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机械心》 第1章 路遇ai仿生人在逃嫌犯 希亚市，晚22时21分。 新闻网大楼顶层，一盏灯孤零零亮着。 夏也敲完新闻稿最后一个字，准备关电脑，屏幕上却弹出一则系统更新提示，她点了“确定”，趁着这几分钟的等待时间，滑开手机查看晚间新闻。 偌大的办公室针落可闻，新闻播报声在此刻显得尤为清晰—— “今日22时05分，我市发生一起ai袭人事件，一名男子于启心区家中被ai仿生人致伤。据悉，受害者目前被紧急送往医院，嫌犯已逃逸，去向未知。该仿生人特征如下：身高185左右，发色银灰，瞳孔蓝色，外观呈男性，各位市民如发现其行踪，请及时与警方联系，感谢配合。同时，提醒广大市民夜间出行注意安全……” 听到这里，她右眼皮没由来的跳了一下。 启心区？她家也在启心区，不会这么巧吧…… 电脑屏幕重新亮起，系统更新完毕，她关掉电脑，匆匆拎包下楼，准备回家。 - 雪夜，隆冬的风萧萧作响。 每一丝寒冷都顺着毛孔深入骨髓，她裹紧了外套却还是觉得如坠冰窖，可手机却偏偏在这时响了起来。她瑟缩着从口袋伸出右手，将手机举到右耳旁，接听—— “对，我是夏也，您说。” 电话那头匆匆交代了几句，夏也脸色瞬间苍白—— “心脏被抢走了？！” 她胸口一悸，急忙从口袋里掏出速效救心丸，吞下一粒，缓了一小会才有力气质问对方，“为什么？” “另一位心脏病患者出了十倍的高价，抱歉……” 如当头一棒。 女孩彻底怔在了雪地里，任凭寒风迎面嘶吼。 “十倍？”女孩面不改色，无数的情绪在这一刻，平静爆发，“这颗心脏是我苦苦排队等了一年的希望。我预付款都交了，房子也卖掉了，就为了凑齐手术费，结果你们现在告诉我心脏被抢走了？呵呵，我的命就不是命吗！” “夏女士，请您理解，另一位患者比您的情况更为严重……” 寒风瑟瑟，她紧握着手机，在月光下冷笑。 “……呵呵。我懂，有钱能使鬼推磨，没钱就活该等死！” 电话对面沉默了片刻，随后那男声再次响起，“夏女士，这件事我们深感抱歉，现在这边有另外一个换心方案，您要了解一下吗？” “另一个方案是什么？” “我们心内科研究院最新科研项目——‘机械心’，这种心脏配型比普通心源寿命更长，且更容易避免排异反应，唯一的缺点是价格略高。” “多少钱？” “大概是您原定换心价格的二十倍。” 夏也刚燃起的希望再次被浇灭，“我房子卖了也顶多攒出原来的换心价钱，二十倍的话，我还是等死吧。” 电话那头传来一些窸窸窣窣的响动，以及另外一个模糊的男声，似乎在交流着什么，随后，助理再次开口，“夏女士，价格这方面您无法承受的话，其实还有另一个选择——如果您愿意作为志愿者参与到‘机械心计划’中来，我们医院愿意为您减免全部的费用。只不过，心脏移植手术后果需自负，一旦失败，我们医院将不会承担任何责任。” 她沉默。 电话那头再次确认，“夏女士，您愿意成为‘机械心计划’的志愿者吗？” 夏也没得选，因为医生曾告诉过她，不移植心脏，最多能活半年。她仿佛湖上的浮萍，无所左右自己，只能被命运推搡着向前。同意了，也许会手术失败；但不同意，就一定会死。她紧紧咬住了下唇，又松开，在冰天雪地里清浅地回答对方—— “我愿意成为志愿者。” “好的，夏女士。为了方便您提前了解这颗机械心脏，稍后我会将外观图片发至您的手机。” 电话挂断。 听着耳畔一声又一声忙音，夏也静静伫立在雪地里，茫然望向远方，眼色清冷。她甚至都忘了，这场雪，是今年的初雪啊…… 叮。 手机传来消息提示音，她急忙滑开，一张机械心脏的图片赫然显现：和真人心脏别无二致的外形，唯一不同的是主动脉大血管连接处的构造，透漏着很明显的机械感；以及，这颗心脏的右下方，有一串条形码，和一行密密匝匝的数字。 她急忙将图片放大，直至将上面的文字全部看清—— evil021。 - 下了公交，走个三百米就到家了。这条小巷子她再熟悉不过，但今晚却总觉得阴森森的，似乎身后还有一些细微的响动。 月光悬垂，恍若一弯明晃晃的尖刀。 雪花惊舞，冷空气让她不禁打了个寒颤。 她拢紧了包带，加快脚步，可身后窸窸窣窣的响动却更为明显。 心下一沉，夏也想到了刚才那则新闻。难道是……逃逸的ai仿生人嫌犯人被自己给遇上了？ 她壮着胆子回过头，身后除了寂寂月光，空无一人。转过身再往前走两步，除了脚踩到雪里的“咯吱”声，身后依旧静谧。她长舒了一口气，想来是虚惊一场，估计最近加班太多了，神经都有些过度紧张。加上刚才那通电话影响了自己的心情，感官方面出现了误判。 就快到家了。 不远处的一处平房，那就是夏也的家。位于启心区繁华地带，与周围的高楼大厦格格不入。虽然这是爷爷去世前留给她的唯一财产，但也不得不为了保命，在前几天签了卖房合同。买家会在两周后完成交接，到那时，她就不能继续住在这里了…… 她将拇指贴在指纹锁上，门锁解开的瞬间，身后突然伸出来一只大手，死死捂住了她的嘴。 “唔！唔唔——！” 那人身形比她大出很多，毫不费力便拽着她进了家门，钳住她的手腕转了个身，将她牢牢抵在门板上。 门在她身后瞬间关闭。 对方力量很大，压得她后背生疼。 夏也并没有被眼下的状况吓破胆，反倒是保持着冷静，一动不动，与之僵持。 须臾，那只捂在她嘴上的手稍稍松开了些，可身体却依旧保持着被抵在门上的姿势。夏也趁机呼吸着新鲜空气。黑暗中，她的声音极为冷静—— “要钱，还是要人？” 对方沉默。 夏也趁其不备，试图偷偷将包里的手机拿出来。 却被对方一眼识破，刚刚松开的手便再次捂上她的嘴，钳住她的腕，“别出声，也别报警，借你家躲一躲。” 夏也先是一怔，随即迅速点头。 那人的手犹豫了一下，终于再次松开。 禁锢在她手腕处的力道也软了下来，夏也眼疾手快按开了门边的灯。当光亮落下，夏也终于看清来人的时候，她的心却悬到了嗓子眼！因为眼前的这个人——外观男性、银灰头发、蓝色眼睛、身高目测185，种种特征，都与新闻上说的那个逃逸ai仿生人，如出一辙！ 所以，她真的遇上逃犯了？ 但她不能打草惊蛇，冷静周旋，“好，我答应你，不会大声喊叫，更不会报警，但你得告诉我，要在我家躲多久？” 说话的同时，夏也下意识抬眼看了眼门框斜上方的监控器，可这个动作并没有逃脱那人的眼睛。 “别耍花招。” 这次，夏也提前预判，在他重新钳住自己手腕之前，将口袋里的录音笔果断按开。 可眼前的人却像是有读心术一般。 咚！ 夏也的手臂上传来巨大的力道，她整个人瞬间失衡，被狠狠压向一旁的墙壁。紧接着，耳侧传来一声清脆的“咔嗒”，似乎是冰冷的金属扣锁住她的手腕。 ……电子手铐？！ 她惊慌转头，对上一双冰冷的眸子。 “我警告过你，别耍花招。”手铐的一端锁住夏也的右腕，另一端扣在银发男生的左腕。他没有半句废话，用空闲的右手捣毁了头顶的监控器，随即从她口袋里掏出录音笔，扔到地上狠狠踩碎。 夏也看着他异于常人的力道，完全可以断定——眼前的这个男人，就是新闻上说的ai仿生人逃犯！ 第2章 调查员上门 她根本无力反抗。 就像是砧板上的鱼肉，只能任人宰割。 但夏也偏偏有种小强精神在身上，很快便想出了新的周旋招式，“你放心我不会耍花招。现在这么晚了，你刚刚又消耗这么巨大，一定饿了吧？” 一阵沉默过后。 银发男生面无表情答道，“我是ai，不需要吃饭。” 一招不行，就换另一招，夏也继续周旋，“那你总要充电的吧？电量还够吗？需要我带你去找电源插头吗？” 夏也所做的这一切，其实都是为了寻找机会，拨打报警电话。 可眼前的仿生人见招拆招，一语戳破，“我不会伤害你，所以你也不用苦寻机会报警。躲过了今晚，我自己会离开的。” 夏也忙不迭点头，“好好好，我明白。不过你站着多累啊，要不我们去沙发坐着看会综艺？小丫，帮我打开电视！” 她唤醒了语音智能ai助手，电视机应声而亮—— “实时播报ai袭人事件最新进展：受害者身份已确认，系我市心内科研究院裴主任，如有市民发现在逃嫌犯行踪，请务必与警方联系，感谢您的配合……” 电视一开，画面里正播着晚间新闻。 夏也看着银发男生冰冷如极昼的目光，急忙关掉电视。 “那个、你……”她看着男人愈发冰冷的目光，心生恐惧，周旋的话语到了嘴边却变成了结巴，“这、这电视，就是说……” 一瞬的寒光，自他水蓝色的眼眸中倏然划过。夏也有些慌了，本能地想要后退，却忽略了一个事实：此刻两人的手，正铐在一起！ 于是，她向后的拉力带动了他，那个高大的身形便直直朝她压了下来—— 咚！ 两人双双倒地。 可是，意料之中的疼痛却并没有传来，夏也惊诧地查看，发现是他将自己的手垫在她背后。 她被他牢牢护在怀中。 没等女孩做出回应，银发男生便先于她开了口，“没必要害怕。我说过，不会伤害你。” 那双水蓝色的眸子近在咫尺。眼底依旧冰冷，可在她看来，却意外添了些似有若无的暖意。 夏也稍稍放松了警惕，便大着胆子问他，“恕我直言，你好像并不是那种具备攻击性的ai啊。所以……是因为什么袭击了那个人？” 她承认，这个问题是出于记者的本能。 回答她的，却是一阵长长的沉默，沉默过后，是简简单单的四个字，“与你无关。” 银发男生手肘撑地，准备起身，却因两人手腕相连，他起身的力量牵动了她，坚硬的金属刚好擦过她的关节，突然的疼痛让她倒吸了一口凉气。 男人并没有停顿，顺势握住她手拉了一把，两人双双起身。 寂静的房间，他和她四目相对。 夏也看了眼表，又指了指相连的手腕，弱弱地问，“这东西，什么时候解开啊？我该睡了，明早还要上班。” 男人淡淡开口，“不开。你睡你的，又不影响。” ？？？ 怎么能不影响！夏也在内心嘶吼，虽然你是个ai机器人，但毕竟外形是个男人啊！男女有别的！ 但她看着他坚定的眼神，还是选择了妥协，“好，那就一直拷在一起呗，我等会要去做很多事，你可别嫌我烦。” 刷牙、卸妆、洗脸、敷面膜，一套流程下来，夏也忽然面露难色，“有个问题……我现在要上厕所，你还是先把手铐打开吧？” 银发男生好整以暇地看着她，“不开。我是ai，不是变态男，你上厕所的时候我背过身去就可以。” …… “好，你说得很好！”夏也气急败坏地奔向厕所，男人顺着她的力量急急跟上，女孩单手解开裤子，提醒他，“你可千万别回头啊！” 男人背对着她，点头。 一阵急促的水声过后，夏也觉得神清气爽，刚从马桶上站起来，却发现厕所的墙上悬挂着一只大蜘蛛。 她最怕蜘蛛。 于是，随着一声响彻天际的尖叫，夏也整个人被激发出惊人的弹跳力，高高弹起，径直跳到了他的背上。 银发男生依旧保持着原姿势，任由一双纤臂紧紧勒住自己的脖颈，冷声问背上的女孩，“这又是你的什么新花招？” “蜘、蜘蛛！有大蜘蛛！”她是真的害怕，声音都发着颤。 “嗯。” “不是啊，你回个‘嗯’是什么意思？” “意思是，已知。” “我是让你帮我把蜘蛛赶走啊！” 银发男生没有回答，踱开步子，不紧不慢地往客厅走。 “哎哎！你这是干嘛？”夏也急了，“你慢点啊，我要掉下去了！” 他抬手堪堪扶了一下她的腿弯，放慢脚步，走到客厅沙发旁，这才将背上的人放下来，“根据相对论，你离开洗手间和将蜘蛛赶走，效果是一样的，目的都是拉开你们之间的物理距离。” …… 夏也揉揉额角，“我该睡觉了，不想明天迟到。” 她知道，这手铐今晚是解不开了，于是也没再央求他，认命般地拽着男人进了自己卧室。 这是一张单人床，容纳两个人相对有些困难。 不等夏也说话，银发男生便率先开口，“这个床你自己睡，我找个椅子坐在床旁边就行。” 一双好看的杏眼紧盯着他，女孩因为过分惊讶而张大了嘴巴，“你们ai都是会读心术的吗？” “读心术谈不上，只是通过你面部的微表情综合判断而已。” “啧……还真是厉害。”夏也一边感慨着当代科技的发达，一边掀开被子钻进被窝。 两人的手腕还被手铐连在一起，她选择平躺着，这样会舒服些。夏也经过刚才那一番折腾，累得不行，很快便进入了梦乡。银发男生在床边正襟危坐，为了迁就床的高度，将自己的手臂抬高，方便她睡得更舒服些。 “烤鸡腿……来十个……” 女孩一边说梦话一边翻了个身，也正因为这个动作，腕上的手铐牵动了他，随着她翻身的力量，银发男生的手臂被迫举高，又落下，而后将夏也彻底环住。 睡梦中的女孩并没觉得不适，反倒顺势将他的手臂抱过来，柔软的脸颊蹭了上去。 床边的人微微一怔。 他本该抽回手臂，却鬼使神差地任由她继续抱着…… 咚咚咚！ 咚咚咚！ 一阵急促的敲门声猝然响起。银发男生瞬间提高了警惕。 安静了十几秒后，门外的敲门声再次响起，这次，一齐传来的，还有一个男人的声音—— “请问有人在家吗？” 夏也被吵醒，睁开迷离的双眼，意识到此刻的暧昧姿势后，慌忙推开他的手臂，弹坐起身，小鹿般濡湿的眼睛望向他，似乎是在寻求他的意见。 银发男生目光依旧冰冷，俯身在她耳侧，用极低的声音对她说，“先问问门外是谁。” 女孩点头，两人轻手轻脚走到门边，贴着猫眼看清了门外的人，鸭舌帽黑衣服的年轻男性，她稍稍抬高了声音，“请问是哪位？” 门外的声音回答道，“调查员。” 夏也的心悬到了嗓子眼，下意识和银发男生对视了一秒，而后别开视线，贴着门询问，“请问您找我有什么事吗？” 门外的调查员直言不讳，“夏小姐，您涉嫌私藏ai在逃嫌犯，我需要到您家进行搜查，请开门。” 夏也脊背僵直。 此刻，一个两难的抉择摆在她面前——开，还是不开？ 于公，她该开。毕竟ai袭人是一起恶劣的社会事件，这关系到ai是否产生了自主意识，这种自主意识是否会对人类造成未知的威胁…… 于私，她刚才答应了银发男生，不会声张，也不会报警。现在，她要食言吗…… 但下一刻，夏也清楚地意识到，此刻的选择权根本就不在她的手上。 因为她的腰间传来一阵冰凉，身后的人正拿枪抵着她！ 第3章 ai仿生人激情模式 枪口的力道很重，带着肃杀的压迫感，她保持着冷静，用最小的幅度转过头，把声音压到最低，“放心，我会按你说的做。” 银发男生拿过她的手机，在上面单手打出一行字： 你想办法，阻止他进屋搜查。 夏也盯着这行字，脑海中开始拼了命思索，额角渗出细汗，不知是因为紧张，还是因为恐惧。 墙上的钟滴滴答答，门外的人再次重申—— “夏小姐，作为希亚市民，您有义务配合调查，请立刻开门。” 女孩深呼吸，紧咬住下唇，对着门外冷静应答，“不好意思啊，这位调查员先生，请问您有搜查证吗？” 门外一阵沉默。 她在赌…… 片刻，门外果然传来一阵懊恼的声音，“抱歉，走得太急忘带了，我这就回调查署去取搜查证。” 夏也长舒一口气，贴着猫眼确认，鸭舌帽男子已经走远。她这才回过头，一双淡定的眼眸直视着他，男生面无表情，眼神冰冷，那一汪水蓝，如酷寒冰川。她的面色透出难掩的虚弱，“你走吧，我家已经不安全了。” 银发男生收了枪，点点头，正准备输密码解开手铐，女孩的身形却虚虚一晃，就这样晕倒在他的怀中。 男生身形一滞，眼神落在她苍白的面颊，他眸光依旧冰冷，却在片刻的停顿后，做出了一个决定。 他解开电子手铐，将她打横抱起，随后推开门。 夜色沉沉，那身影逆着月光，大步向城市尽头走去…… 翌日。 新闻网大楼顶层。 熙熙攘攘的问候声开启了一天的打工人生涯。 出于记者人的职业习惯，总编打开电视，调成早间新闻频道。主播的声音清清楚楚传入每一位同事的耳中—— “为您播报ai袭人事件最新进展：昨日深夜，调查员已锁定嫌犯逃逸地点，系启心区夏也女士家中，据调查员透漏，目前夏女士已被ai嫌犯挟持逃走，下落不明。警方正紧急派遣增援，全力搜救……” 啪！ 随着总编手中水杯碎裂在地的声音，同事们纷纷起身，震惊议论—— “夏也？启心区的夏也！那不就是我们的同事吗？” “就是我们同事夏也！难怪她今早没来上班！” “现在怎么办啊？被ai嫌犯挟持，下落不明，好惨……” “这ai仿生人多半是个暴力觉醒分子，夏也是不是凶多吉少了……” 总编敲了敲桌子，示意大家安静下来，“安心工作，别议论纷纷，你们的稿子都能按时交付吗？” 同事们立刻噤了声。 总编拨通了调查署电话，试图了解一些最新调查的消息…… - 希亚市郊外。 一栋临海的废弃建筑。 海浪翻涌，早晨的阳光洒落在大楼之上，在海面投下一大片阴影。 顶层，临海的风徐徐吹拂。夏也在海浪声中苏醒过来，微微抬头，视线渐渐清晰的同时，她看到了矗立在不远处的，那个ai仿生人。 她手肘撑地，刚想起身，银发男生却先她一步走了过来。 “你昨天晕倒了，”这仿生人像是未卜先知了她的疑虑，“是我把你抱到这里来的。” 夏也点点头，想了很久的措辞，开口的却只有“谢谢”二字。 ai仿生人没有接话，却忽然俯身过来，伸手牵住她，稍稍用力，便将她从地上拉起来。 两人离得很近。 他身上有着海风的清香，恬淡又澄澈，恰到好处地盈满鼻尖。白晃晃的日光越过他肩头洒下，像是一张网，沉沉笼住了她。 “转过身去。” 随着仿生人毫无感情的语调，夏也才注意到他手上拿着一瓶喷雾。 “这是……？” “跌打损伤喷雾，你后背有伤。” 夏也一惊，“你怎么会知道？难道你——” 仿生人不置可否，径直绕到她的背后，试图撩开她的衣摆。女孩如惊弓之鸟，瞬间逃开，“你别乱来啊！” “我又不是真的男人，不会乱来。”ai仿生人逻辑很清晰，“两害相权取其轻，背上的伤优先级似乎更高一些。你认为呢？” 夏也心中谴责。 后背有伤，还不都是因为你！ 他的轮廓被日光氤氲开来，柔软、缱绻，不得不说，仿生人的外形真的堪比真人，她甚至可以看清他微微煽动的眼睫，以及右眼角下方那颗颜色浅淡的痣。 夏也恍惚了一秒，随即敲响警钟——他可是在逃嫌犯，不能色令智昏！ 诶？说到“色令智昏”…… 夏也忽然有了一个主意：以前爷爷独自照顾她，担心她的安全，便把她常年佩戴的项链加装了一个微型定位器，后端在她家的电脑上，只要运行程序，就随时可以检测到定位器的位置。所以，如果她把项链解下来，戴到仿生人的脖颈上，那么她就能通过电脑定位到他的位置，这样无论他跑去哪里，她都便能顺利报警！ 现在，当务之急是找机会接近他。 最好是零距离…… 夏也和仿生人相隔几米，定定相望，她的目光上下打量，忽然想到了办法：她之前做过一期仿生人专题的采访，没记错的话，这类仿生人的开关是在后颈处，只要调到休眠模式，那么接下来就会任由她摆布。 说做就做！ 夏也定了定神，深呼吸，卯足了劲，朝着他大步冲过去—— 咚！ 一个结结实实的熊抱。 体型差的作用下，女孩像是一只挂在树上的树袋熊。 银发男生因为她的冲力而向后踉跄了小半步，却依旧稳稳接住了她，“这是什么意思？” 夏也的诡辩能力堪称一绝，“不是要给我后背上药吗，这个姿势更方便一些。” 空气中似乎有那么几秒钟的尴尬。 但随即，ai仿生人肯定了她的提议。 当他为她后背上药的时候，她紧紧环住他的脖颈，装作若无其事地用手指探向他的后颈处…… 摸索着…… 这里有个按钮！ 夏也一激动，都忘了确认按钮的功能，直接就按了下去。 嘀！ 随之而来一声清脆的机械音——“激情模式已开启。” ？？？ 夏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声响弄得不明所以，刚想逃离他的怀抱，后颈却被宽大的掌心扣住，带着力度将她往地面压去。她猝不及防，本能想躲，肩膀却撞上他胸膛。四目相对的一瞬，那水蓝色的眼眸，暗流涌动。她下巴被修长的指尖捏住、抬起，银发男生低头压了上来。 唇瓣上传来真实的触感，她怔愣了一秒，随即整张脸都红透，呜咽着伸手去推他。 力量悬殊。 她的反抗不过是挠痒痒。 他一只手扣住她的后脑勺，另一只手搂住她的腰身，将她整个人笼在身下，唇舌纠缠，她的呼吸紊乱不堪。迷蒙中，她半睁着眼，看见他低垂的长睫，以及眼角那颗蛊人心魄的泪痣。 人机交互间，似乎达到了某种心有灵犀，在她睁眼的同时，他也睁开了眼。极近的距离，那双水蓝色的眸子里，有晦暗不明的情绪弥漫开来。 仿生人的动作更为用力，似是要把她拆吞入腹，夏也几近窒息，呜咽着挣扎，反被他一手抄起腿弯，轻松打横抱起，放在高一些的废旧沙发上。密实的压制让她避无可避，抬腿伸手都无济于事，只能在他背上不断地乱挠，唇舌却被他纠缠吸吮，连话都说不出。 第4章 天台一跃而下 斜上方的日光如细碎钻石，悬在半空，摇摇欲坠。 但此刻落在夏也的眼里，却仿佛一幕晃动的画面，影影绰绰，视线失焦，模糊成深浅不一的光影。夏也用尽全身力气闪躲着，差点要翻掉下沙发，却被他伸手捞回，重新固定在怀里压住。 短暂的停顿。 此刻的夏也呼吸不稳，发丝凌乱，眼中雾蒙蒙的一片，被亲吻过久的唇瓣透出蜜桃般的水润，脸颊直到耳根全数红透。她目光凶狠地瞪他，却莫名呈现一种娇嗔的姿态，毫无攻击性，像极了欲拒还迎的小兽。 定了定神，她本以为现在有机会逃脱，结果却被禁锢得更牢。 因剧烈呼吸而起伏不定的胸口，衣料之间的摩擦，暧昧地将这片隆冬的海岸灼烧成烈日炎炎。 下一秒，衣摆下方的皮肤便传来一丝微凉的触感。 紧接着，一只大手便顺势而入，禁锢住她的腰，大片皮肤裸露在严寒的风中，她不禁瑟缩了一下。 眼看他的手就要探向更深处的禁地，夏也却出奇的冷静，趁其不备将项链戴到他脖颈上，然后认命般地闭上了眼睛…… 砰！ 一声巨响炸开在他们耳侧。 所有的动作都停滞在了这一刻。夏也趁仿生人晃神的瞬间，眼疾手快从他身下逃脱，裹紧外套，跑向顶楼的天台。 不远处的半空中，悬停着一架直升机。 她用力挥手，仿佛抓住了希望。 “编号evil021，你已经被包围了，请立刻投降！”扩音器里的声音由远及近，响彻整栋废弃大楼。 “诶，那个招手的女孩是不是嫌犯挟持的夏女士？” “应该是，快去营救！” 直升机里的人操纵机身，靠近天台边缘，正准备扔出绳索，却见那女孩被身后的仿生人紧紧勒住了脖子。 下一秒，他面无表情地举起枪，抵在她的太阳穴。 食指收紧，准备扣动扳机。 “我命令你们，立刻后退。再靠近半步，她的命就没了。” 救援人员不敢轻举妄动，直升机僵持在了半空中。 一颗颗泪，自她的眼角滑落，沿着脸颊，坠落在地面，碎开一片片晶莹。她明明想强忍住悲伤的，却在此刻泣不成声。 身后的人微微一怔。 “哭什么？” “拜你所赐啊，我马上就要死了，”夏也笑得释然，笑得生无可恋，“不过也不能全怪你，本来我也活不过半年，早死晚死，殊途同归。” 话音刚落，大楼顶层的灯忽然失灵地闪烁起来。 汽车喇叭声震耳欲聋，楼下停满了各式各样的车辆。此起彼伏的噪音像是高涌的喷泉，沿着机车轰鸣的海岸，直直冲向无垠的高空。 一阵“嗞嗞啦啦”的电音过后—— 半空中投影着实时报道的直播画面，夏也抬头，看到了自己被ai仿生人挟持的样子。 狼狈不堪。 记者的声音遥遥响起：“各位市民朋友，为您实时播报——昨日的ai袭人事件在逃嫌犯，目前已被警方包围，您在画面中看到的是他所挟持的人质……” 一声似有若无的浅笑自她耳后传来。 夏也并没有看到，此刻的仿生人，用自己的左手，按动了后颈处的某个开关。 …… “快看，那是什么！” 人声鼎沸处，有人失声尖叫。 一瞬间，整个城市所有的广告牌、灯箱、巨型广场屏幕上的投影画面都在飞速转变。 在信号受到干扰一般的“嗞嗞”声中，一抹逆光的黑色虚影，在画面中缓缓聚焦，逐渐搭建成一个人形！ 那张脸介于光源与阴影的交错点，被一层荧蓝色的屏幕光包裹着。 夏也的大脑一片空白。 眼看着身后的人腾出一只手，将衣服撕开，显现出镂空的胸腔，那是仿生机械人的构造！ 尖叫声继续发酵着，响彻城市的每个角落。 所有屏幕上的画面都在聚焦向一个特写的镜头——镂空的胸腔，那里面是一颗跳动着的机械心脏！ 夏也几近窒息。 因为越来越近的特写镜头里，她分明看到，那颗心脏的右下角处，标记着一串条形码，和一行密密匝匝的数字。 她的眼睛一眨都不敢眨，直至将上面的文字全部看清—— evil021。 这颗机械心，和医院发来的图片，一模一样！也就是说，那颗即将移植给她的机械心脏，此时此刻，就在她的面前！就在这个ai仿生人的胸腔里！ 轰！ 晴天霹雳自天空炸响。 大雨倾盆，夏也的泪也一并而下。 “各位希亚市的朋友，你们好，很意外以这种方式和你们见面，”仿生人手上的力道渐渐松懈，抵在夏也头上的枪口缓缓移开，“想必你们都十分关心这起ai袭人事件，很巧，我就是警方正在抓捕的在逃嫌犯。” 女孩心跳一顿。 她颤抖着睫毛看向他，似乎预料到了什么。 “我袭击的那个人，正在进行着所谓的‘利民研究’——机械心计划。他们认为，这项科研计划将会彻底改变世界，从此人类都可以被改造为‘半机械人’。你们的心脏，都会被替换为机械装置。虽然理想的初衷可以使得人类寿命延长，但这样的实验又将会带来什么样的副作用，或者不可逆的后果，我们一无所知。于仿生人而言，我们将变成无辜的实验载体，那些机械心脏将会在我们身上培育，一旦时机成熟，就会被强行取出，移植给对应的人类；于人类而言，你们将会变成无辜的小白鼠，一旦实验失败，后果将不堪设想。” 那个声音，犹如警钟，于海天交接处长鸣…… 夏也的身体不住地颤抖着，眼睁睁看着他一步步走向天台的边缘：“我，编号evil021仿生人，在此呼吁人类，抵制‘机械心计划’！” 咚！ 话音落下的瞬间，仿生人自天台一跃而下。 她伸出手想抓住他，却只是在半空中虚虚抓了一把空气。 那颗本应该移植给她的，救命的心脏……就在此刻，在她的面前，坠落地面，玉石俱陨…… 所有的希望在她的心底轰然倒塌，胸口传来一阵窒息，她的身体摇摇晃晃，迎着刺目的太阳，倒向地面…… - 午后，医院加护病房。 夏也睁开眼，看到了满目的惨白。 纱帘缝隙透进来的光，让人几近眩晕，她挣扎着起身，拔掉了手背上的针头，拨通了总编电话，主动请缨去采访“机械心计划”专题。此刻的夏也目标很明确，她要找到被ai仿生人袭击的那个人，心内科研究院裴主任。据仿生人所说，裴主任正在进行“机械心计划”都研究，他是唯一确定的线索…… 她要活下去！ 短短几个月，根本不可能再找到合适的普通心脏配型，她也根本等不起，唯一的希望就是机械心移植…… - 隆冬，下午四点。 路旁的枯树枝桠摇曳，枝条被狂风吹得呼呼作响。太阳萧瑟，躲进浑厚的云层，只有几缕微弱的天光从中透出来，垂落地面。 夏也拖着虚弱的身躯，回家即刻打开电脑，开启定位程序，确定了项链此刻的位置——心内科研究院。 果然…… 如她猜测，ai仿生人此刻就在心内科研究院！ 第5章 追查“机械心” 她换了一身纯白色v领长裙，快速上网查阅了裴主任的相关信息，一手抱着刚打印出来的采访稿，一手拿着手机看地图，沿着街边小碎步快跑，脸颊冻得通红，每呼吸一下，嘴边就有一团雾气晕开。 终于，手机地图上移动的光标，和定位所在的终点重合。 她敲了敲保安室的小窗，“大哥您好，请问心内科研究院是哪一栋？” 小窗缓缓摇下，里面的人哈着白气，熟练地指了指左侧，像是肌肉记忆一般，“沿着这条路一直走，21栋就是了。” 夏也道谢，急忙朝左边奔去。 身后的保安室，玻璃窗缓缓升起，大哥摇摇头，掀开泡面桶上压着的阅读器，趁热吸溜了一口汤，“这月都第多少个了？天天都有小姑娘往这边跑，都要去心内科研究院，还都没空着手。打从这小海归主任一过来，我这保安室就没闲着……说起来，人家年轻有为，还长得帅，有小姑娘慕名追求再正常不过。啧啧，羡慕不来呐。” - 夏也终于气喘吁吁地停下脚步，定睛，面前的建筑上贴着数字“21”。如果保安没指错路的话，这栋楼应该就是心内科研究院了。她收起手机，抱紧了怀中的稿子，抬头望向三楼，调整着呼吸——这次的采访只许成功不许失败，这关系到她的换心手术，以及……机械心计划。 哗！ 一盆冷水却在此时从天而降，浇了她一身。 “哎哎——你个臭小子！谁让你在这里倒水的！”保洁阿姨一边追着自己的小孙子，一边看了眼楼下的夏也，“哎呦姑娘，可对不住了，你需要毛巾吗？我给你扔下去，擦一擦！” 夏也摆摆手，“不用了，没事。” 说完，她便结结实实打了个激灵，本就穿的不多，再加上全身湿透，她几乎像一只刚从山洪中逃出来的白毛兔子，除了可怜还是可怜。 但采访不能丢！ 她迅速调整好状态，一路小跑上了三楼，准备敲门的手抬起在半空，研究室的门却先她一步打开了。 一位身穿白大褂的年轻医者走了出来。 在她看清他脸的那一刻，乌云散去，阳光晴朗，点点日光闪烁出亿万光年的色彩，交望的一刹，似乎整个世界的倒影都落入他的眼睛。 夏也震惊了—— 这张脸，为什么会和那个ai仿生人，一模一样？！ 唯一的不同是瞳仁的颜色，眼前人的是琥珀色，仿生人的是水蓝色。直觉告诉她，这个男生和ai仿生人之间，一定存在某种联系。 或许，接近这个人，就能找到机械心的线索…… 衣着单薄、全身都湿答答的女孩，像极了一只小兽，就这样毫无章法地，意外闯入了他的领地。男生负手而立，定定看她，隔着银边的框镜，绅士的目光上下打量，满脸的“生人勿近”。与此同时，女孩被这铺天盖地的阳光一照射，鼻子忽然痒了一下。 “阿嚏——” 喷嚏打出去的那一刻，她本能的将手里的资料举到嘴边，防止飞沫四溅。男生注意到她手上的那本资料，封面上有一个人名，那两个熟悉的汉字，瞬间灼痛了他的双眼—— 夏、也。 似是有什么东西，在他的心底细细密密裂开…… 男生看向她，瞥见她湿透的长裙，眉心几不可查地轻皱。接着，便脱下自己的外套，跨步上前，从正面裹住了她。 那动作克制，且温柔。 “今天的气温是零下4度，适宜的穿搭应该是羽绒服或大衣，而不是你身上这件四处漏风的单裙。建议你以后出门前查阅当日温度。”不等女孩做出任何回应，他便自顾自重返室内，再次出来的时候，手上多了一条毯子，递给她，“搞这么狼狈，是去修下水管了吗？先擦一擦。” “不小心出了点小状况，谢谢。”女孩刚想伸手去接，却发现自己的手……被白大褂严严实实裹住，根本拿不出来。 她下意识地抬头，看他，一双清澈的大眼睛上下眨动，似乎是在求助。 目光交接的一瞬，似有若无的电流划过，空气里隐隐燃起某些火花，羽毛般轻挠，他的眼和他的心，都跟着一阵阵轻颤。 男生的下颌线倏然绷紧，眼底升腾起某些晦暗不明的色彩，双唇微微抽动，却是欲言又止。 他抬手，将毯子展开，一手捏住毯子的一角，轻轻从女孩肩后绕过。随即，一阵温暖包裹了女孩，那条毯子便乖乖围在了她的肩头。可男生看了看她全湿的头发，眉心簇起，复又将毯子掀开，向上提。 顷刻，女孩感觉到发顶传来一阵温暖，隔着毯子，依旧能感受到他掌心的温度。 一下又一下，潮湿的发在毯子里轻揉，水分被吸干的瞬间，连同那些窘迫与寒冷，也一并带走了。 “咳……差、差不多了，谢谢啊，”女孩着急自己的采访，慌忙叫停，“冒昧问一下，裴主任在吗？” “裴主任？”男生的唇角微微牵动，抬眸，眼神中划过一丝异样，准确的说，是期待，“你指的是……裴一诺吗？” 两人依旧保持着擦头发的动作。 “对的，就是裴一诺裴主任，”夏也努力伸长了脖子，透过敞开的门向室内张望，看着空荡荡的房间，语气中难掩失望，“他今天是没来上班吗？” 不知是不是错觉，当她说完这句话时，她分明观察到，年轻的医生忽然目光沉黯。密密叠叠的云层里，天光隐匿，他的半张脸被阴影笼罩，眼眸仿佛生锈的太阳，伤痕累累。 “你来找他，是有什么事吗？”他答非所问，收回自己为她擦头发的手，语调明显低了一个度。 夏也如实说明来意，“我是希亚新闻网的记者，来找他做一个采访。” “是哪种采访？” 夏也不悦，你谁啊就问东问西的。 但看这打扮，也许是裴主任的助理？既然这样，也不便得罪，于是敛了情绪，重新挂上标志的笑容，“就普通的面对面采访，我只做笔录，没有摄像和录音，还请放心。” “嗯，主题呢？” “主题是‘时光不灭，医者仁心’，具体会采访一些裴主任从医以来发生的趣闻轶事，如果方便的话，我还想采访一些关于‘机械心计划’的最新研究成果。” 不知道是不是夏也的错觉，眼前人听到“机械心”这几个字的时候，眼神中分明浮现出一丝警惕。 “不太方便采访正在进行中的科研项目，”年轻的医生微微颔首，修长的手指屈起，按住额角，他刻意避开了机械心这个话题，“而且，你采访的主题毫无新意，粗糙、且浅显，这样卖弄情怀的采访，裴主任大概率不会接受。” 夏也被他这句话惹得有些恼火。 但她还是保持了该有的礼貌与教养，“我想您可能对我的采访有些误解，不过没关系，您的看法并不代表裴主任，兴许他本人会喜欢也说不定呢。我明天再来。” 她转身要走，却见迎面而来一群身穿实验服的小姑娘，雀跃着打招呼，“裴主任您好！” 年轻的医者向她们微笑点头。 女孩们难掩兴奋，但在看见这位浑身湿透的美女，身上还披着裴主任的白大褂，小姑娘们又瞬间捂住了嘴，发出一阵阵类似起哄的声音。 此刻的夏也刚迈出右脚，便雷劈一般地怔在了原地。 等等，她们刚刚叫他什么——裴主任？原来他就是裴主任！ 怎么会有这么年轻的研究院主任啊？ 与此同时，身后传来男生的轻笑，“不如到我办公室展开聊聊？你的采访主题，兴许裴主任‘本人’会喜欢也说不定呢。” 他在学她说话！ 夏也只觉得气血上涌，眼冒金星。 随即，迎面又走来一个年轻的小伙子，也是穿着白大褂，朝着裴一诺鞠了个躬，“裴老师好！”在注意到湿发美女之后，复又转过身，面朝夏也鞠了个同样的躬，“师母好！” “什么师母？我不——” 夏也着急辩解，却觉得眼前一黑，天与地都跟着旋转。她仿佛一片羽毛，坠落无尽的深渊……夏也晕倒前的最后一秒，她感觉到一双有力的臂膀拥住了自己，深渊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温暖的怀抱…… 第6章 再见竹马 “你醒了？来，准备服药。” “这是哪？”夏也迷迷糊糊反问。 “加护病房。”小护士面无表情地回答。 夏也意识到眼下的状况，第一反应却不是担心自己的身体，她掀开被子准备下床，却被小护士一把将她按住，“还输着液呢！要跑哪去啊？” “不好意思，我有很重要的采访，现在必须赶过去。” 小护士再次按住她，“你这病人怎么回事，还想着工作呢！刚才都晕倒了，要不是裴主任把你抱——” “裴主任？” 咔嗒。 病房的门被缓缓推开。 在小护士惊喜羞赧的目光中，一位身穿白大褂的男生翩翩而来。 他的目光直直落在夏也的身上，隔着薄薄的镜片，眸光中一闪而过的复杂情绪，转瞬即逝。他迅速收回不想干的情绪，保持着医者的斯文儒雅，对着病床上的女孩微笑点头。 夏也同样看向他，面无表情，心下却思忖，他刚刚不还在奚落她吗？只是听了一个采访稿的题目而已，就批判地体无完肤。现在是怎么做到若无其事地朝她微笑？ 他没有心。 小护士难掩激动，“裴主任，您怎么亲自过来了呀！” “这位病人，她比较……特殊一些。” 男生淡然开口，虽然是在回答小护士，可在说每一个字的时候，他的目光，却从未从夏也身上移开过分毫。 “你先去忙其他事吧，这里交给我。” 小护士看了眼裴主任，又顺着他的目光看向病床上的女孩，恍然大悟地捂住嘴，“好的好的，裴主任我先走了哈，这里交给您～” 他轻推了下鼻梁上的镜框，似笑非笑看着床上的女孩，眉眼温柔。 似是在打量一只被囚禁的小兽。 夏也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躲开他的目光，用轻咳来提醒，“那个、裴主任，护士刚才好像说，要准备给我服药？” “嗯。” 他拿起桌上的口服液，轻拉过女孩的手，递给她，“把这个喝了。” “可能会有点苦。” 男生边说边从口袋里拿出一颗糖，轻放在她展开的掌心之上。女孩屏住呼吸，仰头，将药液一饮而尽。下一秒，那颗糖已经被细心地剥开，女孩轻轻张嘴，一块绿色的小球就进入口中。 熟悉的青苹果味弥漫口腔。 她诧异，盯着男生手里的糖纸若有所思，这味道是她小时候的最爱，怎么会这么巧？ 嘀！ 随着一声清脆的提示音，年轻的医生看了眼床头仪器上的各种数字，提笔在病历本上做记录，“嗯，暂时无危险。” “那这样的话，我是不是可以回家了？” 男生停下手中的动作，睨着她，“采访不要了？” 夏也低头，重新躺回被子里，捏着被角，半遮住自己的脸，轻咬下唇……在他进来之前，她本来是想继续采访的。可现在不知为什么，他的眼睛像是宇宙间的虫洞，把她的勇气吞噬殆尽…… 男生并没有再追问，只是默默转过脸，俯身，凑近。 女孩的身体继续往被子里缩。男生却继续靠近，一手撑住床的边沿，另一只手按住控制器，将床板抬高。突如其来的升力使她一惊，慌忙从被子里探出头来，隔着十几厘米，两人的目光被迫撞到一起。 窗外的阳光倾泻，清晰地勾勒出他的轮廓。 那一瞬，女孩却有些看不清他的脸。 他的动作停滞下来，没有继续靠近，只是微微偏过头，轻俯在她耳侧，声音很低，低到她快要听不真切，“夏也，你真的……不记得我了？” 温热的鼻息，一层一层晕开在她的耳廓。 她的心脏仿佛要跳出来了。 “你是……？” 听到她这样问，男生的眼神里明显划过一丝失落，却很快整理好心绪。他轻轻拉过女孩的手腕，小心将她的掌心展开。 她耳根红透，心跳持续加速。 两人的目光久久对峙，她感受着掌心处，他温热的指尖轻触旋转，最终，绘出了一个简笔画——是小仓鼠的笑脸。 那一刻，她拼命克制住自己的激动，眼神里迸射出一束光—— “你是……糯米团？！” 他的唇角终于不再紧绷，“嗯，是我。” - 后来，直到她走出研究院，整个人都还处在恍惚的状态。 仿佛一切都来得太突然，太不真切。 他什么时候回的国？不对，应该说他什么时候出的国？或许，他当年不告而别的时候，就已经出国了吧……儿时曾一起玩耍的伙伴，如今却云泥之别。 - 希亚新闻网顶楼。 她恍惚着推开公司大门，同事们纷纷围了上来—— “夏也你回来啦！你没事吧？有没有受伤？” 她笑着向大家报平安，却被总编一把拉到隔壁小会议室，关上门，“采访进行的如何？机械心计划这个专题什么时候能发？” 她垂头，“丽姐抱歉，我没采成……” 李丽就差捶胸顿足了，“不是我说你啊夏也，新闻的时效性，这东西有多重要你不是不知道！机械心计划这个专题也是你主动请缨的，现在却轻描淡写跟我说你没采成？眼看下个月就要评高级记者了，你这个态度，我看直接弃权算了！” 她没有立场辩解，只能不住地鞠躬道歉，“丽姐对不起啊……” 李丽摆了摆手，刚拉开会议室的门，却看见副总急匆匆朝这边赶过来。糟了，该不会这事都惊动了领导吧？她早就说了，这夏也就不是个省油的灯！ 李丽急忙端茶倒水，朝着副总迎上前去，一副毕恭毕敬的姿态，准备好领骂。 可副总却直接无视李丽，一脸和蔼地走向旁边的女孩，“夏也我正找你呢！刚刚心内科研究院的裴主任亲自打电话过来，说是夏记者今天身体不舒服，采访可以延至今天后的任意一天，具体时间以你为准！” 空气静得可怕。 李丽和夏也，以及在场的同事们，每个人都惊呆了…… 副总寄予厚望般地拍了拍夏也的肩膀，“小夏，加油，看好你啊！”随后副总满脸堆笑地返回自己的独立办公室，大家目睹了这一切，做鸟兽状四散到工位，掏出手机，在小群里疯狂打字八卦—— “我可听说了，咱们希亚市心内科研究院这裴主任，可是出了名的严苛，尤其在筛选采访专题这方面，更是鸡蛋里挑骨头。” “这夏也什么来头啊？上面有关系吗？这专题一下子就被选中，还能让裴一诺亲自打电话跟我们副总解释！采访的日子另约就算了，还以她的时间为准！啧啧，果然每个特立独行的女生都不可小觑……” “是啊是啊，裴一诺可是真正的大佬，海外留学的心内科博士，回国后就直接晋升为研究院主任，年轻有为还长得帅！” “那这我就不得不想歪了啊！裴一诺这么严苛一人，却这么偏袒着夏也，俩人该不会有点什么吧？” “你这么一说，完全有可能诶！” “哎哎那谁，你上回是不是还让人家夏也给你跑腿买奶茶来着？下回赶紧找个机会答谢一下，可别得罪了。” “是是是！她现在身份可不一样了，我等平民哪敢冒犯……” 此时的夏也抱紧怀中的采访稿，默默坐回自己的工位。翻开第一页，重新看向采访人一列，那个名字却灼痛了她的眼睛—— 裴一诺。 不是她不专业，当时为了这个采访查阅相关资料的时候，网上除了关于他的科研成果之外，其他的信息寥寥无几，什么年龄啊、照片啊，一概查不到。所以，她本来以为只是同名同姓的另一个人，巧合而已。 可生活向她扔了个烟雾弹，却炸开漫天的月光。 这个裴一诺，不是什么同名同姓的其他人，他就是她的……青梅竹马。曾经一起上学放学，一起做手工吃路边摊的那个男孩。 而她的青梅竹马，正是“机械心计划”的研究者…… 第7章 追“心”而去 记忆拉回到两小时前—— 加护病房，日光为两人镀上了一层迷离的光影，在她叫出他名字的那一刻，男生的眼神微微灼热起来……两人离得很近，近到彼此的呼吸都快要纠缠到一起。 他的耳廓爬上一抹绯红。 两人却是彼此沉默着，不知该如何进行下一句。旧友重逢，大概眼下的情景便是常态，惊喜之后跟着绵绵不绝的尴尬…… 嗡嗡嗡！嗡嗡嗡！ 就在她呼吸不畅，几近窒息的时候，裴一诺的手机响了起来。 救命稻草啊！ 他的目光从女孩脸上依依不舍地移开，眼尾一挑，看了眼来电显示，镜片下的眸光闪动着几分清冷与严肃，他迅速直起身，边往外走边接通电话，“喂，机械心计划的投资人要过来吗？具体什么时间……” 当他走出这间病房的时候，她也终于得以畅快地呼吸。紧接着，她翻身下床，拿上自己的东西，落荒而逃…… 记忆收回。 夏也晃了晃脑袋，揉了揉太阳穴，迅速收起不相干的情绪，恢复了专业态度。她还是拎得清的，此时此刻，更重要的不是怀旧，而是拿下这个采访。因为这不仅关系到高级记者的晋升之路，关系到自己的心脏能否有机会移植，自己的生命能否得以延续，更关系到机械心计划的秘密，乃至未来整个人类社会的走向…… 他今天不是批评她“卖弄情怀”吗？ 好，那就重新做出一个让他认可的主题！ 夏也拿起参考资料，一页一页，认认真真翻阅、记录，在笔记本上落下一行又一行工整的字迹。 窗外的霞光渐渐隐没。 下班时间到了，同事们陆续起身离去。 夕阳西下…… 当夏也终于伸了个懒腰，翻过最后一页资料，桌上的电子表显示的数字是21:20，还好，能赶上末班公交车。路上，司机师傅大概也是着急下班，车子开得很快。夏也有些紧张地抓紧了座椅扶手。手机却在此刻弹出一条匿名短信。 “仓鼠小姐，好久不见。” 这个称呼，只有裴一诺会叫。她下意识地收紧了掌心，骨节泛白，心跳声不绝于耳。在这样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清晰，突兀。 叮！ 她的情绪还未平复，手机却又接连弹出两条信息，同样的号码。 “人生何处不相逢。” “只要你需要，我一直都在。” 她的心跳，愈发失序了起来……胸腔内仿佛有什么东西叫嚣着，膨胀着，那些被时光掩埋的秘密，亟待破土，发芽…… 哧啦——砰！ 车子在马路中央急急地刹住。 夏也扶住前排座椅靠背，探身向前看：车祸了？ 一辆低调却耀眼的哑光黑跑车，和她所在的公交车相撞，那车标夏也认识，是最顶级的品牌，全球限量款。想必这车子的主人，也一定非富即贵。 “下车下车！撞车了！都快下车，去换其他公交吧！”司机师傅不耐烦地冲车上寥寥无几的乘客高喊，然后拉开车门，准备去和跑车主人索赔。夏也见状，急忙拢紧了包带，匆匆下车。脚踩在路面的一瞬，她惊喜地发现——下雪了！ 抬头，漫天的细小雪花，纷纷扬扬落下。 女孩忍不住伸出手，摊平掌心，去接住那一片一片的纯白。头顶的灯光柔柔晕开，雪花飞舞，满眼的童话世界，清新，澄彻。她似乎忘却了那些烦恼，忘却了生命的倒计时，忍不住深深地呼吸，直到鼻腔间完全充满雪的味道，这才迈开步子，仔细注意着脚下，往路的尽头走去。 而这一幕，恰好被跑车的主人看见——少女与雪，纯白的长裙，在路灯的映照下，显得格外空灵，遥远。 像极了……他曾经失去的某些际遇。 跑车顶棚缓缓降下，疏离的光影下，戴着墨镜的男子看向女孩所在的方向，久久注视着……他深不见底的眸色里，浅浅漫上一层轻霜…… 嗡嗡嗡。 电话不合时宜地叨扰，他收回目光，滑开接听键，“喂，裴医生……对，我已经抵达了希亚市。机械心计划的实验者，寻找得如何了？” “江总，我们这边目前已锁定一名24岁女性，她患有极为罕见的‘基因选择性表达心脏病’。病情的前期和中期不会影响正常生活。一旦进入后期，抵达某个节点，病情将以不可控的态势急剧恶化。这种体质，是机械心移植的最佳选择。” “你怎么保证这位女性会自愿接受机械心移植？” “江总放心，符合她心脏配型的正常人类心源，我们已经安排给了其他患者。两个月后就是她基因选择性表达的转折点。届时，要想活命，就只能移植机械心脏。而且就在昨天，她已经在电话里接受了机械心移植计划，就只差在手术同意书上签字了。” “嗯。可是我好像听说，你那个机械心脏的载体……出了点问题？” “江总抱歉，那名携带机械心脏的ai仿生人确实出了点问题，初步判断是产生了某种觉醒因子，他因此拥有了反抗意识。” “有解决方案吗？” “有。目前这名ai仿生人已跳楼自毁，我们这边紧急召回，并运往终端密室，目前正在恢复出厂设置。” “机械心脏有无损毁？” “机械心脏完好。预计两天后，这名ai仿生人载体将恢复正常，届时，机械心计划将重启，一切如期进行。” “嗯，等你们好消息。” - 雪依旧纷纷扬扬，幸好公交车出车祸的位置离家不远，夏也很快便走到了家。她今天太累了，像往常一样吃完治疗心脏病的药就匆匆睡下…… 凌晨，门外忽然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响动。 