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将埋葬众神同人》 第一章 偶衣小娘子 “话说那日大雨倾盆,林禾二人缠斗许久。到最后,林守溪故意让自己骨头脱臼,不让小禾离开……” “想知道林守溪是怎么对小禾说的”说书人在台上瞥了瞥要接下去要念的文稿,“怎么会是这种情节。”说书人心里这样想着,下意识望了望台下的一名男子。 男子点了点头,给了一个手势,算是对说书人的回应。 “接下来这段情节,至关重要了。那么请给妾身一点时间,容妾身去问下三花猫到底是怎么想的。”说书人双唇轻咬,将‘到底’两个字咬得稍稍重了一些,但只持续了短短的一瞬,紧接着又咧开了一丝笑靥。 “没给愿力的可以给点愿力吗?下面请欣赏一个精彩节目,关于三花猫的。节目之后,不要走开。”说书人微笑着,深深道了个礼,然后离场准备。 舞台上,在说书人说完走了之后立刻升起了一面镜子,镜子很普通,里面却可以看到一些三花猫的出镜画面。 三花猫在画面中被问及到这书主角会娶几个女主,三花猫回答到:“本喵自然是下本书全部都要。”然而下一秒又回到了开书前三花猫被问了同样的问题,三花猫那时却突然涨红了脸,回答到:“下本书……要是……要是娶了三个女人,我就……把我的喵毛全拔出来吃了。” 画面下方有一行字,西净牌镜子。西净城商行制作,忠实记录您朋友的每一句话。三花猫代言,欲购从速。 整个舞台的气氛一下子欢乐了起来,给说书人的愿力越来越多。 …… …… “似曾相识的感觉。这情节好像听三花猫的朋友们说过。” “第十二章和第六十六章。”一个白衣儒生说完,呷饮一杯放在木桌上的盖碗茶。饮罢,他理了理下裳,好让自己不小心漏出的腿毛不让人看到。 “对,我想起来了,那章也是男女主雨中决战,这么说来情节倒是有五六分相似。看来兄台真是熟稔《圣子受难记》啊,我等愚笨之人晓夜攻习此书,说来惭愧,也只记得……那事罢了。”一男子向这位白衣儒生拱拱手道。 “想来于书斋坐卧,枕藉飒飒秋声,用笔墨誊写《圣子受难记》精华一二,第读数章,甚为奇快。这书中尤云殢雨之事亦足以称道,然吾观其缘情绮靡铺采摛文之举,多胜于枚生《七发》也。” “兄台这番言论。这对《圣子受难记》的评价真是入木三分啊。哎,据传这台上偶衣小娘子的说书之语,也跟三花猫朋友的著作关联很大呀。” “三花猫的朋友可真多啊,不过《狸奴指迷》里讲‘夫猫性多感触,尤顾己身猫面,但有忸怩羞赧之事多借他人状貌而言之,盖其所语友人行迹,其实为自身亲历十九耳。”不过我看这三花猫水平却比不上他朋友,或许也不如他的上一部作品。却似江淹彩笔已逝,仲永常人之语,让人感喟万千。吾到这勾栏之处来听偶衣小娘子说书,也只是来找找灵感罢了。”白衣儒生说完又下意识地理了理自己的下裳。 “哎,都是冲着这书第一卷来的,谁想到后面这怎的越写越差。这是跟这舞台外面有什么合作关系吗,为了维持偶衣小娘子在这舞台的影响力,非要这三花猫日更,整得幺蛾子是越来越多了,她再这么写下去我要把她的毛全给扒光,看她一天还玩什么偶衣,整个猫猫鬼头在这里装……” “这偶衣是何物啊?” “就是一身皮套罢了,可以扮成你想要的样子。我看现在有多少修士都不修行穿上了这身皮套在这里搞什么节目赚钱呢。” “好了好了,说书节目快开始了,咱们听完继续。” 台上的偶衣小娘子换上了一身白色毛发的偶衣,站在台上继续说着书。 “各位公子,妾身刚刚可是牺牲了很大一部分愿力问了问三花猫,她说这是她朋友给她的灵感,不过妾身首先身明一下妾身不是三花猫说的这个朋友可不是妾身哦。那我们继续吧。” “漏天似的大雨铺面而来,林守溪和小禾被在这雨中相对而视,任凭雨水濡湿了二人的身体。” “小禾看到了林守溪竟然主动让自己的骨骼脱臼,她的声音一下子变严厉了起来,”偶衣小娘子的声音突然变得尖尖的,不似那原本山谷幽咽的清脆泉声,更似那铁鼓重锤的响声。 “你疯了?” “我说过,我不会让你走的。”偶衣小娘子立马恢复了旁白时的声音。 “为什么……”偶衣小娘子的眼睛与小禾一样突然变红了,泉水流经了突兀的基石挤出出沙哑的声音。 “你明明背叛了我,为什么还要喜欢我为什么啊在我的心里,我到底是什么呢?” “雨水淅淅沥沥,斗大的雨珠一股脑地灌入了小禾的眸子,林守溪望着小禾,他分不清小禾眼里泄出的到底是泪水还是雨水。” 风凄雨迷,林容顿减。 雨水和泪水在她藕臂上流淌,她希望对方能给他一个回答,。 小禾转了转头,直勾勾地瞪着林守溪,看着他在战斗中铺散开来的发髻,漆黑如墨的长发铺散了开来。 第二章 继任仪式 “继续仪式。”一群人刚刚清扫了积雪,似乎要举行一场典礼。 “神守山山主继任仪式宣布开始。”甜美圆润却又不失威严的女声,宣告了这场继任的仪式的开始。 神守山最近连续下了几天大雪,飞扬的雪花凝结成了几根冰柱,就像是祭坛举行仪式搭建的道具,和三宫宫主一起恭迎掌教真人飞升。 “寒光生积雪,玉露映神山。掌教飞升去,人归雪色还。”有人用简短的二十个字,概括了掌教真人伟大而光荣的一生。在及时刊印的神山邸报里,加上了这一则消息,它们将伴随邸报传往神山和周边各地。 三宫门主对这场继任仪式可谓是格外重视。在短短的时间里便邀请了一堆人弟子和云空山、祖师山的访客一起来参加这场继任仪式。搭建礼台、安排座次、确定流程、准备道具这些琐碎事务在一个时辰之内就快速完成了。他们还准备了庆祝用的烟花彩灯,想让这场仪式的气氛在甚至连向其他神山同步投映的仙灵境都已经准备好了, 林守溪本来想拒绝,却拗不过三宫门主的一再坚持,说什么举办仪式能增加神守山文化的凝聚力,增强神守山弟子的自信力,扩大新山主的影响力,赓续老山主的后续力云云,被他们这一堆天花乱坠的排比句折磨不已,无奈答应了,一切按照他们得要求就是了。 可随之神守山最近连续下了几天大雪却在山顶铸成了一场厚障壁,阻碍了仪式的进行。 林守溪怕这场继任仪式耽误得太久,便让小禾、小语、楚楚、师靖他们回屋歇息,表面说什么继任仪式在雪天进行,要穿单薄的礼裙被冻住,对他们是一番折磨。 可小禾却说这么单薄的礼裙不是你林守溪一直想看到的吗,还好有慕师靖说不能这么白白便宜林守溪,被她推搡着进了里屋。林守溪这才松了口气,他是怕当初百年前在这三座神山的“丰功伟绩”被某些女弟子给认出来,做出一些林守溪认为不合理的举动那可就有理说不清了,所以最好还是把她们支走了吧,尽管他百年之后也记不起当遇见人的名字了,就比如礼台上的那位主持人,好像在百年前似乎见过。 宫语笑着答应了林守溪,有意无意地登了林守溪一眼,最后却意味深长地宣布今天是光耀道门门楣的日子,要好好地庆祝一番,林守溪搞不懂小语玩的什么把戏,却总觉得这么做不什么好事,可宫语却一门正经的讲起了跟三宫宫主一样的说辞,小禾、楚楚和师靖三姝也觉得这么久没有一起喝酒庆祝,便一股脑儿起哄式地支持,林守溪也只好答应了,想着小心应对,不过可惜自己今晚又得有一番体力劳动了。 这边好不容易趁着雪停的间隙,神守山的弟子们便在三宫宫主的一路操持和督促之下,将神空山的山顶积雪暂时清理干净,为山主继任仪式的开始顺利铺开了道路。可另外两个问题也让他们发愁了,便是由谁来主持这场继任仪式呢,还有这次继任仪式准备得太突然,连宣布神山门主的传承门主敕书都还没来得及准备。 正当三宫宫主被这两个问题搞得焦头烂额时,好久闭关不出的玄仙门前门主余紫的建议让这个争论得到了彻底解决。 自当初她得到了林守溪诵念的合欢心经便食髓知味,就把玄仙门的事务交给宁絮打理,如今百年过去,她却说听上次斩妖回来的宁絮报告说林守溪突然出现,还不知怎么回事竟成了白祝的徒弟,她的道心之内泛起了一场涟漪。这次也终于按捺不住想出来看一看。 余紫将百年前和宁絮带林守溪去山主阁的事和盘托出,说这次的主持人非宁絮莫属,她也早已将传承门主的敕书拟好。 三宫之中,地星宫的门主本对余紫这偷偷结交新门主的勾当有所恼怒,以前便听闻余紫偷偷背着三宫去结交林守溪,只是这次她在百年之后却为了获取三宫宫主支持把所有细节都说了出来,,心中升起了一股怒气。这百年之内还在掌教真人主持神守山事务之时三宫便多次找借口把玄仙门打压一番,还暗中把一些流言往三座祖山传播,以致这百年来玄仙门斩获了不少尸虫却也没获得多少支持。 我三宫宫主都没本事去争夺那山主之位,当年大长老庄尔庄柔他们也都是那道门的手下败将,掌教真人在百年前便已经败了一次而如今……你找关系把你的顶头上司绕过也就罢了,我们都还没准备好一些姿色姣好的女修,你倒好把你的首席大弟子送去自荐枕席,你,下……! 地星宫宫主本来想回怼一下,可多年来的养气功夫已让他喜形不露于色,他转念一想这百年间自己和其他两宫一起对余紫的玄仙门多次打压,她也可能是因此心灰意冷才选择多年闭关不出,这次难得的露面机会怕不是……他在悠久的年岁里已经多次面临这样的逆境,甚至还与其他两宫宫主在某段时间里曾经敌对过,不过在面对多次想挑战神空山秩序时也都能迅速保持一致,哪怕是前一天还忠诚地宣布我们三宫要矢志不渝地拥护掌教真人的领导。这次形势发生变化,也应该及时调整才是,看来得好好利用好余紫一番了,若是能得到新门主的支持,那可就…… 地星宫宫主望了望身旁的天脉宫宫主和人知宫宫主,三人互相对视,略微扬了扬头。人知宫宫主最先发言,表示赞成余紫的决定。百年前人知宫宫主叶青河身死顿消,在临死之际将宫主传给林守溪,可还没来得及宣布这一消息林守溪就没了踪迹,与是在宫内门徒的推举之下他成为了人知宫宫主。 百年间他享受了宫主的滋味,他感觉是幸运的,若不是林守溪没了踪影,他也不会成为宫主,可现在那个能成为宫主的人却成了统率宫主的三主,而现在他为了保持自己的位置却要像曾经厌恶的对象和解乃至屈服,不过一切都要基于余紫说的话全是正确的。 天脉宫宫主立即表示赞同,他在说完之后立即躬身对余紫表示道歉,表示都是三宫之内有小人作祟,在考核玄仙门时动手了手脚,他立即表示将一查到底,建议长效督察问责机制,并提议玄仙门这百年在神空山在清理尸虫、伟大的抗击黑鳞君主与时潮的战役中做出了突出贡献,应该将这些丰功伟绩予以表彰,宣扬玄仙门的伟大担当精神,甚至还呼吁和天脉宫、地星宫一起向新山主上书,让玄仙门越过成为四大宗的晋升条件,成为和他们三宫并列的第四大宫。 天脉宫宫主和地星宫宫主相互瞪了一眼,略微思考了一下也立即随身附和,眼下才是体现神守山空前团结的关键时候,大家一起和解不翻陈年旧账才能在新门主的领导之下让神守山再次伟大,暗下佩服了身边的老朋友可真不简单啊。 神守山山主继任仪式的主持人也就此定了下来,唯一奇怪的是主持人甚至没有参与这次讨论。 …… …… “这次仪式就由你主持吧。” “还……还要来吗?” “我好久没体验那种感觉了,宁姐姐,你就帮帮我吧。” 闺阁女子神守山的某处暗室,里面搭起了几架屏风,红鸾绣榻,铜炉熏香,青琐雕栏,银烛灯影,屋里像是某精心打扮的闺房。 两名粉裙女子双手被绑上了一丝红绳,头上蒙上了一层黑布,二女与绣榻紧密结合,垫在一张今天刚刚誊写的神山邸报上。 粉裙后面已经起了几层褶皱,细听可以听道剑鞘挥舞的声音,两名女子发出一丝若有若无的浅哼。 “刚才宁姐姐你爽过了,就让你来帮我们爽一爽吧。” “没想到应姐姐与胥姐姐也会喜欢这样的感觉吧。” “宁姐姐,当初你还不是跟我们一样。” 这是独属于她们三个的秘密。宁絮在选剑时格外注意剑鞘的质地与纹理,百年来屡次想找回与他战斗时熟悉的感觉,可是百年间她始终寻找也找不到那个踪迹,直到最近听说又有消息重现。平常抓捕尸虫的她最近也没时间刻意练习,这次听说他要回来,又抽了个时间和他曾经的手下败将一起体会这种熟悉的感觉。 因为今天她师父跟她说了一句“那个人要回来了,你去做主持人,熟悉那一套。”余紫把“一套”二字咬得很重,虽然平常她与她师父因为那事到了快决裂的地步,但这次余紫说完这一句她就知道这次没有拒绝的余地。 “那一套么?”宁絮一手挥舞着剑鞘,一手也撩起粉裙看了看自己满是红印的腴软,百年过去流言蜚语不止,可她还记得日暮归途少年渐远的感觉,所以她在体验感觉的时候身下总是垫着一张神山邸报。 因为神山邸报连载的《诛神录》里有一章跟她的经历高度相似,章节名还是三个重复的数字,好像是第三百三十三章吧。宁絮差不多把连载这章的一期邸报全部买了下去,每次都把这一部分放在绣塌上。 “我真的有必要这样吗?”这次不例外她又瞟了垫在绣塌上的神山邸报,思考着这样做的意义。 …… “晚安玛卡巴卡,您好,这是您订阅的最新神山邸报。” “你不必这样的。”凌青芦见来的是快递员,放下了手中的木弓,平静地对快递员说道。 “姐姐,这是宗门的规定,玛卡巴卡在泰西国里是可爱的意思,现在组织已经发展到了神山了。” “这位快递员属于布里吉斯宗,在泰西国里好像叫布里吉斯公司。神山邸报报道说有人在某处发现了一个银发黑袍的女子和一位清秀清年创造了日晷,感觉整个世界都变样了。所以凌青芦你还得读书看报啊,别玩你的破弓,你的弓可不是圣遗物,别浪费愿力祈愿没用的东西。” “叶清斋,你还想不想我用弓给你搞露水和彩云啊” “是啊,我看邸报里还有西王母和南华老人,也是从东方之国来的现在也是报道热点了。”快递员赶紧打圆场转移话题,“做我们这行的,就要在各种地形里面穿梭,你们圣壤殿也只有我们宗门能送货。那,我就把报纸给你了,我还得去下一家了。对了,姐姐你头发真好看,嘻嘻。” 快递员飞快背着他厚重的双肩背包,遁离圣壤殿了。 “你们俩别吵了,现在圣壤殿就只有我们三人了,快把报纸拿来给我看吧。” 一身莲袍的女子及时劝住了二人,她打开了最新的神山邸报,看到了有人评论掌教真人的二十个字禾相关报道,她叹了叹气,又露出了一丝欣慰的神情,心中悬着的石头终于可以落地了,也有了他的信息,以后的事就让以后去想吧。 她接着浏览了一下神山邸报,这一版是文娱栏目,左边一侧是说说今晚有偶衣小娘子在神守山下的酒肆里朗读最近连载很火的《诛神录》,吸引人们前去观看;右边一侧介绍了这个酒肆东家的一些情况。有较大的篇幅介绍了他的几首“文学作品”,大意是说他附庸风雅,希望以文会友,把这个酒肆打造成什么“集休憩交友养生娱乐于一体的文娱综合体”,在右侧末尾他还煞有介事的提到他的作品犹有深意,能够理解意思的人都会到这个酒肆里来。 莲袍女子起初并未在意,起初她以为这邸报肯定收了这酒肆不少愿力,才在此厚颜无耻的宣扬一番,直到她看到这位东家“文学作品”的第一首时,她才略微停住。 “良人明日至,讯问守神山。佳丽时以娆,女郎相与还。”莲袍女子还看到这首诗后面的一个小注,说这里的娆是纷乱的意思,不要过多解读。 莲袍女子联想到快递员过来的时间和神山邸报刊印的时间,再看了看这首“文学作品”,有了一丝惊疑。自言自语地说道:“看来,我得去见一见他了。” (书中部分龙套人物名字取自剑剑书友,都曾经是白剑,哎) 第三章 前往酒肆 “你要去见林守溪?”说者看模样像是一位中年人,不过面容却有些呆滞,与百年前温润如玉,神色谦恭的模样形成了鲜明对比。 宁絮点了点头,算是对问题的默认。 “百年了,你还忘不了那一慕呢,哥哥,你跟她永远不可能了。” 这位中年人是宁遵仙,百年前他曾经与林守溪约战,一旁的慕师靖在旁提出如果三招之内他能打败林守溪就算他赢,他未曾多想直接应允了。 当时林守溪的境界甚至还未迈入仙人境停留在元赤境,彼时的他早已在二十七岁迈入仙人境三重,可谁曾想到自己竟然成了林守溪晋升仙人境的跳板,甚至连出第三招的机会都放弃了,直接宣布认输。 他有时感觉自己就是《诛神录》的典型反派,连名字也如一粒沙子随风飘逝,自己的存在的意义就是映证主角说出冠冕堂皇的道理十分正确。 百年来,他回悟过,体验过,挣扎过,这是他道心上的一道浅浅的细痕,可百年前那道柳腰纤细,步履摇曳,款款和她徒弟携手而去的美丽倩影却成了裂开他道心的一道最尖锐的沟壑。 他曾以为自己的成就能获得她的一丝赏析或者说哪怕一丝锤怜,甚至是她路过千百过客的一个普通人,可谁知这一切就是那么平平淡淡的一句。 “我记不清了。” 那时,他甚至愿意自己给她找个台阶下,给自己保留一丝欺骗自己的幻想,可哪怕是这个台阶她也要把它破碎,以此来证明她倚靠那个人的决心。 “世人慕我,与我何干。” 一句云淡风轻的话击碎了他的侥幸。 红叶青山水急流,任他明月下西楼。 可现在,他回来了,继续着百年前未完成的仪式,他也假装把这一切忘怀,假装一切的拼命修炼,也认命了父母和师父的安排选择了他们认为合适的道侣,甚至还在与同门子弟小聚时,放歌纵酒,以一个过来人的身份自嘲暗慕者的无奈与卑微。 日暮酒醒人已远。 也许《诛神录》的作者觉得他的行为却是天下所有暗慕者的悲哀,在某章重铸时还特意以他为原型创作了一章放在了神山邸报上。他偶然一次机会,看到了这章被放置在神山邸报重置版的第三百五十一章中,他还郑重其事地把这期神山邸报给裱起来,以此来警醒自己。 可如果这白月光百年之后重新照归大地,他还会甘化作这地上的一滩积水被重新照耀吗? 他不敢做肯定的回答,刚刚听余紫说起过这件事,只好找个由头来问下他的妹妹,可宁絮的这句提问让他一时间顿住,思索了许久。 “你不还是忘不了吗?”他楞了一会儿,反问她,然后消失在雪地里,边走边说“我们何其相似啊!” …… …… 神守山下,大雪铺地。 “听说今晚偶衣小娘子要朗诵《诛神录》了,我得赶紧去那处酒肆看看。”一位男子手执缰绳,模样颇像泰西国的一名骑士,黑色甲胄与与银装素裹的白色形成了鲜明的对比,他停在离酒肆不远处的一处驿站前,下马歇息,对旁边的一人说道。 “这酒肆还没到深夜遍传来动天声鼓,我看这钟鸣鼎食膏梁子弟人家‘老觉腰金重,慵便枕玉凉’的生活也不如这酒肆‘笙歌归院落,灯火下楼台’的安排丰富呀。”一名看起来衣着华丽的贵家公子略微挽了挽袖子,看着这神山邸报上宣传神守山下酒肆的广告,笑着说道,“黑色模样的骑士倒是在这神山十分罕见,你也喜欢《诛神录》?” “夜夜笙歌公子,我只喜欢《诛神录》第一卷那个白色毛发的小姑娘,可是她却被后面的章节给颠覆了。” 黑色骑士看着这富家公子谈及自己的装束,也打算揶揄他一下,不过后面他谈及心中所想,却也是叹了口气,继续道,“本来已经捐献了十万愿力给三花猫,可惜竟然成这个样子,我一天辛苦接受雇主委托取得的愿力竟被三花猫拿去祈愿圣遗之物去了,这圣遗之物也只有圣壤殿的神女才能运用自如罢了,她顶一个猫猫头得到又能干些什么呢?拿着当猫粮吃吗?” 这位黑色模样的骑士说得越来越激动,接着又把这一年来的辛苦酸甜讲给这位“夜夜笙歌”公子,这位“夜夜笙歌公子只好好言相劝,转移话题,说自己早已将三花猫的一切联系斩断。 说来惭愧,那时我贡献的愿力甚至能在贡献榜上排进前十,可谁知道后面也遇见了你说的情况下记得那时天真地偷偷问她到底是什么情况”他啐了一口,说道“要么是本喵有问题,要么是再做的各位都有问题,本喵对自己的伟大作品可是很满意的喵。” 他们二人彼此找到了共同话题,此刻忘记了曾经的琐事,一起口诛笔伐这个令他们头疼不已的猫猫头们,似乎是把一年来的辛苦和烦恼一次性地当猫粮喂给了三花猫,想让她吃饱了撑死。 讨论完了,接着便是暂时的平静。 沉顿了一会儿。 “说来奇怪,你为什么要在下雪天来看这个节目呢?”一身黑袍的骑士率先打破了宁静。 “我想观察一下偶衣小娘子的真实情况,在家待久了欣赏这酒肆夜夜笙歌的雪景也是难得的好事啊,你呢?” “我喜欢白毛小姑娘,这次偶衣小娘子听说也会做白毛打扮,我就特意专门放下手中的委托过来了。” “黑色骑士,没想到你是这种人。” “你不是吗?你看我这有珍藏多年的白毛小姑娘投像,用的是神山修士的炁体输送而成,没有任何灵力损失,高清可感可触,你要不要?” “你不交出来我就向你雇主举报了,说你没做委托来这里看节目?” “我拿真心待你,没想到……” …… 一身莲袍打扮的女子也在这驿站休憩,默默地听着二人言语。 莲袍女子原本在圣壤殿是终日赤足的,这次她难得离开圣壤殿,特地精心打扮了一番。 不过她知道自己姿色姣好,名字常被一些无聊文人列入神女榜首,这次为了避免引起不必要的麻烦,或者更多地说是将自己最美好的一面留给他,她特意满头青丝挽起,以精美的金冠定着,流苏随发而落,垂上那袭古典的长裙,黑色的束腰上暗华精美,下方裙摆如瓣,隐约露出了一双套着深棕色薄袜的腿,上面排列着古篆,套上一层长筒靴,最后顶上一层幂篱,罩上一层莲袍将自己全身包裹起来,兼具了西方的妩媚与东方的隽永。 莲袍女子还记得这身打扮是当初她与楚妙楚映婵母女,林守溪与慕师靖一起吃饭时楚映婵帮她挑选的,当时她只当他们是自己的后辈,现在却反而要倚靠他们来照顾自己,令她感慨不已。 她静静聆听着,看到这二人从刚开始到后面已经成了倾盖如故的模样,越来后来话题聊得越来越云雾缭绕,连她也不懂得他们说什么“扫雪”“读书”“炼丹”“狩猎”之类的事为什么会有说有笑,最后变作一脸猪哥,总觉得还是有些不自在。 莲袍女子决定还是冒雪径直赶路,往神守山下的酒肆走去。 惨雾重浸,彤云密布;须臾积粉,顷刻成盐。 白茫茫的一片。 莲袍女子的心境正如这皑皑白雪,心绪悠长。她在路上想起童青鱼的那一句“我们都是众生之敌啊。” 这三座神山供养了无数仙人,他们可曾低身体悟过这人世冷暖?多少仙人恃强凌弱,背地里却干着些杀人掠宝的丑事,人间不过求得仙人庇护一时平安,却接连有邪神降下,尸虫遍地灾厄突至,所求为的是什么呢? “所谓的三大神山,不过是借着仙人之名,压在众生头顶,三只敲骨吸髓的蛆虫而已!” 莲袍女子叹了口气,童青鱼最后的癫狂她还记忆犹新。 可曾经的自己与他们何其相似啊? 自己甘愿奉上罪戒之剑,差点成为邪神的傀儡。 “剑奴,你们是罪戒之剑的剑奴,也是皇帝的剑奴。”宫语的诘问至今仍振聋发聩。 …… “你要杀我?” “是。” 天寒地冻,凄风楚雪,那年也是个雪天。 当时的自己不忍心下手,却还是盲目地听从皇帝的命令,直到那个人百年之后的到来。 …… “我是罪戒之剑的剑奴,是色孽的剑奴,是皇帝的剑奴……这样去死,虽然屈辱,却也清醒。” “你不是剑奴” “我就是。” …… “我不是任何人的奴隶” 莲袍女子摸了摸自己的胸口,要感谢他找回了自己的心跳,已经百余年没有听过自己的心跳声了,直到他的到来。 人终究是目的而不是手段。 她现在有追逐自己情感的权利了。 现在,她正朝着这个方向走去,去看看他。 她终于来到了神守山下的酒肆旁。 酒肆的入口,莲袍女子在神山邸报上就已经看到了它的模样,不同的是这里多了一面大型仙灵境,在直播着神守山的继任仪式。 莲袍女子进入酒肆,找了一个无人的桌子坐下,点了杯酒,静静观看者仙灵镜里播放的继任仪式。 …… …… 仙灵镜内,一名女子不顾寒冷,忍让换了一身清凉的裙裳作为礼裙,香肩雪白,锁骨纤细,微低的胸口脂白四溢,动人心魄。她将自己的傲人之处略微凸起,敛着眉目,淡咬朱唇,一切和百年前的一幕高度相似。 唯一不同的是,她没有直接拦住他的手臂,将凸起之处摩挲他的肩膀,而且默默地与他保持距离,安静地念着敕令。 “敕曰:云空山楚门林守溪,素履内融,清晖外彻。佳容姿仪,潘安卫貌。学究精密,旁通三山;思含飞动,高视祠人。名与时行,位因才致。河润九里,先主首徒。德披光辉,修士美赞。可擢任神守山山主,谨缵先主遗志。主者施行,咸使闻之……” 林守溪默默地听着,虽然这敕书是百年前就写好了的,当时余紫就是为了结交未来山主才提前令徒弟起草的,但直到今天才派上了用场。 林守溪默默地听着,他听着这悦耳的女声抑扬顿挫地念着这他也看不太懂又觉得很厉害的敕文,看着这女子在严寒之中穿这么单薄,心中起了一丝怜惜之意。 他觉得这女子似曾相识,百年前在神山哪里好像见过。 不过这百年前他在神山结识的女修何其之多,他只是“万花丛中过,只留数片叶”罢了,但在他的好奇心和怜惜之意驱使下还是对这位女子说道:“你念得很不错,文章很不错,声音很好听,你穿这么少,小心着凉,其实你没必要这样的。对了,你叫什么名字?” 那名女子顿时怔住了。 (书中部分龙套人物名字取自剑剑书友,都曾经是白剑,哎) 第四章 好酒 “这是姑娘您要的好酒。” 正当莲袍女子关注着仙灵镜那边的情况时,一个男子把刚刚莲袍女子随意点的酒放到了桌上,没等她同意,就在这张桌子,找了个座位径自坐下。 “你丫的,怎么突然白屏了?”酒肆里的气氛忽然喧闹了起来,众人对这突然情况感到跟意外,纷纷吐槽起来。 “看来是三花猫对林山主的艳遇很嫉妒嘛,请大家欣赏三花猫的重要讲话,精彩之后马上开始。” 一旁的偶衣小娘子马上打圆场,让大家把注意力转移到了三花猫身上。 “好喜欢小禾啊喵喵喵。” “这本书要是超过三个女主我把猫爪剁了 “写作不靠色孽难道靠大纲吗?” “大纲被老鼠给偷了。” “我觉得我写得挺好的” “你是我的道。” 偶衣小娘子把早就准备好的三花猫画面放在了刚刚白屏的仙灵镜和说书的大舞台上,好让接下来说书的一个高潮情节和刚刚继任仪式直播的突发情况有一个合理的宣泄接口。 她在做这一切时,望向了这名男子,得到点头的动作和一句暗示后,她走向了后台。 她在后台继续着这一切,并吩咐其他工作人员为接下可能的突发情况做好充分准备。 一切都有条不地继续进行着。 但这一切的始作俑者都是这名男子,刚刚的白屏事故也是他搞得鬼。 “这个故事仍将继续,我,还有你都无法改变。” “你也想跟那个主持人一样吗?” 这名男子在给这位莲袍女子递酒的时候便悄悄打了个响指,那边仙灵镜直播继任仪式的画面顿时被切换,也是他刚刚暗示偶衣小娘子继续说书,哪怕接下来的情节会严重降低对《诛神录》的评价。 “是你叫我来的吗?”莲袍女子自走出圣壤殿后说出了第一句话,哪怕她刚刚点酒时也只是以拇指指着菜单让酒肆侍者准备,未曾多说言语。 她本以为送酒的会是那名侍者。 没想到刚刚这个细节被这名男子仔细观察到,他意识到今天等的人终于来了。 莲袍女子本来是名副其实的冰山仙子,百年 来履次霸占神女榜首,世人以漠视神女相称,几百年来连她自己也以为自己能够漠视一切,用自己所修成的大日冰封之术将自己的色孽乃至一切情欲塞进了自己的莲袍中, 百年光阴里也不过是履行自己所认定的使命与职责罢了,尘世一切的喜怒哀乐她都未曾体验,就像昆仑山顶上凝结而成的一根冰檐,万年未曾融化,淡视与冷漠是的固有属性。 直到她遇到了那个人炼制的九明圣王之焰。 她所修炼的大日冰封之术仿佛遇到了天生的克星,遇到了一团明亮的焰火,直接熔化了她尘封以久的冰封仙脉,重塑了她的道心。 昆仑山顶的冰檐终于禁锢不住自己的身躯,想走下山顶去尘世看看,体验一下百年光阴里也被烈焰之火温存的感觉,于是它被九明之火之焰熔化,在昆仑山顶来了个自由坠地,化作了一摊积水,酝酿着浓浓的情愫。 当时她借着色孽之印还没有消退的借口,鬼使身差般地要求他把九明圣王经写在她的美背上,甚至还装做一位魅惑众生的妖女轻启笑靥,与他开着玩笑来。 …… “何必慌张,我对你可没兴趣。” “慕姑娘的滋味比你美妙多了。” …… 她当时还记得一本正经的他俏脸上竟然泛起了一丝红晕,顿时羞赧起来,仿佛上演了戏本里纨绔公子调戏良家妇女的一幕,只是有所不同的是那次的性别颠倒了过来,是女魅魔逗弄俊俏公子的一幕。 可她心中仍有一丝后悔,竟自讨没趣地承认这是一句打趣的话,想到这她不由得对三花猫生起了一丝鄙夷,那一幕的莲袍女子确实就像是发疯的女魅魔贪婪地索取自己的猎物一样。 “三花猫你把我写成话本里那浪荡不堪的魅魔也就罢了,可我如果那时是魅魔,为什么不能趁机托举他的下颌,对他呼出一口热气做出更魅魔的事呢?我在那里竟然还故作对他保持一丝矜持,嘴上说着对他没兴趣可自己却……” 莲袍女子后悔当时未能与他直接敞开心扉,但不管怎么说在经历了时间的沉淀之后,她才明白自己越来越离不开他。 若说她当初还能以回报恩情为借口,在三天内替他接连寻来了炼丹用的珍贵材料,但那以后在圣壤殿漠视神殿居住的日子却总感觉身边缺少了什么,漠视神殿她种植的花卉、小禾和慕师靖赠送的红白萝卜也抚慰不了她道心里泛起的阵阵涟漪。 她的道心已经被九明圣王之焰熨帖,原有的尘封已久的容器已经盛放不了她那颗被熨帖已久的道心。 焰火让道心熔化,流出了丝丝琼浆,点滴到了漠视神殿花圃里的花蕊里,增添了最秾稠的艳色。炼就的冰封体脉在漫雪纷纷的椒房深殿的长夜里发出了一丝若有若无的浅哼,也只能用颀长玉指在花蕊里汲取花露来暂时禁锢住这裂痕点点的冰封体脉。 若她是花圃里的牡丹,她绝不成为“明朝风起应吹尽,夜惜衰红把火看”的牡丹,而是需要他吟诵一句“唯有牡丹真国色,花开时节动京城”来盛赞她的艳丽;若她是花圃里的菊花,她绝不成为那“蒂有余香金淡泊,枝无全叶翠离披”的菊花,而是需要他吟诵“耐寒唯有东篱菊,金粟初开晓更清”来盛赞她的傲然;若她是花圃里的梅花,她绝不成为那“自去何郎无好咏,东风愁寂几回开”的梅花,是需要他吟诵“疏影横斜水清浅,暗香浮动月黄昏”来盛赞她的媚态。 绝不会“自约赏花人,别后总风流云散”。 