚。 于三四灵根的修士来说,筑基需五十年、化元需一百五十年、结丹需三百年、化婴需五百年,更为渺茫的化神,则需要八百年。堪堪卡在寿命尽头,突破则生,失败则死。 哪里像这些人,有漫长的时间可以尝试,可以享乐。 林青竹在很远的地方观察,粗略数了数,发现仙宗弟子泾渭分明。一方面是大群大群的低阶弟子,修为集中在化元甚至筑基期,很明显是新人为历练而来;另一方面是人数不容忽略的化神团,估计是想去闯一闯竹琅秘境。中间金丹和元婴断了层。 区区一万人,以修士的速度,不过半天就尽数进入。但其他人仍然不能进去,只有轮到的当天,才可以接近。 这不仅对散修来说十分难熬,对门派的弟子来说也一样。古教倾轧,互相截杀下辖门派,所以几乎每个五六品的势力都超额带了弟子,以备不时之需。 这些超额的弟子能不能进去,全看师兄师姐死没死,基本直到最后一刻,才能确定。 第二日,前八古教弟子进入。 第三日,后十古教弟子进入。 第四日,下品门派弟子进入。 如此第五天,才轮到散修,争抢最后的两千个名额。 竹海中的人被清空大半,只留驻守据点的各个长老,还有外环仍然不被允准靠近的散修。 林青竹优点就是心态稳,这四天虽然心里也很期待,却不至于到癫狂的地步,一直靠着竹子闭目养神,调整状态。 其他人却已经焦躁到极点,在第五日前夕,竹海真静如海底,弥漫着一股危险的气息。 除非原本就组团来的,否则散修之间不可能轻易靠近。 终于,众人等到日出,然而日出尚且不够,直到巳时,太阳已经高挂山头的时候,才有长老悠悠然站在了半空,扫视全场。 散修们已经御剑浮起,只待他一声令下,便率先朝入口冲去。 为不输在起跑线上,他们几乎都卡在隔离他们的结界边缘,叠得奇高。 散修来了近十万人,却只有两千能够进去。 长老传音,淡淡道:“今年名额不够,你等只有一千五百人得以进去,准备好了,我便要撤开结界了。” 他说的轻描淡写,却在散修里炸开了锅,但无一人当众质疑,只咬紧牙关,将血泪嚼碎了往肚里吞。 下一刻,长老陡然抬手:“撤——” 桎梏他们的结界消失,顿时四面八方无数道流星朝入口涌去,好似万剑归宗,奔流入海,壮观至极。 但才刚刚开始,厮杀和追砍便同样爆发,半空血光交织,不少人为了自己能进去,不惜拖累斩杀他人,好点的斩手斩脚,坏点的一箭穿心,谁都也无法预料周围谁会对自己下手,下一个攻击会从何处发来,除非自己先下手为强。不过一会儿,就有近十分之一的人掉下了竹海,生死不知。 加之各自飞剑参差不齐,很快让这场赛跑拉开了距离。 林青竹仍然飞在下面,既没有攻击别人,也没有被别人攻击到,他感知太强,身法太灵活,加之蜉蝣诀下存在感极低,所以飞在了中前列。 洪家五人受他庇护,被他飞剑带着,也飞得快了很多。 周围说是人间地狱也不为过,残肢断臂起飞,恰巧有人落在林青竹身前,抽鞭便想拌住他,被林青竹侧身一躲轻易躲开,随后反手握臂把他击落了下去。 一套下来行云流水,而且灵光收敛,没有引起旁人注意。 神盟的飞剑太过好用,林青竹御剑技术也练了出来,再次提速一截,绕开了无数阻碍,最后赶在五六百的位置,擦进了漩涡。 散修中不仅有化元期,还有很多金丹期,可以说是八仙过海各显神通,他能抢到位置,相当幸运。 恰巧,此时云天长老目光投来,堪堪擦过林青竹发尾,没有看到他。 顺利过关。 * 冲进漩涡,好像冲进一片星海,所有修士都化作了星辰,朝下急速坠落着,互相之间看不见。 林青竹和洪家几人失散了,一个人被卷进了出口,一阵天旋地转的时空颠倒后,脚下陡然一重,他没有反应过来,扑倒在了一块石头上。 这一磕,磕得他特别疼,手肘都磕青了。 林青竹慢慢坐起来,搓搓手臂,一边感受浓郁的灵气,一边打量四周。 他不知道掉来了哪里,但周围好像没有其他人,是好事。 林青竹不像大宗派的弟子,知道里面的情况,有些甚至有地图,标注了哪里哪里有什么资源。他啥也不知道,甚至连这秘境多大都不知道,进来以后两眼一抹黑,全靠本能直觉行事。 好在秘境开启半年,他可以慢慢找。 比如现在,林青竹就挑了一个方向,低低往西边飞去了。 秘境里山高雾浓,阳光黯淡,水汽格外的浓郁,树很高很大,不知道生长了多少年,盘虬在崖壁上,有些结了鲜妍的果子,荷包蛋爬出来,窝在林青竹衣领,盯着大果子看。 “有毒,不能吃。”林青竹见它饿了,给它塞了一块灵石渣做零食。 荷包蛋慢慢啃起来。 而不一会儿,林青竹也发现了一处小小的灵潭,某座山峰上灵气波动强烈,他飞上去一看,发现不仅有灵潭,周围还生长了一片百年份的药草。 最低一百年的,能卖几块中品灵石;高一些的有四五百年,价格就翻倍了,能卖几十块上品灵石。 林青竹眼睛一亮,蚊子腿再小也是肉,马上就停了下来。他之前有在大城打过工,就是帮人家挖灵草,所以现在熟稔地拿出小铲子和玉盒,勤勤恳恳把百年份以上的灵草挖走了大半,只留下一点继续发育。 接下来,不过一个时辰,他又找到了一处灵穴,挖了一堆灵草。 林青竹美滋滋入账五百块上品灵石,觉得秘境真好,捡灵石跟捡石头一样。 才这一会儿,就好多钱呢。 完全没怎么意识到,他能凭直觉轻易找到藏宝地,到底有多逆天。 只单纯地以为是运气好。 他在里面太快乐了,好像不管走到哪个地方,哪个地方或多或少都有好东西,有灵草、有材料、有妖兽、有异果,他还挖到了一块存在了近十万年的地石,用倒是没什么用,但是格外漂亮。 荷包蛋被深深地吸引了,林青竹挖石头的时候,它也在旁边用手爪铲土。 就这样过了七天,他积累了一笔不小的财富,已经觉得不虚此行了。 但就在第八日的时候,他碰见了别的修士。 那时他正在挖草,修为压制到筑基期,脸颊丰润,身形偏细瘦,看起来年纪很小,很好欺负。好似一个无知无觉的笨蛋新人,挖灵草的时候也不懂要回顾四周,以免被偷袭。 于是就有一筑基修士埋伏周边,想要杀人夺宝。 但当那人冒头扑来的时候,却感受到了一股扑面而来的杀机,林青竹回过头,脸上没有什么波澜,依旧很平静,却反手用剑后刺中了他的罩门。 他尽全力扑来,反噬也成倍而去,结果毋庸置疑。 林青竹挖好了草,看着地上的尸体。 发现他是小门派的弟子,穿着门派衣服,衣服上绣着标志。 他想了想,把他存进了一副棺材里,然后把他的储物袋挂在腰上,穿上他袋里另一套崭新的校服,照着捏脸,又给自己换了一个皮肤。 以后他出到外面,还是想用神盟弟子的这个脸,因为在西北没有人认识。 可如果在里面惹了祸,夺了别人喜欢的东西,虽然是各凭本事,但别人可能不服气,出去就追杀他。 所以他提前捏个马甲,再有人杀人夺宝,就再多捏几具,换着用。 林青竹把还在挖石头的荷包蛋抄起来,放到肩上:“走了噢。” 亲亲它。 荷包蛋歪头,看着又变得不一样的林青竹,却始终记得他原来的样子。 灵龟是很长情的灵兽,尤其对催它出生的父母,或者父父、母母,会铭记一生,自有一种看穿父母面目的天赋。 “哞。” 它叫了一声,趴在林青竹肩头。林青竹飞起,它也好像被举高高,去往下一个地方。 82 混入 穿上敌军的衣服√ 渐渐地, 林青竹已经在琅嬛秘境里混了一个月。 他跟着直觉走,不知不觉在往灵力最盛、宝物最多的中心靠拢,遇见的人也就越来越多。 人越多,争斗越多, 杀人夺宝的事就屡见不鲜。就这几日, 他已经看到了好几批修士斗法, 远远看到法光闪烁,他就悄悄绕路,擦边掠过。 有蜉蝣诀敛息和如烟步疾行,能发现他的人寥寥无几, 必要情况下, 比如遇见元婴、化神, 他还能躲进树干里, 一动不动, 轻松骗过他们的神识。 人走了,再偷偷摸摸挖自己的宝贝, 尽量不和别人起冲突。 但狭路相逢,有时厮杀是没办法避免的。 这天, 林青竹发现了密林山谷里一株即将成熟的、八百年的灵草,灵压扩散到了十多里外的地方,被他捕捉, 远远地摸索了过来。 能长到八百年的灵草,品种一般都不平凡, 千年份的灵草都可以称作圣药了, 是炼制圣丹不可缺少的材料。价值也会跟着疯长,一株就能卖个几灵晶。 这一株就是,品种难得, 被称作六瓣紫兰根,有解毒清淤的奇效,周围还长了几株小的,最小也有三四百年的年份,一簇簇堆在一起,看着就喜人。 只是这类灵草,往往都有伴生妖兽,林青竹细细观察,终于发现了它:一条四阶的碧鳞晶精蛇。 蛇仅有手指长度,毒性却十分猛烈,缠绕在灵草枝蔓上,紧盯着林青竹,眼神怨毒。 作为伴生妖兽,它看护六瓣紫兰根近千年,除了靠它吸收日月精华修炼,就是为了等它成熟的时候一口吃掉,如今林青竹想抢,它当然不肯。 碧鳞蛇嘶啦啦吐着蛇信,呈进攻姿势,威慑十足。 林青竹废了好大一番功夫,才从它嘴下折了一颗紫兰根,中间碧鳞蛇全身化作透明,差点突袭咬中了他的心脉。 好在荷包蛋放出了金身,免疫了这次撕咬,让林青竹背后出了一身的冷汗。 他就算隐约有感觉蛇在哪里,却躲不开,碧鳞蛇天赋技能之一便是速度,就是同阶修士来了,也难躲过这一下。 采了一颗,林青竹就已经满足,踩着飞剑转身就跑,把剩下的大半丛留给了碧鳞蛇。 也正因如此,碧鳞蛇尽管恨不得咬死他,却也不可能放弃灵草死命追他,只能吐着蛇信,不甘地看着他离去。 但林青竹却并没有飞天,一直踩着飞剑,在丛林疾行。 因为在他斗蛇的时候,他就察觉到了周边有人,虽然很快隐匿了气息,却还是被他发现了,可能也是想杀人夺宝的。 果然,在见他久不升空,没有了最好的偷袭时机,又离他越来越远之后,那人终于按捺不住了,林青竹身后法光爆开,绿色灵网瞬息成型,竟是一件玄阶的灵器,想要将他网住。 林青竹轻易躲闪了过去,巨网却瞬息铺开,封锁住了四面八方,拦住了他的去路。 好东西。 与此同时,迷雾后走出一人,金丹中期,枯瘦高挑,肩立着一只花鼠,阴恻恻地看着林青竹:“玄音派的弟子?交出灵草,饶你不死。” 林青竹目光从他身上扫过,这个人尽管是金丹中期,他却并不害怕,因为慧眼下他的气机精气,都很薄弱,不像自己修炼上去的,像丹药堆上去的。 肩上的小花鼠是寻宝鼠,灵兽之一,价比千晶。 更重要的是,他穿的是古教的弟子服,来自西北仅次于沧浪仙宗的第一古教,御虚宗。 林青竹问他:“我为什么要给你。” “不给,那便死,”来人阴沉笑了两声,“我劝你识相点,现在不给,稍后等我古教其他人来了,连你的皮都一块儿剥了。” 林青竹却没有其他反应。 来人:“敬酒不吃,吃罚酒。” 那人怒气冲天,饶是如此,林青竹也看出他的色厉内荏,没有犹豫,率先攻了上去。 那人见状大惊失色,连连后退几步,又拿出了新的灵器,挡在身前。 不得不说,他虽然实力不济,灵器却层出不穷,不论是护身的偷袭的还是进攻的,毕竟修为在这里支撑,用起来得心应手,而且十分谨慎从不出来涉险,只躲在灵器后扔符宝,难啃得很。 他有一大堆的符宝,想在灵器的封锁下硬生生磨死他,开始还是元婴普通一击,后来竟用出了元婴剑意,下手狠辣,完全没有要给林青竹一线生机的意思。 开始留他性命,也只是说说而已。 见林青竹不防,被一道剑意穿过手臂,霎时血流如注脸色惨白,还大笑起来:“哪里来的土包子,连剑意都没见过,竟然用你那破法器去挡!” “小门派的弟子就是小门派的弟子,一辈子也就这样了,今日你死在我手里,去奈何桥边记得叫鬼婆给你投个好胎,有潜力能采灵草又怎么样,还是废物。” 林青竹确实没见过剑意,虽然剑意是道意一种,剑修却很难得,现在他亲身体会,终于明白为什么修真界都说剑修是战力巅峰。 这道符宝里的剑意轻描淡写,好似只是随意一挥,却直接把他的混元剑碾碎了,就算混元剑不是什么好剑,却也是两百块上品灵石一件的玄阶法器啊! 余威打进他的身体,和之前辛屠真火入体一样,疼得林青竹牙口里都是血。 却还是不能停下,因为对方劈头盖脸又祭出了一大堆符宝。 全是携带剑意的剑气,速度快极了,林青竹和刚才一样,躲闪得很辛苦,虽然眼明心快,身体却在对比下显得迟滞了,所以没一会儿就受了大大小小的伤。 “去死吧!去死吧!”符宝越扔越密集,那人躲在灵器金钟后面,眼带疯狂。 他是木灵根,还是金丹,真元消耗本来就比其他修士小,恢复又快,加上不知道有多少储备,这样没完没了的扔下去,迟早会引来他的同伴。 林青竹终于不再顾忌,召出了辛屠储物戒里的法宝级的防御法器,挽风伞,随手拿在手中一扫,抵挡了雨点般袭来的剑意攻袭。 “你竟然有法宝!你怎么会有法宝?!”金钟后的修士顿时大惊失色。 饶是在古教,法宝也绝不是大白菜,每件法宝独一无二,不可量产,只有宗师可炼制,在哪里都供不应求,受无数人追捧。 和圣丹、实阵一样。 林青竹不想拿出辛屠法宝的原因,就在于他的法宝很可能在三师联盟登记过,如果这些大势力有心要查,对照目录,就能找到来源。 但现在想想,也没什么可怕的,且不说这样查太麻烦,就算查到又能怎么样。御虚宗不是神盟,神盟的法宝怎样,和他们没有关系。 这里也不是中南了。 林青竹越想思路越清晰,在那修士惊恐的目光下,催动挽风伞,以伞尖去撞击金钟。 “!”一声不破嗓而出,却已经来不及了,挽风伞伞沿几乎包拢了整个金钟,法宝之威尽显,不过三两下,便敲响得金钟嗡鸣作响。 法宝,尤其神盟的法宝,又岂会是等闲之物。 “求求你,别敲了,停下!”金钟里的修士脸色大变,连忙伸手抵挡,输出真元,维持金钟的法相。 却已经来不及—— 挽风伞转速越来越快,威势越来越猛烈,金钟发出难以重负的咯吱声响。凛冽灵压抽空了林青竹大半真元,两方僵持数久,随他金灵爆发,轰然击碎了灵器金钟。 那修士又想拿出新的灵气,被林青竹催动伞尖,击破在了他的罩门上。 一声脆响,他的身影弹射出去,被法宝正面命中,挣扎倒在地上,很快没了生息。 他身上的花鼠原本躲在他身后,如今见主人送命,尖叫一声,蹿进了深林。 林青竹为难小灵兽,让它逃跑了。 他喘了一口气,捂住手臂的伤,吞了一颗丹药,才感觉好了许多。 却在此时,察觉到远方又有修士出现,还不止一人! 慧心感知下,林青竹把远处的不速之客看了个清清楚楚,又是金丹,又穿着御虚宗的弟子服,是这人的同伴! 林青竹没有犹豫,刹那间收了地上修士的尸体,然后握了一捧他的血,朝远处一个方向洒去。然而自己却朝反方向遁入树中,收敛全身血气,催动蜉蝣诀,和树干了融为一体。 果然,没一会儿,天边本就在寻人的四个金丹,很快发现了这处有激烈打斗迹象的山谷。 他们落在山谷,正在离林青竹百来米远的地方。 远远的,林青竹感知到了他们说话: “这里有打斗迹象,还有这么大一滩血,他不会死了吧?” “应该没死,没有尸体,祸害遗千年,这大概是别人的血。” “再找找吧。” 四人口中抱怨了一阵,其中一个烦躁不已,踢了一脚树干,唉声叹气:“真烦,好不容易争取到和宁昶师兄来秘境的机会,却总是被这个废物拖累。李立这蠢货到底跑去哪儿了,整天和老鼠叽叽喳喳,找到的却都是废东西。” “他那个寻宝鼠,呵呵,物随主人。” “师兄叫大家集合,他却迟迟不归,如果不是看在他是管事长老的亲侄子的份上,我真想宰了他,凭他也能混进来?” “我看这次宁昶师兄也饶不了他了,耽误了寻秘府的行程,宁昶师兄会直接把他丢在这里!” 林青竹听到关键词,眼睛轻轻动了动。 果然,这几个弟子又谈到了秘府,还谈到了竹琅秘境,越谈越激动,透露出来的关键信息,让林青竹拼凑起来,知道了他们的目的。 原来这一行人是御虚宗某座主峰派下来的弟子,他们早得到了消息,手上握着地图,来此专为寻找竹琅秘境,以及竹琅秘境这次被卷入进来的一方无名秘府。 里面有仙人传承。 林青竹安静地听着,等着他们远离之后,从树中出来。 想了想,他没有离开,而是取下尸体身上的弟子玉,戴在了自己手上。 再妥善地把他存进棺材,放在了储物戒角落的货架上。 那里已经整整齐齐存了三具棺材了。 夕阳坠落山岭,在最后一丝光亮消逝之后—— 树后走出来的,已经不是玄音派弟子,而是御虚宗名叫李立的金丹弟子。 肩上趴着的小乌龟,也在他尝试性的努力之下,用天纹幻化成了一只小花鼠。 但是别人肯定不能摸,一摸就露馅。 好在小花鼠原本也很小,不用经常出现,揣在兜里别人也不能说什么。 “李立”摇了摇有点扁的脑袋,动了动枯瘦的四肢,朝着北方,追同伴去了。 第 83 章 御虚宗 林青竹把自己的灵根转变成了木灵根,和李立一样,又通过天纹改变了灵魂波动,把自己的气息和修为都提升到了金丹中期。 能这样做最主要是李立这个人内虚,气息本来就不显,他又到了假丹期,他们威压的强度离得不远。 甚至林青竹比李立还要强一点。 而刚才交手,他也把李立的跟脚看得清清楚楚,没什么特别突出的,很常规。他用博渊录全部刻印进了识海,一边在脑海里用金木小人儿速习,一边在树林疾行,抄到那几个金丹的左前方,方便顺理成章被他们找到。 论感知,他现在慧心的感知范围已经超过元婴神识了。 林青竹觉得自己的伪装不能说天衣无缝,但其他人厌恶李立,应该注意不到这些小小瑕疵。 比如荷包蛋叫不出吱吱声。 小龟很聪明,知道自己也变化了,就努力仰起头,让“花鼠” 的幻影立起来一点,更像一只小鼠。 林青竹还给了它一颗瓜子。 可惜再怎么努力,它叫出的声音还是“哞” 。 也是林青竹还没有彻底掌握这道天纹,能维持它幻影不被化神看破就已经是极限了,只好给荷包蛋一个小鼠负气,不肯搭理主人的剧本。 再往后就说寻宝耗费太大,还没恢复元气。 为此林青竹还特意拿出了之前采到的一株五百年灵草,伴生灵兽是一只黑熊,正好能解释这次的伤势。 他靠在树边,做出刚刚逃出生天的样子,没一会儿,就被一个人的神识发现了。 林青竹心里有点紧张,他还没有这样扮过一个人,虽然在神盟混了小半年,可不是假身份,之前在林家,也没有掩饰过自己。 他不知道行不行,万一被发现了,只能想办法逃命了。 紧张的时候,林青竹手都握紧了,还想吃一点糖,但现在不能吃。 他回忆之前李立的神情,做出阴恻恻的样子,半盯着落下来的同门。 几个同门看见他,皱紧了眉头,虽然说话没有之前痛骂他时那么直白,却也能听出不喜:“李立,你去哪里了,我们找了你半天了。” 林青竹之前学的术法里,就有伪装声音的,稍稍改变嗓音,就回答:“关你们什么事。” “你!” 这个态度果然是对的,其他人虽然面有怒气,却没有一点怀疑。 “如果不是宁昶师兄召集,我们犯得着出来找你,看你这熊样,十有八九又被什么野物打了吧,真可笑,堂堂一个金丹,被打成这个样子!” 林青竹穿的是宁昶储物戒里的弟子服,为了逼真,还在泥地里滚了两圈,加上伤势未愈,看上去是有点狼狈。 眼见那人激动,连忙有人出来打圆场:“算了算了,魏旭,别和他计较了,天都黑了,我们出来快半个时辰了,干净回去罢。” 魏旭冷哼一声,拂袖而去,率先御剑飞上了天。 其他人跟在后面,林青竹也是,踩的是李立的飞剑。 ?想看张源起的《被首座抛弃之后》吗?请记住[]的域名[( 他们中以一个穿水青长袍、戴帽冠的青年为首,看起来有几分儒生的气质,温雅修长,但抬眼看过来的时候,眼睛深处,却是化不去的冷漠与凉薄。 恍然间,林青竹好像看到了林如晦。 只是他的眼睛更深,更静,他更看不清楚。 林青竹不知道这个青年是谁,但猜一猜,觉得他应该就是几个金丹口里的宁昶,修为化神前期,单水灵根。 林青竹敛下视线,没有看得太多,除他之外,他还有一个身形高大的弟子,地位看起来也不低,坐在宁昶左边。其他人喊了宁昶师兄后,第一个喊的就是他,叫“林锋师兄”。 修为化神中期,单土灵根。 但更引人注目的,是坐在宁昶右边的少年,容色艳丽,单膝抱着坐在石头上,脸上隐显冷色,似乎对其他人的商讨毫不感兴趣。 林青竹慧眼看穿他灵根,看起来资质没有宁昶好,是木火双灵根,可他身上披着叶绿色的药袍,那是代表炼药师的衣袍! 腰间挂着的灵玉,除了弟子玉以外,赫然还有一块代表五级炼药师的碧玉。 五级炼药师,是普通炼药师的上限,再升一级,就可以迈进大师级的行列。 林青竹还是第一次在离开林家后,看到活的炼药师,心里有些惊叹。 不过很快他就收回了注意力,因为那个名叫林锋的师兄,朝他走了过来。 其他金丹战战兢兢地退开,林青竹硬着头皮没躲,脸上表情仍是阴沉的,但任谁都看得出他的害怕。 很符合李立的人设。 林锋一看就知道是个体修,手掌比林青竹头都大,一握就能折断他的骨头,沉肃威武,劈头盖脸就把“林青竹”骂了一顿。 但出乎林青竹意料,他没有动粗,只是揪起他的衣领警告:“念你同是太旭峰弟子,这次饶过你,下次再敢擅离,我即便是把你打残,丢在你叔父跟前,他也不会多说半个字。” 虽说是个三灵根,但沦落到结丹都要靠丹药的地步,全因他自己不思进取,好逸恶劳,天天在坊市花天酒地。 这样的人,林锋看不上。 但李立叔父与他们关系却不错,曾救了林锋一命,所以他勉强也让他加入了队伍。 林锋骂完就算了,不再管他,其他人更是看也懒得多看林青竹一眼,所以他就这样顺利地过关了。从地上爬起来以后,林青竹就和其他金丹一起,生火的生火,打扫营地的打扫营地,搭帐篷的搭帐篷。 天已经黑了,他们决定在这里多待一晚,天明出发。 其他人能加入这个队伍,都是因为同属一峰,天资不错,所以才受到提拔。跟着蹭好处那自然就要干活,像这些只是小事,这一路上他们还要听宁 昶调遣,不得违背。 林青竹顶着一张灰扑扑的脸,身上也脏,被其他人嫌弃,所以他搭好帐篷后,先进去换了一身衣服。 “李立,出来泡茶!” 李立别的不行,吃喝玩乐有一套,泡的茶不知为何总比别人香,所以这个事一直是他做。 林青竹被人提醒,才慢吞吞守在火堆边烧水,给林锋等人泡茶喝。 他会泡茶,林如晦教的。 林锋喝完,神色舒缓了点,对他点头:“我听他们说你的寻宝鼠找到了一株五百年的灵草,既然是自己找的,就自己收着,身上有伤就吃颗丹药,自休息去吧。” 林青竹就又走了。 他也不习惯离这些人太近,肩膀上的荷包蛋更是一动也不动。 他回到帐篷,一边调息,一边关注外面的动静,捕捉他们的谈话。 得到了许多消息,也大致明白了他们在做什么。 他们还在找竹琅秘境的入口。 竹琅秘境是疆域可堪半个内境的顶级秘境,凶险至极,是长老才可去探索的地方。但每次与琅嬛秘境交叠,都会有一些危险程度相对较小、收益却极为丰厚的地方被卷进来,这次据可靠消息,被卷进来的正是一处仙人秘府。 仙人秘府,里面奇珍异宝无数,如果是其飞升前留下来的,那就更加了不得,堪比古族的传承地。他们得到消息,当然不可错过。 只是两界交叠,入口时时变动,不是那么好找的,一行人只能拿着罗盘和地图,慢慢地碰。 今天有了可喜的进展,明日就可出发验证。 很快天亮,林青竹伤势调整得七七八八,基本没有大碍了。 他阴郁沉沉,又唯唯诺诺地站在后面,安静地看着宁昶挥手,一条银莽从他袖中飞出,见风恢复了几百米长的本身,头上将化犄角,要成蛟了。 五级灵兽,抱月雪中莽,堪比元婴。 雪中莽一旦化蛟,化的是灵蛟,不是妖蛟,前途不可限量。 一行人飞身上空,站在了白莽身上。宁昶袖袍浮动,站在最前,轻声开口:“去!” 霎时,雪中莽破空而去,速度极快,瞬息便掠过群山深谷,如一道雪白的银练。 林青竹第一次坐大蛇,充满了好奇,忍不住挪了挪脚步,很轻的踩了一下。 滑滑的,圆圆的,还不是很粗,站起来有点危险。 和飞剑一样,要一直施展沉身术,才能一直黏在上面。 帅但是有代价。 他在后面又悄悄踩了几下,调整位置,觉得脚有点凉。 前面的宁昶却忽而半回头,余光看到了他。 林青竹就停住了,怯懦地低下了头。 好灵敏的感知。 …… 一行人飞了整整一天一夜,饶了许多弯子,才终于找到了界壁交错的地方。 