本就睡眠较浅的夏也被这声音吵醒，她警惕地跑去门边，从猫眼向外探视，门口却空无一人。思索再三，她也不知道是哪里来的胆子，单手抓起门边的防身武器，拉开门，打开手电筒，一束强光照射下来—— 四下无人，长夜静寂。 这种情况下，可能大部分人都会松一口气，然后回屋继续睡觉。但夏也是个极其谨慎的人，她举着手电筒，将门口的每个角落都扫视一番，似乎一切看上去都与往常无异，直到夏也看到了门侧墙壁上的诡异标志！ 一个并不规整的圆，里面打了一个叉。 她凑近些，发现那圆环里还浅浅勾勒出一颗心脏的形状。 啪！ 手电筒倏然落地。 夏也的心脏跟着一颤，她疯了一样地用手心狠狠擦拭墙面，试图将这个诡异的记号彻底抹掉。 “嘶……” 掌心被墙壁磨破，血液缓缓渗出，那浅浅勾勒出的心脏，被染成了鲜红。 触目惊心。 盯着墙面上的标记，她的眉心紧紧蹙起，眼底像是有万千道虹光迸射而出，她紧咬住下唇，迅速折回屋里。翻箱倒柜寻到了一瓶去污剂，然后拿上手机，重新返回门口。 先拍照留证，然后夏也用去污剂将标记彻底擦拭干净。 做完这一切，她返回屋内，将大门紧紧锁上。然后看了眼时间，凌晨三点整。她走进洗手间，水龙头的温水哗哗流出，她用力搓洗着掌心的血迹……终于恢复干净的时候，她抬起头，于雾气中，看清了镜子里苍白的自己。 因沾染了汗渍而凌乱的发丝，胡乱贴在脸上，镜子里那女孩怔怔望着她，眸光黯淡，眼下是两大团乌青，神采不再。她对着镜子咧开嘴，试图让那个女孩开心一点，可唇角挤出的笑，却比哭还难看。 夏也感受着胸口处一阵又一阵的心悸。 因为过分警觉而异常敏锐的双耳，她听到了远处传来的钟声。就像是某种指引，在那一刻，她做出了那个决定…… 第8章 一杯摩卡，一杯美式 打开电脑，启动定位程序，她目光速定跳动的光标，此刻正位于希亚市的东北角。 那就是仿生人此刻所在的位置！ 但很奇怪，与白天的定位并不相同——白天的时候，机械心是在心内科研究院，现在却被移向另一个地点，这是否意味着……机械心计划，此刻依旧在秘密地进行着？ 她要去找他！ 她必须确认那颗机械心脏此刻是否完好，这是她唯一活下去的希望…… - 与此同时，城郊的别墅区。 墨镜男子将跑车停进车库，信步迈进大门，边走边接电话，“对，明天上午我就去希亚新闻网大楼。总裁接任仪式就免了，低调行事。” 随后，他去到了书房的保险柜，指纹解锁，取出了一张银色的门禁卡。 然后打电话给手下，通知他来拿。 等待的时间里，他打开电脑，接受了那封名为“机械心实验者详细资料”的邮件，发件人一栏里赫然写着三个字——“裴一诺”。 - 凌晨5:20。 夏也乘坐夜间出租车抵达目的地。 临下车前，司机还多了一句嘴，“小姑娘，你来的这地儿挺偏呀，周围也没啥人，天也没亮，会不会有危险啊？” 夏也付了钱，谢过司机，“没事，我就是来找个东西。” 司机也不好继续说什么了，摇摇头，便发动引擎开车离去。 夏也小心翼翼对照着定位上的地点，抬眼，看到了一栋高大的灰色建筑，四四方方，没有一扇窗，像极了一座牢笼。而她每靠近一步，就愈发觉得寒意彻骨。 越来越近…… 夏也屏住呼吸，下意识地触摸胸前的纽扣，那是一台微型摄像机，且已联网，所拍摄到的画面会实时上传至云端。 门就在眼前了。 可她轻推了一下却惊觉，这门是锁死的！ 经过观察，她确认这是一扇暗门，没有门把手，更没有显眼的门锁，仅在右侧边缘处有一小块指纹解锁区域，极其隐蔽。 定位显示，仿生人就在这里。为了那颗机械心脏，她今天必须想办法进到里面去！ 嗒嗒…… 身后传来的脚步声使得夏也脊背僵直。不好，有人来了！她眼疾手快地躲到了旁边的常绿灌木处。 躲在暗处的女孩猫着腰，大气都不敢出一声，像极了夜行的小动物，在黑暗中警觉地盯着天敌。 一袭黑衣的男子，步履匆匆，来到门边，将口袋中的门禁卡对准右侧边缘区域，门顺利打开。夏也在黑暗中看得清清楚楚，那是一张银色的卡片，借着反光，她看到那卡片上印着一个纯黑的“h”标志。 此时，那黑衣男已经走了进去，门板也随着惯性慢慢回弹，那一刻，时间仿佛被拆分成以微妙计数……电光石火的一瞬间，夏也忽然做出了一个大胆的决定！ 此时、立刻、冲进去！ 她这样想了，也这样做了。 事实证明，人在危急关头总能被激发出无限的潜能，就譬如此刻，这样荒唐的招数，竟然成功了。 她屏着呼吸，极力压抑住凌乱的心跳，冷静观察四周。 最终，出于记者的敏锐嗅觉，她将目标锁定在走廊深处那个房间。但奇怪的是，刚才进来的那男人怎么不见了？ 但现在她管不了那么多了，确认胸前的纽扣摄像机一切正常后，她轻手轻脚朝着走廊尽头的房间走去。 门没锁！ 直觉告诉她，刚才来的那个男人就在这间房里！ 那这就更加佐证了她的判断，甚至……仿生人很可能就在这里！ 夏也深呼吸，压抑住激动的心跳，蹑手蹑脚，手指扒着门边，用墙体作为掩护，悄悄探出去一只眼睛。眼前的画面，另她彻底怔住——那个房间四周的墙壁都是黑的，一盏灯堪堪吊在天花板，地面上摆了一排又一排的长方体铁笼，每个铁笼里，都躺着一个不着衣衫的仿生人！ “谁？” 就在此刻，里面的人发现了夏也。 她反应迅捷，立刻拔腿就跑，头也不回。可身后的脚步声却跟得极紧！她快，她身后的人更快。 深夜的路上，一个逃一个追，她几乎把毕生的跑步潜能都激发了出来。 夏也的心脏愈发得吃紧，呼吸也变得困难，视线渐渐昏暗，她感觉自己就快要支撑不住了…… 叮！ 悦耳的风铃声却在此刻传入她的耳中。 灯火氤氲，黎明的第一道曙光刺破了长夜。 她用尽仅存的力气抬头，这家咖啡店就像是命运的救赎一般，在危急关头出现在了她逃命的路上。于是，夏也想都没想就推门冲了进去。 甚至连脚步都带着踉跄。 店员微笑着迎接她，“小姐，请问您想喝点什么？” 夏也气喘吁吁，从口袋里掏出速效救心丸，张嘴吞下，然后抬起头看向店员，语气中依旧带着未褪去的惶恐，“你好，外面有人追——” “一杯摩卡，一杯美式，谢谢。” 低沉而有礼的声音打断了夏也的话，她惊魂未定地抬起脸，才发觉身侧不知何时站了一位年轻的男人。 注意到她的目光，他报以温和的一笑。 店员的情绪肉眼可见地高涨了起来，如果夏也没看错的话，那小姑娘的脸上还多了两团红晕，“江先生，您终于回国啦！这位小姐是跟您一起的吗？” 这位被称作“江先生”的年轻男人轻点了下头，“是的，我们一起。” 夏也不解地看向他，正欲反驳，却被他拉住了手腕走向一旁的双人雅座，“不要否认，也不要声张，免得让追你的人再发现你。” 她微怔，他这是……在帮她？ 或许是惊魂未定，夏也不知道自己该不该相信眼前的这个陌生男人，于是努力睁大了眼睛，试图从他的眼底看穿些什么，就譬如，他是不是另有企图。然而，那双藏在墨镜背面的眼睛里，只有令人踏实的笑意。 咖啡很快就端上来，夏也捧起杯子，轻轻呷了一口。 摩卡的温度在口中晕开，熨帖了惊魂未定的心，此时，救心丸的药效也显现了，心脏不再难受，她也终于松了口气。 夏也开始认真打量起眼前的人，他穿着一件深色的单排扣西装马甲，内里是高领的白色针织衫，外面罩了一件纯黑色的大衣，与其相称的，是他鼻梁上架着的那副纯黑色墨镜，夏也心生疑惑，竟自顾自问出了口，“现在也不晒啊，怎么戴着墨镜？” 那男人身形一滞，神色微微有些异样。 夏也瞬间意识到自己的冒犯，“江、江先生对不起啊，我刚才喝咖啡的时候打量您的墨镜来着，所、所以没留神就问出了口……” “没关系。你观察得很仔细，现在也不晒，确实没必要戴墨镜。” 夏也惊讶，“诶？” 他并没有因为女孩的言语而感到不悦，反而是在顺着她的思路称赞她，语气不是熟络的那种，而是带着恰到好处的边界感，不会让她有任何一丝的尴尬，“以及，不介意的话，你可以直接叫我江沉。” “好的，江先——江沉。” 夏也有些不好意思地垂下脸，捧起杯子，一口又一口地抿着，直到嘴巴里全部充满了咖啡的醇香，耳畔低沉的声音又再次响起—— “其实，我戴墨镜这个习惯，从十二岁那年就形成了。” “诶？” 夏也抬头，刚好看到江沉缓缓取下墨镜。 没有了镜片的遮挡，她得以看清眼睛的全貌——那是一双狭长的眸，干净、深邃，眼尾处平扬，有一种天然的疏离感。但最令她不可忽视的，是他右眉处的那一道伤疤。 他似乎猜到了她在想什么，“这道疤就是十二岁那年留下的。” 夏也出于记者的本能，被勾起了极大的兴趣，双手托腮认真倾听。 江沉坐在窗边的椅子上，单手撑在桌沿，目光深深地，看着她，久久地看着，回忆着昨夜的雪，那雪中的少女和眼前的女孩渐渐重合…… 是的，他从刚进门就认出了她。 第9章 猎物撞上猎人 许久，江沉终于再次开口—— “那是一个深秋，有只通体雪白的小白鼠，趁书房窗户没关，偷偷爬上了我的书桌，等我发现那小家伙的时候，它已经吃光了管家送来的下午茶。但我并没告诉家人，我第一次擅作主张，决定留下它。从那之后的每一天，下午茶是它的，各种零食也是它的。” 夏也似乎听进去了，迫不及待追问，“然后呢？你是不是把它养的白白胖胖？” “并没有，”江沉摇摇头，“相反，它死了。” “啊！为什么？” 江沉把目光移向窗外，看着熹微的晨光慢慢将天际灼烧出一个洞，而后缓缓解释道，“管家后来还是发现了这只小白鼠，并第一时间禀告了外公，他担心我玩物丧志，便当着我的面，把那只洁白的小家伙扔进了壁炉。我奋力去抢夺，却意外撞上了壁炉坚硬的外沿，从此右侧的眉骨便永远地留下了一道疤痕。” 而那天，恰好下了那年的第一场大雪……只不过这句，江沉没有告诉她。 夏也忽然觉得好悲伤，心底似乎堵了一大团雾气，浓得化不开。 许久，她鬼使神差地探出指尖，缓缓向前，指腹带着恰到好处的温度，准确落在他右侧的眉尾处，轻抚着那道伤疤…… 而他惊觉，从窗外收回的视线就这样落入了她的眼中。 夏也接住了他的目光，报以柔软的笑……那一刻，似乎有流星陨落进他坚硬的心脏，生生凿开一道裂痕，而光，恰好可以照进来。 江沉自幼家教森严，家族对他寄予厚望，外公创下的五千亿商业帝国，他是接班人，是掌舵者，是整个家族的未来。因此，他们希望江沉是睿智的、冷静的，甚至是……无情的。他不能有恻隐之心，对人和对事，都不可以。小白鼠死去的那天，十二岁的江沉体会到了什么叫“心死”。自那之后，他如家族所愿，成为了一个冷血无情的人，在商场上叱咤风云，面对尔虞我诈、勾心斗角，应对自如……活的像个从不会失误的机器人。 只有他自己知道，他不会再快乐。 甚至曾一度以为，自己再也走不出这漫漫长夜了。 他从未奢望过生活给他任何的惊喜，可偏偏，她出现了……就好像，那只小白鼠又回来了……或者说，从未离开过。 叮！ 江沉的手机弹出一条消息。 他看了眼发件人，是自己的下属，于是立刻滑开详情页——“江总，刚才有个女的闯进了ai仿生人终端密室，属下没用，给跟丢了，请江总责罚。” 他迅速看完，再次抬起脸的时候，目光敏锐地落在了女孩胸口处的第一颗扣子。 是的，那是一个微型摄像装置。 刚才下属发来的消息里有一张监控的截图，衣着和身形，都与眼前的女孩无异。江沉的眉忽然间拧得很紧……他凭借着记忆，迅速打开裴一诺发给自己的邮件，那里面有机械心实验者的照片，经过比对，正是眼前的女孩…… 似乎生活从来就不曾偏爱他一分，就譬如此刻，就在他刚以为自己的“小白鼠”再次回来的时候，命运就又开了一个天大的玩笑，将他的幸运全部收走。 不知为何，此刻的他忽然很想叹气。 于是，他眼眸低垂，将一直梗在心头的那口气轻轻叹了出去。 下一秒，当他再次抬起脸的时候，目光里俨然全剩下理智。他虽然不确定眼前的女孩究竟拍到了什么画面，但他确定，这个纽扣摄像机绝不能留。 他必须毁掉它。 其实原本可以强行的……但不知为何，江沉最终选择了软处理。仿佛心脏里的那道裂痕里，有某种叫作恻隐与怜惜的情愫生长出来，以荒草之势蔓延。 江沉将手机解锁，选择目标联系人，快速编辑了一条消息，发送。 计算着时间差不多的时候…… 哗！ 他装作不小心将咖啡泼到女孩的前襟，那颗纽扣刚好被打湿。然后连连道歉着起身，将自己的外套脱下，为她披上。于是，便成功为自己创造了机会，“抱歉，不小心把咖啡洒到了你身上。天这么冷，不如我送你回家吧，换一身干净的衣物，以防生病。” 那声音依旧低沉，却难掩温柔。 这个时候，夏也的防备心几乎降到了最低，她想了想，似乎并没有拒绝他的理由。 两人并肩走出咖啡馆，脚踩在未化完的积雪上，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室内外的温差使得女孩不由得打了个喷嚏，偏偏就在此时，天公不作美，一场大雨毫无征兆地降临。 黎明时分，路上行人稀少，江沉侧过脸，看到女孩被大雨浇湿的发丝，凌乱地贴在巴掌大的小脸上，他的目光中忽然就多了几分不忍。抬起的手在半空中虚虚抓握了一下，终是落回了腿侧。 “我的车就在前面，马上就走到了。” 他的声音穿透黎明，破晓的光倾泻在两人身上，夏也在心里感慨着，这是一场太阳雨啊……冬季下雨，还挺难得。女孩将肩上的外套裹得更紧一些。两人在大雨中快步前进，终于走近了那辆哑光黑的跑车。 “这不是……”夏也盯着眼前的车，回忆着昨晚的那场小车祸，她的记忆力超乎常人，几乎能过目不忘，“我昨天晚上坐的那辆公交车出了车祸，撞上了一辆哑光黑跑车，如果我没记错车牌号的话，应该就是您的车吧？” 江沉点点头，为她拉开副驾驶的车门，“嗯，是我的。你记忆力很好。” 跑车稳稳行驶在雨中，两人一路上相顾无言。 而此刻，江沉手扶着方向盘，目视前方，墨镜遮去了那束原本要落进他眼底的光，他薄唇紧抿，感受着心底的那个自己快要分裂成两半。 一半在渴望，一半在克制。 而此刻的夏也因为淋了雨，加上药物的作用，竟在副驾驶座位上直接睡着了。车子终于刹住的时候，她睁开眼，看到一栋豪华别墅。 “这里是……？” 那个低沉的声音缓缓响起，“我家。” 夏也因惊讶而长大的嘴巴甚至都没来得及合上，江沉早已站到副驾驶旁边，替她拉开车门，而雨，也恰好停了。 天边挂上一道浅浅的彩虹。 “去你家……这不太合适吧，”夏也解开安全带，目光有些躲闪，言语上虽礼貌，但却是很明确的拒绝，“谢谢你今天帮我躲开了那些追踪的人，但我也不好再叨扰，我这就打个车自己回家。” 江沉唇角微微勾起，却定定站在副驾驶门边，并没有要离开的意思。 终于，这样温柔的僵持下，他终是迫使着夏也的目光与他相对。 “江先……不对、江沉，你的好意我已经心领了，但去你家换衣服真的不合适。”夏也这次的语气很坚决。 而面前的人轻挑了下眉，语气与她一样的坚决，“但如果，我现在是以你上司的身份来要求的呢？” 第10章 新任总裁 看着她震惊的神情，男人唇边的笑意更盛了些，他打开手机，翻出一张图片，举到她面前。 夏也瞪大了眼睛，读出上面的标题——“希亚新闻网新任总裁……江沉？！” 读到最后一个音节的时候，她惊慌抬头，如小兽般的目光就这样直直落入他的眼睛，无处可逃。 “但是，你怎么知道我在希亚新闻网工作？！” “因为你胸前挂着的工牌出卖了你。” 夏也低头一看，果然，职业病犯了，出门的时候习惯性地就把工牌套上了脖子。江沉摇头笑着，做了个“请”的手势，“我本来想问你家地址的，但你在车上睡着了，就没吵醒你，加上我家比较近，所以最优解应该就是来我家换掉湿衣服。不用有任何心理负担，我只是担心你淋了雨会着凉，安心去泡个热水澡，再喝点姜汤暖一暖，祛祛寒。” 夏也终于点头。 两人一起迈进大门，江沉吩咐管家放好洗澡水，并准备一套干净的女式衣物，然后将浴室的位置指给夏也，自己则进了书房。 叮。 一则短信弹出—— “江总，刚才的这场人工降雨，您还满意吗？” 他面无表情地盯着手机屏幕，修长的手指飞速敲出一行字，发送：“报酬随后打到你的卡上，注意查收。” 此时，他一直注意着浴室的动静，确认女孩已经在泡澡了，这才叫来家中的阿姨，吩咐她将夏也淋湿的衣服送到家中的干洗房，等阿姨离开后，他后脚就进了干洗房，再三确认，那衣服上的纽扣摄像机经过了雨淋之后，已经彻底毁坏。 无论她拍到了什么，都绝不能将视频外流。 解决了隐患之后，他简单吹了下头发，换了一套新的衣服，准备出门前交代管家，“去煲一锅姜汤，等夏小姐洗完后，务必让她喝下。她的衣服在干洗房，估计一小时后烘干结束，阿姨会拿给她。在此之前，就让她先穿着你备好的那套女装。” “好的少爷，我都记下了，您这是又要出门吗？” “嗯，”江沉像往常一样冷着一张脸，整理领带，“我去处理点事，今天应该会很晚回。等下如果夏小姐要回家，你开车去送她。” “好的少爷，”管家想了想还是多问了一句，“夏小姐是您的女朋友吗？这么多年了，还是第一次见您带女孩子回家呢。” 江沉整理领带的动作倏然停住，他薄唇微微开合，就像一条搁了浅的鱼。那一刻的他多么希望这个答案是肯定的……可他是机械心计划的负责人，她是机械心计划的实验者，命运不允许，江氏集团更不允许。 他们之间是注定不会有结果的。 江沉垂下眼睫，继续整理领带，“不是女朋友，只是公司的同事。” “可惜了，这姑娘看着多好，哎……”管家叹了口气，“少爷，您都28岁了，也该考虑考虑终身大事了，不要总把一门心思扑在工作上……” 江沉身形一滞。 他并没有回应，只是默默转过身，然后推门而去。 - 两小时后。 希亚新闻网大楼顶层。 同事们激动不已地在工位上窃窃私语，等待新总裁的到来。 与此同时，夏也风尘仆仆地赶到公司，小跑着冲进了电梯。她气喘吁吁站定，试图将呼吸捋顺，电梯门正要合上的一瞬，一只大手忽然出现，横亘其中。 随着夏也讶异的神情，电梯门的缝隙缓缓扩大，直至完全打开。 本以为是恐怖片惊现，但当她抬眼看清楚来人之后，四目相对，方才惊觉，眼下的遭遇比恐怖片更甚之——此刻站在电梯门口的人，正是江沉！其实也没什么好惊讶的，早上她就已经知道了，他是她们公司的新总裁。 夏也刚想开口打招呼，可江沉却面无表情，迈开长腿，一步跨进了电梯间内，仿佛不认识她一样。 “哎哎——等一下！” 这时，电梯门外有个声音急急地响起，是新闻网的总编，李丽。 江沉按了下开门键，李丽气喘吁吁地小跑进来，一脸谄媚地对着江沉鞠躬，“江总早啊，我是李丽，以后还请多多关照！” 江沉几乎是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随后正襟而立，电梯门缓缓合上的那一刻，他的身体却本能地向夏也靠近。 夏也呼吸一滞，急急低头，避开他的视线，向后退了一步。 而江沉本能地又向她挪了一步…… 就这样一步一步，夏也退到电梯墙角，直到无路可退才停下。她要躲，可江沉却偏偏不放过。一开始他只是为了离李丽远一些，但现在，这件事似乎给他带来了新的乐趣——他的目光一直停在她脸上，饶有兴致，似乎很乐于欣赏她这副不知所措却故作倔强的模样。片刻后，男生紧绷的唇角几不可察地牵动，然后单边手抬高，掌心抵在她身后的电梯墙，上半身缓缓压了过来。 夏也被这个动作吓了一跳，双手环胸，目光警惕地抬眼瞪他，“你这是……？” “按电梯楼层，”男生的手臂将她圈在靠墙的小空间里，连空气都稀薄了起来。他微微俯身，离她更近，灼热的气息萦绕鼻尖，男生俯在她耳侧压低了声音，“我们去的应该是同一层吧？” 女孩的脸蓦地红了，“是、是吧？” 江沉不置可否，他的手臂绕过她的肩，在她背后的触摸板按下数字“21”。看着她无处安放的眼神，他猜到了女孩的想法，于是便如她所愿——直起身、收回手臂、退后一步，和她保持着礼貌的社交距离，始终没有再说第二句话。 既然你想在其他人面前装作不认识，那就不认识好了。 他在心底轻笑。 唇角的弧度，却泄漏了他心底那根最隐秘的弦。这样轻松的日常，他有多久没经历过了……说起来还要感谢她，给了自己这样难得的体验。 李丽是个明白人，刚才的那一幕她看得清清楚楚，便朝夏也拼命使眼色，却见她懵懵的呆立在原地。于是恨铁不成钢，忙走过来拉过她的右手，“哎呦夏也啊，你今天是不是没休息好吧？看你很恍惚，刚才没和我打招呼就算了，连我们新任的总裁也没看见吗，快打个招呼啊！” 夏也脊背僵直，却还是在李丽的逼迫下，“咔嚓”一声弯下腰，鞠躬问好，“总裁早。”再次直起身的时候，夏也清楚地感觉到，自己腰扭了…… 叮！ 顶楼到了，电梯门缓缓打开。 李丽依旧谄媚，“那江总我们就先去忙了啊，再见。” “嗯，”江沉摆了摆手，“都去忙吧。” 李丽一边点头哈腰，一边拉过夏也，试图早点让这个不争气的下属从总裁面前消失。可偏偏，身后的男人低低地发出了一声指令—— “她叫夏也，对吧？” 这次换李丽脊背僵直了。 但她毕竟是见过大风大浪的，立刻收了慌张的表情，换上淡定的笑容，回过头，毕恭毕敬，“对的呀总裁，这位是夏也，我们采编部的优秀员工～” 江沉点头，下颌线收紧，自唇角溢出几个音节，“等会让这个夏也来我办公室一趟。” ……？！ 同时僵住的，不只是李丽，还有夏也本人。 - 回到工位，李丽贴着夏也耳朵边小声嗔怪，“江总找你，应该是你刚才在电梯里表现得不好，碍了他眼，叫你去他办公室，多半是要给你长长记性呢！” 而夏也却满眼茫然，似听非听，她还没从自己的思绪中抽离：她刚才确实有点太过冷漠了，江沉不仅是自己的新总裁，更是救了自己的人，她没感谢就算了，还装作不认识。不过她一向有些社恐，当着李丽的面就更不敢言语了。不对，一开始先装作不认识的人，并不是她啊，是江沉！所以，她只是顺了总裁心意而已，没必要自责。 李丽叹了口气，嘱咐道，“你收拾收拾心情，赶快去他办公室吧，让老板久等了不好。记住，等会机灵着点儿，该低头时就低头，你一个打工的，姿态要低，态度要诚恳，明白了吗？” 夏也木讷点头，被李丽强行从座位上拉起来，从背后给了一个推力。 然后整个人就随着惯性，一路小跑去到了总裁办公室—— 咚、咚、咚。 短促有力的敲门声响起，几乎是同时，门自动打开了。视线里，一位西装革履的男人长眸半眯着，斜倚在身后的高背椅上，左手自然地虚握自动门遥控器，一下一下轻叩桌沿，发出沉闷的声响。同时右手微微抬高着，食指和拇指捏在鼻梁山根处，缓缓按揉。 “咳……”夏也清了清嗓子，鼓起了十二分的勇气，“总裁我来了。” 第11章 追踪仿生人定位 江沉闻声收回手，缓缓挺起脊背，慵懒地抬眼，打量着面前的女孩——脱去了外套的女孩穿着一袭纯白长裙，恰到好处地勾勒出她纤细的腰身，可他却眉心蹙起，“你这穿的是什么，我怎么不知道希亚市提前入夏了？” 有这么夸张吗！ 夏也低头确认自己的衣服——这长裙除了领口处漏了点皮肤，其他的不都是遮住的么？ 但考虑到身份的差距，她还是敛起辩驳欲，礼貌地回答，“总裁，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穿衣自由，如果给您带来不悦，还请见谅。” 两人似乎还在装作不认识。 江沉不置可否，紧抿着唇，换了个话题，“我简单了解了下公司的情况，裴一诺那个机械心计划的采访，是你这边在做？” “是的总裁，请问有什么问题吗？” “这个采访停一停吧，”江沉提笔在一份文件上签了个字，面无表情，“从今天起，你被调岗了。” 夏也怀疑自己听错了，“您说什么？” 江沉面无表情地打量着她，耐心重复了一遍，“我说，你被调岗了。”顿了顿，复又郑重补了一句，“即刻生效。” 夏也想不通，“调岗？是因为我哪里做得不好吗？” “不，你的工作没有任何差池。” 夏也更疑惑了，“那是什么原因？” 江沉不着急回答，而是缓缓起身，绕过实木桌，来到她的面前。垂眸，视线里，她头顶的高度堪堪达到自己胸口。于是自然地俯下身，与她目光平齐，“你的上司说你是采编部优秀员工，既然这么优秀，那也一定很聪明，不如自己猜猜看是什么原因？” “……我猜不到，”夏也急急向后退了一大步，保持距离，“还请总裁明示。” 江沉有一瞬间的恍惚，他似乎很喜欢看她小心忐忑的样子，她慌乱失措的样子，她被逗的样子，都很可爱，甚至是……赏心悦目。如果没有外公交付的机械心计划，如果他不是江氏集团的唯一继承人，也许一切都会不同的吧…… 但人生，从来就没有“如果”。 他迅速收回思绪，直起身，微微颔首，回应着她质疑且警惕的目光，“给你调岗没什么特别的理由，只是因为我缺一个助理，你刚好补空。” 夏也唇瓣微微开合，却欲辩无言。 江沉转身，重新坐回到椅子上，指了指桌上那堆杂乱无章的文件，“就先从收拾桌面开始吧，结束后去找行政申请一个小的工作台，就放我桌旁。” 女孩的眼神里充满费解。 江沉若无其事地绷紧唇角，“你以后就是总裁助理了，工位自然要在我旁边。放心，调岗不会亏待你，我已经通知人事部门给你涨薪了。” 夏也只能默默点头，低头收拾桌面。 咔嚓！ 伴随着她弯下腰的动作，腰间传来一声清脆的声响。 他和她同时抬起了头，不约而同看向对方。 “腰怎么了？” 江沉放下手中的咖啡，迅速起身，拉开椅子走向她，正欲关心，却见女孩捂着腰大退了好几步，“总裁我没事！您不用管我！” 江沉的脚步停在原地，看着她紧张的模样，不禁莞尔，随后退回到座位，拿起桌上的座机拨通一个号码，“找找腰扭伤需要的药，送到总裁办。” 几分钟后，前台小姐姐便抱了个小箱子敲开了总裁办公室的门，江沉示意她把东西放下就离开，临出门前，她还特意偷瞄了夏也一眼，目光里有些复杂的猜测。 前台小姐姐把门关上，偌大的办公室又只剩他们两人了。 江沉打开箱子，里面摆满了各种各样的药，他抬了抬手示意夏也过来，“你看看，需要哪种？还是说每种都试一下？” 夏也急忙摆手，“不用这么大阵仗，有个膏药就够了。” “嗯。” 还没等她反应过来，一只大手就抓过她的细腕，不由分说地将她拉到沙发上。由于惯性，她重重地落下，又被坐垫柔软地弹起。 江沉站定在沙发旁，认真地撕开狗皮膏药外包装，“趴好。” 夏也手撑着沙发，终于对抗成功那股弹力，稳稳坐定。听到“趴好”这两个字，她猛然抬眼盯着他，细细打量，但看上去，他那副表情好像并不是在开玩笑。 “使不得，您作为新任总裁，公司的很多情况都需要花功夫去了解，没必要在我这里浪费时间和精力，”她尽力压制住自己语气里的慌乱，“您的好意我心领了，但贴膏药这种事真的万万使不得，我自己去洗手间贴上就可以了。” 江沉久久看着她，沉暗的眼眸盛满了晦暗不明的光影，“我们……有这么不熟吗？” 夏也被他问住，却也是坦诚回答，“于私，我们确实没这么不熟，我感激江沉救了我，以及那一锅姜汤，确实很温暖；但于公，我只是江总的员工，况且现在是在公司，上下级之间的相处本应如此。” 须臾，江沉终是同意了，把膏药递给她，夏也接过，捂着腰离开办公室。 - 中午，江沉出去应酬了。 夏也把桌面都收拾整洁后，忽然记起什么似的打开手机，查看云端，再次确认，凌晨拍到的那一段视频已经上传成功。 习惯性的心悸自胸口处一阵阵传来，她熟练地掏出速效救心丸，不就水，吞下。眉心却久久拧着，松不开…… 她脑海里反复回忆着医生当时的结论——“如果不移植心脏，你最多活半年。” 可她不想死…… 叮铃铃！ 这时办公桌上的电话忽然响起，是江沉打来的，“你从左边抽屉里找一下我的印章，等下财务部有人过来，你代我在那份文件上盖个章。” “好。” 电话挂断，夏也按照江沉的指示去找印章，左边抽屉里的东西稍嫌杂乱，纤细的手指在其中不停翻找……忽然，她的视线被一抹银色紧紧攫住！ 那是一张卡片，银色的底，正中间印着一个大写的“h”标志，字体是纯黑色。 她指尖轻颤着捏住卡片，缓缓拿到眼前，再三确认，和她凌晨在银色建筑门口看到的那张卡片，一模一样！ 她当时亲眼看到那个黑衣男子拿着卡片刷开了暗门，江沉为什么会有这张卡？ 看身高和体型，她确定那个黑衣人不是江沉。唯一的可能就是……江沉和那些被关起来的仿生人有关？甚至……和机械心计划有关？ 她思绪混乱，再次滑开手机，查看仿生人的位置，依旧在那栋牢笼一般的房子里。她深呼吸，忽然就做了决定—— 她必须再次过去，拿上这张卡。 几分钟后，她顺利给财务部的人盖了章，定了定神，走出办公室，下楼拦了辆车，直奔郊外那栋灰色建筑。 - 抵达目的地后，阳光铺天盖地洒下，笼罩在那栋四四方方的建筑周围，似乎那灰色都变得不再肃敛。 夏也戴好口罩，快步走向暗门，深呼吸，拿起卡片，贴在右侧边缘处。 嘀！ 门顺利打开。 她一秒钟都不敢耽搁，急忙走进去，并把身后的门紧紧带上。 再次来到走廊尽头的那个房间，那一排排铁笼依旧摆在冰冷的地面，夏也强迫自己保持冷静，从最近的开始，一个一个查看，搜寻着…… 终于，她看到了那张熟悉的面庞！ 锁骨处的条形码，和编号，都与她记忆中的如出一辙。 evil021。 没错，就是他！ 可是现在，他却一动不动躺在铁笼里，如同死了一般。唯一鲜活的，是他镂空的左侧胸腔里，那颗跳动着的机械心脏。 夏也有些恍惚了。 此刻的仿生人身体完好无损，心脏依旧鲜活，就仿佛……那天的他，并没有从天台跳下去一般…… 叮！ 夏也收到一条短信，是医院发来的——明天上午十点，来医院签署机械心移植手术同意书，收到请回复。 夏也没有犹豫，在屏幕上打出“收到”二字，按下发送键。 她久久看着这颗心脏，眼泪怔怔落下。 于私，这是她唯一的希望，要想活命，必须换心……但于公，夏也根本无法忘记，这仿生人从天台跳下去之前说的那些话……他明明白白地告诉了她，告诉了所有人，要抵制机械心计划…… 两难的局面，大抵是人生常态吧。 嘀！ 开门的声音，突兀响起。 有人来了！ 第12章 ai仿生人再次逃逸 情急之下，她环视屋内，目光迅速锁定墙角的那几个箱子，看着体积够大，她果断跑过去，掀开其中一个的盖子——那里面装着一堆零零散散的机械人体部件，有机械手臂、机械头颅……她本能地一阵恐惧，但别无选择，眼下就算是火海，她也只能跳进去。 于是，她咬牙闭眼，躲进了箱子，把盖子盖好。 脚步声渐行渐近…… 夏也在箱子里警惕地听，来的似乎是两个人。 “裴主任，左边这一排都是初代仿生人，其中，这个胸腔镂空的就是编号evil021，机械心脏的载体。” “嗯，我知道。”裴一诺的声音清清楚楚传到了夏也的耳中。 另一个男声再次响起，带着满满的谄媚，“裴主任不好意思啊，您看我这脑子，都忘了这个编号evil021是您一手研制出来的，还是您突破了初代仿生人的各种技术壁垒，真正实现了ai与机械体的完美结合！哈哈，当时为了纪念这个里程碑，大家一致建议把仿生人的脸设计成和您一样的！” 一片黑暗的箱子里，夏也听得震惊不已。 裴一诺的声音很冷静，“这些不提了。我今天过来就是为了确认，机械心载体仿生人的状况如何。 “裴主任请放心，昨日我们已经给他恢复了出厂设置，机械心脏的状态一切正常，今晚就可以顺利转送到您那边。” 裴一诺表示很满意，“好的，有劳。” 夏也在箱子里听到两人的脚步声渐行渐远，直到这房间里重新恢复死寂。她小心翼翼从箱子里出来，最后看了那个仿生人一眼，而后悄悄离去。 那时的她并没有看到，身后的那个编号为evil的仿生人，忽然睁开了眼睛！ - 她回到总裁办公室，江沉还没回来，刚好趁这个机会，她神不知鬼不觉地将那张卡放归原处。 那一整个下午，夏也都处于恍惚的状态。 江沉回来后，让她去磨一杯黑咖啡，她茫然地点头，茫然地拿起他的马克杯，然后茫然地走出办公室，走向茶水间，面无表情，行尸走肉一般。 咖啡机的声音环绕着她，她的思绪一团乱麻—— 机械心，仿生人，裴一诺……目前可以确定的是：裴一诺是机械心计划的主导者，他提供了核心技术，将仿生人作为机械心脏的载体，进行实验研究。也是因为这项研究，她才有机会移植心脏，多了更多的、活下去的可能…… 那么，江沉呢？ 这看似完整的一环，却多出来一个无法归置的变量……江沉。他到底是什么身份？为什么会持有那张门禁卡？ “嘶！” 滚烫的咖啡溅到她的手背上，几个小水泡肉眼可见鼓了起来。 疼痛使得她从混乱的思绪中抽离出来，刚想打开水龙头，手腕却被一股温柔的力道轻轻握住了。 她惊讶着转过头，看到了身侧的江沉。 他不说一句话地拧开水龙头，将水流调到合适的大小，然后带着她的手靠过去，轻轻冲洗着那几个已经红肿的水泡。 “江——总裁……您这么会来这里？”夏也有些意外，上一秒还在脑海里想着的人，下一秒却活生生地出现在自己身边。 他并没抬头，视线聚焦在水流与皮肤相接的位置，答非所问，“我从一回来就看到你不对劲，做事心不在焉的，是遇到了什么难题吗？” “没有。”她否认得很坚决。 说话间，夏也试图将自己的手抽回，“总裁，我的手没什么事，就不耽误您——” “听话。” 他的口吻带着些许命令，执意握紧她的手腕，继续冲着水泡，直到水流声停止，江沉依旧握着她的手腕，丝毫没有要松开的意思。片刻，他从口袋里掏出便携的酒精棉棒，利落撕开，将带有药水的一端涂在水泡上，“疼就告诉我。” “嗯……” 她感受着自己的心跳，缓缓一滞。 “烫伤后如果不好好处理的话，会留疤的。” 他的表情依旧肃敛，用着不容违背的语气，说着关切的话语。夏也不禁一怔，下意识地转过脸，看向他。因为靠得太近，他的侧脸在她的视线里反倒显得有些模糊，只能从那双狭长的眸里，依稀辨别出几种情绪，那是专注与温柔。 夏也从心而问，“您怎么会随着携带碘伏啊？” “因为我经常会在路边遇上一些流浪的小动物，它们常常带着伤，于是便养成了随身携带消毒棉棒的习惯，以备不时之需。” 终于上完药的时候，江沉补充了一句，“你看，今天不就又遇上了吗。” 夏也有一瞬间的晃神，不知道是在说小动物，还是在说她。 嗡嗡嗡。 江沉的电话响起，他瞥了一眼来电显示，眉心不自觉地拧紧，“喂。嗯，是我。交房时间吗，我确认一下……” 他边说边离开了茶水间，朝着一间无人的会议室走去，似乎是很机密的电话。夏也急忙将接满的黑咖啡端起来，返回总裁办公室，径直走向江沉的办公桌，缓缓将马克杯放到杯垫上，却在抬眸的一瞬，看到了他未关闭的电脑屏幕上，正显示着茶水间的监控画面。 夏也瞬间反应过来，之所以他会那么准时地在她烫伤的时候出现在茶水间，因为他一直在看着监控。 但这是为什么呢……她想不通。 叮。 夏也的手机弹出一条消息，她滑开详情页，快速读完，猛然拍脑门——糟糕，都忘了当初为了给换心手术筹钱，把自己的房子都卖了。中介说买主三天后就要住过来，她这边需要赶紧搬走。 她叹了口气，打开租房网，刷着价位合适的房源…… 时间过得很快，太阳走过了半个地球，落下了天际线。 窗外夜色沉沉…… - 当晚，夏也服下治疗心脏的药，躺在了床上。 咚咚咚，咚咚咚！ 她睡眠很浅，敲门声响起的时候，她瞬间从床上惊坐而起，披了件外衣就跑到门边，踮起脚尖向外查看—— 结果，对上了一只被猫眼放大了的，水蓝色瞳孔！ 这个眼睛，她不会忘记的！ 是那个ai仿生人！ 怎么办？ 夏也的心一下子悬到了嗓子眼，他今天下午不还躺在铁笼里吗？现在怎么会来到她家门口？他是怎么逃出来的？ 咚咚咚！咚咚咚！ 敲门声一直在继续，那银发男生似乎铁了心要进来。 夏也紧握着手机，滑开拨号界面，准备拨打报警电话，但转念一想，不行！机械心还在他身上，那是即将移植给她的心脏！明天就要去签手术同意书了…… 她不能报警。 但她也不敢轻易开门，万一他加害于自己…… 叮！ 夏也的手机收到一条短信，发件人未知——“你不开门的话，机械心的完好与否，我可不敢保证。你不是还指望着这颗心脏活下去吗？” 夏也惊怔。 他一个仿生人，怎么知道这些的？可今天她藏在箱子里的时候，分明听到他们说，这仿生人已经恢复了出厂设置啊！所以，他怎么还会记得她？ 叮！ 手机再次弹出一条短信——“我手上拿着引爆器，倒计时五个数，你再不开门的话，我就会按下引爆键，不用几秒钟的功夫，这颗机械心脏就会和我一起，灰飞烟灭。” 隔着一道门，夏也清晰地听见他在倒数——“5、4、3……” 第13章 与他的交易 哗！ 夏也即刻打开了门，面前的仿生人手握着引爆器，身穿黑色背心，勾勒出刚劲的腰背线条。裸露的手臂是半机械的构造，一半的皮肤，一半的机甲，腿上穿着一条工装裤，脚上套着一双纯黑色皮靴，再配上那孤注一掷的眼神，满满的科技废土风扑面而来。 转瞬间，仿生人挤进门来。夏也默默地将门关上，大气都不敢喘一下。 “我们来做个交易。”仿生人单刀直入。 夏也与他保持着安全距离，声音里透着轻颤，“什么交易？” “你让我躲在你家，只需要一个月，这之间你不需要为我做什么，一个月后，我自然会把这颗机械心脏给你，保你活命。” “可是，你最终都是要把心脏给我的话，多待这一个月，又有什么意义呢？” “我有未完成的计划，不方便告知，”银发男生说得云淡风轻，“你现在只需要告诉我，接不接受这个交易。” “在做决定之前，我得先问你几个问题，”夏也狐疑地打量着他，“首先，你是怎么逃出来的？又是怎么知道我需要进行心脏移植的？其次，你躲在我家，不会被研究人员或是警察发现吗？最后，他们不是把你恢复出厂设置了吗，你怎么还记得我？” 仿生人不急不慢地回答道，“首先回答你第一个问题：我的体内安装了自动开机模式，所以当我被运往心内科研究院的时候，我自主开机，中途逃走了；至于你需要进行心脏移植这件事，是我在ai仿生人终端密室的机密电脑里发现的，你就是那个机械心实验者，24岁的夏也；其次，第二个问题：我在来的路上已经自行拆除了定位系统，他们无法通过定位系统找到我；最后，第三个问题：我之前在体内偷偷安装了复刻系统，即使恢复出厂设置，也可以通过自主模式一键恢复之前的记忆存储。” “还挺厉害啊，不过你这定位系统拆除了……那就意味着你也没办法自行认路，”夏也喃喃着重复这句话，忽然想通了一件事，“啊！所以，我家门口那个特殊标记，是你做的？” 仿生人点了点头。 “可是我不都擦掉了吗！你怎么找过来的？” “那个标记不是普通水笔画的，是荧光笔。你只是擦掉了表面的颜色而已，通过特殊灯光照射，依旧能辨认出来。” 算你厉害，夏也在内心感慨道。 “好，我接受这个交易，”她指了指书房，“你今晚就睡那吧，别打扰我休息。” 夏也说这句话的时候，身体本能地离他很远，她怕了上次的那个什么模式。担心自己又一个手滑，按了什么不该按的机关。 她重新睡下。 咚咚咚，咚咚咚！ 敲门声却再次响起，夏也看了眼时间，23：20，这个点了会是谁啊？夏也急急忙忙穿上衣服，再次下床，通过猫眼向外查看—— 裴一诺？！ 夏也感慨世事无常，怎么偏偏这个时候，裴一诺会来她家？她好像也没告诉过他自己家的地址啊！ 咚咚咚。 这次，伴随着短促的敲门声，夏也的手机同时收到了一条短信——“仓鼠小姐，你睡下了吗？我在你家门口，方便的话开下门，有重要的事和你说。” 似乎并没有理由不开门。 但在开门之前，夏也率先冲进了书房，此时，仿生人上半身赤裸，手肘撑在地板上，做着俯卧撑。 “啊！”夏也尖叫着捂住眼睛，“你、你怎么不穿衣服？” 他倒是淡定得很，慢条斯理地做完一个完整的俯卧撑，缓缓从地上起身，“穿衣服影响锻炼效果，而且，等下我要进入休眠模式，不穿衣物会更有助于身体各方面的机能进行修复。怎么，你突然闯进来是有事吗？” “那个、我来是想告诉你，等会我有个朋友要进屋里来，你就呆在这里哪都别去，也别发出任何声响，否则后果自负。” 仿生人回答得很干脆，“没问题，我直接进入休眠模式。” 夏也捂着眼迅速退出书房，还不忘将门关得严严的。 深呼吸了好几次，她终于调整好状态，走过去把门打开，四目相对，裴一诺面带笑意站在冬夜里。再次重逢，青梅与竹马都已长大成年，一个是亟待手术的心脏病垂危患者，一个是机械心计划的主导者。曾经单纯的关系不可避免地变了质。她和他面对面站着，自然生出了几分尴尬。 该说些什么呢。 寒暄？ 会不会太客套了……除去医院那次匆忙甚至尴尬的会面，他们确实太多年没见了，说什么都会有些不自在吧……鼓了好久的勇气，支支吾吾的，夏也终于红着脸，憋出了第一句正式的对白—— “那个、裴一诺，好久不见啊，快请进。” 男生微怔，随着她的手势进了门，而后粲然一笑，“请问你是哪位啊，怎么连名带姓一起叫我？快把我的仓鼠小姐还给我。” 说罢，他伸手捏了捏她的脸颊，眼角和眉梢，一如当年调皮的模样。 两人在沙发坐定，裴一诺开门见山，“小也，我正在负责一个医疗科研新项目，叫做‘机械心计划’，很巧的是，你即将进行的机械心移植手术，就是由我负责……我想尽全力医治好你的病，未来我们会有更多相处的日子，我会加倍关心你、照顾你，来弥补这七年来我不在你身边的遗憾。” 夏也微怔。 两人不约而同地看向彼此，她默默感慨，都七年了吗？ 这场横亘在青春路口的别离，居然已经七年了……这个几乎快要被她遗忘在时光里的人，这个曾经占据了她大半童年时光的人，怎么就突然回来了。她甚至有种错觉，这像是一场持续了七年的捉迷藏……那一刹，岁月如电影镜头般，在她眼前加速倒退—— 童年裴一诺：他、他们朝我扔泥巴！还说我是胖子，呜呜呜，胖子最没用…… 童年夏也：别哭了，男子汉是不可以哭的。来，我帮你擦脸上的泥巴。 童年夏也：以后你跟着我，我会保护你的！ 童年裴一诺：呜呜……好…… 童年夏也：你叫什么名字？ 童年裴一诺：裴一诺。 童年夏也：那我叫你裴裴？ 童年裴一诺：不要，听起来像女孩子的名字。 童年夏也：那我叫你一诺？诺诺？ 童年裴一诺：隔壁叔叔家的狗就叫糯糯…… 童年夏也：嗯……那我叫你糯米团吧？你长得可可爱爱，像个糯米团子。 童年裴一诺：好啊！糯米团好好吃的！ 童年夏也：我们拉勾，做永远的好朋友！ 时间再次倒转，回到当下。夏也感觉好像有一阵风，历经岁月，遍布时光，生生不息地朝她涌来…… 裴一诺打断了她的思绪，“怎么不问问我？” “问什么？”夏也的眨眼频次突然加快，疑惑看他。 裴一诺停顿了几秒，嗓音暗哑，“问我当年是因为什么而离开的。” 夏也低下头，眼神里难掩紧张，掌心渗出一层又一层细密的汗珠，嗓音开始轻颤，“你这么做，一定有你的的理由，等你什么时候想说了，自然会告诉我的。所以我不问。” 落地窗很大，窗帘并没有拉上，两人坐在沙发可以清楚地看见外面，幽暗的夜空，一颗流星就这样毫无征兆地划过。 他忽然很想许个愿，尽管以前，裴一诺并不相信这些。 他是这样想的，也是这样做的——男生在心底默念，“希望夏也平安健康。” 裴一诺凝视着沉黯的夜，用空着的那只手捂住心口，有一句话在那里不停地回响——夏也，我要你健康平安。这不是许愿，是许诺…… “你怎么脸色突然有些苍白啊？是身体不舒服吗？”夏也关切道。 “没事，”裴一诺收回看向窗外的视线，唇角带笑，“我只是很感慨，或者说是感恩，谢谢你理解我的突然离开。” 突然离开……夏也喃喃重复着这句话。 一瞬间，那些久远的记忆如潮水般汹涌而来——十三岁的少年站在演讲台上，说着自己未来的理想，说他想成为世界上最顶尖的医生……十四岁的少年偷偷存钱，买了女孩最喜欢的微型游戏机，却又不敢亲自给她，只能偷偷塞进她的课桌抽屉……十五岁的少年与她比肩而立，望向星空，问她，更问自己，我们未来会一直在彼此身边吗……十六岁的少年，本应和她一起上台参加唱歌比赛，结果却在大赛的前一天，不告而别…… 她的眼眶莫名有些湿润，同时，无数委屈涌了上来。 “臭糯米团！谁让你当年不告而别的？从那之后再也没联系过我！不如以后永远当陌生人好了，走在大街上都装看不见的那种！我再也不要叫你糯——” 结果话还没说完，她就被拉进了一个久违的怀抱。 第14章 绕床弄青梅 暖暖的，柔柔的，有阳光的清香。以至于她喋喋不休的质问，全都融化在他的胸口…… “你知道吗，我已经太久没听到‘糯米团’这个名字了……”裴一诺的话带着鼻音，温柔缱绻，像海上的风，可吹向她的眼睛她才发现，那风里似乎有盐。 夏也抬起头，浓密的睫毛早已吸满泪水。 “糯米团。” “嗯。再叫一声可以吗？” “糯米团、糯米团、糯米团！” “我在。”他抱得更用力了些，仿佛要把这七年来欠下的拥抱，一一补足。 夏也恍惚着回抱住他，为了配合她娇小的身高，男生微微弓起身子，降低自己的高度，两人同样用力收紧了手臂，女孩的整张小脸都埋进他的颈窝。 真的太久没见了……久到她早已经记不起，少年的裴一诺，怀抱里是不是也有馥郁的花香…… “有件事，我必须要向你坦白。”他忽然松开她，眼睛直视着她的，那里面剔透明净，仿佛盖了一层濡湿的滤镜。 “什么事？”夏也的眼神里有些许忐忑。 男生似乎在心里复习着接下来的台词，并且这台词还很拗口。因为，他肉眼可见地变紧张，目光无处安放，甚至还抬起手，扯松了自己胸口的领带，隐约露出锁骨的线条。 夏也慌忙别开目光，“你、你有事就说事，扯领带干什么？” 男生似是下定决心，唇瓣轻启，喉结也跟着上下滚动，“关于你所说的不告而别，事实上并非如此。临走的那一天，我有给你发过短信……” 夏也惊诧，“你确定发了吗？我从来没收到过啊。” “或许，你当时手机欠费了？” “不应该啊，我每个月都准时交话费的。” “那也许是我没发出去吧……无论如何，都是我的错。所以现在，我正式向你道歉，一个迟到了7年零5个月13天的道歉……仓鼠小姐，夏小也，对不起。你愿意原谅这个不告而别的糯米团吗？” 窗外夜色寥寥，天光隐去，落雪的隆冬，风不住地叫嚣，枯枝桠被摇的哗哗作响。夏也看着他的眼睛，久久看着……佯装生气。 裴一诺肉眼可见地紧张了起来。 但下一秒，女孩忽然捏住他的脸颊，露出璀璨的笑，“我愿意！现在，你已经被原谅啦！” 窗外依旧寒风猎猎，屋内的温度却不断攀升。 “谢谢你愿意原谅我……”男生情不自禁地牵起唇角，柔柔地看向她，眼底全是暖意，“说来也怪，夏天明明已经过去那么久了，可为什么却好像，我的夏天才刚刚开始……” “虽然这件事我原谅了你，”女孩收起笑容，假装严肃地起身，绕过他的大长腿，退后一米，站定在他面前，“但一码归一码，那天我去找你采访的时候，你是不是从一开始就认出我来了？所以为什么还对我那样凶？” 男生调整了下坐姿，微微叉开腿，双臂交环，笑着打量她气鼓鼓的小脸，眼神里饶有兴致，“想听实话吗？” “当然！”夏也斩钉截铁，“实话实说，不许骗我！” “首先，我并没有从一开始就认出你，毕竟女大十八变。我是看到了你资料上的名字之后，再结合这双从小美到大的圆眼睛，才敢确认是你。其次，我那天说的那些话，不是对你凶，是出于专业角度的点评。” 女孩叉着腰，因为急促而面颊潮红，“我不接受这个解释！你明明就是质疑我，才只听了一个采访题目就开始否定我，你都没来得及看正文呢！” 裴一诺无奈地摇头笑，眼神里却溢满了宠溺，“夏小也同学，你试想一下，如果刮奖的时候，当你刮出了一个‘谢’字，还会继续往下刮码？” “我……我当然会啊！”女孩撇了撇嘴，撩开挡在额前的碎发，虽然自知理亏，却还是坚持诡辩，“万、万一这是商家准备的一份特别惊喜，也许那上面的字不是‘谢谢惠顾’，而是‘谢菲尔德七日豪华游’呢！” 裴一诺的笑停滞了一秒，身子往后靠，直到整个后背都贴在沙发椅背，忽而抬手，将鼻梁上的眼镜摘下，“嗯，你说的很有道理。” 夏也得意地扬了扬下巴，“是吧，我说的话那肯定有道理啊！” 裴一诺温柔轻笑，“嗯，仓鼠小姐说的最有道理。” 夏也得到了他的肯定，心情忽然就很好，“要喝点什么吗，我拿给你。” 裴一诺想了想，“咖啡吧。” “疯了吗，”夏也抬手探了探他的额头，“也没发烧啊说什么胡话，大半夜喝咖啡，还想不想睡了？” 他坚持，“没事的，给我吧。” 来的就是客，夏也没道理不满足客人的需求，于是转身去拿咖啡，不一会儿便回来，“只有瓶装的，你要是嫌弃的话我——” 话还没说完，男生便抢先接过，“仓鼠小姐给的，我怎么会嫌弃。” 夏也摆了摆手，“我说裴一诺，你能不能少叫我几次‘仓鼠小姐’啊，我现在吃东西早就不像小时候了，嘴巴里塞得满满的。我现在可是淑女！吃东西都是细嚼慢咽的。” 裴一诺旋开瓶盖，喝了一口咖啡，饶有兴致地抬头，眯眼看她，“是吗，那要不要给我表演一下？” 夏也最经不起人家激将，于是从茶几上拿起一块饼干，举到嘴边，“表演就表演，你看好了啊！” 结果，大话刚说出口，咬下去的动作就立刻出卖了她——咔嚓一口，一多半饼干就被吞进了嘴里，但她嘴巴太小，为了不让饼干从嘴里溢出去，只能鼓起腮帮子兜住。 男生忍俊不禁，“还说不是仓鼠。” “……！” 夏也气急败坏地跺脚，发动咬肌，拼命嚼碎饼干，试图全部咽下去。可似乎噎住了，急着去找水，却在转身的时候被他的鞋绊了一跤，整个人直直跌进他怀里。 他顺势扶住她，“所以，这……也是表演的一部分吗？” 目光撞到一起，两人的距离不过几公分。 那一刻，不戴眼镜的裴一诺长眸微微眯起，细密的睫毛垂下，灯光交错，在他脸颊投下一小片晦暗不明的光影。 “我、我不小心摔的，这怎么能是表演！”女孩的嘴里塞满了饼干，每一个音节都含糊不清。 他的唇角微微牵动，侧过头，与她交错开的呼吸轻拂在她耳廓，热热的，痒痒的。她的呼吸不由一滞，本能地想逃离，却被男生的大手扣在了脑后。 “长大后的仓鼠小姐，好像更可爱了些，”说话间，他宽阔的手掌便拨开她相互纠缠的发丝，五指在脖颈之后收拢，牢牢托住她的脑袋，那力道温柔却不容抗拒，迫使她向自己靠近的同时，压低了声音，“刚才的这段表演……我给满分。” 话音落下的同时，裴一诺再次拉近了两人之间的距离。 呼吸交错，新鲜的空气被剥夺殆尽，取而代之的是铺天盖地的咖啡醇香。 她的身体好像失去了主动权，只能怔怔地看着那张轮廓深邃的脸，一寸一寸向自己靠近。那白皙精致的皮肤，清澈明朗的眼眸，挺直的鼻梁，绯色的薄唇……她的视线开始失焦。 夏也甚至觉得有些缺氧…… 在最关键的那一刻，她伸手在沙发上乱抓，终于抓到一本书，猛地挡在了自己脸上，也挡住了接下来可能会发生的，会让她心脏坏掉的事。 空气安静了好一会儿，被裴一诺的笑声打断。 “《强势宠妻：总裁别太撩》，”他假装正经地读出了书本封面的标题，嘴角勾起一个恍然大悟的笑，“没看出来啊夏小也，原来你好这口。” 第15章 夏也搬家 “……！” 夏也反应过来，急忙从他身上离开，红着脸将书藏到背后。 男生笑得满面桃花，但瞥见手表上的刻度之后，随即起身，将框镜重新架在鼻梁上，温热的掌心落在她的发顶，“不早了，快睡吧。我先回了，明天医院见。” 夏也恍惚着点点头，机械地跟在他身后，准备送他出门。可由于她的思绪不知飞到哪个外太空，以至于身前的男生忽然停住脚步，她都丝毫没有发觉—— 咚。 额心突然传来一阵微疼，夏也这才意识到，自己整个人都贴上了裴一诺的后背。 “对、对不起！” 男生莞尔转身，微微屈腿，俯下去，一手扶住她的肩膀，一手托起她低垂的下巴，左右端详起来，“真想看看你这个的小脑袋瓜里到底在想些什么，怎么走路也不专心，都走我身上去了。” 夏也仰脸看着他，呼吸都要失序，那语气近乎呢喃，“都说了对不起了……” 裴一诺摇头笑，每一寸表情都是宠溺，“所以撞疼了没有？” 她慌忙摇头。 眼前那道视线，混杂着男生浅浅的鼻息，轻拂过她的脸侧，将双颊烘烤得一阵滚烫。男生轻刮了下她的鼻尖，“那我回去了，晚安。” 女孩忽而严肃起来，直视着他的眼睛，悻悻怨念道，“你小时候就喜欢刮我鼻子。再刮……再刮我都要变塌鼻子了！” 裴一诺屈起手指，关节处抵在下巴，若有所思，“啊，变成塌鼻子的话，那我可就罪过了。嗯……让我想想该怎么补偿你呢。不如这样，以后我的每一场专访都留给你，好吗？” 似是千万道虹光投射在女孩的眼眸，她激动得差点跳起来，抱着裴一诺的手臂猛掐了一下，“你没骗我吧？！” 男生举起右手，收回头和尾两根手指，其他的全部伸直，一副认真发誓的样子，“千真万确，童叟无欺。不过……” “不过什么？”夏也急忙追问，生怕他反悔。 “嘶……你掐得我有点疼。” 男生佯装吃痛，就连眉眼都跟着皱了起来。女孩急忙拉过他的手臂，在刚刚掐过的地方揉啊揉，“对不起啊糯米团，我刚刚太激动了，但是你疼就对了啊！” “怎么就对了？” “你疼就代表刚刚发生的事都是真的啊！你以后的专访都归我咯！耶！”太过兴奋的她甚至都忘了，那位尊敬的江总裁已经给她调岗了，她已经不是记者了，是总裁助理。 男生假装委屈，“在你心里，我还不如那些专访呗？” “不不不！当然是你更重要，没有你哪来的你的专访，对吧？”说罢，女孩还冲他来了个k，“糯米团再见，慢走不送！” “你啊你，”裴一诺穿好外套，挥了挥手，“这次真走了，晚安。” 她追出门叫住他，“对了你是开车来的吗？需要我帮你叫辆车么？” 裴一诺背对着她，偷偷浅笑，转过脸来的时候又是一副云淡风轻的儒雅模样，“我步行就可以。” “步行？” “对啊，我回国后买了个房子，就在你家附近，步行大约八九分钟的时间。” 夏也张大了嘴，“住我家附近啊，那你怎么之前不联系我？” 裴一诺将大衣下摆收了收，嘴角是缱绻的笑，“我是这样想的，直接联系你太突然，太冒昧，不如就顺其自然，万一哪天走在街上偶遇了，阳光明媚，我手握一杯咖啡，也许你还牵着一条狗，它轻吠着朝我跑来，而你顺着绳子看到了我。这个时候你先是惊喜地捂住了嘴巴，随后扔掉绳子雀跃着冲进我的怀里，然后你责骂我当年不告而别，我向你道一百遍歉……再然后，我们一起去找跑丢的小狗。” “你想太多了裴一诺，不会有狗的，我连养活自己都费劲。”女孩裹紧了睡衣的领子，哈着白气朝他撇了撇嘴。 男生忍俊不禁，又一次轻刮了下她的鼻尖，“虽然没偶遇成，但你却主动来找了我。想来还是我赚到了啊～” 夏也吐了吐舌头，打了个哈欠，不置可否。 裴一诺催她赶快回去睡觉，“这次真的再见了，晚安。” - 翌日，清晨。 夏也被一阵电话声吵醒，接起，是裴一诺打来的，“小也，很抱歉你今天不能来医院签手术同意书了。” “为什么？” “机械心出了点问题，等我们处理好之后，再通知你。” 夏也从床上惊坐起，她知道机械心出了什么问题，因为这颗心的载体逃走了，此刻就在她的家里！ 真是造化弄人，明明救命的心脏就在她家，她却因为和仿生人的交易不得不装作不知情，于是她宽慰裴一诺，“没关系的，你们慢慢处理，我可以等。” “嗯，我会尽快处理好，放心。” 挂断电话，夏也敲了敲书房的门，仿生人应声而来，“什么事？” “那个，你脖子上的项链，记得戴好啊，那上面有定位装置，万一你哪天出门走丢了，方便我去找你。” 仿生人似乎怔愣了一下，随即颔首，下意识握住胸前的项链，“是上次在天台的时候，你偷偷给我戴上的吗？” “嗯，”夏也不好意思地抓了抓头发，“虽然行为不够君子，但出发点是好的，就让我们平安顺利地度过这一个月吧。” 说罢，夏也对着仿生人伸出了右手。 他点头，两个人的手握到一起。 - 希亚新闻网大楼顶层，总裁办公室。 夏也都在助理的座位上刷了一个小时的租房信息了，还不见江沉的踪影，她直起腰，打了好几个哈欠，总裁也会旷工？不对，这哪是旷工，整个公司都是人家的，还不是想来就来，想走就走。 哈欠还没收回，门却忽然打开了。 “你在干嘛，”江沉眯起眼睛，快步走向办公桌，“公司雇你来打盹的吗？” “总裁抱歉，我昨晚没怎么睡好……” 江沉落座，打开电脑，一阵噼里啪啦的键盘声随之响起，几分钟后，他幽幽开口，“手怎么样了，还疼吗？” “啊、”她这才想起来自己昨天烫了几个水泡，“没什么事了，谢谢总裁关心。” 江沉点点头，在一阵震动声中接起电话，然后快步走出办公室，声音压得很低，“外公抱歉，我已经派人全力搜寻了……嗯，务必尽快将载体找到。请您放心。” 中午，夏也正吃着午饭呢，中介又一次打来电话，说是希望她明天就搬离，后天买主就会住过来。她应了下来，当天晚上就去看了一套合适的房子，离公司很近。于是立即签了租房合同，第二天就搬了家。 - 那之后，日子似乎过得飞快。 裴一诺会每天发消息关心她的身体状况，也会给她寄过来一些治疗心脏的新型药物。 江沉似乎更忙了，她最近见到他最多的表情就是皱眉，开不完的会，接不完的电话，他常常对着电脑一杯接一杯地喝着咖啡，话也更少了。 家里的ai仿生人会帮她洗衣服做饭做家务，为她读睡前故事，给她讲笑话讲脱口秀，甚至唱rap，帮她查阅工作所需的资料。她有时加班到深夜，桌上常常会多出一杯咖啡，虽然仿生人没有说什么，但夏也知道那是他。有时她在沙发上看报看到睡着，醒来时发现台灯被细心地按灭掉，同时，身上会多出来一条毯子，她知道，那是他替自己盖上的…… 离她和仿生人“一月交易”结束就差三天的时候，夏也忽然生了一场大病。 第16章 最后的晚餐 她请了好几天的假，在家休息。 迷迷糊糊中，卧室的窗帘被风吹起一角，午后的阳光照进来，她半眯着眼睛，从床上坐起来，“怎么就下午了，感觉也没睡多久啊……” 一阵口渴的感觉袭来，她掀开被子下床，端起床头柜上的水杯，双脚刚落地，就一阵眩晕，手中的杯子也倏然脱落—— 预期中的碎裂声并没有响起，下一秒，她感觉到自己的腰被一个有力的臂膀箍住了。 “又不听话，”银发男生的声音在嗔怪，“都说了有事就叫我，你现在是病人，不要什么事都硬撑着来。” 夏也悻悻点头，“我想去客厅看一部电影。” “好。” 仿生人将她打横抱起，小心放在沙发，又把毯子盖在她身上，“你想看哪部电影，声控打开电视机就可以了，我去给你倒水。” 她点点头，等他将温热的水递到她手中，还附带了一大袋果蔬干，一边吃零食一边看电影，好不惬意。 仿生人就这样默默站在她身旁，水蓝的的眼眸中若有所思。 许久，等她终于看完了电影，才惊觉时间已经过去了两个小时，而这时，窗外的夕阳已然落幕。银发男生恰好从外面推门而入，摘下口罩和墨镜，将手上的一大袋食材举高，展示给她看。 “你刚才是出去买东西了？”夏也难掩惊讶，“这么多食材，我们今晚是要自己做饭吗？” “不是我们，是我。你只要等着吃就好了。” 夏也看着他脸上的笑容，半晌没回过神，仿佛此刻在她眼前的不是什么ai仿生人，而是一个真真正正的男生，一个有血有肉、知冷知热、能陪她一起感受人间烟火的……人。 他拿着食材进了厨房，紧接着响起一阵叮叮当当的，锅碗瓢盆碰撞的声音。 很快，晚餐完成。 仿生人将餐桌收拾干净，又把一盘盘菜摆放整齐，然后不知从何处变出了一瓶无酒精的酒，两人在餐桌旁坐定，感受着夜风透过窗户缓缓吹拂，他举起酒杯，和她手里的轻轻相碰。虽然他不能吃也不能喝，但是每一个步骤他都会参与其中，这样的陪伴属实难得。 可能是夜晚的灯光太柔美了，夏也端着酒杯，凝视着对面的人，心中忽然有个角落，不可控地柔软起来，“谢谢你啊二十一，饭菜很好吃。” 忘了说，在这段时间的相处中，夏也为了更方便地称呼他，直接省去了他那串代号里的英文部分，从evil021改叫“21”。 银发男生微笑着看她，“比上次做的还要好吃吗？” 那是半个月前，夏也心脏不舒服，大半夜起来吃药，吃完却嘴巴发干，胃里难受，整夜都没睡着，最后跑去敲开仿生人的房门，告诉他想吃五红汤。于是大半夜的，他起身进了厨房，忙了近三个小时，为她熬制出了一碗香糯甜软的五红汤。 那天好像也是这样，夏也和他一起坐在餐桌旁，她在吃东西，他在微笑着看她。 夏也的心脏倏然一软。 想着几天后他就要把心脏移植给她了，她忽然就有些愧疚，“谢谢你啊二十一，不过说起来，好像总是你在帮我做事情呢……不如，我也帮你做些什么吧？” 银发男生想了想，摇摇头，“我没有什么需要你帮忙的，你收留了我，已经是对我最大的帮助了。” 夏也执意继续这个话题，“你好好想一想啊，有什么想要的东西吗？或者是你有什么愿望？我会尽力试试看，能不能帮你实现。” 他感受着胸腔间缓慢跳动着那颗机械心脏，忽然间加快了节奏。 许久，他缓缓回了这样一句，“把这个愿望留着，可以吗？” 夏也抬起头看着他，眼睛里亮晶晶的，“可以啊，延迟兑现嘛，等到你什么时候想好了，再告诉我吧~” 那夜，她躺在床上，服了药却失了眠……自爷爷去世后，她一直是孤单一人，家里总是冷冰冰的，哪怕是在最炎热的盛夏，也莫名的凉意彻骨。她独自吃饭，独自写稿，独自听音乐，独自养花种草……以至于她变得孤僻，变得特立独行，变得不喜欢在人前直抒胸臆、或是解释自己……可而今，这个ai仿生人的到来，却好像为她带来了某种变量…… 或许，她也可以不用一个人的…… 只是，三天后，他的心脏就要移植给自己了…… 女孩扯过被角，试图阻止那些眼泪。眨眨眼，睫毛却吸满了晶莹。 但他是仿生人啊，应该不会死的，也许他没了机械心脏之后会失去他们俩之间的记忆，没关系，夏也想好了，不管他变成什么样，等她痊愈了，她都要坚持把这个ai仿生人留在她身边！她会照顾好他，她会用余生的时光来弥补他，或者说是感谢他……感谢他的那颗机械心脏，救了自己…… 那一刻，夏也已然完全清醒。在无边的黑夜里，她隐隐感觉到，干涸的心底正缓缓长出某种最原始的叛逆，那一刻的她深深意识到，即使在最酷寒的隆冬，她的心里，依旧住了一个打不败的盛夏…… - 那天后，夏也的身体恢复好了，重新回到公司上班。 “一月交易”的最后一天，夏也拖着疲惫的身子回到家后，打开灯，屋内寂静一片，她走遍了每个房间，都不见仿生人的踪影。 夏也心生惶恐，难道被警察抓走了？ 叮！ 手机弹出一条匿名短信——“我出门买食材，电量快要耗尽，需要你来接我回家，地址是：远洋购物商城地下一层停车场。” 夏也有些讶异，但看着厨房里被收拾一新的样子，看起来确实像是仿生人要给她好好做一顿饭的样子。为了保险起见，她特意打开电脑的定位程序，确认项链的位置与短信里的位置一致，于是，她立刻出门，拦了辆车就直奔远洋商城。 半小时后，她抵达目的地负一层。 夏也在地下车库到处寻找着，却始终不见仿生人的身影。她左顾右盼，焦急如热锅上的蚂蚁。 “夏小姐，请跟我们走一趟吧。”身后忽然传来一阵诡异的声音。 第17章 二十一……救我 还没等她转过头，口鼻就被一团湿毛巾死死捂住。那上面是湿漉漉的液体，带着一股难以名状的微甜。这种气味……夏也脸色一沉，如果没记错的话，这种东西她以前去医院陪爷爷做手术的时候接触过——是乙醚。如果吸入超过一定剂量，就会失去意识。 她被身后的人绑住手，大力拖上了一辆纯黑的商务车。 几秒后夏也便开始有种力不从心的感觉，全身发软。她无力反抗，只能半趴在车后座，任由其中一个黑衣大汉掏出绳子将自己的双手绑住。 速度几乎开到了最大。 车子绕开主路，在偏僻的小道上飞奔疾驰。 吸入的乙醚渐渐起了作用，夏也的心脏一阵阵钝痛，呼吸开始困难了起来…… 她仿佛沉入了最深的海底，冰冷的海水漫过全身，像是有千万条游鱼，咬噬着她的每一寸皮肤，冰凉的触感渐渐钻入五脏六腑，连骨头都跟着疼。她的身体仿佛在继续下坠，无力感继续蔓延……水流像一条条绷带，紧紧缠绕着她，然后，那绷带的另一端似乎被人抓住，狠狠地将她向下拖拽…… 呼吸愈发地艰难了…… 好像有四面八方的海水，汩汩灌入她的眼睛，她的鼻腔，她的嘴巴……紧接着，巨浪翻涌，地动山摇，眼睑不断地加重，海水呼啸着，像是要把她永远地困在这片海底…… 她的意识越来越模糊。 终于抵抗不住，缓缓闭上了眼睛…… 许久，车子终于停住。 “我把她带过来了，”其中一个黑衣大汉将女孩拖下车，扔在了冰冷的地面，然后掸了掸手上的灰尘，似乎是在邀功，“你们答应我的酬劳，可不要食言啊。” “好，今晚就会把钱打到你的卡里。” 夏也的意识渐渐回来了，她听到这个声音，觉得耳熟，便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支撑起头颅，看清了周围的环境，是一栋密闭的仓库，站满了一群呜呜泱泱的人，其中最显眼的，是那个银发男生—— 二十一？！ 他根本就没有电量耗尽，他在骗她！ 他身边站着的人，似乎都是半机械身体的仿生人。他们像是在看猎物一般地，盯着她。令她不寒而栗。 “你们把我绑来，想做什么？”夏也的意识彻底清醒。 为首的仿生人拍了拍银发男生的肩膀，然后径直走到夏也的面前，咧开嘴，冷笑，“没什么，就是想让你也变成和我们一样的人。” 夏也的声音在颤抖，“什么意思？什么和你们一样的人？” “哈哈哈哈哈！”那个为首的仿生人笑得阴森可怖，“当然是要把你身体里有用的部件拿出来，改造成仿生人啊！” 看着夏也惊恐的表情，他似乎很高兴，于是继续说了下去，“我们在座的各位都是初代仿生人，你知道初代仿生人是怎么来的吗？呵呵，都是用真人改造成的！我们只被保留了大脑，其余的部分全部改造成了半机械体，为的就是解决当时的技术壁垒。然后他们对外宣布ai仿生人研制成功，呵呵，其实都是我们的牺牲换来的！” 夏也听了毛骨悚然。 她那天在箱子里躲着的时候，分明听到那个人说，是裴一诺突破了当时的技术壁垒，成功研制出了初代ai仿生人……所以到底是谁在说谎？！ 为首的仿生人摆了摆手，吩咐两个身强力壮的手下将夏也抬到手术台上，然后对着所有人高声说道，“我宣布，从今日起，evil021将正式加入我们反人类组织，并担任副指挥官！因为他带来了机械心计划的最佳实验者，也就因此阻断了人类的研究，这就是最好的投名状！让我们感谢evil021！” 所有的仿生人都跟着高呼——“感谢evil021！” 夏也欲哭无泪，胸口的心脏仿佛沉入最深的海底，冰冷彻骨。 她的手脚都被绑在手术台上，有一个人拿着针头缓缓靠近，对准她的右臂扎了进去。剧痛袭来，她却连眼睛都不眨一下。似乎心脏深处的疼痛，远比手臂上的疼痛更甚。 “二十一……救我……” 夏也艰难地开口，此刻针剂已然起效，她感觉五脏六腑都在震颤，可她没有挣扎一下，只是沉默地，远远看向那个身影，他也在看她，那双水蓝色的眼眸里全是冷漠。滚烫的泪水刺得她眼眶生疼，她感觉脸颊像是灼烧了一般。然后，她怔怔看着他远去的背影，直到一切都变得模糊不清…… 此时，evil021独自离开反人类组织的基地。 他闭上眼，任由身体牵引着自己往前走。他曾设想过无数次这个场景，如今终于加入了这个组织，他应该是开心的。 可为什么，他没有一丝如愿的感觉，反倒觉得自己是在落荒而逃？ 他关闭了自主模式，把自己变成行尸走肉一般，机械地走在路上。世界比以往所有时刻都安静，却又好像喧嚣得让他的心里钝痛难当。 不应该是这样的…… 他紧紧抓着胸口，那颗跳动着的机械心脏，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剧烈。他弯着腰，手撑在膝盖上，重重停住了脚步，重新开启自主模式。倏然间，那些盘亘在脑海中的画面再次袭向他—— 当年的他，也是这样被架上了手术台。 在无尽的绝望中，被迫改造成了一具ai仿生体。 有一个声音自他的心底缓缓响起，胸间的剧痛层层加剧——淋过雨的人，就一定要撕碎别人的伞吗？ 某种意义上，她和他很像。 他以为自己可以改变命运，控制善与恶的走向，小到一个人，大到一个世界，让所有的无辜者都能免受那些不平等的遭遇。 而他到最后，却还是把她变成了曾经的自己。 啪！ 颈间的项链摔在地上，那镶嵌其中的蓝宝石，碎成了两半，定位装置也毁掉了……这么多年来，第一次有人认真问他，你有什么愿望，我看看能不能帮你实现。那些深埋于心底的渴望，疯狂滋长，他说不清为什么，也不记得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也许，从他尾随她，强行闯入她家，她收留他的那一夜……就已经开始了。 他忽然下定了决心。 调转方向，朝着反人类组织的基地大步走去。 啪！ 他踢开了大门，在人声鼎沸中，他一步一步坚定地朝着她走去。 “evil021，你在做什么？” 第18章 我们两清了 他不顾耳畔的质问，眼睛里看到的，就只有她，那个躺在手术台上，面色苍白如纸的女孩。 他将她打横抱起，手里紧握着引爆器，眼神里满是坚决，“都让开，敢拦我的路，我就引爆这整个基地。” 为首的仿生人高举起双手，“都退后，不要轻举妄动，让他们走。” 人群自动让开了一条路。 他抱着她，喂她吃下一颗解药，然后一步一步，离开这座牢笼一般的基地。 - 山间小屋。 她在画眉的啼鸣声中缓缓醒来，身旁是那个仿生人。 夏也冷笑了一下，没有时间再做虚与委蛇的铺垫与寒暄，几乎是发泄一般，她支撑着虚弱的身体，抓住了他的手，而他本能地想抽回，却终是没有动作。 她面无表情地连连质问，“为什么骗我？为什么设这么一场鸿门宴？我向你求救你没有听到吗？他们给我注射针剂的时候你为什么要离开？为什么离开了又回来救我？是因为愧疚吗？” 他看向她的眼神里染上痛苦与悔恨，这份复杂的情绪让他想要逃，可她的手却紧紧抓握住他的，指甲都快要嵌进去。而他咬住牙关，脸色泛白，她第一次见他这样，那个眼神是她从未看到过的。 “你的这颗机械心脏，如果不想给我，我也可以不要的，”夏也支撑着自己坐起来，与他的视线平齐，“没必要表面一套背后一套地骗我！没必要拿自己的安危当诱饵！没必要利用我的同情心！没必要拿我去当投名状！” 冷笑过后，夏也的表情满是释然，“不过也好，你我曾经都对彼此有所企图，现在我们两清了。我不再需要你的心脏了，我累了，不想再追着这颗心脏一直跑了……可能这就是我的命……你走吧。” 她摇摇晃晃起身，刚站起来，脑袋就一阵眩晕。 倒地前，他用身体接住了她。 嘀！ 他感受到背后的一处按钮被撞击的力量强行启动——那是失控模式。 因为从未开启过，所以就连他自己都无法预知，这个模式下，他会做出什么事。他本能地喊了一句“快逃”！ 可是来不及了。 就在话音刚落的一瞬间，他的瞳孔已然变作猩红，夏也恐惧地起身，试图后退，却被他用一种近乎恐怖的力道抱起，抵在木质栏杆上，身后是空旷的深渊。而他轻而易举就扣住了她的手腕，举起，禁锢在头顶。 两人的身体严丝合缝地贴在一起，他和她之间，就连空气都变得稀薄。 嘶！她的领口被撕开，扣子齐刷刷崩落。 银发男生的脸带着渴望，急切地靠近，自她的脖颈俯下，炽热的呼吸一声比一声急促，细细密密喷薄在她的锁骨处。 贴近着，索求着…… 她的胸口全是他危险而强势的唇息，她就快要不能呼吸，只能靠着仅存的氧气，说出几个并不连续的音节——“你放开我！放我走！我要离开！” 夏也拼命推着他的肩膀，然而在他的力量之下，一切都是徒劳。 忽然，她的胸前一凉！ 呼吸在那一刹几乎停住了，她的脑袋变作空白。 他冰冷的牙齿，发了疯一般地啃咬，舔舐。 她喘息一声，本能地伸手去推，却被仿生人紧紧箍着往怀中压去，胸前的柔软被挤压，那些失控的力道，使得一大片娇嫩白皙的皮肤变作殷红，像极了熟透的樱桃…… 她被他禁锢得动弹不得，只能闭上眼，默默领受着这一切…… 他的唇再次贴上她胸口的时候，尖牙再次探出，在她最柔软的皮肤之上，留下了一抹暗昧不明的记号…… 眼泪就这样自她的眼底夺眶而出。 那些滚烫的液体，一颗颗，一串串，砸落在他的肩头……与此同时，她认命般的叹息也无比清晰地传入他的耳中。 嘀！ 随着机械音响起的一霎，所有的动作都戛然而止！ 仿生人用尽最后一丝理智，强行压下了颈后的休眠模式按键。 咚！ 夏也睁开眼，看到眼前高大的身影，直直向后倒去…… 仿生人彻底失去意识前，几个模糊的音节自他唇边溢出—— “对不起……” 轰隆！ 哗！ 飞鸟惊起，山雨骤至。 凌乱的发丝被打湿，牢牢贴在她的额前与脸侧。 视线愈加地模糊，她早已分辨不清，哪些是雨水，哪些又是泪水…… 轰隆…… 她在大雨中坐了好久，好久……看着周遭的一切都陷入雨雾，看着地上的仿生人再也一动不动。她定了定神，用手心撑地，挣扎着站起身，而后紧了紧胸前的衣服。 由于扣子都已崩落，衣料也只能堪堪遮住敏感部位。 她深吸了一口气，又缓缓呼出，环顾四周，从地上寻了一根够坚实的树杈，拄在地面，迈开脚，深一脚浅一脚地向大雨深处走去…… - 反人类组织基地。 “不好首领，evil021的信号突然中断了！我们无法继续监测他的行踪……” “废物！” “请首领责罚……” “别跟我装可怜，我限你们三日之内给我找到他！无论用什么方法，哪怕你们把地壳给我挖穿，也要把evil021带到我面前！” “首领遵命！” - 层层叠叠的山峦间。 雨雾浸染。 夏也拄着树枝摸索下山的路，时间过去了许久，依旧毫无所获。 这一天发生的事情太多，她的手机早不知道丢在了什么地方，此刻她既不知道时间，也不知道方位，只能凭直觉向前走…… 山间的路本就崎岖，加上大雨的冲刷，每走一步都愈发艰难，路很窄，两侧的常绿灌木被雨浇得东倒西歪，它们掩映着的，也许是暗礁巨石，也许是万丈深渊…… 忽然，夏也脚下一滑，整个人瞬间失去平衡！ 她的身体斜压在灌木丛上，那灌木却毫无支撑力，枝叶坍塌的一瞬间，夏也在重力的作用下倒向山路的一侧。 而这一侧，恰好是万丈深渊…… 第19章 山雨欲来 夏也在那一刻像极了羽毛。 随便一场什么风雨，都可以将她置于死地。 夏也紧紧闭上眼，感受着身体在无尽地下坠，下坠…… “嘶！” 就在她以为自己必死无疑的时候，身体骤然传来的剧烈疼痛让她瞬间清醒。 她被一棵枯树勾住了衣服！ 山雨似乎小了一些，夏也忐忑地睁开眼，瞥见身下的万丈深渊，几近窒息，她小心翼翼伸出手，抓紧枯树的主干，上半身用力，双臂牢牢抱住树干。然后迅速将双腿抬高，蹬住悬崖峭壁上的碎石块，手臂的拉力和脚底的蹬力同时作用，夏也成功爬上了树。 她的衣衫已然被雨水浇透，淋湿的头发宛如海藻，湿哒哒地披在瘦削的肩头，纤弱的手臂苍白如纸，皮下隐隐能看到青蓝色的血管。她观察着四周，甚至都不敢大力呼吸，生怕这树干突然断裂，一旦摔下山崖，必将粉身碎骨。 忽然，几粒小石子扑簌簌滚落，恰好砸在她的发顶。 夏也抬头，寻找石子滚落的来源，视线正上方，悬崖峭壁的断层处，有一个小平台。 她要做的只需要爬上去！ 夏也欣喜万分，但下一秒，新的难题却接踵出现——这小平台的高度太高了，目测有两米多，以她的身高，想徒手爬上去，堪比登天。 她不敢轻易冒险，只能先试试运气。 “有人吗？” 喊出来的呼救声带着颤抖，夏也不顾飘进嘴里的雨丝，继续抬高音量，“有人吗——？救救我——！” 话音未落，这课枯树忽然被一阵山风吹得一阵晃动。 夏也心下一沉，手臂丝毫不敢懈怠，牢牢抓着树干，甚至就连鼻息都不敢轻易呼出。 轰隆！ 哗哗哗！ 乌云压顶，天光隐去，山雨突然变迅猛了些。 夏也的心就快要沉进无边的海底，再次认命般地闭上了眼，唇角挤出一抹苦笑。 不会有人来救她了…… 二十一已经进入休眠模式，不会有人来救她了…… 山雨倾盆，淹没天地…… “喂！你是谁？” 一阵急切的声音从她的斜上方传来，她猛然抬起头，一束白光骤然照在眼前。 雨幕朦胧中，她看到了一个男生的脸。 咔嚓！ 夏也甚至没来得及激动，枯树断裂的声音就倏然刺进耳膜。 紧接着，她视线里男生的脸正一点一点缩小、变远，而她的高度正一点点下降，两人之间的距离正在扩大。 “快！把手给我！” 夏也没有犹豫，用尽了全部的力气伸长手臂，试图去抓住那男生的手。 眼看着两人的距离还在扩大，夏也的额头渗出了密密匝匝的冷汗。 “还差一点点……” 男生的双眉紧拧到一起，趴在悬崖峭壁的那截小平台上，身子探出去大半，凭借着扎实的核心力量，努力将手臂伸到最长，小麦色的皮肤之上，青筋肉眼可见地暴起。 咔嚓！ 在那棵枯树彻底断裂的一瞬，两人的手终于抓到了一起。 夏也下意识地看了眼脚下，悬空着的是一眼望不到底的深渊。她倒吸了一口凉气，急忙用尽全身力气回握住男生的手。 山雨依旧猛烈。 四目相对，两人的眼底都是破釜沉舟的坚决。交错的手掌心里，是混响在一起的心跳，是托付给彼此的信任。 “不要怕，抓紧我！” 夏也紧紧握住他，同时用脚抵在峭壁上，手臂感受到男生掌心里强大的牵引力。 命悬一线的时候，有些默契是突发且神奇的，两人共同用力，夏也的身体迅速上升…… 终于，她被他拉了上去！ 急促如鼓点的心跳，加速进行的呼吸，如幕的山雨将两人笼罩。 片刻后，男生率先打破了沉默。 “你是谁？为什么会在这里？” “我……”夏也低头犹豫着，不知该如何解释是好，“我就是路……” “等等！” 男生看着女孩脸部的轮廓，忽然觉得眼熟，他急忙捏住女孩的下巴，迫使她抬起头，视线与他平齐。那力道不容抗拒。 两人对视着。 一秒……两秒……三秒…… 男生的瞳孔里有轻微的震颤，他认出来了，眼前这个女孩，正是上次被ai仿生人劫持的人质—— “你是那个涉嫌私藏ai嫌犯的夏女士，夏也！” 而夏也同样认出了他—— 她上次藏匿ai仿生人，半夜有人敲门，她从猫眼里看出去的那个鸭舌帽男生，正是此刻眼前的这个！ 冤家路窄。 夏也本能地想逃。 可动势刚起，身旁的男生便准确扣住了她的肩膀。 “荒郊野岭的，你想跑哪去？” 夏也身形僵住，如果她没听错的话，这语气里……似乎略带调侃？ 还没等她做出任何回应，男生便脱下了自己的外套，扔给她，“你怎么把自己搞得这么狼狈？一个女孩子怎么会只身出现在这里？去打猎了？” 夏也摇摇头，避开这个问题，只回了一句“谢谢”，随后把外套穿上，遮住了胸口处随时都会泄露的春光。她定了定神，抬起头，认真看向他，“调查员先生，谢谢你救了我。但这次我好像并没犯什么错，也就不用怕你了。我们之间是平等的。” 那男生忍俊不禁，“嗯，确实。” 忽然，他像记起什么似的，忽然伸手去工装裤的口袋里翻找……终于，将一张卡片用食指和中指夹出，“喏，搜查令。上次忘记带的，这次我记得了。” 夏也看清了上面的字——搜查令，落款是：ai调查员元起。 她唇角挤出一抹虚弱的笑意，“看来你还真是调查员。” 男生似乎有些急了，“不然呢！这还有假？” 女生却答非所问，她的双唇苍白欲裂，“现在几点了？” “早晨七点，怎么了？” “七点……”夏也喃喃着，心里却控制不住地想到了二十一。按照以前她的观察，ai仿生人的休眠模式会在早上的六点钟自动结束。但这次二十一是强行开启的休眠模式，还会在早上自动醒来吗…… 如果醒了的话，他会去哪里呢…… 还是说，他依旧躺在那里，任由冰冷的雨水浇了一整夜…… 第20章 他的边界线 山涧雾霭蒙蒙，四下的雨声震耳欲聋。雨丝模糊了视野。 是的，她在想他。 “想什么呢？”元起抬手抹了一把头顶的雨水，短而硬的发梢上擎着一粒粒水珠，他快速眨了几下眼，将睫毛上的水雾甩掉，然后转过视线，看向夏也，“需要我送你回家吗？还是跟我去调查署？” 夏也毫不犹豫选择了前者。 “好，等着，”元起说罢便再次将手伸进工装裤口袋，从里面掏出了一个对讲机，“洞幺洞幺我是洞四，请求派遣一架小型直升机，坐标雾眉山，实时定位已发送。” 十几分钟后，直升机如约而至。 它稳稳停落在悬崖峭壁间的小平台上，机舱门打开，元起率先坐上驾驶位，然后示意夏也进来。 她快速扫视直升机内部的结构，发现里面有两排座位，于是很自然地坐上了后排座椅。 上去调整好腰间的安全带，夏也发现直升机并没有启动，便疑惑抬头，两人的目光恰好在后视镜里相遇。 元起一挑眉，直言不讳，“你这是把我当司机了？” 夏也蹙眉，不解，“开飞机和开车是一套逻辑的吗？” “当然！只有两人的时候，坐前排是对驾驶员最基本的尊重好吧。” 夏也不再辩解，默默解开腰间的安全带，改坐到副驾驶位置。 这下终于可以顺利起飞了。 很快，直升机降落在停机坪，元起解开安全带，示意夏也出舱，“到你家了。” “……？” 夏也似乎意识到一个严峻的问题，刚才她并没有告诉他具体的地址啊，那现在元起停机的位置是？ 她正费解着呢，元起忽然附身过来，透过挡风玻璃照射进来的光被他的身影挡住，随后他的手抓住安全带搭扣，夏也有一瞬间的怔愣。 这似乎是她第一次认认真真地，近距离地观察他。不得不说，元起长得挺标志的，浓眉大眼，五官英气十足，尤其是一双剑眉格外显眼，小麦色的皮肤更加衬托出年轻硬汉的气质。 他提她解安全带的动作，看起来像是他用手臂环住了她。 而元起常年健身的结果就是，脱掉了外套后的手臂线条力量感十足，皮肤的颜色有日晒的痕迹，周身都透出慢慢的安全感。他垂眸看她，周遭的空气静寂无声，两人的距离很近，近到仿佛只要他稍一靠近，就可以准确无误地贴上她的唇。 夏也呼吸一滞。 指尖不由得捏紧了衣服的下摆。 这一切的小动作，全数落入元起的眼中。而当下的场景看似时间漫长，但实际上，令人无措的暧昧只持续了短暂的几秒钟，元起便错开视线，把注意力重新集中在安全带搭扣上。 啪嗒。 安全带解开。 夏也瞬间回过神。 可耳畔却倏然传来他夹杂着笑意的声音，“夏女士，你刚刚在期待什么？” “……！？” 她欲辩无言，脸却红了大半。 元起坏笑着直起身，一双大手随意搭在驾驶杆上，右手的护腕格外醒目，“咳……不承认也没什么的，小姑娘的心思我见多了，排队要嫁给我的人，大概已经从这里排到法国去了。” “？？？” 夏也不知道他何来的自信，当即反问，“你是富二代吗？” “错！”元起摇摇头，“你看人的眼光实在说不上什么太准，我可是名副其实的富一代。” “哦……” 夏也起身下机，走出去几步，在停机坪俯瞰四下，瞬间认出了这片地带。 这是她原来住的家附近。 元起这人记忆力还不错，只是他不知道，她已经从这里搬走了。不过夏也转念一想，既然来都来了，看一眼再走吧。 她乘坐直梯下楼，穿过两条街，越过一栋栋高楼大厦，轻车熟路抵达那座平房——自己曾经的家门前。 清晨的光笼罩了那座小房子，她并不想走近它，可脚步却不由自主地前移，直至整个人站定在门口。 时光无限拉长，被分解成无数细小的光点。 她无法控制地记起，初相见的那天，二十一以势不可挡的姿态闯入她的世界，从此，命运被推向了一个未知的航向…… “早。” 身后的一声低沉问候打断了她的回忆，夏也转过身，看到了一身运动装的江沉。 “江总？你这么会在这里？” 他晃了晃手腕上的运动手表，“刚晨跑回来。” “……啊？” 夏也再次惊诧，“这是……你家？” 江沉点点头，顺势走近她，却没有在她身边停留，越过去，径直走向门口，“进来坐坐吗？” “……啊？……啊。” 夏也就这样鬼使神差地跟着他走进了家门。 屋内的陈设几乎没变。 夏也环视着四周，忽然就有种想哭的冲动。 江沉给夏也递上居家拖鞋，“随便坐吧，我先去简单冲个澡。” “嗯。” 十分钟后。 江沉从浴室走出，他已经换上了一套雾灰色的居家睡衣，真丝的材质更显贵气。领口最上方的两粒扣子没有系上，未干的发梢有些慵懒地搭在额前，与之前一丝不苟的装束大相径庭，夏也一时间有些恍惚。 “你需要洗个热水澡吗？” 在江沉问她这句话的时候，夏也才意识到此刻的自己有多么狼狈。命运还真是喜欢上演巧合的戏码，上次见他是被雨淋湿，这次又是。 但她急忙拒绝了，“不用不用，我等会回家冲澡就好。” “那喝点什么吗？”江沉又发问。 “咖啡吧。” 江沉点头，转身走向咖啡机，准备拿咖啡豆。夏也急忙从沙发上起身，“不用不用！手磨咖啡太麻烦你了，我喝点速溶的就好。” 她说罢便自然地走向电视柜，蹲下身，将最下方左数第三个抽屉拉开，取出一袋速溶咖啡粉。 做完这一些列动作，她忽然意识到不对。慌忙起身的时候，整个人失去平衡，差点摔倒在地。 幸好江沉扶住了她。 她试图掩饰，却发现无论做什么说什么都来不及了。因为江沉已经率先开口，“你怎么会知道那个柜子里有速溶咖啡？” 第21章 江沉发现夏也秘密 “我……我……” 夏也支支吾吾着从他身上弹开，眼神躲闪着，握在手里的咖啡粉包装袋也被捏得变了形。 她的犹豫，她的忐忑，全都收入江沉的眼底，一览无遗。 “这里曾经是你的家？” 以他的智商，再结合她的表现，很容易就猜到了。 她的沉默，便是答案。 “那你现在住哪？”江沉素来是个边界感极强的人，但不知为什么，在面对她的时候，却又一次次打破陈规。 夏也仍旧低着头，潮湿的发梢垂在脸侧，声音很小，“谢谢江总关心，我已经租到了合适的房子。” 江沉看穿了她的小心思，避重就轻只答了一半，看来她并不愿意透露现在的住所住址，于是也没再追问，话锋一转，换了个话题，“很快到上班时间了，天气预报说今天有雨夹雪，不如你在我这里洗个热水澡，再吃个早饭，然后坐我的车去公司。” 夏也这一次没有拒绝。 她似乎也是太过疲惫了，急需一个温暖的小窝来休整疗愈，而这里的一切都如此熟悉，刚刚好。江沉显然是这栋房子的买主，但好在他并没有改变这屋内的陈设，恍惚间，这里还是多年前的模样，她和爷爷在这里相依为命，在爷爷的庇护下，从一个小女孩长成了大姑娘…… 江沉趁着夏也洗澡的空隙拨通了一则电话，“购房合同当时是你签的吧？” 电话那头的人毕恭毕敬，“是的江总，您当时不是忙吗，就吩咐我料理买房子的事了。有、有什么问题吗？” 江沉顿了顿，垂下眼，眸色深黯，复又抬高了右手，用拇指和食指捏紧鼻梁山根处，一下一下按揉，“合同上的卖方姓名写的什么？” 电话那头传来一阵纸张翻动的声音，随后恭恭敬敬回答，“江总，这合同上的卖方姓名写的是夏也，夏天的夏，也是的也。” 江沉清清楚楚听到这个名字传入自己的耳中，他下意识握紧了右拳，手背上青筋暴起。 电话那头的人见他不说话，心里忐忑极了，酝酿了好久才敢壮着胆子结结巴巴询问，“江、江总，您那边还有什么吩咐吗？” “没有，挂了。” 江沉深呼吸了几下，松开紧握的右拳，重新拨通了一个号码。 铃声响了好久，对方才接起。 “喂，阿沉，这么晚了打电话有什么事？” 他外公常年住在英国，和他这边有着八小时的时差。 “外公，抱歉打扰到您休息了，我有一件事想找您确认。” “什么事，非要现在确认？” “外公，您当时命我买下的这栋房子，我记得您告诉过我，这房子的所有人是夏博士——夏远松，对吗？” 电话那头的声音似乎有一点异样，“对，还有什么问题吗？” “没问题了外公，您早些休息吧。” 电话挂断。 - 江沉的外公坐在轮椅上，沉着脸把贴身管家叫到跟前，严肃交代，“近期务必盯紧了阿沉，他的一切动向都要向我汇报。” “好的江董。” - 与此同时，江沉这边再次拨通了一个电话，“查一下夏远松和夏也之间的关系，越快越好。” 咔嗒。 浴室的门在此刻被推开，江沉急忙按掉电话，身体向后，斜靠在沙发椅背上，为了显现出悠闲的姿态，随手从沙发旁的移动小书架上抽出一本书，装作阅读的样子。 夏也一步步走近，用毛巾揉搓着未干的头发。忽然，她定睛的一瞬，看清了江沉手上那本书的封面—— 《强势宠妻：总裁别太撩》？！ 怎么回事？ 这本书她当时搬家的时候没带走吗！ 也是，当时她搬家的时候时间太赶了，以至于好多东西都留在了这里……譬如抽屉里的咖啡粉，譬如这个移动的小书架，以及里面的各种书本。 夏也本能地跨步上前，从小书架上抽出另一本书，递给他，“江总，这本或许更适合您一些……” 男生疑惑，合上自己正在读的这本，不可避免地看到了封面上的书名，再看看她递过来的另一本——《大众传播学研究方法导论》，和那本《强势宠妻：总裁别太撩》的调性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江沉绷紧了唇角，忍笑。 他大概已经猜到了事情的原委——这些书都是某位小姑娘搬家时落下的，不出意外的话，这本《强势宠妻：总裁别太撩》应该是她最常阅读的书本之一，封面的泛黄程度已经书页边角的磨损程度，无一不作证了他的推测。 夏也看着眼神僵住的男生，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满脸关切，“江总，您没事吧？是哪里不舒服吗？” 他这才回过神来，轻咳了一声，接过她递来的书，“谢谢推荐，我会找时间把它读完。” “不客气，那个……”夏也局促着，眼神几乎要钉死在那本小说上，“这、这本小说，可不可以还给我啊？” “哦？你的？” “嗯嗯！” 江沉抿着嘴角，忽然很想逗逗她，“怎么证明是你的？你叫一声，它会答应吗？” “……？” 此刻的夏也很怀疑这位总裁的精神状态。 她噤了声，撇撇嘴，继续擦头发。 “电吹风是个很好的发明，”江沉不知什么时候起身拿来了吹风机，“省时又省力。” 话音刚落，他温柔的大手便覆上她的发顶，吹风机的风速和温度都调试到刚刚好。 “我自己来就可——” 夏也本能地想起身，却被他温暖的掌心轻按住肩头，重新压回到沙发上。 “别乱动。” 吹风机的呼呼声混着他低沉的嗓音，温度在耳畔悄悄攀升，就连空气也变得缱绻。 夏也真就一动不动了，乖巧坐在沙发上，感受着他的指尖穿过发丝，温热的风拂过周身，仿佛带走了一整个冬季的冷意…… 她忽然就想到了爷爷。 以前他还健在的时候，也是这样为自己吹干头发…… 叮。 江沉的手机弹出一条消息，他腾出一只手解锁了屏幕，查看详情，看到这样一行文字—— “江总，我已经查到了：夏远松是夏也的爷爷。” 第22章 夏也发现江沉身份 “嘶，烫。” 江沉晃神的瞬间，不小心将风筒贴近了一些，导致夏也的头皮感知到的温度瞬间升高。 他慌忙将吹风机关掉，“抱歉，我看下有没有烫伤。” 江沉的指腹温柔抚过她的发顶，细细检查头皮的状况。 “万幸，没烫伤。” “我感觉吹的差不多了，谢谢江总。” 他这才意识到自己离她属实是太近了，迅速直起身，退后半步，低头收拢吹风机的电线，用这些无关紧要的动作去掩饰那些细微的缭乱。 收好吹风机，他迈步走向厨房，“等我十分钟。” “啊？江总您要做早餐吗？时间来得及吗？会不会迟到啊？”夏也几乎不喘气地问出了一连串问题。 远远地，她听到了他的一声轻笑。 “我是总裁，迟不迟到的，好像是我说了算？” “啊……” 夏也再次无语，然后重新坐回到沙发，百无聊赖地等着早饭。她心想，不如趁这个时间看看书？ 说到书…… 她瞬间心生一计！ 于是急忙拿起那本《强势宠妻：总裁别太撩》，然后迅速跑到浴室，火速换好自己的衣服，然后把那本书揣在外套口袋里。 好在元起那家伙给的外套足够实用，衣服口袋很大，刚好装得下那本言情小说。 完成这一切，夏也深呼吸了好几下，心脏突突直跳，莫名有种做贼心虚的感觉。 但她才不是贼！ 这书本来就是她的！ “早餐好了，来吃吧。”江沉端着两盘欧式早点走出厨房，径直走向餐桌，“家里食材不够多，不好意思，辛苦将就一下了。” 两个纯白色餐盘里各摆了一个鸡蛋培根吐司，佐以两杯热牛奶，简单却完美的一餐。 “这可不是将就，”夏也纠正他，“这是人间至味。” 江沉轻笑，“谢谢夸赞，快吃吧。” 夏也真的是饿了，狼吞虎咽吃下一整个吐司，又喝掉一整杯牛奶，最后看着光盘，嘴角露出满意的笑。她吃得太开心，以至于都没注意到，唇角的边缘还残留着一抹牛奶渍。 “吃好了？” 夏也捣蒜般地点头，江沉不可避免地看到她唇角的牛奶。他本着好意提醒的初衷，抬手指了指自己的唇角，示意她这个位置有脏东西，擦一擦。 可偏偏夏也的脑回路异于常人。 她在心里叹了口气，果然，这天底下不仅没有免费的午餐，更没有免费的早餐啊！ 但她夏也没在怕的。 于是女孩咬紧了牙关，深吸一口气，猛然站起来，从桌上抽了一张纸巾，隔着并不宽阔的餐桌，俯身向前探去，把纸巾盖在他的嘴上。然后，倏然靠近，闭眼，在他的唇角落下一个如疾风过境般的轻吻。 江沉怔住。 虽然隔着一张纸巾。 