那柄漆黑的罪戒之剑早已破碎,她腰间已佩上三尺冰雪,一柄白剑上镌刻“冰心玉壶”四字,与这皑皑白雪融成了一体。 冰雪白剑却是用九明圣火之剑铸造而成,连同这冰封体脉重塑成了他的模样。 莲袍女子这时候看了看自己腰间的冰雪,自己,包括她所承之黑剑,甚至连带着那个时候漠视包括自己在内的一切心绪,都被一场焰火淬炼,“冰心玉壶”里也烙印了他的笔墨。 直如朱丝绳,清如玉壶冰。 世人眼中她还是那个如朱丝一样道义在神的仙子,如玉壶一样漠视一切的神女,但这朱丝寄托地是她的相思与缱绻,玉壶贮藏地是用火与冰催化反应而成的琼浆与玉液,她将冰壶冰冷的一面展示给世人,而将温存的液体留待他挹取。 可她又能独自攫取他的火种吗? 到现在她想了很多,这种道不明的滋味在她的冰肌玉骨里是体会不到的,直到…… “你也想跟那个主持人一样吗?” 这名男子再问了同样的一句话,将他从纷纷扰扰的情思与惆怅中拉了回来。 她是认得仙灵境中这个主持人的,她叫宁絮,从她在祖师山到成为圣壤殿承剑神女以来,她也曾不时前往神空山讲学,这个宁絮也是她教导后的几个极有天赋的年轻后辈之一,性子也正如她一样外表清冷,有冰山师姐的称号。 她在漠视神殿独居的时候偶尔翻起神山邸报的时候也听人说起过她曾经穿艳装谄媚神守山主的故事,那时的她还是皇帝陛下的忠实拥趸,对这些稗官野史闾巷传闻的事也只当是笑料耳,但现在…… 一旦黑暗里的飞蛾发现了焰火的珍贵,它们就会奋不顾身地追逐这一丝焰火,无论这丝焰火是否真实。 莲袍女子现在终于能体会到这句话了。 甚至她能感受到宁絮作为主持人穿的这身艳装与百年她见宁絮穿的一幕一样,这难道就是她看话本里常说的女人的直觉吗? 紧接着,莲袍女子意识到了一丝不对劲,正当她好奇那个人怎么会连宁絮的名字都记不得了,好奇宁絮现在该如何回应的时候却清楚地看到这位男子在做了个打响指的动作之后,仙灵镜却突然白屏了。 “是你叫我来的吗?”莲袍女子继续重复了刚才的对话,她的声音带着一丝清冷,但却如出水芙蓉一样经历溪水的滋润,不饰雕琢,让人忍不住想听她说话,体验到菡萏花蕊绽放时的花香。 莲袍女子这才看了这名男子一眼。 只见他身型有些微胖,肚子挤出几团赘肉,真可以用满脑肥肠来形容。他穿着一身冬天商铺随处可卖的御寒大衣,就是那种穿一次可以当几个月的实用货,头发像是一月没有梳洗一般,几处发梢末端还残留着白色的头皮屑,脸部确是随处可见的路人长相,几处区域还凸出痤疮,一看就是没有进行过基本的神山修行,不然早就可以用基础仙术消灭它们,连鼻梁还残留着鼻涕。眼睛总是眯成了一条缝,嘴唇咧开的牙齿有些斑黄,附属着几处吃剩下的菜羹,露出的手指和手背有点黢黑。 莲袍女子感到了一丝不适,她甚至还未计较他刚刚没经她同意跟她同处一桌,她很难确定就是这名男子是这名酒肆的幕后老板,更难想象是他是神山邸报用大篇幅报道的人,所以她问了同样的一句,希冀着他给出否定的回答, “啊——嚏”还没等他回答,他直接用黢黑的手擦拭了一下鼻涕,丝毫没有顾忌旁边坐着一位莲袍女子,他拿起桌子上的一个空杯子往空酒瓶里假装倒酒,送到口边假装饮下,真诚地说道:“这重要吗?重要的是多场好戏就要在今晚开始了,让我们继续吧。” 话刚刚说完,一个身段挺翘。头戴幂篱,裹着一身雪白狐裘,两侧半开叉,漏出雪白的冰丝厚袜的高挑女子直接推开了酒肆大门,对侍者说道:“小二,来两坛上好的美酒。” 话还没说完,这位身姿姣好的女子又对着这位男子和莲袍女子共坐的一桌的方向说道:“你怎么来了?” 第五章 好戏 “好久不见啊,仙楼楼主。”还没等莲袍女子应答,那位蓬头垢面的男子率先接下话茬, “你怎么在这做生意了?” “嗅觉。” “那我的嗅觉也很好了,在这里没想到见到你。我给你说,百年前我在仙楼底下藏了多少好酒,全是从你这买的,结果你猜怎么着全被我闺中好友给偷喝了,把我给气着了,不过那时我可以卡她女儿的课业,只是……” 狐裘女子说到这里顿了顿。她本来今天就是为了庆祝徒儿继任仪式才特地下山来沽酒的,难得自己两个小徒儿和自己师父师娘都聚在一起,确实是个值得庆祝的日子。 她庆祝的方式便是喝酒了,只是刚刚偶然与酒肆老板交谈的时候遇到了故人,一连串回忆浮现在她的识海。 她习惯了四百多年一个人外出游历的日子,却是养成了借酒浇愁的习惯,明明自己的酒量那么差,但酒却又像是一串钥匙,它用钥匙打开了锁柜,拿出记忆中美好的画面让他暂时观赏。 她曾听她母亲给她讲起她年青时候和爹爹一起喝酒的故事。那时娘亲还自嘲道自己带爹爹一起喝酒,没想到爹爹第一次喝酒没醉,自己反而醉了,爹爹还以为娘亲喝酒中毒,跟人打了一架,那时的娘亲明明自己的酒很差却总喜欢教自己喝酒,还抱怨那时费了自己多少银两呢。 可能那时候她不懂在乎一个人是什么样的感觉吧,可能一个平常人看起来醉酒的行为,在被在乎的人眼里确是需要被怜爱的感觉。 她那时就想体验一下被人在乎甚至被怜爱的感觉,自己偷偷摸摸地呡了一口酒,却没成想东倒西歪,吓了娘亲和爹爹一跳。 从此以后,她便对酒产上了好奇,她还清清楚楚地记得城破那一天,自己还好心好意地给幼时好友一盏青铜盏,祝愿她获得超能力,却被她奚落一分,说自己被骗了,还问自己能不能喝酒。 “拿回去喝酒吧,对了你会喝酒吗?” “当然……当然会,我酒量好得很。” …… 两个故事她还清晰地记得情节跟《诛神录》里的第一百零二章和三百二十二章相像。因此她看神山邸报,在这里有偶衣小娘子说书《诛神录》,又把这里的酒肆大肆吹捧了一翻,便趁着继任仪式开始的时间,专门到这酒肆里一来趟。 没想到这个男子在百年前的时光里多次卖给他好酒,她便因此对他留了个大致印象,但也只属于买酒时熟悉的商家罢了,其他方面便没有做过多了解,没想到百年后他仍然是一副邋里邋遢的样子,在这里开了个酒肆,莫不是一直单身才在神山邸报上打广告来宣扬自己吧? 但百年未见的人或物再次重逢,多少勾连起百年前的回忆。 娘亲曾教过他一句“人生何处不离群?世路干戈惜暂分”,没想到竟然成诗谶了。黄衣君主,破碎之日,识潮之神等等灾厄过去,逝去的熟悉的人很多。 幸运记得曾经有个认识的人还能活到现在,这次再见重逢,故而触景伤情,只有“座中醉客延醒客”,无奈再假装一回醉客了。 狐裘女子想到这不由诙俳三花猫在那本书中把自己写成了一个妩媚的醉客,不知道她是怎么想的?三花猫或许也只是偶然听说了这个故事,便在《诛神录》里信手编了两个巧合的情节,并由此笃定自己一定从小是个豪爽之人,只是三花猫却不知道自己当初为什么要像那样回答自己会喝酒。 当时的回答她对了一半,她的酒量一如既往地差,跟闺中好友喝酒的日子常有,可熟悉的人和物确再也回不来了。 难怪娘亲曾教过自己苏子作品《浊醪有妙理赋》的一句话“在醉常醒,孰是狂人之药?得意忘味,始知至道之腴。” …… 狐裘女子刚刚一刹那的语噎,却回忆了如此多的细节,突然说不出话来,当年还开玩笑要卡自己徒儿结业没想到…… 过程是意外的,自己在一百年前与现在不是终于找到自己师父了吗? 我应该……高兴才是。 这时她的眼睛里却不由自主地濡湿了什么,她将手伸进幂篱,轻轻在眼睑上揩拭。 “我刚刚说到哪儿呢?嗷,不管这么多了,刚刚眼睛里进沙子了,你们都没看见知道不?” “可仙楼楼主你脸怎么红了,不会我卖的酒闻着就醉了吧?我的酒酿出来现在可没有完全有这个效果啊,你要是醉了我这也有解酒药,给你算个便宜价行不?你要是愿意留下来帮我测下酒的品质我可以考虑给你打折,毕竟我都百年没见了,给你打折就算是见面……” “闭嘴!别影响我今天的心情。” 狐裘女子说完,就把手攥成了一个拳头,脸上闪过一丝愠怒,刚想发作却又想到今天是个喜庆日子,砸了这就酒肆事小,耽误宴会是真,她又将握拳的手摊开,咳了咳。 “我酒量很大的,怎么会喝醉,不劳你担心。酒是至道之腴啊。你这直接给我准备两坛最好的美酒,我直接带走。今儿个是我师父继任山主的日子,我不想跟人打架,我只想喝酒。” 狐裘女子说完往这名男子和莲袍女子坐的方向走了走,她发现男子桌子上有一个空着的酒杯和一个空酒瓶。 “怎么,百年未见你还喝不起酒吗?酒杯里一滴酒的痕迹都没有,你莫不是在暗示有人请你喝酒。” “公是公,私是私。鄙人虽然经营着这小小酒肆,却也分得清公私分明的道理,自己不甚好酒,所盛空酒不过为场面应付罢了,不会贪挪客人自己点的东西。” “好一个公是公,私是私,你莫不是意有所值。”说者无意,听者有心。狐裘女子想到百年前她闺中好友曾把自己女儿送她门下修习,她便趁机好好敲诈了多少束脩,仙门的日常开销也多半是闺中好友赞助,甚至徒儿的生辰礼物也是闺中好友暗中购买转由她之手来赠送。但更为过分的是她百年前购买的珍藏好酒有部分账款还记在她闺中好友门下,以致还有部分账款没有结清,这事还在神山邸报上报道过。只是当时这百年来她尚在闭关,这男子这么一说她才想起此事。 “不敢。百年前的事我都记不清了。” “这百年来我出关的时候都在遍寻佳酿酒,找来找去还是记得你卖的酒最好,我喝得最有感觉。你放心今天我心情好不用楚国的钱,我现结就行。” “知道了。那仙楼楼主可以请我喝酒吗?” “你咋不暗示你同桌的女子来请你喝酒,我看你在神山邸报大肆宣扬你自己,莫不是你是来相亲的,她就是你相亲的对象?我看你倒是和她挺匹……” “配”字还没有说完,那位莲袍女子便拔出刻着“冰心玉壶”的三尺冰雪朝狐袍女子面门刺去。 刹那之间,肃杀之气顿生。 天气一如三百年前黑云弊日,万里飘雪。 场面一如三百年前剑气横冲,惊雷十绝。 “好戏开始了。第一场,开幕。” 男子说完便做了个手势,场面开始切换。 倏忽之间,人散楼空。 场景中只剩下一张桌子酒和两张凳子,桌子上还余留着刚刚莲袍女子点的美酒,男子刚刚用的空杯子和空酒瓶。 场景边界上,突然升级了四架仙灵镜。 …… “今天的特别节目开始了,仙楼楼主对战漠视神女,重启百年之战。” “道门楼主能否维系不败战绩?漠视神女重塑道心之后能否一血前耻?” “没给愿力的快给愿力呢?收集愿力达到一定程序仙灵镜画面可以升级一级哦。” “多仙灵镜推演,全程无死角,不要错过,” “《诛神录》未曾详写的战斗,在此呈现。” “实时赔率,有赌能打多久的?有赌谁赢的?您都能参与。” 偶衣小娘子知道,刚刚老板用手揩鼻涕,用空酒杯喝酒的时候就是老板告诉她要做好充分准备了。 今天她知道老板说今天有好戏要好排,叫她提前准备战斗推演,她当时还不理解为什么要这么做,老板的行为在她看来有些怪诞,但跟着他一直有油水吃的经验还是促使她几乎对老板的命令无条件的执行,所以她为此特地准备了几架光滑结实的仙灵镜。连推演念的话语也是提前准备好的,就为了今天这一幕,因此不惜花飞大量愿力打造结界,好让今天的推演结果发挥最大的效果。 用结界的好处是里面听不到外面偶衣小娘子解说的声音,不然推演的结果可就要大打折扣了。 …… 狐裘女子和莲袍女子丝毫不知道她们正在被推演着,也丝毫不知道她们彼此的赔率如何,她们只知道一打起来就要拼个高下。 三尺冰雪一出剑鞘就需要品尝一下狐裘的味道,彻底诀别过去的黑夜。 五指青葱一握拳头就需要吸收莲袍的光晕,彻底发泄今日怒火。 剑气化作一道白光向狐裘女子铺面袭来,她捏紧拳头直接一拳砸出,化作一道罡劲抵挡。 剑气与罡劲相撞,两力相抵。 “铛——” 气与劲摩擦使剑发出铿锵的撞击声,迸发出火花来。 狐裘女子的狐裘被火花烫出了一道口子,莲袍女子的莲袍被火花划出了一道破痕,露出了刻着古篆文字的深棕色薄袜。 二女顿时各自后退了几步。 第一回合,平分秋色。 莲袍女子这时却将一只手握成掌状,做出祈祷的姿势,口中默语,气转周天,另一手持三尺冰雪,剑刃对着屋顶藻井。口诀默诵完毕,登时剑中燃起了九明圣王之焰,然后她将剑刃对着狐裘女子,横着刮出一道焰火剑气。 剑花秋莲光出匣。 狐裘女子不慌不忙,一只穿着冰丝厚袜的矫健长腿朝对方面门扫去,同时以另一只腿为支点固定地面,用矫健的身法侧身旋转摆动,灵活躲避对方的剑式。 身轻一鸟过。 “哐——” 两人的幂篱齐身掉地。 第二回合,互有胜负。 “时以娆,你怎么穿着你先祖的衣服。你……” 话还没说完,那名男子突然现身,他拍了拍掌,说道:“多场好戏,第一场刚刚开始。” 第六章 山峰 “宁师姐怎么穿着百年前流行的衣服去见山主?” 立在继任仪式上的几架仙灵镜突然白屏了,镜中的画面突然消失了。整个继任仪式的气氛一下子变得喧闹了起来,有人趁机放大嗓门,想把自己的好奇欲望给释放出来。 “我看玄仙门有人传言百年前她曾穿得花枝招展,私下去见山主,今天她难得让我们们大饱眼福,可真是……” “够了,我妹妹是当今玄仙门门主,天下第九仙子,这次能成为山主继任仪式的主持人是三宫长老一致同意的了,将来是山主身边的大红人。若你们继续在这聒噪,我定会会向三宫宫主奏报,扣除你们在神山的活跃度。你们若是从现在开始管住自己的嘴巴,相应的好处定会少不了。只要你们能做到,圣遗物你们也甚至可以不用向三宫他们祈愿直接送给你们就行。”站在一旁的宁遵仙说道。 宁遵仙知道自己怎么反驳宁絮与继任山主的的艳闻都是苍白无力的,于是他换了个方式,说出宁絮当主持人的事是新任山主和三宫宫主一致决定的,就算你们传再多有关她的谣言,只要知道上面有人保着宁絮就行。 经历了百年荏苒光阴的他,心性早已被磨平了,他也不会像百年以前随意被人激将,与人打赌争斗了,这次他能来参加这次继任仪式,除了为自己的妹妹处理谣言之外,也是希望能和继任山主搞好关系冰释前嫌,牢牢提升玄仙门在神守山的地位。当然有可能的话,宁遵仙还是想见一下百年前那个让她流年忘返的倩影,也算是彻底地和过去做诀别了。 刚刚继任仪式用来直播的仙灵镜似乎是灵气受到了搅动,突然白屏了,这让三宫宫主他们有点着急,好在他刚刚主动请缨修复了仙灵镜的灵气搅动,这也让林守溪对他有了个好印象。 他参加继任仪式的一切程序都是三宫宫主安排的,对此他只想尽快让这次仪式结束,好继续去见小禾、师靖、小语和楚楚她们,之所以不让她们参加继任仪式也是怕有些神守山的女弟子会借机缠上他,他的桃花债已经惹得过多了,可要是再让她们遇上这些女弟子,那可真是有理也说不清了。 刚刚他觉得这名主持人衣衫单薄,就下意识地出于怕她受害冻住的目的,说了一句“你不必这样”,再顺便问了问她的名字,可还没等她回答,却是仙灵镜白屏了,场面有些是喧闹,传来阵阵杂音。直到一名自称是他哥哥的人上来处理了这个突发情况,他才知道他们俩是兄妹。 等等,兄妹!林守溪记忆中的片段似乎变得清晰了起来,他记得神守山的大长老庄尔与庄柔是一对兄妹,只是看年龄与相貌似乎差异很大,这两位也好像在哪里见到过…… “絮儿妹妹,你怎么呆住了,山主在问你话呢?” 一旁的宁遵仙看不下去了,他知道今天是至关重要的日子,百年来玄仙门在代掌教真人掌权时就一直备受三宫打压,这次继任仪式是势力重新洗牌的标志,他必须趁此机会在继任山主面前留个好印象,还要找个机会赔礼道歉承认百年前自己的不对,只是最重要的一点是要为继任门主分析神守山的局势,让林守溪明白玄仙门的存在能制衡三宫。 百年来,宁遵仙渐渐明白修仙得道不仅要追求境界与长生,还要学会怎么在神山之内怎么维系与各宗门的关系,他宁遵仙百年前算得上是天才,可和《诸神录》和《圣子守难记》里的主角人物相比自己就是个普普通通在神守山求挣扎的修士罢了,书中主角可以“举世清浊我独醒”,一剑斩开这大道,自己只能选择“沧浪之水浊兮,可以濯吾足”。毕竟自己所在乎的还有自己的宗门与家人啊。 人道便是仙道啊。百年间宁遵仙逐渐懂得了这个道理。 等等他刚才说什么?絮儿,林守溪全想起来了,这是他百年前记忆的关键点,一个提示就让他把与宁絮兄妹的故事全部想起来了。 林守溪此刻却突然明白了什么。 他记得自己百年前曾经在雪场比武之时曾夺过她的剑鞘狠狠羞辱过她,她也曾在自己与宁遵仙比武时选择赌自己赢,也曾在百年前穿着跟今天一样的衣服单独见她,她该不会是……。 他想到这里既松了一口气又冒出了一丝冷汗。说松气是还好她们没来出席这个继任仪式,不然今天又是一场腥风血雨。说冷汗是因为刚刚的仙灵镜又恢复正常了,她们有用仙灵镜观看这场继任仪式的可能性。该死,早知道就认真看下三宫宫主呈上的供自己审阅的继任仪式准备方案了,直接把这个仙灵镜给撤掉就行了。但现在已经来不及了,等待他的是另外一场考验。 林守溪用余光瞄了瞄宁遵仙,他心中却不由地嘀咕,宁遵仙你这是好心办坏事了。 他将头特意往下抬低点,避开与宁絮的直视。 此刻的林守溪定然是不知道宁遵仙说的什么人道便是仙道的大道理,他只知道如果她们用仙灵镜看了这场继任仪式,自己若是处理不好今天的继任仪式,自己这几天怕是要被赶出房间,被动地不能人道了。 还好,林守溪算是比较幸运的,之所以说是比较,是因为林守溪说的她们里只有宫语一人在神守山下的酒肆里看到了用仙灵镜显示继任仪式的画面。 但她又不是独自观看,刚刚跟她打了一架的人正在同她一起观看。 …… “看看这场好戏如何?”酒肆那名蓬头垢面的男子说完便做了个动作,刚刚场景里架起的四台仙灵镜顿时切换到了继任仪式的画面。 一旁一直解说的偶衣小娘子也表示这场战斗她们打累了,告诉看客们需要用三花猫来活跃一下战斗时紧张的气氛。 场景外面的紧张气氛一下子纾解了许多,但场景里面的气氛却一下子变得剑拔弩张了。 “怎么,他只属于你一人的吗?不允许别的女子追求他。”莲袍女子讥诮道。 莲袍女子当然就是时以娆,那位狐裘女子自然就是宫语,自从林守溪一百年前消失了以后,时以娆一直在圣壤殿里看护恶泉大牢,宫语却在真国云墓雪崖下的府邸里闭关,两人竟然有百年未见了。 但两人竟然为了一人,一百年后又突然打了起来。 今天的莲袍女子通过邸报的暗示想知道这名男子的信息,便来见一见他,之后去神守山见一下林守溪,因此她特意盛装打扮了一番,穿上了她先祖的衣服。 她记得她第一次与林守溪坐在一起吃饭,他见到自己,还吃了一惊,说了一句“时姑娘本就是天眷之颜,现在与她的先祖更像了。” 她把这段话铭记于心,甚至还清晰地记得当时小禾用力掐他胳膊的场景和慕姑娘讥讽他油嘴滑舌的场景。 可惜当时自己只是礼节性地嗯了一声,装做喝茶的样子躲避他的目光。 但如今……现在她们似乎都围在了他身边,她今天特意用莲袍把这一盛装遮住就是想只让他记住自己最妩媚的一面,但现在却被宫语看到了,自己显然单独见他的机会落空了。邸报里面也盛传仙楼楼主和他也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她只是假装相信这是假的,想单独跟他对话把这一切都问明白。 宫语今天一来酒肆,时以娆一眼就认出了她。但她的到来显然破坏了她的计划,甚至她还打趣把自己与这位蓬头垢面的男子扯上关系,这是她所不能忍的。 她顺便想试试自己近来新修的九明圣王之焰功力究竟如何,几百年的不满加上今天的玩笑,几百年的新账与旧账今天一起算了。她便今天任性了一下,径自与宫语动起手来。 宫语今天也是大好心情,她今天不由分说地与小禾和自己的两个徒儿说了,今天是林守溪的山主继任仪式,没与他们商量便决定举行一场酒宴,自己一个人下山置办酒宴去了,却没想到今天在山下遇到了百年前她买酒的故人,当然更意外的是她遇到了自己的宿敌时以娆。 但今天的时以娆功法却和平日不一样了,甚至还能打掉自己的幂篱,她感觉时以娆今天的功法变强了许多,好像隐隐约约与师父的功法有所相似,这难道…… “没看到仙灵镜吗?你的徒儿有小迷妹咯,你要不要担心他被人抢走了。”时以娆在圣壤殿遇到林守溪后,自己的漠视属性似乎被改变了,难得,话变得多了起来,当然这只是在遇到她熟悉的人才这样,在陌生人之前还是一样的沉默少语,漠视一切。 “怎么,要你管。两百年你还不是一样被我狠狠地揍趴下,一百年前你还不是被我踩在背上,怎么你今天不使出你的大日冰封术。你今天使出的什么歪门邪术,莫不是你这百年来春心荡漾,又做了哪个人的剑奴咯,他怜悯你才赏赐给你的。” “你不是他的剑奴吗?” “你什么意思,找打。”宫语一边说完一手捏拳朝时以娆打去,同时一脚横踢旁边的一张椅子,让椅子借着一股冲劲朝时以娆打去。 时以娆不慌不忙,轻轻往后滑步,滑到了离墙角还有几步的距离,墙角上面是一排木栏杆。 她正好离开了宫语拳劲的攻击范围,顺手借着场景旁点着的一道蜡烛,时以娆骈指轻轻一划,那蜡烛顿时升起,在空中好像翻了翻几个根头,化作一团焰火,直接把冲过来的椅子烧得粉碎。 椅子经过这么一烧,只剩下一堆木屑在那儿。 “我看你是不是在和你徒弟玩这蜡烛的把戏,这木屑就是你的下场。”时以娆这时竟然露出一丝微笑,“你还有什么招数尽管使出来。这世界以剑为尊,邪灵与龙尸需用剑才能抹杀,你还是别用捏你的拳头了,成为剑奴没什么可丢人的。” “那你怎么不用你的那柄罪戒之剑呢,那柄黑剑呢?你怎么成白剑了?”宫语继续嘲讽到,“你忘了我一百年前曾把你全身都摸遍了,我突然有点记不清楚大日冰封决了,想看看你背上的字还在不?” 宫语也出言回怼时以娆。她没被时以娆能轻而易举地化解自己的攻势而吓倒,而是将双手合掌交错蓄力,捏出一道蓝色的霸体,再拿起一把椅子,不过这次她没有直接攻击时以娆,而是将蓝色霸体捏了一小段时间后将这把椅子往场景里的木栏杆砸去,木栏杆下面就是一面墙,离时以娆很近。宫语想通过毁掉木栏杆,间接砸到时以娆,好把她的衣裙直接砸开。 时以娆见状,也使出同样的做法,直接对墙壁蓄出一段剑气,借住墙壁反弹过来的剑气,让自己向宫语撞去,想体验一下自己压在宫语身上是什么感觉。 木栏杆成功被毁掉了,没能砸中时以娆。可时以娆却被剑气推向了宫语,身躯砸到了祖师山丰满的山峰上。 同时,神空山的山峰上,一场好戏也正在上演。 第七章 说书人 神守山峰,片片素白堆砌,点滴飞花落在了乌鸦鸦的人群里。站着的人们不时抖落了身上衣裳的雪白,双手摩擦着积累热量,还有不少修士用灵术来御寒,除了三宫的高层人员,大部分人都期望着继任仪式能够尽早结束。 大抵是暮色将至,凛风会更猛烈些,人们不想在雪夜里熬饿受冻,想回到自己的小屋,披上青毡取暖,盼望着开春神守山能律回渐暖,更祈愿着新任山主能够给神守山更多的福利,至少也得让三宫宫主把祈愿得到圣遗物的概率调高一些吧,这也算是“一元更始,万物更新”了。 三宫宫主以前捞金的手段是出了名的,有人听神山邸报说就连写《诛神录》的三花猫也对这圣遗物爱不释手,把精力都用到了祈愿圣遗物上面。好多期期必订阅《诛神录》的神山邸报的人都接连抱怨,说这连载的《诛神录》就像是完成神山邸报编辑的任务罢了,水平远远不如刚开始的状态。 今天山下偶衣小娘子讲的《诛神录》新的一章据说就是取材新任山主早期的情感经历,连主角名字都不改的那种,但这一章还是给人吊足了不少胃口,人们想知道主角最后对小禾到底说了什么?不少人还欣羡于偶衣小娘子的面容和音色,想获得一个与她亲自见面的机会,所以还有一部分人抱着结束后想去酒肆现场体验的想法,自然也就希望继任仪式能够尽早结束了。 人群里关心宁絮心里怎么想的是极少数的,今天人们更欣赏宁师姐的英姿,都站这么久了,关心她是怎么想的自然是极少数的,大多数人都在想着继任仪式结束后,要么回去取暖,要么去山下看说书。 宁絮却希望时间永远凝刻在她念敕书的一刻。 暮色将至,继任仪式从黄昏一直准备到了晚上,天空还会继续变得漆黑与黯淡,她想把为他念敕书的时刻永远定格在黄昏那一刻,这时无需担心他的回答,只管专心念好便是,哪怕这封敕书是百年前她就早已经起好了的,用尽了她的词藻比翰墨,将他的魅力与优点简短地直接刻画在了她双手捧读的书卷中。 她的声音庄严而不失本色,连身上的妆容与首饰也是如此盛装打扮过,她尽量放慢语速,抑扬顿挫地念着,她的目光不敢与他对视太久。 她将敕书用的书卷略微捧高,挡住了她的脸部,这样他就可以观察不到自己的神态。 这个时候她不想让他知道自己心中莫名的心态,她还是想尽力维系神守山冰山仙子的形象,但她又想竭力观察他的样子,看他是否记起了百年前的一幕,记起了自己难以忘怀的感觉。 毕竟在成为主持人之前,她才刚刚与她的姐妹里一起体验过这种“难以忘怀的感觉”,虽然不是亲身体验,但她百年里要不时体验过这种感觉,想尽可能地模拟,这种模拟虽然很疼痛却有一种异样的舒服,她为了尽可能增加模拟的真实性还将神山邸报里类似的场景收集起来,垫在自己的绣床里。三花猫的《诛神录》里这种场景的刻画太多了,主角也和自己同名。三花猫却只是单纯地凭空想象。不懂得书中那些配角的体悟。 她们不只是书中一个单薄得近乎随处可见的名字,而是和其他女配角一样有着自己的情感与体验。她平时的一切烦恼与不开心都可以与她的姐妹们倾诉,毕竟她们彼此都被他用他特有的招式问候过。 当然,这只是独属她们闺中的秘密,自己悄悄体验感觉的房间也是精心布置的,这是她们定期见面会谈的场所。只是本来有个祖师山的童鸾的,可惜却步入了厄难之路,只好瘗玉埋香,随雪而逝了。 有个好处就是知道她秘密的人毕竟少了一个人了,她们的姐妹情看似义比金坚,可每个人都打着自己的小算盘。童鸾无时无刻不咒骂她的母亲,抱怨自己永远被她控制,她说她迟早有一天要亲手斩掉她母亲的头颅,结束这种癫狂的状况,她是做到了,但结果她也跟这团紊乱一块儿毁灭;应姚是祖师山寻仙门的大师姐,但自己的容貌却永远停留在了九岁,她想找到能让她找高的功法,哪怕再恶劣的手段她都再所不悉,因为她受够了那些男修士对她背后不怀好意的浪笑了;胥香属于祖师山太阿剑派,她看不起楚映婵和白祝,想方设法用自己的真言灵根让她们颜面扫地,身败名裂。这次应姚和胥香专程找了个借口来神守山也是想趁机复仇,但她们在跟自己相处时却又想再次体验被他问候过的感觉。 当然,宁絮也有自己的算盘,她这次当主持人之前也是找了个借口跟余紫提条件,让余紫拖住了她俩,不让她们参加继任仪式了,也不给她们用仙灵镜观看继任仪式的机会,否则她就不答应。从一百年前余紫让她穿今天的衣裳去见山主求取合欢经,她和余紫的关系就差不多已经形同陌路了,这次答应做主持人也只是想让自己单独面对他。她这次任性了一会儿,她不想让自己与他相处的最美好的一面被她的姐妹们看到。 但敕令念完还是终究有一个句号。 她没有时间灵根,不会让时间倒流,她在念敕令时偷偷透过书卷观察他的神态,她一直期望他能主动想起他的名字,想起百年前他与她哥哥打赌争斗时反而是他对手的亲人唯一选择他能赢。 直到他问讯她名字的一刻。 宁絮感觉黄昏是多么美好。在众人清扫积雪的时候,斜光直直地打在他的脸颊中,在雪白的世界中他是唯一的金色。漆黑如墨的发丝百年前本来是随意飘散的,这次他为了继任仪式特地绾成了道髻,身披一身白衣,古井无波的脸上流露出她才能感受到的,一份只有山主才特有的坚毅与成熟,格外潇洒与英俊。 直到暮色将至。 她念完毕他询问以后后,她连偷窥他的目光都不敢使出,拿着的书卷仍未捧下,用眸子眺望着远方。 远处残雪已经压上了几个枯树的枝干,树上撒下的雪白也逐渐快要被黑暗吞逝,连几处归来的飞雁也不愿在神守山峰上做过多停留,纷纷传过一阵哀鸣。 “枝——咋——” 一处枯树终于捱不住枝干的积雪,轰然倒塌,直勾勾地撞见了另一头没有积雪的枯树,两棵树双双落地,裹上了雪地里的一层银装。 他们彼此紧密地联系在了一起,一棵树的树枝紧紧地缠住了另一颗树的树干,而另一棵树的树干钻进了这棵树的树枝。 他们首尾相连,像极一对刚喝过合卺酒的夫妻彼此环着背缠绕,像极了山主传授她的合欢经法,像极了楼下偶衣娘子说书的那一幕,是他们与雪国最后的告别。 “此树婆娑,生意尽矣。树犹如此,人何以堪。”宁絮记得曾有文人这样形容过枯树,她现在记得自己若是不能像这两棵枯树一样做出最后的告别的壮举,事后只能“今看摇落,凄怆江潭”。 宁絮这才从刚刚长时间的回忆过来,将头稍微抬了起来,她看了看这两棵枯树,想到了该怎么应对他的回答。 第八章 你是我的道 宫语还清晰记得师祖山被撼动的日子。 当然,这次被撼动并非出于她的自由意志。 至于她主动选择或者干脆放任它不管的时候也只有几次,同样很精心动魄,只是被动失算的情况以前只和林守溪有过。 她很吃惊,但回忆起来却是沉沦的开始。 彼时的她还只是将林守溪当成了自己的徒孙,她带领林守溪在中秋节拳打中原各大门派。自己的徒儿妄言要给自己好好上一课,她笑着答应了,却没想到腴软的山峰却像遭受了巨石撞击,晃荡摇曳不停。 这是她难得的宝贵记忆,自此以后,她的征服之旅就开始了。 她一开始没想到征服的对象竟然是她,渐渐沉迷,乃至沉沦。 …… “若是不吃,我就将师祖山的事告诉小禾。” 他吃下了她亲手喂的葡萄。做为回应,以后他也亲手给自己采摘师组山的葡萄。 …… 所以她不愿自己师祖山的葡萄被其他人采撷,这次失算了 宫语还是大意了,没有……闪,她没想到时以娆竟然会直接模仿她的攻击招式直接向她身体撞去,两人双双跌倒在地上。 她没反应过来,祖师山遭遇了一场地震,迎来了另一座山峰的对撞。 所幸,那座山峰没有这座山峰波澜壮阔,所以她感觉这次她还是赢了。 宫语现在只将那座山峰翻转到地上,让她也体验下苦头。 