初看并没有什么特别的,照旧是山岭、云天、古树,也没有一丝一 毫的奇异波动。但来到这里,林青竹心里忽然有种奇怪的感觉。 他盯着天看,看久了之后,忽然发现有一块地方的云,是完全对称的! 宁昶身边的少年也发现了问题,给他指了指,林锋便拿出早准备好的罗盘,掷入空中,又拿出双锤飞旋朝上一砸——顿时,罗盘卡在了对称云天的中间,灿烂金光从阵盘里激发出来,照射在了双镜面上,撕开了一条狭长的通道! “走!”林锋召回双锤,唯留罗盘悬在天幕。 雪中莽立刻从裂缝蹿了进去,周边环境一黑,但再次睁眼时,空气中灵气暴涨十倍,猛烈的雾气冲了过来,他们来到了新世界! 林青竹最先听到的,就是长长的嘶叫。 从极远的地方传来,震慑心魄,使人不敢多听,不敢多想,否则便会被这些嘶叫骇得肝胆俱裂。 万年不散的迷雾席卷天地,放眼望去,尽是巍峨山峰没有尽头。凶兽高高的的脖颈从山峰间抬起,因为长得太大,把山岭都比成了小水坑,笨重而迟缓地行走着,踩踏出雷电火花。 “紫电喷云兽!” “天啊,那是青鬃马!” 这些妖兽起步便是六阶化神,品种不凡,放在门派也是拿来做守山大妖的,他们招惹不起,只能小心避开。雪中莽不断在迷雾里乱窜,避开其他大妖的行进范围,然而就算如此,它在其他大妖眼里看来,还是过于迟缓了。 也过于美味了。 很快,一头六阶巅峰,堪比化神后期的苍青色巨鸟就追了上来,速度丝毫不弱,始终跟在他们尾部,任凭银莽怎么甩也甩不掉,妖瞳一直紧紧盯着。 “它要来了。”几个化神握紧武器,眼中浮出杀意,“化神后期,最好不要正面冲突。” 其他几个金丹极为难受,苍青巨鹰威压全开,他们能保持不在空中掉下去,就已经非常不错了,遑论反抗。如果没有抵御威压的弟子玉,怕是已然五脏受损,口吐鲜血。 林青竹和他们一样,也“直愣愣”站着,没有一点反应。 但其实他有蜉蝣和道意傍身,内里催动蜉蝣诀,面对威压虽然还是很难受,却不至于动不了。 心里一直高度警惕,准备逃命。 小山般的苍鹰清唳一声,再也忍耐不了,扇动翅膀突刺而来,下一刻便突破防障将白莽掀翻,掀翻了一蛇的人,要将白莽吞入喙中! 然而等待它的不是美味大餐,而是一嘴空气。 白莽化作小蛇,随宁昶拂袖被他收入袖中,几个化神化作流光将坠落半空的金丹捞起来,极速撕裂空间,朝远方遁去! 林青竹正好离林锋最近,被他夹在了臂膀下,稍微一偏头,就可以看到后面穷追不舍的凶兽,显然因为辣条被抢,暴怒不已了。 八个化神,不与一个化神后期的妖兽正面冲突,这才是修真界常态,等级即一切。他们哪怕打赢了,也会有人受伤惨重,不利后面的大事。 像中南那群神血后人,才是不正常。! 张源起向你推荐他的其他作品: 希望你也喜欢 第 84 章 秘府 尽管几个化神撕裂空间的速度很快,但这只苍鹰的速度更快,明明体型庞大,却灵活至极,抱翼隐匿空中,速度与宁昶齐平。 它本名海天青,哪怕在同阶里,也是赫赫有名的凶兽,性情固执残暴,凡它看上的猎物,不到最后一刻绝不会松口,纵死不弃。然而宁昶冷哼一声,浑然不惧,直往密林遁去,以冲天古树限制海天青速度,继续奔袭。 林青竹也被带着落地,几个人像流光一样在林中飞窜。 海天青纵使俯冲,有移山毁林之能,却还是抓不住这几只小小老鼠。越山之时,八个化神更是各自分散,如满天星,交错替换,想要扰乱海天青视线。 可这没用,海天青虽然落后片刻,却始终死追着宁昶不放,看也不看他人一眼。 反倒是趁交错之际,它弯道超车,只差一线便咬到宁昶衣尾。 鸟喙合拢,吃了个空。 林青竹觉得有点好笑,又觉得很惊险,如果是他,这个时候可能已经催动无渡莲跑到鬼界了,根本没有追逐的机会。 他还注意到周围有很多其他的妖兽,都发现了他们。 有些浑不在意,冷冷俯瞰;有些饶有兴趣,探头观望;还有些照面便跑,不知是去逃命还是去报信了。整片密林都隐隐被他们惊动,四周传来数十道压迫感十足的妖识。 他们的处境正越来越危险,这样下去,保不准会跑到大妖的地盘。 林锋脸色一沉,显然也发现了这个问题。 可现在停下来更危险,海天青只要一扇翅膀,就能将周围数里古树连根拔起,届时他们便一点优势都没有了。 只能这般僵持下去。 林锋往上提了提林青竹,单手执剑一斩妖鬼,继续朝前奔袭。 就这样,他们被追了整整一天。 林青竹倒是不累,因为一直被扛着,只是精神有点紧张。而且经过他观察,他觉得他们跑路不是漫无目的的,坐在宁昶飞剑上的那个少年一直在拨弄星盘,偶尔和宁昶说一句话,他们的行进方向就会改变。 越跑,周围灵气越浓郁,林子越深。终于,在次日太阳快要落山时,他们看到了一片夹在几座无名山脉中心、宽广至极的盆地。 万里无风,越过山鞍,林青竹看见毫无声息、毫无颤动,好似一副绿画一样的盆地,心跳忽然漏了一拍。 在林锋挟着他遁入盆地的时候,他忍不住挣扎了一下,用手抵在身前,全身上下都紧绷了起来,头皮发麻,大脑眩晕。 大阵,是大阵! 而且是品阶极高的实阵! 然而其他人却毫不犹豫紧随其后,他们似乎早有预料,结阵紧紧连在了一起,所以没有被阵法分开,抱团进入了古林。 海天青从背后呼啸而过,身影却消失不见,只有一个巨大的影子扑过他们,又消匿在了黑夜里。林青竹听到它最后的暴怒的嘶叫,还有树梢猛烈晃动的声音,却好似和他们隔了一层空间, 变得混沌不清。 显然和他们一起入阵, ??[, 林青竹脚踩在了地上。 盆地里面安静极了,不知道生长了多少年的巨树撑天,比在外面看起来高很多,也密很多。从下往上看,昏暗得只能看见悬垂的深紫色天光,浮在半空,窥见一点日落的光影,除此之外,没有任何光源。 再往里,就更黑了。 那个炼药师少年同样从宁昶的飞剑上下来,冷淡依旧,拨弄星盘,除了宁昶书谁也不理。 但其他人对他却很温和,主动铺好蒲团,请他坐下。 “不愧是秘府,这入口大阵便不同凡响。” “这次真是多谢容清师弟指路了,不知接下来我们该怎么走?” 容清和宁昶都是御虚宗圣殿弟子,各个宗族势力的圣殿都差不多,只有最优秀的一批人才能进入。而容清更是药阁主的亲传弟子,被药阁主当做眼珠子爱护,这次如果不是他自己想来,御虚宗是绝不会教他以身试险,来秘境游历的。 炼药师的命,岂是普通道修能比的。无论在哪儿,炼药师都备受尊崇,战场上更会被己方势力不计代价的保护,这点林青竹很快就体会到了。 这次能得到秘府消息的弟子,大多数都是因为本门有长老在竹琅秘境里闭死关。所以能以秘法推演,给他们传出一点消息,譬如被卷去的地方大致什么样,大概有什么。 但这些消息都是非常模糊的,有些长老不想传的,甚至连只言片语都没有。所以走到现在,更多还是要靠自己。 比如寻路。 容清走一段,中间就要停下来重新研究星盘,不能移动。 他是炼药师不是阵纹师,能以星盘推演地方已经相当了不起,是以无人敢催促他,只眼含期待,期盼他能找准方向。 不然教他们去看灵纹水势,还不如教他们去死。 太难了,他们也去圣殿旁听过,基本全是不及格。 但密林却不是那么太平的,越往里走,古怪的东西越多。这里鲜少妖兽,却有蛊虫掘穴,更不知为何干尸成林,高高悬吊在古树上,成了大片大片的腐地。 林青竹抬头一看,就看到吊死的尸体垂下的双脚,脖颈断裂,无数黑黢黢的眼眶从四面八方、从高处看着他。 尸体有人形的,有动物的。 这些东西一旦受到生气激发,便会解开绳子,从林间跳跃过来,明明尸骨都干黑了,那股腥臭味却一点也没散。而且最次都有筑基实力,力大无穷、周身带毒,成群结队地朝他们冲来。 林子里尽是干尸的嘶叫。 队伍能移动的时候还好,不能移动的时候,他们就只能原地结阵,砸烂一具具冲过来的腐尸,稍微停留得久一点,这些腐尸堆起来的骨渣,就能轻松堆成一座小山。 几个化神是主力,金丹也出了大力,都护卫在容清的身旁。 他被保 护得极好, 几乎是片叶不沾身, 坐在自己的飞行法器上,双腿交叠,根本无所谓旁边有多少骨尸。 其他人磕了一轮又一轮的丹药,等他推演完,便顺着那个方向奔逃,而后再停下来。如此重复,过去了一个星期。 对现在的林青竹来说,坚持七天这样高强度输出已经不算什么了,中途他学着李立的法诀,也将他的灵诀尽数掌握,只是故意用得乱七八糟。 而且因为几个金丹是轮流休息的,轮到他时,他估量着李立的体力,总是“装傻”拖延小半天,以免显得太积极。 林锋看了,虽然眉头紧皱,却没有多说什么,显然已经是习惯了。 宁昶就更懒得理他了。 林青竹在下面看着宁昶,青年虽是法修,战力却非凡,同样领悟了道意,身上还带着古武传承,招数十分不凡。 他的本命法器是一滴“水”,环绕在他周身,微微凝在一起的时候,好像一颗琥珀。本源却是变化万千,道韵尽显,无论成雨成江、成浪成砂,皆为他随心驱使。 宁昶浮立半空,御风弄水,从容不迫。 干尸触水成灰,没有存留丝毫污秽。 净水成龙携卷尸林,隐显咆哮之声,壮观至极,如果是在海边,实力更会翻倍。 林青竹观察着,换了个坐姿,锤了捶腿,又吃下一颗丹药。 其他四个金丹看了,在心里痛骂不已。李立算哪根葱,他们拼死保护容清是应该的,可凭什么他也在那里悠悠然支腿坐着? 岂有此理! 但因为林青竹坐在容清的旁边,他们也不敢下手,比如像之前那样故意把危险往李立那边引,只能咬牙忍耐。 这人还越加谨慎,坐在结界里,还有再放个法器防御,躲在法器后面。 等他们杀完落下来的时候,又怯懦地站在后面,拍林锋师兄的马屁:“各位师兄辛苦了。”然后乖觉地献上叔父为他准备的丹药。 眼见那一瓶瓶灵丹,饶同是主峰弟子,几个金丹也不免嫉恨。 有个有钱的叔父,有何了不起的。 但当林青竹给他们丹药的时候,他们还是和以前一样,拿到了手里。 林锋摇摇头,不理会林青竹。 宁昶更是无需他的供奉,容清一边看阵盘,一边给他丢了一瓶灵丹。 宁昶服下,原本用去三分之一真元的丹田,顿时又充盈起来。 林青竹混了几天,已经慢慢懂了队伍里的生态关系,所以照例献完丹药,就安安静静站在后面,不再作声。 林锋和李立的叔父关系很好,只要他在,这群人就不会丢下他。 他可以安心保存体力。 一行人再次出发,这一次,容清推演的进展喜人,他们跟着他走,终于走进了盆地中心,找到了其中一个阵眼。 这个盆地不知道有多大,阵眼也不知有多少,但无论哪一个,照常理都会是秘府的入口之一。 他们运气好, 一路虽然屡遇干尸, 却也没有太大的危险, 这次找到的阵眼,也不是什么天险绝境之地,只是普通的一个道观。 林子已经密到举步难行的地步,枝丫不仅密,还带刺,刺上有毒。几人用法术劈开一条路,才接近了这个道观。 道观很小,只有一间屋子,看上去破旧不堪。然而众人心里都清楚,若只是普通道观,绝无可能在这阴寒潮湿之地屹立成百上千年。 果然一摸墙面,这砌墙的石头,是难得的他山神石。 “若拿此石打造法宝,真是再好不过的胚子了。”有金丹感叹道。 可惜这是秘府入口,他一块砖都不能动。 道观无门,内里尺寸之地,正中供奉着一尊三清圣像。在修真界,三清是一个人,被称作道祖,基本上所有道殿都有供奉三清,这没什么。 可是圣像左右,还各有一道石刻的字,字迹锋芒尽显,潇洒至极,分别是:海客茫茫、烟涛微渺。 林青竹看到字,心里想起两句熟悉的诗,愣了一下,忍不住伸出手,摸了摸。 石刻已经很久了,起码在千年以上。 “好奇怪的题字,”有人问道,“还从没见过有人在三清像旁边题字的。” 林锋:“先找入口。” 道观就这么大,无论什么入口,在几个化神的神识下也无所遁形,何况这里本来也没什么伪装。很快,就有人转动三清圣像,打开了通往底下的甬道。 深不见底,却叫在场众人都兴奋起来。 宁昶白袍飞展,率先跃下:“走。” 一行人一个接一个下去,轮到林青竹的时候,他忍不住回头,最后看了一眼圣像旁边的题字。 直到跳下去,再也看不见。 * 才跳下甬道,一行人就感觉到了不妙。 有金丹惊呼:“宁昶师兄,我的神识用不了了!” 修士凭神识探路,神识比眼睛还要重要,甚至可以没有眼睛,只要神识。可现在,才进甬道,他们的“眼睛”就瞎了。 神识不是用不出来,而是甫一放出,就好像泥牛入海,被周围石壁吸收殆尽,没有半点回音。 林青竹试了试用慧心感知,好险,虽然也被限制了,但还能用。 宁昶却没有惊慌,不咸不淡道:“于老祖秘府,这不过常规手段,有何惊慌。” 待所有人集齐,他再次调整了队形,他与林锋在前面带路,容清在他身后,然后两两结队,化神和金丹穿插,最后由两个化神断后。 林青竹和之前讨厌他的魏旭分到了一组,站在中间,算是个好位置。 甬道很深,还很闷,里面空气稀薄,众人转为内呼吸,又服下一颗屏息丹,然后用法术照亮周围,朝前走去。 林青竹能明显的感觉到,他们是往下走的。 甬道很狭窄,但法光却照亮不了多大的距离,这些黑色的石头不仅能吸收神识,连光源也不放过,甚至于他们周身 的灵气, ?[(, 怕被宁昶他们察觉。 法光交错,晃过一个个漆黑的土穴和乱石,还有前面人纷乱的影子、脖颈、后背,以及空气中细小的尘屑。 混乱晦暗,好像在深海,下一刻便会突然照到什么极为可怕的东西。 荷包蛋豆大的眼睛一直盯着看,看着看着,慢慢爬进了林青竹的颈窝,钻进了衣领里。 显然是害怕了。 林青竹抬手摸摸它,凝聚了一小点淡绿的光团,让它藏在衣领里抱着。 小龟趴着他,抱住了光团,藏在衣领下的眼睛看着他。 想发出声音,却又只划了划手爪。 而在外人看来,小花鼠钻进了李立衣领,一声不吭。 魏旭嘲笑道:“你这老鼠被吓破胆了?平时吱吱叫个不停,现在一个字也说不出,真是个扁毛畜生,宠随其主。” 林青竹想了想,仿照李立之前的说话风格:“因为旁边有狗在叫,他害怕。” “你——”魏旭压低声音,“我劝你别太得意!” 林青竹只阴恻恻地笑了笑,对他传音:“再惹我,回去告诉叔父,要你好看。” 魏旭的脸霎时难看起来,回他:“我是主峰弟子,你能奈我何!” 却也没有挑衅他了。 林青竹第二次狐假虎威,还有点意犹未尽,心里又慢慢准备了很多反派台词,等着时机说出来。 这里太黑,也太闷了,越往下走,周边越来越热,石头发灰,看上去不像仙人的洞府,反倒像虫子的洞窟。不知走了多久,周边才宽绰了些许,他们因而撞见了第一间石室。 石室低矮而粗糙,里面什么也没有,只放着一具棺椁,周边积攒了不知道多少年的尘灰。 “这……这秘府怎么这么像陵墓。”有人心直口快,问出了声。 原想的灵草宝物一件没有,反倒是灵气越来越稀薄,空气里还弥漫着一股恶臭。 是先人特意给他们设下的考核,还是他们单纯走错了路? 宁昶眉头微皱:“不要进去,继续往前。” 一行人掠过这个石室,然而再往前,这样放置棺椁的石室越来越多,墓室也越来越华丽,有些血气甚重,棺盖甚至是打开的。 林青竹在看到那具打开的棺盖后,脚底突然冒起一股凉气,而后本能往墓室上方一看,赫然看到一个倒坐的人影! 它身上没有一点气息,也不知道是个什么东西,只是成人形,就挂在上面,直勾勾地盯着他。 “宁师兄,有魔物!” 几乎是一瞬间,林青竹知道了那是什么,之前他虽然没有遇见过魔物,但凡是见到,就不会认错。 那种感觉太恶心,太诡谲了,和妖鬼甚至于阴邪不一样,没有一点生气和灵智,让人从心底感到害怕。 话音刚落,那道魔影就朝恰好在石室旁的林青竹扑了过来,林青竹 手上早拿着李立的防御灵器,是个盾牌,扛了一下,就这一下,灵器便发出焦黑腐臭的腥味。 ?想看张源起写的《被首座抛弃之后》第 84 章 秘府吗?请记住本站域名[( 三阶魔物,堪比化元。 一旁的化神立刻一剑杀了上去,这一剑下,如果是平常的妖鬼,早被一分为二,可这魔物足足坚持了三剑,才被彻底杀死,化作一滩腥臭的液体。 “这地方怎么会有魔物。”林锋看向宁昶,就连容清也神色微变。 魔物一般只存在横断山沿线,从神盟的极北,到林家的北山,其他地方鲜见。 这东西和魔修不一样,和妖鬼更不是一个品种,修士的法力对上它们,天然便会弱上三分,常常有力不从心之感。高阶魔物的天赋更是匪夷所思,不少被镇在仙宫绝境,以防其祸害人间。 宁昶:“能镇压魔物的地方,岂是等闲,这里必有重宝。” 他水滴环身,依旧片尘不染,又看了林青竹一眼:“过去这么久,其他古教想必也赶到了秘府,我们不能再耽搁,继续朝前。” 能被琅嬛秘境卷来,此地想来没有太过高阶的魔物妖邪,他们一行八个化神并一个炼药师,保命不成问题。 其他人想通关节,也冷静下来,加快速度,继续朝前掠去。 这次沧浪仙宗的那人也来了,他们与他争斗数久,必不能被他抢夺先机! 长风盛会可没有多少年了,若能拿到秘府传承,实力暴涨一截,说不定有望问鼎仙榜,名扬天下。 他们不怕这秘府危险重重,就怕一番探索下来,配不上他们如此心力。 林青竹努力疾行,跟在后面,而随他们的气息传递得越远,两边墓穴苏醒的魔物越多,他们后面拖了密密麻麻的尾巴,如果不是断后的是两个化神,他们早就被冲散了。 饶是如此,头顶也有不少漏网之鱼,两边石壁更是接连蹿出血红的虫子。 甬道顿时一阵刀光剑影,但因为空间太过狭小,众人毫不恋战,脚下步伐不停,不断朝前奔袭。 魏旭抵挡得辛苦,转眼一眼一看“李立”,却气得七窍生烟。 这人竟然恬不知耻,紧紧贴在一个化神身后,身上罩着金光钟,赫然又是一件灵器! 这都第几件了!他到底还有多少灵器! 脚下穿的还是追云靴,一步可抵他七步。 林青竹却也不好受,他躲在金钟里,虽然是金色透明的,可以看到外面,可是一个魔物撞他一下,钟就嗡一声,质量明显不如辛屠的宝贝。 只能说勉强混过去。 又奔袭了几个时辰,林青竹丹田的真元都快下去一半了,他们终于看到了甬道的尽头! 众人的速度再次加快,几乎是一息之间,所有人便尽数跃出甬道,当最后一个人逃离之后,最前的宁昶骤然激发阵盘,数张符箓跟随而去,带着雷鸣电闪之气,封锁了甬道口。 后续妄想 冲出的魔物,尽数被拦截在道口。 甬道尽头是茫茫断崖,往两侧延伸,不见尽头。而他们也并非在断崖之巅,往上是悬崖、往下仍是悬崖,对面扑朔迷离,红雾弥漫,隐隐能见到相对的崖壁,却无路抵达。 之所以说无路,因为此处有地脉封锁,禁空禁飞,也无法撕裂空间。 “麻烦。” 林锋道。 这样的封锁坚持不了太久,一行人只能往右侧或左侧狭窄的栈道上奔袭,最终在容清的示意下去了右侧。 栈道极窄,有些甚至不能称之为路,只是几块突出的石头。放在平日不过尔尔,但此时无人能够御剑飞行,一旦掉下去,除了有荷包蛋的林青竹,其他人生死难料。 哪怕化神,肉身也是有极限的,不可能承受千万米坠落的高度而不死。 好在身为修士,哪怕实力最差的“李立” ,身法也是有的。 崖底红雾弥漫,不时传来汹涌的风声,当风略微吹散红雾,便能确实看到对面的山体,离他们足有几千米远。 而上方,照旧是茫茫黑暗,看不见山顶。 一行人随着栈道不断往上攀,又经过半个时辰的攀岩,终于看到上方那一方突出的宽广石台。 石台尽头,有一条直通对面山体的铁索,在红雾中摇摇晃晃。 但让他们骤然紧张起来的,不是这条铁索,而是在石台上,先他们一步抵达的一行人。 同是古教弟子,皆着玉红弟子服,共二十人,其中十个化神、两个元婴、八个金丹,人数胜过他们,且无论男男女女,身上都隐带一股邪气。 他们正是来自西北古教中,唯一一个不介意仙魔共存的大教,天煞宗。 为首之人与宁昶修为不相上下,腰佩一把长鞭,俊美的脸上略带些轻佻,踩在崖边,朝他们笑道:“原来是御虚宗的道友,可要我拉你们一把?” 说罢,他伸出手,然而手上却扣了灵诀,只需翻手,便能将他们打落悬崖。 * 然而来人终究没有扣下灵诀。 不是因为仁慈,而是因为宁昶已快接近石台,脸上带着些冷漠的笑意,只需一跃,便能轻易近身,届时两方都讨不到便宜。 宁昶的声名,在西北是传遍了的。 而一阵厉吼从崖壁上方传来,更是叫天煞宗的人脸色都微变。 “果然拦不了它多久。”红衣青年笑了笑,这次是真心实意想要扶他们上来了,但御虚宗无人接受其好意,纷纷提气跃起,顺着崖壁,迅速翻上了石台。 在看到容清时,他眼睛一眯:“哎呀,没想到宁道友竟然带了炼药师,我们结盟如何?” 容清冷冷一笑,不理会他的招揽。 最后爬上来的是林青竹,因为“李立”根基最差,所以爬得最慢。 青年拉不到人,最后随意抓住林青竹手臂,把他抓了上来,笑吟吟道:“不用客气。” 林青竹感觉被他抓过的地方冒着一股灼烧的煞气,目光打量他一会儿,慢吞吞回到队伍了。 然而新的矛盾很快出现了,双方都想借着铁索过崖,那么谁先过。 无论谁先谁后,都难以教人安心,先过的要警惕后面的人偷袭,后过的也要胆战心惊前面是否有埋伏。唯有两两穿插,一同过去,才能相安无事。 “陆晋,你意下如何?”林锋提出建议,朝那红衣青年开口。 陆晋侧了侧头:“我自然没有异议,不过我们要过桥,总得教人先探探路吧,总不能一杆子打翻了一船的人。爬山的时候你也感觉到了,下面有东西,究竟是什么,试试才知道。” 他笑笑:“我这边出一个,你那边也得出一个。” 在他威势之下,很快天煞教有一个金丹弟子走了出来,脸色苍白,站在了铁索前。 “你们呢?”陆晋抬了抬下巴,“修为高了不行,我怕你动手脚。” 几个金丹顿时警惕起来,互相看了看。 魏旭立即道:“让李立去!他修为最低,一路也无甚贡献,理应为我们探探路。” “对对对,让李立去!” “让他去!”其他人立刻符合。 林锋原眉峰微皱,但思量权衡之下,最终也没有说什么。 而宁昶第一次将目光正正落在了林青竹身上,看着他枯瘦的身形、不安的神色,道: “你去。”! 第 85 章 火蛟 宁昶的话一出,其他四个金丹都松了一口气。 魏旭眼见“李立”面色惨白、如丧考妣,心里顿出一口恶气,嘴上却劝道:“李立你去吧,这么多师兄在这里看着,不会出事的。” “李立”求救的目光又看向林锋。 林锋:“我们会保你不死。” 但林青竹心里清楚,就算李立死在这里,他的叔父也挑不出错。因为该保护的时候都保护了,李立身为团队的一份子,也是要出力的,中途自己不争气活不下来,怪不到任何人身上。 这群人已经烦透他了。 也不知道保他不死的林锋,看到李立的棺材,会是什么感想。 但林青竹也不会把李立送回去,他给棺材里的尸体超度后,就会把他们埋在一个无名地方。 最终,林青竹还是和那个金丹弟子一起站在了石台边,那个弟子走在前面,林青竹走在后面。 脚下是万丈悬崖,红雾弥漫,深不见底,隐约传来风流涌动的声音,回荡着风一般的喘息。 两人脚点在铁索上,朝前掠去。 几l千米长的铁索,对修士来说不算什么,小半柱香就踏过去了。难的是中途可能会出现的意外,他们现在上天无路下地无门,只有一根铁索可以依靠,危险至极。 林青竹大概知道下面有什么东西,他慧心放开,听到了一点鳞片摩擦的声响。因为他们长时间地停留石台,气息外露,已经渐渐吸引了它,慢慢游了过来。 踏到中途,仿佛玉石碰撞的声音越来越明显,风流明显涌大,从悬崖底下吹上来,叫铁链微微晃动。 石台边的人警惕起来,陆晋虽嘴边含着笑,目光却明显深邃,直直看着下面。 在铁链上的两人更加不敢停下,轻身极限提速,想要尽快的通过。 但就在他们途径中点的时候,异变突生——蛟吼凄厉,就在他们正中心的地下,不知离了几l百千里远,仿佛从地心震出,迸发出橘红的光芒,震得整个石窟都为之颤抖起来。 火红的光冲了上来,速度快极了! “是六阶妖兽,紫阳火蛟!”天煞宗有化神双眼放出精光,然而这精光下一刻便成了惊恐,“六阶巅峰!” 化神巅峰,半步出窍。 火蛟抬首,它是那么大、那么长,躯体盘踞山谷,半身立起来,却已经足够俯视他们。