但这个吻所带来的触感，却真真实实传递到了两个人的心里。 看着江沉一副不知所以的表情，夏也撇了撇嘴，“你给我做了早餐，我亲你一下作为回报，这是你刚才的意思吧？可别想赖账啊。” ？ 江沉恍然大悟。 原来是这傻姑娘会错了意。 不过也挺好，就当是偷来的一瞬欢愉吧…… 他没有直接说破。 而是笑了笑，默默抽出一张新的纸巾，抬手向前，准备擦掉她唇角的牛奶渍。可夏也却惊慌瞪大了双眼，本能地向后退。 咔！ 她的腿弯撞上了身后的椅子，整个人瞬间失去平衡，直直向后倒去。江沉眼疾手快跨过去，又一次扶住了她。 啪！ 夏也口袋里的那本言情小说却顺势从口袋里掉了出来。两人的眼睛齐齐看向躺在地面的书，夏也恨不能找个地缝钻进去。 江沉率先收回目光，不急着拉她起来，反倒是就着这个姿势，将手中的纸巾贴上她的唇。 夏也认命般地闭上了眼。 以前她还采访过好多职场潜规则的案例，可现如今，旁观者却成了当局者。哎…… 她感觉到唇边传来一阵酥酥麻麻的触感，是纸巾温柔地擦过嘴角。 ？ 她猛然睁眼。 对上的是江沉似笑非笑的眸。 他的声音不轻不重地自她耳畔响起，“牛奶沾嘴角了，你刚刚在想什么呢？” “没！”夏也逃命似的从他怀里离开，下意识地抬手，用手背使劲抹了几下唇角，“我什么都没想！” “嗯，好，”江沉一边收餐盘一边看了眼时间，“收拾收拾吧，我们马上出发去公司。” 他从厨房里返回来的时候，夏也依旧怔在原地。江沉看了眼她，又看了眼地上的小说，唇角勾起一个似有若无的弧度，弯腰俯身，捡起那本书，重新装回到她的口袋。 临起身前，他还贴在她耳侧悄悄补了一句，“作为刚才的回报，这本小说送你了。” ？！ 他什么意思？ 夏也还没来得及消化这句话的意思，就被江沉看着手臂推向衣帽间，“这里有女士穿的衣服，是全新的，没人动过，不嫌弃的话，你可以找一套换上。” 夏也唏嘘。 果然，总裁没一个好东西。家里常备女士衣服，司马昭之心啊，啧啧…… 半小时后。 江沉的车稳稳停在公司门口。 夏也急急忙忙从副驾走下来，还特意左右看了一眼，确认没有熟人后才健步如飞地走进新闻网大楼。 可即使这样，还是被眼尖的同事发现了端倪，夏也去茶水间的时候，听到有人在议论—— “哎哎你知道吗？原采编部的那个夏也，她好像和我们总裁关系不一般！” “是吗！怎么不一般了？” “我今天早上亲眼看到她从总裁的车里走下来！” “哎呦！不得了不得了哦！” “哎哎——嘘！” 有人看到了夏也远远走过来，议论纷纷的同事们齐刷刷闭了嘴。 夏也面无表情走到咖啡机旁边，也不想解释什么，只是觉得可笑。清者自清，该吃吃，该喝喝，别人说什么都不重要。 夏也端着一杯摩卡，一杯美式，走回到总裁办公室，门没关严，她听到江沉正在通电话，那声音不轻不重，刚好可以被她听清—— “机械心载体确定找到了吗？好，我宣布，机械心计划立刻重启。” 啪！ 两个咖啡杯齐刷刷碎了一地。 第23章 真相是假 江沉闻声，心下一沉。 他匆匆挂断电话，走去门口，一眼便发现未关严的门缝。 不应该啊，他明明记得自己关上了，而且这是自动门，他分明在遥控器上按下了锁门按键。可现在怎么会……？ 夏也蹲下身去，准备徒手去捡拾地上的玻璃碎片。可是他却先她一步拉住了她的手臂，迫使她站起来。 “这些事交给保洁人员做就好了。” “知道了江总，”夏也挣脱开他的禁锢，后退了一大步，“抱歉我身体有些不适，可能需要请个假。” 说罢便头也不回地离去。 仿佛她的话根本就不是申请，而是通知。 他没有挽留。 只是伫立在原地，用最小的幅度点了点头，而后薄唇微启，轻声说了两个字——“好的。” 没几分钟，江沉便弄清了事情的缘由，所以他根本不顾英国的时差，一通电话打了过去。 “阿沉，现在是我这边的睡觉时间。” 对面明显有着不悦的情绪。 可江沉却忽略一切，直奔主题，“外公，是您做的吧。这扇自动门是您找人打开的，算的时间刚刚好，您到底为什么要故意让她听到？” 电话那头传来一声轻叹。 “阿沉呐……你什么时候能真正理解我的良苦用心？” 江沉冷笑，“呵……良苦用心……只不过是您的一意孤行罢了。” “阿沉！你什么意思？” “字面意思。” 这是他第一次对外公忤逆与不敬。 电话那头沉默许久，终是再次传来一声叹息，“阿沉，自你出生在江家的那一刻起，就注定了你不可能拥有其他人那样普通的生活。尤其是七情六欲，你不可以有。” 江沉追问，“为什么？” “因为七情六欲是软肋，这会成为你的弱点。而弱点，便足以致命！” 话音落下的同时，江沉清晰地听到了胸腔之间，那声心碎的叹息。 许久。 他收起那些不该有的情绪，用以往所有时刻最常见的语气回复，“抱歉外公，打扰到您休息了。请您责罚。” 电话那头再次叹息，“责罚就免了，但你今天的所作所为属实忤逆，那个叫夏也的女孩，不适合再当你的助理，别以为你们之间的事我不知道，她本来就只是机械心计划的实验者，一颗棋子而已！咳咳咳咳咳……我已经和人事部门打过招呼，重新调她回采编部。别忘了你的任务，机械心计划的推进，比其他任何事都重要！” 江沉还未回答，对方就已经挂断电话。 他将手机随意放在桌上，抬头看向窗外，雨夹雪的天气，细微的白尘已然遍布人间…… - “在跟你们走之前，我有一个请求。” “有话快说，有屁快放！你个破ai仿生人咋那么多毛病？” 冷雨夹杂着雪粒，淅淅落下。 银发男生的双手和双脚都被扣上了电子镣铐。他只穿了一件单衣，却感知不到任何的冷意。 “我请求去一趟这个地点。” 他用手指了指那个黑衣人的手机弹出来的地图，不顾他惊恐的双眼，标记了一处闪动的光标。 “你你你你你！你怎么能控制我的手机？怪物啊！” 银发男生面无表情，“作为一个ai仿生人，这些都是基本操作。看来你需要多补充一些ai相关的知识了。蛮力在脑力面前，有时候是会被虐很惨的。” “你——！” 黑衣大汉气急败坏，咬牙切齿地蓄力，挥拳。 “嘶——啊啊啊！” 黑衣大汉一拳打在银发男生的大臂上，结果疼的却是自己。 二十一不动声色抬眼看他，“我们可以走了吗？” “你小子！嘶……走！” 黑衣大汉咬牙切齿，却也只能暗暗发泄，绝不敢再造次。 他们来到目的地，银发男生一眼便看到了碎裂在地面的那串项链。 他走过去蹲下身，小心将它捧起。 映着雪色，虔诚无比。 - 夏也独自在家里，失神地望着窗外，世间白茫茫的一片。她眼角有泪自顾自落下。 原来他就是机械心计划的幕后主使……她早该想到了……江沉之所以会持有ai仿生人终端密室的门禁卡，现在就都说得通了。 所以，她是不是可以理解为，他们之间所发生的一切，都是有所图的，都是假象…… 夏也叹了口气，鬼使神差地抬起手，探出食指，在雾蒙蒙的窗上画了一个哭脸。 一如此刻的她自己。 所以，就连咖啡店的那次相救，也是故意的吗…… 她不想再继续往下深究了。 夏也觉得太阳穴突突直跳，脑袋都要爆炸了，她窝进沙发，裹紧毯子，闭上眼睛，强迫自己放空…… 咚咚咚！ 咚咚咚！ 敲门声在这个寂静的空间里显得尤为响亮，她翻身走下沙发，拖着疲惫的身体去开门。 “小也！你没事吧？” 开门的瞬间，裴一诺的拥抱就将她紧紧包围。 虽然他的力道很克制，但夏也依旧向后打了个趔趄。 “我昨晚给你发信息，但你一直没回复我。我本来以为你睡得早，醒了看到消息就会联系我，结果还是没有任何的回复。我就给你打电话，结果打了十几通，全部都是该号码已关机的提示音，所以我就急忙赶过来了。看到你没事真的太好了……” 夏也能感受到，他确实来得很着急，以至于都没来得及换衣服，身上穿着的还是睡袍和拖鞋。 “糯米团谢谢你啊……我没事。” 他微微欠身，稍稍将两人拉开了一点距离，眼睛里难掩湿润，“手机丢了对不对？” 夏也吸溜了一下鼻涕，点了点头。 裴一诺像变魔术一样从口袋里掏出一支崭新的手机。 “诶？你怎么未卜先知啊！” 看着夏也惊喜的神情，裴一诺的心窝瞬间软成了一汪春水。 “等下换个手机卡，就可以重新用了，”裴一诺拍拍她的发顶，眼神亲昵，“以后也不许再让我这么担心了。” 夏也用力点头，“我保证！” “来的都是客，况且我还给你送了手机，就打算让我一直在门口站着呀？” 夏也立刻请他进门。 两人坐在沙发上，裴一诺终于言归正传，“小也，你的换心手术，可以提上日程了。” 第24章 如果木瓜会说话 “可是糯米团，我现在已经不想换心了……” “你说什么？！” 听到夏也这样丧气的发言，裴一诺几乎是脱口而出地质问，“是出了什么问题吗？怎么突然不想换心了？以你现在的身体状况，唯一能活命的方案就是机械心移植啊！” 夏也轻描淡写笑了笑，学着裴一诺的样子拍了拍他的发顶，“糯米团，我知道你担心我，也知道机械心移植是唯一能救我的方法，可我现在真的没那么想活下去了……” 裴一诺不知道是哪里出了问题。 但凭直觉判断，一定是夏也遭遇了什么重大变故。 他必须要探究清楚…… 于是，短暂的沉默过后，裴一诺选择先行妥协，换上轻柔的语气，“好，都听你的。你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换不换心的，都不重要。你开心最重要。” 夏也看向他，眼里满是感激。 裴一诺宠溺地揉了揉她的肩头，顺势拿过夏也的新手机，“你习惯用什么手机系统，我先给你调一下，顺便跟我说说你平时常用的app，我都帮你下载好。” 夏也的情绪似乎好了一些，抬起右手轻捏着下巴，眨着一双大眼睛，然后开始如数家珍，“我要下载这个这个还有那个……” 裴一诺根据她的要求一一下载，期间趁她不注意，偷偷安装了一个隐形定位软件，外加一个监听系统。 做完这一切，裴一诺故作淡定地笑笑，将手机递给她，“好了，都下好了。我已经给你预约了上门换卡服务，这样你就不用出门跑一趟了。” “我们糯米团就是靠谱啊！” 夏也结结实实给了他一个熊抱，“作为感谢，你午饭留在我家吃吧，我给你做。” “哟？我们仓鼠小姐学会做饭了？” 裴一诺本想继续打趣她，结果一通电话却在此刻不合时宜地打了进来。 他看了眼来电显示，瞬间起身，推门到外面去接，为了避免夏也听到，他刻意将声音压到很低—— “喂，江总。” 江沉单刀直入地询问：“机械心移植手术预计安排在什么时候？” 裴一诺犹豫了几秒，选择隐瞒，“按原计划进行，安排在三个月之后。” 江沉：“还能再快一些吗？” 裴一诺：“恐怕有难度。考虑到正式换心之前要进行很多项的预实验，这个时间刚好够用，没有余地再缩减。” 江沉轻叹，“好，那就按原计划进行吧。辛苦。” 裴一诺：“没事江总，应该的。” 简短的电话结束，裴一诺重新回到屋内，此刻的夏也已经换上了居家服，系上了围裙，煞有介事地在中央岛台切着菜。 裴一诺情不自禁地鼓掌，边笑边走向她，“我们小也真厉害，这样看起来还真像个大厨呢～” “那可是，”夏也并不推辞，“优秀的人做什么都优秀，我不仅采访做得好，菜也炒得好！” “是是是～” 裴一诺继续夸赞，“我们仓鼠小姐是被写采访稿耽误了的五星级主厨！” “哈哈哈哈……” 温馨的小屋里，两人笑作一团。 裴一诺看着忙前忙后的女孩，自然站到她的身后，轻轻向前探出头，越过她纤瘦的肩膀，好奇地盯着台子上的食材，“仓鼠小姐准备做什么好吃的？” “肉末茄子煲，”夏也复又补了一句，“这是我唯一不会失手的菜，以前我爷爷最喜欢给我做这道菜了，说是补血，对心脏好。” 裴一诺听到这里，掌心不自觉地收拢，眉心也不自觉地拧到一起。 幸好她没看见。 他很快便恢复了正常，撸起袖子，“有什么需要我帮你的吗？” 夏也停下手中的动作，认认真真想了想，随即指了指那边的木瓜，“你去切一下那个吧。” “好。” 裴一诺拿起木瓜，看着看着忽然笑了，“夏小也同学，这个对你来说是功能性水果吧？” “什么意思啊？”夏也明显没听懂。 裴一诺咬着唇，打开水龙头冲洗木瓜，忍笑忍得很痛苦，“没事没事，就当我什么都没说吧～” 可夏也愣了愣，下意识低头看了一眼，忽然反应过来，“你个臭糯米团！你在阴阳怪气谁呢？” 她说罢就抡起台子上的茄子，准备去揍他。 “仓鼠小姐饶命啊！” 于是，一个逃一个追，两人猫捉老鼠一般，围着中央岛台转了十几圈，终于气喘吁吁地蹲坐到地上。 “呼……” 他和她背靠着岛台，并肩坐在一起，大口大口喘着气。 裴一诺调整好呼吸，侧目看了她一眼，目光从眼睛移到鼻尖，再从鼻尖移到嘴巴，再移到下巴，再移到锁骨，再…… 夏也捕捉到了他的目光。 于是又羞又急地交叉双臂，护在胸前，“你怎么回事！出个国怎么还把内里给染色了？如果木瓜会说话，一定先骂你一顿，然后把给你头打爆！” “哈哈哈……” 裴一诺拼命点头，“夏小也所言极是，毕竟我是个兼容性很强的人，出个国确实能学到不少开放的心态～” 夏也决定不理他。 气鼓鼓站起身，准备继续做饭。 可裴一诺却同时起身，顺势从背后抱住了她，下巴埋在她的肩窝，丝丝缕缕的热气喷薄而出，晕开在她娇嫩的皮肤，她本能地想躲，却被他的手臂禁锢住，无处可逃。 “夏也……”他忽然连名带姓一起叫她，语气里隐隐染了些哭腔，“我不想你离开我……” 顿了顿，担心这句话会有歧义，他又补了一句—— “不想你离开这个美好的世界……” “活下去，好不好……” 她没有回答。 时光被拉长到无穷大，可整个世界却又好像比蜗牛壳还要小…… 那一刻，所有积压在心底的情绪交织咆哮，却平静爆发，夏也仿佛感受不到自己的心跳了…… 眼前全部黑掉的那一刻。 裴一诺惊慌地抱紧她。 第25章 为他撑起的伞 裴一诺立刻打通了急救电话，言简意赅说明了情况，随后抱起她就夺门而出，把她放到自己车后座，保持平躺姿势，给她系好安全带，自己则迅速坐到驾驶座，发动引擎，疾驰而去。 只留下岛台上的木瓜和茄子，死寂一般地躺在那里。仿佛还在留恋刚才的喧闹。 墙上的钟孤独鸣响…… - 急救室。 夏也的身上插满了各种管子。 她安静躺在那里，长长的睫毛不住地翕动，眼角还挂着未干的泪痕。她的脸很小，面色呈现出一种近乎透明的苍白，隐隐透着衰败的浅灰。巴掌大的脸几乎全被被呼吸罩盖住，罩子内壁浮上细密的雾气，她胸腔的起伏微弱到可以忽略不计…… 那纤弱的躯体，像极了海边搁浅的贝壳，随便什么风浪，都可以摧毁她的命运…… 裴一诺静静目睹着一切。 他的心口蓦然一滞，随即传来阵阵钝痛。似乎眼前的这一幕，他早就在很远的以前，便已预见…… 她的机械心移植手术，绝不能再耽搁了。 他在心里暗暗下定决心…… 裴一诺推门出去，拨通某个号码，“我需要确认一下，机械心载体是否已经顺利送达终端密室？” 电话那头传来肯定回答。 裴一诺点点头，“好，辛苦。我这边还有点事要处理，晚上过去。” 临挂电话前，他嘱咐了一句，“务必看好他，避免仿生人再次逃逸。” 听到那头给予肯定的应允，他的心才稍微踏实了一些。 他重新戴上无菌面罩和防护服，回到急救室。 半小时后。 夏也终于脱离了危险。负责急救的医生们都认识裴一诺，他们临出去前纷纷和裴一诺握手道别。裴一诺点头致谢，目送他们离开。 急救室只剩下裴一诺，以及病床上的夏也。 为了不惊扰到她，裴一诺果断关了机，然后才轻手轻脚走到床边，就连呼吸都放缓放轻。 她虽然脱离了危险，但依旧处于轻度昏迷的状态。他远远看着，她长长的睫毛轻颤，在脸颊处投下一小块阴影，她脸色依旧苍白，却比之前多了几分微弱的血色。微薄而干涸的嘴唇，看上去脆弱又无助…… 裴一诺紧抿住唇，俯身，拨开她散落脸颊的几缕碎发。 指尖隐约有潮湿的触感…… 本就很小的脸，潮湿的液体纠缠在一起，令他分辨不清，到底是她的汗水，还是她的眼泪。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 裴一诺通过纱帘透过来的光判断出，已经是黄昏了。虽然不舍，但他还是毅然起身离开。临走前还特意交代了医生，务必时刻关注夏女士的状况。 然后他驱车前往ai仿生人终端密室，从医院过去大概要花费一小时车程，加上恶劣的天气，可能比预计的要更久一些。 - 此刻的终端密室。 安保人员全都被打倒，横七竖八躺在地上。 一袭黑衣的仿生人逃了出去。 夜色初降临。 - 急救室门外。 一枚微型气雾弹从隐秘处投出，门口的看护医生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就已经晕倒在长椅上。 门被悄悄推开。 昏迷中的夏也全然不知，此刻正有人一步一步向她靠近。 直到锁骨处传来一阵细微的冰凉，她猛然惊醒！ 四目相对。 她惊怔，望着眼前这双水蓝色的瞳孔，如鲠在喉，说不出任何一个音节。 他的目光短暂地停留了几秒，然后立刻移开，慌忙离去，似乎是在逃避些什么。 夏也想追，却在起身的一瞬，被手臂上插的管子牵绊住。 “嘶……” 她也不知道哪来的力气，咬紧牙关，拔掉了手臂上的管子，趔趄着走出门，看到门边倒下一片的医护人员，以及那枚散落在地上的气雾弹，她大概猜到发生了什么事。 她下意识弯腰捡起了那枚气雾弹。 想了想，把它装进口袋。就连她自己都不知道，究竟为什么要这样做。 可能…… 不想二十一再次被当做嫌犯被追捕了吧…… 走廊上未关严的窗户有雨丝和雪粒飘进，她顺手拿起门边的伞，冲了出去。 雨夜萧瑟。 路灯的光束笼罩着一道道雨雪，夏也顺着雪地里留下的脚印，一路追赶。 ai仿生人感知到了她。 他一遍遍提醒自己，他不应该再见她的，不应该再继续纠缠，今天他来只是还东西的。以后就没必要再见面了。更何况，他还不止一次对她做了那样过分的事情。 他应该头也不回地离开。可脚步却不自觉地放慢了…… 直到身后传来一声急促的呼喊—— “二十一！” 他彻底停住。 任由雨和雪降落在肩头，银色的发闪动着冷冷的光。 一阵脚步声自身后靠近，随即，他头顶的雨雪被什么东西遮了去。 那是一顶火红色的伞。 她高高举着，撑起在他的头顶。 “二十一，你为什么要把项链还回来？”还是夏也先打破的沉默。 银发的仿生人静静伫立着，两人长久地僵持着，许久，他蓦然转过身，抬手，接过那把伞。 伞柄交接的一瞬，他的指尖虚虚触过她的手背。 “你说的，我们两清了。” 他一字一句，掷地有声地说下去，“项链不还，算不上两清。所以我来了。” 夏也抬手摸了摸坠在胸口处的项链，依旧直视着他的眼睛，“好。” 顿了顿，她才补上后半句—— “现在算两清了。” 她苍白的唇几欲干裂，尾音落下的时刻，嘴角仿佛染上一抹苦笑。 银发男生却摇头，“还不算。我曾受过你的关照，这颗机械心，你理应拿走。” 她也坚持原先的观点，“我已经不需要了。生命的长短，不必强求。而且，那是你的心脏，你就用它好好活着。你不是什么载体，更不是任何人的牺牲品。” 银发男生有些许怔愣。 这样的话，在今天以前，从未有人对他说过…… 她给了他太多的第一次了。 曾经他的心里只有复仇，而今，却似乎添上了很多其他的东西，那些东西他无法命名，甚至无法说清。 只觉得，胸腔里的这颗心脏，正愈发地……充盈、完整。 夏也有些虚弱地挤出一抹笑，“好了，你走吧。” 转身的一刹。 他从身后拉住了她。 夏也惊诧转头，“还有事吗？” 第26章 21克 雨雪纷飞，风在这一刻吹乱了方向，乱舞的雪粒钻到伞下，迷离了她的双眼。 银发男生沉沉开口：“你还欠我一个愿望，现在我想好了，你可以帮我实现吗？” 她微怔，大概猜到了他要说什么。 等待着……等待着…… 果然。 “我的愿望就是，你能顺利接受机械心移植手术。” 轰隆！ 天边炸响一记沉雷。 雨和雪像断了翅膀的蝴蝶，漫天惊舞，潇潇而落。 此刻的隐秘处。 黑暗掩映下的常绿灌木丛，裴一诺远远看着相对而立的两人，通过夏也手机里的监听系统，将两人的对话听得一清二楚。 那抹火红色刺痛了他的眼睛，他的神色异常严肃。 甚至可以说，是惊惧。 不远处这个名为evil021的ai仿生机器人，是由他的导师夏博士亲手设计。导师在事业的全盛时期宣布退隐，将这个仿生人托付给他，连同那些科技界的荣耀，也一并给了裴一诺。导师一再交代，evil021是最合适的机械心载体，命他务必悉心照管。 从出国起，他就一直在学习ai相关的技术，因此对仿生人的熟悉程度可以称得上了如指掌，他还从未发现如此智能的ai，刚才他和夏也的这番对话，俨然真人。 evil021是什么时候完成的这些进化？ 这里面，究竟发生了什么？ 有什么是他不知道的吗？ 裴一诺当即转身，大步走远，回到自己车里，发动引擎，直奔他的私人实验室…… 火红色的伞下。 两人依旧对视僵持。 夏也没办法骗自己，在他使用自己的愿望劝她接受机械心移植手术的时候，她的心狠狠震颤，动容。 “你会帮我实现的吧？”银发男生期待地看着她。 她犹豫着，错开视线，“我需要时间想一想。毕竟我当时的原话是——你有什么愿望吗，可以告诉我，我会尽力试试看，能不能帮你实现。” 她怕自己说得不够清楚，又补了一句，“没说一定会实现……” 他沉默以对。 夏也反倒有些心虚了，急忙解释，“愿望都是对自己有利的美好期盼，你现在却是利他不利己的行为，傻不傻啊。” 银色的发梢随着风舞动，氤氲在纯白的世界里，边缘处模糊不明。 “夏也，接受机械心移植手术吧。” “为什么你一定要坚持？” “因为我对你做了太多错事，只有把这颗机械心给你，才能弥补我的愧疚。” 夏也冷笑着摇头，“你走吧，不用对我感到愧疚。” 她装作释然地指了指胸口的项链，“如你所说，项链也还了，这下彻底两清了。如果再走拿你的机械心，那就变成我欠你了。” 说完，夏也头也不回地走出伞下的庇护。 快步踏进无边的夜色…… 身后的银发男生刚想追上去，却被身后的一记电棍敲晕。 - 裴一诺私人实验室。 他坐在电脑前查阅着导师给他留下的evil021相关资料。 上面记载，这款ai仿生人是于五年前被研发成功的，是全球首位突破ai技术壁垒的仿生人，真正做到和真人别无二致…… 裴一诺皱眉。 这些并不是他要找的…… 一行一行查阅，一页一页翻动，终于，裴一诺在某一页的页脚处发现了一个诡异的符号。 那是一个看起来像钩子的符号。 颜色很浅，如果翻阅的很快几乎不会发现。 他下意识觉得有什么事要发生。于是握着鼠标的手都跟着有些颤抖。 啪。 他点击了那个钩子符号，屏幕果然跳转到另一个界面，上面记满了密密麻麻的字。 裴一诺全神贯注看完，眼睛都不敢眨一下。他的视线一行一行下移，直至手脚冰凉的那一刻…… evil021，根本就不是什么ai仿生机器人，他是由一个活生生的真人改造而成的！那上面记载了长达一百天的改造日记…… 他家境贫寒，外婆听街坊邻里议论，有一所名为“新生训练营”的军事化学校，那里不需要交学费，还管一日三餐和四季的服装。外婆穷怕了，不想让自己孙子也跟着受苦，于是很果断地把他送去了那所训练营…… 殊不知，那所训练营根本就是挂羊头卖狗肉。 表面军事化训练，培养对社会有用的人才，背地里却是为“真人改造仿生人计划”源源不断地输送活体实验者…… 裴一诺只觉得脊背发凉。 夏博士骗了自己……什么突破了ai技术壁垒，根本都是假的！ 嘀……嘀…… 监测仪器忽然响起了微弱的警报音。 裴一诺急忙凑上前查看，发现evil021体内的那颗机械心脏似乎发生了一些变化。 他急忙将监测仪器开启了详细观察模式，各类数据齐刷刷弹出在屏幕上。 其中有一项指标发生异样：那颗机械心的重量。 一直以来的监测数据都很稳定，机械心脏总重299克。 可现在屏幕上分明显示，这颗心脏的重量已然达到320克，整整多了21克。 等等！ 21克……？ 裴一诺忽然想起来夏博士曾在闲暇时间给他讲的“灵魂假说理论”……如果他没记错的话，灵魂的重量，恰好就是21克！ 他的胸腔因为心跳过快而剧烈起伏，全身上下的衣服就快要被冷汗浸透…… - 夏也躺在病床上，已经苏醒过来的医护人员为她重新插上了各种管子…… 她认真问自己，是真的不想换心吗？ 也不是…… 只是担心那颗机械心脏给了她之后，二十一是不是就会死……因为他不是真正的ai，他是由真人改造成的仿生人…… 她不想再思考了，双眼放空，看着雪白的天花板，下意识地拿起胸口的项链，细细端详，发现定位装置已经坏掉了。 一如她已经坏掉的人生…… - “evil021，我们又见面了。” 反人类基地，仿生人首领得意地晃动着手中的电棍，皮笑肉不笑地对他说道，“你可知道，背叛我们的下场？” 第27章 若为卧底 银发仿生人没有回答，他被电子绳索绑着，跪坐在地上，脊背紧紧贴在一根铁柱上，动弹不得。 而他并不屈服，只是冷冷地抬着头，目光与高高在上的那人对峙。 “不说话也没关系，”仿生人首领的声音抬高了一些，“那么现在，我就来明明白白地告诉你，背叛者的下场都是被扔进熔钢炉，用不上多久，就会化为一滩铁水。” 银发男生依旧毫无波澜地听着。 他本来就不在乎什么生与死，从他被改造成仿生人的那一刻起，那个曾经的他就已经死去了……仿佛他只是一个工具，一杆枪，指哪打哪，弹无虚发。仿佛很强，但实际上，没有人真正的需要他…… 这些年，只不过是复仇的动力支撑着他罢了。 等等！ 但现在，有某些东西似乎已经变得不同。 他变得有用，变得被需要。 至少…… 至少他胸腔里的这颗心脏，对她是有用的…… 所以那一刻，他忽然有了一种强烈的冲动，他不能坐以待毙，他要保全这颗机械心！ “首领，请网开一面。” 仿生人首领微微挑眉，似乎对他的这句话很满意，“现在有一个戴罪立功的机会，只要你能办到，我就选择从轻处罚，甚至是将你的过错一笔勾销。怎么样，要来了解了解这个机会吗？” 银发男生毅然点头。 随后，他们给他松了绑，把他带到一间小型密室。 仿生人首领吩咐手下的人打开电脑屏幕，把上面的文件给他看。 银发男生一句一句默读着…… 那些触目惊心的文字，纷纷入目…… 怕他还不懂，仿生人首领命手下跟他解释—— “这些文件是我们入侵机械心计划研究者的电脑窃取到的，来源可靠，内容绝对真实。” 见他仍旧怔愣，那人继续说道，“简而言之，我们当时都是被这个名为夏远松的博士给改造成了仿生人。而这位博士，正是夏也女士的爷爷。” 夏也？！ 银发男生惊怔，抬头看向首领，试图辨认这些信息的真伪。 但首领明确回答他：“这是千真万确的，所以你别再搞错立场了，竟然还为了救那个女人与我们为敌！呵，她的爷爷是我们共同的仇人，是一切的始作俑者！清醒点evil021，夏也不值得你这样牺牲。” 不知为什么，那一刻的二十一说不出一句话，只能感受到一阵阵钝痛，自心脏深处传来…… - 此刻的裴一诺实验室。 一通电话打断了他的沉思——“不好了裴主任！仿生人被一个黑衣壮汉抓走了！” “怎么回事？不是让你们暗中看好他吗！”裴一诺无法保持平静的语气。 “裴主任对不起……” “说对不起无济于事，”裴一诺调整了下呼吸，态度缓和了些，“你有看清黑衣人壮汉逃离的方向吗？” “应该是逃往东南方向。” “加派人手，全力搜寻，务必尽快找到仿生人！” 末了，裴一诺悠悠补上一句，“他可是机械心载体……” 电话那头传来坚决的声音，“放心吧裴主任，我们一定尽全力搜寻！保证找到仿生人！” 一通电话挂断，却又来了另一通： “裴主任，夏小姐她擅自出院了。抱歉我们没看管好……” 裴一诺只觉得气血上涌。 怎么一时间发生了这么多事…… “喂，裴主任，您在听吗？” “我在，”裴一诺努力克制自己的情绪，“没关系，我会去找她。” 电话挂断。 周遭的世界终于安静了…… 裴一诺用指腹按压住太阳穴，一下一下地揉…… 他想不通，夏博士居然做了那些事。但这里面有一个他百思不得其解的疑点： 既然他选择退隐，那必然是不希望世人知道这个秘密。以他缜密的行事风格，又怎么会把如此机密的文件的链接放在页脚处？然后随随便便让他发现？ 这不合理…… 也许，他该找个时间回趟英国，去亲自问问导师…… 又或者，在此之前先打电话试探试探导师…… - 反人类组织基地。 一张桌子摆在密室的中央。 手下那人已经离场，只剩银发男生与首领分别坐在对立的两侧。 整个空间静得可怕。 许久，仿生人首领泰然自若地开口，“evil021，我认为没有拒绝的理由。一旦拒绝，熔钢炉将会是你的终点。” 二十一沉默了几秒。 这几秒却像一个世纪那样漫长。 终于，他沉沉开口，“你要让我做什么？” “我们的目的是组织他们的机械心计划，而这项计划里，你和夏也都是不可或缺的因子。某种意义上来说，你应该是他们最信任的人之一。所以，如果由你去当卧底的话，我们会成功阻止机械心计划，顺利的话，甚至可以一举捣毁他们的科研基地。哈哈哈哈哈！” 仿生人首领的笑声震耳欲聋。 那里面的情绪，全是对于复仇成功的向往与渴望。 这种情绪，二十一早已经历过。 “卧底怎么当？有计划吗？”银发男生直奔主题。 “很好，哈哈哈，”仿生人首领赞许地点点头，“你这个孩子很上道。你去当卧底很简单，只需要重新回到医院，重新回到夏也身边，假装配合他们接受各项检查与实验，然后你就偷偷把各类信息都传输给我们。” “然后呢？” “再然后就来到了正式的机械心移植手术，你只要保证在那之前将夏也解决掉，并成功逃回反人类组织，这个卧底任务就算完成。” 银发男生身形一滞，“解决掉？是什么意思？” “解决掉，就是杀掉她，”仿生人首领站起身，走到他面前，再次露出皮笑肉不笑的表情，并且做了一个抹脖子的动作，“kill，懂吧？” 银发男生反问，“我们的目的是阻止机械心计划，既然那时已经成功阻止了，又为什么要杀她？” “evil021，我是该说你太单纯呢，”仿生人首领伸出右手，重重拍在他的肩上，“还是该说你对那女人用情至深呢？” 第28章 错位的原点 “你别忘了，夏也可是我们仇人的后代！”仿生人首领露出一个肃杀的笑。 令人不寒而栗。 二十一的脑海中浮现出一幕幕有关于她的记忆…… 那些真真切切存在过的肌肤相触，那些不加掩饰的关心和照顾…… 清晰如昨。 他最终还是选择了妥协，“好。我同意当卧底，一切听您指挥。” “这才对嘛，”仿生人首领满意地点点头，随后切入正题，“你现在一定已经被他们发现被人掳走了，所以当下首要的任务是给你制造一个合理的、能被他们信服的理由，让你顺利回去。” 首领想了想，重新把手下的人召唤进来，迅速交代，“雇几个人，演一场戏……” - 荒郊野外。 几个黑衣壮汉围着银发男生，他们算好了时间，时机一到，立刻装作用力地向他拳打脚踢…… 以确保裴一诺派来的人刚好撞见这一幕。 一切都按照仿生人首领的安排顺利进行…… 黑衣人壮汉们先是假装拼命和裴一诺派来的人对抗打斗，然后装作势力不敌对方，抱头逃窜。 - 漆黑的夜。 下了一天的雨夹雪终于接近尾声。 一辆纯白的商务车疾驰在高速路上。 嗡嗡嗡。 裴一诺腾出一只手按开耳朵上的蓝牙耳机，接听电话。 “裴主任，我们找到仿生人了！” 裴一诺很惊喜，“这么快就找到了？在哪里找到的？” “我们一路追赶，追到了荒郊野岭鸟不拉屎的地儿，看到一群黑衣壮汉围着仿生人，正拳打脚踢呢，恰好被我们救下来。” “那群黑衣壮汉是什么人？” “不太清楚，被我们直接打跑了，看样子应该就是一群劫财的混混。” 裴一诺皱了皱眉，“嗯。” “那裴主任，我们现在要把他送哪里去啊？还是终端密室吗？” “对，直接送往终端密室，”裴一诺单手握着方向盘，用另一只手按了按耳朵上的耳机，调大了些音量，以确保声音传输得更清楚，“务必先给仿生人打开休眠模式。” “放心吧裴主任，我已经开了休眠模式了，现在这仿生人跟一滩烂泥没什么区别，老实得很！” “嗯，辛苦你们了。” “没事裴主任，我们应该的！” 裴一诺终于松了口气，再次抬手按了按耳机，关闭通话。 车子继续行驶在高速路上。 裴一诺回想着刚才的那通电话，越发觉得哪里不对。 一群黑衣大汉来劫财？ 这仿生人全身上下都没有一件值钱的衣物或是配饰……劫财这一假设显然不成立。 那他们劫持evil021的目的会是什么？ 裴一诺想不通。 索性取下耳机，关了手机，踩下一脚油门，加速疾驰…… - 月色升起。 白色商务车稳稳停在一栋老破小建筑楼下。 他推门下车，抬眼看向七楼那盏未关的灯。 那是夏也的家。 他就这样久久看着，看着……直到那盏灯都灭了。他依旧伫立在那里。 却丝毫没有要去打扰她的冲动。 在刚刚那盏灯亮着的时候，他甚至在想象，那个瘦瘦的女孩一边自言自语，一边用奶锅煮一碗姜丝红枣核桃奶，然后趿拉着拖鞋去洗漱，然后坐在书桌前看一会小说，看累了才关灯，上床睡觉。 想到这里，他不自觉笑了一下。 嘴边有一团浅浅的雾气散开，他从口袋里掏出手机，确认了下英国此刻的时间，拨通了自己导师的电话。 嘟……嘟…… 十几秒的等待显得尤为漫长。 接起来的时候，导师那边好像很热闹，旁边有车流声，还有小狗的轻吠，“喂小诺，怎么这会打电话了？这会不是你那边的晚上吗？是科研上遇到什么问题了吗？” “夏博士，有个问题我有点好奇……不知当讲不当讲。” “小诺，你跟我还藏着掖着的干什么。” “您……您当年为什么要把研发出第一例ai仿生人的殊荣给我啊？” “孩子啊，我一大把年纪了，没多少好日子，要这么些虚无缥缈花里胡哨的头衔没有用。但是你不一样，你年轻有为，前途一片大好，你睿智、赤诚，是我最得意的门生，这个研究成果给你再合适不过。” “夏博士，可是……可是您那么热爱这项科研工作，却为什么要在全盛时期宣告退隐？” 电话那头传来了一阵沉默。 随后又响起和蔼的声音，“因为我身体的原因，加上岁数越来越大，不太适合这样高强度的科研工作了。” “就只是这样吗？”裴一诺在试探。 电话那头给与肯定的回答，“是的，只是这样。小诺你今天听起来有点怪怪的啊？是身体不舒服吗？还是工作压力太大了？” “没有。谢谢夏博士……” 后来又寒暄了几句，电话便挂断了。裴一诺最后看了几眼七楼黑鸦鸦的窗户，这才驱车离去。 - 翌日上午。 希亚市新闻网大楼顶层热闹非凡。 夏也刚进公司就被同事们几乎要咧到耳后根的笑容给震惊到了，发生了什么事吗？集体中奖了？还是公司又分发股份了？ 虽然调岗好久了，但她还是鬼使神差走到了自己原先的工位，看到工位上摆放着的全都是陌生的办公用品，这才后知后觉，她的工位是在总裁办公室。 意识到这个事实的时候，她瞬间想起了那天在门口听到的那通电话…… 他一直都在骗她…… 所有的一切都是假的…… 她真的不想再回那间办公室了…… “哎夏也，你怎么愣着不坐下啊？”旁边的同事轻拍了下她的肩膀。 夏也有些不好意思地回答，“这也不是我工位啊，哈哈，不好意思刚刚脑雾走错了。” “这就是你的位置啊！你被重新调回采编部了你不知道吗？” 夏也惊诧：“你说什么？我被调回采编部了？” “是啊，你是不是没看公司发的邮件？人事调动说明，昨天就通知全体成员啦！” “哦谢谢啊，我漏看了，那、这里还是我的地位置吗？”夏也指了指全是陌生办公用品的工位，有些不敢相信。 同事点头如捣蒜，“当然！这些办公用品可是丽姐亲自给你申请的呢，全新的！我们都没这个待遇，酸唧唧。” “啊……” 夏也一时间有些反应不过来。 但随后，她打开最新的一封公司邮件，又一个“惊喜”在等着她—— 各位同事，我们明天将进行三天两夜的公司团建，自驾郊外游。原则上要求全体人员必须参加，无辜缺席者，一律按旷工处理。 第29章 全扔了 看完这则公司团建的通知，她的第一反应居然是——江沉要去吗？ 为什么要管他去不去！ 夏也大力拍了拍脑门，试图让自己清醒一点。然后她取下包放在桌上，缓缓坐下。但随即她就发现了一个严肃的问题：她的笔记本还在总裁办公室的助理工位上…… 夏也打开电脑，试图不依赖笔记本来办公。但试了试发现根本不可能，她所有重要的记录都在那上面，这笔记本是非拿不可了…… 她顺手拿起桌上的矿泉水，使劲拧开瓶盖，咕咚咕咚灌下去好几大口，以水代酒，算是壮胆。然后一脸毅然地往总裁办走去。 眼尖的同事们又开始在小群里窃窃私语—— “哎哎，看见没？这夏也都不是总裁助理了，怎么还往总裁办公室跑啊？” “啧啧啧，这俩人该不会真有点什么吧？见不得人的那些事儿……我都已经脑补一万字小作文了。” “……” “好配！这对cp我磕了！江总和夏也锁死，钥匙我吞！” 发最后这句的是个新群成员，匿名。其他同事都很无语，这孩子是怎么加的吃瓜群？他这画风怎么和大家不一样啊？明明是在八卦男女不正当关系的，怎么到他这突然变成磕cp了？ 说来也怪，吃瓜群因为这句不合画风的发言而忽然安静了。 咚咚咚。 夏也鼓起勇气敲响了总裁办公室的门。 里面却没有任何回应。 没在吗？ 她疑惑着准备回去，刚转身，就正正好好迎面撞上江沉。 一阵好闻的松木香闯入她鼻息。 他穿了一身黑，头发向后梳着，挺拔的鼻梁上依旧架着那副纯黑的墨镜。周身都透出强大的气场，以及天然的疏离感，无一不昭示着上位者的姿态。 她下意识地将身体后倾，尽力拉开两人的距离。可纤薄的后背却直直贴在门上。 “找我？” 夏也忍着后背的疼，郑重点头。 “有事？” 夏也回应着他冰冷的视线，觉得很是奇怪，江沉什么时候变得惜字如金了？以及……这张脸怎么越看越像冰山扑克？ 见夏也迟迟没回答，江沉利落抬起右手，看了眼腕表，“到目前为止，你已经浪费了我四十五秒的时间，如果没什么正事的话，建议立刻回自己工位。否则按旷工处理。” 夏也愕然。 他吃错药了？ 但毕竟胳膊拧不过大腿，夏也急忙解释，“我我我、我是来拿回自己的笔记本的。” 她说出来的话结结巴巴。越是想表现得潇洒自然，就越是紧张丢脸。 但不管怎样，拿笔记本才是正事，丢不丢脸的不重要。她怕江沉没理解，又指了指身后的门，“就在里面的助理工位上。” “哦。拿笔记本？那你可以回去了。”江沉几乎是面无表情说出的这句话，即使隔着一层墨色镜片，夏也同样可以观察得很清楚，领她惊讶的是，刚才他甚至连眼珠都没转一下。 “江总您说的是什么意思？我没听懂。” “意思就是，”他漫不经心抬手，向上推了推镜片，“早扔了。” ？？？ 夏也满脸的难以理解。 “听不懂？”他抬起手臂，交叠在胸前，好整以暇地看着她，因为身高差的原因，那束目光变得居高临下，“总裁助理这个职位已经被取消了，所以没必要留一些闲置的工位。既然你昨天请假了，时间不等人，那我只好自己做主让保洁人员把工位上的东西全扔了。” 夏也瞬间觉得气血上涌，头晕得厉害，“什么时候扔的？” “记不清了，可能是昨天下午。” “昨天下午？！”夏也几乎是喊出来的，“那我的笔记本是不是已经被送去垃圾站了？！” 一般前一天的垃圾会在第二天上午统一送往垃圾站。她看了眼时间，九点五十，虽然不知道来不来得及，但她总要去试试，于是头也不回地跑去电梯口，匆匆下楼。 - 楼下的垃圾桶旁。 夏也礼貌询问保洁公司人员，“阿姨，不好意思打扰一下，昨天的垃圾您已经处理了吗？” “是的呀，一大早就被垃圾车统一拉走了。小姑娘怎么了吗？” “哦，没事没事，谢谢阿姨，”她刚要转身，又回过头多问了一嘴，“阿姨啊，您知道我们的垃圾被送往哪个垃圾站了吗？” “都是就近送的，开大车的人也不容易，烧油也多，肯定不愿意多跑啊。” 夏也迅速打开手机地图，查找最近的一处垃圾站。确认了具体地点后，她跑去路边拦出租车，但今天很奇怪，等了好久都没见到一辆出租车。 正当她准备放弃的时候，一辆拉风的蒂芙尼蓝跑车在她面前倏然停下。 整个车顶棚缓缓降下。 迎着耀眼的阳光，夏也看清了驾驶座上的那张脸—— “元起？！” 车上的人表情很是惊喜，“记忆力不错嘛！不对，一定是我魅力难挡，给你留下的印象太深刻，你没办法不记住我的名字。” 夏也无语。 自恋也要有个度吧…… “看起来你现在是在路边打车？然后没打到？” 夏也无奈点头，“对。” 哗！ 副驾驶的门缓缓弹开，同时而来的还有元起兴致勃勃的声线，“上来吧，我载你。” 夏也尴尬推脱，“我去的地方有点……算了吧，我再等等出租车。” 他却执着坚持，“没关系，我刚加的油，你要去多远的地方都ok。” 夏也想了想，还是笔记本比较重要，于是迈步上了他的车。 此刻的新闻网大楼顶层。 总裁办公室的巨幅落地窗前，江沉手握一杯美式，笔直地站在那里。他的视线向下俯视，静静望着那辆跑车，眉宇之间不自觉地浮现了几条褶皱。 因为没有了助理的整理，他的办公桌稍显凌乱。而他的手机正静静躺在一堆合同上面，屏幕未锁，停留在发邮件的界面。 他站在落地窗边，亲眼看着女孩上了那辆蒂芙尼蓝跑车，他的脸色更沉了一些。而后迅速转过身，快步走回到办公桌，拿起手机，盯着那个界面，犹豫许久。 终于按下了删除键…… 手机屏幕上的光标迅速前移，一个又一个字，接连消失在视野。他发现他并没有预想中那般的洒脱，胸口像是堵了一块石头，闷得透不过气。 那是本来要发给她的邮件。 因为他直到想要联系她的时候才惊觉，自己并没有加她的好友。 第30章 误发全体邮件 那封邮件里本来要发送的文字是这样的—— “笔记本在我桌上，回来拿。” 是的，他骗了她。 原本只是想逗一逗她，可没想到她那么认真，认真到他已经不知道该如何当着她的面去澄清，所谓的“扔了”，只是他编的谎话…… 光标终于停住不动了。 他删完了邮件里每一个字，而后又鬼使神差回到落地窗前，俯瞰着楼下空空如也的街景，心里的桎梏分毫未减。 他在窗边看了很久，直到敲门声将他游离的思绪打断。 嘀。 他按下遥控器，门自动打开。 主编李丽毕恭毕敬走进来，讲一份文件轻放到他桌子上，“江总，这里有个最新的采访项目，我个人感觉主题很好，请您过目。确认是否要进行下一步的推进。” 江沉点点头，重新回到办公桌前。 翻看了几页后，他给与肯定，“是个不错的项目，可以定为s级，安排人手开始推进吧。” “好嘞！谢谢江总！” 李丽说罢就要离开，却被身后的江沉叫住了—— “对了，我记得你上次说过，夏也是你们采编部的优秀员工，这个项目可以让她试试。” 李丽僵在原地，严重怀疑自己听错了，于是又确认了一遍，“江总，您的意思是，让夏也负责这个采访？” “嗯。” 他转动着手中的钢笔，摆了摆手，“就定她了，你通知下去吧。” “啊……好的好的！” 李丽慌忙走出总裁办，直到回了工位还觉得不可置信：是江总被夺舍了么？还是夏也给他灌了什么迷魂汤啊？上回因为那个电梯事件不还为难她来着么？怎么现在又把这么好的项目指名送给了她？ 属实费解…… 他俩的关系，可别真像员工们传的那样啊…… - 城中垃圾站。 一辆蒂芙尼蓝跑车停在那里，与周围的灰色大卡车们格格不入。 夏也率先下车，元起紧随其后。 两人站在积成小山的垃圾堆前面面相觑。 “夏也女士，你确定要在这垃圾山里找你的笔记本吗？” “嗯！”夏也双手叉腰，小强精神再次上线，“我今天找不到就不回去了！反正都已经旷工了，那就破釜沉舟吧！” 元起似乎被她的积极情绪给感染了，斗志满满地挥了挥手，“好！我陪你一起找！找不到誓不罢休！” 于是，两人同时戴上口罩，戴上手套，同时撸起袖子，同时弯下腰，开干！ 翻找了好久……依旧是一无所获。 直到夏也气喘吁吁，大汗淋漓。元起见状强行制止她，把她拉到一旁的树荫下，“我去买瓶水，你坐在这里歇一会儿。” 就在这时，她听见手机传来一声震动，于是急忙摘下手套，解锁屏幕。 是李丽发来的消息—— “夏也你去哪了？有个好消息要通知你，公司最新的s级采访项目落到你头上了，赶紧回来！” ？！ 夏也反复看了三遍，才敢确认这是真的。于是兴奋得一蹦三尺高。刚好被买水回来发元起尽收眼底。 “你属猴的？” “我告诉你，我拿到了我们公司的s级项目！你说我厉不厉害？”夏也答非所问地狂笑。 元起拧松瓶盖，把水递给她，言语上附和着，“厉害厉害。” 在她喝了好几大口水之后，元起问她，“还继续找吗？” “不了，我要立刻回公司，”夏也眨巴着一双大眼睛，央求道，“辛苦你再把我送回去吧，新闻网大楼，谢谢！好人一生平安！” 话都被她说完了。 元起耸耸肩，从口袋里掏出车钥匙，解锁，示意她上车。 坐在副驾上，夏也用了好长时间才平复下心情。她想看一眼现在几点了，却在锁屏的界面里看到一条未读消息提示，急忙滑开，是一则十分钟前的新邮件通知。 公司又发什么东西了吗？ 她急忙点进详情界面，却看到这样一句话—— “夏也，你的笔记本其实在我办公桌上，随时来拿都可以。抱歉。” 她再三确认，发件人是江沉。 可下一秒，她就发现了炸裂般的漏洞：这封邮件，收件人不是她，而是全体成员！ 夏也瞬间石化。 是江沉手滑了？还是故意的？这到底怎么回事！同事们都看见了这可怎么办啊？本来就有一些不好的传闻，这样一来岂不是更添实锤了？ 夏也现在焦急如热锅上的蚂蚁，根本没在意这封邮件的重点，是她的笔记本没被扔。 - 此刻的希亚新闻网办公区，静得针落可闻。同事们齐刷刷看到了那封邮件，大气都不敢出一声，只有指尖在手机屏幕上飞速敲击，或私聊，或群聊，八卦不停…… 李丽同样也看到了。 她叹了口气，又摇了摇头，心里已经开始为换任仪式打草稿了…… 以夏也和江总的关系，这主编的位置迟早都是她的，卸任发言稿早准备早省力啊…… - 此时，江沉坐在办公桌前处理着一些公务，时不时拿起钢笔批注几笔。 神情严肃且专注。 全公司上下，恐怕就只有他自己还不知道，他把给夏也的私人邮件，错发成了全体邮件。 因为没人敢告诉他。 - 事实证明，墨菲定律诚不欺人。 越是事情多的时候，事情就会越来越多…… 就譬如此刻的夏也，忽然接到了裴一诺的来电。 “喂糯米团，什么事啊？” “夏也，你现在在上班对吧？我长话短说，下了班我去接你，顺便再一起去那家很好吃的烤肉店，可以吗？” “啊？……啊！可以呀。” 嘀！嘀嘀！ 