她也不在用什么拳劲,直接将一只手五指并拢,去抓时以娆头上的流苏,另一只手则用力扯了她身上的莲袍一角,露出了神女刀削般的香肩和精致的锁骨,一小部分滑腻的背部肌肤也暴露在她的目光之内,漏出金色的行体字,两条长腿儿也没闲着,努力抬起自己的膝盖,好让膝盖直踢时以娆的腹部。 时以娆没想到宫语竟然像两百年前一样,直接以普通人打架的方式对她,没有一点仙楼楼主的仙风道骨,很像祖师山学堂里老先生无可奈何的那种刁蛮无比的大小姐。 时以娆头上的流苏被她扯了一地,金冠直接被她扯偏了,莲袍还被她扯下了一角,皱成了一团,她珍藏了好久的礼裙就这样被她弄坏了。 泥菩萨还有三分火呢,她心中也升起一鼓怒火。下意识地用自己的肘部按在对方的身上,双腿并拢,反手压住宫语,不让她起身,两手也是直接朝宫语的双眼伸去,直接攻击她最薄弱的地位。 两人这时打架配合得很默契,都没有使用自己的仙术和武功,用人类最原始的攻击方式互相打斗着,只是在打架方面双方实力接近,彼此的目的都没有打成。 她们一个攻,一个守,有时候还会攻守对换,谁也没有战山峰。场景里听到的只有窸窸窣窣扯衣服的声音和桌椅板凳拖动的呼哧刺耳声。 一个男人的说话声终结了这场争斗的交响乐。 ”你学过说书?”熟悉的声音响起,两人很有默契地停止打斗,一如他们在神守山合力对战黑龙的样子。 一有共同的敌人,她们似乎就握手言和了,甚至还坐下来冷静地想了想,她们不该如此一见面就打架的。 仙灵镜的画面重新变白,四台仙灵镜里有两架显示镜正在进行的山主继任仪式,另外两架仙灵境正显示偶衣小娘子的说书课程,不知道为什么,这边的说书过程,听书人好像都带一股怨气。 两人暂时停止了身体接触,各自把东倒西歪的凳子扶起来,端端正正地坐下。 宫语对仙灵镜中那个对林守溪突然发问的艳装打扮女子有点警惕。神山百年的女修士何其之多,她在三百年里打趴过,揍哭过的女子已经不可胜数了,这个女子她毫无印象,只是看神山邸报的时候,偶尔提到林守溪当年在神山对战时跟不少女弟子比武对战过,女弟子输了,也对他的印象很不错,说他英俊帅气,是遇到过的最好看的对手,还要加上两个限定词,三百年来和没有之一。 “师傅的桃花债真是一如既往地多呀,这女子莫不是他的小迷妹?”宫语心里想着,银牙紧咬,这才离开自己师傅一会儿,就有女子对他嘘寒问暖,可自己离开他已经百年之久了,莫非在这百年之间,他还结交了不少小姑娘,不会连圣壤殿的七神女也给……说到这,她想起了自己缓解紧张精神的无聊旖念,说要把这七神女拿去给师傅充沛后院,该不会…… 可想到这,她旁边的时以饶就是七神女之首,她下意识地转过头来看了时以娆一眼,只见她已正将自己刚刚被扯掉的莲袍重新穿好,不经意间漏出了背部的金色行书。 等等,似乎跟大日冰封术有些不一样,她记得她们一起合力对战太古之龙时,时以娆面对劫雷时她还亲手抱过她赤裸的神女。她也是第一次跟她名义上的宿敌亲密接触,感受到了一种异样的温存。 哪里不一样呢?对了,是字体,哪怕她记得她的大日冰封术是金色小楷,怎么刚刚她背上的变成了行书,而且今天跟自己对战时居然没有使用出她引以为傲的大日冰封术,招式跟自己师父似乎有些相像,她生起了一丝怀疑。 “时大神女,能把莲袍重新脱了给我看一看吗?”宫语这时候笑了笑,想到自己似乎要叫人家做事,难得主动释放了善意。 时以娆却仍是漠然地看着仙灵镜的林守溪和宁絮的对答。她目光有些黯淡,心里却很不是滋味,自己在他心里,会不会跟宁絮归入到同一类人呢?会不会就像他随手看到过的一片落叶,偶尔看到了上面精致的纹理就耐心把完,玩腻了就将它随手丢弃,用脚踩在泥土中,好美其名曰说是让它发挥更好的效用,直接反哺自然。 我是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多愁善感的?不该是像漠视身体一样漠视世间的万灵呢。 “喂,你是被夺舍了吗?”宫语站了起来,走时以娆身边,用手在她身边晃了晃,另一只手拖起了她的下颌,“怎么,刚才不由分说地对我动手,这里却怎么像个呆子一样,你不会真以为你是漠视神女吧。” “不用你管。”时以娆将身体微微一侧,目光直接远离宫语,对准了另外一侧的仙灵镜,那边的仙灵镜显示的是偶衣小娘子说书的画面,可她心中却是感慨万千,仍然好奇林守溪会怎么应对,一边听着林守溪的声音,一边看着偶衣小娘子说书的画面,一会儿趁宫语不注意,偷偷侧过头来看着继任仪式的画面,只是在直视宫语时却是一脸的冷漠。 “一百年了,你怎么还是这副要死不活的样子。”宫语说完,拿出了自己随身携带的丹药,递给了时以娆。“打也打累了,来尝尝。你也真是,不由分说便动手,我们百年未见还未好好叙旧,怎么一见面你就动手动脚的。” 宫语不想和时以娆这样平静地坐着,她生来就是活泼好动的,看来时以娆这副要死要活的样子就自然而然地想去挑逗她。 时以娆岿然不动。这时候看着林守溪的回答,好像并没有表示出很热忱的样子,做出一副公事公办的样子,头也不回地就宣布继承仪式的结束。但她紧接着又想起了另外一个可怕的结果,他会不会像对待宁絮一样对待自己呢?自己唯一的优势是他当时可能是抱着一种治病救人的态度主动接纳了自己,没有其他任何意思。自己恐怕也不会像宁絮一样主动提及自己的感受,从这点程度来说,自己可能还不如宁絮那样能直接与他目光对视,至少她还能主动问问林守溪对她的看法。 “喂,你今天怎么了?要不要我抽你两下屁股,把你身体里的邪神给逼出来。”宫语拿着丹药又在她身旁晃了晃,继续打趣着。 时以娆这时候才回过神来。 以前她们见面时就是这样,一个冷潮热讽,噼里啪啦地话说个不停;一个淡然处之,说话都是冷冷地回应,很少主动询问,就如同海水与火焰形成了鲜明的反差,难怪神山邸报有人为他们编排了不少故事,还是很多女修士津津乐道讨论的话题,像他们这么强大的神女注定应该在一起,不少人还以此为脑洞编排了她们不少关系,一些内容还不堪入目,只是有一点相似的。都是强调她们的不可分割性,哪怕有人编排她们被合欢宗宗主俘虏时也都是成双成对的,为了坚不可靠的姐妹情一起沦陷。 时以娆默默盯着她递过来的丹药,其实宫语就是性格跟她对冲,但她确实对自己还不错,就是对自己的方式太过激了,若不是她自己早就成了皇帝的玩偶,那时自己被皇帝所蛊惑甚至对她动了杀心,可无非就是一种想要打败她的执念而已,她甚至还在帮自己渡过了雷劫,从某种程度上说,她还是自己的恩人,她刚才的确有些太敏感与冲动了。 她犹豫了一会儿,还是伸手接过了她递过来丹药。 “这还差不多。对了,你背上写的是什么法术,我看不像是大日冰封术了?” “要你管?” “哟,是不是找了个一个跟我师……跟我徒儿一样的小情郎?你身上留下了他的印记?” 时以娆没有回答她的话茬,而是一字一字吐出两个字“散了。” “散了吗?” “仙楼楼主,看来你还挺关心你徒儿的。只是他会不会做你的听书人呢?” “时以娆,你什么意思。” “你看那边。”时以娆指了指着那边的仙灵镜,那边偶衣小娘子的说书声音一起,听书的人群中顿时炸开了锅。 “你是我的道。”偶衣小娘子模仿着林守溪雄浑的声音,缓缓吐出。 第九章 小团体 “这可是三花猫的写书之道的哦,跟本姑娘无关的哦。本姑娘可是什么都不知道了的哦,《诛神录》最新的说书章节就暂时更新到这儿了。” “在这里要感谢三花猫发来的喵喵喵礼物,我们酒肆跟三花猫是全面战略伙伴关系,大家若是对三花猫有什么想说法的。偶衣小娘子时刻提醒你这里是神守山文旅综合体。我们答应三花猫的讲话,我们讲将如实记录,欢迎大家购买我们精心编纂的三花猫言论汇编。” 偶衣小娘子刚刚告诉了听众林守溪最后对小禾说了什么,她说完了之后似乎预料到自己的说书结果将会起到什么样的节目效果,于是她反其道而行之,模仿一个受气的小姑娘的语气,将《诛神录》最近饱受争议的原因归咎于三花猫一人,还在之前有意暴露了三花猫与《诛神录》读者交谈时的诸多言论。 “咦,我听偶衣小娘子在听书的间隙播放了许多三花猫的平时的采访画面,其中有一句‘你是我的道’,莫不这也是他的‘高光时刻’?” “看来偶衣小娘子提前预判了三花猫的预判,一直就在暗示我们。今晚虽然情节出乎意料,但是能和书友们一起欣赏三花猫的经典言论也算值回票价了。” “哎,只是我当时还心存幻想,我那时还很纯良,天真地认为她写书的兴趣比祈愿圣遗物还大。” “呵呵,写书是任务,祈愿圣遗物才是生活。我记得在《神山邸报》有关祈愿圣遗物屋的交流栏目里炫耀了她自己的成绩,以前可没见她在《诸神录》的评论栏目里回应着自己的质疑。” “毕竟三花猫可是承诺她可以在祈愿一件新偶衣,还没有她专属圣遗物情况下,独自完成神守山深渊大挑战,挑战完她还嘲讽我们她的条件比自己差,结果通关深渊大挑战的时间却还比我们短。” “听说她穿的偶衣还是以神山邸报编辑神子小娘子为原型制作的嘞,这位神子小娘子搞了个什么‘八重堂’的编辑节目,专门审核《诛神录》之类的作品嘞,什么样的作品能在神山邸报上连载全靠这位神子小娘子说了算。” “这位什么……劳什子八重神子小娘子怎么不把《诛神录》给封禁了,感觉以后的章节越来越恶心人。” “我好像知道些内幕。我这里有份真国邸报,里面说三花猫暗慕这个……啥八重神子,还给她送过不少礼物。可这个八重神子对三花猫爱理不睬的,三花猫碰了一鼻子灰。” “以我看这个八重神子可真是高明。你们们可不懂为什么《诛神录》传递的价值跟神山邸报不符合,八重神子还不封禁。八重神子显然是懂得《诛神录》讨论的话题越多,在上面连载着神山邸报销量也就越来越多。至于她为什么对三花猫爱理不踩的,那是因为她越这样三花猫越对她感到好奇,这样三花猫就越离不开她主编的神山邸报,神山邸报的销量也会随着《诛神录》争议越多水涨船高的。” “可三花猫不是一只雌猫啊,她怎么对这位神子小娘子有意思。” “你没看这本三花猫言论汇编吗?她在书中接受过这家神山邸报的采访说她喜欢性转,所以你看三花猫不在女性情感栏目里发表作品,反而在男性栏目里发布了一部热度很高的作品。《诛神录》中以一个男性为主角到处拈花惹草,好像书中除了这个禾姑娘其他人都仿佛像磁铁一样被她吸引力,真的是因为这个林守溪很帅吗?我看三花猫是反向代入自己了吧,她喜欢性转的话这种体验就非常好了。” “小禾姑娘算是她理想中的爱慕对象,可能三花猫把小禾姑娘与这位神子小娘子拿来做比较呢。主角一方面说自己永远喜欢小禾,另一方面却又到处拈花惹草,这算是暴露了它的本质属性。另一方面小禾又对林守溪说过永远喜欢他的话,可现实中这位神子小娘子若真如真国邸报所说对三花猫冷眼对待,那三花猫在无意识中就会把这种不可名状的纠结体现在书中,所以你看《诛神录》里就会出现一种很矛盾的情况。三花猫将自己代入书中的主角,小禾就像是他的猎物一样永远不会放过,书中勾勒了很多甜言蜜语的动人场景,这就是她三花猫的美好幻想,可小禾却表现出一副深受伤害的样子。我还记得某一章还小禾直接问主角,叫他把他和楚映婵的好事详细完整得描绘出来,你看这样算不算可以当做是这个叫啥八重神子的对她爱理不理回应的真实写照呢,主角也感受到了深深的伤害。” 详细分析这段话的人是个白衣儒生,他像当初评论《圣子受难记》一样继续评论《诸神录》,说完他又绾了绾衣袖,喝了一杯茶,显示出很文雅的样子。 “兄台没想到对《诸神录》分析得也是如此鞭辟入里,我可没想到他那看似憨态可掬的的猫猫头下面竟然隐藏着如此深的险恶面目,亏那人还说永远喜欢小禾呢,不过这趟我专门辞去委托来也算不虚此行,至少还能结识兄台,”一个像西方骑士打扮模样的人穿着一身黑衣,向这位白衣儒生拱了拱手说道。 “兄台高见,不如以后抽个时间到我家去,咋们夜夜笙歌……哦不秉烛夜谈,一起去谈论一下这个什么《圣子受难录》和《诸神录》的深刻内涵和核心要义,我也想像兄台一样提升自己的儒学素养啊。”一位富家公子打扮模样的人也对这位白衣如生的大段话语啧啧称赞,向这位儒生拱了拱手。 “哪里哪里,两位兄台谬赞了,我只是把我心中不吐不快的话语一下子倾泻出来了。在这里我还想让两位仁兄做个见证,把我心中的不平之意给发泄出来,我想赋诗一首来描摹今天的情况。” 这位白衣儒生一面微笑着应答,一只手继续端起酒杯喝了一口茶,一方面悄悄用另一只手整理自己的下裳,时刻担心自己的腿毛会不会露出来。 “来小厮,笔墨伺候。”这位富家公子模样打扮的人吩咐道。 “吴姬摹绘诛神录,侪辈纷纷月旦评。 繁桂琼琼明照院,当垆卧雪枕秋声。” 白衣儒生一边摇晃着脑袋,一边徐徐道出。 “好诗,正合夜雪之景,又描绘了今天的事物,还暗表身份,道出了——哎,你踩我干嘛。” “不好意思,太激动了,抱歉。不过天机不可泄露懂吗?——哎,我身上谁给我泼的酒,好湿好湿,真是好诗啊。” 酒肆里的气氛顿时喧闹了起来。 偶衣小娘子说出那句你是我的道之后,本来众人安静地听书,但自从偶衣小娘子说出这句话之后气氛突然变得嘈杂起来,有人纷纷小声交谈,似乎把三花猫平日里的糗事包括情感史还有爱情观都抖了个七七八八。刚刚那些对话就是众人交谈时所说的话。这位白衣如生把他所做的诗摇头晃脑的吟诵完毕,大家突然又把关注的焦点转移到了讨论这首诗的身上。 直到—— “你们小团体是不能在你们自己那聊天吗?” 仙灵镜里传来了三花猫的喵喵说话声,这是她接受某个酒肆采访时所说过的,这是以前从来没有播放过。 “你怎么提前放了?没排练……准备好吗?你这个月工资没了,这个月绩效……做相应的调整,看三花猫汇编言论的销量有没有降低在说吧”偶衣小娘子大声训斥着,似乎是某个操纵仙灵镜的修士,把三花猫的采访内容给提前放了出来。 “那十分抱歉呢,说书节目偶尔出了一点意外效果也是很正常的哦。这也是三花猫与我们采访时所说的话,我是不想破坏这酒肆里欢腾的气氛的,作为补偿,今天三花猫汇编的言论我们可以给你们打八折的哦。欲购从速哦。”偶衣小娘子说完便微笑着对众人说道。 可偶衣小娘子也没料到在这个意外效果之后又有一个意外效果。 “你们小团体搁着团建呢。要不要我把你们一起打包轰出这神守山。”这人是神守山的一个低级修士,自从林守溪的山主继任仪式刚刚结束,他就马不停蹄的往山下的酒肆里跑去,还换上了自己积攒多年积蓄才购置的同款三花猫的偶衣。 他是酒肆中唯一站着喝酒又穿上三花猫偶衣的人。 他没有看过诸神录,对林守溪也没有什么感觉,但他却是三花猫的忠实拥趸。 换言之他觉得只有他能够臧否三花猫,而其他人都不配有资格。 “哟,你怎么不和三花猫朋比为奸,组成小团体,去他那搞团建,怎么跑这来搞儿事。” “你怎么还穿着三花猫的偶衣呢?你是不是又在哪捞的油水?” “哎,我记得你穿的三花猫的去见三花猫,她还把你给轰出去了。你怕想做三花猫的朋党,她还嫌弃你腌臜不堪。” 众人纷纷出言攻击他。 “你们怎么能这样凭空无人清白的。”他涨红了脸,还尽力模仿着三花猫狂怒的样子,争辩道“神守山的修士的事能叫朋党吗?”接着便说什么修士与修士以同道为朋,小人与小人以同利为朋的话了,还对什么朋党做了一番新的解释。 酒肆的气氛一下子快活了不少,似乎都忘记了刚刚听书时对三花猫的不满。 …… 事后偶衣小娘子统计过,今晚是说书节目观看人数最多的一天,同时也是三花猫汇编言论卖得最好的一次。 …… 酒肆里的两名绝美女子也难得笑了起来。 尤其是那位莲袍女子,平时总是漠视一切的样子,这次也难得两颊生起了一个酒窝,和那位狐袍女子一起笑个不停,甚至还难得接过了她递过来的酒,与她一起小酌了几杯,把刚才的不快与争斗暂时抛到了脑后。 “你徒儿看来可不止做你的听书人咯,只是没想到他当初对小禾姑娘是怎么说的。对吧,仙楼楼主。”莲袍女子假装一脸平静地对时以娆说道。 “时以娆,现在我不想回答这个问题。只是我没想到他们会打得那么凶。还有《诛神录》你写的也未必就我师……我徒孙的故事” 狐袍女子便是宫语,她的话像是自嘲,说完便给自己倒了口酒一口饮下去。那时他们在武当山打个不停。自己便像是他们的长辈一样不由分说地让他们和解,可谁曾想到他还有这样对小禾的样子,他俩后面也从未对自己说起过,她也该趁欢聚的时候探一探他俩的口风了,时间也差不多快回去了,至于时以娆所修的功法是否与林守溪有关的问题系到时候也一定回去问你手机好了。 自己在和时以娆起一起观看酒肆小娘子的欢乐场面的时候,一位小厮跑过来告诉她,她吩咐老板准备的美酒已经准备好了,只是老板有事先离开了,故特地叫自己来告诉她。 “你急了,何必自我欺骗自己呢?”时以娆悠悠然回答道。 “我们自己的小团体轮不着你来管,你还是好好和你的小情郎呆在一起吧。好了,我要和我徒孙的小团体一起去聚会呢,你这个外人就不用参加。” 宫语和时以娆一齐起身,边说边走离开酒肆。 “那我也相信我能加入这个小团体。仙楼楼主你还不能拒绝。”时以娆回答道,她本来今天来酒肆是想找这个酒店老板跟他交流几句的,没想到遇到了宫语和这个看起来有些怪诞的老板。只是刚刚小厮告诉宫语酒肆老板已经离开了,看来自己这一趟的目的要扑空了,只是可惜了自己精心打扮的仪容。 宫语和时以娆刚刚踏出了酒肆,酒肆外通往神守山下的路是一层层青苔阶梯,需要小心翼翼;通往神守山的路却是精心用琉璃瓦带铺就的康庄大道,设计目的就是为了降低上山的不适与门槛。显然神守山以这个酒肆为分界点,下山的路段三宫他们不管,而一旦入了神守山三宫便会承诺许给新晋弟子他们丰厚的福利待遇,上山的道路也不惜重本打造。 “哦,那我拭目以待了,你有本事圣壤殿七神女一起打包送过来加入我们这个小团体了,我徒孙可是来者不拒的人。” 宫语双手抱着两个酒坛子,朝着神守山峰走去,她上山之前,回头望了望,打趣式地回应着时以娆,轻而易举地向山顶驶去。 “时大神女,再会了。” 此时酒肆外面还一直不停地飘了飘雪花,时以娆任由雪花飞扬在自己单薄的破碎莲袍上。 她已经看到了,若是只凭借双脚的蛮力,到酒肆时将会经历怎样的艰辛与陡峭。可她这里确实下定了什么决心,不用任何仙术就这样一步一步地踏着阶梯走回去。 她想着离他的距离远远比这段阶梯还长,所以她先想实际体验一下若是单凭凡人力量走下阶梯离开神守山的辛苦。 她虽然与他的空间距离渐行渐远,可她觉得与他的心理距离也越来越近。 “我会加入你所说的这个小团体的,无论怎样。”时以娆在心里默念道,费劲费力地向山下走去。 (灵感来自剑在群里说过的某句批话 第十章 给过钱了吗 神守山上的雪开始下了。 宫语双手抱着两个酒坛子,往神守山上走去。 自山下酒肆过后通往山上的道路变得十分通畅,还有不少仙兽可以搭乘着前往山顶。 暮色已经落下,却丝毫感受不到一丝黯淡。 沿途却是旌旗飘摇,灯火辉煌,积雪已被清理干净。 星光炫目,昭神守之德辉;仙兽奔腾,耀云空之福祉。 一切还是在昭示着今天是神守山和云空山一个值得庆祝的日子,沿途还在报道着白祝仙子成为百年名师的光辉事迹,她下山时还在宣传继任仪式的标语,可在她上山之后立马就被换上了云空山百年盛典的日子。 她对神守山这一切的安排很是满意,自己的师父成为了神守山的山主,连自己最笨的徒儿也成了云空山的百年名师,神守山也居然把自己的场地让给云空山宣传云空山的功绩,这一点确实是她没想到的,想回去后给自己师父说神守山在他的带领下管理得井井有条。 她觉得今天的确是道门光耀门楣的日子,早就把与时以娆争斗时的不满抛到了一边,当时莫名的感伤被神守山盛装打扮的夜景给冲淡了。 她想到这就直接去找白祝了,也不管这么多人聚集在一起干什么了。 沿途中有不少神守山弟子在神守山三宫的督促下清扫着路上的积雪。 仔细听可以听到不少抱怨,说什么三宫宫主为了迎接这个继任仪式是大费周章,连上山的山路都要打扫得锃亮无比。“这连夜清扫算加班费吗,继任仪式都要结束了还这样?”一个神守山弟子边干活边抱怨。” “当然要算,不过不是直接折算,而是减少你祈愿必定获得圣遗物的次数。” “劳什子的,到年底了月钱没增加几个,三宫全去搞他们的圣遗物,你以为我会像三花猫把自己的稿酬换成那么多愿力去祈愿圣遗物呢,再说了月钱就那么点,不给加班费他们还忽悠我们去祈愿圣遗物……” “肃静,肃静,你们要有为神山奉献的觉悟,这次三宫楼主汇报好像仙楼楼主这次也来了神守山,我们要给她展示神守山良好的风貌,展现一次舒适,简约,精彩的神山百年继任仪式。”一个监工模样人制止了他们的争论,他是三宫的高层人员,这次他被派下来监督神守山弟子清扫余雪,就是为了做给道楼楼主看的。 原来在神守山山主继任仪式的同时,云空山的百年大典也评选出了白祝作为百年名师,只是云空山的管理层毕竟是一股仙风道骨注重修行的样子,对这种仪式的举办不是很上心,连自己祭坛规模也远远不如神守山。可三宫宫主听说了这个消息便提意将自己的场地借给云空山使用,对外报道还说是云空山的场地,云空山管理层想都没想就直接答应了,这次他被派下来,就是在继任仪式之后给云空山继任仪式做氛围营造的。其实他也知道这位仙楼楼主和这位新任神守山主的关系,若是能把她这位贵人给哄高兴了,三宫也自然能在新任神守山山主面前有倚靠了。 “你们不准交谈了,继续干活。”那位监工踢了一个弟子一脚,继续说。 白祝被评为百年名师的仪式正在继续进行。白祝她早就不是百年前那个粉雕玉琢的小姑娘了,而是现在云空山亭亭玉立的第一仙子。 她刚刚私底下听说神守山的三宫又派遣多少弟子连夜清扫积雪,布置百年盛典,还听人抱怨说他们的加班费和月钱都被克扣了,向她倾诉说干多少活就应该发多少钱而不是一直赊欠着,正如买东西就要及时给钱一样而不会一直打欠条。 听到弟子们的倾诉,这让自诩善良聪明的她很不是滋味,她以前就听过这个道理,现在的她只是印象更深刻了,所以她看到师尊抱着两个酒坛子兴冲冲地来进她就有一些格外注意了。 善良的白祝遇到了辛苦的人们应该挺身而出。 这次百年名师典礼刚一结束,师尊高兴地夸赞着她没有为道门辱没门庭。 她也很开心,但又想起了那些弟子们的倾诉,她问了问师尊一句话。 但紧接着她就感觉到好好的白祝遇到了坏坏的师尊。 “师尊,你买的这两坛酒给过钱了吗?” …… …… 神守山下的雪又开始下了。 好的是,按照历法推测,它却是今年神守山的最后一场雪。 坏的是,时以娆却独自捱过神守山的最后一场雪。 六出升琼花,堆叠了一身落寞;三尺冷飞白,埋葬了全部热忱。 时以饶任由天上的飞絮降落在自己的雪颈上,她云鬓横斜,流苏尽落,金冠欹斜,仅仅在外面套着一层刚刚与宫语打斗过的莲袍,里面的古典长裙裙摆却是黏上了一瓦雪浆。她步履轻盈,缓缓沿着阶梯拾级而下,却是怎么也抖落不不脱自己身上的皑皑白雪。 通往山下的陡峭阶梯免费穿上了一层素装,两边是伤痕累累的绝壁。有几棵老松树直直地嵌入两边的绝壁中,裸露出直直的虬枝,它们却将这满天的飞雪当作是自己的礼物,贪婪地用树枝捧住,把这飞雪揉搓,将它们做成了面罩,以此来挡住自己面目可憎的外貌。怕是它们也觉得自己的样子遇见刚刚露过的憔悴美人,也是大煞风景吧。 时以娆却不感得这阶梯陡峭,她期望自己能体验一下几百年间她真正体验过的失落与离索,所以她这次她步不施展所有的仙力与法术,只是一步一步地向下走去。 苍白涂抹了自己的玉颈,暮色映照着自己的孤影,莲步伴随着一路的辛苦。 但阶梯却不像落寞,它哪怕艰辛却可以踩着它们一路走到终点,落寞却像自己所承的罪戒之剑啊,耗尽几百岁光阴却难找真正离开他的办法。 时以娆还是走处了下山的最后一步阶梯,来到了一道苍苍茫茫的雪地,前面隐隐约约可以看到当时上山时停留过的驿站。 时以娆置身于广袤的大地,她感觉自己的身躯就像是大地之中的一片雪花,埋葬在了一片雪地之中,与雪色同归于一。 雪地的视野苍茫而辽阔,与天空的暮色相映成趣,只是在雪地里她不知道自己将去往那里,缓缓走去她至少今天得自己未能与他相见,还与几百年的宿敌打了一架,与她也似乎有了一道隔阂。 她不知道来到这雪地将去往何方。几百年前她已步入人神,只是为了天下苍生她心甘情愿地承下这罪戒神剑,她也曾在圣壤殿的漠视神殿中摆下各种神明的雕像,为的只是发誓将各种邪崇斩去,还天下一个太平。 她曾经想要想要众生欢居的乐土,曾经想要延续自洛初娥传承至今的不屈血脉,她曾经想要洞悉天地的心,曾经想亲自击败自己最大宿敌,曾经想报答他对自己的恩情… 可到头来自己却被邪崇蛊惑,连自己也被邪神污染,甚至被控制夺舍,她还记得在某个版本的《诛神录》里迷了心智,攻击自己的收徒对象,若不是他。自己早就中了色孽之印,结果自己反而被他拯救,敏儿让自己重新获得自己的心跳。 可现在曾经想要拯救天下苍生的人却被人拯救,她曾经想打败的人在百年前反而轻而易举地击败了她,而百年之后她虽然通过他学得了新的功法,与她争斗了一番,可自己却觉得自己能打赢她又怎样呢,她在他心中的位置怕是永远比自己重要了,就单凭借这自己就无法打败她? 自己自然知道她所说的那个小团体是什么,可自己几百年功法不如她,名声不如她,连自己唯一动过收徒念头的传承对象似乎看样子也加入了她那个小团体,最可气的是她刚刚与自己的宿敌接触,她似乎连身材也不如自己的宿敌。 很少有人看到过时以娆今天的这幅样子,连她自己也感到自己好久没有这么思绪忧愁。她有点后悔今天的行动了,她若是今晚没有看到神山邸报那则讯息,那么自己今天所邂逅的一切变都不会发生。 她可以在宫语面前装作一副处变不惊的漠视样子,也可以打趣她被自己的徒弟捷足先登,也可以为了缓和她与宫语的紧张关系一起在仙灵镜里看众人评论三花猫和《诛神录》被他们逗笑,却将自己真实的漠视给直接隐藏在心里最底层。 只是她明白自己再怎么嘲讽和打趣,她们终究是一个团体,自己无法加入那个团体,在这个团体面临攻击时她们还会一致对外,真是“姐妹阋于墙,外御其务啊”,自己会有一丝嫉妒吗? 她记得赞佩神女曾经说过过去自己消沉很久,容貌萧索,有一股妒意。她看了看自己的身上的打扮,也是不由得感慨一句她说的和现在的样子确实有些相同。 但转念一想,自己和当初赞佩神女说这里借酒消愁只是有些押韵,现在的她甚至还不如当年。 两百前她被同境的宫语击败之后她在后面总结,却是认为自己不小心大意了,所以那时的她至少还有一个支撑她打败宫语的执念,这股执念深深烙印在脑海里,就被人误解成了一种嫉妒,可那时也只能算是为了弥补自己的破碎道心而形成了一种希望,自己那时无时无刻不为之而努力修行。 但是百年前自己听信蛊惑,她在面对五名神女的联合攻击下却仍能安然无恙,本以为自己能打败已经强弩之末的她,现实却被她狠狠凌辱,连身上的莲袍也被…… 她一百年前就知道自己与宫语的距离已经差上天远,可直到今天宫语说出这个小团体,她就知道自己哪怕是心里发誓要加入这个小团体,自己怕是永远不会和他陪伴在一起了 她和宫语的距离就像中间隔了一道天埑,使劲浑身解数也无法逾越过去,而自己今天所体验地这长长的阶梯却是费劲辛苦可以走完的,她现在才觉得自己走下阶梯所经历的寒冷与落寞远远不如她不能跨过这道天埑带来的痛苦。 她可以像当初一样被人误解成一种嫉妒吗,像以前那样终日戒酒消愁,对着自己在圣壤殿养的黄花,吟诵着易安居士的“东篱把酒黄昏后,人比黄花瘦。”现在想来,她只会记得易安居士的另一句“新来瘦,非干病酒,不是悲秋。”,自己也懒得整敛姿容,看着残花凋落,说着“绿肥红瘦”的感伤之语了。 她觉得自己今天也似乎比以前干瘦了许多,不过是没人关怀罢了,可能对于小团体和其他团体来说自己的变化根本算不了什么。 时以娆想得越来越多,她走得越来越慢,离这处驿站的距离也越来越近,直到刚刚那个酒肆老板男子的声音,让她从浮想联翩的思绪中抽离到了现实之中。 “你点的那瓶酒给过钱了吗?就这么离开吗?” 第十一章 高情商 欣赏暮色里的雪景是不要钱的。 甚至在欣赏雪景时还会附赠一段奏鸣曲,感受着冬天的静籁。 时以娆在漫天雪地里,听到了光秃秃树干摇曳掠过的枝呀声,衰草蜷缩在草地一角取暖时的搓手声,路边驿站报时的锣鼓声,北风掠过她长裙时的嗖嗖声。 但她印象最深刻的是神守山顶传来阵阵悠扬的箫声,想来定时有佳人在吹衔独奏,只是听这箫声却并不凄凉,仿佛是在跟神守山的最后一场雪作别。 蟾桂高悬,素波回荡;岁寒雪夜,凤箫声转。 佳人今天特地穿上一身雪裙,楚腰堪握,盈盈的腰间系起了一对蝴蝶结,眉间点着一点梅花妆,眼眸却如这皎皎蟾桂,只在这寂寥的暮色里显得格外浩渺。青丝全部绾起,插上一根金簪,唯一和以前不一样的是透过他绾起发髻的丝线可以知道她已经是一位妇人的打扮了。 她站在屋外,将箫管直握,绛唇轻启,玉指微移,对倚纱窗,看着远山淡影,将自己飞扬的情绪寄托在这箫声中。 或许她不想让这箫声太过呜咽,因为今天本来就是她的夫君兼徒儿一个值得庆贺的日子,她只是想找个机会倾诉自己缱绻的情绪,这种情绪是悠长而复杂的。 佳人自然就是楚国王女楚映婵了。只是今时今景和过去的一幕很相似,她趁着林守溪去参加继任典礼的间隙,拿出玉箫吹索一番,也算是暂时回忆百年前的往事了。 百年前,林守溪和师尊还有小禾从另一个世界回来,自己刚好在楚门被神守山宁絮刁难,也正是林守溪及时回来,自己悬着好久的心才终于放下,雪后才难得又体验了一段温存。 