森冷而华美的妖瞳在半空的风雾里有如火焰灼烧,每一寸蛟鳞都泛着明亮的紫红,再寸寸收缩,朝他们咆哮。 铁链剧烈的晃动起来,前面的金丹站立不稳,全身被威压骇得动弹不得,几l乎扑到在了铁链上,埋头紧紧地抱着。 “救,救命!” 火蛟却张嘴从侧面咬来,好像啃肉串一样,要把他们咬下来吞进去。 林青竹面对血盆大口,想也没想,扔了一沓李立的剑意符出去,扔进了火蛟嘴里。 它荤素不忌一口吞下,却被电得口齿发麻,骤然 后缩,甩了甩头。 林锋不由赞道:“好!” “㈣㈣[” 这时他竟不懂甩开他,趁着宝贵时机先一步跃上石台,反倒被吓得惊叫一声,生怕掉下去,和他一起埋头抱在了铁链上。 在风中朝林锋哭喊:“林锋师兄,宁昶师兄,救救我,救救我!” 声泪俱下,和以往别无二致,既教人觉得可恨,又觉得可怜。 宁昶不为所动,只是眼中略失兴趣。 眼见火蛟要再次袭来,林青竹手上扣着灵诀,已经做好暴露自己,然后先过去的准备了。 他已经来到秘府,自己一个人也可以,只是境况会变得更危险,许多信息也得不到。 但在火蛟咬到他们之前,磅礴水龙先一步卷上了他们,将他们拖了回来。 宁昶和陆晋终于出手,双双跃起,倒不是为了救他们,而是此时正是诛杀火蛟的良机。 “丢人现眼的玩意。”中途陆晋挥鞭,把那名天煞宗的弟子卷起,狠狠甩在了崖壁,几l乎把他摔死,滚在石台,也无同门搀扶。 林青竹好一点,被水龙卷回石台后,林锋把他抓了起来。 他脸上全是眼泪,回来后好似被吓到一般,一直缩在角落呜呜呜地哭,教林锋心烦不已,再也不管他,带着剩下的化神支援宁昶去了。 林青竹呜呜哭了一会儿L,磕了一颗丹药,坐在地上调息。 荷包蛋爬到他锁骨,手爪摸到落下来的眼泪,抬头看他。 小龟知道哭是伤心,它已经很久没见到林青竹哭了。 但它还记得很小很小的时候,在被子里,窝在林青竹颈窝的时候,曾经也会这样湿哒哒的。 是另一个喂它吃饭的人回来,哄好的。 它在枕头上乱爬,爬来爬去,背壳上印了两个父亲的指纹,拢在香甜的气息里,安心而温暖。 林青竹不知道荷包蛋在想什么,用手摸了摸它。 他一边调息,一边观战,火蛟固然厉害,但御虚宗和天煞宗的化神加起来足有十八个,还有容清这个炼药师。 炼药师纵然什么都不做,放在那里也是莫大的安慰。不仅真元虚弱时可以直接炼化药材给他们补充,还能救命,若被重伤,只要不死,就能被炼药师捡回来。 但也有劣势,所有人都只能站在铁链上,火蛟若遁远,他们没有任何办法。 果然,打到最后,紫阳火蛟见势不妙,远遁而逃,一行人白白损耗真元,却没有任何收获。 陆晋脸上尽是戾气,却没有多说什么,带人先 往那边去了。 宁昶速度同样不弱,还留在石台的一群金丹连忙跟上,这次“李立” 脚也不软了,人也不哭了,生怕落后一步。 魏旭嗤之以鼻。 果然。 走到另一边石头,却照旧是洞窟密道,两方人分不开,就只能被迫同行。 虽说是被迫,各有警惕,但在林青竹看来,他们的进度比之前快多了,也安全多了。 普通魔物已无法对他们造成损伤,况且他们已有经验,不会再轻易惊动两边墓室。路过必收敛气息,吞服丹药,将灵光生气压制到最低。 若有高阶的,比如天煞宗之前所遇到的鬼东西,他们只要不内讧,想逃还是轻轻松松。 陆晋虽说是魔修,却十分懂进退,目光长远,不局限在蝇头小利上,也不在意林锋等人的冷待。 因宁昶队里有炼药师,天煞宗的态度甚至可以说是如沐春风,中途若有收获,必定以御虚宗为先,等他们挑完,他们才挑。 不过陆晋也不会亏待自己人,奖励加倍从自己的私库里补。 是以两方并行,并没有出现什么大的矛盾。 不到最后的传承地,他们应当不会翻脸。 而陆晋做这些,也不是一定要得到回报,不过朝容清卖个好罢了。这才是成熟的做法,修真界对三师若无恩怨,皆善待之。 容清习以为常,依旧冷冰冰的。 林青竹混在三十多人的队伍里,更不起眼了。 就这样,他们一路行进,穿越了十多座高山、甬道、墓穴,不断朝下,好像直朝地府,终于在十日之后,摸到了秘地中心。 越靠近中心,空气就越稀薄,周边也越来越热,热到连灵力都无法抵御。 灵气流失的速度也在加快,所有人都热得心中微燥。 有弟子道:“我听闻荒西多沙漠,有极热之地孕育火精,从前总想去看看,现在是一点也不想了。” 酷热比严寒难熬一百倍,少有手段能抵御极热之地的滔天火气。他们现在仅仅是接近地脉,离真正的地脉还有一大截距离,却已经快要受不了了,恨不得马上离开。 这就是修真界异火如此珍贵的原因,孕育难得、拿取难得、驯服更难得。 秘府要是再高一级,建在地脉上,他们绝无来到中心的可能。 不过要是这样,这里也不会被卷来琅嬛秘境了。 林青竹也热得有点受不了,全身都出了汗,忍不住脱掉外袍,收进储物戒,只穿着单衣。 荷包蛋热得乱爬,从林青竹衣领里爬出来,爬到他肩膀上。 林青竹驱动风符,给热得张嘴的小乌龟吹吹风,也给自己凉快凉快。 魏旭撇嘴:“小题大做。” 林青竹不理他,又催动冰符,这下暖风变成冷风,舒服极了。 不仅他,李立也买了一箱的符纸,随便用。 魏旭也吹到“空调风”,脸上表情阴晴不定,脚下却不由自主走近了一点。 他们在洞穴不知天日,但林青竹一直记着时间,现在离进入秘境,已经过去两个月,现在是九月了。 九月九日,他们抵达传承地。 走出最后一道甬道门,外面却不再是茫茫的悬崖和红雾,而是密密麻麻的石窟。他们正在地裂四周高.耸的崖壁上,周围上上下下、左左右右尽是和他们一样的甬道口,崖壁包拢成一个圆,好似一个倒扣的碗。 头顶也不再是无尽虚空,而是清晰可见的石壁,绘着复杂至极的壁画与灵纹。灵纹鲜艳明媚,广阔饱满,好似一朵盛开的莲花,看久了教人目眩神迷。 容清一看,就眉头微展,立时召出玉简,拓印起来。 而他们附近,无论是对面,还是上下,都已经有不少古教的队伍到临了,各占领一个洞窟,一队队原地打坐。 见他们到来,这些队伍有的投来视线,有的巍然不动,但无论哪一种,都显然在等待着什么。 众人朝下看去,看到了他们等待的东西—— 万洞窟的深渊正中心,那个高立数千丈的云台上,静静盛放着的令牌。 传承地密钥。 万千锁链从各个甬道口连接到深渊云台,发出哗啦啦的声音,而林青竹看到那枚令牌,就挪不开了。 他忽然有一种强烈的预感,这枚令牌里有东西,是他一定要拿到的。! 第 86 章 夺宝 时机未到,云台周围结界封锁, ??[, 他们也过不去。 只能和其他队伍一样,老老实实坐下来打坐。 不过这样一来,他们这个石台的空间就显得有些局促了。 陆晋笑笑,不等林锋开口,就主动带人跃去了旁边不远的洞窟,和他们齐平,安安心心盘膝坐了下来。 这里洞窟如此之多,有缘来到这里的古教队伍却不过百,大家都有好位置,不用争抢。 但人数少不代表难度小,能拿到消息、找到秘境、最后闯到这里的队伍绝非乌合之众,大多都是古教主峰的精英弟子,十分优秀。 想从他们手中抢夺传承,不是一件简单的事。 御虚宗的一行人愈看,心中便愈沉。 情况不容乐观。 林青竹坐在最后面,靠着石壁,动了动脑袋,也往四周看去。 他比他们好一点,有慧心可以用,周边什么情况,看得清清楚楚。 这一等又是好几日。 据容清推测,这个结界到九月十五,正阳之日才会打开。而在这中途,洞窟又来了好几支实力强劲的队伍,其中一个就坐在他们头顶,浩荡的化神威压压下来,挑衅意味十足。 关键是他们带了阵纹师,与容清旗鼓性当。 但林青竹发现宁昶虽然警惕,却没有太把上面放在眼里,反而不断朝外搜寻,似乎在寻找什么。 林锋也是,找了一圈后,和宁昶说:“暂时没看到沧浪仙宗的人。” “独孤峰的人也没有。” “嗯。”宁昶合上眼睛。 林青竹在后面听着,眼里若有所思。 然后磕了一个瓜子,递给荷包蛋啃。 随时间流逝,万洞窟内的氛围越来越紧张,所有人都在抓紧时间调息以恢复巅峰。御虚宗一行人也不逞多让,丹药发了一轮又一轮,就连林青竹都得了一颗短暂提升修为的灵丹,难得极了。 开启前夜,洞窟里吵吵嚷嚷,很嘈杂,而当九月十五、正阳正午的时候,人声更是鼎沸。 所有队伍都倚在石台边往下看,听到了大地摩擦发出的雷鸣之音。 头顶的壁画动了,灵纹缓缓流转,真如一朵旋转的莲花,开出了灿烂的金光! 金光氤氲,整个万洞窟都被照亮,空气中飞舞着金色的尘屑。周围温度再次攀高,金屑有如火炉里烧尽的灰尘,纷纷扰扰,触之即伤。 当金光触及渊底,地底下酝酿已久的伟力在这一刻轰然迸发,裂开了一道横贯深渊的巨大开口—— 洞窟震颤,云台寸寸抬高,直升到洞窟高度的二分之一,下方地裂越裂越宽,整个秘境都为之苏醒,摇晃得不成样子。 林青竹抓住崖壁,才没让自己被甩下去。而在翻腾的地裂中,汹涌澎湃的红色热气朝上喷涌,几乎要烫掉人的一层皮,连带着里面密密麻麻的魔物,炸开了锅! “魔物,好多魔物 !” “血骨干尸!” “六阶!六阶!半步出窍!” 结界消失,万洞窟终于朝修士开放,然而地脉封锁与神识封锁依旧,甚至百倍强烈于之前,教人苦不堪言。 但更棘手的,还不是这些以极快速度往上窜的魔物,而是那枚陡然放射无数金光的令牌。 令牌被放置在云台的祭台上,被壁画彻底激活,像一个小小的太阳,明亮到让人不敢直视。 足以将金丹躯体穿透的强烈金光以它为中心,放.射到石窟的每一个角落,光线破坏巨大,轮转周期毫无规律,且速度极快、频率极密,好似一挺无差别扫射的机.枪,教人目眩神迷。 既杀魔物,也杀修士。 谁若被击中,不仅血流如注,周身灵气更会被消解,难以恢复。 林锋立刻支起结界,大喝一声:“这是混元千重灵——” 近似太阳真意,仿的是那个赫赫有名的极北秘境! 那地方才是真正的绝境,而这洞主虽然品味独特了一点、收藏的东西恶劣了点,目的却不是要把他们全部杀死,不过为拿取密钥设置些障碍和小小“乐趣”。 所以这混元千重灵的威力远不及原版,所引地脉不过百分之一,给了他们喘息空间。 “有趣。”陆晋被击穿了手臂,眼中翻过血色,却是挥舞长鞭,迎难而上,踏上了锁链。 每个洞窟都有锁链通往云台,这些锁链为秩序所化,变化万千,阵阵泛起涟漪,引奏出金石相撞之音。 所有队伍各显神通,不择手段,只为先一步抵达云台,夺得令牌。 然而不提下方岩浆滚滚、掉下去必死无疑的地裂深渊;或是周围飞窜不休、密如蚁窝的魔物,光是各个队伍之间的争斗,就堪称水深火热。各个队伍之间首要的任务便是彼此提防,以防暗算。 万法齐出,林青竹涨了好一大波见识,以他现在散修的身份,很难再这么近距离地观摩到这些堪称天才的同龄人,他们斗法切磋的一招一式,他现在看得懂了,受益匪浅。 这种境况下,几乎所有的队伍都选择了结阵,他们头顶的那支队伍因为带着阵纹师,阵法效果好过阵盘数倍,得意非常,才刚刚开始,便陡然拉开了他们一截距离。 这些锁链虽然摇晃难行,变化诸多,可最多也不过一炷香便能抵达终点。洞主设置的时间也刚刚好卡着这个时间,一炷香后,密地就会重新关闭。 时间紧迫。 “容清!”宁昶杀在最前,白袍翻飞。 容清终于出手,召出四时鼎,他这鼎乃是半仙器仿制,法宝级,为药阁阁主所赐,威力非凡。他丢一株药草进去,不过刹那便以真火炼化,化作精纯真元遁入几人体内,恢复真元的同时也疗愈了伤口。 投入的药草不同,药鼎炼化的效力也各有不同,御虚宗一行战力倍增,很快追了上去。 一旁的陆晋看得眼睛都红了,只恨不得当场将容清绑来,为他所用。 然而很快,御虚宗就遇上了暗算。 有炼药师虽好,但这也使得他成为了全场的公敌,不少队伍的攻击或多或少都落在了他头上,宁昶眼中一冷,毫无犹豫的反攻回去,才能继续前进。 中途还有血骨干尸捣乱,虽然它在这里也飞不起来,破坏力却非同小可,队中一个化神险些被剐蹭到,结界都被打灭大半。 林青竹看见了那具干尸,高阶魔物,全身骨骼都在渗血,嘴里叼着一具弟子尸体,怪异可怖,在洞窟肆意冲撞。 如果不是这么多人,而是单独和它撞上,九死一生。 林青竹一直盯着干尸,却在不经意视线追随的时候,发现对面洞窟的高地上,站了一个人。 下面群魔乱舞,他站的地方却平静安宁,那里已经很接近洞顶了,离洞顶只差了千来米,头顶正是灿烂绚丽的壁画,在缓缓流转。 他一个人站着,周边没有同门、也没有奴仆,看上去也没有火急火燎要越过锁链的意思,只静静地闲靠着,挨着崖壁。 来人一身黑衣雪裘,腰佩一把黑色长刀,身形极高、极大,肩膀站着一只巴掌大的白羽孔雀,落下长长的尾羽。 在林青竹看到他的那一刹那,他竟微微侧头看了过来。 在烈火与金芒中,眼中反射着刀剑的清光。 林青竹马上移开了视线,心里却提高了警惕。 “滚开!莫要拦路!” 场中的争斗越发激烈,凡有队伍在前,必被道友下手,最大的障碍恰恰来自同类,弟子们打着打着就打出了真火。 在发现行进缓慢、夺宝希望渺茫之后,众人抱的都是自己得不到,起码也不叫他教弟子夺到的目的,正大光明打了起来,铲除未来在长风盛会上的对手。 局势一片混乱,又一道火芒扑来,连宁昶都受了伤。 林锋力战数人,因为是体修,难免吃亏,但却也是他一拳将袭来的血骨干尸打落崖壁,浑然不惧它的腥腐身躯。 “无耻小人,要战便战,偷偷摸摸与硕鼠何异!” 林锋再也忍耐不住,主动出击,直朝旁边杀去,“宁昶,你继续带着人往前走,我来护卫你!” 魏旭也出了死力,他是林锋亲信,向来崇拜林锋,此时谨遵其令掩护宁昶,浑身浴血。 但却转眼看到林青竹在划水,划得也正大光明,身上连点血迹也没有,不由得暴跳如雷:“你这个废物,这时候一点用都没有!” 林青竹嗯了一声。 魏旭再努力一点,宁昶拿不到令牌,他也可以光荣牺牲了。 现在局面已经成了古教混战,令牌反倒在其次,谁踏前一步,谁被群起而攻之。 慢慢地,万洞窟关闭的时间将到,却没有任何队伍得以接近其百米之内—— 越往里,混元千重灵越密集,能把人射成筛子,且令牌天然排斥修士,接近它需要抵住巨大的压力,一不小心就会被热力掀翻坠崖。 云台坍塌,化作乱石 飞舞洞窟,挟伴着烈火金芒,如万千流星。 ¤想看张源起的《被首座抛弃之后》吗?请记住[]的域名[( “不好!” 锁链一旦消失,他们不能及时回返,就会被卷入地脉! 所有人立刻想要回返,却正是此时,令牌从坍塌的云台脱出,折磨了他们许久的混元千重灵骤止。 令牌浮于空中,汇聚了所有人的目光,随后骤然划破半空,四周乱窜,拖出一道长长的金色尾羽。 众人心头一震,这正是夺牌的绝好时机,且是唯一时机! 错过这次,它就会重新遁入地脉,等待下一个百年、千年才会重新开启,却也未必会再有机会与琅嬛秘境重合。 修士也不会再有这样的缘法来到此处,天道自有制衡,修士很难两次踏入同一秘境,纵使密钥里有天大机缘,他们错过便是错过,永远也无法得知了。 “我的!” “别走——” “不!” 结界将关,令牌错过无数双想要将它抓住的手,受地脉强大的牵引,直直朝下遁去,宁昶与容清同样错过,明明只差毫厘,却照旧擦边而过。 宁昶的脸色在那一刻变得无比恐怖。 欲望、控制喷涌而出,失了冷静,难以容忍这样的失败。 自小到大,宁昶对自己的要求极高,他不会为难别人,却不允许自己懈怠丝毫。 勤勉修炼、成为太旭峰弟子、闻名长风盛会、开辟副峰、就此掌握一方势力,这是他为自己做的规划,样样皆要尽善尽美。 夺得密钥,便是其中重要的一环。 宁昶不甘至极,却只能扣拢手指,在利弊权衡之下,马上带人离开。 却就在此时,身后风流涌动,队里的李立直直跳了下去! “你疯了!”魏旭惊呼出声。 难道你—— 难道你竟愿意为了宁师兄奉献全部——魏旭心头大震,第一反应就是如此。 宁昶瞳孔猛缩,林锋也是,就连容清都面有触动,周边不少人都看见了有弟子追随令牌而去,与令牌一同破空,渐渐接近,一同卷入深渊。 小弟子生死有何重要,众人只觉他必死无疑,秘钥虽重要,但哪值赔上自己性命,无论是为自己为他人,都可笑至极,堪称疯魔了。 要机缘要疯了。 众人脚下不停,踏着还未彻底消失的秩序锁链回去,分秒必争。 不过几息,这弟子便会坠入火海,尸骨无存罢。 他们虽未拿到传承,但回去宗门也会给予奖励,不算太亏。 却他们踏上石台的刹那,深渊底下,在密密麻麻的魔窟与熔岩中,剧烈金色光芒陡然重现—— 照彻天地! 林青竹抓住了令牌,脚下踏着莲台,迎风飞了起来! 烈火灼烧,整个洞窟有如一块金色的琥珀,璀璨好似虚幻 。在御虚宗众人眼里, 他的脸还是那张脸, 是懦弱可笑的李立,灵根也的确还是木灵根,木气汹涌——但全身的气势却变了,莲花护体,在层层魔物的封锁中毫无畏惧,长发狂舞。 “半仙器——!”有人厉吼出声。 “半仙器!!” “无渡莲台!” 无渡莲台本就是神佛普渡江河山川、红尘阴河之物,仙器与天地同级,岂会被地脉封锁。在半仙器中也是极少见的坐骑一类,是以能够突破道则,迎风而去。 无数人想要抢夺,万重法光侵身,林青竹金木二灵浩然越体而出,但因为要抵御地脉封锁,支撑得辛苦极了。 他全身真元在几息之内蒸发殆尽,连吞了三颗灵丹,才勉强多支撑了一会儿,飞速朝上掠去。 林青竹法宝尽出,辛屠的来音钟、浑水绫、挽风伞三件法宝显威,又催动了三块王禅所留的出窍一击,才抵过了魔物侵袭,横扫了想把他拽下来的无数修士,捡了所有人的漏。 “啊——”妄想夺宝的修士不及防被打落崖壁,化神难抵出窍之力,皆面露惊恐,不知他是何来路。 纵使同有符宝的,也来不及用出了。 林青竹左手紧握令牌,握出了血,令牌彻底滴血认主,牵引着他冲上上方壁画。那里已然打开一个密洞,只需密钥,就能传送到真正的藏宝地。 “你是谁!”宁昶立刻要攀岩追去,却有人比他更快。 早已埋伏在洞窟上部的那道黑衣人影一跃而起,刀意铮鸣,如山腾海啸,追随而去。 他腰间挂着的,赫然是与林青竹所握系出同源、却更为精巧的令牌,不受此处规则桎梏,朝上追去。 林锋认出了那道人影:“楚江眠!” 他竟然早就来了! 然而楚江眠却未有回应,密洞中开,他踏石而上,同样消失在了众人眼前。! 张源起向你推荐他的其他作品: 希望你也喜欢 第 87 章 青霄碧云竹 林青竹拿着令牌钻进密洞,好像钻进了一个四面都是黑茫茫的盒子。 石壁和烈火都消失了,眼前一片漆黑,他坐在莲台上往前飘,摸不到边界,也听不到声音。 不过这里看起来很安全。 林青竹想了想,把堆在莲台上的法宝都收进了储物戒,莲台边上的莲花轻绽了一周,噗噜噜微颤,沾上的血和灰就消散成了微尘。 然后他继续往前飘。 手里的令牌一直在发光,却失去了指引,林青竹不知道为什么,只能细细地研究它,想看看有没有别的开关。 但摸着摸着,他却觉得手里的令牌越来越亮。 金色的光亮到了刺眼的地步,让他忍不住退了一下,闭上了眼睛。 然后,他就真的看不见任何东西了。 莲台看不见,自己也看不见,身体也感觉不到。 好似只是一刹,又好像静坐了许久。 林青竹听到了赫赫风声。 魂魄骤然离体,虚空颠倒,他化作了一条鱼,从很高的地方跃了下去,跃入了冰凉的海中。 一缕缕风将他整个穿透,有些凉,又有些亲切。 这样的感觉太玄妙了,林青竹不觉得害怕,却莫名其妙地觉得很快乐,没有难过、也没有遗憾,从里到外都莫名的欣喜,好像超脱了一切、忘却了一切,甚至于浑然忘我,从灵魂深处战栗起来。 他被一双伟岸而温和的手托住了,那只手也托着海,这片海就是他的鱼缸。 虚空中有仙人注视着他,观察着他在海里游动。 “你喜欢什么?” 小鱼却摆摆尾巴。 “你想要什么?” 小鱼吐了个泡泡。 “那便自己去找罢。” 他抬手,把它彻底放归,放归在了沸腾翻转的海中,林青竹化作的小鱼就在里面奋力游动,逆着一阵又一阵的大浪,执着地朝前游去。 溯游从之,道阻且难。 远处是虚幻的极光,耳边传来清音风鸣,一阵阵海水的冲刷,让它变得越来越轻盈、越来越透明。 它不知道时间过去多久,已然忘记了一切,在这浩然天地中,努力溅起水花,从海面跃起来,迎向足以把它打入海底的巨浪。 但当巨浪滔天而来,打在它身上的,却不是冰凉的海水,而是漫天弥散的水珠。 水珠倒映星辰,万万千千,悬浮在冰蓝的世界里。 它只是其中微不足道的一小尾鱼,不断穿梭,掠过无数的不属于它的水珠,只情有独钟抱住了其中一个—— 属于它的那一颗“星星”。 一口吞进了嘴里。 * 林青竹猛地睁开眼睛,发现自己还坐在莲台上。 周边没有海,他也不是鱼,摸摸脸,是皮肤不是鳞片。 林青竹莫名松了一口气。 梦里的感觉太 逼真了,好险他没有变成美男鱼。 手上的令牌不再发光,好像失去了所有的效用,变得平平无奇,恢复成了一块普通的木头,估计只能留作纪念了。 但周围的一切却变了。 荷包蛋从领口爬出来,林青竹升高莲台,飞了许久却还是飞不到顶,放出神识也根本摸不到边。 他陷进了一片浩渺不知边境、存在了不知道几千几万年的竹海里面。 这里有山有原,起伏连绵,生长的青竹比古树还要高,高如峰峦;比古树还要繁密,竹叶成海,沉在里面,好像坐在了世界的角落,任何人也不知道。 任何人也找不到。 细竹层层叠叠,没有太粗、也没有太细,摇摇曳曳,氤氲着青色的莹光。 所以虽然是晚上,里面却一点也不昏暗,缥缈的月光从竹梢流泻下来,雾一样弥散浮动,其中夹杂着星辰般密集的青点,生机盎然,如梦如幻。 林青竹在里面,整个人都被竹香染浸了。 本能地,他知道里面没有危险,这是一个绝对安全的地方。 是一个沉没在虚空,无人知晓的秘境。 竹叶静静飘飞,林青竹捡起一片,光是这片叶子,就已经是百年灵草的级别了,可以入药,可以炼丹。 而在这里,这样的竹叶就像沙子一样多,取之不尽,用之不竭,在灵土上积累了不知道多少层,又静静腐烂,以身回馈。 荷包蛋慢慢动了动手爪,哞了一声,想要这片竹叶。 林青竹就把它从肩上拿下来,放在莲台边,又捡了好几片竹叶,让它在里面搭窝。 好奇妙的地方。 有萤虫飞来莲台上,因为这里从未有其他生灵到来,所以这些小虫一点也不怕林青竹,还停在荷包蛋的贝壳上,一闪一闪。 莲香与竹香交织,莲台吸引的萤虫越来越多,随林青竹慢慢催动莲台前进,在后面缀了星河一样的光带。 林青竹其实也不知道要往哪里走,他只是随着感觉,在竹海里乱逛。 一些地方因为太密,所以莲台经过的时候,会推着竹子弯身,又惊起更多的萤虫。 荷包蛋慢吞吞扑虫,喜欢身上装点这些亮晶晶的光点。 竹海泛起涟漪,林青竹不断往中心接近。 越接近,他心里的预感越强,空气中已经隐隐有了灵压,那种感觉和当年无渡莲没落地的时候很像,只是波动没有那么大。 浑然清透,和其他的灵草灵物截然不同。 很可能又是一件天地圣物。 林青竹心跳加速,不由得加快速度,朝那个方向赶去。 终于,在绕过一座小小的丘陵竹地之后,繁密的竹林陡然清空出了一片百米直径的空地,是水域。他看到了一片静潭深水,以及在静潭中心、那方小小的土堆上,生长着的低矮细竹。 萤虫盘旋飞舞,周边竹海簌簌作响,明月正在静水之上,落下完整的月光,又倒映出一轮 微澜的明月。 ?本作者张源起提醒您《被首座抛弃之后》第一时间在.?更新最新章节,记住[( 林青竹确认了好久,才敢确认它的品种。 ——青霄碧云竹! 真的又是一件堪比半仙器的圣物! 这种竹子据说来自仙界,是仙界的仙竹,在凡间只能让它长到这样幼苗的形态,却已然是一件顶级的神兵利器。 因为碧云竹出现得太少,从古到今不过几人得以持有,所以哪怕是在林家的典籍里,也没有记载多少它的信息。能收录它的名字、特征、图样就已经相当了不起了。 外界人更是知也不知道,相比被佛门奉为至宝的无渡莲,知名度低得可怜。 但林青竹心里却突然跳了起来,之前看到令牌的那种一定要得到的感觉又出现了,催动莲台,就朝碧云竹浮去。 