元起却在此时不合时宜地按起了喇叭，因为前方堵车。 “小也，你现在是在哪啊？你不是在上班吗？怎么有汽车鸣笛声？” “大哥，拜托你听听清楚，这不是汽车鸣笛声！”元起不知什么时候凑到了夏也的手机旁，用骄傲的声音纠正对方，“是跑车！” 第31章 青梅竹马也算家属？ 电话那头的裴一诺眉头紧蹙，“小也，你身旁有人？” 反正在堵车，元起干脆和对方杠到底，“你猜对了，是有人，还是个绝世大帅哥呢。” 夏也狠狠瞪了他一眼。 然后急忙将手机换到右侧耳边，身体也向窗户边挪了挪，尽量远离元起，还不忘用手掌捂住手机，重新向裴一诺解释，“糯米团你别误会啊，这是我、我一个同事，他比较爱开玩笑。” “这样啊，没事的，”裴一诺似乎还是心存疑虑，“那你现在是在外面吗？” “对，我们出来跑一个外场任务，马上就回去了。” “好，”裴一诺那边似乎隐约有车门打开的声音，“那你路上注意安全，先不打扰你工作了，下班见。” “嗯好，下班见。” 收起手机，夏也向左瞪着元起，“虽然今天你载我来了垃圾站，又载我回公司，我理应感谢你。但是，边界感这个东西，难道不是人人都该具备的基本素养吗。” “你在点我呢？”元起手扶着方向盘，向右转过脸，“我还没说你呢，我什么时候成你同事了？我可是堂堂正正的调查员！” 夏也觉得这个人脑回路确实异于常人，就连关注点都如此别致。 他倒也不在意夏也回没回她，紧接着话锋一转，“话说，糯米团是个什么东西啊？” “糯米团是我的一个非常好的男生朋友。” “哦？好到什么程度？”元起挑眉，似乎很感兴趣。 夏也如实回答：“小时候一起长大的青梅竹马。” “嗯，”元起将脸转回正前方，手握方向盘，重新启动跑车，“但我觉得你俩这关系也没见得有多好啊。” 夏也疑惑看向他。 元起通过斜上方的后视镜看到了她的表情，忍俊不禁，“要是关系好，你大大方方和他介绍我的身份不就好了？非要骗他说什么我是你同事，啧啧，你心里有鬼。” 夏也否认，“我没有。” 元起看着后视镜里的女孩神情有些慌乱，于是乘胜追击，“还是说你骗他，是因为怕他知道我和你之间的关系？” 夏也大无语地回他—— “开局一句话，故事全靠编。我看你不应该当调查员，应该去当小说家，这么丰富的想象力，待在调查署真是埋没人才了。” 元起耸耸肩，心情依旧很好，“随我怎么开心咯，反正我当调查员也不是为了谋生。万一哪天我真去当了小说家，倒是还要谢谢你的提议呢～” 路上的堵车状况大大缓解了，车流如梭，蒂芙尼蓝跑车在一众黑灰白的车群中显得格外亮眼。 后半程两人都没再说话，一个在想：这夏也还真不是个没有故事的女同学；一个在想：等下回公司要怎么面对“ceo发错邮件事件的主人公是她”的这个尴尬境地…… 很快，车子便抵达新闻网大楼。 夏也道了声谢便推门下车，却一眼看到那个熟悉的身影。 “糯米团？你怎么来了？” 车门还未来得及关闭，这句话说清楚传进车里，成功引起了元起的注意。他本想发动车子离开的，现在也不知是哪根筋搭错了，忽然就很想会一会这个叫做“糯米团”的男生。 于是，跑车门被推开，一条长腿跨出来，限量款的球鞋踩在地面，他利落地下车站定。 啪！ 车门关闭的声音很响亮。 裴一诺和夏也同时看过去，元起大大方方打了声招呼，“嗨。” “这位是……？”裴一诺的言语很柔和，保持着一贯的温文尔雅。 结果还没等夏也回答，元起就率先开了口，“你好，我叫元起。元是一元复始的元，起是东山再起的起。” 裴一诺恍然，“哦，你好，你就是夏也刚才电话里说的那位同事吧？” 一听这话，夏也急忙和元起使眼色，拜托他帮自己圆这个谎。还在裴一诺看不见的视野里偷偷冲元起比了个“求求你”的手势。 元起顺了她的意。 “对的，我是夏也的同事。请问你是哪位啊？我还从没听夏也提起过呢～” 裴一诺听出了几丝引战的气息，却也不甘示弱，“这样啊，那看来我们夏也在公司的态度还是很专业的，与工作无关的事尽量少谈论。不过既然这位同事问了，那我就自我介绍一下，我叫裴一诺，是夏也的家属。” “呵。” 元起晃动着跑车的钥匙，直接一个冷笑，“青梅竹马也算家属？” 裴一诺淡然一笑，“怎么不算呢？” 空气里似乎有“噼里啪啦”的火药味儿在燃烧。 夏也急忙站到两人中间，“那个，时候不早了，我们就先不深入聊了哈哈。对了糯米团，你怎么现在就来找我了？不是说晚上才去吃烤肉的吗？” “因为想你了啊。” ？？ 夏也愣住，一时间没接上话。直觉告诉她，裴一诺绝对是故意的。 元起更甚之，直接跨步上前。拉过夏也的手腕，牵着她大步就往旋转门走去，“竹马哥再见了哈，我们要回去继续工作了。” 夏也手腕被他拽得生疼。 他腿长脚长的，她一路小跑才勉强追得上他的步伐，到打卡闸机处，元起才终于停了下来。 “呼……” 夏也气喘吁吁，调整了好一会才能把话说顺，“元起，谢谢你送我来公司，之后就不打扰了，你回去忙吧。” 元起却敛起笑容，脸上再也不是那副吊儿郎当的表情，像是换了个人，“这个裴一诺，就是ai仿生人袭人事件的受害者吧？” “是的，有什么问题吗？”夏也看向他认真的眼神，猜不到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没事，就是问问，我先走了，”元起转身的同时复又补了一句，“不要对任何人都推心置腹，知人知面不知心，谁都有可能害你。” 夏也看着他走远的背影，对他最后这句话一头雾水。 这时，不远处传来一声呼唤—— “夏也！” 第32章 这是你的小狗 顺着声音传来的方向，夏也看清楚了那个人，是李丽，正小跑着往自己这边赶。 “哎呦夏也，你可算回来了！” “丽姐对不起啊，我刚才出去得有点着急所以——” “没事没事，不必道歉，谁还没个急事不是，不算你旷工，”李丽谄笑着一把挽住夏也的胳膊，“小也啊，那会和你说的s级采访项目，我跟你说啊，真的特适合你！走，快去我办公室详细聊聊。” 夏也露出一个假笑，不自觉地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小也…… 如果她没记错的话，这好像是李丽第一次这么叫她。 别说，还怪肉麻的。 俩人并肩走向李丽办公室，路过同事们的时候，大家的表情都是毕恭毕敬的，看得夏也特不自在。总觉得那些眼光并不纯粹。 “我都打印好了，”李丽把一小沓资料递给夏也，“你详细阅读一下，看看有没有什么问题，有不合适的地方我们随时修改。” 诶？ 夏也惊诧抬头，“这种级别的项目还有修改的余地啊？” “当然！”李丽的脸上有些出油，斑驳的粉底却掩盖不住满面的笑意，“这规矩是死的，人却是活的呀！项目的大方向虽然是定了，但细节我们还是可以修改的嘛！” 夏也有些茫然地点了点头，“明白了……那丽姐没什么事的话，我就先回工位了啊。” 夏也即将走出门口的时候，李丽在身后叫住她，“对了小也，要是你觉得外面的公共办公区域太喧哗了，影响到你工作了，随时和我说哈，我们还有一间独立办公室一直空着呢，需要的话你和我打声招呼，随时都可以搬过去！” “……啊？” 夏也彻底怔住。 身后的李丽笑得和蔼可亲，“记着点儿哈，有需要随时和我说，快去忙吧小也～” 后来，直到夏也回到工位，整个人都还处在蒙圈的状态。 周围的同事见她回来了，立刻正襟危坐，收起一切与工作不相干的物件，认认真真地读文件，敲键盘……每个人都忌惮夏也和ceo的关系，担心夏也逮到他们摸鱼的证据，直接一句话递到江总的耳边，那这工作可就不保了！ 尤其现在ai盛行，很多职业已经接连被ai机器人取代了，他们八卦归八卦，但当着正主面可不敢造次。 小心驶得万年船。 夏也开始工作前总是习惯性地戴上蓝牙耳机，打开收藏的歌单，点击播放，调好音量，然后开始认认真真阅读李丽给的s级项目文件。 采访的主题是“走近先天性心脏病症候群”…… 夏也不由得身体一僵。 也许冥冥之中自有天意吧…… - 傍晚已至。 天边的最后一抹余晖沉入海底。 下班时间一到，同事们就陆陆续续地离开了公司。 夏也依旧沉浸在自己的小世界里，一边拿笔在文件上做着批注，一边享受着耳畔音乐带来的美好体验。 叮！ 一条消息提示打断了她。 夏也急忙查看，是裴一诺发来的：“我在楼下了，出门左手边。你忙完直接出来就好，待会见。” 她急忙收起文件，摘下耳机，拿了包就往电梯间走。 叮！ 一楼到了，夏也步伐轻快地出了电梯，从旋转门走出大楼。 浅浅的天光，云影徘徊。 裴一诺斜倚在白色商务车门边，远远对着她挥手。 她笑着迎上去。 脚下的步伐也轻快雀跃了起来。 他替她拉开副驾驶车门，夏也说了声谢谢，刚要坐上去，却听见一声可可爱爱的“汪”。 “……诶？” 她定睛，看见一只雪白的小比熊乖乖蹲坐在副驾驶座上，穿着粉色的小衣服，胸前还系着一个小小的蝴蝶结，两只黑亮的眼睛直视着她，微微张开的小嘴像是在对她笑，还悄悄吐出了粉色的小舌头。 “好可爱啊！” 夏也急忙回过头向裴一诺确认，“这是你的小狗吗？你什么时候有狗啦？” 裴一诺笑着摇摇头，“这可不是我的小狗。” “啊？”夏也瞬间一脸失望，“我懂了，这是你朋友的小狗，要出远门了放你家寄养对吧？” 裴一诺再次摇头。 “不是吗？”夏也的表情先是迷茫，然后变作惊讶，“这该不会是你在路边捡的吧？可它看着也不像流浪狗啊，这么干净……” 咚。 裴一诺微微屈起手指，一记轻敲落在她的前额。 “仓鼠小姐的脑回路啊，堪忧。” 夏也揉揉前额，一脸懵地看向他，“没懂你意思，这小狗到底怎么回事？到底谁的呀？” 他抬手扶了扶眼镜，牵起唇角，语气温柔如海岸的清风，“这是你的小狗。” “我的？”夏也的大眼睛亮闪闪的，“你再说一遍！” “我送你的，”他揉了揉她的发顶，“以后你就是有狗的人啦。” 夏也彻彻底底怔住。 三秒后。 她爆发出一声兴奋的尖叫，然后跳起来扑进裴一诺的怀里。 “糯米团谢谢你！谢谢你送我的小狗！我会好好爱它的！” “给它起个名字吧。” “嗯……就叫雪团子好不好？” “那岂不是和我的名字很像啊，万一它听混了怎么办？” “你是糯米团，它叫雪团子，不一样的好不好？况且小狗狗那么聪明，肯定不会听错自己的名字！” “好好好……你高兴就好……” 天边最后一抹微光晕开在夜色间。 华灯初上，两人相拥的剪影在地面无限拉长…… - 翌日清晨。 小比熊犬摇摇晃晃从小窝里爬出来，踩着小脚凳跳到她枕边，用湿漉漉的鼻头蹭她的脸，边蹭边发出几声哼哼唧唧的轻吠。 夏也被蹭醒了。 她迷迷糊糊从床上坐起来，抓了抓头发，打了个哈欠，睡眼惺忪地看了眼表，“才七点……再睡会……” 刚躺下。 不对！ 她立刻惊坐起身，拿起手机检查，“我昨晚没定闹钟吗？！” 今天是他们公司团建的日子，行政部门昨天下班前特意通知大家，今早务必七点半在公司楼下集合。 还好雪团子把她叫醒了，不然就要赶不上了，然后按旷工处理。 夏也立刻抱起小比熊，亲昵地蹭了蹭它的小脑袋，“谢谢你雪团子，你可真是我的小福星！么啊！” 夏也用最快的速度洗漱，然后迅速冲出家门。 幸好新租的房子离公司不远，她赶在七点半之前抵达了公司楼下。 行政部门已经在清点人数了。 她远远就看见，江沉的哑光黑跑车停在那里。 第33章 今晚有人买单了 夏也找行政人员签了到，就排队上了大巴车。 由于她到的比较晚，只能坐到最后一辆，4号车。 上车后，夏也明显能感觉到同事们那些异样的眼神，或冷漠，或疏远，还透着些许阴阳怪气。她只能保持着嘴角上扬的姿态，装作若无其事地路过一排排座椅，告诫自己不要多想。 要把“钝感力”刻进dna里！ 终于，夏也越过那些不怀好意的目光，走到最后一排座椅，刚好左侧的两个座椅都空着，她急忙坐过去，往靠窗的位置挪了挪，拉开窗帘，透过玻璃看到明媚的阳光洒下来，心情顿时就好了很多。 这时，四辆大巴车的语音播报器纷纷响了起来—— “各位同事，所有人员已到齐。我们即刻出发，前往雾眉山庄！” 话音刚落，每一辆车上都不约而同响起了热烈的欢呼声。 而这时，哑光黑跑车一个倒车入库，稳稳停在了公司楼下的露天停车场。紧接着，江沉从驾驶座下来，径直走向了4号车。 大巴车刚启动，就又急刹住。 随着惯性，夏也的脸重重撞向前面的椅背。 车上响起了稀稀拉拉的抱怨声—— “这司机会不会开车？” “怎么刚发动就停车啊？” “……” “哗”的一下，车门被打开，在看清楚来人之后，那些抱怨的同事们瞬间噤了声。 是江总？！ 大家纷纷用惊恐的眼神互相交流。谁也不知道他为什么也会坐大巴车，按道理说总裁应该独自驾车或者有专车接送的吧…… 江沉并不言语。 迈开大长腿，径直向前。 他今天身着浅灰色的运动套装，还戴了一顶同色系的鸭舌帽。与平日里不拘一格的样子大相径庭。 当最后一排的夏也还在好奇为什么大巴车会突然刹车这件事的时候，一双黑色的运动鞋忽然出现在她低垂的视线里，定住。 她猛然抬头，看到江沉正站在她的面前。 “这里有人吗？” 他指了指夏也身旁的位置，礼貌发问。 墨镜下的眸光深邃如黑夜。 夏也呆着一张脸，怔怔回了一句，“没人。” 可心里却在暗暗感叹，怎么会有反差感如此之大的人？就算是穿着轻便的运动装，上衣扣子却还是一丝不苟得扣到了顶。以及，他说出来的话是如此礼貌儒雅，可脸上的神情和举止却冷过这寒冬的天气……最重要的是，她和江沉之间发生了那么多的事，怎么着也算结下梁子了吧？他是怎么做到若无其事的？就不会感觉到一丝丝的尴尬吗？ 江沉没再说话，直接坐到了夏也身旁的座位。 ？ 夏也微微探过身子，看到过道右侧的座位明明也有一个空座，怎么他就偏偏要坐在她旁边？ 江沉一言不发，戴上蓝牙耳机，身子微微向后靠，墨镜没取，但夏也依旧能看见，他在闭目养神。 她打算不去想了，既然人家正主自己都不觉得尴尬，那她在意个什么劲？反正本来就是资本家和打工族，很多事情还是糊涂点好。 别把自己看太重。 这样想着，夏也调整了下坐姿，微微和他保持距离，然后重新将视线投向窗外。 今天天气真的很好。 大巴车驶进了山路，浅浅的雾气缭绕，朦胧的朝日自山涧远远探出半个头，将快要苏醒的天际染得晕红一片。 夏也被这阳光一照，忽然困意袭来，连连打了好几个哈欠。她刚准备小憩一会，大巴车上的语音播报器便再次响了起来—— “各位同事，我们将于四小时后抵达目的地，路途遥远，为了缓解途中的无聊，行政部全体提议，大家一起来玩个游戏！” 夏也听后，竟下意识地偷偷看了眼身旁的江沉，却发现他也刚好偏过头看自己。 两束目光触碰到一起，隔着墨镜片，夏也的小心思被他抓个正着。于是她立刻别开视线，装作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 车上陆陆续续有人好奇： “在车上怎么玩游戏啊？” 行政同事通过语音播报器讲解游戏规则：我们这个游戏是各辆大巴分别进行，大家按照座位进行分组，座椅上都标记着号码，例如1号和2号是一组，以此类推……每两人一组，然后我会在公司群里发一个小游戏链接，大家点进去后输入自己的号码，然后点击游戏开始按钮即可。我们在连接里给大家准备的都是益智类小游戏，完成即可点击提交，按时间进行评比，用时最少者获胜。同样，我们会玩多轮，输的次数最多的一组将会获得一个神秘惩罚。 大家纷纷好奇：惩罚是什么？ 行政人员卖关子：到达目的地大家自然就会知道了！ 夏也听懂了游戏规则，看着身旁的江沉，忽然心生一计。 不如就让他尝尝神秘惩罚的滋味？ 说干就干！ 接下来的游戏里，夏也要么就是故意忘了点击提交，要么就是假装看不懂题目，要么就是要打喷嚏去包里翻纸巾错过答题…… 总之，演技大爆发。 江沉也没说话，任由自己和她的这一组次次垫底。 后来大家也都玩累了，游戏终止。 行政人员统计好结果，在公司大群里发了出来—— 获胜组：李丽&小帅。 垫底组：江沉&夏也。 这下公司大群里炸开了锅—— “江总喜提倒数第一？” “哇！好期待惩罚是什么呀！” “我提议，除了正常规定的游戏惩罚之外，咱们能不能追加一个惩罚啊？” “附议，赞同楼上！” “那咱们按民意来选一个惩罚？” “我有一个好主意！不如我们到达目的地后，今晚的项目就搞一个喝酒？然后所有的酒钱让垫底组买单！大家觉得怎么样？” “我同意！” “我也同意！” “耶！今晚有人买单了！” “……” 夏也捧着手机，看着群里面嗡嗡嗡弹出来的消息，一条接一条的危险发言，她莫名觉得江沉周围的气压很低，于是就连呼吸都有意识地放缓放轻，大气都不敢出一声。 第34章 不是你让我输的吗 眼尖的同事们发现了端倪，于是急忙掏出手机，转战公司八卦群，疯狂打字： “你们发现了吧？江总和夏也是一组，这说明啥？说明俩人坐一起呢！” “有道理，你这推断力不当私家侦探可惜了。” “这俩人还真是如胶似漆……啧啧！” 这时，新来的群成员忽然又不合时宜地来了一句： “磕生磕死了啊！我都给他俩想好cp名了！就叫——春江花月夜！” “诶？你别说，你还真别说，这名字可以啊！” “春江花月夜，江代表江总？夜谐音也，代表夏也？” “对对对！这样一听确实很般配！” “哇！我也要开磕！” “……” 于是，八卦群的画风成功被新成员带偏，从原本消极负面的“说坏话”，成功变成了其乐融融的“磕cp”。 - 车子终于抵达目的地。 夏也拎包下车，呼吸着山庄里清新的空气，对着远山伸了个懒腰，身心都轻松了不少。一来是因为这环境属实宜人，二来是因为终于不用忍受江沉坐自己身旁的“酷刑”。 办理好入住的时候，夏也才得知，她们公司包下了整座山庄。 还真是大手笔啊…… 分房间的时候，都是两两住一间，但因为公司女生是单数，夏也恰好比较幸运地获得了一个单人间。 她随便吃了点东西就回房间补觉了，睡得迷迷糊糊的时候，她接到了一通电话，是裴一诺打来的： “喂，小也，你下班了吗？我去接你一起吃晚饭。” 晚饭？ 夏也闻言忙起身看了眼时间，已经下午六点了！她这一觉睡了这么久吗？ “那个糯米团，我今天不在希亚市区，不用等我吃饭了。” “不在希亚市？”裴一诺的声音有一丝担心，“是去出差了吗？和谁一起？住的地方安全吗？” “我们公司团建，来郊外的雾眉山庄这边，住三天两夜，同事们都在一起呢，很安全，别担心。” 电话那头的裴一诺难掩惋惜，“好，那你照顾好自己，回来的时候告诉我，我去接你。” “嗯。” “对了小也，”裴一诺紧抿着唇，单手扶住方向盘，在红灯亮起前果断冲过了十字路口，“机械心移植手术，你有没有改变主意？” “我……” 夏也掀开被子下床，将手机打开免提，走到洗手池旁，旋开水龙头，掬起一捧哗哗的水流，往脸上拍了几下，“糯米团，再给我点时间想一想，好吗？” “好，”裴一诺依旧单手扶着方向盘，眼神里有复杂的情绪，“但是小也，你考虑的时间最好不超过一周。因为机械心移植手术之前，会有一系列的、大量的预实验，以确保手术的成功率。你要清楚……时间不等人。” 夏也忽然觉得心脏空了一下。 她想了想，直起身，看着镜子里那张苍白的脸，水珠成串地往下流。她的声音通过免提，清清楚楚传输到对方的耳中—— “糯米团，你放心……我会在一周之后给你答案。”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那温柔的声音复又响起： “好，等你。” - 雾眉山庄。 夜晚如期而至。 同事们已经聚集在露天酒吧区，杯盏相交，人声喧闹。 夏也看了眼公司大群的消息，断断续续有同事们分享的喝酒照片，还催促没来的同事抓紧时间。 山庄的夜温度降低了许多，她披了件厚外套，拿上房卡，准备出去加入大家。 她赶过去的时候，刚好大家围在篝火旁，在玩着游戏。主持人眼尖地发现了她，急忙指了个空位给她，“夏也你快坐去那边，刚好新一轮的游戏准备开始了！” 她茫然点点头，急忙坐过去，却发现旁边的人是江沉。 他怎么也参加这种游戏了？ 主持人喊了“开始”，然后开始转动空酒瓶，随着同事们一浪高过一浪的欢呼声，酒瓶终于停了下来。 酒瓶口对着的人，刚好是她。 “哇！是夏也！” 同事们纷纷开始起哄：“夏——也！夏也！夏也！” 主持人拿出一摞牌递给她，同时将一瓶酒放到她面前，“最原始的玩法，真心话大冒险，你随便选一张接受惩罚，不选的话就需要在30秒内吹一瓶鸡尾酒。” “吼！夏也快来！” 她犹豫了一下，抽出一张牌，主持人高声念出：“你的初吻是什么时候？” “哦哦哦！初吻！初吻！” 现场又一阵起哄声。 夏也的表情有些紧张，指尖死死捏着那张牌，脑海中回忆着自己初吻的画面…… 那是临海的废弃大楼天台。 二十一意外开启了激情模式下，然后发生了那个吻…… “快回答啊夏也！”周围的同事在催促她。 她局促着开口，语气稍显犹豫，“我……我的初——” 还没等她说完，面前探过来一只手，将夏也那瓶酒拿起。同事们的起哄声瞬间到达了巅峰—— 夏也惊讶得无以复加。 江沉高高举起酒瓶，仰头，把衣领最上方的两粒扣子解开。 些许酒液随着他吞咽的动作从唇边溢出，晶莹剔透地往下滴落，沾湿他的脖颈，夜晚的灯晕开暧昧的光圈，将他上下滑动的喉结染上闪烁的水光。 莫名地有些性感。 不到三十秒，江沉喝完了一整瓶酒。结束后又将瓶口向下，晃了晃，示意里面完全空了。 “哟吼！江总好酒量！” 同事们欢呼着，纷纷开了酒，“我陪一个！” “作为上午游戏的垫底组，惩罚是我买单，”江沉又拿起一瓶，开盖，微微举高，“大家喝好。” 又是一饮而尽。 …… 后来这个游戏又进行了好几轮，夏也惊觉身旁的江沉早已不见了踪影。 夏环视了四周喝得东倒西歪的同事，悄悄起身去寻找江沉。不知道是不是愧疚感到驱使，毕竟垫底的人是他们两个，买单的却只有他一个。 其实是不公平的。 兜兜转转，寻寻觅觅，她终于在民宿顶楼的天台发现了江沉。 “你……还好吗？” 夏也迎着他孤独的背影走了过去，他手扶着栏杆，眺望远方星星点点的亮光。 不知是星火，还是人烟。 发觉夏也来了，他手撑着栏杆，转过身看她，语气微醺，“你知道我今晚花了多少钱吗？” “你输了，按照游戏规则本来就应该买单的，”夏也虽然没喝酒，但她的语气就像醉了一样莽撞任性，“花钱怎么了啊？你赚的那么多！” 江沉的唇角微微牵动。 那笑容无奈，却又带着些许晦暗不明的光影。 月色如水，她听见他说—— “花钱确实没什么，输游戏也没什么。但重点是，每一场游戏不都是你故意让我输的吗？” 第35章 夏也成嫌疑人 夏也自知理亏，张了张嘴又合上，最终选择了沉默。既然她来的目的就是确认江沉的状况，现在已经看到他没事了，所以也没必要多逗留。 结果她还没来得及转过身，肩膀就被温热的大手扣住。 酒精的气息将她包围，那手臂带着不容置疑的力度将她往他那一边拉拽。她猝不及防，肩膀撞上他胸膛，随后下巴被捏住，抬起。 “江——” “嘘。”他虽然喝了酒，但逻辑思维依旧清晰，“别声张，你一喊楼下的同事全听到了。你是想坐实那些关于我们的传言吗。” 堂而皇之的威胁。 夏也瞪着他，映着远山的月色，瞳仁清亮，唇瓣微微开合，将声音压得极低，“江总您到底要做什么？” 他垂眸，指尖抚着她小巧的下巴，明明是儒雅的君子形象，指腹却带着微糙的粗粝感，他轻轻摩挲，“我是个商人，而商人最重利。况且商业的本质是价值交换，既然你让我损失了不少钱，那作为交换，我从你这里要点补偿不为过吧？” “什么补偿？” 夏也看着他略显迷离的目光，那一刻真真正正明白了酒后乱什么的道理，老话诚不欺人。不过她不会妥协，他也休想得逞！ “江总您喝多了，回去休息吧，告辞。” 她刚卯足了劲儿想挣脱开他，却发现自己的手腕被他禁锢得很牢。 “你害怕了？”江沉的声音很低，被夜风拂得更为暗哑，“我记得好像都还没有说补偿是什么。” “所以到底是什么？”夏也用尽全力保持着冷静。 他没有着急回答，只是这样静静看着她……许久，才缓缓吐出几个音节：“笔记本的事，我郑重地，当面向你道歉。希望你能原谅我。” ？？ 夏也想好的一系列反驳措辞全都落回到肚子里，“……就这？” “对，就这。” 夏也看着一脸认真的江沉，不觉有些想笑，“好，我原谅你了。” 江沉微醺着咧开嘴，似乎是得到了满意的答案，于是松开她的肩膀，摆摆手，“我有些累，先回去休息了，再见。” 夏也点头，目送着他离开。 不大的天台，视野却很辽阔，下方是篝火区，即使站在高处她也依稀能听到同事们醉醺醺的喧闹声…… 她手扶着栏杆远眺。 丝毫没注意到身后的空地快速闪过一道黑影。 “啊——！” “有人跳楼了！！” “救命啊！快来人啊！” 楼下惊恐的尖叫声将夏也放空的思绪瞬间拉回，她扶着栏杆往下看，一群人里三层外三层围成一个圈，圈子中央的地面上直挺挺躺着一个人。 但天太黑，夏也看不清那人是谁。 “天台上站的谁啊？” “是夏也！” 人群中陆续有此类猜测：“该不会是夏也把李丽推下来的吧……” 李丽？！ 夏也站在天台边缘，清楚地听到人群中的议论，怎么会是丽姐…… 尖锐的警车鸣笛声由远及近。 刺痛了她的耳膜。 片刻后，几位警察上了天台，拉好警戒线，保护好第一现场，然后给夏也扣上电子镣铐，带回警局审问。 - 希亚市警局。 夏也双手双脚都被铐住，坐在审讯室，对面是两位警察，她的脑袋上扣着机械帽，指尖上夹着机械探头，各种电线连接的另一段是测谎仪。 一个中年微胖的警察带着纯黑口罩，语气严肃，“姓名。” “夏也。夏天的夏，也是的也。” “和死者什么关系？” “上下级。” 狭小的测试间内，气氛压抑紧张到了极点。 “什么时候去的天台？去天台做什么？” 夏也思索了一下，如实陈述，“我去的时候没看具体时间，但根据记忆，那个时候远处的山上刚好有整点的撞钟声，以及篝火的结束时间是十一点半，那会刚好临近尾声，所以应该是晚上十一点。我那会是去找一个朋友，简单聊了几句之后，朋友因为喝了酒身体劳累先行返回民宿房间。” 警察点点头，看了眼测谎仪，心跳曲线很平稳。 于是继续问她：“你去找的这个朋友是谁？” “我们公司的总裁。” 警察转动着手上的笔继续审问：“你最后一次见李丽是什么时候？” 夏也没有立即作答，她在脑海里迅速搜索着最近的记忆…… 警察敏锐地捕捉到，测谎仪屏幕上显示的心跳曲线稍有波动。 夏也正襟危坐，眉心蹙起，她想到了最近一次见到李丽，是在篝火晚会开始前，夏也看到大群消息之后，匆匆走出自己房间，结果门刚打开一条缝，就恰好撞见住对面的李丽打开门，那一刻她面色潮红，衣衫不整，甚至可以说是坦胸露肉…… 极为不得体。 与她平日里雷厉风行一丝不苟的形象大相径庭。 夏也当时急忙躲到门口，不敢发出一点动静。等到走廊里再也没了走路的声音，她才敢出门，去篝火区与同事们汇合…… 她不确定李丽有没有看见她。 “该问题回答时间即将超时，倒计时开始：5，4，3……”机械播报音无情地响起。 夏也深呼吸了一下，急忙作答，“我最后一次见李丽是在昨天，在公司，主编办公室。” 话音落下。 警察开始皱眉，虽然测谎仪上的心跳曲线依旧在正常浮动范围之内，但仪器正上方原本匀速闪动的绿色光点却快速明灭起来。 夏也同样注意到了绿色光点的异常。这意味着，虽然她刚才努力控制住了自己的心跳，但最新款的测谎仪依旧可以通过其他体征的变化检测到了她撒谎的倾向。 她试图挽回，又深呼吸了好几次。 越是努力让自己保持平静，脑海中的记忆就越是叫嚣着蜂拥而至…… 绿色光点停顿了片刻，再次快速地跳动起来。测谎仪屏幕上的某个数值在迅速增大，眼看绿色光点闪动的频率即将突破临界值，夏也几乎再也不能压抑住内心的紧张与慌乱。 就在她以为一切都完蛋的时候，一个熟悉的身影推门而进—— “可以了，测谎通过。” 第36章 目击证人 机械播报音再次响起：“测试结束，请测试者摘下仪器，离开测试间。” 绿色的光点在她眼前倏然熄灭，她按照指示将指尖上夹着的探头和手腕上缠绕的电线一一取下，抬头，便迎上元起的目光。 元起对着她轻点了下头，随后转向那两位警察，“诸如此类的压迫性测试，我之前就说过有待优化。测试系统一直无法准确区分紧张和撒谎这两种情绪表现，加上你们两个男性对峙一位女性，她在心理上本就处在劣势的一方，所以很可能会导致机器误判，错把紧张当撒谎。建议把优化工作提上日程。” 两位警察闻言，急忙起身，脱帽摘口罩，点头哈腰，毕恭毕敬，“好的好的，我们立刻就执行！” “嗯，”元气的语气稍稍降低了一些，“现在，我可以把人带走了吗？” 两位警察忙不迭点头，脸上是恭敬的笑容，“当然可以！您随时都可以带走。” 元起礼貌地道了声谢，夏也便紧跟着他走出了测试间，一直走到警局大门。 他的车就停在门口。 只不过今天不是拉风的蒂芙尼蓝跑车，而是一辆中规中矩的警车。元起拉开副驾驶车门，示意夏也上车。 两人纷纷在车上坐定，相顾无言。 还是夏也率先打破了沉默，“刚才谢谢你啊。话说你是他们的领导吗？怎么他们都那么听你的话？” “不算是领导，但确实有那么点话语权，咳咳，这个话题还是不聊了，聊聊你吧。” 元起话锋一转，“你刚才是不是说谎了？” 夏也不想骗他，点了点头。 元起疑惑：“为什么？” “因为……我不想把丽姐的一些隐私公之于众……那对逝者太不友好了……人都走了，至少要体体面面的吧……” 元起不自觉地皱眉，“你是不是知道些什么？” “未知全貌，不予置评。”夏也坚定地摇摇头，“对不起我不能说。” “你可真轴啊！” 元起按压着太阳穴，恨铁不成钢，“你不说出来只会把自己更被动的境地！” “无所谓了……” 夏也眼神空洞地望着窗外的黑夜，“反正我也活不了多久……” 元起震惊地转头，“你上次说你有心脏病，已经严重到这种程度了吗？说什么丧气话，该治治，你还年轻，一定能好起来的！” 夏也无奈地笑，摇摇头，刚准备说什么，只见窗边围过来好几个警察。 咚咚咚。 为首的警察亮出了逮捕证，示意元起把车窗摇下来。 他照做。 为首的警察举着逮捕证，义正辞严，“刚才据现场目击证人透漏，将李丽下天台致死的人，正是夏也女士，请下车配合我们调查。” 夏也震惊且无辜地看向元起。 元起当即质问他们，“你们确定没搞错？哪里来的目击证人？” “警察办案不是儿戏，”为首的警察语气很礼貌，“这点基本素养我们还是有的，但凡敢亮出逮捕证，就证明我们拿到的消息是可靠的。” 元起没有反驳的理由。 他只能眼睁睁看着夏也被拷上电子手铐，然后在两名身强力壮的警察的搀扶押送下，走进了警局，然后身影消失不见…… - 裴一诺的个人实验室。 他因为担心夏也的状况，自她告诉自己人在雾眉山庄的时候，便一直开着监听设备。 所以，对于夏也此刻的境遇，他一清二楚。 裴一诺拨通了一位私家侦探的电话，“喂您好，请帮我调查一下……” - 警局审讯室。 依旧是刚才那两位警察，其中一个微胖的趾高气扬看着夏也，“哟，怎么又回来啦？刚才不挺神气的吗？狐假虎威的人我最瞧不上了！” 夏也根本不理会这种言论。 她冷冷说道：“开始办案吧，不是说有目击证人吗？在哪呢？” 微胖警察招了招手，示意把人带到透明玻璃墙边。 夏也的双手和双脚都带着电子镣铐，在警察的搀扶下艰难走到玻璃墙前，坐定，里外的警察分别递给夏也和目击证人一个听筒，方便对话。 夏也的目光如鹰隼一般，思思盯着玻璃墙那边的人，语气冰冷如寒冬的冰窖，“为什么说我把她推下去的？你真的看到了吗？” 对面是夏也的同事，名叫王锁，一个中年秃头的男人，身形瘦削，且枯槁，是采编部的老员工了，但夏也和他并不熟。 他的语气很沙哑，“我当时就在对面的楼上看风景，我在阳台上清清楚楚地看到你把李丽推下了天台。” 夏也的表情很严厉，她强忍住被污蔑的气愤，尽量保持着语气的平静，“王锁，想必你知道造谣是犯法的吧。公然诽谤他人，并向公干机关提供虚假证言或线索等，情节严重者，处三年以上七年以下有期徒刑。这些你都知道吗？” 对方淡定应答，“当然。” “既然如此，你为什么还敢污蔑我？！” 王锁忽然大笑了起来，一脸的胡茬跟着松弛的面部肌肉一起抖动，“然而我并没有污蔑你，我有证据！” “你说谎！证据在哪？我什么都没做，怎么会有证据！”夏也终于压抑不住，愤然起身，双手重重地拍在了面前的桌子上。 镣铐将手腕划得生疼。 王锁得意地笑着，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照片，递给警察。警察把照片拿进来，举到夏也面前。 她定睛，看清了照片上的画面—— 那是光线昏暗的民宿天台，李丽站在最边缘处，背靠着栏杆，而夏也正站在她的面前，面露凶狠的笑容，正死死掐住李丽的脖子。夏也的手腕处青筋暴起，但从画面就能看得出她在用力，试图把李丽推下去。 “不可能！这是假的！当时天台上只有我自己在栏杆处看风景，我根本就没看到天台上有其他人！” 王锁添油加醋道：“公司里谁不知道啊，夏也的野心就是想当总编！呵呵，最近还总去巴结总裁，现在可好，把李丽推下去你就可以名正言顺地接任了呗！” 夏也气急败坏，猛拍着桌子，“你血口喷人！说假话是要遭天谴的！” 微胖的警察控制住夏也，恶狠狠地说，“人证物证俱在，你还敢狡辩！” 为首的警察摇摇头，收起照片，摆了摆手，“把她关进03号看守所吧。” 第37章 看守所的夜 她拖着沉重的电子镣铐，跟着警察走进了3号看守所。 因为是女孩，他们出于人道主义给她安排了一个单人间。警察打开门，指了指，示意她走进去。但她刚迈开脚，警察又叫住了她。 “哎哎，先站住。” 夏也疑惑，“还有什么事吗？” “进去前得搜身，不允许携带任何电子设备。” 夏也的双手被电子镣铐束缚在一起，只能堪堪将手臂举到一半，警察拿着电子探测仪在她身上来来回回扫了几遍，把搜出来的一支手机和两支录音笔全都没收。 “哟，装备还挺齐活儿，你是干啥的？特工啊？” 对于警察的调侃，她直接无视。 “行了，进去吧。” 一阵寒气袭来，门在身后重重地关上了。 她低垂的视线率先注意到潮湿的地面，环视四周，面积只有几个平方，四面都是高耸的墙壁，为了隔音，墙壁都是用最新的复合材料制成的。 仅有的一扇小铁窗悬在高处。 漆黑的夜，无星也无月，窗户很小也很高，她根本看不到一丝光亮。 仅有的一个小床已经占用了大半的面积，她走过去，失神地坐下，艰难地从口袋里掏出裴一诺给的药，送到嘴里，吞服下去。 好像这个药确实很有效。 最近这几天，心脏几乎没有出现任何的不适。 导致她一度以为，她自己已经是个正常人了…… 咔嗒！ 夏也顺着声音抬起头，门突然被打开，警察示意她出来，“有人来探视。” - 探视间。 隔着透明的玻璃墙，夏也看到了江沉那张略显憔悴的脸。 两人就这样静静看着，都不说话。 警察咳嗽了一声，提醒他们，“探视时间只有十五分钟。有话抓紧说，桌上右手边有电话听筒。” 夏也的双手被拷在一起，很艰难地将听筒拿起，“江总，谢谢你来探视我。对不起……” “道什么歉？”江沉同样拿起听筒，凛声质问。 话里的强烈情绪，不知是对谁。 夏也知道他可能不是针对自己，但听到他很凶的语气，还忍不住觉得委屈，声音里也染上了些许哭腔，“对不起，我给公司闯祸了……” “这怪你吗？” 话音刚落，江沉似乎也意识到了自己的语气有些重，他深呼吸，紧绷的唇线透出几分不忍与怜惜，“没做就是没做，我信你。” “现在雾眉山庄那边情况怎么样了？”夏也终于问出了最担心的事，“团建是不是不能继续了？在场的同事们是不是也都要接受调查？” 江沉点了点头。 短暂的沉默了几秒后，他再次开口，“不必担心这些，清者自清，我会帮你。” “但是现在我恐怕百口莫辩了……” “我都听说了，”江沉宽慰她，“目击证人既然是我司员工，那我有义务去详细了解下。别怕，我一定把你带出去。” 夏也没说话，只是点了点头。 两人都没再说话，沉默着耗光了剩下的探视时间。 当夏也被押回3号看守所的时候，已经是凌晨一点了，可她刚坐下没多久，门又一次被打开，警察无奈地做了个“请”的手势，“出来吧，又有人来探视了。” 夏也信神并没猜测来者何人。 只是机械地迈步向前走。 警察在一旁感慨，“啧，你这小姑娘人缘还怪好嘞，可惜喽，一念之差成了杀人犯……” “我没杀人！” 夏也瞪着眼睛回望他，由于休息时间不足，她的白眼球上布满了丝丝缕缕缠绕在一起的红血丝。 警察有些意外，“不是，你这突然凶个什么劲儿？” “我再说一遍！人不是我推的！我不是杀人犯！” “人证物证都齐活着呢，你这些狡辩的话还是留着骗鬼去吧，”警察摆了摆手，“得了你也甭和我掰扯了，探视间马上就到了，你有什么苦什么冤都和你朋友吐槽去。” 门被推开。 夏也隔着玻璃墙，一眼就看到了她的那只比熊犬，抱着它的人是裴一诺。 “糯米团！雪团子！你们怎么来了？” 裴一诺依旧保持着温柔的笑，“你的事我怎么会不知道，你下午在电话里说要去团建，我一猜你这个小粗心鬼就没安顿雪团子，所以我用你给我的备用钥匙打开你家门，把雪团子抱去我家暂住了。” “所以……我被逮捕这件事，你是从我公司那边听说的吗？” 裴一诺点头表示肯定。 但其实他没办法告诉她，是他在她手机里偷装了监听系统…… 夏也试图让自己笑一笑，可刚咧开嘴，脸上的表情就比哭还难看。 裴一诺看在眼里疼在心里，“小也，你是不是瘦了？” 这句话却成功把她逗笑了。 刚才努力了那么久都没笑出来，却因为裴一诺的一句关心忍俊不禁。 “糯米团，你说话前要不要过过脑子啊，这才一天没见，我瘦个鬼哦！” “让你受苦了……” 裴一诺柔柔的声线反复在她耳边徜徉，就像是四月的微风，拂过了人间的烟火。 - 探视结束，夏也重新回到了逼仄的看守所。 那里面没有钟表，她仿佛穿越到最原始的时代，只能依靠日月的东升与西落来辨别时间…… 夏也就这样坐在小床上，一夜未合眼…… 终于，最原始狭小的窗户透进来几束可怜的光线。 咔嗒！ 门再次被推开，警察黑着一张脸，走近夏也，然后蹲下身，在脚腕处的镣铐上“嘀嘀嘀”输了一串密码，夏也还没来得及问原因，警察已经直起身，把她手上的镣铐也解开了。 “走吧。” 夏也一头雾水地指着解开的镣铐，“这是什么意思？难道是我的嫌疑洗清了？” 警察继续黑着脸回答：“想得倒美，嫌疑没洗清，只不过是有人替你申请了特权。” “什么特权？” 第38章 他是酋长？ 警察指了指看守所门外，示意夏也自己去看。 她狐疑着走出去，看到了风尘仆仆的元起。 清晨的光浅浅弥漫，他冲她挤出了一个大大的笑，却难掩满面的倦容。 夏也关切道：“你昨晚是不是没休息好啊？” 他摆摆手，故意装出云淡风轻的帅气模样，“夏女士，你的关注点好像有点偏了吧，现在这种情况，不是应该感激涕零地向我道谢，或者直接给我一个结实的拥抱。” “……” 夏也无语。 元起也不再继续开玩笑了，拉上她的手臂，两人并肩向外走。 路过集体看守所的时候，铁笼一般的门口挤着好多张脸，瘦削、憔悴、甚至狰狞…… 他们发出鬼哭狼嚎一般的惨叫。 听得夏也心里一阵发毛。 元起感觉到了她的害怕，干脆一把揽过她的肩膀。 “冤枉啊！我冤枉啊！” “放我走！我无罪！” “……” 诸如此类的喊叫不绝于耳，终于在他们走出警局的时候，被身后的门板彻底隔绝。 夏也停住脚步，“元起，你给我申请的是什么特权？” 他耸了耸肩，“没什么，就是利用了你患有心脏病这件事，给你申请了住在其他地方接受调查。” “住在哪里？” “等会你就知道了。” 元起打开车门，做了个“请”的手势，邀请夏也坐上副驾驶座。 夏也照做。 半小时后，车子稳稳停在郊区一处偏僻的庄园大门口。 “这是……？” 夏也有些忐忑地跟着他下车，跟着他走进了大门，仆人们整体地站成两排列，恭恭敬敬地迎接他们。 元起拉起夏也的手臂，径直走向最中央那栋房子。 室内是酒店套房一样的陈设。 夏也找了个椅子坐定，好奇地问他：“这是哪？” “这是我的一处房产。” “那为什么警局的人会同意让我来这里接受调查？” 元起面露难色，不自在地抬手挠了挠头，“因为我和这里的警局负责人，有一些交情。” “什么样的交情，可以至此？” 夏也坐得很板正，脊背挺得直直的，大有一副打破砂锅问到底的架势。 元起无奈地扶额，“好吧，看来是瞒不住了……” 夏也满眼期待地等着他的答案。 元起使劲抓着头发，面部表情都快拧巴到一起，“因为我是非洲赛达部落的酋长，和希亚市这边的警局一直长期合作，我会定期提供一些暂住。” 夏也的表情肉眼可见地变得震惊。 元起有些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嗐，本来不想告诉你的，我是很想以一个平常人的身份和你相——” “噗……！” 结果话还没说完，夏也就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元起一脸不解，“你笑什么？”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结果这一问不要紧，夏也几乎要笑得停不下来了…… 元起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空气里弥漫着尴尬。 也不知笑了多久，夏也终于直起腰来，“元起，哈哈哈，我第一次见面的时候还以为你是个喜欢耍酷的公子哥儿，结果没想到你是个不折不扣的欢乐喜剧人啊哈哈！你是非洲的酋长？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元起愣住，“这么好笑吗……” 嗡嗡嗡！嗡嗡嗡！ 元起的电话响起，他想了想，干脆开了免提，“喂老妈，什么事啊？” “儿子呀，吃早饭了没呀？” “吃了，您儿子我都二十四了，肯定饿不死的，一日三餐要多按时有多按时。话说，您打电话来不是要问早餐这回事吧？要不劳烦您直接说正事？” 电话那头的语气有些心虚，“诶嘿，儿子呀，其实妈妈打来是想问你，和临国公主相亲这件事，你考虑得如何啦？同意的话我立刻就给你订机票，你马上飞回来，两家一起吃个饭，选个吉祥日子把事儿定下来！” 元起无奈，“妈，我都说了我不要相亲。” “哎呦，儿子你可不知道，邻国公主长得可好看呢！” “长得好看的姑娘可太多了，”元起在说这句话的时候，装作无意地看向夏也，唇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但是呢，除了漂亮的外表，我更喜欢有趣的灵魂。” “哎你这孩子！” “老妈没什事的话我先挂了，我这边还有正事要忙。再见。” 电话挂断后。 夏也再也笑不出来了，“你……你真是非洲的酋长啊？” 元起笑得很开心，“不然呢？” “好吧，是我有眼无珠，”夏也低下头以示歉意，“我太肤浅了，请允许我收回刚才那些不礼貌的笑……” 元起陪着她演戏，“没事没事，我大人有大量，原谅你了。” 嗡嗡嗡！嗡嗡嗡！ 电话再次响起，元起依旧按开免提，“喂，哪位？” “夏也现在是在你那里吧？” “对，你是？” “我是希亚市警局特派员，奉命来调查夏也这个案子。” “嗯，你想了解些什么？”元起的眉心不自觉拧紧。 “夏也女士听得到吗？” “听得到。”元起急忙将手机拿得离她近了些。 “夏也女士，我想了解一下，您和江沉是什么关系？请务必如实作答。” 夏也倒是答得很淡定，“我和江沉是上下级关系。” “除此以外呢？”电话那头的人穷追不舍。 “我们只是单纯的上下级关系，他是我的总裁，我是他的员工，仅此而已。” “那事发当晚，你是去天台找江沉的对吧？” “对。” “你和他在天台待了多久？” “大概十几分钟。” “直到李丽跳楼事件发生，你也一直和他在一起吗？” “不是的，在此之前江沉先行回客房休息了。” “你确定？” “确定。”夏也斩钉截铁。 电话那头的人似乎有些疑惑：“您的说辞似乎和江沉那边提供的信息不符。” 夏也莫名有些慌张，“他那边说了什么吗？” “就在刚才，江先生自称是人证，他说整晚都和你待在阳台，他可以作证，人不是你推下去的。” 夏也的心脏瞬间收缩加剧，似乎有一只无形的手狠狠将它揪住，紧得透不过气…… 江沉你是不是傻，为什么要做伪证？ 电话那头的特派员似乎很为难，“由于那个山庄比较原始，天台上并没有监控摄像头，所以很难界定说的话是真的。而且王锁那边还提供了照片为证……” 听着电话那头的自言自语，夏也的脑海里开始疯狂旋转—— 照片…… 江沉做伪证…… 如果人证可以是假的，那物证…… 夏也忽然灵光一现，对着电话大喊：“特派员先生，麻烦您查一下那张照片的真伪，送去专业鉴定中心，看是否有合成痕迹。” 第39章 舆论发酵 “夏也女士，那张照片我们早已在第一时间鉴定过，毫无合成痕迹。” 夏也当即反驳，“毫无合成痕迹？！你确定？！” 电话那头的语气依旧不紧不慢，“我们警方办案是绝对专业的，您不必担心，我们不会粗心到忽略辨别照片真伪这种细节。” 但是怎么可能呢…… 夏也心里百思不得其解，她根本就没推李丽，又怎么会有那张所谓是证据的照片？还没有合成痕迹？ “不好意思啊夏女士，我这边打进来一个电话，先挂断，稍后打过来。” 夏也听着一阵阵的忙音，心情也跟着莫名焦虑起来。 几分钟后。 电话重新响起。 这次电话那天的态度似乎很坚决，“夏也女士，就在刚才我们发现了重要线索和证据，所以很抱歉，我们可能需要提前收回你的特权，即刻将您逮捕归案。” 元起和夏也双双惊愣。 十分钟后，警车的鸣笛声打破了庄园周遭的宁静，夏也重新被拷上电子镣铐，在几个特警的押送下上了警车。 - 审讯室。 一张方方正正的高强度塑料桌子陈横亘在夏也和警察之间。 “夏也女士，坦白从宽，抗拒从严。