那时她也和娘亲,林守溪,小禾,师靖,师尊,嗯……还有装作小语的师尊,一起聚拢在神守山,也是一段极其快乐的时光。 她那时像个做错的小孩子给小禾认错,想她亲自道歉,要她给自己加点盐粒……她却反而自己哭了起来。 她亲自给小禾送礼,帮他编织头发,挑选首饰,选好衣服,仿佛将一个充满野性之美的乡间少女打扮成了一个妙龄的知性少女。 她还假装跟林守溪说他犯过自己楚门的戒律,修过合欢经,自己假意折罚于他,却跟着他学习了合欢经还有擒龙手……以及吹箫击鼓之术。 龙战于野,波诡云谲,巨浪翻滚,潮水翻滚,甘泉吐露,直插云霄。 连报时的玉钟也起了一道皱纹,然后在他分筋错股手的揉搓下恢复得完好如初。 《诛神录》里的二百八十四章详细记录了这一情节,可楚映婵却听说三花猫爱慕的编辑八重神子大人把这一章悄然删掉,及时回收连载这章的神山邸报,以致还完整连载这章的神山邸报成了绝版,被不少人高价回收了,现在想来楚映婵还有些唏嘘难以找到邸报回忆当初的感觉了。 说到邸报,楚映婵又想起了那时慕师靖被她们众人用神山邸报垫着欺负的样子,就是因为她一直欺负装作小语的师尊,却被脱下偶衣的师尊洞察个了一清二楚,看着她一边受罚一边说着师尊坏话的样子确实有些可笑。 她们一起打雪仗,一起嬉闹,还有……自己单独和林守溪单独相处的日子。 灯火不歇,楼台不夜,纤手相携,檀郎相顾。这是她最珍贵的回忆。 她握着林守溪的手一起在冬景的夜市里吃茶,夜游,逛街,听戏,听他平静地给自己诉说自己在另外世界胆战心惊的故事,尤其是他说起司暮雪追杀他们的时候,自己紧绷犹如遭受雷击。 她有了自己的倚靠,她将自己鼓鼓的胸脯靠给了他。 他依偎在她的怀里,软玉温香,英姿勃发,面目潮红。 他取出了一张焦尾琴,她拿出一支玉箫。 他拂掠七弦,指尖拨乱宫商,洁白无瑕的手指在桐木刮成的漆黑古琴中滑弄,眼神却一直盯着她。 她直握孔洞,盈指把捏角徵,纤染蔻丹的玉手在青竹削成的白嫩玉箫中挑挞,眸子却一直盯着他。 至今已经百年时光了。 现在她悠悠持握玉箫,眉目透过纱窗看着远山淡影,自己最亲的姐妹都在身边,本来今天也是个高兴的日子,他也完成了自己的夙愿,只是自己却感觉心中有一丝惆怅,也说不上是失落,一种难以名状的情丝刮蹭了自己的道心,说不出来是什么? 可能他身边在乎的人越来越多了吧,她和他身边的人关系很好,是最要好的姐妹,她可以丝毫不在意的,只是这联绵的箫声勾起了她内心发怅望,她本应该…… 有人在听这回荡的箫声吗? 她的箫声提高了声调,纤指加快了速度,箫声之中略微带着一丝怨诉,带着一丝娘子等待良人归家的期待,带着一丝妻子看见丈夫游荡的不满,又混合着思妇独守空房的自艾,像是在期待着什么? 最后箫声趋于平淡,她凝眸望去,他侧着身子,想是闭目感受,倚着纱窗,背着自己,像是在听着自己清远寂寥的箫声。 她欣慰地露出了一丝淡然的浅笑,觉得自己的箫声他是能听懂的。他有很高的情商,知道自己箫声想表达什么。 他觉得自己的情商很高。所以他将自己身子侧过去,背对着他假装闭目,眼神却微微斜睨着对面一个正对镜梳妆的女子。 他觉得此刻她此时不像平日里跟他嘴硬讥讽自己的样子,更难得添上了一丝妩媚。 他就是林守溪,刚刚参加完继任仪式回来。 他还在为刚刚拒绝宁絮的委婉请求而感到自己的情商在这一刻高涨,所以他此时此刻正悄悄地进了这个正在画眉的黑裙女子的房间,想给她一个意外惊喜。 他走来是特地环顾了一下周围的情况。小禾在棋室内一个人独处,映婵倚着纱窗独自吹箫像是若有所思的样子,而黑裙女子就是慕师靖,她正对镜梳妆,整理着自己的面容,白祝则在外面参加着云守山的百年盛典,至于小语好像没看到,不过以他对她大大咧咧的样子了结,此时见不到踪迹是很正常的。 他简单分析了一下情况。 他不愿打扰映婵一个人吹箫,因为他似乎听这声音本次刚开始却很清脆,不知道到后面却带着一丝诉问,似乎是在质问他为什么不和自己单独在一起,而此时他若是抱来焦尾与她合奏,定会惹得其他女子不快,所以他悄悄地回到了屋里,不忍心惊扰她。 至于自己为什么不去小禾那里,却是以他对小禾性格的了解,看她这股野蛮劲儿单独见小禾固然她会感到一丝高兴。 可若是她问起自己为啥不带她们参加继任仪式,自己若是再拿怕天冷让她们冻住这个理由搪塞,小禾就会变成一只白毛炸裂的母狮子了。 所以他为了避免不必要的斗嘴争吵,还是先去看看师靖吧。 自己当初是说过永远喜欢小禾的话,可永远喜欢小禾并不代表不能喜其他人,他可以单独对其他女子说过同样的话。 他年龄与阅历都增长了,情商至然也需要相应的增长,他现在除了完成埋葬众神的目标,还需要想想怎么与她们相处,平衡这种微妙的关系。 他觉得他的情商是比三花猫要高的。 他不会像三花猫追求神山邸报的编辑一样,自己辛辛苦苦写的作品没了,还得心甘情愿花费一大波愿力去谈好她,更不会穿上她的偶衣说什么不靠任何帮助最快通关神守山的秘境,这样只会更加让她遭人非议。 他现在的最好的选择是悄悄进屋子里,先假装闭眼让楚楚以为自己听懂了她的箫声,然后再看师靖理妆,毕竟一来师靖理妆的样子确实更可爱,二来她若是与自己拌嘴,大家也会觉得这就是慕师靖的性子。 慕师靖却时是想给林守溪一个惊喜的。 她过去也常常是这样。 有一次她想自己想给林守溪煮东西,本来想自己给他煮好之后再装作一副漠不在乎的样子,最后再告诉他的,结果却反了过来,反而是他默默地关心自己,让自己吃了一惊。 明明自己最在乎他,可心里却总是想跟他斗嘴,想让他叫自己姐姐,当初师尊将婚书写上自己名字的时候也会要装作不稀罕,觉得他是一个花心萝卜,结果就是自己老是吃瘪,自己也逐渐成为她们的笑柄。 她明明不笨的,在道门当圣子的时候还能依靠心术让一对恶毒的姐弟自相残杀,好多怪物也被自己不费吹灰之力随手斩杀,可自己遇到他确像是遇到了自己的冤家,每每装作不忿,可每次他欺负自己都屡次得逞。 他……怎么,算了,这次还是给他一个惊喜呢 她今天穿着一身黑色礼裙,只是这礼裙却设计得有些前卫,低肩露背,将少女精致的脊背与锁骨衬托得若隐若现,袒露肩背的黑色礼裙,礼裙下套着一层御寒的玄丝薄袜,可以见到少女精细的脚踝,如翡翠一般透彻。 她略微用眼睑抹上了一层烟青,画笔点了下额头,似烙进远山的淡影里。簇黛在宝镜中显得更加妖艳,她正要放下画笔,却发现镜子里突然出现了林守溪的样子。 她的脸一下子变得酡红,下意识地对着林守溪说道:“林守溪你看什么看,没听说过过女孩子妆没画完不要看吗?你真没有高情商,本姑娘要生气了。” 可她说完,又暗暗得意林守溪被自己的美貌折服,刚刚下意识地话有些说得太重,于是换了话话题,说道:“师尊去哪了?她说要庆祝,怎么半天不见人影?师尊老大不小了,怎么还是这般没谱。” 可话还没说完,房间里的门就被撞开了,一道倩影进入,冲了进来。 …… 神守山下的驿站,一道倩影里此时也加快了脚步,快速离开。 一个男子对着一面仙灵镜照了照,他看了看自己的蓬头垢面的样子,望向他身旁站着的一个人,说道:“玛卡玛卡,你说我情商高吗?” 他还没等他回答,又自顾自地端起镜子,对着镜中的自己自嘲道:“毕竟高情商是不会找神女要一瓶很便宜的酒钱的,对吧?” (灵感来自剑在群里说过的某句批话 第十二章 佳丽时以娆 时以娆知道他明天会去哪儿,所以急匆匆地赶回圣壤殿。 当然临走之前,她还是把那瓶酒的钱还加上一本书的钱给了这名男子。 但她觉得今晚她得到的信息远远比这瓶酒更重要。 准确来说,她感觉加入宫语所说的那个小团体的机会可能到了。 她在来酒肆的那个驿站前又遇到了那个看起来邋遢无比的男子。 这名男子也让她看到了这个小团体难得一次的聚会。 时间还要拨回之前几个时辰。 时以娆失魂落魄地在神守山下独自经历它冬天所下的最后一场雪,直到她路过来时的那个驿站。 …… “你点的那瓶酒给过钱了吗?就这么离开吗?” 时以娆吃了一惊,她很奇怪酒肆老板的声音怎么会在这里出现。 在她在酒肆里与宫语交谈的时候一个小厮就告诉她酒肆老板有事离开了,她想起那时,她过来的目的的就是因为他在神山邸报的一则报道中暗示了自己的名字,所以她才特意晚上专门来这酒肆一趟,却没想到自己偶遇了百年来的宿敌。 刚刚她在酒肆中主要关注宫语和林守溪的信息,转念一想,这个男子出现得太巧合了,他还没等自己说话,就很无理地莫名其妙地跟自己坐在一起,而且就在自己想要套取关于他的信息时,宫语正好进来买酒。 她的突然出现也打断了自己当初的想法,但意外得知了她的小团体竟然聚在了一起,还特地下山买酒庆祝一番。 还有自己与宫语打斗的时候他突然在屋子里架起了仙灵镜,似乎他将自己与宫语的争斗投射到了仙灵镜上。 还有仙灵镜镜中展现的继任仪式突然白屏,还有将自己吸引了注意力的偶衣小娘子的说书节目…… 总之,一切出现得都非常可疑,似乎都在冥冥之中是注定了的。 她想到了这里,立即从储物戒里取出一件崭新的莲袍披上,又用自己的仙术整理了自己的仪容,流苏与金冠顿时完好如初,放置得端端正正。 但她却用这件崭新莲袍将包括脸部在内的全身包裹得严严实实,现在任何人都难以窥伺神女的真正面目了。 从他在她背上写下九明圣王之经的一刻起,她只想把她最美丽的一面展现给他看。 现在,她该继续实现她今晚离开圣壤殿的目的了,从这名男子身上得知信息,再去寻找他。 她这才略微将螓首抬起,用余光斜视了这名男子。 她实在是无法忍受他蓬头垢面的样子,自己今晚还算是精心打扮了一番,可他今天的所作所为却很难将他和酒肆老板这个身份联系在一起,但她又想从他这里知道更多的信息,所以她还是必须要与他交谈,只是可以将眸子斜睨一点,反正自己用莲袍将自己包裹,他也看不见自己面容。 “此身天地一蘧庐,世事消磨绿鬓疏。毕竟几人真得鹿,不知终日梦为鱼。”这名男子却仿佛知道她的样子,他说完那句没有给钱的话后,目光丝毫没有停留在身上,而是像之前他直接坐在自己桌子的动桌,直接低头,刻意回避自己的目光,拿起了驿站木桌上放置上的一面仙灵镜,细细端详,仔细说出这句诗来。 这首诗时以娆自然是读过的。诗是一位叫黄庭坚的贬谪诗人所做,诗中多处引用先秦诸子的典故,显得未免生疏了些。她不想在这此刻当一名诗词鉴赏家与他在这里讨论,只是这首诗无非是说什么人生逐鹿,鹿与禄同音,若追逐功名利禄最终却会变得和深渊的鱼儿一样任人宰割。 她漠视地斜睨着他,看下一步会做些什么。 只见他不慌不忙地念到:“穷穷廿四年,孑孑九千天。独坐寻常事,还将顾影怜。”他还是继续端详着这把仙灵镜,看着自己似乎饱经风霜的面容,完全忽视了对面还有个莲袍女子。 “又有几人得鹿,几人得鱼啊。”他顾影自怜似地说道。 时以娆实在不愿意听这位男子在这里故弄玄虚。她为了暂时缓解这里的沉默气氛,她将目光向驿站周围打量了一下。 这处驿站横亘在通往神守山的山路中,显得格外醒目。几座简易的木房子在这儿杵着,窗牗已经露出了几个破洞,破洞上结起了蜘蛛网,木房子的横梁上却筑起了一个燕窝,燕子大概是觉得这漫天雪地里只有这一处破屋可以筑巢才勉强选择在儿栖息吧。 木房子旁边有一处旌旗,只有通过旌旗上写着的“驛”字才可以勉强辨认出这是个驿站。 几颗老松树身上裹上了一层寒装,有气无力地在这儿耷拉着,却仍然被拴上了几轮缰绳。被缰绳牵住的马匹强忍着身体的不适,在这里贪婪得吮吸者冻草。 几个驿卒围在中间点燃了一处篝火取暖,他们显然是这个世界的普通人,但他们还要在天亮之前冒着漫天风雪,将马匹的物资运送到神守山上,为后续神守山的山主继任仪式和圣遗物的制作提供材料。 那几名驿卒没什么可以暂时放松心情的工具。只能借用一块被放置在这座驿站很久,神守山修士淘汰过的留音石,来放着以前歌女们唱的乐府歌曲,乐曲里面凄婉地哀唱着:“ 采桑秦氏女,织锦窦家妻。 关山别荡子,风月守空闺。 恒敛千金笑,长垂双玉啼。 盘龙随镜隐,彩凤逐帷低。 飞魂同夜鹊,倦寝忆晨鸡。 暗牖悬蛛网,空梁落燕泥。 前年埋邪神,今岁葬狻猊。 一去无消息,那能惜马蹄。” 时以娆若有所思,这首歌谣大概是一首闺怨诗,说连年的讨伐邪神,驱除龙尸行动已经让多少人夫妻离别,哪怕是普通人也要被驱使着上前线为这些修士消灭龙尸服务。 她突然想起了来时童青鱼死前的那句“我们都是众生之敌啊。” 三座神山是抵御邪神的堡垒,可历经千年,它们却仿佛成了压在众生之上的三座大山,有多少仙人背地为追求飞升,勾心斗角,杀人无数,把抵抗邪神当成了一句口号,要神山之下的多少民众给它们提供物资。 而当真正的邪神被成功抹去,这些所谓的仙人所宣传的信念就会瞬间崩塌,到时候神山还会存在吗? 自己从小生活富裕,是祖师山有名的大师姐,自己当初一忱热血,为了天下苍生甘愿承剑,到头来却被黑皇帝所蛊惑,沦为了她的帮凶,若不是没有他自己早就…… 她现在才明白他所追求的事业和她当初的目的一样,也是为了拯救天下苍生。 自己该早些加入他才是。 她看了一会儿这驿站的光景,又回头看了一会儿这名男子。只是觉得这一刻的安排也有些刻意,或许也是他故意为之的。 他似乎注意到了她在四顾这座驿站,只是悠悠地欹斜着身子,说了一句:“三宫那帮蛀虫别再把这处驿站给裁撤了,说不定这世界真有个闯王呢。时姑娘你说是吗?” 时以娆平时在关心的都是与龙尸与邪神的争斗,她的确不知道神山之下人间争斗如何,只是这时候他突然反过来问自己一句,自己显然有些懵了。 但现在她也不想回答他的问题,她将头扭到了一边。 “算了,时姑娘我也不想见你真容了,就这样交谈挺好。我可不想被人指责说我这个雄性生物遇到书中主角的……那啥算触雷。我的确不知道你的样子,你知道我长成什么样子就行,毕竟这出好戏有我来编排呢。” 时以娆有些生气。她确实不知道这个男子在这里装什么高森莫测,说着一些不着边际的话。只是他说出有关“戏”的话语来,因为他一见她就说的是什么“好戏上演”“三长好戏”“好戏才刚刚开始”的话,而每当他说出这句的话的时候,自己想继续做的事都会被打断,一直顺着他的牵引而行动,一如她过去被皇帝蛊惑一样。 “我看你不也处在某场戏之中。你不也是被编排的对象呢?” 时以娆实在忍不住了,终于说出了这次和他在驿站见面时的第一句话。 “你说得对了,我也是被编排的对象啊。”他自嘲道,无奈笑了笑。 他话一说完,一个快递员正背着他沉重的双肩背包,走到这位蓬头垢面的男子说道:“晚安玛卡巴卡,你要订阅的书到了。我得向东家您吐槽一句,这书怎么这么多字,这个作者写的书你看了不说,还要帮他梳理情节完成你编排的故事,这不是经受二次摧残吗?你这不是……” 他知道这个快递员所说的意思,接过了他递过来的快递吗,自顾自地说了一句“无妨。只是‘春风无限潇湘意,欲采蘋花不自由’罢了,我怀念他当初所种植的那株蘋花罢了。” 男子说完,他将这包裹着书的快递直接推到了桌子的另一边,说道:“时姑娘,你应该很希望得到它。你是大时大神女,冰雪聪明的仙子,你应该知道这本书不能让那个小团体和其他的人得到,虽然故事已经快发生到这本书的末尾了,但我希望你才是这本书的主角。” 男子顿了顿,提高了嗓音,继续说道:“你能改变这本书的故事,我会因为你的改变得到自由。” 时以娆自然认得他就是当初来圣壤殿给自己送神山邸报的快递员,只是他说他属于布里吉斯宗,一个很拗口的名字,像是泰西之语翻译过来的,她对这个自称是玛卡巴卡的人和这名男子同样搞到疑惑。 “我知道你想知道什么,看到这很多人和你一样都说出了我们那个世界一个叫蚌埠的地方。但……这个世界确实已经混乱,有泰西之国横空出现,有他以前写的书中的设定在这个世界出现,有曾经他的忠实拥趸也在这里……闪现,你看这位玛卡玛卡,我和他也曾经是这书中作者的拥趸之一,现在……春风无限潇湘意啊,可惜春风有意,怎奈破镜难圆,覆水难收了。” 男子叹了口气,他很难得说出信息量这么多的话。 他翻到了这本书的四百五十九章,扔到了桌子另一边,然后他拿出他刚刚端详过的这面仙灵镜,将镜面对着她说道:“不信,请对照这本书,看着这面仙灵镜再说吧。” 时以娆有些迟疑,但还是按照他所说接过了这本书,然后安心看着仙灵镜的内容。 “这是西净商行生产的仙灵镜,子母配套的那种,母镜和子镜可以互相窥视,这本书中出现过类似的情节,这是我们布里吉斯宗花好大力气才得到的。”那名快递员补充了一句。 仙灵母镜连接着的仙灵子镜里面,一场庆祝正在开始。 那时小禾随身携带的仙灵子镜,她刚刚在房间里无聊地下着棋,直到被师尊喊来一起庆祝,她就顺手把它放到了宴会里最显眼的样子。 时以娆现在才算是完成窥探了这个小团体的全貌,看着看着心中还是有一些失落,至少她现在不能进入这个小团体。 仙灵子镜里面,她们似乎在斗着嘴。 “等明日酒醒,我会去一趟圣壤殿,将所有的罪戒之剑尽数击碎,除此之外,我也没有别的事了。” 时以娆一惊,看到这书中的对白和小禾说得一模一样吗,她眸子轻轻一眨,显然明白了自己接下来要去哪了。 时以娆继续看下去。 自己的宿敌灌了一口酒,似乎是要宣布什么。 她就不该喝的,明明自己的酒量还不如自己,这次肯定要喝醉,她的事宣布不了。 所以慕师靖顺理成章的成为了她喝醉时的出气对象。 那个可爱的小白祝毫无疑问地醉倒了。 慕师靖接着跳起了舞。 雪月皎皎,华屋光耀;舞姿婷婷,姣服极妍。圣子藕臂,时有麝兰散香;师靖礼裙,宜为仙鹤衔花。莲步翩跹,云转飘乎之际;薄袜残褪;花开雪肌之时;守溪观之悦;小禾闻之惊。 可惜这样的舞蹈不能持久,她被小禾抱上了床榻,好生歇息着。 然后楚映婵也似乎喝醉了,她当着小禾的面强吻了林守溪,还问着小禾要不要一起来。 时大神女何时见过这种场面,她脸色有些涨红,下意识抬头,只见那名男子把头侧到一边,做出一出非礼勿视的样子,旁边站着的那个快递员似乎想偷窥,却被那名男子使了个眼色,他也只好转过头,悻悻退到一边。 时大神女见他们都不害燥,自己也只好边翻书边继续看下去。 接着慕师靖入睡了,她紧抱住柔软的枕头,似乎是做了一个梦。 画面无法显示出梦的内容,但她看到了书中说自己的名字和那个小萝卜一起和他们一起去放纸鸢。 她在书中看了自己的名字出现在里面,心中掠过一丝惊喜,她紧接着看了下去。 最后,这个小团体似乎都倒得东倒西歪,只有酒量尚好的林守溪和小禾保持清醒。 …… “……倒是你们,大家都还在睡觉,你们鬼鬼祟祟要去哪里?”这是慕师靖的声音,她似乎醒了。 “去圣壤殿,收服罪戒之剑。” 时以娆一直看着她们,直到被慕师靖的声音惊醒。 她意识到自己该起身了。 在她看仙灵子镜的时候,她不时地问那个酒肆老板,那个酒肆老板也是有问必答,期间,她获得了很多有关这个世界的信息,大受震撼,也暗自坚定了她要跟随这个他和这个小团体的决心。、 时以娆向酒肆老板告别。 “我送你的书得按成本价收费了,你要把钱留下才能走哦。好了,好了,言尽于此,时姑娘你去编排你自己的戏吧。珍重。” 她取出储物戒,将那瓶酒还有这本书的钱一起放到了桌上。 但她知道,自己今天得到的信息是永远无法用这笔钱衡量。 “以娆……在此谢过,敢问公子叫什么名字,以后公子若是能……不愁身边找不到道侣”时以娆施了一礼,向他作别,最后还是想知道这个帮助自己的男子的姓名,顺便以一个女子的角度给他提一些建议。 “时姑娘,打住。‘山中有流水,借问不知名‘’我本就是无名的流水罢了,我何况那个世界有太多的流水被山洪冲击,也有太多的流水与江海混进一起反而不知道自己的本心了,你若真有心就请……好好编排你自己的戏。再会。” 时以娆知道距他们过来,时间不多了,飞速向圣壤殿奔去。 她最后回头望了望眼这个酒肆男子,他还是一如既往地侧过头,有意避开她的目光。 她知道该怎么做了。 …… 圣壤殿。 林守溪与小禾就抵达了圣壤殿。 时以娆在圣壤殿的门口等待着他们。 “你怎么知道我们今日要来?”林守溪困惑。 …… 她默默地望着她们,心中却将刚刚那名男子跟自己的对话记得一清二楚。 “你的戏该由你来编排。” “你不必为任何人而活。你要记住你不是任何人的剑奴。” “你回去好好看这边书,这本书的结局你满意吗?你现在有改变它的机会。” “去完成你当初拯救苍生的任务吧。” “良人明日至,讯问守神山。佳丽时以娆,女郎相与还。时姑娘,看过这本书你应该知道什么意思了,我希望你能像你的名字一样恢复你的本心,去追逐属于你自己的东西。” …… 她将“佳丽时以娆”这句话在心里念了几遍,她只知道这句现在只能是说她自己了。 她目光坚定,似乎将今晚上发生的一切事情都埋藏在了内心最底处。 现在的她表面上只会是那本书中描绘的那个时以娆了。 “你们总会来的。”时以娆平静开口,不做解释。 第十三章 林疋王 冬月祁寒,飘素飞扬。 望日,长安。 大明宫,含元殿,卯正二刻,早朝开始。 宫墙外的钟鼓楼与迎来的寒潮互相摩挲着取暖,搓出几声悠扬的跫音。 “大德光被,上感天心;阳泽万生,嘉辰之会;圣主厚祚,以彰福祉。诸司有等具表上奏,无事谨献贺表祥瑞吉泽。” 司礼监掌印太监磁柔的声音通过殿放置的留音石和宫殿两侧的回音壁重复扩大,一直传到上早朝的众位大臣耳畔。 他们一听到这声音就知道今天肯定有什么大事要宣布的。 毕竟皇帝如今追求仙人长生之术,喜弄国色美女,奇珍异宝,整日还逗留在前朝某个乱臣贼子兴建的郿坞里欢笑作乐,登基数十年来也这样的大朝会也是难得屈指可数的几次,每次处理国事都只是将奏折送到郿坞里他最宠信的宦官那里批阅,朝政弛费已经很久了。 不过有人说当今皇上绝顶聪明,就靠一个宦官和他最宠信的国师就能把整个朝廷势力管得井井有条,任你结成什么小团体拉帮结派,最后还是被皇帝的随意几道命名耍得团团转。今天被这个人出卖,明天被那个人参劾,整个朝政文观力量还根本不足于敢与皇帝叫板,几乎成了一团散沙。 另外,武将方面也依靠桓将军和刘将军率领的北府兵震慑众人,当时就是靠这样一支军队,朝廷也收复长安,也算是还于旧都了,可这样的功绩圣上还觉得不够,还听说他们派了一小股精锐部队前往北地和东海探源,搞了不少珍贵玩意儿和多少能人异士为圣上而效力。 圣上最信任的国师也是他们在四处探险过程中遇见的,大家依然对他们这伙军事集团很忌惮。 “你看到宫殿阶前放置的这个留音石没有?他们能够靠意念把你们每个人的说的话都能准备地记录下来还能重复播放,这就是这群丘八从极北的厄城中搞到的稀缺玩意儿……” “诸司有窃窃私语,交头接耳,君前失仪者罚俸一季。”还没等群臣们对这些新鲜事物讨论不停,司礼监掌印太监的声音又一次通过回音壁和留音石传过来,提醒人们注意早朝礼仪。 文武千官各自持着笏板,头戴幞头,战战兢兢地依次通过承天门,鱼贯而入。 殿前台阶两旁却是皇帝豢养的仪仗卫士,每个人都不是仅仅用来装饰门面的,而是皇帝陛下用来惩戒臣子和施加酷刑的工具。 他们分列殿前宫门两侧,皆排成十二行,行首为左右卫领军卫大将军,身被绣袍,穿着一身赤地四色云花袄,腰间挂着一柄金花绿縢格楯刀;显得魁梧堂堂,盛气凌人,行后则为左右威卫将军,手持大梃,身被白毦,穿着青地云花袄,一旦有人触怒圣颜被施以廷杖,他们会毫不留情地趴去他们衣服,打得他们是皮开肉绽,剜肉创股,轻则几月走不了路,重则当场毙于庭下,群臣看到他们一副拿着大梃,虎背熊腰怒目圆睁的样子,连目光都不敢与他们对视。 再往后一行则是左右武卫大将军,手搭弓箭,穿着白地云花枚。这群拿着弓箭的卫士可谓是皇帝陛下的爪牙,皇帝要是来了兴趣,听说某个大臣把本该交给皇帝的内孥,在其中小小地中饱私囊了一下下,皇帝就会从这群左右武卫大将军的手里,拿起他操作相当熟稔的弓箭,当场把他们射杀了,然后再找朝堂上的卫士把他们枭首示众,处以醢刑,让其家人咽下。 其后就是并排两列的黄麾仗卫士,他们有的穿着六色氅,左手执长戟,右手拿一身戎服,一手拿槊杆,等候者皇帝的命令,一旦皇帝陛下要说杀谁,他们就会不由分说地闯进殿内拿戟刺入他的咽喉,再用槊直插腹部,还有随时待命的医士趁机开膛取血,将流出来的血液与酒混合做成血酒呈给皇帝,皇帝这时便会告诉大臣这就是背叛皇帝陛下的后果。还有的拿着五色幡旗,彰示着朝廷的威仪,当然更为方面的用途是将首级栓在旌旗上立威。剩下的黄麾仗卫士则披着一身小五色鹦鹉毛氅,手持短刀,他们的作用就是听从皇帝的命令对某个他点名的人用短刀乱戳,让人体会血血流不止的痛苦。 “上——朝——”司礼监掌印太监的声音响起。 东西方,磬虡和钟虡传来十二声震响;南北方,大鼓与金钲传来十二声轰鸣。 接着是太乐宫人各自携着晋鼓、节鼓、琴、瑟、筝、筑、竽、笙、茄、萧、笛等乐器,吹奏雅乐。 奏太和之声,响杂乎鸿鸽;鼓茄瑟之曲,韵调乎官羽。 在乐曲声之中,宫女涌出,分为两侧,奏八佾之舞,给中间的皇帝銮驾让出一条道来。 銮驾有五辂,是以玉辂、金辂、象辂、革辂、木辂为之,并相陈置,耕根车、安车、四望车、记里鼓车、白鹭车、鸾旗车、辟恶车、轩车、豹尾车、羊车、黄钺车,属车十二乘,列作仪仗之用。 中间一辆大驾舆辂,却是一个车夫手执缰绳驱使着八匹龙头马尾的怪物,据说是皇帝派遣精锐部队前往另一个世界掠夺交易而来的珍贵生物,听那边的人说是来自圣壤殿恶泉大牢关押许久的怪物,被当朝国师改造成了龙头马尾的形状,供皇帝陛下所驱使。 将这些这个世界从未见过的怪物拿来作为皇帝陛下的贴身坐骑,也表明皇帝陛下的战功赫赫,连龙这种生物也甘愿臣服。 大驾舆辂之中,一男子身着衮衣舆服,头戴大裘冕,头发用一根玉簪固定,衣裳上为玄色,绣着日、月、星辰、山、龙、华虫六种花纹,下为纁色,绣着藻、火、粉米、宗彝、黼、黻六种花纹,腰间挂着一把金色革带,目光炯炯有神,眼睛里却透露出一股随时能杀人的狠厉之色。 他登基的几十年来杀人无数,甚至包括他亲手立下的几十年的太子和皇后,就因为国师的一句“太子交连伶人,窃窃嗫嚅,似有怨谤”就杀了他和生他的皇后,期间诛戮万人,血流成河。 目前他的子嗣也只有所纳桓夫人生的幼子,这名桓夫人,也正是北府兵统领恒将军之妹。 至于他为什么纳桓夫人,也只是国师所说“今陛下欲远征神山,一御海内,统摄寰宇,立嗣之人必有开疆拓土之志。《周礼》所言辟土服远曰桓,所纳桓氏女必定有出,其志必与陛下同一。” 他就觉得这样言之有理,想让自己的江山领土一直扩张下去。 不过他现在想要追求长生之术,子嗣的诞生也只是维持他帝国扩张的一种必要保障而已,若是他想要追求长生之处,埋葬众神,那么他身边的一切东西皆可抛弃。 说完,他摸了摸自己随身携带的宝剑,这柄宝剑将是他创造丰功伟业的伟大见证。 他的身后挂着一把黑色模样,上面刻着古箓文字的长剑。此剑由国师所进献,说只有拥有帝王之象的人才有资格佩戴这柄宝剑。 此剑曾在那个世界也只有七把,这柄宝剑是唯一流落到这个世界的。 他将此剑命名为诛神之剑。 皇帝陛下之所以这样命名是因为他秘密派遣的精锐部队赶赴厄城前往那个世界时抓了不少修士,这些修士也都是神山的大家族和三宫他们所憎恶的反对对象,他们一起暗中合作将一些反对神山家族统治,攻讦三宫制度的修士通通暗中抓捕,送到这个世界供这位帝王好好玩赏,而对外则宣称这些修士死于邪尸之手,一起随厄难埋葬,了无音讯。 但皇帝陛下觉得这群神山的大家族和神守山的三宫也是一群尸位素餐的酒囊饭袋,他们把一些底层修士和众多黔首剥削得喘不口气来,驱使他们为自己的私利履行各种义务,私下里早就对他们不满了。 他觉得大多数底层修士和众多黔首被这群居士所奴役,不如为他所用,至少他可以让庶民的安危有一个安全的保障,当然为了他宏图的实现再让庶民苦一下也是无可厚非的。 他回顾了自己登基的几十年,自己以嫡长子身份顺利继位,铲除外戚,收复兵权,大展改革,罢黜豪强,然后兴军北伐,驱逐外族,重新定于旧都长安,最近几年他命精锐部队挥师远征,攻陷厄城,通过国师的关系与那边世界的神山家族与三宫势力联手铲除了一些他们共同讨厌的对象,暗中也做着什么人口和资源交易,将这个世界多余的过剩人口悄然通过另一种途径消灭。 作为回报他也得到了他们那个世界的不少奇珍异宝。这些奇珍异宝在这个世界里那些饱读诗书通晓古今的翰墨文士却无法用他们已有的知识去做解释,只能更加谦恭地向他表示陛下是圣君之象,功业远超秦皇汉武,向他表示虔诚与忠贞,尽管他有时候还会在他们中间杀几个他看不顺眼的人来立威。 他觉得自己年龄却是有些大了,因为年龄跟百年前那个长安帝王很相似,当年传言他就是莫名其妙发疯,用一根白绫把自己给勒死了。 他觉得有些好笑,但自己的年龄却与百年前的那个君王有些相似,所以不能不有所警惕,最近杀的人都多了起来。 今天他之所以难得来参加这个朝会,也是因为今天他看看这帮大臣又有没有想着拉帮结派,暗中结成小团体而他却不知道,要不要再在含元殿再杀几个人。 皇帝陛下在銮驾上感受到众人行三跪九叩之大礼,回味过往他感觉春风得意,故意让他的车架放慢脚步,这才珊珊来迟。 国师紧跟在他的后面,他也单独乘着一驾马车。这项安排表明国师在这个帝王心中的地位。 他缓步进入含元殿,坐在最里面的宝座上,享受着众人对他的匍匐参拜。国师坐在他的旁边。 他示意了司礼监掌印太监一眼,表示今天的仪式可以开始了。 , 有人上奏:“伏惟圣武皇帝陛下,德超邃古。道合上元。