碧云竹也没有抗拒他的接近,甚至让他轻而易举、轻轻碰到了它。 入手温良,好像碧玉一样,却又有一点植物的粗粝,很好摸。 林青竹试着握住了它,那一刹那,他道意被引动而出,激荡周围数百里竹林,盈散遮月莹光,亮如白昼。 竹林传来风声,缥缈嘶哑,好似一场盛大的祝颂,整个竹海都因此活了过来。 它在此孕育,十万年发芽、十万年结笋、十万年成竹,扎根在土壤,又再等待十万年。 林青竹用力,慧心与之共鸣,渐渐将细竹拔.出一截。 那一刻,他感觉他的躯体、识海、神魂都被碧云竹穿透了,从里到外、从骨到血、心灵想法都毫无遮拦,被看得清清楚楚。 可是他不怕。 他坦坦荡荡。 风声越来越大,清竹婆娑之音恍如山海沸啸,那一刻,林青竹感觉到了从青霄碧云竹里传来的亲近之意,好像与他心灵相通,流转到他身体里的每一个地方。 风声骤停—— 碧竹离土,被林青竹握在了手里,化作一道青云灵纹,遁入了他的丹田。 圣物认主! 但是这道灵纹不像蜉蝣诀或者无渡莲,能把本体栖息在他博渊录,它不是坐骑,绝无可能退居其二做普通武器,要做就一定是做本命法宝,那就必须进他丹田,与他肉身相融。 碧云竹温柔亲近,开始在他丹田扎根。 但林青竹却觉得体内冲进了一个炮.弹,尽管碧云竹受他修为限制,现在跌落成了法宝级,但强大的清气还是涨得他全身都要爆.炸了,没一会儿就七窍流血,皮肤紫黑,面容扭曲地跪倒在地上。 “呃!”林青竹撑着地,忍着剧痛摆出打坐的姿势,竭尽全力去梳理清气,吸收这个本命法宝。 幸好他练的是蜉蝣诀,换作其他修士,早就被这股清气折磨得四分五裂了,他却还有蜉蝣帮忙分散灵压,不至于让他爆体而亡。 但他之前刻意压制的晋阶,却是一点都拖不得了。 林青竹被迫之下,只能开始转化真元结丹,只有这样才能彻底收拢本命法宝,把灵纹铭刻在他金丹上。 压缩、旋转、雕刻真元,漫长的结丹期开始,林青竹一心二用,没有一片神念能够分出来,再去关注其他的事情。 他只知道他要尽可能延长结丹的过程,最好拖到秘境出口打开,才完成最后一个步骤。 原因无他,这里是秘境,在开启期没有天雷接引! 没有天雷接引,就成不了丹! 等秘境关闭天雷倒是能进来了,可他也不知道要在这里关多少年,到时候和在竹琅秘境闭死关的老祖大眼瞪小眼,就不好玩了。 甚至这里可能连和他瞪小眼老祖都没有,因为是境中境,没有信物很难进来。 这一拖,就是三个多月。 林青竹再怎么慢,在秘境结束还剩七八天的时候,碧云竹也吸收完全,金丹粗胚也已经结成,身体里磅礴的灵气没有办法舒展,疼得他几乎昏厥过去。 甚至想过要不要自散修为,出去再结一次算了。 却还是硬生生忍住了。 终于,挨到了秘境开启的那天。! 第 88 章 弥留 秘境出口被几大宗派再次稳固,在秘境的任何地方都能看到清晰被标注出来的界壁,只要越过界壁,就能重回长风界。 过了这两天,界壁就会消失,里外世界彻底分隔。 林青竹全身都在渗血,是他的经脉堵塞,迟迟不能突破最后一步,所以每寸骨血都鼓胀到了极致,手臂和双腿已经不能看了,整个人鼓得像发面馒头。 在看到界壁的时候,他强忍着站起来,吞下一颗丹药。 这是噬灵丹,是一种毒丹,能够散去丹田真元,让服下丹药的人经脉剧痛,难以聚灵,没几个时辰恢复不了。 一般被修士用来下毒害人。 林青竹买它纯粹是想着有备无患,扫货的时候看到能买的丹药统统都会备一份,谁曾想在这时派上了大用场。 虽然经脉的疼痛加倍,他站都快站不起来了,可丹田里澎湃的真元终于被消耗掉了一点,让他恢复了一点战力,不至于动弹不得。 然后,他再次伪装成化元前期,把脸换成了之前神盟弟子的脸,和李立彻底分割开来。 荷包蛋安静地陪着他,贴着他。 “准备出去了。”林青竹喘着气,忍着疼摸了摸它。 小乌龟豆大的眼睛一直看着他。 林青竹见它喜欢竹叶,拂袖施诀扫了一大堆的竹叶进储物戒,又削了几颗竹笋做种子,以后就种在灵舟上。 走之前,他最后看了一眼这片静水深潭,中心那方小小土地里又有了种子的气息,也许再过几万年,这里又会有新的碧云竹出现。 林青竹召出灵剑,翻身离开了这个地方。 他有信物,虽然很难再进入这里,出去却没有任何问题,不需要像别人那样原路返回耽误时间。 一眨眼,他就被传送到了琅嬛秘境一处不起眼的地方。 林青竹几乎是坐在灵剑上,披着黑袍,只露出一双带着痛苦的眼睛,朝界壁奔袭而去。 快一点,再快一点,他要比其他弟子都快,如果稍慢,被那些大宗弟子告状到长老身边,但凡出现一个分神以上的长老,就能看破他的伪装。 何况他还暴露了半仙器,哪怕他们不知道他是林青竹,半仙器本身就足够引来老祖觊觎。 他现在已经没有力气越去鬼界又越出来,更不能确保再出来还是安全的。 他需要两天时间,突破金丹。 神盟的飞剑真的很快,纵然宁昶等人撕裂空间,也没有领先林青竹多少,两方在界壁虚空不期而遇。 不出林青竹所料,他们根本没兴趣在秘境多待一会儿,而是想尽快出去,禀告长老封锁出口,一个个搜查把他揪出来。 此时的界壁虚空只有几个散修,饶是林青竹伪装成了别人,还是被针对了。 凡是生面孔,他们都要扣下,直到长老检查无异,才能放过。 这段虚空的距离不过几息就能穿梭完毕,所以他们的速度很快,陆晋 也在其中, 几乎在看到林青竹的一瞬间就卷鞭而来, 卷上他的手腕。 “站住!” 群敌环伺,在长鞭要抓住他的时候,林青竹反手抓住了鞭子,以道意陡然夺鞭,尽管没有成功,却破了陆晋的桎梏。 陆晋眼神一厉:“在这里!” 宁昶骤然回头,然而此时界壁虚空已经飞了尽头,在他们群起而攻之的当口,林青竹终于脱出秘境,捏碎了早就准备好的符宝。 不是王禅给的符宝,而是他跑路用的符宝,能瞬息传送到万里之外,比符箓级别的千里传送符贵很多很多。 他来秘境之前买的,收到了三张,心疼得直抽抽。 符宝捏碎,林青竹消失眼前,数道法光炸成了一堆,却什么都没炸到。宁昶和陆晋想也未想,瞬息顺着波动,同样撕裂空间追去。 而林锋和其他的各宗弟子则火速飞回灵船,将消息带给长老,让长老一齐去追。 长老的速度可比万里传送符要快得多,只要宁昶等人顺着空间波动不要跟丢,有个大致方向,他们很快就能追上来。 林青竹经验还是缺乏了,或者说他没有修炼到元婴,不知道撕裂空间的种种问题。 但他想到王禅跑了半年还没跑掉,所以还是留了个心眼,连用了三张,跑到三万里外,才喘了一口气。 就在他正要换无渡莲再跑一段时间,然后找个山谷闭关时,突觉背后发毛,寒气入体,一缕青黑墨气弥散在了他眼前。 是水,金相之水,与道意共鸣,仿若高山深谷里沉积了万年的墨江。 暴风呼啸而过,连水也带了也金石之音,好似站在山巅,俯观山鸣水啸。 而这声音正是来人振刀的声音,林青竹看到了从背后跃出的影子,几乎和他同步,撕裂空间,投射在了草原上。 雪裘在半空飞舞,影子脱出一个长长的尾巴。 毫不拖泥带水,抬手便来。 苍鹰清唳飞远,时间仿若在这一刻禁止。 林青竹骤然转身,脚踩飞剑,反手催动挽风伞,迎面打了上去。 空旷荒原上,两人交手了数百招,擦过枯瘦黄草,翻腾回转。 外面已是十二月,灰云连绵,天幕沉沉压下,却显得格外广阔。 来人正是之前在万洞窟旁观的那个青年,化神中期,林青竹知道打不过,所以只想拉开距离,趁机遁入鬼界。 他已经没有办法了,就算突破会失败,起码他还活着,不会被杀。 但对方看穿了他的想法,一直紧紧追着,身法光明磊落,却有如疾风骤雨,力量大极了,一个横推,就将林青竹击退数百米。 可他并没有下杀手,甚至连刀也没有拔,只以身法和他过招。林青竹也不是那样脆弱,天罗步法、青元剑诀、乱林诀齐出,生死之间被逼出了真实水平,在对方压制修为的情况下,竟然只是稍落下风,无论灵势策略都属上乘,而且难得的冷静平稳,没有一点急躁。 两人交手, 看似密如鼓点, 内里却是连绵不绝,密不透风。 林青竹击打他的罩门,青年的反应却快极了,及时收势躲了过去,仅仅受了小伤。 他本来就是借力打力,对方以退为进,他的伤害自然就打不出来。 两人交错分开,落地对峙。 林青竹已经看出青年没有恶意,但也不知道他想做什么。 他已经快站不住了,全身都在痛,丹田反噬,让他半蹲在了地上,一直咳血。 楚江眠:“你要突破了?” 林青竹藏得太好,刚才也丝毫没有露怯,但因为真元引动得太厉害,丹药的效力加速消失,又要压制不住。 天边已经隐隐聚拢灰云。 楚江眠抓起林青竹,点了他周身几处大穴,然后环在了手臂下,带着他继续撕裂空间。 林青竹眼睛里都是血,气息奄奄,但依稀能感觉到他在飞,而且不是一般的飞,周边还有阵法的波动。 “下次进秘境,记得提前布好传送阵,”青年道,“单凭几道传送符宝,毫无作用。” 轻易就被他追上了。 林青竹说不出话来,他觉得自己快要死了,丹田的反噬成百倍地涌上来,他全身都在渗血,痛苦难当。 意识弥留之际,他好像又看到了林如晦。 只是这一次,没有从前那样清晰了,变得零碎而模糊,光怪陆离。 他很疼很疼,缩在漆黑的房间里,缩成了一团。 林如晦伸手,把他抱在了怀里,慢慢擦去他脸上的血。 他一直在问他什么,他却什么都听不到了,眼前一片模糊,只能看到他幽深晦暗的眼睛。 冰冰凉凉的发丝落在他脸上。 他的血越流越多,怎么擦也擦不完,最后,把他的衣服都染红了。 …… …… 再有意识的时候,林青竹发现自己坐在山洞里,洞里漆黑一片,那个青年坐在他正对面,正在给他梳理真元。 浑厚的真元进入,压制住了□□的清气,在救他的命。 “你压制太久,不能再等,这里暂时安全,你静心突破。” 林青竹喘着气,看着他。 外面黑得吓人,是劫云铺天盖地,引来了狂风暴雨。 楚江眠:“接下来我帮不了你,你好自为之。” 修士渡劫只能凭借自己,周围有任何活物都会被波及,他已帮林青竹布置好阵法,他自己亦有诸多法宝,想来不成问题。 说完,他就离开了,只留下林青竹一个人石洞里。 耳边传来隆隆的雷声,鼻尖都是血气和暴雨将来的水气,沉闷潮湿,整个天地都只剩下他一个人。 林青竹小时候就怕打雷,听到雷声的时候,他躲在窗户下,看着隔壁低矮的小楼房,心里总很害怕雷电劈下来。 他也从来没有渡过劫,虽然在书上看了很多渡劫的事,但真当自己独自面对天地伟力的时候,还是握紧了刚拿出来的碧云竹。 他的石洞,正在风暴中心。 林青竹想把荷包蛋取下来,荷包蛋却不愿意,死咬着他的手指,豆大的眼睛一直看着他。 “被雷劈会很疼。”林青竹摸摸它。 更不要说他修炼蜉蝣诀,会被天道在金丹劫的强度内往死里劈。 看外面浓黑的云,他已经有了不详的预感。 荷包蛋看着他,却像出生时那样,执着地朝他爬过来。 那么小一点,却好像能背起万丈高山。 更无惧闪电霹雳。 伸出脖子,哞了一声。 林青竹这一次没有再拒绝,亲了亲它,带着小乌龟坐到了石洞外。 其他人渡劫的时候有师父师门看着,他也有荷包蛋陪伴。 他也已经二十岁了。 林青竹看着天外茫茫的黑云,感受到暴雨倾泻在身上,缓缓沉下了心。 聚灵,凝丹!! 第 89 章 成丹 有天道接引,金丹粗胚终于重新开始轮转,经脉滞涩的清气一面被金丹吸收,一面与真元结合,以万马奔腾之势冲击最后的穴位。 林青竹坐在天地间,金水越体而出,丹田发着璀璨的金光,在这漆黑暴雨间仿佛灯塔,巍然不动。 那个青年在石洞给他布置了阵法,虽然是用阵盘的,可是防御、疗愈、聚灵一样不缺,珍惜着点用,不要把天雷引上去,可以给他很大的帮助。 除此之外,林青竹把储物佩和储物戒尽数取下,需要的法宝丹药灵晶一一都拿出放在了周边,荷包蛋在他肩上严阵以待,识海中的蜉蝣也做好了一切准备。 周围黑云压沉,千里无光,其实一般金丹渡劫到不了这么层次,但这一次,光是这漫长的酝酿期,就显露出了危险的信号。 而当林青竹金丹将体内突破而产生的清气吸收一空,转速缓慢下来时,天边也陡然漫上一片绚烂的金云。 每片云彩清晰可见,连接在一起,好像大鱼的鳞片,从云的缝隙中投下璀璨的金光,照在茫茫的荒野上。 林青竹平静的看着。 很美,十品金丹劫 九死一生。 林青竹心里想,这是好事,如果他能渡过,他就可以结成最好的满品金丹了。 以后就算不用打眼,也能在同阶里立于不败之地。 他沉下心,继续雕琢金丹,他感觉自己像个小鸟,肚子里有个圆圆的蛋,马上就要生出来了。 金丹擦出金光,显出满品的灵纹,最后碧云竹的灵纹融入其中,彻底成了林青竹的一部分。 林青竹看着一根迷你细竹从金丹上冒出头,顶端还带着一片同样迷你的叶子,独享金丹。 他的本命法宝。 就是这个时候,他忽然觉得什么也不怕了。 头顶金云弥漫,孕育金色雷光,他慢慢扎紧发带,站了起来。 之前他预设过渡劫的顺序,金丹雷劫一共七道,第一天劈三道,第二天劈四道,强度道道增强,所以他决定前三道由他自己独自承受,后三道借用辛屠那三件法宝的力量,最后一道放无渡莲,现在还多了一个碧云竹。 雷光渐渐从云中探出头,如细蛇纠缠,森严冷酷。 天地间什么也听不到了,只听见它外放的霹雳声。 在它落下的刹那,林青竹跃起迎了上去,施展灵诀抵挡。 “轰——”金色闪电与林青竹相撞,刹那毁了他一身灵衣,只勉强蔽体,余威朝外扩散,轰然炸在百里外,也骤然把他打退,全身焦香。 电到他记忆空白。 林青竹缓了好一会儿才从空白里回过神,随即就是全身焦糊的剧痛。他从来没有这么痛过,比他经脉肿胀还要痛百倍,全身每一处都火辣辣的,像要把他撕开。 想蜷缩却不能蜷缩,只有灵力不断流转修复,才能好受些。 大雷过后是小雷,电网密密麻麻朝里劈来,林 青竹放出灵器,这些灵器可以抵挡大半,剩下的劈到他身上,更多是在帮他淬体。 新的血肉从焦糊皮肤下长出,聚灵阵收拢灵气,源源不断灌注到他身体里。林青竹磕了一颗丹药,里外冰火两重天,又铺开了灵诀。 第二道闪电很快接踵而至,他蒸发了大半真元才得以抵挡,随后又是密密麻麻的雷网,半点没有停歇。 林青竹放开功德金身,在密集电网中双手抵于身前,勉力支撑。 荷包蛋张着嘴,也一直用自己的金身给林青竹护体,当几个时辰后第三道大雷打来,它被劈得四脚蜷缩,像晒干的乌龟干,失去了意识。 林青竹嘴巴里尝到水和咸味,不敢再让荷包蛋承受,用灵诀把它包裹,送回了山洞,挡在洞口前面,唯一能做的就是在小乌龟旁边堆很多灵晶。 第三道天雷携卷的雷网强度更甚,把他的灵器一扫而空,全部劈成了稀巴烂。 林青竹青元剑诀倾体而出,蜉蝣虚影显于身后,道意凛冽,抵御狂风骤雨。随一阵阵雷霆透过,他的筋骨越来越强、气息越来越稳、气海越来越宽,金丹有如实质,如大树扎根,不可同日而语。 从前他以巧取胜,很多时候靠的是手上别人出乎意料的宝贝,还有慧心道意金身这类不稳定的底牌。但今天之后,他最大的短板被补上很多,肉身和修为提升一大截,有了周旋的实力。 蜉蝣振翅,他听到雷声轰鸣。 是天道缩短渡劫时间,第四道雷霆即将降临。 林青竹先拿出的是浑水绫,环绕周身,抵御威力再度加倍的雷霆。下了阶段之后,雷霆已经达到元婴承受的阈值,如果没有法宝,他觉得必死无疑。 饶是如此,浑水绫光华也被打灭一半,一时半会儿恢复不了。 雷霆本是道则,目的就是为了劈修士,但凡外物,都不可能尽数抵挡。 它能“穿透” 。 电网密布,林青竹几乎被包裹在里面,痛不欲生。 一面衰亡,一面新生,蜉蝣在它体内游走,清理残存道则诅咒。 一道雷霆几乎劈了半个时辰,而没等林青竹喘口气,很快第五道雷霆又来。 这次是挽风伞—— 罗伞法相尽出,抵挡于身前,他现在终于知道为什么修士追求法宝疯狂至此,这不仅是对战的兵器,更是渡劫保命的东西。 挽风伞吞吐雷光,表现比浑水绫好许多,林青竹又磕了一颗灵丹,心里只有一个念头,还差两道。 当第六道到来,挽风伞光华同样打灭大半,林青竹又换了最后一件防御法宝,辛屠的来音钟。 神盟实在富有,李立就算有个了不起的叔叔,照旧没有法宝可用;宁昶与陆晋身为主峰弟子,也不过仅有一件本命法宝。而辛屠,竟然有三件。 就算他现在发挥不出法宝的全部力量,也比用灵器好太多了。 以前他竟然想卖掉。 第六道雷霆结束,林青竹身体几乎被劈碎了 ,但还活着。 天上黑云渐渐旋转,铺成数百里的漩涡,吞吐酝酿最后一道雷霆。 狂风碾过山岭荒野,金色的光映在林青竹眼里。 终于,一个时辰后,这道携卷着万钧之力的雷霆当头劈了下来。 林青竹踩在无渡莲上,手执青霄碧云竹,直朝雷霆而去。 青莲为雷霆所逼,竟露出本相,半仙器之威被激发一分,一万零九片莲瓣层层叠叠,青光千里。 如果不是认主,天地圣物,本身就堪比散仙。有它庇护,这暗藏无数杀机的雷霆,才没有当场把林青竹劈死。 青霄碧云竹横断苍天,蜉蝣诀催动到了极限,在受尽雷刑之时,林青竹隐约看到了一个画面。 熟悉的人影从悬崖下爬起,黑云暴雨,她同样拿起一根竹棍,直指苍天。 凡人的躯体上,却流露出无与伦比的道韵。 月半道人。 恍然间,那根普通平凡的竹棍悄然靠近,挑起了林青竹的碧绿竹尖,带着他直至雷霆! 蜉蝣道意骤然爆开,功法疯狂逆转,识海蜉蝣法相膨胀数倍,陡然将雷霆道则吞入,突破第四层! 那一刻的疼痛直冲识海,林青竹魂魄都被雷霆劈了个透彻,发出无人听见的尖啸,但与此同时回报也是相当丰厚的,他竟然截留了一缕雷光,遁入了青霄碧云竹里! 竹杖粗胚已成,受雷霆淬炼,突破凡界束缚,竟有了于仙界时的一分姿态,随他手掌变细,随心所欲。 竹杖高可通天、矮归本体、粗可成林、细可掌合,法相有十万竹叶,催云化雨,碧波泛滥,永不为外物折断,可破世间一切迷障。 林青竹催使竹杖,完美导出他的真元,朝着虚空一指。 再不需近身,强劲无匹的道意朝着那点击打而去,引得空间不稳,那是因为结构中的“眼” 被林青竹看见了,若这眼是修士罩门,对方必然已经重伤。 打眼的强度决定了反噬的效果,对手越用力、他下手的力度越大,反噬就越厉害。从前困于近身,总是找准时机,现在有了碧云竹,远程也有相当的效果。 雷霆不仅淬炼了碧云竹,还给它附上了一点雷霆真意,杀伤力更大。 如果催动法相竹叶,群攻会有相当惊人的效果。 云消雨散,最后一道天雷终于结束,这次的余韵不再是雷罚,而是天道在修士渡劫成功后,必定降下的馈赠。 甘霖天降,神光笼罩在林青竹身上,道韵滋养他的躯体,充盈他的丹田,使他新伤旧伤焕然一空,尽数恢复。无论威压躯体,还是法术神识,都彻彻底底达到了金丹前期。 成十品大圆满金丹。 如果不是成就十品,凭他的功德和清气积累,足以突破到金丹中期。 但现在已经很好了。 身上还黏着血和灰,林青竹用手搓了搓,搓出一个丸子。 伸腿瞪眼丸。 被搓过的地方,是新长出来的皮肤,他自己摸了摸,又摸了摸。 他应该又变帅了。 好想褪去伪装看看。 用清尘术除去身上脏东西,林青竹戴好储物戒和储物佩,重新取了一件衣服穿上,坐在石头边,把新鞋子也穿好了。 然后收拢家当,把石洞里的荷包蛋抱出来,给它喂了点血,然后小心的放在心口的锦囊里,不断给它输送真元疗伤。 就在这个时候,他感觉山间有神识扫过,气息熟悉。 林青竹也放出神识,随后看到了远处站在荒野上的青年。 抱着刀,靠在一棵朴树边,同样看着他。! 第 90 章 沧浪 芦苇飘荡,虽然已经是十一月底,这里却好像还在深秋。 空气冰凉,带着泥土结霜的清香,放眼望去,荒野大片大片的枯黄,天幕西斜的阳光从弥散的乌云间隙穿射下来,不知绵延了几千里。 林青竹手执着碧云竹,飞掠过芦苇荡,脚踩了地上。 他的这件衣衫有点大,沾染了一身的芦絮,在凉风中微乱。然而眼睛却很静,这种静和其他人的安静很不一样,没有欲望、也没有机敏,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略微荒凉。 好似孤阳掠过大漠群山,铅华尽去,只余眼中一抹真实。 楚江眠看在眼里,心里忽然一动,林青竹只听见一声刀鸣,漫野的芦絮都激荡飞了起来。 随即雪白的清光照到了他的眼睛,他朝后飞掠,竹尖点在长刀之上,乱风狂舞,露出一截手臂。 这一劈一避,就见出几分真功夫。林青竹虽然稚嫩,但不是只会照本宣科的笨蛋,从前在林家他就见过许多实战,后面这一路的历练,更是让他有开窍的明悟。 一通百通,修习事半功倍。 竹杖与长刀交错,擦出两股截然不同的道意,楚江眠习的是天阶功法沧海诀,配的是半仙器仿品沧海刀,道意更是因山海明悟,开阔巍峨,金石振响之时,有如山腾海啸,势不可挡。 然而在林青竹的竹杖下,却被一一化解了,他看似细弱,却总能极其精准地击打在刀势的破绽之处,纵使十分的力气落到他身上,也被削成了七分,再以一降十,顺势挑回来。 太稳,也太妙了。 两股道意纠缠,在楚江眠压制修为的情况下,竟有来有往,谁也奈何不了谁。 这正是他欣赏的,他虽用刀,却偏于藏锋,稳扎稳扎,谋后而动。 反观一些修士开场急吼吼朝他攻过来,恨不得将所有手段一一展现,虽然看着华丽,却是华而不实,一过半场,基本没有还手之力 两人都没有用杀招,这一场切磋尽兴极了,打了快一天一夜。 直到月上中天,楚江眠才踏月而下,落在了芦苇荡里。 天空下起了细雪,他还刀入鞘,裘毛在半空飘舞。 林青竹看着他环肩周一圈披着的毛毛,看上去很暖和,忍不住搓了搓手指。 等有机会,他也要买一件这样的毛毛裘披肩,这样荷包蛋待在他肩膀的时候,就可以抓着豪华地毯了。 现在小乌龟还在锦囊里,要很久才能恢复。 林青竹有点累,看着对面的化神青年,想道谢然后告辞离开了,却在听到他的下一句话后,全身陡然僵硬。 “你就是林青竹?” 林青竹没有说话。 “不必紧张。”楚江眠侧了侧头,把一壶灵酒扔给他。 在两人交手后就停栖在枯树上的白鸟见状,落回了他的肩膀,尾羽长长地垂下来,面向着林青竹。 妖瞳里清晰映出他的本相,一错不错地盯着他 。 楚江眠:“这是烟霞, 有凤凰血统, 是以能看破你的伪装。我与它神识相通,所以也知道。” 林青竹嗯了一声。 心里却想到,如果有凤凰血统的灵兽可以看破他的伪装,那在神盟的时候,夙凤应该早就发现他的身份了,只是没有戳破。 难怪她一直喜欢盯着他看。 但现在他已经出了神盟,以前的事也不再重要。 林青竹不会喝酒,所以只是把酒壶暖在手里,面照着月光,看着草野。 月光下,流萤被雪风惊起,从白色的芦苇荡中浮出,像很多星星,发出细小的声音。 林青竹袖角也被吹得飞舞,慢慢地,他解除伪装,露出了真容。 转头看向了楚江眠:“我是林青竹,是一个散修,多谢你的救命之恩。” 他还从来没有和人这么快乐地切磋过,以前和他交手的,要么看不起他,要么远弱于他,要么想要他的命。像这个青年压制修为和他喂招,真正让他体察到自己的水平,是一件很难得的事。 他觉得他有点像朋友了。 虽然是萍水相逢的朋友。 青年朝他颔首:“我名楚江眠。” 随后与他遥遥对杯,饮了一口烫酒。 烟霞忽而悬飞起来,清唳一声,显出了原型。 它原型和一只灵雕差不多大小,月光下翎羽华美,却又显出丝丝缕缕的清寒雾气,窝在草野里,鸟爪埋在肚腹下,挨着楚江眠,也让楚江眠靠着它喝酒。 这是只性情沉稳的鸟儿,任寒风拂过鸟羽,轻轻眯着眼睛。 楚江眠拍拍它。 一轮巨大的月亮不知不觉悬在两人身前,楚江眠看着月亮,喝了一会儿酒,拿出了储物戒中的令牌。 林青竹看到令牌,和他在万洞窟拿到的那个一模一样,只是小一点,而且更加精致。 “秘府洞主与我父母素有渊源,两千年前,他飞升之后,就把此物留给了我母亲,”楚江眠淡淡道,“百年前,我父母携手出海,将我留予宗门,密钥就辗转到了我的手上。” 