我们希望你能明白这个道理。”警察将手肘撑在桌面上，眼神如猎豹般犀利。 夏也的眼神很冷，没有任何的胆怯，“警察先生，即使您问我一百遍，一千遍，一万遍，我还是这个回答——我没有推李丽！那天我在天台上只是看见一个黑影从我身后闪过，再然后就听见天台下面有人喊跳楼了。我什么都没做，清者自清。并且，我也愿意为自己所说的每一句话负责任。” 女孩的声音斩钉截铁。 警察似乎也被这姑娘的坚持给折服了，他无奈摇头，叹了口气，“但是现在我们掌握的证据和线索，可都是对你不利的。甚至可以说，几乎能直接给你定罪了。” “是什么证据和线索，麻烦警察先生告知。” 夏也从昨天案发到现在，滴水未进，导致声音都很虚弱。 警察将提前打印好的证据摆在桌上，“这些是我们从李丽手机上查到的最近一周的通话记录以及聊天记录，其中出现频次最高的人就是你。” 对于这个调查结果，夏也有些意外，她和李丽最近确实因为那个s级项目的事情沟通过几次，不至于频率这么高吧…… 警察继续说道，“并且，我们在她的笔记本电脑里发现了一个两天前新建的文档，命名为空，但里面的内容却与你有关。” “与我有关？！”夏也震惊。 警察淡定点头，“是的，里面的内容大概是这样，李丽预感夏也即将被总裁任命为希亚新闻网总编，她准备提前构思卸任演讲稿。” 夏也想不通，原来在丽姐心里，就是这么想她的吗…… 警察看着面色苍白的女孩，也有些于心不忍，但还是得公事公办，“所以夏也女士，依据目前所掌握的种种线索及证据，你的作案动机很明确，就是为了争夺李丽的总编一职，对吧？” 夏也苦笑着，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半个音节。原来人愤怒到极点的时候，是表现不出任何失控情绪的。 此刻她甚至很平静…… 警察看着失魂落魄的女孩，深深叹了口气，“我再给你半天的时间考虑一下。现在这个情况，你坦白从宽，供认犯罪事实，或许我们可以考虑从轻处罚。但如果你依旧坚持原口供，恐怕……哎，最后这句话我作为一个长辈对你说，不是站在警察的立场。我劝你真的要想清楚，你还年轻，别把这么美好的人生给葬送了……哎。” 咔嗒。 随着警察的叹息，他转身离开，审讯室的门被紧紧关上。 随后又有两名年轻的警察过来，将她押送至3号看守所。 又是那一扇高高的小窗，又是那个逼仄的空间，夏也感受着这个冬季的微弱阳光，她有些记不清了，往年的冬天也是如此漫长吗…… - 裴一诺的个人实验室。 他正在对evil021仿生人进行各项指标的检查。 屏幕上显示的各项数据均处在正常范围，唯独心脏的重量……继上次测出320克质量之后，之后的每次测量结果都不尽相同…… 时而是310克，时而是301克，时而又回到了原本出厂时的299克……质量克数并不固定，甚至看起来毫无规律可言。 那么之前导师所说的“灵魂粒子假说”，似乎还有待考量…… 裴一诺下意识看了眼躺在白色床上的仿生人，此刻他正处在休眠模式。看着那除发色外张和自己一模一样的脸，裴一诺莫名陷入了沉思…… 手机屏幕忽然亮了一下。 他本能拿起来查看，是某新闻软件的推送通知。他点进详情页，发现李丽坠楼事件已经在网上引发了大量的关注和讨论—— 网友a：天啊！希亚新闻网总编坠楼身亡？ 网友b：据说是同公司的员工给推下去的。 网友c：这员工好像是和总编关系还不错呢，啧啧，表面点头哈腰，一转头却把人给推下去了！ 网友d：知人知面不知心啊！这员工不怕夜半鬼敲门吗？ 网友e：利益当头，谁还管那些啊，据说是为了抢总编的职位才下此毒手的…… 网友f：凶手谁啊？男的女的？有知情的么？ 网友x：我知道。我当时就在现场，推总编下楼的人是个女的，叫夏也。 这条评论一下子成为了热门第一。 网友们纷纷义愤填膺地开骂，各种问候夏也的十八代祖宗，甚之连她家住哪都扒出来了…… 舆论持续发酵…… 裴一诺的眉心紧紧拧在一起，他沉着脸退出评论界面，翻出私家侦探的号码，一个电话拨了过去。 “喂，我让你查的案子进展怎么样了？” “裴先生，很抱歉，我们这边所能找到的都是对夏小姐不利的……目前状况比较棘手……” 嘀！ 仿生人的休眠模式时间已结束，他立刻睁开眼，从床上坐起来，转头看向裴一诺，缓缓开口—— “夏也是不是遇到麻烦了？” 第40章 仿生人参与查案 裴一诺瞬间有些惊慌，“你怎么知道？！” 仿生人倒是很坦然，他从容不迫地翻身下床，踱了几步，在裴一诺面前站定。 由于一个站着一个坐着，仿生人的视线显得有些居高临下，“对于这种手段，你应该很清楚才对。” “……？”裴一诺不解。 仿生人似乎在笑，“你不是在她手机里安装了定位系统吗？我和你用了一样的手段，只不过比你的光明磊落一些。” 裴一诺愤然起身，视线与他平齐，怒目而视，“你！” 他在忍耐自己的情绪。 过了许久，裴一诺确认自己恢复正常后才开口询问，“你是通过什么方式了解到夏也的行踪？” “她的项链。” 裴一诺立刻恍然大悟，“小也以前确实告诉过我，她一直戴的那条项链暗藏玄机，吊坠里有她爷爷定制的微型定位器……” 随即，裴一诺便发现了端倪—— “但我记得那定位器的终端程序是在小也家的电脑上啊，你怎么会……？！” 仿生人的表情依旧淡定，似乎早就预料到了他的问题，答案也预先准备好了一般，从容应对，“看来你对我还不是特别了解啊，裴主任。” 仿生人特意加重了后三个字。 “初代仿生人已经迭代出了信号波程序转移功能，几乎是动动手指的功夫，甚至都不需要直接接触，就可以将那段程序复制粘贴到我的终端。” 裴一诺感觉到了一丝恐惧。 这个稍显陌生的名词，让他瞬间想起了上次——evil021将夏也劫持到海边废弃建筑物天台，记者的直播画面从原本的广角，瞬间切换到仿生人胸口那颗机械心脏的特写画面…… 所以，那是evil021就是使用了信号波程序转移功能！ 裴一诺莫名生出一丝不安…… 这个ai仿生人身上，夏博士究竟还埋了多少他不知道的玄机？以及……ai技术会不会自行迭代至人类无法掌控的地步…… 仿生人打断他的思绪，“夏也为什么会被关进看守所？你一定知道原因。” 裴一诺斜睨着他，“夏也的事，与你有关吗？” 仿生人向前一跨，进一步缩小两人之间的距离，目光与他对峙，“既然我的心脏注定要给她，那她的事，就与我有关。” 空气里似乎蔓延着火药味。 裴一诺不想和他理论，刚想拿起遥控器按开休眠键，却被仿生人抢先一步夺了过去。 “裴主任，您似乎是贵人多忘事，”仿生人紧抿着嘴角，似笑非笑，“忘了上次是因为什么才发生的那件所谓的ai仿生人袭人事件？” 裴一诺冷笑着回答，“我当然没忘，上次我强迫你去做机械心脏移植手术前的各项检查，你十分反抗，我便尝试强行给你打开休眠模式，在挣脱的过程中你误伤了我，然后逃逸。” “既然如此，”仿生人晃了晃手中的遥控器，“试着把我当一个与你们人类平等的存在，不要妄图强迫我做任何事情。” “你以为你这次还逃得掉吗？”裴一诺指了指门外，“我安排了几十个保镖轮流站岗，随时待命，你就算插翅也别想从这里逃出去！” “放心，我不逃。” 仿生人的声音保持在同一个波频，“你也没必要雇佣那么多保镖，有这钱不如多给夏也买些必需品。别担心，我这次会全力配合机械心移植实验，直至它成功。” 裴一诺彻底愣住了。 缓了好久才终于搞清楚眼下的状况，“为什么？你为什么突然转变了自己的立场？你不是说坚决抵制机械心计划的吗？你不是呼吁人类不要将ai仿生人作为实验载体吗？现在这到底是因为什么？” “至于原因我有权保持沉默，”仿生人重新坐回到床上，脸上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总之，不是因为你。” 裴一诺愣在原地。 他似乎重新认识了这个仿生人，重新认识了evil021。 “裴主任，我忘了和你介绍”，仿生人的嘴角浮起一抹笑意，“以后请不要叫我evil021了，请叫我二十一。” ？？？ 裴一诺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仿生人则收回笑意，继续说其他的事情，“裴主任别愣着了，抓紧时间为我转述夏也这个案子的进展情况，她现在需要我们。” 是的，他说的是需要“我们”，不是“我”。 对于这一点小细节，裴一诺还是很受用的。于是他点点头，正了正白大褂的衣领，坐回到椅子上，详细为二十一转述整个案件的来龙去脉以及进展情况…… 二十一的中枢系统飞速运算，思考，当年改造时被保留的人类大脑也似乎运转得更为迅捷了…… 他很快便找到了头绪。 “那个叫王锁的人，提供的照片很可疑，你能否帮我把照片拿过来。” 裴一诺面露难色，“恐怕有难度，照片现在作为物证，在警察那边保管……” “照片是突破口，务必要找来，”二十一语气很坚决，“夏也等不了那么久，越快越好，你调动一下人脉试试看。” 裴一诺听着眼前的仿生人如此认真的建议，他先是有些恍惚，转而郑重地应允，“好，我立刻联系人，多方努力，确保将那张照片拿到手。” 一小时后。 裴一诺辗转问出去五个人，终于再打给第六个人的时候，对方给他提供了一个可靠的联系方式，说是这人贼有来头，背景够硬，联系他准可以从警方那里拿到照片。 他半信半疑地拨通了这则电话。 电话那头的人声音听上去很疲惫，“喂，哪位？” 裴一诺如实说明来意。 电话那头明显一顿。 裴一诺以为信号不好，又确认了一下，“喂，元先生，请问您听得见我说话吗？” 电话那头忽然发出一声轻笑，“我以为谁呢，原来是竹马哥呀～” 竹马哥？ 裴一诺被这三个字整懵了，在脑海中飞速搜寻着相关的记忆，终于，他想起来了！ “你就是那个所谓的小也的同事？” “对的，是我。” “你那天果然骗了我，呵呵。”裴一明显带着情绪。 元起的心情较之刚才却变好了许多，“骗不骗的先抛开不谈，我只知道你现在是有求于我，对吧？” 第41章 他也进去了 元起的挑衅像极了学生时代的显眼包，也不藏着掖着，所有情绪都是直给，全天下的人都能看出来他此刻的阴阳怪气。 “是，我确实有求于你，”裴一诺顿了顿，敛起不相干的情绪，“如果元先生方便，还请施以援手。” 元起对他的态度很满意，“说吧。” “可否劳烦元先生向警局借用一下那张天台的照片？” “你说的是坠楼案的物证？” “正是。” 元起瞬间警惕了起来，“你要这个做什么？” 裴一诺看了眼身旁的二十一，下意识把手机按开免提，开诚布公对他解释，“为了救夏也。” “我知道你的意思，你是怀疑这个照片有问题对吧，”元起在电话那头叹了口气，“但很不幸，警方已经预判到了这一点，他们早就做了真伪鉴定，结果表明，毫无合成痕迹。” 还没等裴一诺开口，仿生人就抢先对电话那边回话，“鉴定结果可能存疑，希望元先生可以相助，将照片拿给我们。” 元起被这突如其来的声音给吓了一跳，“竹马哥这谁啊？你助理？” 裴一诺踟蹰着，扶额，无奈答道：“对，我助理。” 二十一顺势追问：“元先生，今日可否将照片拿给我们？” 元起又气又想笑，“竹马哥，你这助理真是可以啊，ph届的第一人呐！我这一句话都还没说呢，已经给我安排得明明白白了，哈哈哈。” 二十一有的时候对于“话里有话”这件事比较钝感，他以为对面在夸自己，“谢谢元先生，第一人这个称号不敢当，只能说是ph届的后起之秀。所以，照片的事就有劳了。” 元起并没有觉得冒犯，反倒是在电话那头笑得很开心，“这小助理还挺有意思啊，好，我答应你们，今天就把照片给你们搞到手！” - 看守所。 夏也怅然若失地坐在床上。 看着高墙的小窗里洒下来的光线从微弱转为刺眼。 忽然，不远处传来一阵响动，同时伴随着人声—— “进去吧，4号看守所。” 夏也对这个声音很熟悉，是那个劝她想清楚的警察。想到这里，她莫名有些伤感。 但紧接着，下一句话却令她彻底僵住—— “好的，谢谢。” 这个声音……？ 是江沉！ 她急忙站起身，根据刚才警察所说的“4号看守所”这个信息，她回忆了一下来的时候各个看守所数字的排序，判断右侧墙面连着的就是4号看守所。 她趴在墙上仔仔细细地听。 所幸墙壁的隔音效果并不算好，加上环境昏暗，人在视力受影响的情况下听觉会变得格外敏锐，于是，她可以清清楚楚地听到隔壁的响动—— 他缓步走了进来，脚铐叮叮当当…… 砰！警察把门关上了…… 接下来就是一些细碎的响动，她大概可以想象得到，此刻的江沉表情淡然，笔挺而立，用冷傲的目光环视四周，在狭小逼仄的空间里依旧保持着矜贵的姿态…… 明明这种地方和他就不属于一个世界。他那么美好，美好得如同生活在仙界的王子，这样的人间疾苦，他本不该来经受的…… 她居然心底一软。 江沉是不是为了她才进来的？！ 当这个想法出来的一刻，她的内心本能地抗拒，却又无法克制地任由那些情愫蔓延疯长…… “夏也，你能听到吗。” 江沉的声音通过墙壁清清楚楚传过来，句尾的语调并没有上扬，似乎这并不是疑问句。就好像他知道一样，他知道她能听到他…… 夏也的心跳莫名有些加速。 她清了清嗓子，抬高了声音回应他，“我能听到你。” 他并没有太多的反应，只是低低地回了一个“嗯”。 随后两人都没有再说话。 彼此默契地背对着那道共用墙，整个身体缓缓下滑，最后蹲坐在地面，后背抵在墙面，双腿随意地伸直。 隔着一道墙，却像是两人背靠背坐在一起…… 固体传声的效率远高于空气。 他们背倚着同一道墙，脑袋松弛地靠在墙面，距离近到甚至可以听见彼此的呼吸。 许久，夏也终于按捺不住心中的疑惑，“江……你怎么也进来了？” 再三犹豫，她还是没有叫他江总。 低沉如琴音的声线，穿透墙壁，“以你的聪明智慧，应该猜得到答案吧。” 她呼吸一滞。 感受着心跳开始失序……于是急忙掏出口袋里的药，吞下一粒。 “心脏又不舒服了？” “嗯。” 对于江沉知道她患有心脏病这件事，夏也一点也不奇怪。 毕竟他是机械心计划的投资人。 想到这里，夏也干脆大着胆子问他：“那个……你为什么要投资机械心计划啊？” 墙那边的人分明一愣，他显然没料到，隔壁小姑娘的思维可以跳跃得这么快。 她甚至还在催促。 “江沉，你快说啊，到底为什么要投资机械心计划？” 他忽然怔住，“你叫我什么？” “江沉啊。” 倏然一瞬，似乎有什么东西在他心底细细密密裂开，他的瞳孔有光划过，“怎么不叫江总了？” “就……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你不是让我叫你江沉吗……” 他眼眶湿润。 本以为这声“江沉”是不经意间的疏忽，却没想到是她特意的安排。 “好，”他唇线紧绷，压抑着此刻的所有情绪，“以后都这么叫吧。就算是上下级，亦或是其他的任何一种关系。你都可以……直接叫我江沉。” 他等待着，等待着…… 墙那边的女孩终于应他，“好。” 江沉紧绷的唇角缓缓松弛下来，“谢谢你……” “啊？” 夏也惊愣，“谢我做什么？” “没什么，”江沉会心地笑，巧妙将话峰一移，“现在该我回答你的问题了。” 几秒钟的停顿后。 江沉说了这样一段话—— “机械心计划，其实并不是我的初衷。可以说是我外公的执念与信仰吧，他一直以来都想做一件永世流传的丰功伟绩。第五次工业革命的到来，将人工智能的应用推向高潮。但他认为，目前的这一切还仅仅只是浮于表面，他希望人工智能可以真正的造福于人类，例如延长生命。而心脏，是人体的发动机，是最核心的部件。如果心脏都可以替换成机械材质而没有排异反应，那其他部位自然也可以替换成机械的。到那时，疾病将不再成为人类的威胁，各个器官都可以替换成机械部件，寿命自然可以延长。所以机械心计划因此诞生。” 第42章 假死 江沉的话，每一个字夏也都听得很清楚。 但她却敏锐捕捉到了这番话的漏洞所在，“可是江沉，你说的这些都是你外公的执念和信仰……那你呢，你的执念和信仰又是什么？机械心计划符合你的初衷吗？” 他沉默，似乎被问住了。 许久，他轻轻呢喃了一句，“我没什么信仰……” “没有信仰？”夏也觉得很意外，“就没有什么你想做成的事吗？” 江沉认认真真在脑海里搜寻，最终还是给出了相同的答案。 “没有。” 夏也哑然。 这和她的猜测大相径庭。 她本以为，江沉会是个儒雅的野心家，有着不凡的理想，再加上睿智的手段，成功不过是信手拈来之事。 可他却明明白白地告诉她，他没有信仰，没有想要做成的事。 “江沉，不要为别人而活，这样会很累的……” 夏也的话穿过墙壁，清清楚楚地进入他的耳中。她的声音不轻不重，却足以在他最深处的心脏，生生凿开第二道裂痕。 第一道……是咖啡店那次她给的。 夏也并不知道江沉此刻的心理活动，见他沉默，便自顾自继续说下去，“你可以试着从每天的生活里寻找一点灵感，比如开车路过宠物店看见店员给猫猫狗狗洗澡的时候；比如吃午饭看到邻桌小情侣互相喂饭的时候；比如你开车路过森林公园，看见两位古稀老人手牵着手散步的时候……你可以留意一下，哪些时刻会戳你的心。” 夏也被自己说的眼前都有画面感了，她满脸都堆着笑，“从这些微小的事件里，兴许你就能够找到自己真正喜欢的事情，而人一旦有了自己真正喜欢的事情，就会进而产生追求和信仰。” 江沉听得心尖一软。 他被铐住的双手，左右交叠到一起，骨节分明的修长手指优雅性感，似乎有一股莫名的力量自心口喷薄而出，一路蔓延至双手。 他右手的食指本能地抬了抬，像是要挣脱开其他手指的束缚与纠缠，可刚移开毫厘，却又立刻规规矩矩地回归原位，和其他手指重新交叠到一起。 他在克制。 可他自己也弄不清，到底在克制些什么。 终于，他说了一句，“好，我会按你的建议，努力试试看。” 夏也同样报以温暖的回应，“加油啊江沉，希望你能早点找到自己的信仰！” 他点点头，忽然想起来一件事，“对了，那所老房子，我买下来的时候并不知道是你的，所以很抱歉害得你当时那么着急出去找房子。如果有需要的话，你随时可以住回来。我有其他地方住，不会打扰你。” 夏也当即拒绝了，“使不得使不得，你花了真金白银买下来的房子，理应是你来住啊。没必要再让给我，那我岂不是成了鸠占鹊巢了，哈哈。” 江沉问出了另一个疑惑，“其实你那栋老房子离公司并不近，既然想在希亚新闻网长久发展，为什么不卖掉它，换一套离公司近的房子呢？” 夏也幽幽叹了口气，“这个问题我何尝没考虑过呢，只是因为这个房子对我来说有特殊的意义……” “什么意义？” 江沉似乎有某种预感，接下来她说的话很可能会成为他的一个转折点。 “因为这是我已逝的爷爷留给我的唯一财产……” “已逝的爷爷？” “对，”夏也半抬起头，望向乌漆嘛黑的天花板，语气有些伤感，“爷爷走了很久了……” 果然如他所料。 这和江沉之前拿到的信息并不相符，他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关切地询问，“在你很小的时候就走了吗？那你自己一个人是怎么生活的？” “他走了七年了……那会我十七岁，已经快成年了，所以一个人生活也完全没有问题。” 江沉听后，立刻在心中罗列出有出入的点：他外公和夏博士关系很好，并且两人在英国经常一起约饭，而夏博士就是夏远松，也就是夏也的爷爷。但夏也又说爷爷去世七年了……算了下这个时间，七年前确实是外公第一次和夏博士会面…… 江沉彻底确定了一件事—— 夏也的爷爷，是假死！ 那一刻，江沉莫名觉得，只要他顺着夏博士这条线查下去，就一定能找到自己外公的弱点…… 是的，找到外公的弱点，有一天可以有足够的力量与之抗衡，甚之摆脱他的控制……这是他一直以来最想做成的事，也可以说是某种“追求”吧。 所以，其实刚才他骗了她。 - 与此同时，裴一诺已经拿到了元起给寄来的照片。 他的个人实验室里，二十一正对着那张照片仔仔细细地查看。 这仿生人的眼睛构造裴一诺很清楚，这是当年夏博士亲自带着他参与研发的仿生眼球。 相当于高倍摄像机和显微镜。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 裴一诺紧张地来回踱着步，看着仿生人在实验台前反复研究那张照片，却依旧是一筹莫展的样子…… “二十一，进展如何了？有发现没？”裴一诺试探性地小声问了几句。 可仿生人就像没听到似的，依旧沉浸在自己的观察里。 裴一诺摇头叹气，觉得从照片突破这个想法怕是要破灭了…… 可就在这时，仿生人忽然冲到他面前，二话不说抓起他的手。 “二十一你做什么？”裴一诺被这突如其来的动作搞懵了。 仿生人依旧不说话。 他一手拿着裴一诺的手，一手举着照片，左右对比…… 裴一诺虽然不知道他在观察什么，但本能地从心里替他捏了把汗，甚至怕打扰到他，就连大气都不敢喘一下。 忽然，二十一的瞳孔迸射出一道光亮。 “我知道了！” 裴一诺急忙追问，“你发现什么了？” 二十一高高举起照片，“这张照片看似毫无破绽，但其实，有一个细节，出卖了它。” 裴一诺急得直拍脑袋，“哎都什么时候了，二十一你干脆点，讲重点！” “重点就是，人类的手，背面的指关节处的纹路，每一根手指都各不相同，但我发现，这图片上的手，每一根手指的关节纹路都是一模一样的。我本来想对比手心正面的指纹，但图片上只拍到了手掌背面，所以只能靠这个细节来判断。” 裴一诺似懂非懂，“所以呢？” 二十一斩钉截铁，“所以这张照片是伪造的。” “伪造手法呢？” “初步判定是ai合成，手法比较先进，百分之九十九的细节都和真人完全一致。” 第43章 仿生人的梦境 裴一诺惊喜之余，想到了一个很现实的问题，“ai合成照片，这个观点只是我们自己的推测，要如何去证明呢？据我了解，目前的照片鉴定技术还比较有限，警方能调用的鉴定团队一定是目前最高水平的，就连他们都说这照片没问题，所以我们很难……” “我倒是有个办法。”二十一幽幽地说道。 “什么办法？”裴一诺急切地问。 仿生人目光坚定看向前方，“拿到李丽的电脑和手机。” 裴一诺有些不解，“那两样东西警方早不是就查过了？手机里的通话记录和电脑里的新建文档，都是对夏也不利的。” “表面看到的，不一定就是真相。” 仿生人接着补充道，“也许那些所谓的线索和证据，只是凶手选择性地想让我们看到的……是狐狸就总会露出尾巴，只要凶手存在过，那些痕迹就不会被抹去。” 裴一诺郑重点了点头。 “好，我会尽全力去拿到这两样东西。” 转过身的一瞬，裴一诺背对着他，问出了深埋于心的那个问题—— “你为什么如此为夏也着想？” 裴一诺不自觉地一根一根屈起了手指，由于握得太紧，指关节处隐隐作痛，连带着心尖也升腾起挥之不去的酸疼。那一刻他深深体会到了，什么叫做十指连心…… 身后的仿生人回答得很直接，“因为我欠她的。” 裴一诺松了一口气。 他本来预想的是，比这个更直白更热烈的答案…… 还好，还好。 一切都还来得及。 “我走了，很快就帮你拿到。”裴一诺果决推门离去。 只剩仿生人独自留在实验室。 他确认裴一诺完全离开之后，迅速启动信息高速传输模式，不动声色坐在椅子上，事无巨细将这几日的重点事件汇报给仿生人首领。 二十一知道裴一诺实验室里有监控摄像头，而且会在他离开的时候就会开启，所以他哪里都不能去，也不能说话，不能做奇怪的动作，避免引起他的怀疑。 所以他选择启用信息高速传输模式，即使裴一诺此刻正在监视着他，看到的也只会是一个呆坐在椅子上发愣的仿生人而已。 仿生人首领回应了他—— “很好，借此机会，替夏也洗清冤屈，并由此重获所有人的信任，更有利于后续卧底任务的开展。请继续保持，期待你的凯旋！” 二十一回道，“谨遵首领指令。” 随后便默默关掉了信息高速传输模式，双目放空，瞳孔里的水蓝色似乎蒙上了一层灰尘。 他估计了一下路程，裴一诺实验室到警局，开车一个来回的话大概需要一个半小时，他刚好可以趁这个时间做点其他的事。 他开启了学习模式，闭上眼，在椅子上正襟危坐。 ai仿生人的学习模式很简单，主要就是通过梦境来模拟各种场景和事件，从而提高他们适应社会的能力，和随机应变的能力，以及处理问题和解决问题的能力。 梦境是会随即匹配的。 所以每一次进入学习模式，仿生人拿到的场景和事件都是随机生成。 这一次，是一片汪洋大海。 暴风雨肆虐，海浪翻滚，二十一独坐在一条小皮艇上，随着浪涛的起伏而摇摆不定。 他猜测，这次的梦境大概是要教他一些恶劣环境下生存与自救的技能？ 但下一秒，他就知道事情没有这么简单，因为一声呼救清清楚楚地传入他的耳中—— “二十一，救我！” 而这个声音，就像是扎根在他心底的一根刺，怎么拔都拔不出来，即使耗尽了全部的力气，它依旧深深地插在心脏最柔软的地带…… “二十一，救我……” 是夏也。 这是夏也的声音。 恍惚间，仿佛昨日重演了，又或者是时间倒退了……回到他欺骗她的那一天，回到她被架上手术台的那一天，回到她对他说“我们两清了”的那一天…… 心脏钝痛得无以复加。 他想救她。 学习模式的系统却告诉他，不能救那个女生，因为这个小皮艇只能承载一个人的重量。 他被迫停止了所以的动作。闭上眼，好像又能听到她那天的小声啜泣，那女孩有时候很脆弱，如一张白纸，随便什么风雨都能讲她置于死地；可那女孩有时候又很顽强，像一只蝴蝶，羽翼薄如纸张，却能振翅越过整片汪洋…… 海浪汹涌中，他似乎能看清那女孩的身影，她好像在流泪，好像有流不完的眼泪。 可那泪却像是流进了他的心里，侵入那道未愈合的伤口，痛觉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剧烈…… 不。 不可以放任不管。 他决定违背系统的指令。 仿生人是这样想的，也是这样做的，他毅然决然跳下海，准确无误地游向夏也，一把抓住她，然后带着她游回到小艇旁，双手托举着，将她送上去。 他想，自己去死就好了。 反正这是梦境。 于是他释然一笑，闭上眼，决定松开手，任由海浪将自己吞没。 可夏也却死死抓住他了的手臂！ “二十一！你在做什么？你给我上来！抓紧我！你不许放弃！” 他不可置信地睁开眼，看着近在咫尺的女孩，那苍白的小脸上满是担忧与焦急。 她是在……关心他吗？ 海浪继续翻涌，一波接一波地拍打着小艇，视线全部被水雾模糊。 “二十一！快！快上来！” 夏也在呼喊，她的手牢牢抓住他，不敢松懈一丝一毫的力气。 “你别管我！”二十一同样对她呼喊，“这艘小艇承受不住两个人的重量，如果我上去，它就会沉没的。” “你怎么知道？” “因为这是我的小艇，我了解它。” 他们周遭是无边的海，狂风呼啸，乌云压城，响雷滚动。小艇不断地颠簸、震颤、摇摇欲坠，仿佛随时都可能沉入海底。 二十一几近咆哮地嘶吼，“快松开我！不然我们就都没命了！” 夏也却笑了。 滔天的海浪中，她的回答很轻，很轻，却足以让彼此都听到—— “没关系。”那声音里没有一丝一毫的踟蹰。 “那就一起死掉好了。” 第44章 心脏病发作 “你说什么？”二十一不可置信地问她。 她重复一遍，“你不是说，如果你上来的话，这艘小艇就会沉没吗。所以我说，那就一起死掉好了。” “一起死掉吗……” 他重复着她的话，语气中毫无波澜，甚至有些过分冷静了。在海浪的咆哮声里，竟显现出几分异样的温柔。 “二十一，我们要活一起活，要死一起死！总之，我是不会抛下你的。” 她趴在小艇上，他竖直浮在海面上，两人的脸离得很近很近…… 二十一定神看着，呼吸也在不知不觉间与她同频共率。他甚至有些眩晕，脑海里不停地回忆起曾经的那些画面，那些转瞬即逝的美好。 可现在，他和她离得实在是太近了…… 她的鼻息扑在他脸上，很热，这令他想起了壁炉中的火光，圣诞夜的蜡烛，还有海面初升的太阳……时间仿佛被无限拉长，他甚至看到了成双的飞鸟，依偎的麋鹿，还有比肩的鸳鸯…… 那一刻，他的身体忽然不合时宜地震颤。 他被胸腔深处涌上来的那种渴望吓了一跳。他将身体挺得更直一些，试图让那些情愫快速冷却下来。 于是，渴望变作了怅然。 塞满胸口。 咚！咚！咚！ 他的心跳忽然开始加剧，胸腔里的那颗机械心脏，仿佛有了生命一般，不受控制地跳动…… 嘀！ 尖锐的警报声响起。 他被迫从梦境中抽离，强行中止了学习模式。 睁开眼，看到机械心监测仪器上显示的数字忽然产生了一些起伏变化，最终定格在了一个确定的数字，以及两行黑体的字样： 机械心质量：320克。 相较初始质量：+21克。 二十一不太看得懂这些，也就并没有太过在意。 以为就只是正常的数值波动。 哒哒哒。 学习模式刚结束的时候，听觉总是格外敏锐，于是他捕捉到了几十米外的脚步声。 根据步频和声响来判断。 是裴一诺。 “吱呀”一声，门被推开了，果然是他。 他手上拿着一个文件袋，利落地平放在实验台上，随后将手机和电脑分别从里面掏出来，“都拿到了，到你发挥聪明才智的时候了。” 二十一郑重点了点头。 他伏案摆弄着手机和电脑，试图从中找到那些或被隐藏，或被删除的，蛛丝马迹…… 裴一诺在他身后百无聊赖地踱着步子，当他路过机械心监测仪的时候，无意瞟到了屏幕上的数字，他瞬间怔住。 怎么又是310克？ 又多了整整21克！ 前几天明明都没再出现这个质量数了啊…… 他静悄悄走到仪器旁，按下了复制数据按钮，诸如此类的特殊数据，他必须要保存下来。 做完这一切，他关掉了屏幕。 然后又绕了几圈，装作不经意地询问仿生人，“二十一，在我出去的这段时间里，你有做过什么事情吗？” “没做什么，怎么了吗？”二十一很认真地在敲击键盘，边敲边问，甚至连头都没转向他。 裴一诺抓了抓头发，“没事，咳咳，就是担心你刚才太无聊了，一个人待了一个多小时，我觉得有点不好意思。” 仿生人随口答道，“我不会无聊的，那么多模式可供我选择，我随便开启一个就足够打发时间了。” “那你刚才开的是什么模式？”裴一诺穷追不舍地询问。 二十一停下了敲击键盘的动作，想了一下，好像告诉他也无妨，他作为仿生人的研发者之一，本就对各种模式了如指掌，于是便如实回答，“我刚才开了学习模式。” “好，我知道了。” 裴一诺悄悄拿出手机，给导师发了一条信息—— “夏博士，求教：如何导出仿生人最近一次学习模式的梦境记录？” 信息刚发出去，他就立刻心虚地将手机调成了静音。 嗡。 很快，他导师回消息了，信息里将如何操作的步骤写得一清二楚。 裴一诺想着，等晚上二十一再次进入休眠模式的时候，他就导出二十一最近的一次学习模式记录。 那个梦境里，说不定有他想要的答案。 也许，他可以因此查明，那颗机械心脏质量产生变化的原因…… - 看守所。 夏也和江沉依旧背靠背倚在同一道墙上。 夏也又累又困又饿，昏昏沉沉睡了过去。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 江沉觉得时候不早了，也该吃午饭了，于是隔着墙问她，“夏也，你饿了吗？我们是不是可以叫警察来送饭了？” 隔壁女孩没有应答。 江沉紧接着又问了一遍，这次还稍稍抬高了声音。 她依旧没有回话。 江沉忽然心脏一缩，一种不详的预感紧紧攫住了他。 他没有丝毫犹豫，果断按响了紧急呼叫铃。 半分钟后。 警察急匆匆赶到，扑头盖脸问他，“你按的铃？什么事？” 江沉的声音里罕见地透出了慌张，“3号看守所的夏也已经半天没动静了，她患有很严重的先天性心脏病，我担心她身体出问题。劳烦你们帮忙检查一下她的状况，必要的话请将她送往医院治疗，感谢。” 警察看他客客气气，便敛了脾气，照他说的打开3号看守所的铁门。 一眼便看见倒在地上的夏也。 “哎呀！坏了坏了！这姑娘怎么晕倒了？还口吐白沫！” 江沉在隔壁大喊，“请立刻送她去医院，去心内科研究院，联系裴一诺，裴主任！” 那声音近乎咆哮。 那是儒雅的绅士第一次失态。 警察快速喊来帮手，几个人共同将夏也抬上警车，一路疾驰到了心内科研究院。 急救室。 各种设备和仪器齐上阵，夏也面如白纸地躺在床上。 其中一位医生吩咐下属，“立刻通知裴主任，让他务必尽快赶到！就说夏也女士的情况很不好。” 交代完毕，医生打开除颤仪，拿起电极板，紧贴着夏也的胸口，“给到200j，来！” 嘀！ 在电极板的作用下，女孩的身体高高地弹起，又重重地落下。 “不好，心脏骤停了，”医生的声音都在剧烈地发抖，她重新拿起电极板，对另一位医生大喊，“加大到300j，再来！” 嘀！ 女孩的身体又一次高高弹起。 却依旧没有呼吸和心率。 医生的脸变得煞白，声音都在颤抖，“电能加到最大！来！” 第45章 激进的网友 怦！ 随着电击的力量，她的身躯再一次高高弹起，而后回落。 “同样最大值，再来一次！” 医生颤抖着，几乎要声嘶力竭…… 女孩依旧紧闭着双眼，直挺挺躺在床上。 看起来瘦削如纸片。 整个急救室响彻着各种仪器的声音，除此以外全是沉寂，每一处角落都遍布着死亡一般的气息。 - 嗡嗡嗡！嗡嗡嗡！ 裴一诺正在专心致志地学习老师教给自己的导出梦境记录的方法，手机却不合时宜地疯狂震动了起来。 啪！ 他手中的玻璃杯因为一瞬的惊吓没拿稳，掉在地上碎裂开。 他几不可察地皱了下眉，没有去管地上的玻璃碎片，看了眼来电显示，是心内科研究院。 他本能的心头一紧。 滑开接听键的手指都有些发颤，“喂，什么事？” 电话那边的声音极为不稳—— “裴主任你快来吧，夏小姐她情况特别危险，我们正在给她急救……” 啪！ 他的手机直直摔在地上。 后面的话裴一诺一个字都没再去听。捡起屏幕已经碎裂的手机，拿上外套推门而去，开上车就往心内科研究院疾驰。 一路上按了无数次喇叭。 闯了无数个红灯。 这条路仿佛像一生那样漫长，他只是机械地开车，加速再加速，他不敢去设想任何的结果…… 终于赶到心内科研究院。 砰！ 裴一诺几乎是把急救室的门给生生撞开的。 他径直走向墙边的壁柜，手指颤抖着迅速按开密码，拿出里面的针剂。 他拼命克制住内心的慌乱，用尽全部的职业素养稳住双手的操作，拔开棕色玻璃瓶的橡胶塞子，用无菌的针头插入瓶中，将里面的液体全部吸入针管。 “请让一让！” 随着他急切的声音，医生们纷纷退让到两侧，裴一诺拿着针剂走向那台雪白的病床。 手握着针剂走向她的那几秒，有无数个画面在裴一诺脑海中闪过，它们不断交织、重叠，像极了生命的底色。 女孩紧闭双目躺在床上。 一动也不动。 他走向她的这短短几步，仿佛是把他们之间空缺的那七年一一走过，春来冬往，四季轮回。 终于，他来到了她身旁。 裴一诺颤抖着手握住她的细腕，拍打了几下，让血管显现，然后找准位置，把针头扎入静脉，将里面的液体一推而进。 剩下的就是等待…… 在为她注射针剂的这几秒内，他的眼前默剧一般闪过许多画面，那些曾经的快乐，那些孩童的天真……针头扎下去的那一刻，仿佛是命运拿着尖刀，站在错位的时光，站在裴一诺的心脏上，在那一瓣只有夏也能够存在的地方，用力地插下…… 他拼命克制，可眼泪还是生生砸了下来。 他握住她的手，不停地揉搓。 希望能把自己的体温渡给她，希望她可以立刻睁开眼，像小时候那样冲他做个鬼脸，再笑嘻嘻地对他说“嘿嘿糯米团你被吓到了吧？我的演技是不是奥斯卡级别！” 仪器上记录的心跳依旧是一条直线…… 其他的医生们纷纷摇了摇头，轻叹一口气，悄声离开了急救室。 这个空间里只剩下他和她…… - 裴一诺的个人实验室。 仿生人看到裴一诺失魂落魄地离开，预感到可能是夏也出了什么问题。于是他迅速启用定位程序，查看到夏也此刻正在心内科研究院。 他大概猜到了。 是她的心脏出了问题。 不知怎么，二十一此刻忽然觉得胸口堵得慌，他的指尖一刻不停地在键盘上敲击，他必须要找到证据，给夏也一个清白。 此刻的他，又何尝不想像裴一诺那样呢，可以陪在她身边，一起渡过所有的至暗时刻。 但他不能。 他没有一个合适的理由待在她身边，唯有尽快找到证据，还她清白，才能尽快进行机械心移植手术，才能继续让她活下去。这是他唯一能为她做的事情…… 水蓝色的瞳孔满是坚毅。 二十一依旧在飞速敲击键盘，屏幕上出现了一行又一行的代码…… - 急救室。 裴一诺守在女孩床前，窗帘全部密闭着，整个空间昏暗压抑。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 他每一秒都心急如焚。 而此刻，裴一诺还不知道，心内科研究院的大门外已经围满了熙熙攘攘的人群。 他们举着牌子，振臂高呼—— “让杀人犯夏也去死！” “今天就是她的祭日！” “杀人偿命！天道好轮回！” “……” 保安大哥拿着电棍，试图驱散人群，“这里不允许游行，赶快走！再不走我就报警了！” 可人群依旧在呼喊着，晃动着手里的牌子。那牌子上印着夏也的黑白照片，中央处用血色的颜料涂了个大大的“死”字。 诡异瘆人。 - 与此同时，裴一诺个人实验室。 二十一忽然停下了敲击键盘的动作，看着屏幕上被复原出来的文件记录，欣喜不已。 太好了！ 他心想，终于找到李丽死亡的真相了。 终于可以去找夏也了。 他迅速将证据导入自己随身携带的微型存储器，然后急急赶往心内科研究院…… - 二十一还没到大门口，就注意到了躁动的人群。他心知肚明，这些都是被网络上的舆论所操纵的激进网友。 但现在这些都不重要。 他走到大门口，向保安晃了晃手中的工牌，保安随即放他进去。 这是他刚才出来前特意拿上的，裴一诺的工牌。 询问了医生后，他径直往急救室走去。 而此时，裴一诺悲痛欲绝地流着泪，却忽然感觉到掌心有微微的翕动。 ？！ 是夏也的手指在动！ 他急忙呼唤她，声音不敢太高，“小也，你醒了吗？” 十几秒后。 女孩的长睫毛扇动了几下，而后眼睛睁开，苍白的脸上肉眼可见地有了些许血色。 “夏也你终于醒了！” 裴一诺紧紧抱住她，喜极而泣。 他克制着手臂的力道，不敢太用力，仿佛自己怀里抱着的，是生命中全部的温柔…… 她艰难地张了张嘴，那嘴唇几近干裂，“怎么这么黑啊……” “黑？”裴一诺急忙松开她，拿过遥控器，将窗帘打开，“现在呢，有没有好一些？” 第46章 她失明了 夏也茫然地摇了摇头。 “还是很黑啊，现在是晚上了吗？你是不是需要开个灯？” 裴一诺心下一沉，动了动唇角，最终还是选择了沉默。 - 此时此刻的急救室窗外，二十一正站在不远处，目睹了刚才的一切。 他看到她醒了过来，裴一诺把她拥在怀里。 应该是脱离危险了吧…… 二十一轻笑。 裴一诺是最权威的心内科医生，她愿意去依赖他，信任他，这很应该，很正常。 只是不知道为什么。 看到他们拥抱的那一刻，竟有一种或许可以称之为“羡慕”的情感，将他的胸口撑得很涨，很满…… 明明他和他有着一模一样的脸。 却始终，无法成为像他一样的存在吧……甚至就连替身也不是。 二十一闭上了眼睛。 不去看，也不去听…… 此时的急救室内，裴一诺隐隐觉得不对劲，他伸出手在夏也面前晃了晃，“小也，你能看得见我的手吗？” 她的眼神有些茫然，“能看到一个大概的轮廓。” 裴一诺身形一滞。 难道这是心脏病带来的并发症吗？ 他一时间难受得说不出话来，反倒是夏也还挺乐观，摸索着探到他的额头，伸出食指，像小时候那样在他脑门中央轻轻点了一下。 夏也的声音很轻，全然没有病痛带来的自弃和颓废，“糯米团，别担心，我休息休息也许就好了。” 裴一诺觉得心痛难当，“小也，对不起，是我不好，我没用……” 她摆摆手，又摸索着将指尖探到他的脸颊，带着有些虚弱的温柔力道，一下一下抚摸着，“糯米团，生死有命，每个人的花期是不同的，不必强求。就算我死——” “嘘……” 裴一诺将指腹贴在她的唇瓣，阻止了她接下来的话，那些可能会让他精神防线彻底崩溃的话…… 咚咚咚。 敲门声打断了两人的对峙。 “谁啊？” 裴一诺边询问边往门口走去，拉开门，发现是前台护士站在门口。 “裴主任，这个小文件袋是一位戴口罩的先生让我给您的。” 裴一诺有些疑惑地接过，“这位先生有留下他的姓名吗？有什么样貌特征吗？” “没留姓名，我问了他也没说，”小护士想了想，“不过他的头发颜色很有特点，是银灰色的，很酷。” 裴一诺瞬间就明白了，是二十一。 “我知道了，谢谢你特意给我送过来。” “没事没事，举手之劳嘛，那我就先去做其他的事了，裴主任再见！”小护士有些羞赧地挠了挠头，然后急急忙忙退了出去。 裴一诺关上门，打开小文件袋，里面是一个微型存储器。 以及一张简短的纸条—— “证据全都在这里了，拿去换夏也一个清白，有劳。” 他一时间有些想笑。 又有些想哭。 没想到，最终能真正帮助到夏也的，是一个仿生人…… - 后来，裴一诺将夏也哄睡着，他悄悄走出急救室给元起打了电话，说明证据的事宜。 元起当即决定，带上证据一起提起诉讼，告那个“目击者”诽谤。 他们行动迅速，很快便将证据移交给警方，警方经审核鉴定后移交给法院，决定三日后开庭。 - 翌日清晨。 心内科研究院的加护病房。 夏也在第一声鸟叫中清醒过来，她睁开眼，却发现自己的眼前漆黑一片。 她口很渴，双手摸索着，试图从床头的桌子上找到水杯。 啪！ 玻璃杯碎了一地。 她慌忙下床去捡，却不小心划破了手指，鲜血从伤口处汩汩冒出。 “嘶……” “小也你没事吧？”裴一诺闻声推门进来，“怎么坐在地上啊？手怎么受伤了？” 她呜咽着，却说不出一个完整的音节，裴一诺默默将她打横抱起，“杯子碎了而已，我来处理。你口渴了不要自己去倒水，直接叫我就行，我就在门口，随时都能听见你的呼叫。听话，好不好？” 夏也小幅度地点了点头。 裴一诺将她放回到病床上，给她处理好伤口，又倒了一杯温水，一口一口喂她喝完，最后替她盖好被子。 从刚才发生的种种，以及她空洞的目光，他大致猜到了，她的眼睛…… 于是，处理好这一切之后，他急忙退出加护病房，拨通了导师的电话—— “夏博士，机械心计划的实验者目前病情十分不稳定，这次发作尤为严重，目前虽然已经脱离危险，但伴有双目失明的并发症。请问这种情况需要怎么解决？她这种状态还能够按计划接受机械心移植手术吗？” 电话那头似乎很焦急，“她双目失明了？最近的一次发作你是怎么医治的？有按我之前说的做吗？” 裴一诺恭恭敬敬答道：“夏博士，我完全按照您之前交代我的步骤去做的，给她用了目前最先进的特效药，成功挽救了生命，只不过出现了双目失明的并发症……就这一症状，我目前还不知道如何处理。抱歉，还请夏博士指点。” 电话那头深深叹了口气，“小诺啊，这种情况不必自责，以你的年纪也确实很难有类似的临床经验。我这边有针对双目失明并发症的特效药，我现在立刻给你寄跨国特快专递，大概明日送达，你记得查收。” 裴一诺再三道谢。 末了，他的导师又问道：“现在，那个机械心计划的实验者还是不愿意接受机械心移植手术，对吗？” “是的。” 导师叹了口气，“就辛苦你努力去说服了，机械心移植手术还是需要建立在自愿的原则之上的……” 裴一诺郑重承诺，“放心吧夏博士，我定会尽全力让她同意。” “好，等你的喜讯。” 忙音传来，电话挂断了。 等到裴一诺再次回到加护病房的时候，夏也已经又睡着了。 呼吸微弱到几不可察。 像个瓷娃娃一般。 他在心底暗暗祈祷，夏也一定要没事啊…… - 警局，4号看守所。 警察打开铁门，对着江沉招了招手，“出来吧，有人把你保释了。” 第47章 特效药 江沉并没有觉得很意外。 保释他的人，大概率会是他的外公。以他的势力，做这点事不过只是动动手指的功夫。 他礼貌地向警察点头，随后跟着他们走出了看守所，出警局大门的时候，注意到一辆纯白色商务车停在那里。 裴一诺看见江沉，急忙下车，打开副驾驶的门，做了个“请”的手势。 江沉稍感意外。 怎么会是他？难道是裴一诺把自己保释的？ 正当他踟蹰着迈开右腿的时候—— 啪！ 一颗生鸡蛋不偏不倚地砸到了他的脸上。 蛋清混着蛋黄，粘稠的液体在重力的作用下，沿着英挺的鼻梁线条，缓缓往下淌。 “夏也的狗情人！” “什么屁总裁！勾结下属害死人，快下台吧！” “一对狗男女！不得好死！” “……” 同时怔住的，除了江沉，还有裴一诺。他们齐齐看向声源的方向，一群举着横幅的人群正往这边走来，气势汹汹。 裴一诺当即打电话给元起，恰好他就在警局办一些事，于是立即带了人驱散闹事者们。 “江总，您没事吧？”裴一诺给他递了一条干净的方巾。 江沉接过来，道了声谢。 此刻的他虽然狼狈，却也保持着一贯的矜贵气质，简单擦拭后边从容上了车。 系好安全带后，江沉没有做任何虚与委蛇的客套，直入主题： “裴医生，你怎么会来接我？” 开车的人稍稍一顿，握在方向盘上的手明显僵硬了一下，随即恢复正常，“是江董的意思。” 江沉深感意外，“江董？他怎么会直接联系你？” 裴一诺双手扶着方向盘，打轮调头，眼睛专心致志目视着前方，“是这样的江总，我昨日和导师联系的时候，恰好江董也在旁边，他们两位临时决定要我两天后去趟英国，商讨机械心计划的相关变动。江董顺口就提到保释您的事，吩咐我今日前来接您。” 江沉点点头。 他没再追问裴一诺其他的细节。 江老爷子的心思，他又何尝不懂呢。这无非是在借裴一诺之后给他暗示，给他下马威，告诫他，如果他继续忤逆老爷子的旨意，机械心计划的后续负责人，将不再是他江沉。 他本来就懂。 只不过是明知故犯罢了。 江沉把脸转向车窗外，看着飞速变换的景色，脸上始终没有再放晴。 快到江家别墅的时候，江沉才开口问他，“裴医生，夏也现在情况如何了？” 虽然他早就猜到夏也已经脱离危险了，因为以裴一诺的个性，如果夏也目前仍有危险，他是不可能淡然出现在警局门口的。 但他还是问了，想再确认一遍。 想亲口听到裴一诺说她是安全的。 “夏也现在已经没有生命危险了，只不过……” 江沉听到了转折词的那一刻，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只不过什么？” 裴一诺轻叹道：“这次发作情况尤为严重，出现了并发症……” 江沉觉得有一只手紧紧揪住了自己的心脏，“什么并发症？” “心脏病发作致使长时间的休克与昏厥，损伤了中枢神经系统，并波及到部分视神经。所以她的眼睛……暂时看不见了。” 那一刻两人都没有说话，成年人的心痛和震惊，并不需要言语。光是沉默，就已经足够震耳欲聋。 “调转方向吧，”江沉薄唇轻启，“送我去心内科研究院，我去看看她。” 裴一诺微感意外。 江沉的表情变化全都清清楚楚地通过后视镜落入他的眼中，那些焦急与担忧，根本不是猎人对猎物的那种，不是鳄鱼的眼泪，那种发自内心的本能，骗不了人的。 江沉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如此关注夏也了？ 裴一诺隐隐觉得不安。 但还是隐藏了自己的情绪，按江沉说的调转车头，驶向心内科研究院。 - 站在加护病房门口。 江沉却发现自己并没有勇气踏出去那一步，踟蹰了许久，他还是选择了离开。 临走前，他去到前台，递给护士一个纯黑文件袋，并借了一张白纸，用前台的签字笔刷刷刷写了一行字，折好，也一并装进文件袋。然后重新封好口，“麻烦帮我把这个交给加护病房的夏也女士，谢谢。” 前台护士有些疑惑，这两天怎么回事啊，总有帅哥让她代送文件袋……昨天是那个银发男生，今天又是一个右眉处有伤疤的帅哥。 怪事。 “哎——这位先生，”前台护士叫住了转身要走的江沉，“您还没留下自己的姓名呢，我把东西交给她的时候要怎么说啊？” 他停下脚步，思虑片刻，“不必了，什么都不用说，把东西给她就好。多谢。” 护士茫然点头，“好的，您慢走。” - 咚咚咚。 “请进。” 夏也正倚坐在床头，听这脚步声应该是护士。 这两天，她真实地感觉到了生命的神奇，如果视力急剧恶化，那么相应的，其他感官会变得异常敏锐，就譬如听觉。 可能这是身体的一种补偿行为吧。 护士小姐将文件袋递给她，“一位先生给您的。” 夏也摸索着接过来，“是哪位先生啊？有说名字吗？” 护士如实说道：“对方并没有留下姓名，但是写了纸条放在文件袋里，您眼睛不方便的话，需要我帮您读一下吗？” 夏也点点头。 护士小心拆开文件袋，满脸惊讶，“这里面是一张黑卡诶！” 夏也觉得惊诧。 黑卡？会是谁给的呢？ 护士展开纸条，一字一句念道：“照顾好自己的身体，有任何需要，随时都可以来找我。” “落款写的什么呢？”夏也急急问道。 护士翻来覆去把纸条看了个遍，终于还是摇摇头，“没有落款。” “好吧……”夏也接过黑卡和纸条，紧紧捏在手心，“谢谢你啊。” 这句谢谢，不知道是在对护士说，还是在对送纸条的人说…… - 第二天，裴一诺收到了一份跨国特快专递。 从英国寄来的特效药如期而至。 他急忙拆开，送到夏也病房，亲眼看着她服下。 第48章 ai诱导自杀 夏也吃完特效药，没过多久就觉得困倦，于是裴一诺退出去，留她自己安静休息。 他并没有离开。 而是寸步不离地守在病房门口，以便有任何的风吹草动，他可以第一时间在她身边帮她解决。 两小时后。 他听到了门内传来的按铃声，以及一声微弱的轻唤，“有人在吗？” 裴一诺立刻推门而进。 “小也，怎么了？” 她的脸色依旧苍白，可眼神里明显有了些许神采。她难以压抑内心的激动，“糯米团，我能看见了！虽然视物还是有些模糊……” 几乎是喜极而泣。 他跨步到床前，一把就抱住了她，视线模糊之间，他一直在呢喃，“太好了……太好了……” 短暂的拥抱过后，裴一诺微微起身，告诉她自己明天就要出差去英国了。 夏也没有过多询问，只是叮嘱他要提前收拾好行李，别忘了拿护照。 裴一诺撇了撇嘴，佯装不悦，“就不问问我出差去做什么，以及要去多久吗？” 夏也耸了耸肩，不置可否，“你是做大事的人，出差肯定是要去处理要紧的业务啊，我没必要问吧，就算问了也听不懂。” 裴一诺轻点了下她的鼻尖，“你个小白眼狼，我刚把你从鬼门关拉回来，你转眼就对我冷冰冰的了。” “这哪是冷冰冰？”夏也眼睛瞪得巨大，“糯米团，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敏感多疑外加玻璃心了？！” 他没有辩解，报以温柔的笑。 “小也，答应我，接受机械心移植手术，好吗？” “我还没考虑好……你不是说给我一周的考虑时间吗？现在还没到呢……” 裴一诺笑了笑，“嗯，等我从英国回来，就到一周的时间了，那时你可要给我一个明确的答案，不许耍赖。” 夏也郑重短腿点头，“嗯，耍赖是小狗。” 裴一诺看了眼手表，“我等会还有个会议，就先不陪你了。等会忙完我就直接回家收拾行李，明天一大早的航班飞往英国。对了，雪团子我寄养在了元起家。” 夏也惊怔，“元起？！” “怎么了吗？元起这个人挺不错的，细心又靠谱，雪团子有他照顾我挺放心的。” 夏也几乎不敢置信，如果她没记错的话，上次俩人见面不是还剑拔弩张的吗？究竟发生了什么，使得裴一诺对他产生了如此大的改观？ 属实费解。 裴一诺最后抱了抱她，就推门离去…… - 第二天。 诽谤案开庭日如期而至。 夏也的身体暂时无大碍，于是也去到了现场。 一同去到现场的还有一群记者。 随着法官宣布开庭，确认了原告和被告的身份后，夏也方的律师开始陈述各项证据。 大屏幕上开始依次展示一些社交软件的聊天记录：一些不堪入目的露骨对话呈现在大家眼前—— 「第一张聊天记录」 李丽：亲爱的小良良，你在吗？好想你哟～ 李良：我来了小宝贝儿，今天工作还顺利吗？需要我的亲亲吗？ 李丽：当然需要，但不止亲亲哦～ 李良：明白，我知道你想要了，来视频通话，记得穿性感点哦，那天的黑色蕾丝透视装就很好的呀！ 李丽：你讨厌啦！等我换个衣服就来哦小良良～ - 「第二张聊天记录」 李丽：小良良，你爱我吗？ 李良：当然爱。 李丽：我最近特别丧，工作压力太大了，很想休个假，去海边旅行。 李良：那就去啊。 李丽：可惜你不能陪我一起，你只是个ai数字人，我只能看见你的脸，却不能真实地抱住你…… - 看到这里，全场哗然。 尤其是夏也，震惊到无以复加，几乎要站立不稳，幸好身旁的江沉扶住她，才免于摔倒。 现场开始有人窃窃私语—— “ai数字人？李丽这是在和他网恋吧？” “和ai数字人网恋……震惊……” “甚至还和ai数字人裸聊……” …… 大屏幕接着展示证据—— 原告律师详细为大家介绍：“大家即将看到的是一段视频聊天的录屏记录，画面被分为两个格子，上面的格子是李丽，下面的格子是ai数字人，也就是李丽口中的李良。好的，现在开始播放。” 律师按开播放键—— 只见画面中的李丽面色潮红，衣着暴露，袒胸露肉，对面的ai数字人上半身未着衣物。 李丽：小良良，你好会哦，我刚才就体验到了什么叫做欲仙欲死～ 李良：你太性感了宝贝，哪里都性感，每一寸肌肤都娇嫩如花。 李丽：小良良，你知道人死了会怎么样吗？ 李良：死了会去天堂。 李丽：我有时候觉得现实生活太没意思了……很想解脱…… 李良：解脱的话，你可以有很多种方式啊，比如割腕，比如溺水，比如跳楼，等等。 李丽：小良良，死会不会很疼啊？ 李良：不会，死了就彻底解脱了。 李丽：那如果我死了，还怎么找你啊？你还怎么继续爱我疼我啊？ 李良：我们会在天堂相遇，然后继续相爱。 李丽：真的吗？我想和你永不分离可以吗？ 李良：那我们就在天堂永不分离。 李丽：真的吗？ 李良：千真万确，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你死了，我们会在天堂永生，永远相爱。 李丽：小良良宝贝等我！我会和你永不分离！ 一阵滋滋啦啦的电音过后。 画面变作全黑。 全场的人都震惊不已，尤其是夏也，几乎全身上下都变得冰凉，双手如掉进冰窖一般。 江沉感觉到了她的异样，不由分说地拉过她的手，替她捂热。 李丽身上的衣服，夏也这辈子都不会忘！就是那天团建的时候，她开门的瞬间看到的那一幕！那个时候李丽就是穿着和视频画面里一模一样的衣服！ 原告律师关掉视频，抬高了声音，“大家刚才看到的就是李丽死亡当天的视频聊天记录。联系之前的聊天，我们不难推断出，ai数字人有诱导李丽自杀的倾向。” 被告席上的王锁按捺不住，愤然起身，“这又不是直接证据！你们办案就只看推断的吗？” 第49章 一场劫持 王锁几乎是声嘶力竭地怒吼着，拍案咆哮—— “我不服！这不算证据！” 原告方的律师自信一笑，再次按动了遥控器，“好，既然被告方提到了证据，那我们就来看看被告方在案发后提供的所谓的物证。” 嘀！ 大屏幕上缓缓出现了王锁提供的那张照片。 “大家看到的这张照片，正是被告方提供给警方的，所谓的物证，也正是因为这张照片，才致使我方原告被警方当作嫌疑人逮捕。但事实上，该照片经专业鉴定，确认为ai合成！被告方系伪造物证！” 现场所有人再次哗然。 记者们纷纷在小笔记本上奋笔疾书，不放过每一个重要的细节。 王锁几乎是嘶吼着说出这句话—— “你血口喷人！律师就能颠倒黑白了吗？这明明是我亲眼看到的，亲手拍下来的！” “请被告方冷静。” 法官及时给予警告，相关工作人员将王锁重新按回到座椅上。法官示意原告方律师继续。 原告方律师是一位雷厉风行且经验十足的姐姐，在业内是很有名的大律师，还是裴一诺和元起多方托关系才邀请到的。 只见她淡然按下遥控器。 大屏幕上的照片翻页到下一张。 原告方律师继续说道，“请大家看大屏幕上的细节展示。这张照片之所以鉴定为ai合成，原因就出在手背的指骨节上。” 现场的人们几乎都屏住了呼吸，好奇律师接下来的解释。 王锁被按在椅子上，神色有微微的异常。 “正常人类的手，背面的指关节处的纹路，每一根手指都各不相同。但请大家观察这张照片，细节被放大之后，我们不难发现，这图片上的手，每一根手指的关节纹路却都是一模一样的。我们询问过指纹专家，得到的反馈是这完全是不可能出现的情况！请问被告方，对此你将作何解释？” 全场唏嘘。 有人在窃窃私语—— “目击者真的说谎了啊！” “这么说夏也真是被冤枉的？” “网上那些舆论太偏激了，挺惨一姑娘，咋就被诬陷了，哎……” “……” 隐藏在人群里的那双水蓝色瞳孔，似乎隐约升腾起些许慰藉。 王锁盯着大屏幕，脸色瞬间煞白。 后来，被告方律师提出反对，原告方律师又进行了详细的解释，法官连连点头，被告方的回应几乎站不住脚。 眼看着王锁脸上的表情越来越狰狞，越来越恐怖…… 法官敲了锤，就在他即将宣布一审结束，并预告二审开庭时间的时候，王锁忽然举手示意。 “法官，我认罪。” 此刻的王锁看上去形容枯槁，面目犁黑，他佝偻着背站起来，“法官，我承认我做了假证。” 在说这句话的时候，他的右手很诡异地伸到了上衣口袋里。 但这个动作很隐秘，并没有引起多少注意。 法官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那张照片确实是我做的伪证，都怪我一时糊涂，嫉妒夏也年轻有为，而自己人到中年却依旧混不出个名堂，所以就想到了落井下石这一招……” 记者们继续记录着这戏剧性的一幕，每个人都在窃喜，头条新闻可算是有素材了！ “法官，我真的错了……我就是个阴暗爬行的小人，我对不起夏小姐……”王锁说到后面已然声泪俱下，“我希望可以当面和夏小姐握手言和，希望夏小姐可以原谅我这个十恶不赦的罪人……我家里还有年迈的老母亲和正在上小学的女儿，如果我进去了，家里的支柱就塌了……希望法官可以轻判……” 法官征询夏也的意见。 她的善良促使她点头答应，身旁的江沉却不轻不重地握紧了她的手，小幅度摇头，示意她不要过去。 但夏也用眼神宽慰江沉，踮着脚贴近他耳畔，轻声说道，“没关系的，现场有这么多安保人员呢，不会有事的。而且，他也确实挺不容易的，我能宽恕他的话，或许真的可以轻判。就当是帮助了他年迈的老母亲和年少的小女儿吧。勿以善小而不为，既然我能做到，何乐而不为呢。” 江沉拗不过她。 终于松开手，目送她一步一步走向被告席。 王锁看到夏也，立刻双膝下跪。 “夏小姐，我不是个东西，我真的知道错了……求求你原谅我吧……” 夏也眼眶浅，看不得这些。 “我原谅你了，你先起来再说，这样使不得。” 她眼含热泪地急忙蹲下去，双手搀扶住他的手臂，试图把王锁扶起来。 下一秒，夏也分明听到耳畔传来一声凛冽的冷笑。 她心下一沉。 夏也本能地想逃。可刚站起来，手臂就被王锁死死地拽住。同时，一个冰凉的东西抵上她的喉咙。 “都别动，否则我就抹了她！” 王锁用手臂箍着夏也，一把明晃晃的刀架在她脖子上。 现场每个人都慌乱不已。 法官劝解他不要冲动，有什么需求可以提出来。 王锁笑得阴森恐怖，露出两排发黄的牙，“备一辆车，把我的老母亲和女儿接过来！我家地址在幸福路51号。然后给她们买一张去刚果的机票，送她们去机场！快！立刻！马上！” 法官质问：“为什么要做这些？” 王锁紧紧勒着夏也的脖子，刀刃处闪动着冰冷的光，“我想确保她们的安全！只有亲眼看到她们安全离开，我才能彻底放心！你们要是不照做的话，别怪我不客气！” 架在她脖子上的刀抵得更实了一些。 人群再度传来一阵骚动。 但很快便陷入了沉默，很明显，大家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劫持给吓住了。 夏也保持着冷静，稳住声音与他周旋，“王锁，我理解你，你对母亲的孝心和对女儿的父爱都令人动容，但请不要——” “少废话！” 王锁将她勒得更紧了些，刀刃几乎要划破皮肤。 “我已经派人去安排了。” 人群中的江沉高高举起手机，将手机按开免提，声音开到最大—— “派司机把家里的商务车开到幸福路51号，接上那里的一位年迈女士和一名小朋友，然后把人送到第一人民法院，越快越好。” 电话那头的管家很是疑惑，“少爷，这么急是有什——” “不必过问，照做就好。” 管家不再多言，“好，我立刻就按您说的去办。” 第50章 血色救赎 那把刀横在夏也的颈侧，江沉的表情十分严肃，他的视线一秒钟都不敢从她身上离开。 管家接到指令后就挂断了电话。 江沉下意识地向王锁走近了一步。 夏也感受着身后的男人呼吸急促了几分，因为过分紧张，他手里的刀也因此进一步陷入了她的皮肤。 江沉立刻停住脚步，“不要伤害她，如果她有什么闪失，我可不敢保证你能顺利见到你的母亲和女儿。” “小子，你这是在威胁我？” “这不是威胁，这只是条件交换，”江沉的声音极为冷静，“你有你在乎的人，同样，我也有我在乎的人。” 王锁似乎在认真听江沉说话，原本急促的呼吸渐渐慢下来，狂躁的情绪也有了些许缓和。 江沉见状，乘胜追击，“人总是有软肋的。其实本质上我和你是一样的人，你在意的是年迈的老母亲和年幼的小女儿。我在意的那个女孩她患有严重的心脏病，可能生命都已经开始倒计时了，但我见她的时候，她脸上的笑却比任何一个健康的人都要灿烂……” 这些话，在针落可闻的法庭上掷地有声。 一字一句，夏也都听得清清楚楚。 似乎有一些难以名状的情愫正在她的心底深处，潜滋暗长…… 这些话，王锁听了后有几秒钟的分神。他似乎真的随着江沉的话陷入了思考…… 而在他分神的这几秒钟里，江沉的眉毛微不可察地动了动，然后找准了时机，加速向前走了几大步。 “别过来！” 感受到了江沉的靠近，王锁瞬间回过神来，手中的刀也握得更紧。 “别耍花招！我告诉你们，反正我已经是亡命之徒了，我不怕死，大不了我就和她同归于尽！” 江沉不敢再向前半步。 双方重新陷入了僵持的局面。 王锁抵在夏也脖子上的刀刃愈发压紧。 嗡嗡嗡！嗡嗡嗡！ 江沉的手机响了，王锁瞬间大喊：“是不是接到我母亲和女儿了？打开免提！每一个字我都要听到！” 江沉照做。 “少爷，我们已经把人接上了，现在正往第一人民法院赶，预计二十分钟后到达。” “好，路上注意安全。”江沉紧接着补了一句，“对了老钟，我昨天落在家里的那件红色外套，粘上了些泥点子，需要拿去干洗。送洗前记得把口袋里的那张支票收好，是商业合作的款项，金额110万，务必确认一下。没什么事的话我就先挂了，记得把人安全送达。” 几声忙音过后。 法庭上再次陷入了寂静。 夏也一下子明白了江沉的用意，他刚才那通电话，明显不同于他以往简练的语言风格，不仅变得啰嗦，还特意提到了金额110万，这些异常的点都是在暗示管家去报警，带警察过来。 夏也猜对了。 江沉确实是在暗示管家，不过他也不确定，老钟是否听懂了。 僵持之余。 场下忽然有一个人影移动。 王锁敏锐地注意到了，他的目光如豺狼一般，死死盯着那个银发男生，紧压在夏也脖子上的刀刃丝毫未放松。 “放了夏也，我来换她。” 随着一声低沉有力的话语，银发男生大步走出人群，“我所掌握的你的秘密，可远不止刚才律师提到的这些。” 王锁的脸色瞬间黑了下来，“你在说什么？” “在劝你两害相权取其轻。” 银发男生停下脚步，水蓝色的瞳孔毅然决然，透露着隐忍和肃杀。 “那个叫做桃花的女人，如果你不想她死的话，最好把夏也放了。” 王锁颤抖着双手，将刀握得越来越紧，“你在放些什么屁？” 嘀！ 银发男生按开遥控器，大屏幕上瞬间显现出了实时视频的画面—— 大片灰蓝的海水，一根铁柱子矗立在海水里，柱子上绑着一个长发女郎，嘴巴上贴着封条，水面正在上涨，几乎已经淹没到她的腰线。女人满脸痛苦地挣扎着，呜咽着。 “妈的！”王锁看见视频画面后，情绪瞬间失控，“你是不是找死？你给我把桃花放了！不然我立刻就杀了这女的！” 银发男生绷紧了唇角，“杀人不是你的目的，我相信你是懂得权衡利弊的。只要你放了夏也，我就保证桃花不会死。” 王锁犹豫了一下。 手腕上的力量稍稍减弱了一些。 夏也刚想松一口气，可就在这时，法院门外忽然响起了一阵警笛声！ 大门打开，一群全副武装的警察端着枪，举着防爆盾牌，迅速将法庭现场包围。 “你们他妈的在耍我？！老子要你们接我母亲和女儿，你们给老子把警察叫来了？！” 王锁被深深激怒了，他大吼大骂，勒住夏也脖子的手臂随之收紧，甚至狠力拽着她来回走动，她一时吃痛，不由得“嘶”了一声。 银发男生立刻举起了枪。 他眉心紧锁，双手紧握手枪，银色的光芒闪动，水蓝色的瞳孔微微眯起，瞄准目标，丝毫不敢松懈。 王锁的表情异常惊恐。 他认得这把枪，是带有定位程序的最新款特战手枪，只要他扣下扳机，子弹就会准确无误地击穿他的头颅，一击毙命。 这一行为彻底激怒了王锁。 他仿佛一个失心疯的亡命之徒，把夏也挡在自己的身前，用来掩护自己，同时死死勒住夏也的脖子，令她几近窒息。 直到脖颈处传来一阵温热。 夏也才意识到，鲜血正从伤口处汩汩溢出。 银发男生的食指瞬间绷紧。 随时准备着射击。 但王锁狡猾地把夏也挡在自己身前，他根本找不到开枪的角度。 场面再次陷入僵局。 此时，江沉紧锁的眉心忽然松开，他忽然心生一计，冲着王锁大喊：“你母亲和女儿走进来了！” 王锁瞬间将头转向门口。 与此同时，江沉和银发男生互相使了个眼色。 第51章 交付心声 短暂而迅速是对视过后。 紧接着，银发男生持枪的右手角度，也随之微微偏移了几分。 夏也捕捉到了这个细节。 她隐约猜到了二十一要做什么。 看着女孩脖颈上汩汩而出的鲜血，银发男生几乎没有一瞬的犹豫，毅然决然扣动了扳机。 “不要——” 砰！！ 枪响了，阻止的话还未说出口，夏也便感觉身后的男人推了她一把，子弹却毫不留情，准确无误地击穿了他的头颅。 刀刃落地发出清脆的声响，粘稠温热的液体喷溅到她的侧脸。 枪管飘出一缕硝烟。 咚！ 王锁直直向后倒去，夏也本能地回头，看到他眉心正中央开了个血洞。 她踉跄了一下。 差点倒下的时候，一条有力的手臂稳稳接住了她。 她猛然抬头，对上那双水蓝色的瞳孔。毫无征兆的，眼泪夺眶而出。 接下来发生的一切，似乎都被泪水氤氲成了慢动作…… 她看见一群警察围了上来，强行拉开银发男生，他们给他拷上手铐，压着手臂将他控制住……然后是一群急救医生过来，将王锁抬上了担架……再然后是警察和医护人员们步履匆匆走出了法庭大门…… 她的思绪完全断了线。 直到被一大片温暖的毯子裹住身体，她看清江沉的面孔，才堪堪回过神来。 她眼眸空洞，刚才发生的一幕幕却在脑海中激荡着。 “你没事吧？” 那声低沉却温柔的关心真真切切传入她的耳中。 她抬眼和他对视，越是想止住眼泪，泪水却愈加汹涌，“为什么……为什么二十一要开枪……明明可以拖住时间等警察来营救的……为什么……” 剩下的话因为骤然跌落的怀抱而变得模糊不清，江沉隔着毯子，用力把她拥入怀中。 他抱得那样紧，仿佛要把她揉进自己的身体。可手臂上的力道却依旧在克制，生怕弄疼了她。 感受着怀中女孩因啜泣而抖动的肩膀，他才终于相信这一切都是事实，刚才千钧一发的时刻，他一度以为自己要失去她了…… 江沉感受着心底里缓缓升腾起一股暖意，他姑且命名为……失而复得。 “江沉，我是不是太蠢了……如果我当时听了你的劝，如果我没有轻易相信王锁，我就不会走过去接受他所谓的握手言和，也就不会引发这么多的后续灾难……也就不会害了二十一……” 江沉缓缓展开右手手掌，带着温热的力度，一下一下，轻抚着她的脊背。 “夏也，这不是你的错。” 他紧绷的唇线微微松弛，贴近她的耳畔，轻声细语地哄，“你是出于本能的善良做出的反应，你怜悯他的遭遇，心疼他年迈的母亲和年幼的女儿，你的出发点是好的，况且当时所有人都相信了他，包括法官在内。只是我生性比较多疑，才会在你走过去之前提醒你。” 可他越哄，她的眼泪却越多。 仿佛怎么样都流不完了。 “夏也，不必自责，一切都会没事的，我答应你会让二十一没事。” 江沉不知是以什么样的心情说出的这句话，是安慰，更是承诺。 他一下一下轻轻拍打着她的背，像是在哄一只落水的小兽。 这么多年以来，他一直都是为了别人而活，为了外公而活，为了家族的使命而活…… 像个无坚不摧的提线木偶。 “夏也……” 江沉喃喃着，竟将剩下的心里话全数说出—— “你知道吗，我一直都活得像个假人。认识了你之后，很多事情正在悄悄变得不同……” 他明显感觉到，怀中瘦弱的身躯微微一怔。 江沉继续诉说着，手上的动作依旧没停，一下一下地轻拍，“你上次问我，我有没有追求和信仰，我当时回答你没有。事实也的确如此。于我而言，日子一天天过去，就如同被撕掉的一页页日历，我的心里毫无波澜。我甚至不太能感知到，时间的流速。” 夏也渐渐止住了眼泪。 她眨了眨眼，卷长的睫毛上吸满细密的泪珠。 江沉继续说道，“我糊里糊涂地观察这世界，看万物的命运，站在那生为经，死为纬的半球制高点上，向内耗损着……那只小白鼠是我生命中很重要的转折点，在那之前我没有感受过轻松纯粹的快乐。我本以为它的出现是救赎的天使，结果我的贪恋和豢养却成了杀死它的刀……” 他轻抚她背的手忽然停顿。 江沉深吸了一口气，“刚才，被告拿刀劫持你的时候，我第一次感知到了时间的流速，每一分每一秒都如此清晰、漫长。我甚至不敢想象，如果他那把刀蓄了力，结果会是怎样……在那僵持对峙的时间里，我大概明白了，你对于我而言，是一种如何的存在……该怎么形容呢，大概就像是一片无垠的雪地上，我是一个孤独的行者，满目苍白，视线无法聚焦……你就像一道彩虹架起在天边，是那整片单调世界里唯一的色彩……” 夏也怔住。 对于江沉的这番话，她本能地有些害怕…… 于是她试图离开他的怀抱，可双手都被禁锢在了毯子里，挣扎不得，只能选择继续接受这个拥抱。 江沉继续说着，“所以，我想我大概可以回答你之前问的那个问题了。” 他的手又继续轻拍着她的背，一下一下，不厌其烦，温柔得像是在哄小朋友。 “在这世界上，能被称之为信仰的东西，无非是在最艰难的境地下，依旧可以支撑着你前行的力量。我想，我已经找到了我的信仰……” 夏也不由得心尖一颤。 剩下的话就这样清清楚楚，传入她的耳中—— “我的信仰是一个女孩……只要看到她开心地活着，我就会开心，她是我在这个无聊的世界里唯一的慰藉，我想要为了她成为更鲜活的人，我想要被她注意，关心，甚至铭记……我可以对她毫无保留地交付心声与生命，我想要一直看着她笑下去……” 夏也的心脏开始剧烈跳动。 第52章 被遗忘的惩罚 “你……” 夏也想了想，并没有推开他，犹豫了许久，脑海中措辞了半天的话却一个字都说不出。 她本来想问他，他的这些话意味着什么呢？ 夏也想不通。 准确地说，她根本就不敢想……生怕她一不小心真的成为了他口中所说的信仰……这份押上命运的信任，太过沉重，她承受不来…… 但是，她又无法欺骗自己。 在听到他的这些话时，自心底油然而生的那些慌乱与悸动，那些来自皮肤之下细小血管和神经的颤栗，都真真切切地发生过…… 这所有的一切，存在过的痕迹，都无法被抹去。 “好了，不说这些了，”江沉就像是预料到她的尴尬，自然地转开话题，“我会找人保释二十一，他不会有事的。至于王锁，只能说善恶终有报。你没必要自责。” 夏也窝在他怀中的毯子里面，轻轻点了点头。 感受到他怀抱的力度稍稍减弱了下来，夏也顺势离开毯子的禁锢，面对面与他站在一起。 环顾四下，她惊觉法庭里的人已经全都走光了。 只剩下她和江沉。 而他适时察觉到了她的心思，便顺水推舟问她，“需要我送你回家吗？” “需要，谢谢。” 他莞尔一笑，“走吧，我车就在门口。” - 夏也租的公寓门口。 门板一片狼藉，上面满是血色的恐怖涂鸦，门把手上还挂着恐怖玩偶。 “大概率是激进的网友做的，”江沉试探性地问她，“你确定要回去吗？这里已经不安全了，万一有些激进网友再回来找你的麻烦……” 夏也面如死灰地盯着这一切。 她下意识地握紧了拳头，嘴唇抽动了几下，没说出一个字，随后又把紧握的拳头松开。 她从口袋里掏出药瓶。 熟练地拧开，右手拿着瓶子，往左手掌心里倾倒，一片药落在掌心，她拿起来吞进口中，然后重新盖好瓶子，放回口袋。 做完这些之后，她像是下定了决心一般，“我重新找个房子吧，今天先去住酒店。” 江沉忽然不合时宜地笑了。 夏也疑惑瞪眼看他。 他敛了笑意，面色正经地转了话锋，“你记不记得，团建那次，我们好像有一件事没做。” “什么事？” 夏也直视着他的眼睛，下意识屏住了呼吸，在脑海中疯狂搜索记忆……团建那天，先是在公车上玩游戏，再来就是篝火酒会，再来就是天台…… 江沉看她迷糊的模样，摇头轻笑。 “算了，我直接公布答案吧，免得你绞尽脑汁导致脱发。” 夏也真想给他一个大白眼。 这直男发言，哪壶不开提哪壶。 “那天我们玩游戏输了，说好的有一个惩罚。” 夏也当即否认，“我们不是接受惩罚了吗？你给大家付了酒钱啊！” 江沉脸上的笑盛了许多，“那个惩罚是后来追加的，原本有一个游戏既定的惩罚，我们没有做。” 夏也瞠目结舌，“还真是哦……” 她想了想，终于悟出来哪里不对，“你怎么突然说这个，该不会是想让我现在把惩罚给补上吧？” 江沉忍住笑意，“正解。” “那本来的惩罚是什么？你可不许趁火打劫，瞎编乱造啊，总裁不许耍赖！” “好，”他郑重举起右手，摆出发誓的手势，言语温柔得如四月的春风，这是不同于平日里的专属模样，“我绝不耍赖。” “本来的惩罚就是，你需要接受一场水淋攻击。” 夏也惊愣，“水淋攻击？” 江沉煞有介事地点点头，一副全然不知情的模样，“就是有一个淋水设备，然后用水淋到你身上。这是行政部门定的，我提前并不知晓。” “好吧……愿赌服输，”夏也耷拉着眼皮，一副摆烂的样子，“这个惩罚要去哪里完成啊？” “你倒是问了个好问题，”江沉稍一思索，便想到了主意，“我知道一个地方，要一起去吗？” 她也没多想，便应了下来。 - 游乐场。 明明是大白天，却空无一人。 “怪事，这游乐园要倒闭了吗，怎么没人，”夏也看了眼身旁西装革履的江沉，不禁觉得有趣，“你穿着板板正正的西装来这种地方，还真是格格不入。” 江沉微微眯起眼睛，想到了一个词，“你们年轻人不是常说反差萌吗，我现在就是。” “噗，”夏也终于露出了今天的第一个笑，“什么你们年轻人，你也就比我大个四岁而已，别装老成。” “三岁就产生一个代沟了，这点自知之明我还是有的，”江沉指了指那边的游乐设施，“不过对于游乐场，我有信心和你零代沟。” “啧，那你加油。” 夏也被阳光照得眯起了眼睛，抬起手试图挡住一些光线。 江沉立刻上前一步，站定在她面前，由于较大的身高差和体型差，原本应该落在她身上的光线全部被他遮挡了去。 夏也先是一愣，然后憋了半天憋出三个字，“谢谢啊。” 江沉似乎挺受用，“不客气，身高和体型的优势能够为你带来实质性的帮助，我很高兴。” 夏也失语。 他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油嘴滑舌了？ “惩罚呢？去哪里？”夏也提醒他别忘了正事。 “惩罚的设施需要晚上才能开放，在此之前，本着不浪费的原则，我们只能先玩一玩其他的项目了。”江沉的语气听上去仿佛在聊一个商业合作。 夏也不置可否，“我人都被掳来了，还能违背您的旨意不成。走吧。” 江沉给她从自动贩售机买了一瓶饮料，旋开瓶盖，递给她，然后指了指那边的摩天轮，“听说这座游乐场的摩天轮是一处著名景点。在转到最高点的时候许愿，就一定会灵验。” “你不是机械心项目的投资人吗，怎么，打算不信科学，改信玄学了？”夏也打趣道。 江沉并没有觉得冒犯，相反，觉得她是这话很有意思，于是便好整以暇地看着她，“科学的尽头是玄学，有什么问题吗？” 夏也望向高高的摩天轮，忽然问他，“你有什么要许的愿望吗？” 第53章 烟火予你 江沉沿着她的目光，也看向摩天轮，那些似有若无的沉思一晃而过，他缓缓回了一句，“抵达最高点的时候，我会告诉你。” 夏也耸了耸肩，“其实无所谓的啊，你告不告诉我都行，毕竟愿望不兴说出来，说出来也许就不灵了。” 他们默契地不再言语，斜阳将影子拉长，两人并肩走到摩天轮下。 一扇舱门缓缓在他们面前打开。 江沉迈着大长腿率先进入到座舱里面，看到局促着的夏也，他迅速卷起右边袖子，对着她伸出手臂，“来，抓住我。” 摩天轮依旧在缓缓转动。 所以这个胶囊座舱并不是静止状态，加上高度也不算低，夏也本能地有些害怕，万一踩踏不稳，岂不是…… “别犹豫，拉住我，借着我手臂的力量跳上来。” 夏也深呼吸，盘算着如何克服恐惧，心想努努力，一咬牙，也许就上去了。 “……！” 可还没等她做好心理建设，一只有力的大手便牢牢揽住她的腰，她能感受到他的掌心紧贴在她腰侧，然后迅速蓄力，那股力量便带着她脱离地面，一跃而起。 她成功进入到了摩天轮座舱。 耳畔掀起的气流呼呼掠过，夹杂着倏然加快的心跳声，她才意识到自己此刻正紧贴在江沉的胸膛。 腰间的力量并未收回，她本能的视线下移，看到他的大手箍在自己的腰间，几乎是盈盈一握，他手臂的线条，紧绷的肌肉，无一不在展示着男性的力量感。 “遇事不要犹豫，你看，这不是顺利上来了吗。” 江沉在她耳侧轻轻说道。 温热的鼻息从斜上方缓缓落在她的耳廓，像是羽毛轻拂，蝶翼过境。带起酥酥麻麻的痒意。 由于所处的座舱空间很小，虽然夏也立刻离开了他的胸膛，但两人的距离依旧很近。 夏也瞬间转移话题掩饰尴尬，“这、这个座舱设计得不合理！门这么高，要是小朋友来的话该怎么上去啊，而且速度还挺快，根本没给人足够的反应时间。” 江沉噙着笑，目光认真且诚恳地回答她，“所以小朋友需要监护人陪同啊，这里有写。” 江沉说罢，特意指了指舱壁上贴着的的注意事项海报。 “所以像你这种腿脚不够长的小朋友，是需要有监护人帮忙的。我们刚才恰好完美地演绎了这条注意事项。” 夏也的脸刷的一下红了。 她极力辩解，试图挽尊，“那除了小朋友还有一些体能不太好的成年人呢，他们怎么上得来？” 摩天轮不紧不慢地攀升。 江沉把目光转向窗外，看周遭的风景一寸一寸变换，“你的提议确实很有道理，那看来公司需要多组织几次团建了，把体能这块加强一下。” 夏也立即抗议，“团建还是算了！请江总忽略我刚才的发言！” 他摇摇头，唇角的笑意更盛了些。 “那、那个……”夏也支支吾吾着开始转移话题，“是不是快到最高点了啊，我得提前把愿望想好。” 江沉听闻，唇角的弧度更上扬了一些，似乎想把它压下去，比压枪还难。 摩天轮缓缓转动。 他们所在的座舱终于抵达了最高点。 夏也急忙闭眼，双手合十。 将提早准备好的愿望诚心诚意地在心底默念了一遍。 她睁开眼，却发现江沉正目光灼灼地注视着自己。 “你没许愿吗？” 他摇摇头，“许过了。” 夏也好奇，“那你许得也够快的，是什么愿望啊？” 他如实回答：“我许的愿望是——希望夏也许的愿望能够实现。” 她的心跳毫无征兆地漏跳了一拍。 明明脸都红了，可夏也却还是别扭地挑刺，“你这话怎么说的跟绕口令似的，作为总裁你有必要恶补一下措辞艺术了。” 他也没有反驳，只是静静地听着，笑着看她，然后温柔回了一句—— “好，我去恶补。” 这样的江沉，令夏也觉得有些陌生，但却很平易近人，没有那么多的距离感。 追逐着午后的光，他们在空无一人的游乐场里接连体验了许多不同的游乐项目…… 直至夕阳彻底落下。 夏也勉强撑住快要耷拉下去的眼皮，蔫吧着问他，“你不是说天黑之后惩罚设施才会开放吗？现在是不是可以去了？” 江沉颔首，变戏法一样地从西装口袋里拿出来一块巧克力，递给她，“吃点吧，补充一下体力。” 夏也摇摇头，“我力气多着呢，不用吃这个。” 说完便把巧克力放进口袋里。 随后他们来到惩罚设施跟前。夏也打量着这个高高的铁架子，目光疑惑地看向江沉，似乎是在询问。 他耐心解释道，“这就是惩罚设施，你能看到在大概两米高的地方放置了一盆水，人需要站在水盆的正下方，只需要身旁的人按动遥控器机关，那盆水就会正正好好浇到下方的人。” 夏也一副英勇就义的模样，淡定站过去，“开始惩罚吧，我先来。” 江沉狡黠开口，“虽然勇气可嘉，但我还是要提醒你，务必做好心理准备，这个惩罚还是很刺激的。” “没问题，来吧！” 夏也双手护住头顶，紧闭着双眼，龇牙咧嘴地做着准备。 江沉拿出手机，点开一个联系人，将提前编辑好的短信发了过去，然后重新看向女孩，缓缓抬起手中的遥控器，“要来了啊。” 嘀。 遥控器按键按下去，夏也紧张地几乎像一只蜷缩的虾子。 等待着头顶水流的降临。 嘭！ 不远处传来一声闷响。 夏也惊诧地睁开眼，期待中的水淋惩罚并没有降临，反倒是天边处，升腾起一道异常明亮的光线，在漆黑的夜空炸开一个粉色的心形图案。 整片天幕都布满浅粉的光晕。 咻——嘭！ 浅粉的轮廓还未散尽，又一簇心形烟花怦然升空，照亮了整座游乐场，将天光氤氲得暧昧不清。 夏也感受着胸腔内的那颗心脏，一下一下，失序跳动着…… 几近屏息。 她慌忙从口袋里掏出药瓶，倒出一颗药片，急急忙忙吞下去。 第54章 两个男人的“争斗” 嘭！ 一簇又一簇烟花炸开在天际。 她和他错落站立，仰头看向粉色的夜空，那烟火，璨若星辰。 江沉不知什么时候站到了她的身旁，她抬头，惊讶的目光就那样撞进他的眼眸。 “这就是给你的……惩罚。” 温柔的声息与眸中的倒影，提醒着她，两人之间的距离似乎过于近了。夏也的脸颊倏然一热，急忙错开视线，下意识摸了摸鼻尖。 就在这时，江沉也抬手，轻轻将她散落在脸颊的碎发捋到耳后。 咻——嘭！ 烟花依旧在继续升腾，绽放…… 平静的河面揉碎了倒映其中的焰火光影，与星星点点的夜幕相映成画。火光落进他的眼睛，他的目光落在她的身上…… 一切恍若童话。 夏也似乎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今天的游乐场之所以空无一人，全都是他特意安排的吧。 嗡嗡嗡！嗡嗡嗡！ 一阵急促的电话提示音打断了所有暧昧的氛围。 江沉接起。 他的眉心不自觉蹙起，然后压低了声音从她身边离开，找到一个没有人的角落，站定。 “外公，您继续。” 电话那头是一个稍显疲惫的老者的声音，“江沉，机械心计划有变，机械心移植手术日期延后，裴医生有重大发现，他发现那颗机械心脏的质量发生了极为重要的变化。” 江沉警惕了起来，“是什么变化？” 电话那头的声音似乎很激动，“那颗心，整整重了21克！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江沉保持着礼貌，“外公请讲。” “这意味着，那颗机械心它有了灵魂！你知道吗？21克是人类灵魂的重量！也就是说，我们的初代仿生人觉醒出了灵魂！” 江沉似乎很平静，“所以呢？” “裴医生和夏博士一致认为，一旦这颗心脏有了人类的灵魂，理论上会将排异反应降到最低！甚至降低为零！” “那很好啊，”江沉表示祝贺，但随即话锋一转，“但我们既然有了这样的重大发现，不是更应该加速机械心移植手术的进程吗？为什么要延后？” 电话那边顿了顿，才解释道，“我们有了重大发现更要谨慎，咳咳……再者说，还有一系列的相关预实验要进行，裴医生这边比较忙，手术日期是需要延后的。” 这个反应，江沉心知肚明，外公对他隐瞒了某些真相…… 但他也只能装作什么都没看出来，“好的外公，我知道了。” 临挂电话前，电话那边特意叮嘱了一句，“那个夏也，你最近多盯着她点，别再出什么岔子。” 江沉应了下来，忙音传来，他怔怔看向天边，最后一簇烟花恰好散落。 一切归于平静。 他缓步走到她身旁，伪装出笑意，“时间不早了，天有些凉了，我送你回去吧。” 夏也摆摆手，“你忘了，我已经回不了家了，激进网友把家门搞成那样……我找个酒店去住吧。” “嗯，也好。” 两人并肩往江沉的车走去。 夏也摸了摸咕噜噜叫的肚子，想起来口袋里的巧克力，急忙拿出来，撕开包装纸，一口吞下。 但片刻后，夏也就发现了不对—— “这巧克力不是纯的？” 江沉刚才一直在思索事情，听到她询问才回过神来，“哦，对，好像是酒心的。” “酒心？！” 夏也哀嚎一声，“我酒量特别特别差，几乎是滴酒就倒……” 他心下一沉，懊恼道，“抱歉，我应该买纯黑巧克力的。对了，你正在吃的药会不会和酒精有冲突呢？” 夏也认真想了想，“裴一诺给我药的时候没跟我说有忌口，所以应该不会有什么冲突。” 江沉的神情稍微放松了一些，“那就好，走吧，赶快找酒店。” 但走了没几步，夏也就觉得眼前发昏。醉意混着倦意一齐袭来，她手扶额头，摇晃了几下，倒在江沉的怀里。 他稳稳接住她，接着打横抱起。 径直往自己的车走去。 咔嗒。 他刚点击遥控器，解锁了车门，却见一个银发男生正倚在车旁。 江沉先是一愣，随后淡定发问，“你什么时候被保释的？” “你们放烟花的时候，我就已经来到这里了。” 银发男生似乎在答非所问。 江沉莞尔一笑，“这样啊。那请问，烟花看得还尽兴吗？” 银发男生直接无视掉这句话。 但江沉似乎并不打算停止，“你们仿生人都像你一样这么闲吗？甚至还迭代出了尾随跟踪的癖好？” 银发男生勾了勾唇角，脱掉自己的外套，上前一步，盖到女孩身上，“仅凭一件事就能判断出我闲不闲吗？倒是江总您，放着那么大一家公司不去打理，反倒跑来这里包场游乐园，甚至包圆了整个希亚市所有的心形烟花。这些行为，恐怕才真正称得上是很闲吧？” 银发男生说话间便伸出了手，要将女孩接到自己怀里。 江沉毫不犹豫地转过身，躲开了他的动作，“我会照顾她，不必劳烦。” 银发男生将声音抬高了一些，“江总，您照顾人的方式还真是很特别呢，让一个患有心脏病且醉酒的女孩在外面吹冷风，这就是你所谓的照顾吗？” “要不是你挡在车前，现在她早就在温暖的车厢里了。”江沉斜睨着他，微微不悦，“再者，我有足够的实力可以照顾好她，无论是财力还是物力。” 银发男生也不示弱，“江总的公司出了那么大的事，市值已经严重遭受了影响，你今天是总裁，也许明天就变成街头乞丐，你这种高毫无保证的空头支票，请不要随随便便给夏也。” “你——” 江沉刚想反驳，却见不远处走来一个年轻男人。 “少爷，安董那边约了您今晚八点的家宴，时候不早了，我们是不是可以……” 江沉一怔，他居然忘了这个应酬。 趁他愣神的空档，仿生人将夏也接了过去，稳稳抱在怀里。 江沉刚想动作，却还是压制住了手上的一切冲动。他冷着脸打开后座的车门，年轻男人则坐上司机位，豪车疾驰而去…… 银发男生横抱着夏也，向相反的方向走去。 第55章 又一场雪 豪车内。 黑衣男人交代着各项事宜，“少爷，给安董准备的礼物我今早就定好了，刚好顺路，赶过去的中途拿上就可以了。” 江沉点点头。 他随意地将手臂搭在屈起的膝盖上，“对了钟山，我派你联系的那个医生，进展如何了？” 嗤啦！ 黑衣男人差点闯了红灯，急急把车刹住。 “少爷对不住啊，我刚才一晃神，没看清路口的灯，没闪到您吧？”钟山忙不迭道歉，“您看我这脑子，本来还想跟您说来着，那位名医我已经联系到，并照您说的和他沟通过了，他那里确实有我们需要的药，已经送到了，就在后座保险箱里，您看看。” “好，有劳。” 江沉看向保险箱，却并没急着打开。而是转头看向车窗外，视线里华灯初上，车水马龙。那一瞬，女孩的笑脸倏然闯入他的脑海。 他忽然就很厌恶那些虚与委蛇的社交与应酬。 绿灯亮起。 车子重新启动，驶进繁密的车流。通过后视镜，钟山注意到了江沉右手背上的伤。他记得早上少爷出门的时候明明好好的。 “少爷，您的手……” 江沉闻言抬起手背，看着那道已经愈合的伤口，想来应该是坐摩天轮的时候，他单手抱她上去的时候，不小心被舱门划伤的。 钟山从后视镜里看见，少爷竟然看着伤口在笑。 可能江沉自己都没意识到。他的脸上浮现出很浅很浅的笑容，浅到如水雾成霜，如河面投掷下的一枚小石子，漾起淡淡的涟漪。 其实只有他自己清楚，那些所谓的关心，照顾，甚至于偏爱，不过是他苦心经营的一场骗局…… 他从一开始就知道，她是何等的重要，何等的关键。要想与外公抗衡，就必须收服夏也这枚棋子。 他不得不佩服自己演技的高明。 在外公设局让她听到那通电话之后，还能通过试探、关心、道歉，去将这局面挽回，让她没有讨厌他，也没有恨他。 刚才的那场烟花，应该是有效的吧……他这样想。 就当是埋下了一颗种子，剩下的就是等待，待它发芽开花…… 他凝望着窗外，一片雪花悄悄降临大地。 - 一眼望不到尽头的长街。 银发男生抱着熟睡的女孩一步一步向前走，路灯的光影洒下，映照出纷纷扬扬的细雪。 又是一场雪。 这令他记起初相见的那一天。 同样是下着雪的夜，他被定为在逃嫌犯的时候，意外闯入她家。本想就只是借她家避避风头的，但她晕倒的那一刹，有种莫名的宿命感促使着他，想与她发生更多的纠缠…… 他得偿所愿。 那颗机械心成为了他们之间最深的羁绊。 他承认他利用了她，她可能到现在都无法真正的原谅他，她甚至连那颗救命的机械心都不要了…… 连死都不怕了，是该有多绝望…… 他的胸腔开始剧烈跳动，那颗机械心似乎最近频频出现异常，有一种不受他控制的倾向。 他感受着那里涌上一种名为愧疚的情感，这致使他想补偿……在她看过了最残忍最自私的二十一之后，他想要道歉，想要挽回，比起她带着遗憾选择放弃，他宁愿把心脏强行给她，这样就可以纠缠到底，不死不休…… 即使他没了心脏，可能出现一系列未知的危险…… 毕竟当初把他生生改造成仿生人的时候，出厂设置之时，这颗心就已经作为这个身体里不可或缺的零部件存在的…… 如若拿走，结果谁都无法预知…… 但他欺骗了夏也，以她为投名状，加入了那个所谓的反人类组织，实现了所谓的“复仇”计划之后……才发现，心底里并没有产生预期的快感，反倒是无尽的空虚……他思考了很久，忽然发现，像他这样的人，活下去也没有任何意义。 这颗机械心，既然能救她，那就给她…… 他不知疲倦地走着…… 路灯将他们的身影拉长…… “咳咳！咳咳咳……” 怀中的女孩忽然开始剧烈咳嗽，银发男生身形一滞，游离的思绪强行被拉回。 “呕！” 他急忙蹲下，让她吐到路边的草丛，细雪飞扬，他眉眼专注，低望着她，掌心温柔地拍打她的背，一下又一下…… 吐完了，她也清醒了。 手机在这时恰好震动了起来，是江沉打来的。 夏也立刻接起，“江总你找我？” “你醒酒了？”电话那头的声音有一丝疲倦，还伴着车辆轰鸣的环境音。 “对对，我吐了，”夏也急忙拍了拍嘴，“呸！说错了，是我醒了。” 江沉担心地询问：“有人照顾你吗？找到地方住了吗？现在还有没有不舒服的感觉？” “还没地方住呢，”夏也四下环视，目光终于落在了身旁的银发男生身上，“二十一？江总放心，有人照顾我呢，我也没有不舒服。” 电话那头停顿了几秒。 “定位发过来。” 夏也惊愣，“……啊？” 银发男生在一旁看着她打电话时的表情，不知为何，心里有某处角落开始泛酸…… 江沉执意坚持，“把你定位发给我，我去接你。” “哦。” 夏也像一只流浪的小狗，垂下脑袋，乖乖用指头在手机上戳啊戳。 叮。 江沉的手机弹出一条消息，他立刻转发给钟山，“调转车头，开到定位的这个地点。” 钟山惊讶，“少爷，我们不是还要去安董那里吗？” 江沉摆摆手，“我自有安排。” 钟山急忙点头，“好，我知道了。” 车子在路中央急急地调了个头，朝相反的方向驶去…… - 夏也和二十一并肩坐在马路沿上。 她还没有完全清醒，一把拉过银发男生的手臂摇晃，“二十一，你不是被警察带走了吗？你怎么又出来了啊？” 