天造神断,克清大憝,金鼓一动,万方毕臣。驱逐胡虏,兴于旧都。征远神山,扫荡厄城。太平之功,中兴之德,推校千古,无所与让。车书大同,仙人求服。行吊伐而在礼无违,烜威声而何山不服?濡之惠泽,若吐纳于山川;扇以皇风,比来从于阊阖。臣仰瞻宸极,倍万群情。无任踊跃庆快之至。” 他只说了一个字:“赏。”便有人赠给他黄金珠玉。 有人上奏:“窃见国师林仇义。幸遇念重,权势日隆。老而无德,混淆视听。戕害东宫,离间肱股。杵意者严寒夏零,阿旨者膏雨冬澍,荣枯由其唇吻,废兴候其指麾。祸稔萧墙。奸生帷幄,前朝暴君殷鉴不远,今朝骨肉横尸于野此宫闱之所以将变也。臣请陛下立诛此人,” 众人皆吃了一惊。 他只望了一眼国师,国师没有什么表情,他只是觉得今天真是有不怕死的来顶撞他,他感到十分晦气。 只默默地瞪了自己的卫士一眼,不一会儿就有两名卫士将他架走,再过一会儿就有人用盘子呈上一盏装着红色液体的酒器。他高高举起这盏酒器,说道:“今日祥瑞,共饮血酒。” 监天官看到了,感受到机会,立马上前,奏到:“祥瑞双至。异世之外,圣壤殿有星光闪动,此必有伪皇泯灭。伏惟圣武皇帝陛下不兴干戈,不动甲胄而号伪帝者突遭 磔讨。此必圣德感动天鉴,武功浮动日华。” 他说完立马跪下:“惟天为大,吾君是则。” 立即有机灵的大臣响应,跪下喊道:“惟天为大,吾君是则。” 群臣见状,立马齐刷刷地规下,跟进道:“惟天为大,吾君是则。” 他见这名监天官提到了圣壤殿,显然是那边有异动了,看来那边的诛神计划已经提前开始了,自己……这边也得尽快行动,他正想着,突然看道桓将军有事直接进殿,向是有要事鼎报。 他见群臣跪下,这个局面很是尴尬,于是说道:“好一个惟天为大,吾君是则。诸位爱卿所言,朕心甚微,都起来吧。监天监,重赏。” 桓将军见到诸位大臣又重新站立,但自己还是要牢记时刻谦恭的信条,仍然报拳屈膝跪下:“臣有要事禀告。” “大舅哥知人臣,懂礼节,重重有赏。你我之间下次不必行如此大礼,直接说吧。” “林疋王今日觐见。” 皇帝陛下内心闪过了一丝惊喜,林疋王是他约定的暗号,他知道自己的机会要来了。 这个人却是一个蛮夷之徒,不知中原礼节。自己和国师只是暂时利用他而已,以后迟早要把他给除掉。 还是不要让他在朝堂上丢人现眼了吧,自己暗中会见便是。 他淡淡地跟那位司礼监掌印太监使了个眼色,然后立即离开了含元殿。 “退——朝——”司礼监掌印太监的声音再次响起。 (长安这个朝代是缝合的 第十四章 群龙无首 “山河千里国,城阙九重门。看来这无愧于帝都盛景了。”一男子留成了寸头短发,显得与这儿的寻常男子发型有些不一样,他刚刚用手擤了擤鼻涕,望着长安秀丽的城墙,站在进入得仙楼的门前,不由得感慨道。 “这就是长安城吗?不过是压到民众身上的土石头罢了。”刚刚不那位打扮显得不伦不类的男子的旁边,是一位相貌巨佳,长得仪表堂堂的高个子男子,与旁边那位略显邋遢的男子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他这名高个子男子容清癯,饱经风霜,鬓角似乎有几根白发,看样子显得有些病恹恹,但他的目光却透露出一种坚毅。 他英姿飒爽,玉树临风,气质卓然,峨冠博带,留着一缕长髯。头发与衣饰整理得一层不染。腰间挂着一柄长剑,系着一个佩囊。 佩囊正面写着一个“疋”字,背面写这一个“妙”字。他走路时,佩囊里的宝玉与长剑剑鞘碰撞发出叮当作响的玉石声,完美地诠释了什么叫做君子如玉。 男子一身白衣,上衣下裳皆用芙蓉和菱叶的香气薰过,若从他身旁走过还能感觉到他衣服上的熏香。 “你怎么变得这么感伤呢?这里不是你的楚国,我们今天是来执行计划的。” “我现在……已经不是楚国的王了,现在我们在这个世界,我在那个世界已经死了,还把她给瞒过去了,若是计划执行得没什么偏差的话,我的葬礼还没过去多久,只是可惜小妙儿了。” “对对对,她都说你年轻时伤了根本,落下了不治之症,活到现在已经算是福气了。只是还说你是不治之症我就有点浮想联翩了,” “你还是这副……样子,怪不得都几百年了还单身着。还有,你刚才说那些话都是从《诛神录》里看到的,无非是三花猫想淡化我的存在,把我说得跟个废人似的。等这个计划执行完毕我就去三花猫算总账去了。” “行了行了,我情商低性格直就这样改不了。我就这样喜欢当面顶撞人,还揭他们短处。再说了我外面看上去只有二十四……不对马上就满二十五了,还没有组成小团体所以没什么攻击力,刚才那些话你就当我在发癫好了。”那名男子假装自嘲道。 说起来自己最初从另一个世界穿越而来就是为了试图改写某些角色的命运,只有这样自己才能返回自己原来的世界。可已经在这个世界呆上了上百年时间,可心性却跟一个二十多岁的毛头小伙子没什么两样。 他又想起自己当初在神守山的一间驿站中跟时以娆谈话的场景,自己那时候不是装作一副高深莫测的样子,还自我嘲讽说自己“穷穷廿四年,孑孑九千天。独坐寻常事,还将孤影怜。” 现在想来,他可能性格就一直是这样……孤僻的,自己来就只是为了完成自己最初的目的罢了,除此之外没啥杂念的,他看到旁边那位白衣男子此时也不说话,只是一直盯着他,仿佛他知道自己内心也远不如自己外表那幅大大咧咧的样子。 他只好假装蹦了蹦自己有点邋遢的脸部肌肉,勉强挤出了一丝似乎能化解目前尴尬气氛的微笑,为了缓和眼前的气氛,勉强说道:“你还是想着你的小妙儿呢?你们可是多久没那个了,她都说你是不治之症了,还有她身为一个楚国皇后整天到处跑来跑去的你不觉得很奇怪吗?” “你这话对我可没什攻击性,我已经免疫了你的所有攻击。”他说完拿起腰间装玉石的佩囊,翻到写有“妙”字的一面,叹了口气,说道:“毕竟还是自己骗了她。” “你姑且认为你免疫了我的攻击?可你看看旁边那些人,他们可叫你和你的女婿‘林批’呢?你也能免疫吗?”寸头短发的男子说完那起了旁边放置的长安邸报,递给了这位白衣男子,里面的内容大概是说这位“林匹王”是个南方瘴疠之地的南蛮子,和《诛神录》的主角一个德行。 这名白衣男子接过神山邸报,他知道旁边的这位男子跟他说的轻浮之话也只是为了缓和他内心的一份淡淡的失落罢了,他知道若不是没有眼前这个蓬头垢面的小伙子自己早就像三花猫的《诛神录》里面描绘得那样近乎是个无关紧要的边缘人物,说把自己写死就把自己写死了。 而事实上那个世界诸国临立,楚国却因为临近圣壤殿与神守山,战略与地理位置显得格外重要,当然这就意味着与三座神山有着密切的关系, 那时的神山家族林立,他们名义上打着守护苍生,阻止邪神与龙尸入侵的幌子,而实际上背后却干着一些盘剥压榨,穷奢极欲的坏事,要求人间的诸国给三座神山上贡各种资源,每个国家的臣民不仅要缴纳本国的赋税,还要承担其向神山运送物资的徭役,每个国家的君王为了维持自己的统治只得低身下气,委屈求全,更有甚者还亲自将自己的妻女送入神山,贡神守山的大家族**。 而其中最为让他不满的是祖师山的时家和神守山的三宫。 祖师山的时家历来对楚国索取无度,为了给自己最痛爱的女儿准备出生礼,硬是叫楚国提前几个月准备数万盏莲花,征用大量人力送到了祖师山,但后来又听说他们暗地里却与黑皇帝合作,为了聊表诚意还欺骗时家的大师姐甘愿承受罪戒之剑,让她的识海被皇帝陛下污染,把一个愿拯救天下苍生而宁愿牺牲自己的少女变成了黑皇帝陛下的傀儡,而做这一切就是为家族的统治能够永远持续下去,将一切的亲情与良知扔到一边。 神守山的三宫则想着法子搞了个圣遗物,制作了很多妖娆无比的偶衣,依靠设计好的圣遗物祈愿机制和批量生产的偶衣吸引着神山的不少底层修士为之心甘情愿地贡献自己的精力与俸钱,荒废了勤苦提升修为,追上神山各大家族的机会。 制作圣遗物和偶衣需要的大量原料,则靠人间诸国的民众为他们义务服徭役,辛苦搬运而获得。他们如此盘剥,以致民间都传起了那首“暗牖悬蛛网,空梁落燕泥。前年埋邪神,今岁葬狻猊。一去无消息,那能惜马蹄”的歌谣来。 难道人世间的群众和君王没有修为,就该天生被那些有修为的家族给剥削吗? 祖师山的时家为了自己家族的利益,亲手将自己的女儿送去承剑,乃至被污染夺舍,还与黑皇帝和三宫他们合作,加大对人间诸国的剥削程度,他平身最痛恨地就是为了利益抛弃自己家人的人,自己宁可死也绝不会让家人沦为黑皇帝的傀儡。 当时楚妙为了他,想承接圣壤殿的罪戒之剑,他知道楚妙的性子,所以当时他通过仙楼楼主旁敲侧击点醒了楚妙,楚妙这才放弃承剑的想法,将心思放在照顾他和她女儿身上,还曾为了自己的安危御剑前往云空山问罪。 现在他为了一起解决盘亘在人间诸国的神山各大家族,和侵扰人间的邪神与龙尸们,才一起加入了这个计划。 他知道自己多年来一直对祖师和三宫的要求阳奉阴违,比如对时家送花的要求,他就是靠着他旁边的这名男子偷偷用他们神山的炼丹术合成了许多人造花朵,还将许多人间的疾苦保存了特殊的声音,混进他们精心制造的人造花朵中,在给那位时家大小姐送花的时候便趁机放出来,让圣壤殿的神女也知道神山的各大家族干得不是些什么好事,当然那位时家大小姐也因此与家族生了许多间隙,不过能够让他们因此而内讧也是自己喜闻乐见的事。 而对于三宫他们要求制作圣遗物的材料,他在旁边这位男子的支持下偷偷在这些材料中掺入了不少次品,近年来神山修士在祈愿圣遗物的时候,获得珍品圣遗物的质量明显有瑕疵,连带着增加了他们最少获得珍品圣遗物的次数,因此神山的居士对三宫也多有怨言,还编排了不少段子在神山广为流传。 当然他知道自己的所做所为引起了神山各大家族的忌惮,可近年来神山表面上约定不能直接干预人间诸国事务,若直接动用仙术杀人难免为引起诸国国君忌惮, 于是在那位国师的撮合之下,他们联合了那个世界的中原王朝,他们派出精锐部队化妆成一般的民众,潜入了楚王宫附近,通过下药、搞破坏的形式给自己下毒,想让自己在几年内慢慢死去。自己刚开始不小心着了他们的道,身体变得有些羸弱,还好有身边这位看起来大大咧咧的男子及时发现了这一切,告诉了自己。 于是他们发现自己慢慢杀死楚王的计划破产后,就直接开始了暗。只是这场暗杀却只是长安那位君王的意思,他也想借机破坏掉神山不得直接干预人间诸国事务的规矩,把这次暗杀推给神山的家族,这样当自己的军队来到那世界就可以说成是王者之师,为人间诸国除掉压在他们身上的包袱,自己这个王朝也可以顶替它们成为那个世界的霸主。 他也借着这次机会来了个金蝉脱壳,假装自己被暗杀受伤,对外则宣称由于自己不治之症和这场暗杀受到的伤害一起发作,自己不幸崩殂。 背地里却通过这个王朝的桓将军与国师联络,说自己掌握了很多神山家族和宗门背地里干了许多见不得人的事的证据,让这位君王有了控制这些神山的把柄,自己在他的军队到来之际也可以作为内应,呼吁人间诸国接受这个世界中原王朝的统治。 那位皇帝陛下与国师和桓将军商议后答应了,只是必须要求这位楚王要定期来长安觐见,并约定每次他举行朝会前后楚王就必须来长安一趟。只不过前几次觐见中楚王的倨傲无礼让他恼怒不已,他无奈只得让这位楚王每次在他举行朝会后单独觐见,免得每次他这幅蛮夷做派扫尽他帝王的面子。 为了防止走漏消息,他们约定以“林疋王”代替楚王,对外则将这个“疋”字读写成“匹”字。 “疋”字本来就有“匹”字的读音,这样处理十分正常。再加上那个世界流传的《诛神录》在这个世界也同样很火,书中的主角姓林,各地的文人骚客们都对这个主角的事迹大加挞伐,认为他口蜜腹剑,言行不一,是话本里常批的那种负心男子,可人人心理却羡慕这位主角有着如花似玉的美眷相伴。 久而久之,这个“林匹王”的“匹”字人民读快乐便成了“批”字,用来表示对这个主角和这个主角的爱慕者的不屑,这样的称呼在长安广为流传,大家一听到“林匹王”觐见,也自然而然地想起了书中的那位主角,所以这位楚王的名声在长安士人的眼里也就和那位主角的名声一样差劲了,民众还以为他也是个滥情之人。 桓将军听到了这个消息,却有些不忿,他还每次进言要不要把这个楚王扣为人质,留在长安。 国师却劝阻这位帝王放长线钓大鱼,再者他在某次觐见时说他手里也有皇帝暗杀楚王的信息,一旦自己失去消息超过一定时间,就会有人把皇帝陛下单独派人暗杀楚王的消息和对神山动手的计划告诉神山那群家伙,这样鹿死谁手就不知道了。 皇帝陛下也只好强忍心中的怒火,任楚王从自己的眼皮子底下溜走,于是对民众称呼他和那位主角“林批”的做法听之任之,还添油加醋地让手下的文人把这位楚王描写成一个来自南方瘴疠之地的蛮夷,每次诚惶诚恐地屈膝来长安觐见,态度要多谦恭有多谦恭。 皇帝陛下为了昭示中原王朝的仁德,勉为其难地把他封为“林匹王”,让他管理南方的土地。还有不少文人说他不懂皇帝陛下对他的蔑视,他所管理的土地就是一片原始丛林罢了,这位“林匹王”还不自知。 白衣男子看着长安邸报对他的污蔑,心中默默坚定了信念,他知道这是最后一次觐见……会晤这位皇帝陛下了。 他放下长安邸报,将他腰间的佩囊翻了个面,翻到了刻有“疋”字的一样,紧紧地将它攥在手中。 “好了好了,别想这么多了?你看这个“疋”本来像不像一个人的脚,况且这个字本来就有一个“足”的意思,从这点来说你的追求,可跟你那位女婿的追求一样哦。” 白衣男子像是被戳中了什么心事,他只能转移话题,勉强回应道:“什么女婿?还没举行婚礼的就不算况且我也没见过他,好了好了我们得进去得仙楼见一个人呢?那位国师说这个人能占卜计划的成败” “国师只给了一个叫什么章胜云的拜帖,要我说这个章胜云就是个神棍罢了,他能把这个计划给算准吗?”短发男子回应道。 “他算不准得我来算。”一位红发女子走出了得仙楼,面向二人,她身边还跟着一位女子,像是她的大弟子。 红衣女子裹着一条素雅的长裙,鼓起的胸脯用小熊内衣包裹着,裙面上有着金色的织锦花纹,花纹很美,就像是极乐世界的天空,而那头柔软的红发则是淌过天际的流火之河。 “乾卦,用九,见群龙无首,大吉。”红衣女子占卜道。 第十五章 献舞 “国师大人,今日卦象如何?”皇帝陛下拿起了一颗白子,放到了棋盘上。 在等桓将军领着林疋王觐见陛下的时间里,陛下与国师下起了一盘棋,陛下想让国师在这里给他上一场经筵课,内容是边下棋边会回忆起百年前长安上元节的往事。 国师想都没想就直接答应了,只是说自己行将就木,不知道这回是不是自己是不是最后一次给陛下上经筵课了,皇帝陛下笑着拍着国师的背部说他一定会和自己一样和自己的国祚一样绵长。 皇帝陛下特地在白天摆起了一盏花灯,还用烛火点亮了它,花灯的周围缠绕了几根彩色的绫带,说是要给这场经筵课应景。 他特别对百年前上元节绽放的花灯感兴趣。 讲经筵课的厅室很大,中间还有各种熏香和屏风摆着,里面铺上了一层厚厚的红毯,上面还撒上了各种花香,放着取暖用的小火炉。 当然还有他平时绞尽脑汁发明的各种刑具,折磨女子的和折磨男人的工具都有。 皇帝陛下自然知道这是他来都城里用来放松的地方,平常他都是在郿坞里处理政务,只是偶尔想起来要在长安举行朝会时便来这个地方放松,神山中被时家和三宫中抓来的不少女修士也因此见证了他放松的全过程,当然他还有一个规矩,就是除了他和太监之外,进入这扇木门的雄性生物都得死。 他在进门前,看了看经筵课上的重檐庑殿顶。栖烟彩霰,耸椽柱以通天;鸱尾高啄,慑群蛮而伏地。巍峨特立,瑰丽伟岸,穹顶之上,用之以琉璃;斗翘之下,饰之以纹章。鼎铛玉石交杂其间,金块珠砾镶嵌于内,一切都似乎在昭示着这个新生的帝国的财富与威严。 他特意在进门前盯了一眼国师,想观察他的反应。 国师没有说话,只是步履蹒跚,他慢慢跨进了敞开的宫门,进了房间内部。 他至少有一点可以确定,尽管他对国师无比尊敬。可却从来没有把这个规矩告诉过包括国师在内的其他人,因为他知道,除了他以外知道这个规矩的人,都已经全被他给处死了。 想到这,他也毫不犹豫地跨进了他熟悉无比的宫门。 他在等国师下棋的时候,却突然感到外面的一丝冷风刮过,他想这应该是长安今日的雪使他感到寒冷吧,高处不胜寒的感觉他已经习惯了。 他脱下了自己早上参加朝会穿的冕服,换上了一身素衣,只是唯一戴上了早上随身携带的黑色模样的诛神之剑。 他摸了摸自己的配剑,然后饶有兴趣地盯着国师,等着他的回答,今天的他显得特别有耐心。 “乾卦,大吉。”国师想了一会儿,似乎隐瞒了什么信息,淡然回应着皇帝问他今日的卦象。 然后,他将充满老茧的手颤巍巍地拿起了一颗黑子,勉强找准棋盘上的位置,将其放到了棋盘上,只是将先手下成了后手。 他和百年前外表一样,已然是一个反应迟钝的耄耋老人了。 只是国师那人这一手棋,却将整个局面给盘活了。 棋盘上的白子在没下黑子之前犹如一头凶猛真龙,逐步蚕食掉棋盘下的黑子,黑子被白子杀得四处逃散,只是无力地挣扎着,在做最后的抵抗。 在国师大人下了这首棋子之后,黑子却通过这颗棋子紧密地连接在了一块,奇迹般地盘活了,跟刚才的黑子的命运来了个颠转。 白色棋子顿时被这突然联成一块儿的棋子撕成了几块碎片,白子顿时像龙没了首领一样,散作一团,气息奄奄,只等着屠龙者的最后一击。 “看来朕还是小觑了国师大人的棋技了,朕……快输了。”皇帝陛下没想到国师只下了一手,就能能把局面给逆转过来。 就在这时,听到一个“输”字,宫廷里的门立即被撞开了,黄麾仗卫士齐刷刷地冲了进来,他们将兵器对准了国师,似乎在等皇帝陛下一身令下,就把国师给杀死。 只有一人站在大门口犹豫着。他就是北府军的刘将军。 以前他跟那位桓将军一样作为精锐部队远征厄城,只是自从皇帝娶了桓将军的妹妹以后他便退出了北府军,说自己小名技奴,自己始终记得皇帝陛下对自己的恩德,现在才知道自己不过是个有一技之长的人罢了,他愿意为皇帝侍卫,甘愿为皇帝效死,皇帝陛下高兴地封他为黄麾仗统领,时刻呆在自己身边。 “混账,没看到我与国师下棋吧,都退下。你们今天的忠心我心领了,去刘将军那里领赏吧。” 他对仪式有着莫名的执著,连折磨人和杀人都会想出一整套方法来,这姑且也算是他的业务爱好吧,自然而然,他将自己的那堆爱好都在长安他闲暇之余放松的地方准备了一套。 他眼神凌厉,盯着这扇被撞开的门。 直到他看了看一眼站在门外犹豫不前的刘将军,凌厉的眼神悄然落下,心里暗自赞叹他没有进入门中,不然今天“领赏的人”就突然多了一个了。 “技奴还是识大体呀,快带着你的这群袍泽们去领赏吧。另外,把内史省的起居舍人叫过来吧。记住,没我的命令,里面发生了任何事都不要让人进来,知道吗?” “技……奴婢知道了。”他却悄然握起了一个拳头,他虽然不知道皇帝陛下的这个规矩,可却知道皇帝陛下的领赏是什么意思,这是皇帝陛下与自己还有桓将军定下的暗号之一,早就熟知皇帝陛下手段的他在进门之前故意犹豫了一会儿,他知道这个动作赌对了,可自己的手下却……,那可是他至参军以来一直跟随自己辛苦作战的袍泽啊, 可转念一想皇帝陛下也用起了“你的”和“袍泽”两个字,他立马感受到了一丝寒意,莫非皇帝陛下知道他的黄麾仗卫士多半都是跟随自己征战多年的兄弟啊,自己让他们加入黄麾仗也只是当皇帝的亲卫军饷更多一点,皇帝陛下何以至此? 但他想到了那些杵怒皇帝陛下的人的一场,心想就当是送给皇帝陛下的投名状罢了,自己的手上沾上自己亲兵的鲜血皇帝陛下才会更加信任他,想到这,他攥紧的拳头又悄然放下,回了一个“诺”字以后,他将打开的厚重宫门又重新关闭。 不一会儿,有几位太监领着起居舍人进了这间屋子。 这起居舍人和这位太监一样,也遭受过宫刑,从某种程度上和他们一样都是太监。当时这这位皇帝陛下笑呵呵地亲切召集这位起居舍人问他有什么志向,他说要效仿前朝的太史公一样,写一部究天人之际,通古今之变得史书,哪怕是像以前诸国并列时遭遇齐国的太史令和晋国的董狐笔一样的情况,也要耿笔直书,不偏不倚。 皇帝陛下听完只是笑了笑,说:“好一个在齐太史简,在晋董狐笔,只是立志成为像他们那样的人,你的身体就会多了一个零件,用着不灵光,我来帮你把这个零件给去吧。” 于是这位起居舍人就遭受了宫刑,被安排在这里负责记录皇帝的日常起居,皇帝陛下他还不时勉励他说,你和那位前朝的太史官有一样的身体了,我给你提供了如此的便利条件,我相信你比他做得好。 起居舍人战战兢兢地坐在了皇帝的旁边,皇帝陛下还微笑着给他准备好了笔墨和纸。 此时这间阔大的屋子里只剩下他,起居舍人和这位国师了。 只是这间屋子除了花灯的照耀显得格外冷清和空旷。 点燃的花灯照在了国师的满头白发上,他在烛火的照耀下面容却显得格外清晰。 太监们将起居舍人带来以后,那扇宫门又被重新关上,发出吱吱呀呀的摩擦声,似乎是刚才那群黄麾仗卫士闯进宫门留下来的后遗症。 皇帝陛下望着离去的太监们又重新关上了门,他若有所思,像是在回忆些什么。 自己何尝不是从小生活在门里呢?自己从小久居深宫,虽是嫡长子可自己也总是感觉自己从小生活在一座围城里,他小时候还依稀记得自己的母后在生下自己之后就被带走,他记起了自己从皇后寝宫被乳娘带走,他们将那扇厚重的门给关上,自己自从见到那扇门被关闭后自己就再也没有见到过自己的母后。 他还记得自己登基后想去探望自己从小哺乳自己的乳娘一面,却被新立的太后阻止,自己哭喊着想从宫门里出去,却被宫里的太监和宫女们拦住,说自己一个帝王见一个贱女人成何体统。 当然,最让他得意的还是他亲手将新立的太后托出去杖毙,看着他她被侍卫带出大门,她哀嚎地挣扎着匍匐在地上请求自己饶她一命。 他还记得自己亲自率军收复长安,还于旧都,进入宫门的样子。 …… “百年前的长安城墙上画上了一座门?”他对国师说道。 国师却仍然是盯着棋盘上的棋子,只是默默回应道:“确有此事。” “当时有个人想从这座门进去,却撞了个头破血流。” “头不但破了,还断了。”国师不紧不慢地回应道? “叫什么名字?” “何必呢?你都知道的?” “说下去?” “季洛阳。” “好名字啊,若是他在洛阳……季……洛阳死在了长安,他名字里有洛阳二字,怎么会死在了长安?林仇义,百年前你为什么要画那扇门?你这样做你知不知道……” “报告……陛下,桓将军派人来禀告,说林匹王到了,还献上一名女子给陛下跳柘枝舞。” 皇帝陛下的话还没说完,门外的太监暂时中断了他的质问。 第十六章 史官 长安,禁庭。 几只秃鹰盘旋在皇宫的宫门前,它们的爪尖时而立于宫廷里的砖瓦,时而在空中飞舞,它们将自己的尖喙伸得长长的,因为他们看到了天宫门的守卫异常增多,连穿锁子甲的虎贲军都来了,根据它们以往蹲点的经验,预料到今晚定有一场腥风血雨,有大量的尸体等待着它们去吞噬。 守卫宫廷的卫士们不敢用弓箭射杀这两只秃鹰,因为皇帝陛下说秃鹫是他的朋友,他们好几次看到皇帝陛下放几只秃鹫去啄食好几个伤痕累累的犯人,他们只能用棍棒和网罟假意驱赶他们。 “几位军爷,您辛苦了,我们几位是桓将军请来给桓夫人唱戏的。” 一个看起来邋里邋遢的男子说完,拿起了桓将军的令牌递给了守卫宫门的卫士们,他却在底下塞了几张银票和旁边最火勾栏的入场券。 “军爷,今天宫门的卫士明显增多了,他们都是皇帝陛下的虎贲军,你们辛苦在雪天守一个月的俸钱也没人家随便出勤逛两圈的俸钱高,依我看你们到不如去最近爆火的勾栏听曲儿,就算出了事也是他们盯着,我跟你说这群虎贲军全是司礼监那个死太监的关系户,论武功和本事远不如你们,现在却……桓将军可是当朝国舅啊,迟早有一天要收拾这帮废物。” 男子说完,又将自己的拜帖给了这群卫士看了一眼。 “小的不才,忝为桓将军门吏,还望军爷多予关照。” 守门的卫士看了这群人,这个邋里邋遢的男子自称是桓将军手下看门的,可能任劳任怨还没来得及穿上得体的衣服吧,可他说话却还算恭敬,非常懂得宫廷规矩,还能站在自己的角度批判那群恶心人狗柿子的关系户,顿时对这个人有了好感。这令牌和拜帖看起来也不像假的。 于是卫士们的态度立马转变,笑呵呵地对他说道:“大人难得体谅小人,小人惶恐之至啊。只是小的给大人提个醒儿,你看你们这帮人一个小白脸还留了个胡子,一个红头发还披着一身黑袍,一个抱着把剑像个侠女,这也不知道你们给娘娘唱得哪出戏啊。不过你们得小心点,别让司礼监那个老不死的看到,不然以他那个性子他们定会把你盘问一番。这次就不搜你们身了,我相信大人。” “军爷教导的事,小的知道了。你们这群优伶,都听到军爷的教导了吗?还不快进去。” …… “终于进来了,搞得跟整蛊似的,老子难得装一次小丑。” 宫廷里,他带领这群“优伶”来到了靠近桓夫人寝宫的某个无人的角落,似乎是在等某个人前来接应。 这名邋遢男子确认了附近没人了,终于将自己的不满给发泄了出来。 他找的这个角落十分逼仄,只能通过一个人,四个人的痕迹在偌大的宫廷中显得微不足道。 墙的翘角飞檐里还残留着几处积雪,隐约还能看到前几天处决罪人的血迹。 “难得见你这么憋屈,我可真是要好好珍惜了。”楚王说道。 “末法之日要来了,你们还是别这里打情骂俏了,楚王,你不是说你想尽早见到你的小妙儿呢?”红发女子说道。 “司暮雪,你说什么末法时代?你刚刚从得仙楼走出来,你是得到什么消息了吗?”楚王没在意司暮雪的调侃,反问道。 “师尊在得仙楼遇到了你们要拜访的章胜云,顺便杀了一头无面之妖,章胜云还说末法之日就要到了。”一旁的贺瑶琴抢先回答道。 “看来国师是让我们通过章胜云找到你司暮雪啊。”楚王说道。 “这怎么还是跟四百六十一章的剧情还是相同啊?”邋遢男子突然小声嘀咕了一句,打断了他们的问答。 另外三人这时齐刷刷地看着这名邋遢的男子。 “天机不可泄露,你们别说话了,我感觉有人快过来了,大家做好准备。” 那位司礼监掌印掌印太监也正在做着最后的准备,今天皇帝陛下告诉他他的大仇可以得报了。 他不惜净身入宫,摸爬滚打到今天这个位置,就是为了换取皇帝陛下的一个信任,给自己一个亲手报仇的机会,所以任何阻挠他报仇的机会都得死。 他带着几个虎贲军侍卫,正在前往去觐见陛下的路上。 他想着在宫中抄个近道,于是便选择,经过桓夫人的寝宫走到了这个逼仄的角落里,过了这个角落再走没几步,就能见到自己心心念叨的杀人对象了。 可是他却在桓夫人的寝宫外面迎头撞见了这群奇奇怪怪的人,这群人见躲闪不计,便想往后退及,却被这位司礼监掌印太监率先发现。 他也没想到在这样一条小路还能碰到这样一群人。 “你们是什么人?来这里干什么?谁放你们进来的。”他一连串抛出好几个问题,等待着这群人回答,另一方面却暗示手下的虎贲军侍卫做好准备,一旦发现不对劲就直接斩杀,他想要扼杀任何阻止他今晚复仇的力量。 “报告公公,小的们是桓将军请到宫中给桓夫人唱戏的。这是桓将军的令牌和我的拜帖。”那名邋遢男子见到一名太监,丝毫没有慌张,平静应答着太监的询问。 “咋家是不是该给桓将军挪个位置,这宫中现在也是桓将军一个人说了算得?你不就是一个看门的吗?咋家今天就替桓将军教一下他手下的人怎么守规矩,小的们给咋家狠狠地打。” 司礼监掌印掌印太监平时就看桓将军谄媚皇帝的样子,感觉他与国师交往得过近了,这会影响他的复仇,便想找个机会教训他一顿,杀一杀他的威风了。 邋遢男子知道自己这会儿就像一份夹肉馍一样,被两层面饼层层包裹着,就看谁有多大胃口一口把这个肉夹馍给吞下去。 “住手,也不看看这是谁的地盘?”正当这群虎贲军侍卫前来动手的时候吗,一个青衣女子却领着一群宫女到了这里,这名青衣女子伸起了她涂着蔻丹的食指,似乎她不是对着宫里的首席太监说话,而是在顾影自怜欣赏着自己的食指。 她的食指白皙,透着淡淡的香味,却像兰花一样颀长,简直比太监们的抬手的兰花指还白还嫩。 众人所有的目光都被她把玩手指的画面吸引了。 可这时候,一个她带来的宫女却默默跑掉,不见了踪迹。 邋遢男子却注意到了这个举动,心中对这位青衣女子表示了一丝肯定。他刚刚在这里选择这个角落,说了个“蛊”字,就是吸引青衣女子的注意,只是没想到在这里遇上了一位死太监。 “我忠于的是陛下,而不是某个人。”司礼监掌印太监淡淡地回应道。 “谁也阻止不了我今天去觐见陛下。”他继续淡淡的回应了一句。 “任何影响今天我见到陛下的荆棘,我都将会抹去。”他知道若是自己被拖得太久,陛下给自己的机会将会白白给浪费掉,自己也将永远浪费自己亲手复仇的机会。 “我是阻止不了,可公公您得做长远打算啊,如今陛下唯一的子嗣就是我们桓夫人诞下的,若是皇子一旦登基,他最信任的又是什么人呢?”这位青衣女子继续把玩着她的兰指。 “陛下春秋鼎盛,定能千秋万岁,姑娘你这兰指固然好看,可也得有条件把玩它啊。我会如实把今天发生的情况报请陛下定夺。” 他当然知道这位青衣女子的意思,有多少太监在先皇死前显赫一时却在新皇登基后下场凄凉,能够去先帝陵前守陵已经算是一个不错结局了。不押对宝触怒新皇更多太监的下场就是一杯鸩酒。 但是他知道今天他宁可抛弃这以后的恒久权势也要完成今天的复仇计划,机会就在眼前他不能白白失去。 “看来公公是执意要与我们做对哦。”那位青衣女子笑道。 “我永远忠于陛下。” “公公好一番肺腑之言啊,只是永远忠于陛下的不止有你,也有我桓某人啊。我和公公的目的始终一样,有人在某个位置呆得太久了,我和公公都很嫉妒。” 