所以他等在洞窟,就是在等最后开启的时刻。 秘府洞主曾历遍长风界,留下的传承地颇多,密钥也绝不仅这两把。林青竹的那把已经完成了使命,不能再用了,他的这一把却可以反复使用,但凡洞主秘府,皆畅行无阻。 林青竹想了想问:“我在进入壁画的密洞后,看到了一个人,那个人就是你父母的好友吗?” 楚江眠却道:“未必。”他道:“虽有他自己的传承藏于其中,但整个秘府也不过一个通道,进去后能看到什么,全看自己。” “得之幸,失之命。” 再多的,他却不愿意说了。 林青竹也不再多问。 他觉得他进去可能是想拿什么东西,但可能失败了。 没找到,或者拿不到。 林青竹也抿了一口灵酒,尝到了辛辣 的味道,只喝一点,就不喝了。 楚江眠看着他:“你既然有此一问,想来你得了其中之一的传承。” 林青竹点点头。 “那你和我,也算是有渊源了。” 林青竹想了想:“嗯。” 楚江眠便笑了,这笑既不热络,也不冷淡,他人靠在白鸟边,自然而然的邀请道:“那你不弃,可愿受聘,做我独孤峰客卿长老?” 林青竹呆了一下:“长老?” “不错,我同是沧浪仙宗独孤峰峰主,峰内只我一人,百年来既无弟子,也无长老,清闲得很。你若肯,平常也不需做什么事,只待着拿供奉便是。” 林青竹直愣愣地看着他,忍不住啊了一声。 现在金丹就可以做长老了吗?还是沧浪仙宗!一品仙宗!仙宗里就算是一座副峰,都可以抵过外面一个大型门派了,想取得一个长老客卿的位置,人脉功绩实力缺一不可。 他在林家是因为和林如晦的私密关系,才能做林家的长老,出到外面,就算是他现在,只有天赋修为不够,也只能做弟子。 月光从林青竹身旁穿过来,楚江眠对着他,他这才发现他身形那么高,不输给天羿,但眼里却似乎对什么都没有波澜。 或许对他有几分欣赏,更多却是因为缘分,将这萍水的露珠凝得久了些、长了些。 林青竹总觉得他身上有一股特别的气质,好像不属于这个地方,下一刻便要飘然远去了。 他说:“可是我待不久。” 楚江眠抱臂看他,绒毛浮在空中,眼中带着月光,话语间恍然有了些亲切,对他道:“难道你以为我便会长居宗门?” “独孤峰是我父母留予我的,随我处置,他们这么多年不回来,想来也是不要了,待我要离去时,随意给谁,也无所谓。” “你想来便来,想走便走,也不需要和我说什么。” 他喝了一口酒:“沧浪仙宗超然世外,去独孤峰,起码保你百年太平。” 外面必然已经翻天了,西北无数古教都在找林青竹,再往外走,又铺天盖地是神盟和林家的悬赏。 去沧浪仙宗避一避,也许是个好办法。 楚江眠如果想要骗他,也不用这样大费周章,在他昏迷的时候,就可以抓他去领赏了,百万灵晶轻松到手。 林青竹也本能地相信他。 所以他最终点点头:“如果不嫌弃的话。” 楚江眠把一令牌丢给了他:“那便欢迎你了,林长老。” 令牌翻过来,赫然是沧浪仙宗客卿长老的身份标识,空白的,只需要滴入他的血,就能记录他的身份。 身为峰主,楚江眠有一沓这样的令牌,这么多年却从未送出过一件。 林青竹也改口:“峰主。” 楚江眠喝尽了最后一口千年灵酒:“走吧,回宗,随他们那些老东西找去。” 烟霞若有所觉,扑腾了两下翅膀,站了起来。 楚江眠拂袖,便虚空引着林青竹上了白鸟,被风卷到了鸟背上,而他则立于最前,迎着浩浩朝霞。 孔雀名曰烟霞,楚江眠的道号则是烟霞客,当白鸟展翅,化作渺茫云烟的刹那,林青竹才理解了它的名字。 他们于光中飞遁,好似海上金云,弥散半空,看似缓慢,实则刹那撕裂数千里空间,那云霞只是孔雀所留的神光。 “烟霞同是那洞府主人留予我父母的,它的凤凰血脉并非来源此界,所以略有不同。” 青蓝色的大海出现在眼前,那是从天幕尽头铺开的浩荡颜色,金、白、青、蓝交织在一起,融化在朝日茫茫的光明中。 不过短短半个时辰,他们便抵达了竹北地界,沧浪仙宗所在之处。 这固然有烟霞堪称奇诡的天赋在里面,也有楚江眠提前布置传送阵的原因,原本他们离竹北也不远了。 竹北临海,沧浪仙宗便在西北的极点之处,再往外,就是茫茫没有边界的大海了。 从来没有人知道海外是什么,只能确定海外并非乱海界,出海的修士鲜少有回来的,一旦离去,就好似消失在了人间。 楚江眠的父母便是这样,只留下孤弱幼子,托付宗门,追寻大道去了。 沧浪仙宗无愧他的名字,在看到茫茫大海的时候,林青竹就听到了沧浪翻涌的声音,击打在海岸边那一层层垒高、一层层堆叠的悬崖巨山之上。 青色的光从极远处照射而来,巍峨巨山交错,海岸线绵延曲折,无数山脉朝大海探出、倾斜,壮阔无匹,只听得竹浪与海风震颤,送来万里长风。 任何来到这里的修士,都会不由自主的看向海的那边,好奇于海的尽头,究竟会有什么。 温暖的气息弥漫群山峻岭,但天空又有细雪霜花席卷,山岭的最高处沉积了不知道多少年的冰川,最低处却是一片盎然绿意,明暗交织,壮阔磅礴,真正的洞天福地。 沿海是一千主峰、再往外是十万副峰,正是清晨,无数弟子御剑环绕山峰,各奔东西。 林青竹被楚江眠带着,轻易通过了越天阶的护宗大阵,在看到烟霞时,守门长老就已经将结界入口打开了。 有如山高的护山灵兽沉眠在天湖边,林青竹掠过它们的时候,比了比自己,可能只有它们的一根鼻毛高。 吐出的呼吸,差点把他掀翻。 “眠儿,回来了。” 长老法相立于半空,顶天立地,呵呵一笑。 楚江眠颔首,行了个弟子礼。 至于林青竹,长老看了一会儿,并未阻拦他进入。 虽然他进宗门时做了伪装,但守山长老是合体期,凭他修为,早已看透。 却任由他乘着烟霞进入了,不闻不问。 林青竹后知后觉,楚江眠的能量不小。 仙音缭绕,有老祖于高山弹琴,鸿音流泻而出,教人心旷神怡,天河滔滔,烟霞张开翅膀,逆着天河往上飞,途径无数灵芝仙草,直到飞 到云天之中, 那一座若隐若现的云宫上。 云宫是宗主的住处, 沧浪仙宗宗主本体已近飞升,在闭关地闭死关,住在云宫的是他的分.身,处理宗门的重大事务。 林青竹被招待在云宫大殿,楚江眠则去寻宗主了,周边有筑基修为的侍童为他奉茶,虽然还没有林青竹的腰高,却已经是实打实的筑基修士了。 “请贵客稍作休息,宗主还有些要务要处理,过后便来。” 侍童奶声奶气的说:“楚师兄交代我们,您若是有什么想问的,就问我们。” 林青竹这样特殊的身份想要进沧浪仙宗,是一定要经过宗主首肯的,但反过来说,如果经过宗主首肯,他就能得到沧浪仙宗庇护。 林青竹想了想,最后还是从楚江眠身上问起。 侍童无一不答,虽然说得有点慢,但很清晰。 林青竹这才知道,楚江眠,竟然是沧浪仙宗宗主的侄儿,他的父亲,就是宗主一母同胞的亲弟弟。 而独孤峰,是沧浪仙宗一千主峰之一。 这也算是仙宗密辛了,几千年前,曾有两个散修渡海而来,与前任宗主皆为好友,当时前宗主还未即位,三人创立独孤峰,一度位列主峰之首,闯下很大的名气。 两千年前,三人一齐飞升,前宗主便将独孤峰传予了族妹,也就是楚江眠的母亲,而楚江眠的母亲又与现任宗主的胞弟结为道侣,相携闯荡。所以独孤峰尽管已经没落千年,却无人敢觊觎。 楚江眠三岁的时候,就成了峰主,他虽是慈云仙子与了尽道人以仙葫灌血生出的孩子,却是由宗主亲手抚养长大,极尽爱护。 林青竹问:“仙葫?” “嗯,”侍童道,“仙葫可以生出娃娃,不忌种族性别,很珍贵的,我们沧浪仙宗也只有三个了。” 从前神盟还来换过,宗主却没有答应。 不仅没答应,两方甚至差点打了起来。 前些年林家也来要过,不过被拒绝之后,客客气气的走了。据说后来找到了天生道体的仙子,已经结合生下了少主林如晦。 但这些侍童转了转眼睛,就没有和林青竹说了。 “您喝茶。”他乖巧地又倒了一杯。 林青竹又说了声谢谢。 小侍童就笑了,又想给他倒。 林青竹喝了一杯又一杯,在他快喝光一茶壶的灵茶之前,宗主终于出现了。 侍童敛容,自觉退下,关上了大殿大门。 * 沧浪仙宗的宗主,纵使出现的是分.身,也有合体修为,林青竹站在他面前,只一眼,就好像被看透了。 虽然是中年人的外貌,眼中却已然老态沧桑,带着看破世事的豁然。 他的面容很平凡,很不起眼,虽然上一刻才看过他,林青竹却在下一刻就忘了个干干净净,心里茫然,想不起他丝毫的特征。 就连周边的威压,也收拢得干干净净。 返璞归真,这就 是将要飞升的老祖。 宗主还算温和,一番问询,林青竹最终成了沧浪仙宗的客卿。 他可以安安心心在独孤峰住下,不会有任何人知道他来到这里,也不会有任何人来打扰。 但也只能在独孤峰,他的悬赏遍布长风界,神盟和林家都绝非善类,尤其林家,散仙何其多。身份被外宗人看破,引来两家寻人,会给沧浪仙宗带来麻烦。 这些林青竹都明白。 他谢过宗主,就和楚江眠一齐离开了。 …… 独孤峰是临海的一片山脉,最远的地界,探到了海域几千里处的地方。 这样宽广的山脉,只有他和楚江眠两个人隐居。 楚江眠一贯住在最远那座峰头的峰顶,迎面就是茫茫的大海,峰顶有他父母留下来的院子,小小一座,精巧温馨。 林青竹不好住进这样私密的地方,就选了峰顶下面一点的地方。 很近,沿着小路走,到峰顶不过几千米远,悬崖的峭壁上,被人开辟了一处宽绰的洞府。 “这就是秘府洞主与其好友曾住过的地方,在这里修炼是很不错的。”楚江眠道。 炼丹房、练功房、静室、灵潭、灵眼、药田一样不缺,因为当时建造就很古朴,一切物件全用山石雕琢,所以到现在都还留存着,药田更是长满了千年份的灵草。 洞府里还设了供奉三清的祭坛,和之前秘府的一般无一,只不过这个祭坛上还立了三个碑,正是开创独孤峰的三个人。 一个前宗主,楚怀。 两个海外来的散修,谢卿书,李侬。 谢卿书即是秘府洞主。 林青竹稍微收拾一下,就可以住了。不过他只在里面修炼,住还是住在他的灵舟里。 灵舟就停在洞口,洞口上下左右足有百米宽,停个灵舟绰绰有余,不会占用洞口外的石台。石台可以拿来烧烤喝茶。 独孤峰太高了,峰顶很冷,住在灵舟比住在山洞好得多,一晃神又到冬天,林青竹又更换了一遍他的被褥装饰。 从灵舟的窗口往外看,正好也对着海、天,好像下一刻就要启航离开,去往什么人都找不到的地方。 林青竹看着茫茫大雪,铺开了枫红色的大软被。 荷包蛋还是没有醒来,要细细的养护,林青竹掰碎丹药,一点一滴混着自己的血给它喂了进去,无时无刻不贴身带着它。 “快点醒过来。”他亲了亲小乌龟,一直摸它的背壳。 除此之外,在独孤峰的生活,没有任何的缺点。 好像以前刚刚来到吟溪院的时候,平静、富足、日出修炼,日落休息。他有漫长的时间可以消耗,可以一点点把这两年的积累吃透,依傍着灵山灵潭,学更为精深的术法。毕竟是主峰,底下数条高阶灵脉,比北山也不差了。 每天迎着晨光醒来,伴着星光睡去,没有任何人会来打扰他,除了楚江眠,他们每天一起在紫气下练剑,时时会有切磋 。 海浪的声音绵绵不绝,有时在天气晴好的时候,林青竹会请他吃烧烤,请他喝茶。 这日是元宵,虽然修仙者不过节日,可林青竹过,所以又请他来吃烧烤。 荷包蛋仍然沉眠着,也是它气息如常,所以林青竹才没有那么担心,把它放在火堆边,烤它最喜欢的大虾。 天上下着细雪,小小的石台上却很温暖,林青竹砌了一个四方的灶,又在沿山的小路上种满了花,用灵力温养,现在开得正好。烧烤的串串他都串好了,飞禽走兽一样不缺,都是上品的食材,随便烤一烤,就会很鲜美。 炉子上还炖了羊肉汤,噗噜噜冒着热气,在大雪天里喝一口,能从胃里暖到心里。 楚江眠纵使不重口腹之欲,也被林青竹带的多了几分烟火气,这次还特意猎了妖兽回来,补充灵食。 同时带来一个消息: “林家给你的悬赏,在红碑上排到第一了。” 数日前,林家似乎没了和神盟纠缠的兴致,数量可怖的灵晶投入,将林青竹的悬赏直接升到了第一。 仅次于第一名他们发布的追杀令。 神盟紧随其后,也升到了第三。 但两家仍然没有透露他的更多信息,比如无渡莲,比如金木灵根,只是私底下撕咬的更加厉害了,横断山连月战火不休。 林青竹听着,却没有什么反应。 他想不明白,但想不明白,就不想了。 上次想到林如晦,还是在梦里,他快死的时候。 他一直在问他什么,梦里听不清楚,他现在却慢慢想了起来。 他在问他,在哪里。 奇怪的梦。 林青竹看着滋滋冒热气的烤肉,想让火大一点,所以吹了吹,一吹扑了一脸的灰烬,眼睛里映着明亮的火光。 火光好像曾经的婚烛,也是这么亮。 可是婚烛最后慢慢熄灭了,林如晦也没有陪他到最后。 屋子里都是冰冷的气息。 他以前穿着林如晦的衣服,裹在暖暖的檀香里,站在镜子面前,觉得自己很像他,也会像他那样帅气,那样厉害,考最好的成绩,做最靓的崽。 林如晦很好,吟溪院是这个世界最温暖的地方,林家是一个绮丽阴郁的梦。 他把他抱进了那个世界里。 可林青竹躺在悬崖的时候,就慢慢知道,这个梦和他的上辈子一样,吹一吹,就熄灭了。 他再也见不到爸妈,也失去了在这个世界最重要的人。 只留下很多记忆。 时间只能往前走,不能朝后退。 灰烬从林青竹的领口落下,混在雪里,慢慢飘走了。 一轮巨大的月亮照在天边,把他的整个人都照成了柔软的银色,他呆呆地看着,分不清那到底是一轮月亮,还是一片茫茫的蓝色的海。 就像他以前坐在青山派的小院子里,听嫩芽破土的声音,分不清外面是朝阳,还是夕阳。 好漂亮啊。 林青竹在心里说。 他在秘境也看到了这样的海,茫茫没有尽头。 是时间。 ========四卷·青竹(完)=======! 第 91 章 春茵 一十年后. 溯辛一十三年. 荒北天北附近.春茵城. 岁月如水逝去,弹指催老,一十年于凡人而言足以将人生都改变,使得新芽催发、旧木沉疴,渐渐走完一个轮回。 但于修士而言,一十年不过漫长生命的小小波纹,连水花都不曾溅起,只是眨眼间,时间就这样悄然溜走、悄然来临。 仿佛只是睡了漫长的一觉,醒来将半生都忘却,外面春光正好、绿草如茵,藤蔓爬满窗沿。 春天果真来了。 自从进入乱年,长风界这一十年来鲜少有气候正常的时候,暑热严寒漫长且交织,春天被挤压得几乎没了存在感,每年只在冬夏之间匆匆掠过,最短的一次甚至不足三天,万物刚刚复苏,第一日便被折磨得枯死大半。 外荒的凡人已经没脾气了,为求生存,种田堪称无所不用其极,除去高价购买修士的阵盘外,还无师自通了温室种植、大棚种植,加快了品种选育。外面不适合庄稼生长,那便搬回自己家里;天气反复无常,那便全村动员,派出商队殊死买种,抗寒抗旱的物产轮种,尽心照料,总不至于全军覆没。 如此,才勉强活了下去。 但这些,都比不上真正的春天来临,让土地一夜生发,正常生长。 一夜春风来,万树桃花开,当第一片绿芽从泥土里钻出来,这股绿意,很快吹遍了长风界。 也吹遍了荒北——临近长风盛会,今年是个难得的四季正常的年份,荒北的北部西部,也就是天北西部,更因为有大大小小无数势力路过,而变得越发繁荣。 沿路城池但凡布置了传送大阵的,收入节节攀登,几日便可抵过去一年;就算不是大城,只是小城,甚至是荒野的无名小路,也不乏人造访。灵舟、战车、车马、商队密密麻麻,尽数涌向天北,来参赛的、来交易的、来投名的、来听道的、来凑热闹的,有仙宗、有古教、有无数门派、有散修凡人……诸多重城被挤得水泄不通,人潮翻涌,灯火连绵几月不息,每夜笙歌作舞,实在是热闹极了。 这一切皆是因为位于天北西面极点、一品仙宗之首的太清仙宗,承办了这次的长风盛会。 长风盛会,每千年一次,一纪元仅有一次,是波及整个长风界的顶级盛宴没有之一。每次但凡能来的势力,都必定会来,绝不会错过。 尤其仙宗。 出发的灵舟满载精英长老与弟子,有些甚至需要提前几十年出发,中途毫不停歇、穿越无数传送大阵,才能确保按时临会。 这其中原因众多,凡人和底层的散修不甚了解,但不管如何,对当地的人而言这是一件大大的美事。每日只需要守在大城边,连城都不需要进去,支一个摊,就能赚得盆满钵满。 如果在去往太清仙宗的重点路线上,那更了不得,休息一个时辰都是对灵石的侮辱。 春茵城便是这样一个城,城外有数百个接引台,专为传送阵而设,每日舟 流量爆棚, 凡人哪怕去卖个饼, 都能换得一颗灵珠。 “什么,你这饼一颗灵珠一个?” “麦子受过神山祝福,真的假的?” “好吧,来一个……” 沉间隙下舟活动一下的很多小弟子,因为多年在山里修炼不见凡人,对凡人充满了好奇,还有一丝丝亲切,加之参与盛会过于快乐,所以某些方面的心智,自然而然地下降了。 一口啃了半边受神山祝福的大饼,小弟子陡然觉得身体里有了感应,滋味美妙,全身舒畅。 “师兄,上船了!准备出发了,你怎么还不上来!” “唉唉唉,来了!” 除了卖饼,还有卖花卖面卖艺的,接引台边不知不觉形成临时的坊市,散修摆的符箓丹药材料固然受欢迎,这些凡俗的小东西,也十分火爆。 其中一个卖桃花的,面前就吸引了一个人。 受天道保护,凡人感觉不到修士的威压,但看衣着打扮,面前应该是个仙长。 虽然相貌平凡,可教人舒服极了,三两句话,也叫卖花的摊主不再战战兢兢。 “您喜欢桃花,我给您挑支好的!” 摊主是个中年人,家里原在深山,老实质朴,做不出一个饼换一颗灵珠的事,翻倍到五十枚铜钱一枝花,已经让他面红耳赤了。 但他的花实在是好,从山里细心采下,不仅品类多,而且十分新鲜,经他粗略的修剪,妍姿百态,好看极了。 小小的花摊位置还不错,虽然偏,却是坊市前列,一眼就能看到。 “多谢。”对方要了一捧桃花,递给他一块下品灵石。 摊主想要推拒,神思却忽而一恍惚,伸手接住了。 等反应过来时,对方已经走远了。 抱着一捧桃花,肩上爬出一只小乌龟,咬桃花吃。 背影在阳光下暖融而平凡,几步消失在眼前。 “唉,谢谢……”他呐呐道。 很快又有下一个客人来到,摊主又热情招待起来,在用花篮打包花的时候,巨大的灵舟群升空,远远掠过他头顶,掀起一阵狂风。 摊主已经习惯了,眯眼逆着日光看了看:“沧浪……仙宗,哟,这名字可真好听。” 他勉强识得几个字,等他挣足了灵石,把欠的驻城费还清,必然是要送家中儿女去学堂读读书的。这些天在这里摆摊,他可谓是大大涨了见识。 学多了,才能挣更多银钱。 “唉,包装好了,您请——” 摊主干劲十足,连晚上都不肯收摊,妻子来续卖果子后,他回家眯了一会儿,随后又急急忙忙上山采花,天还没亮,就又回到摊位。 就这样持续几日,他和妻子就已然挣够了家里十几年的花销,大喜过望,晚上回家的时候,也敢买一些肉食去喂儿女了。 就在他为此满足的时候,第四日,他又天降了一笔横财。 这日,天蒙蒙亮,他刚把一车的鲜 花推来摊位,却见原本该灵舟遍地的接引台空无一舟,山腰空留一片巨大的平台。坊市和接引台的连接处都被设了结界,台边一圈更有春茵城护卫守卫,气氛不同以往,十分冷肃。 摊主战战兢兢,推着车跑到小摊,在看到妻子无事后,才松了一口气。 两人握着手,安慰着彼此。 “这是怎么了?以后不准卖了吗?” “” 这时他们摊位隔壁,与他们相处不错的摊主开口道:“放心吧,三四个时辰后就又开放了,这次是情况特殊,内境的宗族要路过了。” 卖花摊主知道隔壁摆摊的是个仙长,虽然他自称散修,不用他这么叫,可卖花摊主还是很尊敬他,听他解释,连连点头。 那散修见他如此,忍不住多解释了几句:“你也别有怨气,这是春茵城在保护你我,这次盛会内境的宗族难得参加,但一路都不太平……啧,你只要知道他们走到哪儿,哪儿都会打起来就行了,因为这,他们出行才要独用这传送阵和接引台,清场四面八方。” “你我都是小人,才能留在这里。” 散修心道,这次长风盛会特殊至极,引得全界震动,连以往从不参与的内境宗族和神盟都会到来,也不知道太清仙宗招不招待得起。 据说上八家,尤其林家林如晦的灵舟舰队一掠出横断山,便引来神盟疯狂的追杀。天北因横断山分东西,他们虽然打通了横断山,但太清仙宗位于天北西面、靠极西的位置,只占整个天北西面的一半。 还有一半,正是神盟从极北南下的通路,神盟势力最鼎盛的地方,仇人想要横渡,焉能不截杀。 双方一路从东打到了春茵城,打得不可开交,据传林家还带了散仙,把神盟几个重要据点轰了个稀巴烂,气得神盟老祖追在林家屁股后面打。 神盟并非没有散仙,但上八家同气连枝,真要全面开战,还不是时候。 从春茵城北上,就进入太清仙宗疆域了,想来应该会和平一点……散修这样想着。 他刚回神,面前的传送大阵就动了,随云天剧烈波动,接引台上下恍然出现近万艘庞大的灵舟战船,件件皆是顶尖法宝水平! 坊市顿时爆开低低的震颤之声,仰头便可见这些庞然大物,森然冰冷,不见其他灵船的精巧华丽,连阵法的灵光都欠奉,隐匿在暗淡的天光下,教人胆寒。 这些战船皆烫印上了林家的家徽,皆隶属林家,因为接待能力有限,其他七家的灵船在后面,传送阵也需要一阵时间积蓄能量,才能把这近万艘林家的战船都运走。 当然,灵晶是林家自己出的,还给了不菲的过路费。 散修光是心算一算花费,便觉得头皮发麻。 内境宗族,名不虚传,能占据大陆一成疆域,以逆天资源奉养一族。 坊市很快静了下来,凡人还好,只是心里有压力,一些修为低的散修,却是被战船上泄露的威压激得丹田抽搐,极为难 熬。 ②本作者张源起提醒您《被首座抛弃之后》第一时间在.?更新最新章节,记住[( 但被拱卫在最中心的巨大战船上,却有一米粒的人御剑而来,虽不起眼,却是实实在在站在了卖花摊主与散修面前。 “仙、仙子想要些什么……”摊主呐呐道。 面前的女子虽然神色平常,透露的气势却远没有他前面遇到的仙人平和,叫他全身寒毛都立了起来。 “我家少主要买你的桃花。”陈陵道。 目光落到小小的木板车上,的确很鲜妍,教人心里一动。 陈陵掏钱,放了一颗上品灵石在桌上,见摊主双手颤抖还要给她打包桃花,摇了摇头,索性把他板车上所有的花都收进了储物戒里。 随即飘然而去,很快回了远处的战船。 一颗灵晶,教旁边的散修都瞪大了眼睛。 卖花摊主头上也被惊起了冷汗,他不是修士,却也能看出这个灵石比他之前见过的都要漂亮,见周围看他的人越来越多,连忙握住旁边散修的手:“愿与仙长共享此石。” 散修顿时冷冷看了周边觊觎的人一眼,随后眉开眼笑:“你放心,我分你一成,足够你此生荣华富贵。” …… …… 船下的事暂不停,陈陵买花回来后,便回了主船顶层。 并非她不知物价,而是自成为少主随行侍女后,她的待遇一路直上,俸禄都是用上品灵石发的,找不到更低的。 上了顶楼,她垂眼进入主房,朝着窗边的人稍一施礼,便自觉将鲜花取出,一一细心插.入了花瓶中。 待整理好,窗边人放下手中拿着的古卷,抬手微压一枝桃花,指尖略碰了碰鲜妍花瓣,又轻拂过它嫩绿的叶尖。 他的指节如玉分明,似是怜花,温润珍爱。 一直敛目欣赏着。 屋内燃着檀香,温暖清甜。 “属下告退。”陈陵施了个礼,静静退去。 待退到门口,她关上门,最后往里扫了一眼。 玄青道袍拖地,林如晦双腿交叠,坐于窗边。 他已然不侍弄桃花了,手中复拿起古卷,却也不看,只轻向后仰。 满头微卷长发垂下,仿若青烟。 身形极高,且清隽,已然彻底是一位成年的男子。 化神真君。 陈陵不再多看,轻轻合上了门。! 第 92 章 春水 温暖潮湿的风吹在脸上,林青竹挂在甲板的栏杆, ?[(, 像毯子。 天北和沧浪仙宗很不一样,地势明显高了很多,天变得低低矮矮的,到处都是高山草甸。高原五颜六色的小野花开满山野,连带着风都有些香。 往北虽然也临海,但是是很深很冰的海,听说还有广袤的冰川,在太清仙宗就能看得到。 过了海峡,去到极北,就是神盟的地盘,那里万古冰川不化,很神秘。 灵舟经过一片高山,阳光被雪山遮住,风又变得冷冷的。林青竹忍不住缩了缩,脑袋从枕着的手臂里侧过来,迎着雪峰顶银白的雪光。 栖息在绝壁上的苍鹰清唳一声,俯瞰他们这些路过山峡的大船。 沧浪仙宗作为一个临海宗门,一向超然世外,鲜少卷入中土的纷争。这次长风盛会,虽然很重视,出行却十分低调,各峰愿意参加的弟子和护送老祖加起来,堪堪装满百艘大灵舟。 而且不和西北其他古教并行,自己走自己的。 不过灵船虽然外观低调,内里却有乾坤,衣食住行这些资源自不必多说,船内还有可供修炼的小世界,捉了灵脉临时布置在船舱。 这样配合聚灵阵,弟子们在行进途中也可以修炼,不会白白浪费时间了。 风越来越大,林青竹从甲板走回房间,坐在了蒲团上。 他住的顶楼豪华套房,不仅有自带的小甲板,还有一厅一卧一卫,他在船上已经住了大半年了,把房间都改成了自己喜欢的样子。 小甲板种花,厅堂铺草席,随地都可以坐下,随时都可以喝茶。卧室有厚厚的被褥,还有漂亮的灯笼,晚上显得很温馨,也很温暖。 林青竹经常一个人待着,所以喜欢明亮的东西,自己做出来很多迷你灯笼,灯笼里还有纸房子和纸楼台,荷包蛋经常在里面玩。 二十年过去,他已经是元婴修士了,八年前突破的,到现在已经是元婴中期。 四十岁的元婴,哪怕放在长风界,天资水准也是一等一的出色,但林青竹并没有感觉太高兴。 他在沧浪仙宗虽然不见外人,但修炼到一个阶段,就会出去历练,一历练,就难免积攒功德,双倍催动之下,使他的修为坐火箭一样蹭蹭地往上涨。最开始,林青竹也被这种速度迷惑过,尤其是到金丹中期,压制修为的难度太大,索性放任了。 结果化婴的时候根基不够,只差一点,就死在了天雷下。 如今回想起来,之前可怕的提升速度就像陷阱一样,等着他踩进去。 从那以后,林青竹被劈出了后遗症,因为突破在冬天,所以他变得有点畏冷怕寒,经脉记住了被雷劈时的反应,偶尔会微微发麻。 不过这都是小问题,不算什么病,他到达元婴期,躯体已经很强了。 那场雷劫叫宗主都微微震动,看他的目光稍许变化,楚江眠也和他抱有了同样的态度。 旁人修炼忽略些许, 无伤大雅, 但他松懈一点,随时可能在渡劫时遭受灭顶之灾。 想要掌握规律明白修炼,是需要时间去揣摩的,一点一滴都省不得。时间不到、体验不到,他怎么想都不会想明白。 为此林青竹高价拍了几颗化元丹,这原本是给走火入魔的修士化去修为、重建根基的丹药,被他拍下,用来在关键时刻压制晋级。 但这样反反复复的积累和磨炼,并不是没有好处。 林青竹一直觉得前期走得稳,后面才能长远,否则积重难返,到了后面很麻烦。很多天才因为超绝的天赋,前期晋阶的时候囫囵吞枣,到了化神以后,速度就会明显慢下来。 这其中固然有客观难以修炼的原因,自己的因素却也不能忽略。 所以林青竹一直把这件事当作好事看待。 他现在已经把从林家带出九部灵诀并三部佛典全部参透,又新学了神盟和沧浪仙宗的数十部高阶术法,彻底把握青霄碧云竹和无渡莲,单打独斗的情况下,就算是对上化神中期的楚江眠,也未必吃多少亏。 不知不觉,有了越阶而战的实力。 关键是无渡莲,他现在已经可以连续两次穿越空间且有余力,还能大体把握方向。 尽管没有试过,但他知道他可以。 这样来这里,也有一点把握了。 林青竹盘膝逗了一会儿乌龟,就躺在了地上。 他穿着春装,身形很柔韧,头发只拢起两边,用发带在后面扎了一个简单的蝴蝶结,不会飞起来影响视线,剩下还是一起披在了肩上。 随他躺下来,几乎拢着他,和衣服层层叠叠,铺在了地上。 林青竹手里捏着荷包蛋,抬起手来细细地看。他眼睛倒映着四爪挥动的小乌龟,额发软下来,被风微微吹飞。 二十年,荷包蛋只长大了一点点,从指甲壳大小,长成了拇指一半的大小,还是被雷劈后长的。 林青竹让它抱着自己的手指,然后挥来挥去,玩荡秋千的游戏。 荷包蛋“哞”了一声,虽然小乌龟的性格越来越沉稳,但还是肉眼可见的喜欢这样的游戏。 林青竹微微有些恍惚。 他一直在山里,每天看日出,每天看日落,这么多年,过得就像一天。 但确确实实,过了二十年了。 暖风吹过来,他咳嗽了一声。 林青竹把荷包蛋放在了腰封上,任它爬来爬去,然后双手平放,闭上眼睛,慢慢睡了过去。 这一觉他睡了很久,等醒来的时候,外面已经快天黑了,而灵舟下面也传来一些骚动。 这时距离他们经过春茵城已经过了好几天,算一算,今天晚上就该到达太清仙宗了。 外荒仙宗十八,古教过万,其中一品仙门四个、二品仙门十四个,古教更有上中下各三千,势力多如星辰。但在里面,太清仙宗是公认的大哥,论实力论疆域论战绩,样样都是实打实的第一。 太清仙宗宗起天北西极点冰川,隔海和极北遥遥相望,冰川下有着和林家类似的越天阶仙脉,足以支撑起整个宗门的气运。所以仙门以海湾极点为始,因势利导,改变地貌,延伸了九条主峰主线,东西两条、南部七条,往南的路线越过盛江梅谷等无数宝地,分支延岔,中间夹杂无数副峰,以此保证对宗门的绝对控制力。 就像个大风车。 这次长风盛会,太清仙宗就把来客全部安排在了南线中风光最旖旎的线路上,临近盛江最繁华的三江一带,这里的天上灯市,在整个长风界都是出了名的。 外面的欢呼声越来越大,林青竹看到星辰一样的灯带,连忙搓了搓眼睛,走到了甲板。 一看到外面,他忍不住和左右上下的弟子一样,发出了惊叹的声音。 “这就是盛江!” “太美了!果然和名字一样!” “太清仙宗竟然不在这设护宗大阵,自由进出,大气!” 盛江发源天北冰川,往南流经大半个太清仙宗,到三江流域汇流,形成了一片广袤之至的水域,也是整个荒北最大的商贸之地。这里万族来朝,九道交汇,人、妖、魔、怪,包括神血后人处处都可以见到,万里灯市千里江流,是人间至高的繁华之地。 沧浪仙宗的灵舟缓缓从半空飞过,下方的光和人如同潮水一般被灵船划开,枫红橘红淡红交织成黯淡浓郁的雾,映照出深蓝的天空,亮却并不太亮,反而一片朦胧清透。广阔的三江水域静水深流,与天一样是深蓝色,周边寥寥雪山拔地而起,一点也不逼仄,反倒衬得辽远空旷,好像下一刻就要倾漫出来。 雪山上几颗稀疏的星子,有彩带从顶端一路捆绑到灯市,半空明灯轻浮,若有灵船开过,会自动避开。而当灵船驶过盛江时,湖面照出灵船巨大的影子,不像真的,像从雪山来的幽灵一样,要飞往江天倒映的尽头。 林青竹看着下面深蓝的水,还有倒映出来的影子,发带都被吹了起来。几盏纸灯浮过他的身边,被他拢来一盏,玩了好久。 灯笼很暖,拢着灯笼,像拢着小火苗。 他眼睛里既映着灯光,又看着星光,脸做了伪装,在这无人的角落里,显出逼人的生动和快乐。 林青竹玩了好一会儿,才松了手,让灯笼摇摇晃晃地飞走。 但此时,一片鲸群般的阴影远远就缀在沧浪仙宗的灵船后面,正是同样刚刚驶入盛江的林家船队。 林家的船是战船,论速度比沧浪仙宗的要快许多,春茵城后穿过的传送阵不多,平地四五天的距离,他们轻易就追上了。 但礼貌地停了停,随后以同样缓慢的速度,一直保持着和沧浪仙宗的距离。 天空中和他们一样的船队还有不少,在进入三江后,都不自觉放缓脚步。 灯笼飘啊飘,慢慢飘到了林家的船边,同样被轻轻推开。 却有一只,随着同伴,摇摇摆摆浮过了主船的窗边。 正是一只桃花灯 。 林如晦注目它慢悠悠飘过。 * 太清仙宗安排来客入住的主峰线也叫盛江线,除了末尾的三江江流,逆江而上,沿线一路都是繁华至极的灯市,江流可以直通最北的冰川,不过到了冰川附近的雪江段,就不允许外人再往前了。 但疆域广袤至此,就算是长风盛会聚集各方势力,也不可能住到雪江段。事实上,三江往上数三座大山脉,就已经够所有宗派驻扎了。 仙宗级独占主峰,上三千古教共住主峰,中三千及以下住副峰,门派级别的,只要登记好,自己寻一处灵山住下即可。 因为太清仙宗收缩了护山大阵,欢迎所有来参会的修士,都可自由出入,所以三江一带,现在更加地鱼龙混杂。 好在住处还是在大阵内的,相对来说安全一点。 却也无法保证——毕竟连太清仙宗宗门内部,在宗门暗杀夺宝之事都不少见,副峰相斗更是激烈。 仙宗也不禁止,甚至鼓励。 沧浪仙宗住的地方不远不近,正好是三座山脉中间的那一座,叫天銮山脉,驻扎在天銮山脉的褚云峰。 太清仙宗在安排上费尽了心思,把神盟安排在最北,内境宗族安排在最南,中间隔了一水的仙宗古教,最大可能把他们分开。 现在,神盟和林家都已来到,住下了山峰。 所以这几天,林青竹一直在小院晒太阳和修炼。 他蹲在石头边,给荷包蛋用迷你布巾慢慢洗背壳。 金灿灿的背壳,绘了神秘的字符,擦过一遍,还要抹一点香,最后系上丝带,就是一个体面的小乌龟了。 以前他虽然也想参加长风盛会,也想和其他弟子比赛竞争,体验一下这种最顶级的赛事,却也只是想想。 因为暴露身份会很麻烦,在那样的场面,老祖级的人物数不胜数,他掩藏不了的。 但这一届太特殊了,他从想来变成了必须要来。 要见到很多以前的人。 荷包蛋歪头看它,慢吞吞转了转,展示自己漂亮的背壳。 林青竹把它拿起来,亲了一口。 不过在盛会开始前,他还可以尽情的玩一玩。 在小院待够了,今天他想出去晒太阳。 楚江眠就住在隔壁,林青竹去敲了他的门,邀请他一起出去玩。 两人做了二十多年的邻居,虽然日常都是修炼,却也是不错的朋友了。 尽管他们很少说话,更像饭搭子,但楚江眠对他很好。 有时他们一起吃饭,就像亲人一样,淡淡的,却很习惯了。 林青竹在山里住了二十年,难免有点自闭,想出去的时候,本能地想找他一起。! 张源起向你推荐他的其他作品: 希望你也喜欢 第 93 章 春风 楚江眠原在修炼,林青竹邀约,他垂首看了看他:“你既然想去,那便去逛逛罢。” 就算是春天,他衣襟还是环着一圈毛毛,系到腰身,只不过没有那么浓密,裘衣也不披了。 随手配上长刀,就走在前面,带着他出去。 晋阶到元婴,林青竹买了一把新的飞剑,天阶下品的灵器,比神盟给的黄阶灵器更好更快,他给取了个很朴实的名字,叫飞剑3.0。 飞剑3.0虽然还是没有无渡莲快,但在同龄人里,已经是顶配。 无渡莲毕竟是半仙器,太过出名,莲花的神光一现,有点见识的修士就都能认出来,很不方便他之后改换身份。 或许以后他能找到掩藏莲花神光的方法,自由使用,但现在明显还不可以,有一把更快的飞剑,有备无患。 相比起来,青霄碧云竹虽然也是半仙器,知道的人却少多了,加上它是他的本命法宝,随他改换灵息不是问题,根本不用担心被别人看破。 谁能想到,一个小散修的身上,竟然有两把半仙器。 两人飞到云端的传送台,直接走传送阵,越过林家盘踞的那一带山脉,来到了三江口。 他们被传送到了半山山坡,脚下便是盛江,除了盛江,另外还有两条大江在山口汇聚,所以这才称为三江口。 沿着山路走下去,一路都能见到荒芜石碓,堆上扎着上漂亮的的彩幡。山大极了,下方三江灯市远远传来的人声,经过高原的回音,不断扩大,空旷得像一支歌,一点也不嘈杂。 水像一面巨大的镜子,映出风云交汇。 林青竹一边走,一边慢慢在路边捡石头,遇到小溪,就在小溪边上洗一洗,洗好后,拿出一颗最小的细砂给荷包蛋抱着玩。 荷包蛋趴在他肩上,一人一龟一起蹲在溪边,背后晒着太阳,全当出来郊游。 楚江眠站在风里,随他们走走停停。 林青竹越来越放松,等走到江边的时候,心情已经变得很好。因为三江灯市不是城池,没有城门,所以他们随便走一条小路就能岔进去,朝里面慢慢逛。 “唉,客官看一看瞧一瞧,新鲜出炉的炊饼。” “万香阁新收的鲜花,各位仙子可有兴趣?” “冰天屠狼族的圣地雪莲,一块灵晶一个,不还价!” “玄黄秘境新出的寻宝地图,要的拿灵丹换,其他一概不接受。” “唉你听说了吗,今日鹤鸣楼被包场了,有贵客临门!连单食师都被惊动,阁主亲自去捉了两头六阶兽来作食!” “这么气派!” 林青竹收敛气息,穿行在人流之中,如果算上上游的盛江流域,整个天上灯市比五品的古教也小不了多少,单一个三江口,就连逛两三个月也逛不完。灯市内道路如蛛网密布交错,蜿蜒转折,既有琉璃宝塔,又有低矮木楼;既有深途大道,又有雪水清渠。因为万族汇聚,建筑缤繁多彩,习俗十 步便有不同,就算是自小生活在这里的人,了解的也不过方寸之地,不会像上辈子蓝星那样全国统一步行街,逛起来很好玩。 仙凡混居,灯市卖的很多东西,都是这里才有的特产。 林青竹很喜欢这些小东西,着迷地买了一堆。 他在出发前特意数过自己的财产,买了化元丹和飞剑之后,不算材料,他还有两千五百枚灵晶,还是小富翁,可以在这里小小的奢侈一把。 挂着客卿的名头,林青竹每年可以从沧浪仙宗得到两万枚上品灵石,楚江眠还许诺他独孤峰上的灵矿随便挖。虽然他基本没有挖过,但住山上没有什么开销,攒灵石还是很容易的。 楚江眠就在旁边,看着他挑东西。 而这一幕,恰好被路过的御虚宗和天煞宗的弟子看到眼里。 “楚江眠?” 有人轻声开口,眉头微皱。 林青竹回过身,发现来者正是宁昶和陆晋。 他们之前很早就开始为长风盛会做准备,这次都带了熟悉的人,基本上全员到齐。大概因为上次秘境处出了一两分交情,竟然在结伴闲逛。 “果真是你。” 宁昶说道,却又不由看向他身边的林青竹。 上次竹琅秘境,楚江眠是追着那伪装成李立的修士离开的。他们在外界苦寻无果,后来也去过沧浪仙宗交涉,沧浪仙宗却护得极紧,楚江眠自始至终也没有出现过。 所以忽见他身边有个生面孔,宁昶不由眯了眯眼。 那股郁结和震动又出现了,虽然他不知道那人的真正面目,可每每想起,一丝一毫,都在记忆里出现得清清楚楚。 但无论宁昶还是陆晋,最终没有都开口质问。 为这一个不知真假的无名小卒,得罪楚江眠,不算明智。 来到太清仙宗以后,他们切实感受到了与西北与各荒的差距,饶是西北最大的沧浪仙宗,在十八个仙宗里也不过倒数,更因为连着几届盛会垫底而颇受调侃,何况他们这些古教。 其他地方的弟子甚至听也没听说过御虚宗和天煞宗,何谈敬畏,这些日子他们可谓是被忽略了个彻底。 所以隐隐的压力下,西北众教不自觉抱成了一团,对楚江眠的态度也从敌对缓和很多,甚至隐隐透出几分示好的意味。 楚江眠百岁便修炼到化神中期,虽是金水双灵根,但属相太好,比一般单灵根都要强,还是难得的刀修,战力惊人。若能得他加入,这次封天榜必然又多几分胜算。 何况,他就是这次封天榜提前开榜、天示一千人的其中之一啊! 放眼整个西北,也不过两人。 * 长风盛会能成为长风界共襄的盛事,汇聚各方仙宗古教,自有其原因。 究其根本,是因为“封天石”。 封天石乃是天道神石,同是长风界界碑,位于东西南北四荒极点,这也是每届长风盛会,都只能由四荒一品仙宗承办的原因。 并且这个地点并非由仙 宗自己决定,而是要看封天榜在四荒何处被天道激发,何时召来天道红霞。一般开榜前五年,仙石便会有所异动。 既称封天榜,自有封仙之效,足以教老祖都癫狂,却偏偏只能由化神及以下的年轻修士受封。绝大多数情况下,封榜开榜为空白,修士将血滴入,若有封号出现,便证明有望升仙,受天道认可,所有宗门与古教弟子皆以此骄傲。 一年后结榜,若名字仍在榜中,则封号永存,永铭界碑,传颂修真界——不仅如此,这个封号还代表天道眷顾,此后气运加身道途通畅,如果飞升成功,封号也会随行,相当于提前就准定了仙职! 就算失败,有封号的人,在成散仙逍遥快活万载、最终成为劫灰,和抛弃一切从头再来、做转世灵胎之外,还有了第三个选择。 那就是进入地府,受封阴职! 无论哪一个,于个人于宗门都是极大的好处,最终封名的弟子,会受到宗门不计代价的培养,培养出这样一个的天才,带回来的收益回馈不可计量。 封名就代表着碾压,代表着利益! 听起来很美好,可每次参与的弟子数量都很多,得初封有资格竞争的也不少,封天榜结榜却只取一千人。 若榜上名录超一千人,则红霞散去,封天失败。 换言之,得到竞争资格,参与封榜争夺的弟子需要彼此之间杀到只剩一千人,才能顺利结榜,否则前功尽弃。 一旦参加,要么赢,要么死。 或者自废丹田,可以从榜上除名。 这就是举办竞赛的原因,若由各个宗门自己解决,恐怕天都要被掀翻了,各家都恨不得独霸封榜,会无所不用其极去垄断封名资格。 而有一品仙宗震慑,情况就好很多。弟子们“录名” 之后,会参加竞赛,最后以积分排名,即便是挤不到前一千的人,也能自废丹田保命。 有资格参与的弟子,无不凝聚宗门心血,就算自废丹田,只要灵根还在,宗门为其寻来天材地宝,恢复还是很简单的。 也算是钻了规则的空子。 这样不仅所有人的损失都能降到最小,以竞赛积分的形式也相对公平,各荒宗门都欣然接受,也愿意坐下来,打出自己的筹码。 加上盛会普遍举办在新历初,接下来一千年,会参考这个划分本土资源,重新洗牌势力,所以更加被重视。 除了封天榜,长风盛会还设了小封天榜、论道、大比、拍卖种种活动,海量的资源交换,兼顾其他弟子和组织,才会引来这么多人的追逐。 但今年不一样。 今年名曰溯辛,长风界从前仅有一次年号叫溯辛,那一千年尽是乱年。 现在也出现了同样的情况——乱年骄子接连降世,当届封天石一开榜,榜上并非空白,而是早设下了封仙的千人名单。 一年后结榜,如果人数超过,封天石不会消榜,只会滞榜,直到人数减至一千人。 消息一出,这一千人的名单早被长风 界传疯了,几乎到了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地步。这既是无上荣誉,也是无尽危险,赛程危险暂且不提,榜中人若不在长风盛会出现,必然会成为全界公敌。 如果想躲起来等着比赛结束,然后摘桃子,这基本是不可能的。封天赛一旦结束,前千排行榜一出,失去比赛资格却又不自废丹田,那么这人走到哪里,就会被哪里的宗门联合绞杀,整个修真界倾力而出,直到把他宰了。 天道的报应也会落在他身上。 相反,有赛制保护,待在太清仙宗,才是真正的安全。 楚江眠虽然孤傲不近人情,但不是目中无人,所以也淡漠地和宁昶谈了几句。 轻松将林青竹遮在了后面。 对照名录,整个西北仅有两人上榜,都是沧浪仙宗的弟子,一个是楚江眠,一个秋凝。 秋凝是沧浪仙宗主峰弟子,成名比楚江眠更早,已然两百岁,化神后期,离突破一线之隔,也是这次封天榜的热门封名人选。 封天石上的名单会显示名姓、道号、修为、灵根,看名录,榜上大多数人都是化神期,只有寥寥几个元婴,相对而言比较公平。 林青竹站在后面,安静的听着。 宁昶终于不再看他。 陆晋笑道:“既然在这里遇到,楚道友,同是西北弟子,不如一齐去花满楼吃顿饭?我特意定了一桌好菜。” “??[” 于是林青竹自然地汇进一行人里,跟在楚江眠后面,一起去吃席。路上宁昶和陆晋一直在谈话,气氛还算和谐。 林青竹观察了一下,过去二十年,宁昶还是化神前期,林锋还是化神中期,只有容清突破了,到了元婴中期。 他们估计都要随着宁昶滴血录名,虽然不一定全有参赛资格,但有一两个,也很不错了。 几人也在若有若无的打量他。 林青竹并不在意,自己走自己的路。 越走路越宽,他们渐渐走到了江边。 蓝色的天悬在头顶,飞过雪山独有的白鸟,停栖在高高的屋脊。两道的楼阁古朴垂悬,檐角挂了青铜铃铛,在风中轻轻摇摆,传来风一样的乐声。 两边和头顶都有廊桥,很多人站在廊桥上眺望远方,能看见平静的蔚蓝水域,还有辽阔的草甸。 他们衣冠华服,皆是不凡。 林青竹跟着人潮往前走,像淹没在了里面。 前面一直宁昶几人的声音: “这次盛会,神盟竟然参会,这是以前从未有过的事情。” “还有内境的这些宗族,他们难不成也要下场?” 对长风盛会,几乎所有的仙宗古教都会来参加,唯二有两个例外,一是内境宗族,回回婉拒;二是神盟,从未接过请柬,连回应都欠奉。 这次开榜的一千人里,也唯有内境和神盟身为一流势力,却无一人上榜。 “……” ?张源起的作品《被首座抛弃之后》最新章节由??全网首发更新,域名[( 那个叫林青竹的弟子,可是上了榜的,这次必然会来。 宁昶却斥道:“你也信沧江阁那些流言小道?神盟与林家如此大张旗鼓,必有要事,岂会是为了争美。” 林锋:“我听闻神盟的少盟主天羿,不过半百,就已经突破化神,林家的继承人更是了不得,据说也突破化神了,还是三师全才,他们要是加入,怕是要占半壁江山。” 陆晋却笑笑:“林道友,说起来你姓林,这林家说不定还是你本家……” 过了会儿,他又道:“你尽可放心,这两人必然不会亲身上阵,他们已不算弟子了,与我们争利,岂非可笑?” 楚江眠不置可否。 然而这些嘈杂的声音终于都渐渐消失了。 忽而一阵鹤鸣风动,转角之后,众人骤然停下了脚步。 他们走的地方渐渐变高,现在更是站在了三江灯市的最高点,风来吹动江畔,一座高楼,赫然正在大道中.央。 正是盛江第一楼,鹤鸣楼。 陆晋原想订在鹤鸣楼,却早被人捷足先登,只好退而求其次。 如今贵客临门,鹤鸣楼白鹤飞来,停栖在高高的楼台上,伴着阳光和水汽,如流云旋转,倾泻在了古朴高悬的栏杆上。 而那高台上,站了一群人。 一群峨冠博带,有如群玉生辉的人。 * 好像又回到了小骊峰。 林秦庄楚、赵越朱齐。 林青竹眼睛里映着阳光,抬头往上看,高楼上站着的,都是上八家的嫡系。或是年轻的少主,或是精英的弟子,青年男女,轻声交谈着。 他曾经都见过的,在寒梨花林中,他们穿着家中的服饰,配着家中的美玉,静静坐立在席上,觥筹交错,轻声软语,等待着周边的少年少女为他们奉酒。 若视线交错,彼此心照不宣,他们会给予一个很淡的笑。 已然习惯了旁人对他们的索取。 然而世族给予的,必然要收取代价,被揽入怀中的同时,也被他们永远揽在了怀里,不得离开。 家主与太上有大衍盛会,年轻一辈就有小衍道盟。 而他们此次,正是追随首座而来。 林青竹看到了林清笃、看到了赵渉、看到了赵菱,也看到了赵诸。记忆中有些模糊的青年又慢慢明晰了,仍然是温和的,和之前问他家在哪里,请他过去烤火时一样。 小骊峰的冰雪对所有修士来说都不冷,唯独对他来说很冷。 冻得身体都是青紫的。 赵诸正在栏杆边,和一人说话,他们都背对着他。 林青竹慢慢看到了和他说话的那个人,忽然有些茫然。 他觉得心里像被人轻轻敲了一下,想听听他里面的声音。 但是传出来的,却是空空的。 里面什么也没有。 和他说话的那个人,虽然已经是成年男子的身姿,但他还是认得出来。 他束了冠,半散着发,穿着烟灰色的长袍。 是林如晦。 若有所觉,林青竹看着他头微微侧了侧,耐心听了一阵赵诸说话之后,转过了身。 露出了如今的面目,深刻而冰冷。 青丝依旧微卷,眼睛却更深了,眼下一颗泪痣,身形似有些清瘦,却无端叫人发憷。与其他人在云阁上,身边拱卫着无数世族子弟,朝他这个方向看了过来。 远远地,盯准了他。! 第 94 章 重归 林青竹站在下面,林如晦的眼睛好像映着他,把他藏在了青色的烟雾里。 照射着淡淡的天光,浮现说不清的波动。 但他不知道他是不是真的看到他了,因为他周边有很多人,他也做了易容,半藏在楚江眠的后面。 青年配着刀,尽管穿的是窄袖,肩上却一圈蓬松的绒毛,他就只露了半个头。 两人一起出行,为防身份被戳破,楚江眠已经很习惯这样罩着他了。 他虽然低调,但身形极高,外人第一眼基本看不到林青竹。 林青竹也很少站在人前。 因为他被通缉了整整二十二年。 他一直很小心,很谨慎,才能藏好自己,慢慢进步。他已经很久没有和人说过自己的名字,很久没有在外面露出真容,除了楚江眠,也没有任何一个朋友。 神盟和林家的悬赏某种意义算是保护他,也绝对限制了他,他不冒头,他们就一直维持在这样微妙的平衡里。 