一个雄浑的男子声音从这个角落不远处传过来,来者却是桓将军, 刚刚离去的宫女气喘吁吁地跟在他的身后,显然是那位青衣女子刚才是故意玩弄着兰指,吸引着众人的注意,好让宫女尽快去找桓将军。 司礼监掌印太监微微一怔。 桓将军来到了楚王身前,一瞬间与他对了个眼神。 楚王微微颔首。 然后,桓将军不由分说一把撰住了这位司礼监掌印的手,笑呵呵地说道:“方生方死,方死方生。方可方不可,方不可方可。我和陛下都记得百年前的那一幕啊,百年前的人死而复生却是奇谈怪闻,如今也该结束了。今天桓某特地让他们找了个幌子进宫就是为了避人耳目。没想到公公和都是陛下派过来了结这段因果的人啊,陛下真是算无遗策,圣人之军,我们今天一定要戮力合作,解决你我的心腹大患。” 司礼监掌印太监似乎懂了桓将军的意思,难道他们也是陛下派来助自己复仇的?可陛下为什么不告知自己? 算了,陛下神机莫测,执行计划的每一个人只知道属于自己职责的一部分信息,向来如此,这次想来也不例外吧。 只是他对这名青衣女子很好奇,便问道:“咋家在宫中住了许久,也不知道姑娘叫什么名字?” “她呀,姓苏,是我妹妹的远方亲戚,平时有点自恋,总是照镜子看看自己影子,我看她再这样下去不行就把她塞进宫里来学学规矩,你看她这副对公公说话的样子显然规矩是没学到家。不过说好了你可千万别跟陛下说这件事,我今天算是把把柄都交给你了,就是为了今天我们能够办成此事,其他的我们边走边聊边走边聊。” …… 皇帝陛下在宫门里面听到了一位太监的禀告声。 他本来突然发气,正想质问国师,没想到他说楚王要带着一名女子献舞,这是什么意思?桓将军的安排的妙计吗? 他本来是想让那位司礼监太监过来给他一个报仇的机会吧,只是这次楚王举动有些反常,自己本来今晚是想除掉他的,现在看要加强点戒备了。 他对那位太监说道:“你去拦住刘将军,叫他把刚刚闯进宫门里的卫士再调回来守备,给他们的领赏明日在在发吧,对了你叫什么名字?事情办完了你也去刘将军那里领赏吧。” 皇帝陛下知道是事情似乎有些变故,但他觉得这一切还在他的控制范围之内,但他又不想破坏自己当初设立的规矩,于是就让那帮卫士再多活一天吧。 从这点来说,他还是挺仁德的。 “杜乌鹏。” “好了,你快去快会,记得找刘将军领赏。”这个名字像是某本小说里一晃而过的名字,不过确实没什么印象了,反正他都要“领赏”去了,自己在他死前还是勉强记一下他的名字吧。 一定要把这一切如实记在史书里,这可是他关怀民众最有利的证据啊。 国师听到了这个名字,脸色微微一颤,冽出了一丝欣慰的表情。 他说完,又对着宫门里那位起居舍人说道:“如实记录,不得有误。你尽管写,等事情完了我再看” 那位起居舍人想到他实时记录的文字应该要全面无比,只是在后面根据君王的脸色加以删改提炼罢了。 他略微思索,详细写到:“某朔日,上要国师举经筵于宫门,论止百年信史。上突怒于席间,喝问国师,不能语;言未迄,忽有一人名曰杜乌鹏者通禀于上,其称林匹王献女以舞。上曰善,令其诣之刘将军处并以求赏。” 他感觉作为起居舍人,应该写得更细致入微一些,他观察了一下周遭的环境,于是继续写到:“及国师闻其自告姓名,欣欣然耳。时乃柳絮飞空,六出琼花,军号嘶鸣,上设莲灯烛火,熏香红毯置于室内,仿若独待山雨欲来之状。” 他写完了这段,便暂时放下了笔,也和这位皇帝陛下一样等待着今天山雨欲来的情势。 第十七章 我蛮夷也 “国师画了一扇好门啊,现在你的确被这扇门关在宫门里,出不出去了,可悲吗?” 皇帝陛下打发掉那位前来报信的杜乌鹏后,继续与国师开始对话,仿佛是在对一位即将临刑的犯人做最后告别。 “老夫无悔。”他现在确实已经是白发苍苍,行将就木了,可他却没有一点恐惧,继续从棋盘上拿起一枚白子,反常地将这枚棋子放在了棋奁上,像是在倒下这盘棋。 “陛下布得这盘局太臭了,我来帮陛下布局,看怎么布局当好一位人君。”他继续拿掉棋盘上的一枚黑子,将其放在棋奁上。 “陛下想征服神山,统摄诸国,无奈操之过急了,别忘了百年前我的徒弟也下了同样的这盘棋,他下得比你好。陛下还认为有什么比得上我徒弟的吗?” “你别给朕提《诸神录》。你当朕没看过这本书吗?书中的主角和现实的主角都是两个废物,他们有我的权力吗?只可惜连这种废物都有佳人倾心于他,这还不是你教的?朕不是看你和神山那帮宗门和家族还有点联系,你早就被我拖出去喂狗了。” 皇帝陛下确实对那本书中的主角非常嫉妒,连带着对这本书也非常反感,他本来想下令禁止这本书在他的王朝内传播的,可国师却建议应该大肆流传这本书。因为这本书的质量有目共睹。 一来一旦广泛传播,人们都只想到这个主角的种种缺点,陛下败坏主角名声的目的也就达到了;二来可以通过这本书破坏楚王的名声,他在书里被说成了不治之症,大家在唾弃主角的时候也会因为“林疋王”的称号顺带把楚王也给污名化了;三来一旦这本书的名声高涨,大家讨论《诛神录》的热会迅速高涨,对皇帝陛下的各种施政措施也渐渐讨论得少了,这样能起到一举三得的效果。 皇帝陛下觉得这样做有道理,于是当时他答应了国师的请求,还刻意引导一些御用文人将舆论引导到对主角和楚王的攻击上去。 只是任凭他无论怎样抹黑,自己却改变不了有四个绝色佳人在他身边环绕的事实。甚至私下爱慕他的神山弟子更是不少,更为可气的是这四个绝色佳人彼此还和睦共处,师徒共侍奉一人似乎在心甘情愿。而他身边的女子只能说是他发泄自己怒气的工具,或者就是向他谄媚求取荣华富贵的工具。 最为关键的是主角比自己英俊帅气,自己除了权力什么都不如他了。 皇帝陛下这些年在和神山的大家暗中交换资源的时候,还得到了据说是三花猫已经完本的《诸神录》,甚至还有几篇不知是谁流传出来的《诸神录外史》,在《诸神录外史》里主角更是和他的佳丽玩起了许多不知羞的闺中游戏。 像今天他休息时看《诸神录外史》里提到的什么玩骰子绑绷带的创意,连他这个帝王也没想到这个主角能想到比自己还玩得花,关键是他的佳丽似乎还食髓知味,沉浸在其中。 他嫉妒极了,他想证明自己的能力比主角强,他想证明他也可以凭借自己的权势埋葬众神,在征服了那个世界的人间诸国过后,再反过来消灭这些盘踞神山以久的宗门和家族势力,彻底地将诸神乃至压榨剥削群众的“众神”埋葬,他觉得只有自己才是这两个世界唯一的神。 国师的这一句话,勾起了他心中的愤怒。 他只能把主角当作是《诸神录》的主角,他所有的成就都是那个三花猫编的,可现在他发现他连下棋都没有他徒弟下得好。 此时的帝王就和常人一样,当发现有人比自己优秀,而自己却又奈何不了他时,只好通过言语的嘲讽与不屑来掩饰自己内心的愤怒。 国师也很少见到这位他陪伴多年的皇帝陛下如此发怒,可他还是充耳不闻,无视皇帝的发怒,还是抓起了棋盘上的一只白子,说道:“你不过是个可怜的懦夫罢了。” “你住口。” 他的领子被皇帝陛下抓起来,棋盘被皇帝掀起,棋子放作一团。 “老东西,看看你这副要死不活的样子,你还以为这是百年以前啊?如今你没有半点修为,你拿什么跟我斗?我要亲眼看见你的仇人折磨死你自己。本来还想让你多活一会儿的,可惜我也没料到圣壤殿的皇帝怎么突然死了。你没想到那个监天官自作聪明想要报祥瑞是吧。我跟神山的宗门和家族说过,不准让任何一位皇帝死去,而现在圣壤殿的皇帝突然死了,就是你徒弟搞的是吧?可惜你现在见不到他了,今天以后我也再见不到你了。我要让你百年前种下的因果亲手终结你!” “外面的,派一个人去催一下司礼监秉笔太监,看他来了没有?史官,继续记录。” “上论国师画门之技善也,却叹国师困厄宫门乃久不得出,不亦悲乎?国师对曰无悔,倒弈棋,讽上。上果怒,揪其衣袖,所言勘破国师诡计早之。上怒言曰国师今日复不得见上,称以国师百年因结国师百年果,并令宫人传司礼监掌印太监速来觐上。”起居舍人飞速地记下了这笔历史。 司礼监掌印太监却、桓将军和那个邋遢男子组成的小团体,走在前往觐见的路上。 在路上他们还遇到了刘将军和前去传话的太监杜乌鹏,于是正好合为一路,向着皇帝陛下和国师所在的地方一起走去。 那位传话的宦官杜乌鹏告诉了皇帝陛下刘将军明日领赏,今天暂时将黄麾仗将士带到皇帝的身边守卫他安全的命令之后,刘将军今天失落的心情终于暂时舒缓了一下,想到明天若是皇帝陛下心情好没准就忘了“明日受赏”的性子,皇帝陛下就是这样喜怒无常,捉摸不定的,希望这次他也是这样吧。 宫中飘起了几片飞花,倾斜着停留在他们的衣襟上。可随行的每个人都感觉自己的愿望今晚就能实现,像是将这几片飞花揉碎做成了一杯琼浆,满饮此杯庆祝着自己必将胜利。当身上覆盖了皑皑白雪时,他们首先想到的不是怎样抖落积雪,而是在想着胜利后怎样欣赏这动人的雪景, 那位青衣女子苏姑娘也跟在了桓将军的身后,说是桓夫人有要事禀告皇帝陛下,司礼监掌印太监本来想拒绝,可桓将军却笑着说道公公是喜欢欣赏性子烈的女子吗,看着她与公公同行,公公应该感到赏心悦目,尤其是我那远房亲戚动人心魄的兰花指,公公刚才嘴上说着不在意,可我却发现公公的眼珠子一直盯着这手指在转呢?要不我把她送给公公做对食算了,反正她性子野得很。 青衣女子这时却是发飙了,骂个不停,只是被桓将军给吼住了。 这位司礼监掌印太监确实如桓将军所说喜欢性子烈的女人,但他更喜欢的是看着性子烈的女人,在他向陛下取经后,精心设置的酷刑折磨下苦苦求饶。 他尤其是钟爱这种性子烈的女人眼睁睁看着自己最引以为傲的东西,被自己一点一点给亲手毁掉的感觉。 从他以切掉自己的某个小部件做为投名状,向皇帝陛下允诺报仇的机会以后,他的这股欲望就更为强烈了。 这个苏姑娘就是完美符合她癖好的。他在她顶撞自己的时候,一眼就看到了她的兰指,她的兰指简直比自己多年练就的兰花指还要俊俏,这无疑是锦上添花的事。 只是刚才他报仇心切,才无心情欣赏,现在有了桓将军的保障之后,他终于可以稍微松了口气。 若是能将这样的女子收入房中,看着他在自己的身体前面“承欢求饶”,那是怎样的盛景啊。 但他心中还是有些疑虑,想把最后的疑问给解除,只是淡淡的问了一句:“桓将军的观察真是仔细啊,咋家确实只有这些小爱好,只是桓将军为什么要选择跟我一起复仇呢?平时我俩不太对付,你怎么今天这么热忱了。” 桓将军知道司礼监掌印太监的话已经非常直白了,似乎还在试探。 楚王和那位邋遢男子却在此刻轻轻颔首,桓将军知道这是按计划行事,不要慌的意思。 “为了今夜的复仇。他在我从军的时候,只是一只丧家犬罢了,现在他却爬得比我还快,这我都忍了。可我听说今晚他要对北府军的将士们动手,屠杀大量将士,我不能忍者自己的袍泽白白送死。今晚我要把这几年我对他的怨气,和他对我军中袍泽的压榨全部释放出来,让他尝尝生不如死的痛苦。” 桓将军说到了这,却是牙齿滋滋作响,一幅咬牙切齿恨之入骨的样子,像是要把他的复仇对象生吞活剥了一样。 一旁的刘将军却以为他说的报仇对象是国师,他听到了这脸上却是一阵欣喜。他知道国师怂恿皇帝陛下北征厄城,远赴他乡不知折损了多少将士。他对这位国师也没有好感,只是他在宫中已经涵养了一身谨慎的性子,在略微的高兴之后又连忙打着圆场,警告桓将军不可冲动,自己守卫禁庭是职责所在。 司礼监掌印太监看到这,心中却基本可以确定,皇帝陛下也是派桓将军来帮助自己复仇的。只是皇帝陛下谨慎多疑的性格不让自己知道,怕自己与桓将军结为朋党一起欺骗陛下。 他也没想到桓将军竟对自己的复仇对象恨到了如此地步。 他按照他平时的阴狠,本该杜绝一切不稳定的因素的。 只是今天的他有些癫狂了,他认为除了皇帝陛下之外他能掌握这宫中的一切,他收一个他喜欢的女子也没什么。他认为刚刚他说把那位苏姑娘送给自己,是为了与自己达成政治妥协。 “桓将军如此言语,咋家自然也就放心了。只是刚刚桓将军说要把苏姑娘送给自己的事h桓将军可否做主?” 他一阵窃喜,甚至连桓将军是不是玩笑话的问题也不问了。 “桓家的事我说了算,你走到公公身前让公公仔细看。” 那名青衣女子一脸的不情愿,似乎脸上还带着哭腔,但摄于桓将军的威严,还是走到了那位公公面前,将细腻剔透的柔荑蹭到他的身边。 司礼监掌印太监一脸的得意,心想抓了女子的手也算是坏了她的名节了,她除了跟着自己还有别的选择吗? 于是他这一次难得顺从本心,一把抓住了苏姑娘的手。 然后他就顺利成章地踉踉跄跄,然后倒在地上了。 “桓将军,这是怎么回事?”刘将军一脸惊恐 “刘将军,你现在还有选择吗?”桓将军说道。 “希影妹妹,干得漂亮。不愧是魔门的弟子。”一旁的太监杜乌鹏这时候却突然说道。 “刚死的,新的人皮做成偶衣效果十分不错。别忘了我们今天是来演戏的。”小团体内的楚王平静地说道。 …… “这手有毒。”这是那位司礼监掌印太监最后的意识。 他再也不能替百年前横被国师杀死的年轻人报仇了。 …… “陛下,林匹王和献礼的女子已经在外面等着了。刘将军率领的黄麾仗卫士也已经在外面出现了。”这声音却与刚刚那位司礼监掌印太监的分毫不差,若是司礼监掌印太监自己见了都还以为这是他的声音。 而宫门内,棋子早已散做了一团,在红毯上显得格外醒目, 一旁的熏香发出香气,屏风错落有致的摆着,花灯继续燃烧,还缠着几条彩色的丝带。 当然还有他引以为傲的各种刑具。 国师被皇帝陛下揪起又摔下,一拳又一拳地打着,倒在红毯上,此刻就只剩下一口气了。 “复仇的人来了。”皇帝笑着,走向了国师一步。 “多年前有一位年轻人在寻找神守山的玉玺,他本想把你杀了再找到玉玺的,只是他失败了。”皇帝又走向了国师一步。 “呃,你看过《诸神录》的,你应该知道你杀的人,在第二百六十九章。想不到你当初随便杀的人就能要了你的命吧。” “那个人的后代,就是司礼监的掌印太监,现在他是来复仇的。他宁愿净身入宫也要复仇,可以想见他对你的恨意有多深吧。” “进来吧,去完成你的复仇大业。”皇帝走到国师身边,拉起他的衣领,然后对门外的那位太监说道。 可进来的却是他眼里的那个林疋王。 “狗皇帝,没想到吧。” “你还是这么粗蛮无礼,有失我上朝礼仪。”皇帝陛下故作镇静,却叫刘将军前来护驾。 “劳资就是楚国的蛮子,不似你这个狗皇帝意一样暴虐。劳资今天杀的就是你。”楚王一改在楚妙面前温文尔雅的面,直接爆起了粗口。 屋里的起居舍人还在这忠实地履行这个职责,他记到:“上叱国师,论及国师罪状,揪其衣领置地,扑打之甚。其人气息奄奄,将别于世。未死,楚王暴入,上急命刘将军护驾。” 起居舍人这时候突然灵光一闪,他急忙写下:“楚王对曰:我蛮夷也,不与中原之号谥。” 第十八章 好头颅,谁当斫之 宫门的庭柱下,一个人横躺着,嘴角还残留着几丝黑血,像是中毒倒地。 刚刚那几只秃鹫为了躲避虎贲卫的驱赶,往此处飞去,却发现了此处有它们珍贵的食物。 秃鹫飞来一看,才知道这是名衣着华贵的中年男子。 他的脸部还一直保持着惊恐与迟疑之色,这与他异常白嫩的脸部显得十分不和谐。他横躺在宫门前的台阶下,只是没了胡子,练成的兰花指还紧紧地握住标志性的拂尘。 他最后的目光却仍是狠辣,让秃鹫一看就觉得是心狠手辣之徒,想把它们捉住剥皮烹煮做成一碗肉羹,可现在秃鹫它们却十分欣慰,因为他们可以终于饱餐一顿了。 它们试探性地飞到这名男子旁边,却发现周围守卫宫门的卫士对他熟视无睹,甚至还有些期待秃鹫能把台阶下这个让他们恨得咬牙切齿的男子给撕成碎片,于是他们尽情地扑打着翅膀,将他的脸啄得血肉模糊,饱餐了一顿。 啄食肉块发出的滋滋声让宫门里的皇帝陛下隐约感到了一丝不安,他保持着帝王的镇定,等待着护驾的卫士前来护驾。 他在几天前还问过长安城里最好的天算师章胜云,这几天的运势如何。章胜云只是淡定地说皇帝陛下抽中了乾卦正符合皇帝陛下帝王之姿,卦象大吉。 皇帝陛下本想问及抽中的是哪一个爻辞,章胜云只是说天机不可泄露,言尽于此,陛下若是问得太详细了则卦象不宁,皇帝陛下当时看到他竟然忤逆自己,本来想把他给杀掉的,只是他这几十年来算无遗策,无一错算,若是自己把他给杀了自己以后就找不到一个能百分百给自己算对卦的人了。 他于是将章胜云安置在了得仙楼,让他去见里面的无面之妖,看他能不能算对这个无面之妖的命运,若是能算对他就可以继续利用,若是不能算对就让他被无面之妖给吃掉吧。 这几年他暗中豢养了不少妖兽,用来暗中消灭反对他统治的人,无面之妖其中之一。他还有更宏伟的想法,想让这群妖兽随他去征服那个世界,和神山的宗门和家族一起打压诸国。 现在无面之妖却没有及时给他报告消息,他有点怀疑章胜云算卦的准确性了。 “铛——”宫门突然被进来的楚王撞开了,他与外面的隔阂彻底消失了。 他这才与外面站的黑压压的一群人如此近距离的直面相见。 他急忙冲出门口,想看一下这股啃食的滋滋声究竟是什么? 那一群人直觉地分成两列,中间跟他让出一条道来,让皇帝陛下的视野更加宽阔了,和平常给帝王出行让出道路的动作一模一样。 他现在所处的位置,已经是欣赏秃鹫啃食男子尸体的最佳角度了。 这分明是司礼监掌印太监的服饰,可刚刚给自己禀告的人不正是司礼监掌印太监吗? 他望了一眼给他传话的那个人,可他分明跟躺在地上的司礼监太监长得一模一样。 “你究竟是谁?告诉朕,朕给你留一个全尸。” “陛下,我是杜乌鹏啊。”杜乌鹏说完,脱掉了自己穿上的偶衣,对躺在地上的男子骂了一句,大声说道:“死太监的皮太臭了,下面一股燥味,穿他的偶衣真的难受。” “你究竟是谁?我杀过千万豪杰,却没听说过一个叫杜乌鹏的。” “陛下《诸神录》还是没看仔细啊?原来陛下只对里面的女子感兴趣了,想着怎样把我当成一颗棋子,来达到制服他们的目的吗?” 一旁的国师打断了皇帝陛下和杜乌鹏的讲话,他用手掌撑地助力,膝盖略微弯曲,勉强挣扎着站了起来,嘴角刚留着刚刚被帝王暴打的血迹,白发苍苍的脸上还留有几片淤青,此时的他确是难得的笑了。 宫门内红毯铺地,他朝着燃烧着的花灯慢慢走去,从刚刚花灯照不到的阴暗角落,慢慢走到了屋里面最亮的位置。 烛火微移,他借助这屋内的光火把自己照亮,黄黄的淡光照在他苍白的脸上,鬓发在此刻显得更加残破,可他的身躯却在众人面前显得格外耀眼,完全抢去了帝王的威严气派,目光这时不似刚刚与帝王对弈时的惊躲闪,而是直勾勾地与皇帝对视,像是老人在质问一个犯错的小孩。 宫门大开。窗外的大片雪花却像发现了一处温暖的好地方,纷纷冲进来取暖,有几丝雪花还掩盖在了帝王的衣服上,他此时觉得站在外面有一丝寒冷。 屋外躺着的那个人也覆盖上了一层皑皑白雪,包裹着啃食过后剩下的白骨,可那几头秃鹫却不管这些,自己为卫士们免费扫起雪来,将这名横躺的男子啃了个七七八八,这场盛宴的残羹冷炙它们也不想放过。 一旁的杜乌鹏和外面的那位苏姑娘见国师走路不便的样子,匆忙赶紧过来搀扶,只是一个劲地说自己还是来晚了,让师父受苦了,直接无视了旁边的皇帝陛下。 “原来……如此吗?林仇义,你果然下得一手好棋啊,没想到朕的身边竟然有你的人?” 这男的全名叫杜乌鹏,女的全名叫苏希影,都是魔门有名的魔头。当初小禾躲避司慕雪的追杀,在道门照料被关押的魔门弟子时,一位师兄给小禾提到了魔门的情况,杜乌鹏的名字也只在这里略微提过。 只是按三花猫的行文风格,《诛神录》里有名有姓的人物里,女人物的出现频率远远多于男角色的出现频率,甚至女配角的结局也比男配角的结局要好得多。 按这种行为风格推断,苏希影出现的频率远远多于杜乌鹏,她是有名的女魔头,擅长用毒,刚才就是她和桓将军演了一出戏,她在自己的手中加上了足以使人立即毙命的毒药,只等那位司礼监掌印太监把手立即伸过来,她就立即把指尖贮存的毒素释放到他身上。 就在他抓住自己手的一瞬间,他就毒发身亡登时毙命了。 皇帝陛下这次也难得后悔没有把《诛神录》仔仔细细读了个遍,记住那些小角色和小设定。他每次偶尔翻到《诛神录》,也只是对书中主角的恨意又多了一分,自己征服那个世界的欲望也就更为强烈。 只是现在,后悔什么也于事无补了。 “刘将军,你也加入他们成为叛贼了吗?相信朕,你加入他们你也会被清算的。” 皇帝陛下想到这又看了看他旁边站着一动不动的刘将军,他刚才想找刘将军护驾,却没想到刘将军见到楚王这群小团体仍然熟视无睹。 “呸,狗皇帝,你刚才说叫我们去领赏是不是要把我们这群替你卖命的兄弟们全部给杀了,若不是刚刚桓将军告诉了我们领赏什么意思我们还会被蒙在鼓里,反正我们今晚替你护驾明天也得死,不如杀了你跟着桓将军混,我们也好混个从龙之功。”刘将军带领的一群军士里,一个人忍不住把今天的怒火全部释放,直接开始骂起皇帝陛下来。 “陛下,你做得太过分了,我这也是无可奈何啊。从公公中毒毙命的时候我就知道我没有选择了,不然一个宫门看守失责的帽子扣下来,我也难辞其咎啊。” 刘将军回应着陛下的质疑,他示意手下的军士不要轻举妄动,脸上装出一脸无辜的表情,然后将目光投向了一旁的桓将军,在等待着他的最终命令。 “桓将军,你也要背叛朕吗?告诉朕一个理由吧” 皇帝陛下用双眼瞪着桓将军,似乎有些不理解,他想不到自己的大舅哥也会选择和这群乱臣贼子站在了一起。 “你想让我家乡被你奴役,楚国人绝不答应。” 桓将军面对皇上的质疑,直接摆明了自己是楚国人的身份。 他走到楚王身边,抱拳向楚王行礼,说道:“小桓不辱使命,终于等到了今天。请大王下令吧,用暴君的头颅祭奠楚国子民的鲜血。” “好,今天就是狗皇帝的死期了。”楚王微笑着回应,他扶起了桓将军,对他这几十年忍辱负重的卧底经历表示赞许。 “狗皇帝,很纳闷吧?你眼中的大舅哥却成了终结你这个帝王的人。我在你手下的时候无时无刻不想着等到了今天。你好大喜功,屠戮楚国子民,暗杀楚王,其罪一也;你不务正业,豢养妖兽鬼怪,其罪二也;你喜怒无常,随意处决大臣,其罪三也;你劳民伤财,追求长生之术,其罪四也;你亲近鬼神术士,设置祭坛仪式,其罪五也。于公于私我们都有除掉你的理由。里面的史官,如实记录这段话。” 里面的起居舍人知道今晚确实是见证历史的关键时刻了,他今天终于能像他所敬仰的前辈一样,记录下这个中原王朝发生的关键事件了,他这时的心情无比激动,笔在纸张上飞快的划动,文不加点,生动地描绘了目前为止发生的所有状况。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呢?当年胡虏窃据中原,神州板荡。朕初承大位,夙兴夜寐,翦除权臣,推行新政,这才有了军事实力挥师北上,还于旧都,这才给万民提供了一个生息的新秩序。若是没有朕的功劳,胡虏还在中原内斗,百姓连基本生存的保障都没有。这都是朕的功劳,忘了吗?史官,如实记录朕的话语。” “陛下征伐过甚,乃至民生凋敝。欲以一代之力行百代之功,可乎?我和陛下所想其实也是一样的,百年来所图谋的不过是一个稳定的秩序啊,陛下此举,却是把你亲手打造的秩序给埋葬了啊?”国师这时候却语重心长地说。” “狗皇帝,你真以为桓夫人生的子嗣是你的杂种吗?我可是看到……”一旁的苏希影这时想看到皇帝陛下最后无能狂怒的样子,她想将她在桓夫人寝宫观察到的情况抖露出来。 “希影,不可妄语。这里人多嘴杂,有些秘密还是烂在坟墓里为好,这么多年了你还是和那位宫主大人一样大大咧咧的。”一旁的国师及时阻止了她。 旁边的起居舍人却仍然忠实地履行他的职责,及时将这一惊天的细节写到了他的纸张上:“有桓夫人寝宫掌事苏希影者,衣青衣,似所言桓氏之子非先帝所出,言未毕,国师强令断之,曰:今千钧一发之际,人事浮空,汝似宫主轻浮,不得妄言宫闱旧闻。” 起居舍人是懂得审时度势的,他预估了如今的形势,将“上”换成了“先帝”。 “好啊,你们干的好事。既然这样,那朕就亲手把所有的秩序给毁灭吧。桓将军,你不是说朕说暗杀楚王吗?神山和宗门在朕死后会对你楚国更加压榨的。你不是说朕豢养妖兽鬼怪吗?那没了朕的约束他们就会一起被放出来危害人间。你不是说朕随意处决大臣吗?朕死后你也会走上这条道路,只会比朕杀得更多?你不是说朕追求长生之术吗?朕死后你们也命不久,会死在你们自己人中。你不是说朕设置祭坛仪式吗?朕就是设置了仪式,东边的大海与西边的昆仑朕命人打造了几处祭坛,还放了日晷在这里祈求神的庇佑,你们就慢慢派人找去找去吧。末法之日将会借着他们降临人间,你们现在还能活着,你们就偷着乐吧,哈哈哈。” 皇帝陛下这时想到了苏希影的话,他突然明白了什么,怪不得桓将军如此暴怒。但现在的他又能说什么呢?他就像一头被困住的猛兽,在被猎人们围住前发出最后的不忿与哀号。 小团体里的那位邋遢男子却听到了帝王提到东边的大海与西边的昆仑里有日晷的踪迹,心中露出了喜色,他自然知道三花猫不止写了《诛神录》一部作品,还有其他的作品。 他在有人手抄的《圣子受难录后记》里隐约发现了这处日晷的存在,这似乎能将三花猫的作品全部联系起来,同时这也是改变《诛神录》中人物命运的关键。 他突然想到了时以娆,不知道她此刻在圣壤殿会不会做出不同的选择?还是把今天的计划先完成吧。 “末法之日就要来临,既然朕维持不了这个秩序,就让朕的死见证末法之日来临吧,你们所维持的秩序也必将被末法之日所埋葬。” 这位皇帝陛下继续叫嚷着,他知道自己今晚已经难逃一死了,但他的尊严不允许他真如他们所言像一条狗跪在他们面前祈求他们得原谅。 他取出了自己随身携带的诛神之剑。这把剑黑色模样,上面刻着古箓文字,一看就是上古神器。 只是他没想到自己没能完成诛神大业,却要用这把剑来自刎了。 他拿起手掌,摩挲了自己的脖颈,感叹地说道:“好头颅,谁当斫之?” 说完他就准备将剑抽出剑鞘。 可他却发现自己这时根本取不出剑来。 不对啊,自己平时都能轻而易举的把剑取出来,这是怎么回事? “陛下别忘了,妾身说好了要给陛下献上一支柘枝舞的啊?如今我舞未跳,陛下怎能先死?”一旁的红发女子这时却突然站了出来,她打断了陛下的自刎。 “好了,好了,乌鹏,希影,你们都退出去在外面等着吧。司暮雪,按计划行事。”一旁的国师似乎早已掌握了这一切,他对着这名红发女子说道。 他们商定由司暮雪来完成计划中的最后一环。 第十九章 一人而舞 圣壤殿,六把罪戒神剑斜插在圣壤殿的空地上。 大雪纷飞,黑色的剑身已经堆砌了皑皑白雪,在空旷的圣壤殿前显得格外醒目。 白雪盖上了剑的身体,好像是预料到它们来看最后的结局,提前预演了他们的葬礼。 六柄黑剑在雪国中宁静的与这个世界作别,等待着杀死它的人。 林守溪与小禾正已经来到了圣壤殿大门前,他们正准备把所有剩余的罪戒之剑全部击碎,再将残余的皇帝魂魄全部解决掉。 然后他们就可以安心到达另一个世界,将识潮之神与原点彻底解决掉,这样就能成功埋葬众神,重新打造一个新秩序。 时以娆取来钥匙,用钥匙打开殿门厚重的机关,殿门发出沉重的一声哀鸣,宣告了葬礼的开始。 这钥匙的形状却正像一柄宝剑,它将打开一扇笨重的大门,最后再远远望见他们的同伴一眼了。 大殿两扇门被彻底打开,林守溪和进入了圣壤殿。 对林守溪来说,这是第三次进入圣壤殿。 第一次是时以娆要让他和慕师靖接受圣壤殿的试验,第二次却是百年后他过来为了平定圣壤殿之乱才到这的,遇到了时以娆就发生了那样的…… 现在想来,也只有慕师靖和小白祝知道这件事吧,嗯以慕师靖这幅性子她也不会把时以娆的事跟她的好姐妹说吧,如果这么做又多一位对手了。 至于白祝,当时,时以娆三天时间没合眼,给自己准备了炼丹的材料,白祝童真般地说了一句这是嫁妆吗,只有师靖知道这是怎么回事,楚楚小禾小语都不在场,可就算她说出来又有几人会把这根小萝卜说的话当真吗? 两次来圣壤殿,都是因为时以娆,上次没来多久这次又来圣壤殿,时姑娘却早早在这里等着她,这是否有些不正常?还是说时姑娘与自己心有灵犀。 林守溪趁小禾不注意,偷偷地向时神女打量了一眼,却略微吃了一惊。 只见时以娆的青丝挽成了凌虚髻,用一根玉簪固定住,鬓见还垂着两绺青丝。头戴金镶蝶恋花金冠,金冠周围垂上了几绺流苏,额头贴上了几处花钿,睫羽轻轻颤动,仿佛将远处的雪山都能收进里面,眼睑点上一点芳菲的香韵,露出淡淡的晕影,朱唇点上一丝腮红,两侧的耳垂吊着两块玉玦。 一身若隐若现的莲袍半开半掩,遮不住玲珑有致的身形,遮不住里面盛开的莲花花蕊。遮不住里面绽放的寒梅琼浆。外面的莲袍加上里面的一身交领襦裙想挡住里面并蒂花开的两朵盛莲只能说是欲盖弥彰。 纤腰如素,冰肌如玉,身轻如雁,十瓣莲朵和十指青葱轻松地从罩着的莲袍里勉强逃出来,它们都涂上了玛瑙色的点缀,似乎将自己最美好的一面展现给自己的心上人看。 她的背后沐浴金光,背后形成了一场淡淡的日轮,隐隐可见日轮之下烙印着他亲手给她写的九明圣王之经,在一抹淡金之色的照耀下更显她的圣洁、 不同于她先祖洛初娥穿上一身刻着古代篆文长袜的装扮,她此刻的打扮却像是经文中用尽辞藻描绘的东方圣女,而在圣女的典雅之外,又似乎多了一丝属于时神女的独有妩媚。 林守溪现在从刚开时打量时神女的一眼,开始将目光从她的脸部逐渐往下移去,直到看到了时神女从莲袍中偷偷蹿出来,踩在圣壤殿空地上一片白雪,点缀着玛瑙色的十根玉趾。 但只在一瞬间,林守溪就感受到了自己的脚部受到了一双玉足的践踏,只是他说不准这是对他的惩罚还是奖励。 “林守溪,你在看什么呢?时姐姐可是我的大恩人,你可不许打他主意。”一旁的小禾今天为了御寒,她穿上了一层御寒的紫色长袜,套着一层软靴,却用力地踩着林守溪的鞋子。 小禾用脚踩着林守溪后,却将头转过来盯着时以娆一眼,却从来没有发现时以娆穿着今天这套妆容,不过别说。时姐姐穿着这套衣服是挺好的,连同为绝美女子的她看到了都不由得称赞,尤其是小禾看了看自己皱下去的衣衫和时姐姐鼓起来的交领襦裙之后。 的难怪自己那个花心的夫君会被时姐姐吸引,该不会时姐姐也和他…… 只是,这有些不可能吧。 自己和楚楚还有师靖在谈话时半开玩笑地提到了时姐姐会不会和林守溪有一腿,楚楚说时神女冰清玉洁,自己的夫君也是正人君子绝不会对时神女做什么,师靖却反问小禾若是林守溪和时姐姐有一腿,自己早就把这条消息告诉自己的好姐妹了。 小禾那时还觉得自己和她的姐们们义同金兰,自己的夫君若是被外面那些狐媚子缠上,自己的姐妹们一定会和自己结成同一条战线,共同对付起这个狐媚子来。 时以娆察觉到了林守溪在观察自己,这证明她昨晚回来后自己精心打扮准备是有效的。 只是看到小禾的举动后,她自觉将自己半隐半现的莲袍拉紧,把里面盛开的大好莲花用这身莲袍重新盖住。 她只想证明自己这幅身体对林守溪还至少有一定的吸引力,不至于到他一遇见自己就是那种目光躲闪的程度。 她不想成为《诸神录》后期那样,对主角埋葬众神的壮举,自己只是被动加入,就像一个看客一样无动于衷,此时她看到小禾与她夫君看似打闹实则暧昧的样子,她的心中很不是滋味。 她悄悄地地将莲袍重新拉得紧紧的,来到小禾的身边,对小禾说道:“陛……巫姑娘,以娆在这是守殿神女,看护圣壤殿是自己的职责。……以娆所承的罪戒神剑也在这里,若是自己在一旁帮助林公子和巫姑娘毁剑,自己可能会遭受反噬,不如让以娆在外面守着殿门,防止里面残存的皇帝残存从里面跑过去。” 小禾看到时姐姐说得有道理,就答应了,林守溪看了一眼时以娆,本来想说你大可不必这样的,可他却被小禾狠狠地瞪了一眼,此时她也不好再说什么了。 时以娆曳着莲步,慢慢走到圣壤殿的大门前,没走几步,等到脱离他们二人的视线时却驻足观看,想知道自己在他们身边的时候,他们夫妻二人是怎样讨论自己的。 却只见听到一个熟悉的男声说道: “痛痛痛,小禾别揪耳朵了,时姑娘还在旁边看着了。对了,小禾你这是第一次来圣壤殿吧,我带你好好游览下圣壤殿吧。”林守溪感觉转移话题道。 这是自己住了几百年的家,被他当成了他与老婆游山玩水的好地方吗? 时以娆不想再看见这些动作了,眼不见心不烦,她加快了脚步。 她想了想,还是将自己十根涂着玛瑙色的莲足重新套上绣鞋,独自走来到圣壤殿的大门外,任风雪剐蹭着自己外面披上的一层莲袍。 而对于小禾来说,这确实是她第一次来圣壤殿。 小禾还记得自己夫君和慕姐姐被时以娆召去圣壤殿参加试炼时,自己打扮成林守溪的模样去见楚映婵,自己说林守溪从圣壤殿回来了,却被早以识破自己假扮样子的楚师姐感动得稀里哗啦。 现在想到这,的确是一段让人难以忘怀的往事。 而林守溪是和慕师姐当时是一起去的圣壤殿,说不定他们之间的感情就是藉由那段精力快速攀升的。 还有那次,自己与尹檀师姐从西边回来却遇到邪灵入侵神山,当时自己感受到了圣壤殿的呼唤,认为这里有异常,可最后自己却被尹檀师姐带去养伤,她一个人往圣壤殿去了,自己又一次错过了前往圣壤殿的机会。 现在却自己却可以与自己的夫君一起,慢慢观看着这个对自己来说意义非凡的地方了。 圣壤殿位处僻幽荒穷,要居玲珑宝地,土壤芳洲,圣祥灵祉。殿门高而博敞,藻井艳而极妍。诸神齿于臣位,灵物陈其宾席。门列珠琦古物,价夺昆山之价;内藏金石玄黄,声如泉谷之声。红毯铺垂而绵长,状若冥河滔滔;王座夐远而威严,形如峰顶屹屹。 只是这座圣壤殿几百年却是灾厄不断,殿中的神像不少看上去却满脸煞气,有种让人不寒而栗的感觉,更有几位神女在此自裁,平白添上了几分萧索。 林守溪牵着小禾的手,给他说起了自己当初是怎样从在这里通过试炼,又是怎样与邪神在恶泉大道里争斗,当然林守溪聪明地将慕师靖与自己拌嘴的经历,和自己与时以娆发生的种种旖旎往事全部隐去不提。 小禾这才知道自己自己的夫君在圣壤殿这里经历了这么多惊心动魄的往事,让小禾面露惊忧之色,每次当林守溪提到最要紧之处时,小禾就踩着他的脚,揪着他的耳朵让他不要再说了。 最后还是林守溪拂了拂小禾的雪发,让她把自己的小巧的耳朵埋进自己的胸膛里,并承诺下次一定不会孤身返险境,自己会永远和自己一起战斗在最后时,小禾担忧的神情才终于放下。 时以娆此刻穿着一双单薄的绣鞋,仍然和她当初独自离开神守山下的酒肆时,独自挨受着着场风雪。 闹了好一会儿,林守溪和小禾才穿过圣壤殿长长的过道,来到了圣壤殿中前面的一处空地,看见了斜插在圣壤殿的空地上的六把罪戒神剑。 “怎么只有六把罪戒神剑呢?没有的一把是司暮雪的那把赞佩神剑吗?”林守溪问道。 “那把赞佩神剑被本小姐给毁了。” “真的吗?” “应该……是吧,我把它弄断了一节,埋在了司暮烟的坟墓附近。” “我感觉它不会安静地躺在那里。”林守溪只觉得这肯定有问题,因为当初司暮烟临死时是师靖和司暮雪在一起的,而小禾只是后来才回来埋葬了司暮烟。 只是她说她弄断后它埋葬到了司暮烟的坟墓里,死去的人应该不会复活吧。 …… “林仇义,你说你真……的能复活我的姐姐?” 宫门前,当皇帝陛下想拿着那柄它命名的诛神之剑自刎时,却被司暮雪及时打断。 司暮雪此时却不慌不忙地问起了国师。 “赞佩神女,你要知道我是怎么活过来的?这么些年来,我不是反反复复死过去死过来好多次了吗?现在不还是在你面前和你说话吗?再说了,我有什么理由哄骗你呢,我一直所追求的就是维持这个固有的秩序罢了,若能复活令姐,也是维系这个固有秩序必不可少的手段之一啊。我需要令姐活过来改变她对皇帝的信仰,我所需要的,就是这股信仰的力量啊。” 一旁的国师林仇义平静地说道。 司暮雪想了想,觉得自己和林仇义在这一点上是利益一致的。林仇义这些年来一直追求的就是改变那些执念很深的人的信念,并从中抽取这股信仰的力量,而姐姐她在临死前宁肯自己咬舌自尽也不让自己救助她,从中就可以想象她的执念有多深了。 而林仇义告诉他复活自己姐姐的一种方法就是吸取长安这座帝王之城的龙气,而龙气最为浓郁之处便是长安的帝王了。 他建功立业的决心有多强,他取得的功绩有多高,他的帝王心术有多深,换算过来他里面蕴含的龙气也就越多。 而想要毫无损失地获得这个帝王全部的龙气,最好的方法就是在他最目中无人,志得意满的时候再使他感到深深的绝望,将他的执念和帝王之气一点点地从他的身边带走,让他在绝望中慢慢死去。 现在的皇帝陛下完美符合这个状态。 司暮雪想起了自己多年以前修过的媚术,这种媚术足以扰乱心智,而且她将这种媚术修炼到了极致,也就是说她只需要在帝王面前施展她的媚术,不管帝王是否看见还是心动都足以扰乱他的心智。 想到了这,司暮雪微微一笑:“那我就姑且信国师大人这一会儿吧。” 她说完,款着柳腰走向那位皇帝陛下,说道:“皇帝陛下可是想到用这把剑自刎啊?” 皇帝陛下不是被她看起来魅惑的样子给吓到了,而是被她施展妖术,随意控制自己宝剑的样子吓到了。 他连忙往后退,被他逼近了宫门内。 他这次真的感觉遇到了神灵,只是他手里的那把诸神之剑再也不起作用了。 司暮雪走进了里面,她将门轻轻关上。 她笑着走向君王,涂着蔻丹的指尖轻轻一捏,皇帝陛下的这把诛神之剑就像遇到了自己的主人一样,顿时回到了司暮雪手中。 “陛下,你可知道这把剑的来历?它是一把罪戒神剑,却被你的远征军你从我姐姐的坟墓附近给找到,被你改成了一把诛神之剑。这可是我姐姐的信物啊,这么多年一直在你手里。” “那么,就让他真正地戳破神灵吧。” 剑光一刺,皇帝陛下感觉自己双眼一阵疼痛,什么也看不见了。此时他觉得眼睛才是他的神灵,没有了他,世界一片黑暗。 “再让他真正地斩断神灵吧。” 剑光一闪,皇帝陛下感觉自己下面一阵疼痛,此时他与他的“神灵”算是彻底斩断了联系,他再也靠自己的“神灵”积目逍遥了。 “最后,让他真正地隔绝神灵吧。” 剑光一晃,皇帝陛下感觉自己脸颊传来一阵疼痛,他什么也听不见了,自己与外界隔绝了一切联系,他彻底地与“神灵”断绝了关系。 “五色令人目盲,五音令人耳聋,现在陛下可是彻底地是圣人了。”司暮雪做完,这些不由得感叹道。 “能让我为之舞蹈的,普天之下唯有一人。”她自我微笑着。 司暮雪在里面的红毯上跳起了柘枝舞。 第二十章 命运 “陛下,你能不能不要杀我?我会用我的贪婪之力,帮助你独占你的的夫君。” 贪婪皇帝惶恐不安地说着,在向掌握他生死的人,展示着自己的活命价值。 她知道在这之前,周围传来了阵阵痛苦的哀鸣声,自己的同伴已经先它一步被“泯灭”了。 可她还眷恋这座宏伟的宫殿,贪婪着人世间的一切美好事物。 她不甘心坐以待毙,在看待那位白发少女和她身后那位俊俏少年打情骂俏的举动后,就知道这位女帝陛下与她非同寻常的关系,他想到了这个活命的机会。 “他现在可不是我的夫君,只是我觉得他长得清秀收来玩玩当宠物的。本陛下可是有一大堆后宫的。” “陛下啊,没事啊,我会让你的夫……男宠永远只爱上陛下您一个人的。”贪婪皇帝这时候是真的急了,他使出浑身解数来保证自己的姓名,思考着有没有这位女帝陛下现在做不到的事儿。 “你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呢?”小禾说完,意味深长地看向身后的林守溪一眼。 林守溪:“……。” 他的目光现在不敢和小禾直视,他将眼睛盯着圣壤殿雄的穹顶,假装在这里体验圣壤殿的宏伟与壮阔。 小禾想林守溪此刻若是回应这个问题也只是会徒增没有必要的争吵了,只是自己还是难以原谅他对自己的背叛。 本姑娘到底喜欢他什么呢?这头怪物的临死求饶之语,让本姑娘想起了一些不愉快的经历,而且本姑娘现在正在跟当初那个让自己不愉快的人正在一起呢?刚刚本姑娘还挺担忧他的,甚至还躺在他的怀里……不管这些了,先把这头怪物杀了再说。 她不等贪婪皇帝说什么夸大的话,直接拿起一把利刃将它的身体贯穿。 “巫幼禾,我……会诅咒你不得好死,你的男人会贪婪地索取你身边遇到的每一个女子,我看圣壤殿时……” 贪婪皇帝的话还没有说完,却被林守溪用九明圣王之焰烤炙成一堆黑炭了,只是它临时前发出的一丝怨念触动了地狱火,将她所珍爱的宫殿烧得一干二净。 然而,这与只是她的怨念罢了,现实中的圣壤殿宏伟依旧。 “林守溪,你干什么呢?” 小禾此时正想知道这位贪婪皇帝最后说得什么诅咒之语,林守溪却抢在自己之前杀掉了她,小禾大声质问道,此时的小禾却像一个凶巴巴的白毛狮子,扎起的一绺雪发瞬间立了起来。 “我不允许任何人诅咒小禾,谁也不行,我们刚才说好了要永永远远在一起的。” 林守溪不由分说地将小禾抱入怀中,摸着她的一头雪发,将她竖起的雪发慢慢地抹平。 “我不想让小禾再受到其他人的伤害了,埋葬了众神之后我们就一直生活在一起好吗?百年了,我等小禾等得太辛苦了,我刚才是有点冲动,可我只在乎你啊,这个皇帝残魂早就该死了,我不能容忍她对你发出恶毒的咒骂。要是我做错了,你就揪我耳朵踩我脚,你怎么打我都行,只是我不想让你再受到任何伤害了,哪怕是言语上的侮辱诅咒也不行。” 林守溪补充说道,他松开了小禾,侧过头去,像是低身认错的样子,等待着小禾的责罚。只是心理长舒一口气,感叹道连圣壤殿的皇帝残魂都知道时神女的故事呢,自己还要将这个秘密埋藏多久呢? “好了,好了,本姑娘知道夫君对我好了。” 小禾看到自家夫君径直把自己抱住,本来想挣扎,但架不住他刚才他贴着自己说着大段情话,只好无奈地原谅了自家夫君,自己本来好奇这个贪婪皇帝还知道圣壤殿什么消息的,待会去问时姐姐好了。 但他刚刚说我只是不会受到其他人的伤害?那我与楚姐姐,慕姑娘吵了来了怎么办?若是师尊大人也加入了进来…… “你刚刚说你不会让我受到伤害?” “是的。我们永远不分开。”林守溪坚定地回答道。 “可你刚刚说的是我不会受到其——他——人的伤害哦?这个其他人是指谁呢?” 小禾这时脑瓜却异常的敏感,她发现了刚刚林守溪说话的漏洞,将“其他人”者三个字声音咬得很长。 林守溪:“……我……对不起……那个……以前是我做得不对,我不奢求你的原谅,我只能默默守护在小禾的身边。我喜欢那个小禾,她有时候会哭,会笑,会生气,会揪住他夫君的耳朵,会朝他的夫君咆哮,但我永远记得她向自己的夫君写下自己的婚书的样子,记得她照料受伤昏迷的夫君的样子,记得她和自己的夫君快快乐乐约会的样子,记得她等待了自己的夫君一百年……” “你别说了,只是你当时若是能……哎,林守溪,我究竟喜欢你什么呢?” 小禾只是偶然发现了林守溪说话的某个破绽,却没想到他竟然坦诚地认错,还将往事一幕幕提了出来,自己本来就是感性之人,不能再由他这么说下去了,自己今天是来毁灭罪戒神剑的啊,怎么会被他感动得要哭了出来啊。 “我就要继续说,我确实对不起小禾。我……不该欺骗你,过去的我只是一直无法放任你的离去,可现在我想通了,小禾你也想拥有一个温馨美满的小家庭的,楚楚,师靖还有小语不也是小禾喜欢的人呢?若是小禾看我做得不对就把我剔出这个小家庭,等气消了我再滚回这个小家庭的,当然小禾若是看上其他漂亮的大姐姐想要收入囊中,我也不会反对的,我……不该独占小禾的。” 林守溪此时只能知道毫无意义的欺骗与偷情只能适得其反,自己还是亏欠小禾太多了,于是他试着换了个方式叙述,他知道目前只有真诚才能最大程度上换取小禾的原谅。 “油嘴滑舌。我只是不喜欢你欺骗我,当时在巫家,我若是没遇到你又怎样呢?” 小禾与林守溪都陷入了长长的思考。 小禾还记得自己当初在武当山与他争斗的样子。那时她和林守溪拼死搏斗,用尽了全身力气,想从他的怀中脱离,他说出那句让自己震惊无比的话语之后,自己就知道仿佛置入了一张命运编织的网,无法逃离。 一切都发生得很巧合。 从那句话说完以后,自己就与林守溪一起经历了这么多共同的逃亡经历。师尊被人追杀,自己和他一路保护师尊,等到后来自己和他刚刚回到了神山的时候,又在神墙附近遇到了龙尸的入侵,自己被尹檀师姐带到了西疆去修行,最后从西疆前往真国与皇帝作战,结果沉睡了一百年。 自己和林守溪的每一次邂逅都不能长久。在每次短暂的重逢后,像是有一张巨大编织的网驱使着自己前往下一个命运安排的地方去冒险,自己似乎逃离的机会也没有。自己那次在长安赌气暂时离开了他,可自己还是放不下关心他的心情,在他看不见的地方慢慢观察他。 或许自己与林守溪,就是一对天生的冤家吧。 想想自己当初说着“凭什么我不能拥有你的一切,我不能生气,不能嫉妒的话”之后,自己早就不是当初那个自己吗? 就让当初那个自己,成为《诸神录》前期里美好的回忆吧,现在只能期望他不欺骗自己了。 …… 圣壤殿大门外的时以娆此时却穿着盛装,独自在外面经受着雪对自己的侵蚀,回忆自己的经历。 自己的家族为非作歹,背地里却和异世界的军队一起,剥削人间诸国,叫他们干着承担徭役,提供修行用的许多材料等等义务比较重的,绑架或者杀害不与他们合作的修士,等等令人发指的事。 自己以前作为祖师山的大师姐本来就看不惯这些情况,但这些所作所为却有自己的家族在其中参与,她陷入了一种两难境地的抉择。为了避开这些俗世的争饶,对得起自己的本心,于是自己怀着拯救天下苍生的信念,自愿选择承剑作为罪戒神女。 成为漠视神女之后,自己将这些情况上奏给自己所信奉的皇帝陛下也是杳无音讯,那时的自己还对皇帝陛下深信不疑,认为总是神山那些宗门大势力蒙蔽了陛下,使陛下不能体察民情。 可自从真相传来,原来自己所信奉的皇帝陛下却早就和这些宗门包括自己的家族勾结在一起成为了一个利益集团,自己原来希望一直蒙在鼓里。 原来自己一直都成为了被他们利用的棋子,从某种程度上说自己还算得上是他们的帮凶。 本以为自己将和另外的几名神女一样因为信仰崩塌而选择自尽,那个人的到来给了自己希望,自己暂时可以选择报答他的恩情为借口好好活下去。 只可惜,昨晚回来时看到的《诛神录》后半段,她不甘心自己会像书的结尾那样…… “哐——当——”时以娆的思绪被里面的声音打断,这是又一个皇帝残魂被消灭了。 圣壤殿内传来了几处罪戒之剑断裂的声音,这些罪戒之剑和皇帝残魂的命运也像是被安排好了一样,他们排队着等着死亡,死前或挣扎或癫狂或求饶,种种状态在诠释着命运的不可违抗性。 白雪皑皑降落在圣壤殿前的土壤中,给他们换上了新的盛装,只是在华丽的盛装也改变不了这里的土壤不能生产的命运。 连片的银色尘土和远处起伏的神山在遥远处连接了一片,衬托了时以娆盛装之下孤鸿寂寞的淡影。 自己穿的这身盛装和这层土壤裹上的白衣盛装都无人欣赏啊。 但若不是他,自己早就死了吧,她想到了改变自己命运的方法。 …… “我若不是遇到了你,我早就死了。或许这就是命运吧。”一旁的林守溪想了很久,也说出了这是命运安排的话语。 “我不许你说这个死字,你若是死了这个小家庭没了你更好,我就能把你的妻妾肆意玩弄呢,你在九泉之下可不要后悔呢。” “小禾,我……”林守溪想说什么,却是欲言又止的样子,他难得有这么忸怩作态的样子。 “好了,夫君,现在别想那么多,我们说好的承诺永永远远不分开。” 小禾这时候却是主动牵起了林守溪的一只手。 “我们还是继续毁掉剩下的罪戒之剑吧。师尊还在等着我们吧。” “嗯,这皇帝陛下这么容易杀死吗?”林守溪却感觉这皇帝陛残魂死得也太快了,想知道小禾现在是不是自己实力强了不少,自己若是以后不小心触怒了这位皇帝陛下也好早做准备才是。 “怠惰皇帝、饕餮皇帝、傲慢皇帝已经被我给干掉了,加上夫君你刚刚杀掉的贪婪皇帝,现在就只剩下暴怒皇帝和色孽皇帝了。我还想给你说这群皇帝残魂真是符合他们的性格呢,怠惰皇帝确是懒洋洋地一幅爱杀不杀的样子,还叫我干掉旁边的饕餮皇帝,而饕餮皇帝竟然叫我收她当一条摇尾乞怜的小狗,可夫君你不就是我养的小狗啊。那个傲慢皇更是不可一世,认为自己是一个悲情英雄,临死都没有求饶。” 小禾现在的心情突然有些变好了,应该是她们彼此都相同了自己能相遇都是命运的安排的。她想迫不及待的将刚刚的经历分享给自己的夫君。 “喂,林守溪,你有没有在听啊?”小禾伸出了右手,在他的脸颊周围轻轻晃着,想确定他是不是被夺舍了,自己好确定一场英雄救夫的戏码。 “你看看你的手。”林守溪说道,他刚刚发愣是看到小禾的右手突然发生了变化。 小禾的右臂却在杀皇帝残魂的过程中披上了一层白色的鳞片,鳞片却是刀枪不入,十分坚硬无比,可以比得上尹檀师姐做的钢铁巨龙。小禾活动了下手臂,却发现她纤细的手掌可以随意控制这层鳞片的开关翕合,发出铿锵的金石声,随意活动手腕则可以让鳞片弹出一把尖利的利刃,利刃还散着红光。 “杀皇帝可以用这个了。”小禾高兴的说道。 …… “杀皇帝你可以用这个。” 司暮雪在红毯上跳起了拓枝舞,却发现里面还有一个起居舍人在里面记着东西。 司暮雪略微一沉思,将花灯周围缠着的绫带递给了这位起居舍人。 “姐姐,别杀我,我就是个太监,只是负责记录起居注的。” “我知道,谁说要杀你了,只是你今天可要好好记录我跳的拓枝舞哦,我一边跳,你一边用这个勒死他。” “可这个是弑君呢?我也要记载吗?” “谁说这是弑君,姐姐帮你开个头吧”司暮雪笑着夺过他的笔,在起居录上写下:“起居舍人诛民贼于禁庭。” “好了,开始我们的表演,你杀了民贼之后可得用文字记录我跳的拓枝舞哦,这是姐姐宝贵的记忆。” 可怜那位皇帝陛下如今是目不能视,耳不能听,身不能……,总之,今天这一幕和百年的一幕如此的相似。 那时的皇帝陛下也是用一根白绫将自己勒死,而一百年后的今天,皇帝陛下也是被一根白绫给勒死。 一身红发的司暮雪在这宫门里面铺就的红毯里跳起拓枝舞来。 而里面放置的各种花灯,屏风和熏香更像是为这名红发女子天然准备的道具。 她微笑着脱去了自己的锦靴,踩在宫门内空旷的红地毯上,露出了涂着蔻丹的纤纤雪足,两条玉腿的脚踝之间还挂起了两条脚链,脚链之间环着铃铛,每舞一步都叮当作响。 她酡红的绛唇略微咧开了一条笑容,在花灯照耀下更抹上了一层金色的淡影,十根青葱细长的指尖略微挑起了外面照着的黑袍,黑袍缓缓降下帷幕,半遮半掩地露出了一身礼裙,这更与玲珑剔透的小巧身材相映成趣。这身礼裙设计得极为巧妙,两边开叉,露出了神女的冰腻雪肌,两片衣料随着她曳着舞步翩跹起舞。妩媚与圣洁,遮掩与显示,天然与藻饰,几种不同的风格在这位红发神女神上显得格外平衡与恰当,她此刻的舞只为她一人而舞。 旁边的起居舍人正努力地将那根绫带缠在了这位奄奄一息的君王身上,将他平时对这位皇帝陛下的战战兢兢和身体残缺的不满一起化作了缠绕帝王脖颈的强大力量,没有任何欲望,也没有任何心思欣赏司暮雪的舞蹈。 皇帝的识海一片黑暗,直到一种难以呼吸的痛苦入侵它的识海,他才感觉到自己的识海一阵混乱,在黑暗中又被一阵污浊入侵,很快识海翻起了黑色的巨浪,他想脱离这片黑色的海洋却发现只能双手双腿无力地挣扎着,直到最后这片识海的污浊慢慢停止了流动。 他带着他曾经的帝王宏业和雄心壮志一起被埋葬在了这识海。 司暮雪将自己的意识与自己的曼倩身姿融合成一条完美的轴线,她的全身身体都绕轴而动。左腿支撑在地上略微屈膝,右腿抬高,柳腰夹带着礼裙的衣料,随着熏香飘过来的香气慢慢飘动,螓首微微微微拧过了一个角度,衬托了身体的柔软。十指柔荑叠合在了一体,形成了一只漂亮的玉蝴蝶,围绕着这根轴线转动,狐尾则堆成了一团,形成了一把羽扇,在转动的过程中不停挥舞,让司暮雪的红发随风飘摆。 司暮雪没有碰及这个帝王一丝一毫,就这宫门里吸取了这个帝王的全部龙气。 宫门外的林仇义听到了里面不再有动静了,只是感叹道一句:“看来命运就此发生改变了。” 第二十一章 贵物与结晶 长安,禁庭。 宫门缓缓地被打开了,它还是这么厚重,门板摩挲着地缝唱出吱吱呀呀的戏腔,仿佛给刚才那位独自跳着拓枝舞的红发女子唱戏助兴,可这位红发女子嫌折扇宫门唱得一点也不好听,一脚把它给踹开。 一位红发女子走了出来,面向众人。 这位红发女子就是司慕雪,怀里揣带着起居舍人的起居注和一些诗文,她没想到自己随手放过的一个无辜的人,未来会引发一场旷日持久的论战。 …… 刚刚气息奄奄的皇帝陛下被这司慕雪彻底取完龙气之后,那位勒死“民贼”的起居舍人还用文字和诗词详细记载了司慕雪跳拓枝舞的全过程。 司慕雪将这位太监写的文字和诗词看了一眼觉得很不错,她对这位起居舍人说你写得很好,但我想我的拓枝舞在为那人而舞的时叫他念给自己听,他要是自己能为自己写一段可更好,你就安心地睡一觉吧,放心你的名字肯定会青史留名,会将你和太史公相比。 然后起居舍人就直接沉沉地睡在这宫殿里。只是醒来之后他却不记得司慕雪独自跳拓枝舞的场景了。 别说,他一位太监能在着只有帝王才能享受的寝宫里住上一晚。除了浑然不知“民贼”也死在了这间屋子里,他感觉今晚还是睡得最舒适了,梦里早就没有那种战战兢兢地恐惧以及那张让人不寒而栗的面容了。 他醒来的时候发现那位“民贼”已经被拖走了,而自己却在这场红地毯中美美地睡了一觉。 他清楚记得自己睡觉之前做了什么。 那时他在屋内一个人,发现皇帝似乎看不见也听不见,跟一个废人毫无两样。于是趁机把皇帝陛下给勒死,还洋洋得意地在起居录里写下了“起居舍人诛民贼于禁庭”一句,亲眼看着他在这个精心布置的房间内挣扎着死去,同时埋葬的还有他在这里布置的各种折磨人的刑具。 醒来之后,他在屋里好好地逛了一番,这才知道“民贼”的生活有多么“富埒陶白、赀巨程罗”了。 民贼陈放的各种家具,随便一个都抵得上他十年的俸禄,可他还是这这个王朝庞大官僚系统里的一位中低层胥吏。连他都没仔细享用过这些器具,更不用说这个王朝的其他普通人了。 他看见屋内红毯的原材料是用原产西疆的名贵丝绸制作,听说是那位“民贼”征发了多少民夫去昆仑山采摘得来的。他们冒着漫天的大雪,被他派出的远征战士一路用鞭子抽打着,冻毙于道路者不计其数。 他看见屋内放置的紫檀木椅子垫上了一层珍贵的软裘,单是这层紫檀木都是那位“民贼”派人从南荒的热带雨林中大肆砍伐而来,软裘更是他征用多少猎户从南边的山间老林里捉捕野兽剥皮抽血而成,里面有多少人倒在了南边的瘴气与惨雾之间,却只是为了让这位皇帝陛下坐得舒服一点。 他看见屋内燃放着的花灯,花灯精美而玲珑,上面凝结着各种宝石晶体,却是那位“民贼”从民间抓了多少女子来为他制作花灯,将这些宝石晶体镶嵌在这些制作精美的花灯上、若是其中有几位女子长得稍有几分姿色,这位“民贼”定会用他在这个房间里放置的刑具好好折磨他一番,自己却被他叫来详细用笔描写着段过程,现在想来仍然心有余悸。 禁庭小小地方寸之地内,每一件物品的价值却比底层贫苦人家一辈子的积蓄还要高,可他还记得自己在记载起居录时那位“民贼”说自己给这群群氓提供了一种新的秩序,若是没有自己北伐中原的功劳,这群黔首却只会成为那群胡虏的奴隶,还听说要让化外之地的更多蛮子“服沐中原教化”,整天想着与神山的宗门和大家族们相互勾结,盘算着怎样最大限度地盘剥这群民夫,只有让他们时刻在温饱线上挣扎着他们才没有心思想着其他的事,这样才会最大程度地发挥这群庶民的最大价值。 这好像和《诛神录》的那位主角作派有些不一致,他一直的目的就和这本书的名字一样,始终将埋葬众神作为自己的一个终极追求。 当然在这其中,有了许多与他志同道合的佳丽一起加入,其中的莺莺燕燕于甜情蜜语让长安不少士人嫉妒,但他的目的却是矢志如一的,不含任何私心杂念,用圣人的话说就是“大人者,不失其赤子之心者也”。 若是他能成功地实现这个事业,一个新的世界与秩序就会诞生。 “民贼”与神山的宗门和那些大家族和这位主角的目的,外表看起来在这一点是一致的,“民贼”常颁布诏令说剿除妖兽,斩杀邪灵是朕义不容辞的职责,可他背地里却豢养了不少妖兽供自己所驱使,还以军队斩杀邪灵的理由向统治区域内的黎民摊牌诛神税,若是筹措不到足够的资金则,他会悄悄放出一小撮妖兽来让一些反对这个王朝的人失踪。 至于那些神山里的宗门和大家族,听“民贼”与他们派来的使者交谈,确是一路货色。他们打着的幌子也是说这个世界龙尸、邪灵入侵,这个世界需要这群修士们来守护,自然而然地,他们就要求人间诸国要提供他们驱赶龙尸和升级境界的不少原材料,尤其是临近神山的楚国被他们剥削得更厉害,还觉得那位楚王有些不听话,想派人去暗杀他。 “国君视民,当如赤子,不失其民心。”现在这群一丘之貉已经失去自己的赤子之心了,现在想不想倒不如这位主角纯粹,虽然他的私人道德和齐身修家方面被长安的士人们所唾弃,自己有时候也有点羡慕他,可他目前却仍然代表着一种希望,尽管这种希望似乎只有他的妻妾们愿意跟随他。 还是不要让他的名声不那么恶名昭彰吧,自己做为史官,应该忠实地履行自己的职责,对一个历史人物的叙事和评价,不应该只看他的私人品德而要他看他对整个时代发展的趋势有没有积极贡献。既然自己能够侥幸从暴君的统治底下存活,就应该向太史公那样“其文直,其事核,不虚美,不隐恶”,像记载起居注和实录一样客观地记载主角的事迹,论说三花猫的功过。 自己本来就是残缺之人了好让自己的余生发挥一点贡献,为这些创造新秩序的人培养一种好名声吧。 正好这间房间内价值连城的“贵物”可以做出它们正确的贡献了。 于是他取下地上的红地毯,将这群“贵物”打成包,用勒死皇帝陛下的绫带,将“贵物们”扎在了一起。 这就是后来他所创立的史学小团体的起始资金和运营经费了。 此后,长安城的士人在攻击主角的品德和写《诛神录》的三花猫时,却发现有一群小团体用历史发展的辩证眼光,为主角和三花猫正名,说主角毕竟算埋葬众神,创造了一种新秩序,这从某种意义上也算推动了历史的进步,你们不要一棍子打死,《诛神录》里面还有一些可取之处,三花猫只是不屑于把这本书蕴含的深刻意义以一种直白的方式表示出来,我们作为史官小团体应该有职责阐释《诛神录》的微言大义,主角表面上看似道德瑕疵实则居功至伟,要试图发掘他成长事迹的动人之处,将《诛神录》的文学价值、史学意义和哲学水准抬升到某种新的高度。 当然,那些一以贯之攻击主角和《诛神录》的人气急败坏,说着什么“修身齐家不行安能治国平天下”,什么“失德主角不该被刻意拔高”,将这群史官小团体称为“白猫党”,自己则被史学小团体反过来称为“黑猫党”。 这群“黑猫党”与“白猫党”一直在长安邸报上讨论个不停,连带着长安邸报的销量也翻了好几番,那位神山邸报的主编八重神子大人甚至还有些眼红,问三花猫能不能把长安邸报买下来,刻意刊载自己支持“白猫党”的举动,有了三花猫的亲自出场,这场“黑白猫”的争战,热度自然会高一点,这让自己和三花猫的收入都能有了很大提升。 三花猫表示自己只是一只小猫罢了,一直特立独行。 后来不知道是哪里来的小道消息,说这群史官小团体是将皇帝收藏的各种奇珍异宝作为自己运营维系小团体的资金来源了,他们没想到一本人人都看却人人都唾弃的书竟然有如此荒诞不经的阐释表达,这群人就是和长安主流士人对着唱反调的,自己称呼他们“白猫”党的褒贬意义没有这么强烈,不像《春秋》那样“一字之褒,荣于华衮”。