可现在他来了这里。 林青竹慢慢抬起眼,慢慢对上了林如晦的眼睛。 却就在这个时候,一支金色云箭毫无征兆地突破空间射来,携卷着万钧之力,直朝林如晦而来! 金色炽日在那一瞬间几乎灼瞎了众人眼睛,林青竹闭上眼瞬息捏诀成阵,挡住了炽日余威。旁边宁昶等人反应也极快,拂袖抵挡,陆晋更是低叱道:“是神盟,是天羿!” 他们是什么运气,遇见林家人便罢了,又遇到神盟的人,两方狭路相逢,果然势如水火! 街上的修士不少,纷纷御剑避去,浮立两边看热闹,长街大道顿时为之一空。 林锋素闻神盟行事霸道,在中南势力极旺,如今看来真是名不虚传。 在太清仙宗的地盘上,竟也张狂至此,当街出手。 炽日不过闪现一瞬,再睁眼的时候,那支箭支已然悬停在林如晦身前,不得存进。 他身后同有骇人波动浮现一瞬,却无人得以看清,只见他轻轻一拨,便以指背,将箭支消湮了。 鹤鸣楼上世族之人站于栏杆边,神色平淡,看向远处的廊桥。 众人回头,看到远处廊桥上同样站着一群人,同样群星璀璨。他们皆披神盟战甲,神色冰冷至极,个个实力皆在化神之上,且观气息十分年轻。 为首的青年面覆面具,一身滚金白衣,背映着灿烂日光,有如神祇。 尽管行事张狂,他却不见暴烈,仿佛只是平平无奇射出一箭,没有丝毫波澜。 不知为何,神盟之人身上总给人难以言喻的危险感,如同凶兽盘踞,教两边围观的修士不自觉屏住了呼吸。 更有人偷偷拿出蛰影石录制画面,兴奋地脸都红了。 双方无声地对峙着。 林青竹也在下面暗中观察,盯了好一会儿,才终于看到天羿后衣领上冒出一点火红羽翼。 是夙凤,在哥哥的领口 睡觉。 似有所觉一般,小小鸟搭出了半个扁扁的毛脑袋,露出黑葡萄一样的眼睛和呆毛,却还没有清醒。 林青竹见此,在人群里悄悄离开了。 …… 两方的对峙,最终以太清仙宗的长老到来为止,长老一抚胡须,好言相劝了几句,但言语中也隐带强硬,显然他们若在此处动手,太清也不会坐视不管。 若论实力,太清仙宗无愧当世第一。 最终天羿收了弓箭,带着人离开。 大道上的气氛终于缓和下来,赵诸收回视线,却见林如晦倚在栏杆边,微微侧着头,似乎在看什么。 他顺着那个视线看去,那个地方人流如织,但似乎并没有什么特殊的。 赵诸眼光微动,正要细看,林如晦却已然收回了视线,回了楼阁。 * 经此一事,天羿一行人已经无心出行,从廊桥离开后,就撕裂空间回到了驻扎的地方。 一路气氛冷肃至极,只有夙凤还在呼呼大睡,缩成了巴掌大的一团。 天羿将它拿下来,放回了早为它准备的鸟窝。 自从涅槃出世后,夙凤尽管保留了记忆,身形却回到了幼时,比从前更小了。如今不仅饭量惊人,每日还需要大量的睡眠补足精神,时常睡得毫无戒备。 除了放自己怀里,天羿不放心把它交给任何人。 小小鸟窝在软枕窝里,不自觉搭成一团,睡得香极了。 沧钰取下面具,扣在桌上:“此次虽然叫林家到了太清仙宗,但他们未必就能得偿所愿了。” “” 如今神盟与林家之间,不仅隔着世仇,更有新恨,于天羿更是夺爱之狠。 在林青竹离开后不久,去往内境探听的探子便传回了消息。林青竹果然是内境人,不仅如此,他竟然曾经还是林如晦的侍妾! 侍妾,必有肌肤之亲,鱼水之欢,何况据探子回传,他极为受宠,林家的那场天缘流星,便是林如晦为他放的。婚后更是每夜都宿在他房里,新婚燕尔如胶似漆,直至双星凌月,林如晦出征,才稍稍与他分开。 他是从小骊峰被选上的,这在内境,并不是什么秘闻。 那时沧钰并未多说什么,只与同伴千里奔袭,直抵苍山境,追随天羿,一齐杀了个痛快。 被背叛的痛楚交织于心,沧钰从未见过天羿如此狠厉的手段。 恐是动了真心。 但很快他们又知道,林青竹是与林如晦的族妹相携私奔,共同逃出的林家。 这便意味深长了。 若真两厢情悦,林如晦怎会放他逃离林家,甚至由他独自飘零,堪称一无所有地来到中南?遇见他时,连一件像样的法器,一身像样的灵袍都没有。 放在天羿身上,绝不会让他离开视线半步,即便出征,也会将新婚道侣放在营帐,无时无刻不想亲近拥有他。 之前这些消息,必是 林家想要扰乱他们视线, 半真半假投出来的。 林青竹能清洗神血、提纯神血之事, 林家多半已经知道了,此事所见者甚多,若有心要查,他们瞒不住。这次封天榜天示的千人里,林青竹赫然在列,他必定会来到太清参与盛宴,林家如此来势汹汹,除去与他们作对外,显然也有将林青竹带回林家的目的。 可笑至极! 沧钰道:“盛宴再有三日就可开典,最迟录名时便可见到他,届时我们真心实意,再好言相劝,必然叫他弃了林家,重归神盟。” 他们神血后人本身便不重贞操,想来想去,林青竹就算曾经是林如晦侍妾又如何,有了比较,他才知道谁更好。 天羿亦不想再委婉。 青年眼中仍有杀意,但最终慢慢平复了下来,嗯了一声。 沧钰:“还有一事,这次下面参加封名的弟子名单已经出了,你看一看,还有什么要变动的。” 他将玉简放于桌上,里面记录了数百个从据点遴选出来的弟子,都是要参与这次封天赛。 长风盛会流程从开典、到录名、再是以“小封天榜”的大比开场,直到五月一日才正式开始赛程,持续一年,明年四月四日封榜。 他们不可能也不屑以本体被天道受封,那样只会害死他们,想来林家也一样,所以往下挑是个不错的选择。另外族内还为他们准备了分.身,只需滴一滴神血进去,得到封号不是难题。 这一次,他们势必要达到目的,洗刷耻辱,再夺回林青竹。 天羿拿过玉简,神识探入,然而看了一会儿,他的眼光却微微散开了。 不知想到了什么。 …… 最终他看不下去,将玉简倒扣在了桌面,握紧了拳头。 * 林青竹最终还是没有吃上这个席,回到褚云峰后一连几天,他都没有再出去过。 然而那股被轻轻盯住,如影随形的感觉,却还是没有消退。 有时候他会忽然心惊一下,觉得林如晦就在他的身后,但看回去,后面却什么也没有。 连泡澡的时候,他泡在暖暖的热水里,玩荷包蛋,手臂也会突然起一圈疙瘩。 荷包蛋毫无所觉,在热水里划动手爪,爬到他膝盖上,又从膝盖上滚下去,玩跳水的游戏。 小乌龟的背壳在水里翻滚,转了好几圈才能稳稳的浮起来,爬到花瓣上。 看着它,林青竹催动蜉蝣诀,灵力流动有如呼吸般自然,那股惊惧的感觉消失,心里重新静了下来。 他一边想以后的事,一边继续陪荷包蛋玩耍,一人一龟在热水里蒸了很久,月上中天的时候才泡完这个暖乎乎的澡。 荷包蛋意犹未尽,趴在他的肩膀上,挨着他。 刚洗完澡的小乌龟浑身上下都散发着花瓣的香气,和他一起窝进了被子里。 天羿已经突破到化神中期了,还带了夙凤,不知道以后还能不能这样悠闲地烧烤,泡澡,再没有烦恼地睡一觉。 林青竹在心里想。 他已经渐渐体会到,神盟和林家,是两个多么凶残的庞然大物,也知道为什么红碑悬赏第一的那个妖族,最后要遁去比长风界混乱残酷百倍的乱海界了。 慢慢走吧,总不会比以前更差了。 林青竹调整好心态,和荷包蛋一起闭上了眼睛。 …… 而四月四日,随着各方势力基本到齐,长风盛会,终于开典。! 张源起向你推荐他的其他作品: 希望你也喜欢 第 95 章 开典(上) 沧浪仙宗其实来得已经算晚。 早在几月前,长风盛会就已经开始预热,盛江南的天銮、天权、天元三座山脉早已入住了大半势力,最后一批来得晚的,也在他们入驻的几天后集中赶到,堪堪凑了齐。 天南海北的修士聚集于此,但由于太清仙宗内部仅仅朝门派开放,所以散修和小势力的人只能入住三江口。三江口的客栈被炒出了天价,一张床位竟可卖到十五灵晶,边界外数不清的灵船灵舟就地停泊充当营地,将仙宗围了个水泄不通。 海量的灵石和资源涌入,整个大陆都因长风盛会而渐渐沸腾起来。 无论凡人修士,大部分一生就只能经历这一次,所以哪怕单纯凑热闹,都相当地关注。 为此太清仙宗不惜砸下重金,买了揽江阁门口仙碑三日的使用权,一日用在开典,两日用在录名,朝长风全界转播。 这一下,不知多少人当日会守在揽江阁前,那时红碑转白,悬赏暂时隐去,将有幻境浮现,犹如身临其境。 转录长风盛会各个图景的蛰影石更是卖疯了,蛰影石是修真界一种常见矿石,配合法术可以记录画面声色,还可以复制,越是高阶的越清晰,堪称修真界光盘。随着盛会开始,价格也是水涨船高,现今最便宜的也要一块中品灵石一个了。 但如果录到好东西,价值轻易就能翻上百倍! “一线记录,诸天神盟少盟主和林家少主大打出手,要的一块上品灵石刻录一次!” “太清仙宗封榜弟子突破化神现场,想突破的不要错过了!” “青衣长老的道会,一块中品灵石刻录一次!” “震惊!无极仙宗长老竟然做出这种事……” 最后一份卖得火热的蛰影石出自沧江阁之手,作为揽江阁异父异母的情报势力,它的分阁显然已经开到了天北,正以极大的激情投入,评选美人榜、美器榜、甜蜜道侣榜等等一系列榜单,将长风盛会的水搅得更浑了。 它的情报小本,连古教弟子都难免买来看看。 但沧江阁卖的最好的,还属林如晦、天羿和林青竹的画像。尤其是林青竹,目前为止他还未在任何地方露过面,沧江阁搜集了一大堆似是而非的画像,什么林青竹采花、林青竹落泪、林青竹卧眠图,都是拿悬赏上的脸画的,尽管知道这不靠谱,也不妨碍修士们出于好奇花点小钱买下来。 两家争美的流言越传越广,尤其林青竹还上了封天榜,一千人里只有四个元婴,他就是其中之一,给是天道都认可的修士,给他的封号即是他的道号,青石。 青石道人,金木变异单灵根,元婴中期,这是人尽皆知的事情。 在照修为排行的封榜里排倒数第一。 以万宝阁为首的各个势力在灯市坐庄下了赌局,赌什么的都有,近的有谁谁谁会参加,谁谁谁不会参加,谁谁谁又有希望成功录名;到后面哪家的弟子能成功封号,哪家弟子能夺得封榜魁首。 “魁首 我压太清仙宗,倒一我压沧浪仙宗,沧浪仙宗连续三届垫底了!” “……不一定吧,我西北沧浪仙宗也有楚江眠,怎么这次就倒一了?▍[(” “太清仙宗的崔英,不过一百五十岁就已经化神后期,如今剑意已经到出神入化的地步,只怕离剑境也只有一线之隔,还是阵纹师,其他人拿头比!” 立时有人插嘴:“那可未必!南荒无极仙宗也是一品仙宗,这次带出的弟子乔逢同样是化神后期,虽然年纪大了点,快两百岁了,可他是化神巅峰,半步出窍!修为便是一切!何况无极仙宗有八人入选,八人!组团便能把其他弟子压死。” “可笑,后续录名还不知道有多少其他弟子要加入,谁人多还真说不定呢!” “别吵了,我压林家和神盟,他们第一次参与封天榜,必定要来票大的。” “五十块灵晶压我们西荒一票!西荒天下第一!” “我压魔门,近年魔门声势不输仙门,大有自立仙宗的意味!这次封天榜等着吧,魔门弟子必然一鸣惊人。” “呵,万一黑马是林青竹呢,上一个金木灵根渡生僧可是连魔门老祖都度化了,那可是魔道离飞升只差一线的人物,我看好他。” “我也压林青竹一票,有林家神盟保驾护航,神挡杀人,佛挡杀佛!” 其他人不由眉头微皱:“若他凭美貌搅乱规则夺魁,其他人算什么?” “你这话我可不爱听,准你们古教师门联合,不准我们散人凭实力笼络?” “你!” 霎时间,下注的几人争执激烈得快要打起来,而这样的场景在盛江比比皆是,有些赔率太高的古教还会偷偷摸摸给自己下注,让面上好看点。 林青竹借着悬赏的光,在封天榜开榜前就有了不错的知名度,所以赔率竟然也还可以,不高不低,属于投别人的同时顺带投他一票。 众人皆猜测他是散修,有人爱之,也有人不屑之: “散修无根无靠,我不说夺魁,能封名就算他厉害!” 众仙宗也不是死人,录名的时候,必然限制内能上多少人上多少人,十有八九会变成团战,做散人毫无优势。 气氛一路高涨,在开典前夕,陡然攀登到顶峰。 盛江灯市放了一夜的璀璨灯火,直到凌晨才稍稍停息,天边舒朗的几颗星子浮在淡淡的白中,是昼夜轮转,金乌即将现世。 整个盛江渐渐安静得只剩下风声,千灯齐放,而云上的天空中,渐渐出现一颗苍蓝“明月”。 太清仙宗疆域内,几乎每个地方都能清晰看见这枚星子,看见它渐渐升入天空,与渐隐的明月争辉,散发出云一般的青色雾气,弥漫到整个仙宗的上方。 “九九天台!”有修士指着“明月”喊道。 传闻远古有神族,天地混沌,分为九十九重天,此后天地分开,混沌澄清,九十九重天台就此坍塌,但其中一角留存,埋入太清仙宗,被开宗道祖炼制成无上圣物。 当第一缕红色日光漫过天际,那轮苍蓝明珠骤然放出无限光华,在朝阳与暗天中层层绽开了—— 好似一朵青莲。 这朵“青莲”共九层,每层皆有无尽楼阁,交叠错盘,吞吐云雾风息,不断朝外延伸而去,直到边缘微微翘起,漂浮于云天之中。 九九天台正处太清仙宗中心,不过因为太大,所以到处都看得见,实则离盛江已经很远了。随钟声回荡,云□□霞骤然变为金色,灿烂如金池沸腾,引起整个天北的浩荡欢呼。 在龙鸣凤吟之中,无数流光从四面八方朝九九天台飞去,群星归位。 与此同时,天北极点封天石光芒大盛,四方界碑共鸣震荡,海浪接天翻涌,地脉翻身,浩荡长风吹遍天圆地方,整个长风界都苏醒了过来。 这一日,整个修真界会广开山门,予凡人福泽,装满了药草灵珠的福袋会随云车撒遍大城村庄,仙凡共襄盛事。 而九九天台上的长风大典,唯有五品以上的古教可以参加,或者有散修小修入榜,那全族皆可登天,正所谓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就是如此了。 太清仙宗无愧第一仙宗,通过揽江阁,无数仙凡看到了九九天台内部究竟是何辉煌模样,九重云天里楼阁若隐若现,修真界各大仙宗古教皆藏于楼阁之中,俯瞰山川洋流,听仙鹤清鸣,中.央空出极为一片十分宽广的地域,正是半透明云台,透出下方缭绕的云雾。 仙人高悬,孤绝之至。 最高的九重天仅有四荒一品仙宗、内境林家、诸天神盟可坐。 八重天则是十四二品仙宗、内境宗族,以及三师联盟、揽江阁高层所在地方。 再往下,便是上三千、中三千、下三千古教。 林青竹坐在沧浪仙宗的楼阁里,这里太大了,沧浪仙宗如果高兴,每个人都可以单独包厢。他这个位置视野很好,房间里只有他、楚江眠、还有秋凝三个封榜弟子。 老祖们在头顶,有事会传音,所以他们三个待着还算自在。 秋凝是位极美的女子,面带面纱,见林青竹在这里,尽管他掩藏了真容,但对一对他的修为,大致就猜出了他的身份。 但她没有声张,也没有多问,只是温婉一笑。 三人坐在窗边煮茶,朝下看去。 修士五感极佳,加以神识,自然将天台看得一清二楚。 四周的云雾里还有太清仙宗九十九位大乘老祖坐镇,林青竹偷偷探头看过去,好庄严。 荷包蛋在桌上慢吞吞乱爬,爬着爬着,又朝着某个方向不动了。 秋凝剥了一枚灵果,取下一小粒果实,喂它。 因为林青竹同意,所以它慢慢用手爪抱住了果粒,慢慢咬了一口。 等到彻底日出,太清仙宗宗主终于现身,法相坐于云端,顶天立地,威严之至。 他欢迎了各宗各派的到来,随后没有废话,声音传遍全场: “开典——” 立时,鸿音自 天顶流泻而出,仙子款款而落,彩群飘带,优美至极,在九重天中弹唱仙音,涤荡仙舞。 林青竹心里忍不住哇了一声,安静地挨在窗边,看仙女跳舞。 他特别喜欢看表演。 而在鸿音声中,数百太清仙宗鸿蒙星阁的弟子披着藏青星袍,站于云台之上,念诵三清真经,开诸天星罗,正式开启了长风盛会。 太清仙宗有鸿蒙星阁、万化药阁、万罗器阁、刑天法阁四阁圣殿,其他古教皆有模仿,但能媲美者不多,并驾齐驱的唯有林家一个,但林家多炼药师,太清仙宗多阵纹师,星阁弟子独步四荒没有之一。 他们的仙宗服饰太漂亮了,叫四荒修士都倾羡不已。 能此刻能站在台上的,都是天才中的天才,更教人自惭形秽。 开典过后,便是所有人都期待的试赛,也叫表演赛,专为展现仙宗实力。 表演赛一共九场,前三场为四个一品仙宗之间的切磋,守擂的皆是太清仙宗弟子,一一与南荒无极仙宗、东荒紫霄仙宗、西荒玄天仙宗交手,赚足声势。 而后六场,则是下对上的挑战赛,由玄鸟抽签,只有上三千古教有资格参加。 抽到资格的上三千古教可随意朝一二品的仙宗发下战书,要求由他们提,仙宗应战之后,同会将应战名帖飞回给长老,由长老宣读。 一般来说,各教心中皆有默契,无论叫战或者应战,派出的弟子都会是同级,而且不会提前暴露种子级别的弟子,点到即止,互相留个面子。 但这一次,封天榜提前开榜,情况就未可知了。 古教来势汹汹,极有可能指定封榜弟子,试探仙宗底细。 沧浪仙宗也做好了准备,万一有人对他们下战书,楚江眠和秋凝随意可去一个,胜负不论,只要不要太难看,面上过得去即可。 沧浪仙宗一向避世,连续三届在仙宗中垫底,尽管知道外界评议,却也无可奈何。 好苗子哪那么容易找到,尤其是能在天才中脱颖而出的天才,还恰逢其时,这届有楚江眠和秋凝,已经是蹭了天道接连降下骄子的福气了。 两人论实力都属中上,他们此次必不可能再垫底。 沧浪仙宗的几位老祖坐于高台,八风不动,捋了捋胡须。 很快,钟声回荡,第一场开场。 然而第一场太清派出来守擂的,却赫然是外界支持已久的,太清最有希望夺魁承宗弟子崔英! 无极仙宗上场的,同样是与之齐名的乔逢。 全场骚动。! 张源起向你推荐他的其他作品: 希望你也喜欢 第 96 章 开典(下) 太清仙宗崔英,一百五十岁化神后期,剑修,兼阵纹师。 任何一个在外足以饱受瞩目的头衔如今尽数出现在了一个弟子身上,这便是太清仙宗费尽心血培养出来的承宗弟子之一,将来不是宗主,就是太上。 现今太清仙宗宗主五千一百岁,与崔英同出五行峰,据传对崔英喜爱之至,比对自己的弟子还要亲切,十有八九会是前者。 云雾散去,崔英站于云台之上,他双眼被白绫缠缚,气息沉静,一身紫袍飘摇,手中并无长剑,却比剑都锋锐。 而乔逢同是无极仙宗承宗弟子,飘然跃下云台,站在了他的面前。 全场寂静无声,直到第一缕剑光划破云天,真元翻涌,两个宗门最顶尖的天之骄子开始交起手来。 林青竹在八重天的楼阁上看得很入迷,这个盛宴的鸟巢很奇怪,表演赛一开始,不管在哪个地方,都好像在略高的地方往下看一样,看得很清楚。 他忍不住又探出了一点脑袋,微微越出窗口,扫下一缕头发。 但林青竹不知道,沧浪仙宗正对着的斜上方正是林家的位置,隐藏在云雾当中,突出来的云阁帘幔垂覆,隔绝外人的视线,也隔绝外人的神识。 云阁中间,正坐着林如晦。 “崔英!崔英!” “乔逢!乔逢!” 相比九九天台,场外在揽江阁看转录的修士就起劲许多,为自己支持的天才尖叫,手上投注着大把大把的灵石,继续给崔英或乔逢加注。 崔英虽然天生眼盲,然而剑法十分凌厉,已然步入剑境之域,一手紫英剑诀出神入化,不需实剑,剑气自成神兵,剑丝铺天盖地,配合阵法万剑归宗,在背后展开紫云剑阵,浮立半空,霍然朝着乔逢袭去! 全场弟子再也忍不住,高声喝彩,声势几欲冲上云霄,连带着场外修士也疯狂起来。 不是将入剑境,而是已入剑境,崔英才化神,竟已达到如此境界! 剑境——那是出窍期都未必摸得到的领域! 然而乔逢也绝非浪得虚名,剑意本身便是道意一种,剑修得道由剑意、剑境、到剑魄、剑心,法修便是道意、道境、到道域、道心,崔英已入剑境,他又何尝不入道境? 玄青道域越体而出,一手春秋化物,潇洒写意,手中演天笔刻画铭文,道境内万物生发,却又渐转凋零,那剑丝触之竟如春雨化去,由荣而枯,磅礴道意畅通至极! 又是一阵震天欢呼,无极与太清二仙宗的长老春风满面,虽不说话,但眼角都带着笑意。 旁边古教的长老纷纷恭维道: “贵宗人才辈出,人杰地灵啊。” 但留守营地,带弟子而来的古教长老却没有那么好涵养了,眼中显出凝重之色,有些甚至隐生了恶意。 近千年来魔道异常鼎盛,以西荒为最,几乎大半古教都转为了魔道,朝着南北疯狂扩张。这一次天道开的封天榜,魔门弟子竟然占了 快五分之一,声名传遍四荒,引来无数修士投奔。 这次西荒魔道古教联手而来,就是要狠狠挫仙道一番锐气,谁知太清和无极竟不怕提前暴露,以精英弟子开场,将风头尽数抢走。后续他们若非碾压仙宗力夺魁首,恐怕难抵这两人今日的影响。 难怪太清会砸重金,买下揽江阁仙碑三日。 西面楼阁一片窃窃私语。 但西荒众魔道古教,也没想到转机来得这么快。 第一场切磋,虽然乔逢修为略高,但最终以崔英为胜。 剑修战力毕竟惊人,两人又是点到即止,有这结果也算正常。 第二场,太清仙宗对西荒天玄仙宗,太清胜。 第三场,太清仙宗对东荒紫霄仙宗,紫霄胜。 三场切磋下来,太清仙宗三局两胜,无愧第一仙宗的名声。 紧接着,便是下对上的挑战赛。 沧浪仙宗的弟子骤然紧张起来,因为沧浪仙宗在十八个仙宗里垫底,不管哪个古教被抽中,第一个要挑战的,十有八九就是他们。 林青竹感觉小屋里的气氛也有些凝重了,秋凝放下茶碗,耐心地等待着。 她与楚江眠一个化神后期,一个化神中期,无论对方出什么人,都能应对。过了这一场,后面就可安枕无忧,安心看比赛了。 林青竹手上慢慢转着一个果子,看着外面。 太清仙宗请出玄鸟,各宗名录汇聚成无数灵球环绕云台,玄鸟飞上去,凭它意愿与运气,叼中哪一个,便是哪一个古教下战书。 上三千有争位之心的古教恨不得抽中自己,而下三千只是来参加普通大比的古教,则许愿千万不要花落自家。 总而言之,当玄鸟梳理羽翼,化作流光轻盈飞起的时候,所有人都提起了心。 最上方的云阁里,林如晦放下了茶碗。 第四场,西荒悲问门。 低低的声浪传遍九九天台,这第一场被抽中的古教,竟然是魔门。 而西荒魔盟则喜出望外,悲问门立时照之前设想,朝云台长老飞去战书。 果不其然,长老眉峰不动,声传全场:“悲问门——欲战西北沧浪仙宗,封榜弟子。” 沧浪仙宗长老捋了捋胡须,面色不动。 悲问门出战弟子从楼阁飞出,落在了云台上,一身黑衣凛冽,气息全不似仙道清正,霸道之至。 陆晋虽然也是魔修,但天煞宗仙魔混杂,他毕竟也沾上了仙家之气,和这些人比,行事已经算得上收敛。 魔道讲求及时行乐,既然飞升几率渺渺,又何不随心所欲,无论血债因果。 “悲问门封榜弟子,陈徽,代宗门出战。” 化神后期威压显露无疑,悲问门受太清仙宗启发,同样拿出了精英弟子。 沧浪仙宗长老朝秋凝传音:“秋凝,你去。” “是。” 秋凝挽灵绸而落,正站在陈徽面前。 然而才一照面,沧浪仙宗的长老便略略皱起了眉头。 林青竹也盯着看,秋凝是单水灵根,而对面陈徽是单火灵根,照理来说水克火,两个人都是化神后期的情况下,秋凝要略占一点优势。 她的本命法宝浑水绫也非等闲之物,可搅弄风云,控水而起,悟道也有数十年之久,道意沉稳熟稔,不是轻易轻信冒进之人,只要稳打稳扎,迟早会找准弱点,一举攻破。 可他的对手陈徽偏偏血气冲天,猛打猛攻,手上更有一缕真火,甫一照面,便以狂乱火流压制住了她。 “这便是仙宗弟子?不过如此!”陈徽笑道,他下手从不是点到即止,真阳诀下滔天烈火焚尽全场,吓了一重天的古教弟子一跳。 血火交织,火中更带天毒,秋凝不慎沾上些许,腐烂毒气便立时入体,直奔她丹田而去,逼得她闷哼一声。 这便是仙道弟子不想和魔道对上的原因,凡魔修战力可堪与剑修相较,下手又一向无所不用其极,这些阴戾鬼气生来克制灵气,一旦沾染上麻烦得很。 何况五行金火为阳,攻势向来凌厉,秋凝弱水压制不住他,就根本打不出压制力了。 但她仍然撑了一炷香的时间,才彻底落败。 落下台时腹部已然灼烧一片,正是天毒入体,在焚烧她的丹田。 立时服用丹药,才堪堪止住。 场外修士愤恨不已:“魔门无耻,这不过切磋,他们却招招要人性命,下手就是毁人根基,毫无气度!” 也有人不屑道:“魔道无耻,难道仙道就冰清玉洁?