他们中有一个人利用了这个小道消息,说这个史学小团体的资金都来自一些先帝好不容易搜集得到的奇珍古玩,是一群十分贵重和罕见的珍贵物品,他们这群史学小团体数量十分罕见,和这群稀罕的珍贵物品一样是一群“贵物”。 有了一个人这么叫,其他人都觉得这样描述这群史学小团体称得上是既形象生动,又名副其实,而且还能体现一定的贬损意义,简直是我辈继承《春秋》微言大义的生动体现啊。一传十,十传百,十传千万,自然而然地这群史学小团体也被形象地称为“贵物”了,关于“贵物”的各种文章也就层出不穷地涌现在了长安邸报上。 史学小团体自然也不甘示弱,他们是这位起居舍人花重资培养的史学专业人才,尽管人数比不上他们,但自己毕竟是熟读史书,称得上是翰墨充沛,词华富赡之人,说这群人尽管人数众多,却就像那些花灯上镌刻着的晶体一样,只是起到装饰作用,一旦花灯用尽,就会成为被垃圾一样被随意乱扔,结成的晶体在多又有什么用处呢,说这些长安士人就是附着在花灯上的一群“结晶”罢了,花灯绽放完后就是这群“结晶”彻底失去价值之时。小团体见“结晶”这个词语在此处却有了深刻的意义,于是小团体内部也逐渐认同了这个称呼,说他们都是一群“结晶”,还用诙谐的文章来讽刺他们。 说结晶则说他们“浩浩乎,结晶无限,寄生花灯,黑水腾沸,惨雾纠纷,黯兮惨悴,气昏日奄,状若狼烟,不祥之物,神灵不拯,鬼态成群,凝结成滓,结晶无用”,有时“春日之长似年,晶体之物自怜,登床独倚,竟少黑烟,难成结晶,不知眼泪数千。” 在长安邸报上甚至每期还刊载了这样的专栏,专门发表这样的文章,以至于新的长安邸报一出就被哄抢一空。 “结晶”们似乎也急了。 于是他们筹集了一批重金雇佣了一批饱学之士,开始了对“贵物”的征讨,创作了一篇《诘贵物文》,说什么“ 蕞尔贵物,悖乱可笑。 颠倒蠢灵,小丑自照。 顽若浑蛋,险甚魖耗。 跳梁做派,不值讥诮。 建坟挖土,自相凭吊。 监守自盗,贵物自剽。 实乃罕见,但会咆哮。 饮水过多,频频撒尿。 宁形自全,而舌是掉。 何不遽死,免得大叫。” 别说,还挺押韵的。 双方的争斗随着皇帝陛下的逝去吵得愈演愈烈,都互相攻讦对方,还有大臣实在看不惯觉得我辈读书人在这种问题上相互引战,连“结晶”们甚至都雇佣了写手在报纸上刊载了这么一篇有辱读书人斯文的垃圾文字,上书桓将军摄政的中原王朝下旨申饬一番。 只是桓将军觉得这方面他见了一来觉得有趣,二来大家的心思全部都用在了无端的争吵与谩骂,对新朝一成不变地继承那位皇帝陛下的制度和做法的关注,却因此逐渐减少了,这对桓将军的摄政统治也是大为有利,只是大笑不提,任由这种事态继续发展。 不过,他事后发现了长安邸报的影响力,于是以官家入股的形式成了长安邸报的大股东,随着“黑猫”“白猫”的争斗白热化升级,长安邸报的关注量也就越来越高,他继承得来的内孥收入也就越来丰厚,自然他就有比先帝更多的资金,投入到他同时继承着的先帝陛下的远征大业之中去了。 神山邸报的编辑八重神子大人听说了这回事,想到这个想法明明自己先来的,怎么被那位桓将军给捷足先登了,不理不睬了三花猫很久。 三花猫:“……”,她想不通自己是哪点做错了。 三花猫为了讨八重神子大人的欢心,只好去三宫那里祈愿了更多的圣遗物,去神山选了八重神子一些新出的好看偶衣,想让八重神子开心一点,可八重神子大人却仍然是愁眉苦练的,这让三花猫郁闷了许久 神山的宗门和大长老们看到是因为八重神子的缘故自己的收入才有所增加,把神山邸报的绩效提高了一点。 他们语重心长的找八重神子谈话,提出要“既要洁身自好。维护神山的利益遵守神山的各项政策制度,又要在神山的合作伙伴遇到困难的时候多关心、多帮助、多引导,解决他们的实际问题,真心示意引导神山的大型合作伙伴与神山合作,与神山的合作伙伴保持新型亲清合作关系。” 八重神子大人这才知道他们不愧是神山的领导层,能维系神山宗门千年之久,说话都这么有水平和深度,自己要好好领会宗门高层的意思。 她这才对三花猫露出了一丝微笑。但是以后在涉及连载在神山邸报的《诛神录》片段时,还是不留清面地删除了大段旖旎段落,说神山邸报是大报纸不能靠这点提高销量,要多学学长安邸报的经验做法。 但她还在删减之前,还是让一小部分没有删减的《神山邸报》悄悄流传,这部分价格由她来控制,但通常比已删减的《神山邸报》价格高出好几倍。 三花猫不明白八重神子大人这样做的意义,她靠自己的本性写作一样有很多的收入了,用不着想这么多就行。 只要每次她删减自己段落以后,自己再多祈愿点圣遗物,多买点她的偶衣她就会对自己好点了。 这样试百试百灵。 本喵就这么做一只特地独行的小猫就行了。 当然,那位史学小团体看到了论战日益持久,觉得不能凭借自己的“贵物”坐吃山空,于是他们发挥自己的史学特长,把这些“黑猫”“白猫”的争斗,他们之建创作的大量俳谐的诗文,还有流传的一些稗官野史辑录成册,做成了《黑白猫公案》一书,用史家犀利的见解眼光评判这起事件,只有把这本书读透以后才能体会到史学小团体背后的思想观点,一般人买了也只是想了解一下这场争斗的由来。 这本书出了以后同样卖得很火,史学小团体的收入也就大增,自然也有更多金钱与精力投入到这场旷日持久的争斗了。 红发女子怎么也想不到,自己本来是觉得这个起居舍人是个可怜人,没什么过错,不应该随便杀人,于是就想法改变了这个人的记忆,让他忘记了看自己跳拓枝舞和写诗文的事,毕竟这些将来会被派上大用处的,结果……。 这自然是后话了,司慕雪现在想的却是另外的事。 …… 她看了看旁边那位昏睡的起居舍人,将起居注和一些诗文揣进了自己的怀里,确认他已经忘记了该忘记的事后,瞟了瞟自己涂着蔻丹的玉足,将它们轻轻地抬起,穿进了刚刚随手脱下的软靴,青葱捏着软靴的靴底,好让玉趾能完美地契合软靴,不让他们外露半点,确认了这一切后,将脱下的黑袍轻轻罩住了自己全身,借着燃放花灯形成的光亮,略微整理了仪容之后,起身出发。 她还是外面那个全身被遮的严严实实的红发女子。 “这门真碍事。”她想用绵靴一脚踹开这扇门。 “我的主人啊,你现在在哪儿呢?”她踹门的时候心里想着一件事。 宫门缓缓地打开了。 (三花猫就是只雌猫,关于她的兴趣和八重神子的梗在第九章提到过。另外第二章和第八章因为擦边被和谐了,看过几天能不能放出来 第二十二章 贱如此剑 “门开着的,进来吧。” 一个沙哑的女声,平静地说着话,没有一点愤怒。 小禾已经在圣壤殿里杀掉了懒惰皇帝、饕餮皇帝、漠视皇帝,而那位贪婪皇帝则是被林守溪抢先用九明圣王之焰给烧死,她也准备试试她手臂长出的新武器了。 下一个,就是帝王殿内的暴怒皇帝了。 暴怒对应的是垂怜,此剑一破,垂帘神女苏和雪的禁锢就会得到解除。 对了,苏和雪? 这次和上一次来圣壤殿怎么一直没看到她呢? 《诛神录》好像后面也没交代她的下落。 叶清斋不是说目前除了逃跑的赞佩神女,只有自己、时以娆、凌青芦和苏和雪还在世了。 另外三人他都见过,可唯独这个赞佩神女苏和雪这两次间隔不久的圣壤殿之旅都没见到她的身影。 林守溪突然想起了自己曾经答应了应时以娆的一个请求。 那时时以娆告诉了谦卑神女和哀伤神女更多的故事,比叶青斋告诉自己的要多得多。 …… 林守溪没过多久前,也就是第三次来圣壤殿的时候,遇见了清斋神女叶清斋。 她说谦卑神女五十年前将自己养的最后一朵花朵全身摘满了荆棘,等到她不幸枯萎了的时候,她以一种近乎完全绝望的态度将这朵荆棘之花摩得十分锐利,然后用尽全身力气将它往自己的喉咙一抹,任这朵荆棘之花划破自己白皙的肌肤。 荆棘之花直接侵入了气管,谦卑神女甚至手都没有犹豫,直淋淋的鲜血从她的喉管里喷涌而出,忍受着血液流失带来的窒息与痛苦感,接看她着自己的识海一点点与自己的躯体分离,接看着自己的识海一点点与自己的躯体分离,此时的她露出了一丝傲慢的神情,充满着对神殿神灵的蔑视。 谦卑神女在临死前得到了解脱,尽管她是以自己的身体为代价,叶清斋说她死的时候是痛苦与快乐的,她很佩服谦卑神女以无比的勇气选择了这种了解自己生命的勇气,只是自己想死却死不了,活在了无尽的痛苦之中。 哀伤神女在谦卑神女死的时候就已经抱着必死之志了,接下来的这二十年她一直守在这荒凉的圣壤殿中,一脸哀愁,看着帝王殿前的台阶久而久之生起了一层白露,望着远处的银汉久久失去了光辉,自己看着这苍凉的景色怎能不徒增悲情呢? 她尝试了很多次自杀。 想学谦卑神女用花上的荆棘划拨自己的喉管,体现血液流逝的无助,结果尝试了一下却因血液流失的疼痛而哀伤,放弃了这种做法;想穿着一身单薄的衣裳在雪地里横卧冻毙而死,结果被时以娆和叶清斋及时发现送进了殿中取暖;想用自己的哀伤神剑刺破自己的身体,却被罪戒神剑告知这把剑如她的名字一样,只是用来涵养自己谦卑性格的象征,古时候的君子都是随身携剑,而这把剑只是用来装饰的,所以她更加哀伤了,想到自己连死都这么不容易。 二十年来,她像发疯一样的举着这把罪戒神剑在圣壤殿凄清冷暗中的环境中拿着这把哀伤神剑晃来晃去,说自己本就命格卑贱,如同这把哀伤神剑一样贱,连一把剑的基本功能都发挥不了。 她常常在圣壤殿的台阶之上,吟诵着悲贱之辞,挥舞着哀伤之剑,说着自己的悲贱的身世。 “若夫比干剖心,菹醢逢殃。鹿台将筑,炮烙已设。摇风忽起,白日西匿。天生玄鸟,商亡死谏。形体何贱?贱如此谏。 况乃桓王伐郑,奔于繻葛。仓皇逃窜,心惊胆战。天子威严,一息扫地。周室衰微,肩中一箭。身世何贱?贱如此箭。 至如屈子行吟,名辱身冤。茕茕孑立,吊影惭魂。既遭放逐,又遇诽谤。汨罗一投,水花四溅。命运何贱?贱如此溅。” 哀伤神女运用了这么多的历史典故渲染了自己的悲贱身世,就是想着将她遇到的一切事物化作了哀伤卑贱之辞,天天说着自己的命运不如身边的一柄剑,让身边的人和圣壤殿的君王都对她的疯癫之语习以为常,若是这位哀伤神女不说自己卑贱做出疯癫的举动那才是十分不正常的。 她的这个举动骗过了所有人,包括帝王殿的神灵。 哀伤神女则在三十年前自缢而死,那天天气很冷,是一个深冬的夜晚,是十一月还是十二月来着,她的好姐妹们都已睡去,连圣壤殿的神灵们也都彻底放松了戒备。 哀伤神女此时已经不在发癫了,只是认为这个世界是充满苍凉的,倒是落了一片白茫茫大地真干净才好。 她撕下自己衣服上的一块布帛,向圣壤殿内部的神殿走去。 她寻来一处矮凳,站了上去,将这块布帛挂在了神殿高高的房梁中。 她为了断掉自己求生的意志,又去恶泉之牢里寻来了一处镣铐,在站上了这处矮凳之后,将镣铐的钥匙扔得远远的。 最后,她望了一眼这苍凉的帝王神殿。 帝王神殿还是一如既往地漆黑,就像自己哀伤的眼眸,看到的世界只有一种颜色。 神殿已经沉沉睡下,自己以前疯癫的举动早已骗过了自己的好姐妹和那把没什么用处的哀伤神殿。 她回想起自己的经历,自己为了迈入了人身境,选择以身饲剑,当初与宫语争斗时自却终究在悔恨与痛苦中煎熬,自己身世卑贱,还被一把剑控制了心智,无尽的哀伤悲涌之情可以暂时缓解这种痛苦,但今天是做了解的时候。 她将自己最后写就的伤春悲秋之辞放在了这个凳子旁边,这是她对自己一生的写照。 她蹬掉了椅子,一股巨大的痛苦侵蚀了她的全身,求生的本能想让她用双手解下这根布帛,可是她已经用一把镣铐将自己的双手拷住。 她的玉手出现了一道道抓痕,这是她最后的哀伤,就连死亡前的身体都出现了伤痕。 她眼前的景色逐渐变暗,意识也渐渐模糊,只是还用最后的力气唱着自己写就的伤春悲秋之辞:“身如此剑,命贱如何?比干剖心而死谏,周王肩残而中箭,屈子投水而四溅。圣壤殿内,荒垄败土,枯木敛魂。人生哀伤,何处比贱?鬓飘蓬而渐乱,手乱舞而起痕,心哀伤而惆怅,身低贱而转逝。哀索癫狂语,伤春悲秋词。已矣哉!春花落兮春日残,春草暮兮秋风惊。秋风起兮秋叶飞,秋草烂兮春日逝。哀伤神女终将去。自古皆有死,莫不哀伤而饮……” “恨”字还没说出口。 双手垂落,一片苍白。 叶清斋只记得她醒来后现了哀伤神女的尸体,只是这段伤春悲秋之辞是她听时姐姐说的。 林守溪知道这么多,还是他当初炼丹时,时以娆在一旁护法与他闲聊时跟他说起了这么多细节。 她是圣壤殿的神女之首,在整理谦卑神女和哀伤神女的遗物时才发现了她们是这样绝望的自裁的。 这是一种绝望到骨子里的感觉。 生无所恋,一了百了。 时以娆告诉他自从希望破灭之后,自己早就整体活在一种煎熬与痛苦之中,若不是自己死后自己的姐妹叶清斋和凌青芦也会遭受反噬而死,她也早就想自尽,只是那位垂帘神女却不见了踪影,这些年一直在寻找她的下落,她希望自己能帮助她找到这位神女的下落。 林守溪当然答应了。 …… 想到了这,林守溪又看了看圣殿内的暴怒皇帝,现在应该和小禾一起去向那位暴怒皇帝探讨那位垂帘神女的下落了。 林守溪觉得自己还是重诺之人,这还是一位赏心悦目的大神女的请求那自然更得答应。 他正准备和小禾一起进入开着的殿门内部。 “想和巫姑娘单独探讨下茶艺可以吗?这是独属于女子的秘密。” 殿门里的女声接着抛出了一个请求。 (今天晚上临时有点事,更得有点少了,见谅。随便尝试一下以后能不能把4+的一章拆成两章写,读起来更丝滑jpg 第二十三章 骗子 “小禾,别信她的鬼话,我们说过我们永远要在一起的,让我和你一起进去吧。” 林守溪有点急,他想从这位暴怒皇帝的手中得知垂怜神女苏和雪的下落,迫不及待地想进入殿门与小禾一起消灭到这个暴怒皇帝。 “这……” 小禾有点犹豫,她记得在巫家接受试炼时还说过最喜欢他的诚实,可是却是一次又一次地被她伤害。 最近的一次还是刚刚她好奇暴怒皇帝最后说了些什么,结果却被他意外地打断。 她还能喜欢他的诚实吗? 或者说,自己能再相信他吗? 他刚刚还不是和自己坦诚相见,说不想让自己再受到伤害。 “门开着的,你那位夫君想进来随时可以。只是我不是你的对手,只想和你单独谈谈。他有些事还瞒着你的。” 门里沙哑的声音继续说道。 “小禾,我想知道垂怜神女的下落,是时姑娘拜托我……” “巫姑娘,你瞧,她当着里的面说其他的女人。你说她是不是和时以娆有一腿吧,别忘了漠视神女对应着的可是色孽之印哦。” 现在屋里的女帝已经开始展示自己的“茶艺”了。 “你住口,小禾,我只是答应了时姑……时以娆的请求,她和垂怜神女师出同门,情同姐妹,却失踪了好久,叶清斋说她还活着,只是我没在圣壤里看到她,我还是和你一起进去吧。” 林守溪没想到里面那位暴怒皇帝竟然胡诌般地说对了,可自己此刻承认不是自己打脸自己吗? 他本来想把他和时以娆的故事告诉小禾、楚楚和师尊的,可那次自己和慕师靖破解了圣壤殿的困局之后,自己紧接着遇到了云空山的掌教李真人和祖师山的童青鱼,结果却引来了祖师遗蜕,降落到了真国。 先是遇见了楚楚,然后遇到了小语,和她们好好温存了一番,见了百年未见的小禾,七天的浪漫约会之后,就在在死灵雪原玩着猎人捕猎的故事,接着就是实现自己来到这个世界的最初愿望了…… 与慕师靖百年之后破关而出的时间,不是一连串紧张的战斗,就是一系列甜蜜的温存,都是自己百年未遇的可人儿了。 若问相思甚了期?除非相见时。说得就是这种感觉吧。 若是自己在这时候将自己和时以娆的事在和她们相见相思坦诚相告,这对她们又何尝不是一种伤害。 以自己的情商,是肯定不能在“相思相见在此日”的时候,“此时此夜难为情”了。 自然而然,把坦白的事情一再推迟,到了此时就是一起与她们喝了一顿酒,就马不停蹄地到圣壤殿这类里来解决掉皇帝残魂了。 感觉节奏有点快了,是自己看了《诛神录》的影响吗? 无奈,还是这次实话实说吧,自己是真的答应要帮时以娆一个忙的。 “你怎么不把这件事对我说呀?你明明和我一起在真国那里呆了这么久,却还是对我有所隐瞒。我现在又不是不允许你……林守溪,你这个骗子,你从一开始在巫家就骗我是吧?我等了你一年,可你和楚映蝉一起在云空山发生了什么,你最清楚?现在我又等了你一百年,你是不是又和时以娆一起骗我,说你是不是和她有一腿?亏我当初还喜欢你的诚实。” 小禾这时候的眼睛却有些红润了,她正在迟疑要不要让林守溪进来的时候,林守溪却将自己答应了时以娆找苏和雪下落的事告诉了自己,不是刚刚说了那么多情话的啊,结果转过头来就把自己答应别的女人帮忙的事对自己说了。 时姐姐怎么不找自己帮忙啊?她若是跟自己说,自己也一定会和林守溪全力以赴帮这个忙的,可她却宁肯向自己隐瞒也要告诉他,不会真的被这个暴怒皇帝给说准了。 怎么现在自己却不能知道他的一切? 明明是自己最先喜欢他的,现在自己却排在了最后。 莫不是时姐姐还排在自己之前。 小禾这时候心中突然冒出了一个大胆的想法。 林守溪也没想到自己说的实话,小禾竟然会有这么大的反应,这下反倒已经是图穷匕见了。 “女人的脸,说变就变”这句亘古流传的经验,今天也在他的身上应验了。 可当如何是好啊。 自己不是已经朝诚实的方向努力了吗? 自己还是不了解女孩子的心思吗? 小禾实际上只有十八岁啊,难道心思就如此缜密吗? “你说话啊?”小禾的眼睛却更加红润了,像是被打湿了一样。 “林守溪?你这个骗子,骗情,骗色,骗我身体,毁我道心。” “小禾,我……”林守溪如今在纠结着要不要把所有事情交代出来。 “看,这就是男人啊,如此支支吾吾,想必定是心理有鬼吧。巫姑娘,我们还是探讨一下茶艺吧。巫姑娘,怎么……” 里面的女声却在此处拱火,显然是将“茶艺”运用到了另一个高度。 “你们都别说话了。”小禾凶巴巴地吼了一句,打断林守溪和里面那位皇帝的说话声。 她小巧玲珑的身段这才鼓了起来,单薄的衣衫略微撑起。 只是她本来想用更简单的声之灵根,把他们的声音都屏蔽掉的,结果才发现自己的声之灵根早在妖煞塔被慕姐姐用金钵给祛除了。 “都是这个皇帝残魂在这里作祟。小禾,她是暴怒皇帝,你别被她影响了,都是她在这儿从中挑拨。我先杀了她再说。” 林守溪不管小禾的吼声,看到了这位暴怒皇帝站在了自己的对立面,觉得这个时刻可以尝试转移一下话题,于是准备和刚才杀死贪婪皇帝一样如法炮制,假装表露出对这个暴怒皇帝的杀意。 他的九明圣王之焰正准备通过开着的殿门向里面的暴怒皇帝发射,却发现小禾挡在了这条发射线路中间。 她举起了自己覆着鳞片的右臂,用一种漠视的眼光盯着林守溪。 右臂是她刚刚升级的武器,显然她是想阻止自己杀掉这位暴怒皇帝。 他知道这是一个能扭转“骗子”形象的大好机会了。 在九明圣王之焰发出的一刹那,他突然一个箭步冲上前去,挡在了九明圣王之焰的发射路径上。 这离小禾挡住的地点还有一定的距离,但已经足够他表现了。 他让九明圣王之焰烧中了自己的身体。 自己自然能控制住他的威力,但又不能装作一副大为受伤,口吐鲜血的样子,不然这和神山邸报连载着的狗血桥段可太相似了。 适当抚平老婆愤怒的情绪,做点牺牲也是可以接受的。 他略微屈膝,身子向后倾倒了一下,然后他抚摸一下自己腹部,表示自己没事,又将身子站直了,然后对小禾示意自己无碍。 “你没……” “事”字还没说出口,小禾看到林守溪挡在了自己身前,想前进几步,结果他示意自己不要靠近后,又后退了几步。 小禾直直地杵在那儿,似乎显得有些不知所措。 小禾的心情还是稍微冷静了一下,觉得自己刚刚的话语还是有些过头了,似乎是把自己压抑在心中的不满一下子全部释放了出来,可这不是事实吗? 小禾从来不是那种唯我独尊的人,她刚刚想到虽然这些话没错,可林守溪也为自己做了许多事啊。 巫家,黄衣君主来袭的一步至今记忆犹新。 妖煞塔……长安……黑崖……真国……死灵雪原 能怎么样呢?自己和他早就是生死契阔,永结同心了。 自己喜欢他什么呢? 可就是喜欢两个字,无他而已。 “苏和雪的事……我会和她问的,你就在外面等着好了。外面天寒,你还是从储物戒里找件衣服穿上吧。” 小禾默默地对林守溪说道。 说完,就径直走进了神殿里部,与那位皇帝开始了茶艺讨论。 殿门“扒拉”一声被小禾关上,显然能看出她还在生气。 现在只剩林守溪一人孤零零地留在外面,外面的雪还在下着。 当然,时以娆更是在圣壤殿里的大门口站着,又在独自捱过这段雪。 她没有躲雪的地方,林守溪在里面有。 圣壤殿还是很大,时以娆与林守溪还隔有一定的距离。 “接下来我是不是该云淡风轻地说一句我永远不会让小禾受到伤害的,叫她不必担心我,注意别被自己气着身体。”林守溪这时候却在心理纳闷着。 怎么不一样了呢? 还是等一段时间再说吧。 (晚上出去吃晚饭,回来又码一章,下周试试每天码两个小章节。新的一周开始了,考研成绩马上要出来了,祝各位考研的书友取得理想成绩哦。话说自己在职研究生马上也要上课了啊jpg) 第二十四章 香茶无雪梨 小禾进了殿门内,把门给关上了,也许只是想暂时冷静一下。 她想看看这位暴怒皇帝想搞什么鬼,说话做事一点都不像她的名字,干脆改名叫谦卑皇帝算了。 现在殿内只剩下两个人了。 “来喝茶吧。” 殿门里面放了一张茶桌,摆着一个茶壶和几盏茶杯,旁边架着一个小火炉,火炉下面还堆着几块小木炭,桌子的一侧还放着一个水壶和一个碾茶用的茶碾,。 火炉旁边有两张盘子,上面铺满一整面茶饼,下面垫着一张黄纸,另外一张盘子上面则放着各种煮茶的小工具。 “茶舍品茶,一杯茶杯一张茶饼足矣。我们女子饮茶,最好还得有檀郎和俊俏公子相伴,这样才赏心悦目陶冶性情。先说煮茶,不要让用大火浇灌,否则你的小郎君就觉得茶很烫,对你敬而远之了,也不要用在起风的时候用余火烤,否则火候容易拿捏不准,火星四射,把你自己也给烧着了。火候要不愠不火,看你拿捏茶饼的角度。” 暴怒皇帝说完起身,亲自拿起另一张盘子上的小夹子,夹起那面茶饼,点燃这个小火炉下面的木炭,看茶饼在小火炉里翻煮。 “煮茶得让你的小郎君在旁边看着才好,可惜巫姑娘你刚才太过生气,把门给关上,不然你可以亲自做示范的。现在只好我来亲自给你闭关示范了。” 小禾此时一眼不发,只是看她表演。 “《茶经》说得好,持以逼火,屡其翻正,候炮(páo出培塿(lou,状虾蟆背,然后去火五寸。培塿就是小疙瘩了,挠起来痒痒的,小郎君这才对你有感觉。火候要拿捏的到位,五寸是最佳距离。 这种若即若离的感觉,会让小郎君觉得就像这茶饼的疙瘩一样,对你煮的火起反应了,全身按捺不住,想找个人来帮他挠痒了,如果做到这一点则说明火候完全到位了。” 暴怒皇帝一边说完,一点等火炉内的茶饼摊开变得柔软。 等待着茶饼煮好的间隙,她看着底下的木炭,像是想到了什么。 “巫姑娘,你瞧,就是煮茶用的火都是挺有讲究的。若是你的小郎君喝得不适,那就说明的你的茶艺完全没有练到家。” 暴怒皇帝这时候已经全然忘记了今天小禾来的目的,只是安静地给小禾讲解煮茶的注意事项。 “《茶经》里说,饮茶时其火,用炭,次用劲薪。其炭,曾经燔(fán炙,为膻腻所及,及膏木、败器,不用之。 像木炭就刚刚合适,旺火不会吹得小郎君头发竖立,觉得你就是个危险人物,离你敬你远之。如果你能从小郎君套出话来知道他喜欢什么。好的木炭就像你衣柜里的衣服一样,你知道小郎君喜欢什么,挑着现成的上好木炭,穿上他喜欢的衣服,这样才能烧出一阵旺火,让你的小郎君感受到你的热忱。 用劲薪就是好的柴火了,这样也行。只是如果你这样做,就要费上一顿体力去树林里劈砍一样。正如你打算和你郎君去约会,你得要看看你砍伐的柴火哪些合适,不像木炭是煮茶的上好材料,小郎君直接告诉你他喜欢穿什么样的衣服,你直接穿就是了。 而要选择好的柴火,你得亲自试穿衣柜里的衣服,不能随随便便的,看看哪些柴火适合煮茶,哪些衣服适合约会,总之一句话,选择这些柴火你没有一个准确的标准,要亲自去试才行。 但是得提醒巫姑娘你一点,炭火若是燔炙,沾上了一点膻腻,可千万别用它来煮茶。燔炙就是用来烤过肉的,小郎君若是知道你与其他俊俏的可人儿保持关系,这火可就不灵了,反而会烧到你的身上了。 膻腻的炭火就更不行了,沾点腥膻油腻的东西烧出来的茶水闻着就会有异味了。就好比巫姑娘精心打扮的衣服被你的小郎君问到了其他男子的味道,这茶艺可就不精了。” “你说这些有什么意义,我只喜欢我的夫君罢了。” 小禾不喜欢这样的感觉,她始终认为爱情是专一的,只是现实无奈让默认了这个现实。 “巫姑娘,看到桌子上的那一个茶壶和几盏茶杯了没有?我知道你喜欢你的夫君,可谁知道你愿意做这个茶壶还是茶杯呢?通常茶壶会配套几个茶杯,可是一个茶杯不会配几个茶壶呢。,当然有些介绍茶艺的书籍里也说过了若是茶艺娴熟,杯子里倒入几个茶壶里的茶水,它们彼此混合反应,品茗起来也是别有一番韵味的。巫姑娘,谁是茶杯,谁是茶壶并没有明确的标准,学会茶艺就是给你一个选择做茶杯还是做茶壶的机会。” “你叽叽歪歪半天想说什么,我只是喜欢我的夫君罢了,我们说过我们会永永远远在一起。” 小禾还是重复之前刚刚的话语,只是说话的力度较之前弱了许多。 “巫姑娘先别急,设计出来的一个茶壶和这几盏茶杯也是配套的,他们通常也会永远在一起的。但得看茶壶和茶杯会不会互相嫌弃对方,双方在一起久了互相倒过来倒过去的,茶具内部的壁部会不会结上一层污垢呢?壁部漆黑黑的一团垢物,确实怪恶心的。若是不学茶艺天天倒茶的时候不及时清洗,会不会闻着恶心,久而久之便换上新的茶壶和茶杯呢?” “胡搅蛮缠,你难道忘了我今天是来干什么的?” 小禾觉得这个暴怒皇帝意有所指,似乎在暗示什么极其隐私的事,但觉得这个暴怒皇帝的话似乎有一番道理,自己听听也没事,小心应对就是了。 自己的初心始终不变,但要学会接受现实,这与《诸神录》里的那个主角表现无关。 “说了这么多,巫姑娘还是有点急。你看,茶饼伸展开来了,只是这时候我们又得按照原来的烤火办法重新再烤一次,不可操之可急。一次约不出你的小郎君来就得试试两次,不要只将茶饼煮一次就倒入茶里,否则的小郎君说不定也会把你当只是当成一杯茶给猛地饮下去了。” 暴怒皇帝不慌不忙地说道。 “你究竟是什么意思,是在质疑我和我夫君的感情吗?” “可巫姑娘你还是选择了听下去,是吗?巫姑娘,学点茶艺,留住你的夫君,把如胶似漆的爱情通过茶艺巩固起来不是更好吗?” “随你吧,反正你今天必将被我消灭。”小禾的语气说道后面稍稍软了一些。 “耐心点,还是让巫姑娘的夫君在外面呆会儿吧,大家都冷静一点不也是挺好吗?你可说不准他也会对你用‘茶艺’呢?谁知道他会不会表面和你卿卿我我,背地里却趁着你熟睡了和别的女人搞在一块儿,咋们女子学点茶艺也好。” “你……我不许你污蔑我的夫君,我们之间共患难同生死,又岂是你一个只会点浅薄鄙陋的歪门邪道的女子所知道的?” 小禾的脸这时候有些红了,暴怒皇帝确实无意中说中了她和林守溪之间不足为外人道的事,刚刚在外面她也是用这件事来诘责他的夫君。 只是她只允许自己才有资格评判自己的夫君,外人不行,连她的姐妹们也不行。 于是小禾矢口否认这件事,她想在外人面前维系自己夫君英俊高大,尤其是诚实的本质。 这次她顺带转移了话题,把这个她觉得听着有用的技艺,认为是浅薄鄙陋的歪门邪道。 “好好好,你说得很对,我不该对你的夫君品头论足的,那我还是继续讲讲这门浅薄鄙陋的歪门邪道罢了,让巫姑娘听了看能不能从中有所裨益,也好助巫姑娘和自己夫君的感情更加牢固了。” 小禾:“……” 还是让她继续说下去吧,反正今天她也跑不掉了。 等了一会儿,炉火里的水开始滚动了,在下面上好木炭的加持下变得格外喧嚣,用旺火哼唱出一一首歌谣,似在表明暴怒皇帝煮出来的香茶很好喝。 “你看着这炉火快把这茶饼给烘干了,可是我要再等一会儿。因为这是上好的烘干后的茶饼,等到火旺到把水蒸汽彻底煮完的时候,我才能把它给捞出来,女子学茶艺最主要的就是耐心了,耐点心,好郎君走不掉。” 小禾一眼不发,只是看着这位暴怒皇帝表演,一直看到火炉里的水蒸气全部蒸干。 她觉得现在的争辩都是苍白无力的。 “好了,现在香茶该出炉了,我祝好茶配上巫姑娘的好茶艺,吊着个好郎君。” 暴怒皇帝将火炉里烤好的茶饼放在桌子上的茶盘上,用下面的一张纸把它装起来,等了好一会儿它彻底冷却,再用刚刚的茶碾将茶饼碾成粉末,之后再往桌子里放的的那个茶壶里,撒下一点刚刚碾成的茶末。 可这还没完,她将水袋的壶口打开,用真气使里面的水沸腾,将这一壶沸腾的水倒进了这个茶壶里,让茶叶和这沸水充分融合发酵。 然后她拿来了两个茶杯,用茶壶在里面倒满了茶水。 小禾默默地看着暴怒皇帝耐心地做着这一切,她观察得很仔细。 这茶艺如此繁琐吗? “知道刚刚冒着热气的茶饼为什么要用纸包起来吗,是为了承接它的香气别让它四处飘散,冷了就用茶碾将他碾成粉末。《茶经》里说既而承热用纸囊贮之,精华之气无所散越,候寒末之。我可是完全按其所说操作的。 可惜啊,我听《诸神录》里说品茗这杯香茶还得配上一个雪梨。香飘四溢,肌肤胜雪,可惜在这神殿里找不到雪梨了。” 小禾觉得她似乎又意有所指。 “那么,巫姑娘你愿意喝上这杯我亲手为你制作的香茶吗?” 暴怒皇帝将其中的一杯茶递到了她的身边。 (第二章已经解封了,第八章还被关着的。白天码了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