这些古教厮杀向来不管我等凡夫俗子,稍动干戈便是战火绵延千里,死了多少无辜之人,这些魔门弟子,都是被他们的血养出来的!” “魔门不忌灵根来历,或许有朝一日,你我皆入魔道。” 但无论外界斗争如何,沧浪仙宗一向宽厚避世,庇佑凡人,第一次上场便因中原内斗被重伤了一个弟子,门内上下无不皆咬牙切齿。 恨不得以身代之,挣回颜面。 但长老闭了闭眼,终究没有违背赛制,对旁边人道:“把秋凝带回来吧。” 这一场过了,也就罢了。 陈徽轻笑一声,也不行礼,无视众多沧浪仙宗长老,飘然飞回了门派。 场内暂时平息,林青竹盯了陈徽一会儿,也收回了视线。 很快,第二轮抽签开始,一旁等待了许久的玄鸟懒洋洋仰了仰头,再次展开双翼,从众多的光球中叼了一枚。 第五场,西荒魔教,森罗门。 全场隐隐骚乱,九千古教何其多,这第二场,竟然又抽中了西荒,这是什么运气! 魔盟大喜过望,想也未想,森罗门又挑了沧浪仙宗这个软柿子,指名要封榜弟子。 既是连胜示威,灭仙门志气,又能彻底看清楚沧浪仙宗的底牌。 封天石名单一出,各个古教便一刻也未停止搜罗情报,这些有名有姓的弟子来自何处、各宗又有几个封 榜弟子,他们早已知晓。 包括沧浪仙宗有一楚江眠,潜力不小。 而森罗门这次没有派出封榜弟子,而是派出了一化神后期精英, “岂有此理!”沧浪仙宗长老拍桌而起,朝楚江眠传音,“既然他们要探,眠儿,你去!” 楚江眠微微颔首,收了轻喂荷包蛋灵果的手。 林青竹:“加油。” “嗯。”楚江眠应了一声,随后踏云而下,随意落下了楼阁。 比赛将启,全场安静下来,然而这次森罗门却打错了算盘,楚江眠拔刀的那一刻,刀意澎湃而出,有如山海倾轧,孤峰飒踏! 金石相撞之声响彻云天,黑水如墨,霎时笼罩全场,楚江眠为变异金水双灵根,属相好到不可思议,所配武器沧浪刀,更是半仙器仿品,沧浪刀诀挥出,既稳健至极,又强悍无匹! “刀境!”有人失声喊出,刀剑境界相差无二,楚江眠竟和崔英一样,有了突破刀境的趋势! 区别只是楚江眠还差临门一脚,而崔英已经稳固了境界。 而森罗门派出的弟子虽同悟道意,道意与山海相比却不过井底之蛙,不过半柱香,便被楚江眠击落下台,惨叫一声,奋力抓住了自己被斩落天山的断臂。 沧浪仙宗挽回一局,脸色好看许多。 场外修士也纷纷吐出了一口气:“哈哈,沧浪仙宗不愧是二品仙宗!即便近年来力有不逮,也不是古教可以媲美的!” “这次胜了,下一回应该不会再抽中魔门了。” “再抽到,不是故意,就是天意了。” 然而第三轮结果出来,却叫人目瞪口呆, 玄鸟吐出光球,上面赫然又是西荒的古教: 西荒三品古教之首,天动宗。 魔盟之首。 很快,一个面容和气、身形肥胖的修士抱着肚子落到了云台。他一身朴素黑衣,头戴黑帽,笑眯眯的,看上去就像邻家的憨厚朴实的小弟,全场却鸦雀无声。 宋输,一百二十岁,化神中期,单金灵根,五级阵纹师,离大师一线之隔。 天动宗夺魁精英弟子。 他的身后,万鬼齐哭、怨气冲天,随着长老的传声,一步步踏出,魔气何止强烈过陈徽十倍。 “西荒天动宗,欲战西北沧浪仙宗,请出封榜弟子!” …… 八重天,沧浪仙宗的长老已然无话可说。 魔门欺人太甚,明知他们只有两个封榜弟子,在仙宗中人数极少,却仍要挑衅。他们若拒绝,天动宗便可光明正大另挑人选。 若出普通弟子,宋输此人一看便极为难缠,其他人上去恐九输无赢,不过白白损伤。 沧浪仙宗老祖微阖双眼,看了看上面,只平静道:“罢了,待老夫问问他吧。” 一长老道:“老祖要问何人?” 老祖却不回答了。 长老们虽隐约知道沧浪仙宗还有一封榜弟 子,却不知太多内情。何况那人严格来说并非沧浪仙宗的弟子,而是楚江眠招来的客卿,隐居避世,二十多年从不出现在人前。 而在下方的林青竹,也收到了传音,静静地听了一会儿。 楚江眠亦看着他。 魔门接连三次被抽中,绝无可能是个意外。 有三次,就有四次,五次,六次,直到抽出他相见的人。 青年坐在窗边,只问了他一句:“去否?” 林青竹点点头:去。??[” 他不想再躲了。 不想再这样躲一辈子。 林如晦既然想见他,那他就去见他吧。沧浪仙宗收留他二十年,如果可以为仙宗挣回一点颜面,他也是很高兴的。 林青竹把荷包蛋放在了胸口的锦囊,看向了上面。 老祖叹道:“好孩子。” * 沧浪仙宗沉默已有小半柱香,场上骚动越来越大,场外散修也是争执不休,骂得耳红脸赤,唯有场上的宋输依旧笑眯眯的,并未被影响半分。 眼见沧浪仙宗无人应战,他朝长老开口:“若沧浪仙宗已无封榜弟子,我可以另……” 话音未落,一张青蓝飞帖便自八重天破空而出,烫印沧浪仙宗标识,飞到了传声长老手中。 长老神识略一探入,眼中竟忽现异色,随即淡淡看了一眼宋输。 宋输心中一沉,莫非沧浪仙宗还有封榜弟子,或是还有什么极为难缠的对手? 不可能,据探子回报,西北沧浪仙宗式微已久,新一代中能看的只有楚江眠和秋凝,其他不是尚未长成,就是已经太老,不属弟子行列了。 而在万众瞩目之中,长老手执名帖,拂袖宣布道: “西北沧浪仙宗独孤峰客卿长老,林青竹应战!” 全场哗然,长老宣告如巨石落地,轰然炸得整个天北声浪震天! 而云天,林青竹露出了真容,手执一根竹杖,自云阁破窗而出,逆光而来。! 第 97 章 超度 九九天台九重天,高如山脉。 林青竹从八重跃下,他的衣衫在风中凌散,发带划出长长的轨迹,沉稳落地,轻盈站在云台之上。 手中握着碧绿竹杖,旋转一圈,扣在了身后。 露出了真容。 这是一个年轻的元婴行者,台上各教长老的第一反应便是如此。 之所以知道他年轻,不是凭眼力,也不是看灵压,而是因为他的眼睛相当的干净。 和年少时一样,剔透温暖,能照出太阳的光影,在里面看尽时光和岁月慢慢流逝,再温在掌心。 那种逼人的清新和皎净。 除此之外,他的气息内敛至极,甚至连威压都收拢得一干一净,简直不像一个修士。这种状态不是外强中干,就是里外已经到达了浑然一体的境界,出现了返璞归真的趋势。 众人心中皆微微一沉,有了估量。 林青竹额发在风中轻轻拨动,露出莹润淡粉的脸,好像一枚自然形成的玉像,融在了风雾里,美而澄净。 他站在那里,尽管简装素衣,脚下穿着的甚至是布鞋,却一下洗刷了沧江阁无数艳丽小像带给人的印象,直到再也想不起来。 这才是正主。 他眉间一点朱砂,发带在空中飘舞,太静了。 好像云台上的鼎盛权势、富贵辉煌都触及不到他,高阁仙人的清冷孤绝也冰冻不了他,霎时间只听见春水流淌,芦苇飘荡的声音。 道韵惊人。 太清仙宗长老一眼便看出了端倪:“咦?” 而见到林青竹反应最大的,还属林家和神盟,尤其是坐在道台的林家子弟。 这次林家圣殿来了不少人,很多是三阁精英弟子,一水的化神,从前不问外事,对林青竹不甚了解。 但还有相当一批是当初和林青竹同届的弟子,一十年过去,他们的修为集中在金丹中后期,跟随着师长来这里游历。 他们早已知道林青竹是元婴,但再次见到他,还是觉得不可思议。 林青竹的年龄他们知道得清清楚楚,十七岁来到林家,对修行一无所知;十九岁离开林家,灵根双斥,顶多只有三灵根的天赋。 即便他没有死,这一十多年的漂泊,没有林家扶助,和散修差不了多少。 但现在他不过四十出头,就已经是元婴中期,而且根基扎实,一见非凡,更被天道认可,登上了封天榜。 这骤然拉开的差距,各种滋味,只有他们知道。 林眠就是其中之一,他坐在座位上,紧紧盯着林青竹。 十年前,他从苍山境回到了本家,但一切已经物是人非,林青竹跌落悬崖身陨,林采繁也再不见了。 神盟的气氛更是骤然紧张起来,他们正对着林家,如果不是周边太清仙宗近百个太上长老,早已下手了。 沧钰低声道:“他竟然提前出来了。” 而天羿坐在云台上, 垂眼正看见林青竹飘舞的发带。 像月夜的潮水一样,慢慢浮动着。 ?张源起提醒您《被首座抛弃之后》第一时间在[]更新,记住[( 而记忆里的月光终究变成了灿烂的日光,迎着长风,站在了高台之上。 林青竹知道很多人在看他,云雾慢慢散了,远处高楼上的轻纱帘幔也随风轻轻掀开,有一道目光,也在看他。 但他不害怕,也不惊悸了。 脚下的云台好像变成了泥土,他踩在上面,稳稳的,是大地。 任凭其他人打量。 沧浪仙宗的弟子一脸茫然,不知何时自己宗门出了这样一个客卿,还是大名鼎鼎的林青竹,但面对他教弟子的打量,他们也只能故作深沉。 实际心底掀起了惊涛骇浪。 只有站在林青竹对面的宋输心底一沉,攥紧了手中的阴魂幡。 竟然是林青竹! 两宗争美的事他可不像其他人那般想得轻巧,神盟和林家哪个是好相与的势力,林家阴毒神盟霸道,行事比魔修更无所不用其极,一贯没有仙道虚伪柔善。他们敢向南北扩张,可绝不会触及到这两家的地盘。 他对这两家的密辛也了解一一,知道他们如此大张旗鼓抓的人,绝对是触及了家族的核心利益。 他如果开打,伤到林青竹,因此开罪两个顶尖势力,必遭报复;可如果不打,他从此就成了笑话,在天动宗内没有了任何前途可言。 好在是个元婴,还可以拿捏。 所以宋输笑眯眯说道:“原来是林道友,你是元婴我是化神,这样对上你,我如果赢了你,难免胜之不武。” “不然这样吧,我们约定时辰,如果一炷香内我抓不住你,就算我输,反之,就是你赢。” 这样就算他胜了林青竹,林家和神盟也不会对他怎么样。他不必下死手,一炷香内抓到一个元婴,还是有几分把握的。 林青竹点点头:“好。” 宋输笑呵呵道:“那林道友,请——” 宋输嘴上说林青竹先请,然而下一瞬便飞身拉远,双手阴魂幡倒转插下,冷笑一声,无边鬼气骇然而出,灵阵压下,霎时覆盖了半个场地。 “玄阶阵法!瞬息成阵!”有人惊呼。 领域内森冷阴寒,死气弥漫,直罩到了四重天。四重天下弟子不见天日,恍如身处深海之中,冰蓝魔气下连灵气流动都被凝滞,没有丝毫生机。 道境·全开。 但凡魔修,鬼毒蛊总有一项涉猎,魔气又属阴非阳,煞气极盛,一者结合威力大大翻倍,普通修士触之必被损耗真元。 何况宋输本就是魔道中佼佼者,同阶遇他都难逃毒手,林青竹又比他低了整整一个大阶,更是弱势。 场外修士看得目不转睛,视线被深蓝冰雾掩盖,心急如焚。 “宋输这道意非同小可,同样有了道境雏形,又是一阵纹师,可堪与崔英乔逢相较,林青竹怎可能敌过他?” “沧浪仙宗让林青竹出场,真是走错了啊!明明化神期弟 子不少,何苦让一个元婴期顶上,要是输了,又被魔教压回一局!” “你懂什么,你以为沧浪仙宗其他化神就能敌过宋输?你知道他在西荒的名气多大吗?其他人上去必死无疑!唯有林青竹有两家庇护,宋输才不敢下死手!” “否则沧浪仙宗要么损失弟子,要么弃赛,脸都丢尽了!” 封天赛是要死人的,活着从战场出来的弟子才有资格自废丹田,魔门不过提前把血腥残狞捅了出来,把沧浪仙宗架在火上烤。 这次大赛有他们进场,还不知会是如何惨烈景象。 宋输浮于半空,这阴魂幡乃是法宝级武器,是老祖亲手为他炼制,原是为伏杀崔英准备的,取血十万人、又炼魂十万人,藏在极阴之地受阴血浸染三十一年,天材地宝熔铸,才成就法宝,取名镇魂。 镇魂幡共八百八十一柄,其中五万厉鬼、三万鬼卒、一万鬼兵、一万鬼士、更有几头堪比化神的鬼将,足以供他布阵。 只待将林青竹困于阵中,时间一到,胜负自然分明。 虽然提前暴露了底牌,却也顾不得那么多了。阵法叠加道境,阵中万鬼啃噬,宋输虽然只出动了厉鬼,但林青竹绝无机会破阵而出。 哪怕是化神,想清剿五万厉鬼也绝非容易之事。 但林青竹本身也不需要破阵而出。 金水相击之音震荡,恍如佛音颂唱,自远方而来,温柔祥宁。 天台上弟子心神失守一瞬,灵台却陡然清明了下来。 自几千年前渡生僧成佛之后,长风界再未出现灵根具有佛木属相的人。 所以也渐渐忘记,佛木对阴鬼,究竟有等逆天的压制之力。 拥有这样天赋的人,究竟又有多少。 宋输察觉不对,瞳孔猛震,立刻就想把结界撤去,却已经来不及了—— “等等!” 他的结界内,金芒如潮水翻涌,刹那朝外卷涌,看似钝重无锋,温宁和缓,却在刹那间超度了所触及的一切怨鬼戾魂,直至充斥阵法的每一个角落。 侧执竹杖,林青竹站在高台,只抬眼看了一眼宋输。 他甚至没有用太多法术,镇魂幡的光华却已然暗淡三分,没有数年根本养不回来。 宋输领域内厉鬼级的阴魂被他尽数超度,全成了点点功德金光,充盈天地。 宋输化神威压亦被他视若无物,识海蜉蝣振翅,轻易化解了丝缕魔气。 从前金丹的时候,林青竹就能在化神威压下逃命,现在突破元婴,反复洗涤根基,就更不怕了。 阴魂消匿,内里景象一出,仙道弟子的欢呼几乎要把云阁掀翻。 逆天! 一个元婴弟子,竟然叫魔门吃了这么大的亏!哪怕最后输了,也足够痛快!足够精彩! “林青竹!” “林青竹!” “林青竹!” 沧浪仙宗弟子更是掌声如雷动,呼喊林青竹的名字,三回被 点名的憋屈一扫而空,魔盟领头古教的精英弟子?,化神中期,却照面就被超度数万怨魂,怎能教他们不痛快! 而宋输眼眶通红,已经尽数将神盟林家抛之脑后,咬牙道:“——你找死!” 镇魂幡法相尽出,他身后浮现八百八十一柄阴幡,却不敢再召阴魂,而是直朝林青竹杀去。 林青竹冷静依旧,没有一点波澜,青霄碧云竹横在身前,如行云流水,悄然擦过了宋输的攻袭。 双方真正地交起手来,身影来回交错,刹那间便过了数百招。 饶是不用阴鬼辅助,宋输实力照旧强劲无比,配合灵纹阵法,林青竹稍有不慎,便只有根基尽毁一个下场,宋输处处是下了死手。 但他堪称疾风暴雨的攻伐,林青竹竟然一一都躲过了,那根竹杖朴实无华,连法相都未现,尽管力有不逮,不可能突破修为强杀宋输,却也没叫宋输讨到任何便宜。 也是这个时候,宋输才惊觉他的根基之稳,简直匪夷所思! 似乎他的招招攻势早已被林青竹揣摩了个清清楚楚,身法诡谲纯熟,不输崔英! 宋输甚至有种他尚有余力的感觉。 而上方观战的太清仙宗老祖,不由面露几分赞赏,起了爱才之心。 这样勤勉的天才,怎会明珠暗投,去了沧浪仙宗。 这些身法招数,没有几十年苦练,可成不了气候。而且不止苦练,还需日日夜夜推演推敲,经得起突破的诱惑,道心澄明,方能摸索到境界的极限。 林青竹根本不怕消耗战,功德金光逸散四周,就是他的真元宝库,不需要转化灵气。 青元剑诀、乱林诀、断金腿法、天罗道、凌波步、枯息诀……他用的尽是在林家和神盟学到的灵诀,很少展露在沧浪仙宗新学的东西,也没有展露碧云竹的法相,更没有大幅催动道意。 只慢吞吞和宋输纠缠,滴水不漏。 秋凝是弱水之相压制不了魔气,可他不一样,他只是纯粹防守。 神盟长老看在眼里,面色微缓:“这是我神盟的灵诀。” 林家老祖同样看在眼里,捋了捋胡须:“这乱林诀用得不错,善。” 而宋输就如猫抓老鼠,始终抓不到林青竹一根毫毛。 素袍翻飞,竹杖布鞋。 光影旋转,在全场越来越高的欢呼中,林青竹眼睛里没有怒火,也没有胜负的野心,只是安安静静挥着自己的竹杖,就像挥舞一把普普通通的木剑。 却好看极了。 璀璨,完美。 …… 高台危栏,流云倾泻。 而林如晦撑在栏杆边,手掌微微碰着眼睛,只看着林青竹。 唯看着林青竹。 他眼里深藏的迷雾忽而在某一刻散去些许,却又被他微微敛去了,低笑了一声,指尖从额边离去。 以至于,那最后的一丝痴迷之色,竟轻露了出来。 欲望、贪婪、野心。 林恕,正人君子。 …… 而底下,宋输终于难以忍耐,眼见一炷香时间将到,终于真元尽出,放出灵诀不再保留:“去死吧!” 而林青竹轻轻转了转竹杖,同样不再躲避,盯准了他。! 张源起向你推荐他的其他作品: 希望你也喜欢 第 98 章 再会 时间仿佛停滞,那一刻,全场的势变了。 金与紫泾渭分明?_[(,魔气席卷全场让林青竹避无可避,在这样的压制下,他压抑已久的道意终于破土而出,如嫩绿盘旋,风流直上,荡开了他的袖袍和长发。 是道境雏形,但却细微、脆弱,像一只小小的草虫,下一刻就会被碾成粉末。 它那么无声无息,没有一点锋芒,也没有一点暴戾。 但就是这样一只微渺的草虫,对巨鲸伸出了竹杖—— 有弟子本能闭上了眼睛不忍再看,尽管现在只是表演赛,可只要林青竹自己不认输,就不会有长老出手制止。双方差了一个大境界,他就算领悟道境又如何,根本弥补不了这样的鸿沟。 更不要说只是雏形,道则看上去还这么孱弱,也许有还不如没有。 不怪他之前一直不肯显露跟脚。 但在上方观战的沧钰,包括一些经验十分丰富的精英弟子,却在这一刻陡然心中一跳,有了极危险的预感。 血落在了阳光里,一切只在刹那间发生。 竹杖如杵般重重撞去,激起空气层层波纹,击打在了宋输的魔气屏障上——而等级足足比林青竹高了一个大境界的宋输,却好像根本毫无还手之力,被这一杖打得重重倒飞出去,失了智一般,发出一声极其惨烈的嚎叫! 原本冲向林青竹的术法如乱流反弹,数倍放大,擦出绚烂的法光,宋输陷在其中,几乎被自己的威压撕裂,周身防御被点破罩门后如土鸡瓦狗尽数崩裂,他四肢百骸爆裂鲜血,如果不是身上穿的灵衣挡了一下,现在已经成了几块。 在所有人惊骇恐怖的目光中,宋输坠落云台,不知生死。 二十年过去,林青竹道意的强度和烈度早就不是当年可比,就连他自己,都不太清楚这样打眼的极限在哪里。 魔气消匿,云台上,林青竹的竹杖仍然指着宋输。 他手上嘴角都流了血,额头也有被撕开的痕迹,但站得很稳,执杖的手也没有一点颤抖。 就算宋输站起来,他能挑飞他一次,就能挑飞他第二次。 但宋输已经站不起来了,天动宗长老将他拖了下去,见此,太清仙宗的长老终于宣布了结果: “第六场,沧浪仙宗胜!” 全场除了天动宗,再没有人在意宋输的死活,很多弟子直接站了起来,跑到窗台或者廊桥上往下看,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元婴中期对化神中期,竟然是元婴胜了! 纵然这里天才云集,可这样的事在整个长风盛会的历史上,也不过五指之数!越阶而战岂是易事,更不要说是落了一个大境界! “他——他是找到了宋输的罩门!” “怎会如此准确!宋输那么强的威压,他竟然还有余力出手!” “它身上这层似乎是金身——” “天呐,他是佛门弟子?!” “好可怕的道意!” “难怪天道会把他放进封天榜,如果让他化神了再来大比,对其他人根本不公平!” 嘈杂声浪一阵比一阵高,无论内外都陷入了疯狂的讨论中,就算之前对林青竹实力有几分了解的沧钰等人都尚且震惊不已,何况其他? 万宝楼牵头的赌局上,对林青竹的注资以可怕的速度一路升高,很快灵晶数就上升到了一个天文数字,和崔英、乔逢以及其他一品仙宗的弟子一起,站到了同一水平上。 “我就说他是黑马,哈哈哈哈!五千灵晶!我赚了五千灵晶!这把我投赢了哈哈!我赢了!!” 抛开大势力的光环,林青竹此人,第一次以修士的身份,真正教万众记住。 …… 林青竹站在中间,周边的声音越来越大,但他已经有点听不清了。 他也受了不小的伤,等长老宣布结果以后,忍不住吐出了一点碎末,不过很快用袖子擦干净了,吃了一颗丹药。 来这里之前,他已经把所有物资都准备好了,什么都很充沛,随时可以跑路。 他用手握了握装着荷包蛋的锦囊,安慰了一下小乌龟,锦囊里有丹药和灵晶,可以给它恢复伤势。刚刚他自己的金身和荷包蛋的金身加在一起,又空了大半真元,才扛过了宋输最后一击的威压,其实赢得不算轻松。 荷包蛋在里面爬了一下,很小的手爪隔着布料,和他的手指碰了碰。 阳光落在他身上,但却有一点冰凉,从背后很高的地方上,那一道视线仍然在看他。 林青竹转过头,迎着阳光泄落的地方看去,林家在的地方确实很高很高,高到好像伸手就能摘到星辰,而在最高的地方,有一道模糊的剪影。 林如晦出了云阁,站在栏杆边,看着他。 隔着云,林青竹看不清楚他,他的面目依旧很年轻,但身形和他不一样,已经是个成年的男子,真真正正可以随时继任家主的人。 他身边拱卫着很多人,很多人都盯着他,他也一直看着他。 林青竹也看了上面一会儿。 渐渐地,很多人都注意到了场内的变化,他们虽然没有顺着林青竹的视线往上看,但都知道九重天上是什么人,因而私底下的讨论越发激烈,在察觉到太清仙宗镇守老祖越来越重的威压之后,众人心下都有些戒备。 林青竹出现得毫无征兆,没有留下一点缓和余地,如果他继续留在这里,势必会挑破两家敏感的神经,这两家不是不可能当场动起手来。 神盟处,原本趴在哥哥肩膀上看比赛的夙凤,已经啾啾啾仰天呼唤了起来,意思是要见林青竹。沧钰等人更是站了起来,站在天羿后面,与对面林家遥遥对峙。 剩下三场比赛,已然无人关心。 “玄鸟三次抽中魔门,恐怕是为了逼出……” “林家和太清……” “不可能……太清何至于此……” “啊!要打起来了——” 然而就在气氛即将到 达顶点的那一刻,林青竹竟然撕裂空间,走通道离开了云台! 他身为沧浪仙宗客卿长老,自然有通行令牌,所以很快化作遁光,跃出了千里。但就在他离开的那一瞬,九重天上,同样有百道虹光冲天而起,不过除了几道化神期遁光之外,其余虹光皆被天台青莲轻轻合拢的莲瓣所阻隔。 云天中,太清仙宗一老祖传音顺时而来:“各位,开典尚未结束,何苦就此离席,不若上来,共饮仙茶。” 话语委婉,还带几分亲近,给足了面子,但听见此传音的老祖却只能长叹一声,收了手。 此人正是太清仙宗五行峰太上老祖柴荣,太清鸿蒙星阁前阁主,长风界首屈一指的阵纹大宗师。 现任太清宗主就是他扶持出来,几十年前又收了崔英作亲传弟子,在太清仙宗地位举重若轻,如今他特意出关压场传音,意思再明显不过。 长风盛会大典已开,赛制生效,在比赛结束之前,林青竹只能作为沧浪仙宗的封榜弟子,自由往来,自由参赛。 刚才林青竹突然的遁走无疑给了太清最好的调停时机,事已至此,他们错过机会,只能就此僵持。 罢了。 神盟众人被迫放弃。 …… 一场争端消匿于无形之中,在场气氛终于缓和,虽不知发生了什么,但云台中的太清长老已经受令,开启了下一场比赛的流程: “第七场,请出玄鸟……” * 林青竹一层一层撕裂空间,脚下踩着飞剑,飞得很快。 进入元婴后就可以撕裂空间了,空间腾挪的法术虽然很难,但他之前已经体验过好几次,而且有无渡莲作辅助,所以学得还算快。 也学得很好。 比赛结束以后是吃席,一直吃到三天后录名,期间就是各宗各派交流感情,所以就算缺席,也不会有什么影响。 林青竹其实有一点轻微的自闭,有时候一个人吃东西,比和一群人吃东西要快乐一点。 更何况他继续待下去,不是什么好事。 周边的云一层层掠过去,林青竹以前不知道云摸起来是什么感觉,但现在已经很习惯了,群山和江流飞掠而去,整个天地都在倒转。 他只想飞得快一点,再快一点。 只是不管他撕裂空间撕裂得再快,也快不过修为比他高的化神。 仅仅过了半柱香,他就感觉身后有人追了上来,虽然离他十万八千里,可烈风呼啸、战马嘶鸣,那股炽热好像已经扑到了他的背后。 追踪着他的气味,像太阳坠落,不死不休。 锦囊里的荷包蛋忽而不动了,很轻的“哞”了一声。 而就在这最后一层空间即将被撕开的时候—— 林青竹像幻觉一样,听见了很轻的玉石碰撞的声音。 就在他的耳边。 风声都停滞了,阴阳轮.盘照彻天地,他被带着从飞剑上垫脚踏空,跌落了下来。一只手抓住了他的手,将他重重抓在了怀里,发带飞扬,他的发带就和手一起,被来人攥在了手里。 红色的婆娑珠串压到了他的手腕,袭来的,是冰冷的檀香。! 张源起向你推荐他的其他作品: 希望你也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