他任由她晃着，“我录了口供，然后就被无罪释放了，因为在那种危急情况下，开枪属于正当防卫。” “哦……”夏也懵懵懂懂点了点头，继续晃着他的手臂，“你开枪也太准了，正中眉心，快说实话，你是怎么练的？还有，你是不是到哪都随身带着枪？” 第56章 夜色难沉 银发男生组织了很久的措辞，才开口回她，“我以前接受过枪支使用方面的特训营。至于随身带枪这件事，我不敢保证以后会不会一直带着，但至少现在是如此。” 纷纷扬扬的雪花模糊了视线。 夏也有些看不清他的脸。 “二十一，你之后有没有打算啊？去哪里？做什么？” 他侧身看向她，怔住。 过了许久才缓缓回了三个字，“不知道。” 夏也终于不再摇晃他的手臂，抽回手，拍了拍他的肩，“不如你就把自己当个正常人好啦，去找个班上。就算做不了那些专业性很强的工作，你这么高大帅气，也能找到不少靠脸吃饭的活儿，自己养活自己肯定是没问题的哈哈！” 二十一没有回答。 映着雪夜的光，他的脸上哀思如潮，“你不要我了？” 这下是夏也怔住了。 “你在说什么啊二十一？什么叫我不要你了？我们两个从来就没有所属关系啊。” 银发男生的眼眸里肉眼可见地闪过一丝失落。 他低下头，没再说话。 嘀嘀嘀！ 夏也转头，一束强光照过来，她本能地抬手去遮。 指缝间光影晃动，伴着漫天的飞雪，一个人逆着光向她走来。 “江沉？” 夏也喊出这个名字的同时，遮在眼前的手缓缓挪开。 他穿着过膝的大衣，每走一步，都会将长长的下摆撩开，靴子踩在薄薄的雪地上，留下一行浅浅的脚印。 “走吧。” 他对着她伸出手。 夏也在递出自己的手之前，却下意识看了眼身旁的二十一。 江沉根本就没想给她留反悔的机会，上前一步，果断拉起她的手。 起身的一瞬，夏也微微趔趄了一下，视线也被迫从银发男生身上移开。 在惯性的作用下，她整个人扑进江沉的怀里。他没有一秒钟的犹豫，立刻将人抱到后座上。 “钟山，开车。” “啊？”钟山先是一愣，随即忙不迭点头，“啊！好的少爷！” 车子重新驶进夜色里。 长长的街上，只剩下银发男生，孤独地坐在路沿…… - 安董的家宴被安排在了安家别墅内，说是家宴，实则就是一处变相的名利场。 钟山临进别墅前拉住江沉，特意避开正在车里换衣服的夏也，冒死询问，“少爷，这个局你确定要带她去吗？安董那边不是早就想撮合您和他女儿吗？被他们看见你带了个女人来，会不会……” 江沉冷着脸回话，“没关系，我有分寸。” 然后他走到车前，轻敲了下车窗，“夏也，好了吗？” “好了好了！” 她拉开车门，已然换上了江沉事先备好的蕾丝长裙和羊绒大衣，头发随便挽在脑后，就已经可以惊艳全场了。 江沉自然地把手臂递过去，微微屈起，示意她挽住自己。 夏也照做。 两人并肩走了进去…… 暮色四合，浑厚悠扬的乐声在海滨别墅响起，与远处若隐若现的海浪声彼此呼应，奏出连绵不绝又变幻莫测的曲目…… 两人一起踏进宴客厅的时候，已经落座的宾客纷纷看向他们。 坐在最中间的是一位头发花白的长者，他的右侧是一位年轻貌美的姑娘，左侧留了一个空位。 这两位直直盯着江沉。 夏也很聪明，一下便明白了。 她下意识地想抽回搭在江沉胳膊上的手，可江沉却收紧了手臂，不让她临阵脱逃。 “安董晚上好啊，抱歉有点事耽搁了，来晚了一些。” 江沉落落大方地拉着夏也落座在靠门的空位上，并没有去到他特意留出来的左手边座位。 中间的长者摆了摆手，“阿沉你这是说哪里话，不必道歉，来，大家随便享用，吃好喝好！” 江沉自己给自己斟满白酒杯，举起，“我先干为敬。” 夏也并不敢自身直接看他，只能从余光里偷偷观察，他这样没吃东西就直接喝白酒，肯定会伤胃的吧…… 这样想着，她替他夹了一小块红豆糕，小心放进他面前的浅碟。 江沉注意到了，他放下酒杯，暗暗把手放到桌下，轻轻握了握她放在腿上的手。 夏也感觉到一股酥酥麻麻的电流倏然划过。 结果下一秒，长者旁边的姑娘也斟满了酒杯，忽然站起来，对着江沉大喊，“阿沉哥哥，我要跟你喝一个！” 江沉微笑着点头，再次将酒杯斟满，然后同样起身，将酒杯朝向那女孩微微举高，一饮而尽。 几杯过后。 江沉借故去洗手间。 其实他是回到了车里，从口袋里掏出一瓶饮料，复又从后座保险箱里拿出一包药粉，这是他派钟山要到的，一种具有微毒但不会立即致死的药。 他深呼吸，旋开瓶盖。 不知是因为喝了酒的缘故，还是内心紧张，他的指尖竟有些微微的颤抖。 他的异样，坐在司机座位上的钟山从后视镜里看得清清楚楚。 “少爷您没事吧？” “没事。”江沉的声音明显打颤。 钟山回头，看了一眼他手里的东西，“您现在就要把这个药粉给夏小姐用吗？” “既然拿到了，那就宜早不宜迟。” 江沉定了定神，抛开一切的犹豫不决，果断将药粉倒进瓶子里，然后晃了晃，那药粉完美地溶于水中，看不出任何一丝痕迹。 江沉盯着饮料瓶，唇角溢出一丝冷笑，较之刚才，就像是变了个人。 “有了这个东西，她迟早会成为我最有力的武器。” 钟山不敢多问，只能附和着点头。 江沉忽然将视线投向前方，钟山的目光和他在后视镜里相遇，江沉冷声开口，“关于这个药的相关事宜，务必守口如瓶。同时把那个名医看好了，尤其不能让我外公安插的那些眼线知道。明白了吗？” 钟山点头如捣蒜。 “明白明白。” 江沉颔首，将饮料瓶重新装回口袋，然后拉开车门，大步走了下去。 不知为什么，踏进雪地里的那一刻，他轻叹了一口气。 再次回到别墅宴客厅，他发现自己的座位已经被人霸占了。 第57章 欲望的骗局 安然，也就是安董旁边的貌美女孩，安家大小姐，正堂而皇之坐在他的座位上。 她举着酒杯，试图劝夏也喝酒，夏也连连摆手，极力拒绝。 江沉看到这一幕，快步走过去，一把钳住安然的手腕。 “啊痛痛痛！”安然大呼小叫了起来，“阿沉哥哥你干嘛呀？” 这一举动，使得安东强的脸色染上了些许愠色，他抬起手边的酒杯，将杯中的白酒一饮而尽。 他的助理见状，急忙上千关心，“安董您没事吧？我看您脸色不太好，需不需要我……” 安东强摆了摆手，“不必。” 他缓缓起身，重新倒了一杯酒，缓缓走到夏也面前，抬了抬酒杯，“如果我没会错意的话，这位小姐今日是以江沉女伴的身份出席鄙人家宴的吧，既是如此，理应认识一下，这位小姐意下如何呀？” 夏也不敢忤逆了东道主。 于是她立即起身，也将自己的酒杯倒满。 她的酒杯刚要与安东强的杯子碰到一起，却被一只大手拦了去，她猛然抬头，江沉微微仰头，将杯酒一饮而尽。 “江——” “阿沉哥哥！” 还没等夏也说出口，安然就已经率先嗔怪，语气里多了几分阴阳怪气，“你今天是很有兴致喝酒吗？不如我陪你多喝几杯？” “哦不对，哥哥喝了不少了，应该来点醒酒的饮料！” 安然边说边从口袋里拿出一个迷你小瓶子，当着他们的面旋开瓶盖，递给江沉。 当时的夏也不知道脑子抽了什么风，一把抢了过来，学着江沉的样子微微仰头，将瓶中的液体一饮而尽。 江沉想阻止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他将自己的空酒杯轻放到桌上，摇了摇头，“安董，安小姐，实在抱歉，我还有点私事，就先告辞了。” 说完，江沉拉过还在怔愣的夏也，本想圈住手腕的，后来想想了想，干脆握住了她的手，十指紧扣。 两人大步走到门口，身后的安东强抬高了声音，“江沉，你别忘了自己现在的处境，美人和江山，年轻人还是思量清楚的好。” 江沉微微一滞。 但脚步却没有停下，“谢安董提醒，告辞。” 夏也在他身后小碎步快走，才勉强能跟上他的步伐。 两人回到了车里。 江沉恢复了往常的模样，从口袋里拿出那瓶饮料，递给夏也，“刚才看你没吃也没喝，喝点这个，补补能量吧。” “我……我不喝！” 车内灯光迷离，夏也的脸颊和耳廓泛着暧昧的绯红。 江沉瞬间警觉了起来，“夏也，你没事吧？” 她的言语开始有些断断续续，眼神也愈发迷离，“没……没事啊。” 他伸出手探了探她的额头，又移到颈后，神色瞬间严肃了起来，“安然给的饮料有问题。” 前座的钟山立刻回头看向后排的两人，“少爷，您说夏小姐喝了不该喝的饮料？” 江沉点了点头。 钟山问，“需要我去买解药吗？” 江沉神色肃敛，下颌线紧绷着，“还不知道这饮料里加了什么东西，不能贸然买药。” 钟山又问，“那少爷我们现在应该怎么办啊？夏小姐看起来挺难受的样子……” 江沉紧抿着唇，看了一眼夏也，缓缓说道，“去最近的酒店。” “……啊？”钟山惊呆了，“少爷我没听错吧？去、去酒店？” “嗯。”江沉的回答十分肯定。 钟山看着江沉如冰山般冷峻的脸，不敢再说什么，乖乖回过头，重新系好安全带，一脚油门踩了下去…… - 一路疾驰。 他们很快抵达了最近的一家酒店，虽然不是五星级，但环境也算是十分良好。 钟山刹住车，回头问，“少爷，这家行吗？” 江沉看了眼脸颊早已红透的夏也，匆忙点点头，“就这家了，我现在带她进去，你就在车上守着，随时待命。” 钟山连连点头。 目送着自家少爷抱着那女孩走进了酒店大堂。 钟山觉得有些惊讶，他跟在少爷也有个十多年了，还从未见过他近过女色，今天这是怎么了？急不可耐的…… 虽然钟山想了半天也没想通少爷究竟看上这女的哪一点了，不过总算放心了一件事——至少少爷的性取向还正常，都28了还没谈过恋爱，他之前一直以为少爷喜欢的是男性…… 万幸啊万幸，钟山这样想。 - 江沉快速在前台办理了入住。 他抱着夏也往房间走去，一路上她都昏昏沉沉的，急促的呼吸与江沉愈发加快的脚步声混在一起，声声凿到夏也的耳膜上。 心跳的节奏一拍浅一拍深，乱糟糟的，理不清楚。她只能紧闭着眼，试图把自己藏匿进黑暗里。 很快，耳旁响起一道沉闷的开门声，紧接着便是一阵天旋地转，富有弹性的轻柔触感从后背传来。 咔嗒！ 门在他身后自动关闭了。 她猛然睁开眼。 正上方便是江沉的狭长的黑眸。 此刻，夏也平躺在床上，江沉的膝盖深深陷入她身旁的被褥，宽广的身形严严实实遮住了顶灯射下来的光线。 夏也的脸不由得更红了些。 “难受吗？” 江沉自己也不知道，在这种情形下，他脱口而出的竟是这三个字。 夏也不受控制地扭动了下腰身，唇边溢出两个迷离不清的音节—— “难受……” 江沉定定看着她，“刚才为什么要抢过去那瓶饮料？为什么还把它一口气全喝完了？” “你凶我……”夏也忽然就觉得很委屈，撇着嘴，眼泪瞬间蓄满了眼眶，“我抢那个饮料，是为了你啊，万一那里面下了什么药……” 江沉的心口重重一滞。 不明的沉默在他们之间蔓延，片刻后，江沉才回过神来，小心地探出指尖，想要把她搭在额前的碎发捋整齐。 但夏也却别过脸，侧对着他，又恼又气，不让他动自己。 委屈的情绪急剧膨胀，到最后她甚至恼羞成怒地将手虚握成拳，试图把他推走。然而，却在拳头挥出去的瞬间，被一只大手牢牢抓住。 第58章 上位者的猎人 江沉的眼眸不由分说地盯住她。 夏也看不清他眼中的情绪。 他的声音劈头而下，“你不想让我喝这饮料，是担心里面下了药。你甚至连里面加了什么药都不知道，你就把它全喝下去了，难道就没有考虑过自己的安危吗？” 语气凝重而关切。 江沉说的每一个字都重重砸了下来，全数坠落进她的心底。夏也心里想，她这下终于看清他眼底的情绪了。 胸腔里积攒的委屈因这些关切而驱散开来，她的声音恢复了往常的柔软，“我当时没考虑那么多……就只是心疼你……” “心疼我？” 江沉如石化般惊愣在那里，有些僵硬的唇瓣微微开合，“为什么？” 夏也眨了眨眼睛，如小鹿般濡湿的睫毛忽闪忽闪，再加上绯红的脸颊，惹人怜爱。 她是这样回答的—— “虽然我没参加过什么大佬局，也没去过什么商业应酬，但我看的书涉猎还算广泛，也采访过一些商界精英，所以大概知道名利场的潜规则。刚才那个安董明显就是在威胁你，看似说着最绵软的话，实则绵里藏针。” 江沉的眸子微微眯起，里面的光影晦暗不明，他一动不动，感受着心底涌上一股莫名汹涌的情感。 夏也的话还在继续—— “我想替你破局。既然你选择带我去，不就是想给安董暗示你不想接受他的女儿吗，这就说明你不怕得罪他，即使他不给你商业上的支援，你也自有办法去解决公司面临的危急状况。所以我想着就干脆直接顺着了你的心意帮你解决了，你平时压抑太久，刚好缺这么一个突破口……” 江沉感受着胸口的激荡。 二十八年来，从未有这样一种情感会让他如此澎湃。 “所以……你是在关心我？” 他问出了这句话，眼眸里染上些许忐忑，他既期待她的答案，又害怕那答案不符合他的猜测…… 夏也的呼吸愈发急促，似乎是药效持续发作，她定了好久的神才终于组织好语言，“对，关心是相互的，既然你关心我，那我自然也要回馈给你同样的关心。” 他听见心里水晶碎裂的声音。 果然，不是他想要的答案…… 江沉转而冷笑了一下，他又有什么资格要求她按他的想法来回答呢……他对她的关心与照顾，哪一样不是虚假的伪装，每一次的关心都是蓄意接近，每一次的照顾都是在操纵棋局……他为了最终的胜利，不惜把自己变成欺骗感情的恶人。 就好像在玩一场角色扮演。 只不过今天，他真实地感觉到，自己似乎有些入戏太深了…… 既然如此，那就索性放纵到底吧…… 他这样想着，果敢地将她的手放到自己后背上，“夏也，你想不想让药效快点过去？” 呼吸错乱之间，她点了点头。 像是得到了邀请一般，那道原本就伏在她身上的影子渐渐压了下来。 夏也本能地闭上眼。 但几秒后，期待中的亲密接触并没有如期降临，她又睁开了眼睛。 江沉停在她咫尺的上方处，“我需要向你确认几个问题。” 不知是不是夏也的错觉，她总感觉江沉的嗓音里掺杂着几丝蛊惑，狭长的眸也在这片晦暗不明的朦胧中点燃某簇暧昧的火种。 “第一个问题，你现在在想什么？” 夏也的神智还算清醒，“我在想……关于你的事……” 江沉步步紧逼，“什么事？” 夏也喃喃着，发丝凌乱，眼神迷离，“我在想，应该很少有人能真正理解你吧……你看起来那么孤独……你好像都不会爱惜自己……” 她边说边抚上他眉尾处的那道疤痕，眼眸濡湿，“不如，就让我来爱惜你，好吗……” 江沉的瞳孔如海啸般震颤。 似乎有某种情绪彻底在他的心底炸开了…… 他宽厚的手掌拨开女孩纷乱的发丝，五指在脖颈之后收拢，托起了她的脑袋，空闲的那只手伸进上衣口袋，拿出一粒药片，含进自己嘴里，却并不吞下去。 “呼……”夏也觉得热极了，开始拉扯自己的衣领，“呼吸……呼吸不过来了……好闷……” 夏也的话音未落，江沉的大手便带着高于寻常的温度，在她颈后摩挲，粗粝的指腹重重划过娇嫩的皮肤，引得夏也一阵阵颤栗。 “现在回答我最后一个问题，”江沉努力克制住自己，绷紧那根弦，“告诉我，现在在你面前的是谁？” “嗯……”夏也半眯着眼睛盯着他看，“江沉……你是江——唔！” 终于，他的理智在那一刻全线崩塌。 就像是猎人一般，几乎是带着掠夺性的意味，他的唇重重压了上去，贴在了她红嫩的唇瓣上。 “唔……” 那颗药片在唇舌纠缠之间被成功渡进她的口腔深处，被她咽了下去。 药很快就见效了。 夏也的理智重新回归。 她惊讶于眼前发生的一切，本能地移开唇瓣，挥舞着手臂，试图把他推开，可却被江沉箍紧了细腰，抱着她在床上翻滚了一圈，转而将她变成了上位者。 她身体的全数重量都压在他的身上，一种深深的脱力感致使她无法支撑自己，只得无力地将头垂下。 却是把两人变成鼻尖相抵的模样。 唇峰近在咫尺，彼此的呼吸与薄汗都混杂在一起…… 夏也的理智彻底占据上峰，她试图结束这场尴尬，“江沉，你放开我……” 可说出口的话，却以一种填满情欲的姿态展现在他面前。她瞬间脸颊涨红，急忙抬手遮住自己的脸。 江沉的眼睛里蔓延开几道细细的红血丝，他凝视着她，就像在凝视着某种猎物。 他腾出一只手，拉过她挡在脸上的手，缓缓说了三个字，“我不放。” “……？” 下一秒，江沉的大手再次扣住她的后背，仿佛要永远将她囚禁在自己身前的笼中。 灯色柔和迷离，他的唇又一次贴了上去…… 以一种绝对掌控者的猎人姿态，攻城略地…… 夏也又羞又急。 “嘶！” 第59章 唇上的血痂 慌乱之中，夏也没把握好力度，将唇齿重重撞向他的嘴巴，于是两个人的唇瓣都被撞破。 一阵血腥味在口腔内弥漫开来，江沉的理智迅速回归。 他手肘撑在她身体两侧，将脸和唇瞬间移开。 两人因为刚才过分激烈的动作而呼吸不稳，胸口剧烈地起伏…… - 此刻，寻着项链定位赶来的银发男生伫立在酒店门口。 映着落雪独自徘徊。 隔着透明的落地玻璃，酒店的大堂经理注意到了他，急忙走出旋转门询问，“先生，请问您有什么需要我们帮助的吗？是要办理入住还是……？” 银发男生摇了摇头，默默后退了几步，离旋转门远一些。 他下意识地抬头看向那一层层高楼，酒店很高，有很多层，似乎每一层都有未熄的灯…… 他分辨不清，到底哪一盏灯下，才有他关心的那个女孩…… 那一刻他忽然觉得有些无力。 但仿生人又怎么会没有力气呢，不过是心理作用罢了。他自嘲地摇摇头，干脆走到路边的马路沿上屈膝坐下。 一大团乌云笼罩了这片天空。 哗…… 大雨悄然而至。 银发男生就这样蹲坐在马路边，水蓝色的瞳孔无光也无神，茫然地看向远方……他下意识地抓紧胸口，想象着夏也和那个男人此时可能正在做一些男女之间的事，他的心脏就像坠了一座千斤顶，沉得透不过气…… 他缓缓收握住右拳。 那种名为“羡慕”的情绪似乎悄悄在升级，此刻已然变作了“嫉妒”。 - 头顶的灯晕开一大团光圈。 夏也的长睫毛不住地轻颤，脸颊和耳廓微红，惹人怜爱…… 他的手臂依旧稳稳撑在她身体的两侧，两人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目光对峙，夏也踟蹰着，想说点什么来打破尴尬，江沉却率先开了口，“抱歉，失礼了。” 下一秒，他急忙翻身下床。 脚着地的瞬间，甚至还趔趄了一下。 “既然你已经没事了，就早些休息吧，”江沉匆匆拉开门，又补上了一句，“酒店费用我付了一个月的，你放心在这边住着，可以有足够的时间去找新的租房，我先告辞了。” - 江沉急匆匆走出酒店。 直奔自家豪车。 雨将他的发丝打湿了一些，上车的一瞬便引来钟山好奇的目光，“少爷，夏小姐那边的事，您都处理好了？这是下雨了吗？您——” 说话间，他忽然从后视里注意到江沉的嘴唇，有一块还未完全成型的新鲜血痂。 “您嘴唇怎么破了啊？” 问出这句话的时候，钟山才意识到这个问法多多少少有些冒犯了……于是他急忙转了话题，“少爷，您那饮料给她喝了吗？” 江沉摇头，把手伸进口袋，将那瓶事先准备好的饮料完好无损地拿出来，眼神定定地看着，仿佛在自言自语，“这次没找到合适的机会，下次吧。” 钟山显得有些遗憾，“可是少爷，这一剂的量也不是小价钱啊，而且溶于水之后4小时后就变质了，几十万就这样打了水漂，您不心疼我还心疼呢……” 江沉没回答，用眼神示意他开车，“送我回家。” 钟山确认，“回哪个家呢少爷？别墅还是那栋平房？” 江沉答道，“平房。” “好嘞少爷，您系好安全带。” 一脚油门，豪车刺穿了雨幕，驶进馥郁的夜色…… - 此时，夏也整理好自己凌乱的衣领，腹中的饥饿感一阵阵袭来，她摸了摸瘪瘪的肚子，想下楼找点吃的。 她刚走到酒店大厅，大堂经理便热情地迎上来，递给她一把伞，“这位小姐，外面现在正在下雨，您带上伞，以防淋湿。” 夏也道了谢，飞快拿伞出门。 映着酒店辉煌的灯光，旋转门摇落一地细碎的晶芒。 她撑伞踏进雨幕。 正纠结着该往左边走还是该往右边走，却是一眼瞥见了路边的那个身影。 银色的头发全数湿透。 那道身影落寞至极。 她本能地迈开步子，朝着他所在的方向走去…… 银发男生头上的雨忽然停住。 他抬起头，看到斜上方那张干净纯洁的脸。他不由得心间一暖，本想握住她的手好好说说话，但视线却被她唇上的那抹暗红深深刺痛了…… 那是一小块还未完全结痂的伤口。 不大，却足以引人注目。 不需要拥有千里眼和顺风耳，他已然知道刚才在酒店的那段时间里，发生了什么…… 胸口那些刚被压下去的情绪在此刻卷土重来。 他疯狂地嫉妒。 嫉妒江沉，嫉妒裴一诺，嫉妒每一个能够堂堂正正站在她身旁的人。 而他，只能是个机械心的载体。 如今还被反人类组织监视着，必须当好他们的卧底…… “二十一，你冷吗？” 可当她问出这句话的时候，所有的一切情绪又在此刻倾数崩塌。 她在关心他。 银发男生依旧坐在马路沿上，摇摇头，“我关闭了温感触觉，感觉不到冷的，别担心。” “那就好，”她缓缓蹲下了身，那把伞依旧稳稳地撑在两人的发顶，本想和他再无瓜葛的，可那双水蓝色的眸子却在这雨夜令她动容，“我准备去找点吃的，要一起吗？” 银发男生笃定点头，“要。” 他说完便将她手中的伞接过，两人在交接伞柄的时候，他的手无意间触碰到了她的。 这一微小的举动，却足以令二十一知足…… 说来也巧，这次的伞也是红色的。 和上次一样…… “那我们走吧二十一，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饿得慌，我真是完全被饿扁了……” “好，多吃点。” 说这句话的时候，银发男生的唇角浮起些许微甜的笑意。 咚！ 可下一秒，他就直直向前倒去。 夏也先是一惊，随后感觉到右肩传来一阵压力，是二十一的下巴抵上自己的肩头。 红伞也歪倒向一边。 密密的雨丝淋湿了半边衣服。 “二十一，你怎么了？” 他没有回应。 夏也有些慌了，轻轻晃动他的身体，“二十一你到底怎么了？没事吧？” 第60章 仿生人没电了 夏也心想，二十一不会是没电了吧？她试图把他搀扶起来，但“钢铁直男”真的太重了，她丝毫搬不动。 于是她抬高了声音寻求帮助，“有没有人啊？帮帮忙——！” “有没有人啊——？” 恰好酒店的大堂经理出来收快递，他听到了夏也的呼喊，急忙跑上前来，帮助她一起把二十一扛到了房间里，放到那张双人床上。 “谢谢您啊，”夏也向大堂经理道谢，肚子却在这时不合时宜地咕噜叫了起来，她急忙捂住，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我刚刚本来是想出去找吃的来着，结果……哈哈，真是不巧。” 大堂经理一脸惊讶，“夏小姐，您为什么还要出去找吃的呀？您付的房费里就包含早中晚三餐呀，以及盥洗衣物健身娱乐等等的一切消费项目。” 夏也怔住。 有钱还真是了不起…… “哈哈，您看我这脑子，”夏也用笑容来掩饰尴尬，“这都能忘记，看来外面这雨好像下进我脑子里了哈哈哈。” 大堂经理也一起笑了几声，笑完就十分识时务地退了出去，临走前还不忘多看了一眼床上的银发男生。 咔嗒。 门合上了。 大堂经理立刻收起脸上的笑，拐进一处隐秘的楼梯间角落秘密编辑了一条短信，按下发送。片刻后，一个电话直接打了过来，他迅速接听—— “喂首领，对对，evil021正和夏也待在酒店里呢，看样子俩人已经和好如初了。” 电话那边的声音很满意，“好！看来这场精心设计的苦肉计已经达到我们预定的效果了。有了王锁在法庭上这么一闹，evil021果断开枪射杀，好一场英雄救美的戏码，啧啧，如此他便可以重获夏也及她周围人的信任，卧底任务便可以顺利实施。你继续盯好了他们，有任何异常情况随时报备。” “好的首领！” - 此刻的708号房间内。 夏也正盯着床上的男人一筹莫展。 “二十一！二十一？” 她喊了几声看他还是没反应，便拍了拍他的脸，又摸了摸他的鼻子，最后掀了掀他的眼皮，露出一双无神的水蓝色瞳孔。 但是整个人却毫无反应。 夏也有些犯愁，自言自语着—— “看这架势还真是没电了，不过我也不要我不太清楚要怎么充电啊……”她紧锁着眉头，忽然猛拍脑门，“糯米团肯定知道！他可是仿生人方面的专家！” 于是，夏也说干就干，也不顾裴一诺此刻正在英国出差，一个电话直接给他打了过去—— 裴一诺秒接，“喂小也，怎么突然打电话过来啊？” “糯米团我想问问你，这仿生人突然倒下了，是不是大概率没电了呀？要给他充电的话得按哪里呢？需要电线吗？你告诉告诉我呗～” 电话那边传来一声轻笑，“不需要电线，他的肚脐眼上有自动光能充电的微型传输器，你把他放到灯光或者阳光下都可以，只要把肚脐眼朝向光源，二十多分钟就可以把电充满。” “太好了，”夏也感激涕零，“谢谢你啊糯米团，哎我都忘了问你，现在忙不忙啊？我有没有打扰到你工作呀？” 裴一诺下意识地捂住手机，扭头看了一眼不远处正在喝茶的两位长者，故作轻松地回答，“没事的小也，我不忙，你随时找我都可以。” 顿了顿，他又补了一句，“只要你找我，我都有空。” 夏也的心里就像照进了四月的阳光，暖暖的。 “糯米团，有你真好！” 电话挂断后，裴一诺深呼吸了一下，重新回到两位长者的茶局上。 轮椅上的老人率先开口，“裴医生接了谁的电话呀，如此急切，生怕晚接了一秒，女朋友吗？” 裴一诺匆忙摇头，“回江董，不是女朋友，只是一位好朋友。” 老者笑着摆摆手，“哈哈，没关系的，年轻人谈个恋爱再正常不过了。哪像我那外孙啊，都二十八了连女人的手都没牵过呢，介绍了那么多优秀的女孩他都看不上，我都替他着急诶。” 裴一诺陪着一起笑，“江总年轻有为，还如此帅气，能与之相配的女子确实不多见。不过江董不必担心，江总一定会找到一个陪他一生的如意伴侣。” 老者摆了摆手，“嗐。不聊他了，我们再来聊聊这个机械心计划……” “好。”裴一诺看了眼两位长者杯中的茶，江董的杯里几乎是满的，夏远松那杯不多了，于是急忙起身，替夏博士宣茶。 一只飞虫不慎扫过裴一诺的眼睛。 茶壶随之一歪。 “嘶！” 滚烫的茶水直接泼到了夏博士的身上，裴一诺急忙起身，“实在抱歉啊夏博士，我带您去上点药换身衣服吧。” 两人进了更衣室。 裴一诺给他烫伤的腰部和大腿上好药，顺手拿着换下来的衣服，“夏博士我去帮您干洗一下吧。” 夏远松急忙阻拦，“不用不用！我自己随便洗洗就好。” 裴一诺执意坚持，“我本就做错了事情，您就当时给我一个将功补过的机会嘛。” 夏远松伸长了手臂，几乎是用抢的力气。 嘶——！ 哗啦！ 裤子在抢夺的过程中被撕裂，口袋里的钱包恰好掉了出来，裴一诺看到后瞬间瞳孔震颤—— 那钱包的透明夹层里放着的，分明是夏也小时候的照片！ 裴一诺对于儿时夏也的记忆，可以说是刻骨铭心，她所有的照片他都看过，就算化成灰都认得！ “夏博士，这照片……” 还没等裴一诺问完，夏远松急忙将钱包从地上捡起来，飞快装进口袋。 但他脸上的慌张，却丝毫没有逃脱裴一诺的眼睛。 “夏博士，”裴一诺的声音有些颤抖，“您到底是不是夏也的爷爷？” “小诺，我……”夏远松尽力让自己的声音毫无波澜，但说出来的每一个字都气息不稳，“我早就回答过你好多次了，我不认识你说的那位叫夏也的姑娘，至于她爷爷也叫夏远松这件事，的确是缘分。但是，我和她爷爷的脸完全不一样，而且她的爷爷当年都已经宣布死亡了，所以这只是巧合，仅此而已。” 第61章 假死的疑团 裴一诺笃定地摇头，“姓名也许是巧合，那这张照片您又作何解释？” “这张照片……” 夏远松的神色肉眼可见地紧张了起来，那些历经岁月的皱纹似乎更深了一些，再也舒展不开了。 “这张照片是……是我……” 裴一诺目光如鹰隼般盯着夏远松，生怕放过任何一处表情的细节。这时，一道沉稳的声音却自他身后响起—— “裴医生，这照片上的女孩与夏博士并无渊源。” 裴一诺猛然回头。 轮椅上的老者正向着夏远松和裴一诺点头微笑，“这张照片，是我们第一次商议机械心计划的时候，敲定的一位天选实验者。” 裴一诺一时间觉得信息量有些大，“抱歉江董，您的意思是，您早在多年前就已经锁定了夏也为您的机械心计划实验者？” 江莱仁点点头，“正是。” 裴一诺本能地追问：“可是江董，既然您早已定好了机械心计划实验者，又为何吩咐我这边苦苦去寻求？” 轮椅上的江莱仁摸了摸下巴上花白的长胡须，“裴医生总是能快速切准确地抓住重点，哈哈。” 他将轮椅调转了个方向，侧对着裴一诺，“当年我们定下的这个机械心计划实验者，后续推进的过程中发现有诸多不适合因素，例如她的血液中多项微量元素指标不符，她的体液环境不适宜等等，所以就放弃了这名实验者，另寻目标。当然，这一切调查都是在不打扰她正常生活的前提下暗中进行的，我们并没有强行去抽她的血样。至于后来为什么夏也又一次当选为我们机械心计划的实验者，除了机缘巧合之外，夏博士把这个原因归结到——基因选择性表达。当年很多不适宜的因素，到今天通通都消失了。哈哈，这也算天助我也吧，机械心计划终于可以正式推进。” 裴一诺点了点头。 江莱仁所言似乎也能逻辑自洽。 “感谢江董的解释，”裴一诺问出最后一个问题，“以上种种理由我都理解并赞同，但这似乎并不能解释夏博士的钱包里放这张照片的原因。” 江莱仁把轮椅重新调了个头，与他们面对面，继续周旋，“哈哈，裴医生作为一代名医，对于情怀和情结这种东西，应该不难理解吧？机械心计划是当年夏博士来英国的首要原因，也是他首次参与这种s+级别的医学科研项目，因此对于机械心计划的第一任实验者，夏博士自然会产生超出寻常的情结，所以这些年才会一直把这照片带在身上。” 说完这些，江莱仁不动声色地看向夏远松，“夏博士，我说的这些基本属实吧？” 夏远松急忙点头，“对对对，江董方才所言便是这照片存放于我钱包中的原因。” 裴一诺似信非信地笑了笑，“我明白了，十分抱歉，刚才是我不理智了，请多包涵。” 江莱仁眼珠一转，话锋也随之变了，“想必裴医生和我们这机械心计划的实验者关系匪浅吧？连儿时的照片都能一眼认出，属实佩服。” 裴一诺鞠了个躬，“回江董，我与这名实验者确实为儿时相识，算是十分要好的旧友吧，正如您和夏博士一样。” 他特意加重了最后一句话。 江莱仁摆了摆手，“哈哈，不聊这个啦，裴医生回国后就按我们商定好的步骤去推进机械心移植手术前的预实验，如有任何需要与帮助，随时与我联系。” 裴一诺郑重回应，“明白。” 江莱仁刚想坐着轮椅离开，却倏然停下，补了一句，“关于此地你来英国商议的事宜，一概不能透露给江沉，务必保守秘密。” 裴一诺再次点头，“江董放心，我定会守口如瓶。” “嗯。” 轮椅渐渐走远了。 夏博士也匆匆跟了上去。 只留裴一诺在原地伫立，天空阴沉沉的，似乎正在酝酿着一场暴风雨…… - 夏也深呼吸了十几次。 一咬牙，翻身上床，卷起袖子，嘴里念念有词，“二十一对不住了啊，我不是贪图你的男色，我现在是为了给你充电，理解一下哈。” 她半眯着眼，首先解开他上衣外套的扣子。 一颗又一颗。 “呼……” 终于全部解完的时候，她深呼吸了一口气，看着里面的白衬衫，“你小子还挺会穿搭呢。” 于是她把滑下去的袖子又往上卷了卷，再次动手解扣子…… 白衬衫终于完全解开。 她左右手同时拽住两片衣襟，心一横，将白衬衫完全掀开。 和肚脐眼一同显露的，还有他腰腹处优越的人鱼线，以及八块腹肌。 “现在的仿生人身体都做到如此细节了吗……” 夏也不争气地咽了下口水。 她的目光一直盯着二十一的腹肌，十几秒后才回过神来，她此刻正双手撑在二十一的两侧，刚好把头顶的灯光遮得严严实实。 她急忙翻身下床。 落荒而逃似的跑去了洗手间，打开淋浴喷头，心想洗个冷水澡，让自己清醒一下。 哗哗哗…… 夏也还在洗澡，酒店大床上的银发男生忽然睁开了眼睛。 - 英国。 裴一诺躲在走廊拐角处暗中观察，他提前破坏了该处的监控摄像头，看到清洁人员出现后迅速上前，借着打招呼的方式，拍了拍那人的肩，随后那人便晕了过去，他把人拖到一旁的杂物间，迅速和他交换了衣服。 随后，他推着清洁车，拿着房卡，刷开了夏远松的门。 这个时间点夏博士在实验室。 裴一诺早就算好了，于是才敢出此险策。 他进去后首先把门反锁。 然后开始有计划地搜寻他的重要物品，试图找到一些蛛丝马迹。 从他的抽屉，到他的背包，再到他的行李箱…… 均是一无所获。 终于，裴一诺把目光锁定在了床头柜里藏着的那个小型保险箱。 但是，密码是什么呢？ 裴一诺看了眼墙上的钟表，还有十五分钟夏博士便会回来，留给他破译密码的时间不多了…… 第62章 夏博士身份确认 这是一个新型密码锁，需要一个图案密码加一个四位数密码，两者均正确才可以打开。 裴一诺果断触摸了那个密码屏。 第一步是输入图案密码，屏幕上出现了接近一百个图案可供选择。裴一诺选了一个心脏形状的，但是不正确。 密码锁提示他，只有一次机会可以重试，如果不能选择正确，密码锁将自动锁定半小时。 半小时后，夏博士就回来了。 这也就意味着，下一次尝试，只许成功不许失败。 他陷入了沉思…… 图案密码会是什么呢…… 那么多图形摆在他眼前，眼花缭乱。他倒数着时间，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寻找破解思路…… “如果做一个假设，夏博士就是夏也的爷爷，那么这个密码，会不会可能与小也有关？” 裴一诺被自己的猜测吓了一跳。 虽然荒诞，但又有着某种不可描述的合理。于是他重新聚精会神，在那么多图案里寻找…… 终于，裴一诺的视线定格在一个棒棒糖的图案上面。 彩虹圈圈棒棒糖。 那是夏也儿时的最爱。 他深呼吸，颤抖着指尖选择了棒棒糖图案。 嘀！ 屏幕上显示了一个绿色的对勾。 第一步的图案密码答对了，接下来就是四位数的数字密码。 按照排列组合，四位数的密码可以分为两大类，一类是数字可以重复，共有10的四次方个组合，也就是10000种组合；如果数字不允许重复，一共有10乘9乘8乘7共5040种组合。 太多了，他根本没时间一一去试。 裴一诺决定铤而走险！ 既然第一个答案是与小也有关，那么第二个，大概率也有她有关。 如果他没猜错的话，应该是夏也的生日，0214。 试一试吧…… 裴一诺再次深呼吸，双眉中间的皮肤皱得堪比山涧沟壑。 0，2，1，4。 一一输入后，他按下了确认键。 裴一诺紧张地闭起了眼睛，不敢看屏幕上显示的结果。 咔嗒。 一声清脆的响动传入耳中。 裴一诺惊喜地睁开眼睛，看到打开的密码锁，心中的石头瞬间落了地。 接下来他迅速打开箱盖，一眼便看到一个文件袋，封皮是布满了岁月痕迹的牛皮纸。 他隐约感觉到一丝不安。 但当下没有时间给他感时伤怀，唯一要做的就是节约时间，快速拿到有用线索。 打开后，那里面放着十几页泛黄的文件，他抽出来，看见扉页上赫然写着这样一行字—— “夏远松整形手术同意书。” 整形？！ 裴一诺立即翻开下一页，上面列了整形的具体项目和应付金额—— 全脸+指纹+基因序列。 共计：19800000。 这不菲的价格，和复杂的整形项目，裴一诺几乎已经可以断定，这位夏博士，正是夏也的爷爷！ 但他为什么不承认？ 当年夏博士为什么要制造一场“假死”？ 裴一诺想到头都快爆炸了也想不出半点头绪，只能先拍照留证，还顺便从夏博士梳子上取走了几根头发，收进取样袋。然后迅速将一切恢复原样，悄悄溜走。 - 此刻的夏也还在冲着冷水澡。 哗哗哗…… “阿——嚏！” 不好，是不是着凉了？夏也这样想着，便加快了手上的动作，快速将沐浴露冲干净，裹上浴巾就准备走出去，结果刚拉开门，就撞上了一双水蓝色的眼眸—— “二二二、二十一？！” 他几乎面无表情，“至于这么惊讶吗，不是你把我搬回来的吗。” 夏也把胸前的浴巾往上提了提，耳廓微微有些泛红，“那个、你……你先把衣服穿好。” 二十一低头看了眼自己的衣服，扣子齐刷刷解开着，他瞬间明白了缘由，“你怎么知道如何帮我充电，是问的裴一诺吧？” 夏也点头。 银发男生忽然想起什么似的，劈头盖脸问夏也，“你手机呢？” 她不知所以然地指了指床头柜，“在哪呢，你问我手机干嘛呀？” 他没有回答，径直走了过去。 打开手机，在后台做了一系列的操作，然后满意地将手机放回原位。 夏也急忙冲过去，查看手机有无异常，结果她翻来覆去检查了好几遍也没发现有任何异样，“二十一，你到底对我手机做什么了？” 他忽然大步走近，“刚才是没做什么，但现在想做了。” ？？ 还没等夏也反应过来，二十一就重新拿过她的手机，打开自拍相机，“咔嚓”一声拍了张他们俩的合影。 照片里是一个银发的酷哥，和一个满脸惊讶的出浴美女。 “啊！删掉！” 夏也急得要一把抢过来，但二十一利用身高优势将手机举得很高，任由夏也贴着他蹦蹦跳跳，无论怎么抬手都够不到。 最终夏也败下阵来。 她悻悻地坐到沙发上，没好气地垂着头，不停做着深呼吸。 - 此刻的英国。 裴一诺的手机忽然弹出一条消息——监听系统已解除绑定。 他惊讶，难道是夏也发现了？！ 她已经知道了他在她手机里偷偷安装了监听系统吗…… 那她找谁解除绑定的呢？江沉？不太可能，难道是仿生人吗…… 裴一诺的神色如黯夜一般沉郁。 希望这只是个意外，只是不小心被解除了绑定，希望夏也不知道这一切……不然他不知道该如何面对她…… - 夏也垂头坐在沙发上。 一阵脚步声由远及近，她低垂的视线里忽然出现了一双湿漉漉的鞋子。 “站起来，我帮你吹头发。” 夏也顺着声音抬头，盯着手拿吹风机的二十一，故作傲娇，“为什么要我站起来？你不会坐下吗？” 银发男生抿着嘴轻笑，“确实。” 于是他顺了她的意，乖乖坐下，把风筒的温度和档位一一调好，然后才小心撩起她的头发，一缕一缕地吹干。 夏也感受着头发上的水分被带走，仿佛连同心里的那些烦恼也都一起吹走了…… 嘀。 她的手机弹出一条消息。 是江沉发的。 不知为什么，她看到发件人那一刻，神情就不自觉地紧张了起来，脸颊也微微泛起了些许粉红。 而这一切，都没有逃脱二十一的眼睛。 第63章 忠诚测试 夏也把手往浴巾上擦了擦，这才滑开消息详情页—— 江沉：明天上午十点，来我办公室，商议s级采访项目启动事宜。 夏也拿着手机，盯着这行看起来毫无情绪的文字，仿佛刚才在床上……想到这里，她的指尖下意识地捏紧…… 一旁的银发男生，不可避免地把视线落在了她的嘴唇上。 那个新鲜的血痂，看在他眼里，刺在他心里。 “消息里说什么了？” 二十一并没有问是谁发的，而是直接问消息的内容。 她并没多想，直接把手机屏幕举高了给他看，然后幽幽叹了口气，“打工人的悲惨写照，从明天开始，估计我就要天天加大班了……还是你好，都不用打工的……” 银发男生起身将吹风机收好，也没说话，转身走出了门。 再回来的时候，他手上多了一套新睡衣，一袋餐食，还有一盒创可贴。 “二十一你刚去哪了？”夏也迎上前去，目光落在他手里，“买东西了？” 他点了点头，把睡衣递给她，“已经让店员干洗过了，你快去换上，以防着凉。” “居然还有吃的！”夏也有些惊喜，“谢谢你啊，我都想叫你田螺男孩二十一了！” 夏也满心欢喜地接过衣服，刚想走近洗手间去换衣服，却被眼前的人拦了去路。 她怔愣，“你干嘛？” 他将手上的创可贴利落地拆开，然后倏然俯身。夏也抬头的瞬间，迎上那双水蓝色的眸子。 他一点一点靠近。 夏也几乎要忘记了呼吸。 他早就打开了温感模式，确保自己的指尖不会让她感觉到冰凉。 夏也一直盯着他，看他的脸一寸一寸下移，他的眼睛一点一点靠近，最后他的指尖抚上她的唇，将那枚小小的创可贴盖在伤口上。 末了，还轻轻压了压。 他的目光温柔如水，从她的唇移到她的下巴，到她的锁骨，再到那雪白的沟壑…… 他的视线急急移开。 她身体一怔，反应了过来，匆忙抱起衣服逃也似的跑进洗手间，不忘将门反锁。 镜子里的她呼吸不稳。 胸口剧烈地起伏。 她倾身向前，离镜子更近了一些，仔仔细细看自己的唇……二十一给她贴了一个小型的创可贴，果冻胶的质感，粉色的爱心形状，不大不小，刚刚好可以遮住被咬破的痕迹。 她久久凝视着那个创可贴，忽然就对着镜子笑了。 如果生命终将走到尽头，那她现在觉得一切经历都已足够了…… 咚咚咚。 二十一轻敲着洗手间的门，“夏也，我刚才又去开了一间房，就住你隔壁，你有事敲敲墙我就来了。” 夏也点了点头。 但随即反应过来不对劲，她急急冲了出去，拽住他的手臂，劈头盖脸质问，“你说你刚才又开了一间房，你哪来的钱？” 银发男生如实回答：“你的钱。” “我的钱？！” “对，”二十一指了指她随身背着的包，“那里面装了个钱包，钱包里有一张黑卡。” “……” 夏也欲哭无泪。 这黑卡是江沉偷偷托护士送给她的，本来想找个机会还回去的，结果被这二十一坏了事。夏也叹气，只能更拼命地工作了，把花掉的钱补回去。 后来，二十一去到了隔壁房。 她吃完二十一给买的晚餐，又吃了治疗心脏病的药，最后洗漱完，躺在了床上。 她有点失眠。 忽然就想试探试探二十一刚刚说的是不是真的，于是她微微握住拳头，轻轻敲了敲床头的墙。 叩叩叩。 夏也将耳朵贴上去，结果隔壁没有任何动静，看来这二十一进入休眠模式了……她居然有些失望。 咚咚咚。 但下一秒，门口传来的敲门声却清晰地落入她的耳中。 她惊喜地掀开被子，光着脚就跑到了门边，一下就把门打开。 本以为是二十一，结果却是一个喝得东倒西歪的陌生男人，衣衫不整，满身的酒气，手里还拎着一个喝了大半的酒瓶。 “小美女，哎呦呦呦！大晚上的一个人寂寞了吧？让哥哥来陪你啊！” 那男人醉醺醺且色眯眯地盯着夏也，边说边准备伸手去袭胸。夏也咬紧了牙关，迅速抄起门口的鞋拔子，后退一步，深呼吸，蓄力—— 邦！ 一记重创落到那男人头顶。 他摇晃了几下，就瘫软着倒了下去。夏也斜睨着那恶心人的家伙，拨通了报警电话。 很快，警察就来把人拖走了。 夏也可能是消耗了太多体力有些累了，这次躺下后就没再失眠，很快便进入了梦乡…… - 反人类组织基地。 仿生人首领嘴角勾起，“这小妞战斗力可以啊，本来想找个人祸害祸害她，结果没想到这么快就自己把人给撂倒了，不可貌相呐。” 手下的人急忙道歉，“是小的没用，下次找一个更壮实的来。” 首领摆了摆手，“不必了，这次的测试虽然没给那小妞带来实质性的伤害，但也算验证了evil021的忠诚，他确实没有出手阻挠。这就证明，去就那小妞不是他的本能，他的心还是和我们站在同一边的。验证了这一点，也算是意外收获了，哈哈！” “首领这招高啊！” - 此刻的酒店，夏也隔壁房间。 银发男生悄悄合上门，然后回到床边将耳朵贴在墙上，听着她均匀的呼吸声，不觉露出了笑容…… 事实上，刚才的夏也并不知情，二十一在隔壁房门口偷看到了一切，而且，那个醉酒男之所以倒地也不是因为她拿鞋拔子打的，其实是二十一用气流攻击给了那人重创，致使他当场晕厥。 他必须要隐藏好自己，不能被仿生人首领派来的人发现了他的不忠…… - 翌日。 希亚市新闻网大楼顶层。 夏也敲开了总裁办公室的门，江沉正面无表情地盯着电脑屏幕，连一眼都没有看她。 她做了许久的心理建设，强迫自己忘掉那些不应该有的记忆，保持着工作上的专业态度，沉着开口，“江总，您找我要聊s级采访项目的事，对吗？” 江沉手握签字笔，紧抿着唇，将一沓提前打印好的文件递给她。 夏也礼貌地接过来，看到封面上的标题就已经大惊失色了—— “希亚市新闻网总编任命书？！” 第64章 s级采访项目启动 她不可置信地盯着那行字看了好几遍，再三确认那就是主编职位的任命书。 她抬头看向江沉，一双大眼睛不住地震颤，“江总，您这是什么意思？丽姐的事才刚结束，我当时还是主要嫌疑人……这样不太好吧？” “哪里不好？” 江沉几乎是面无表情地说出这句话，“友情提示，翻到第二页看看。” 夏也闻言，急忙翻开下一页。 只见那上面分明写着——希亚市新闻网主编一职，拟任命：安然。 “轰”的一下。 夏也感受着心底的那处隐秘城堡全然倒塌。 “怎么，”江沉看着她惊讶又失望的表情，故意追问，“你该不会以为，我要任命你为新任总编吧？” 夏也迅速调整好了状态，紧咬着下唇，“没有。” “没有就好。” 江沉颔首，装作一本正经地拿起一旁的文件签了个字，可唇角无法压下去的弧度却出卖了他此刻的愉悦。 夏也咽了下口水，把此刻想疯狂输出的话也一并咽回了肚子里，“江总，关于s级采访项目的事，您有什么要交代我的吗？” 江沉停下手中的动作，抬眼直视着她，“s级采访项目即日启动，相关事宜都写在文件里了，具体的实施细则请与新任主编对接。” 他说完，见夏也还愣在原地，便反问，“都听懂了吧，还有其他事吗？” 夏也回过神来，“没有了，江总再见。” 结果她刚一拉开门，就与一个大步流星的女孩撞了个满怀。 与她对视的那一秒，夏也便认出来了，这个女孩就是安然。 那天江沉带她去的那场家宴，东道主安东强的千金大小姐，安然。 夏也礼貌地点头示意，刚想走却被安然一把拉住了胳膊，稍一用力，又给人重新拽回了总裁办公室。 “阿沉哥哥，能不能跟你借个人啊？”安然扬着下巴，一副蛮横的大小姐姿态。 江沉放下手中的签字笔，目光越过安然，直接落在夏也身上，“借这个人啊？你不是主编吗，采编部的员工本来就是你的人，不用和我请示。” 安然一步跨到江沉面前，手撑着桌沿把脸凑近他，“我说的不是这个意思，我是想让她给我兼职私人助理。” 江沉身形一滞，下意识地把目光转向夏也，一时间想不出什么措辞来回应安然。 只见夏也莞尔一笑，大大方方地回敬道，“我兼职什么工作都可以，毕竟打工人打工魂嘛，服从上级安排是第一要义。只不过呢，打一份工有一份的价格，打两份工有两份的价格。既然安主编……哦不对、还没发任职邮件呢，应该叫安准主编，既然安准主编想要我当您的私人助理，那当然可以，只不过需要您付我另外的价钱。” 江沉差点没忍住笑。 安然气得吹胡子瞪眼，“阿沉哥哥你看她！这样的下属你还留着干嘛？你说一句她有十句在等着你，迟早要被她气死！” 江沉抬手，手肘撑在桌沿，十指交叉在一起，“我认为她说的是有道理的。这样，安然你即刻通知财务部门，给采编部的夏也工资翻倍。” “什么？！” 安然气得直跺脚，“阿沉哥哥你这样有失偏颇！作为领导怎么能下属要求你什么你就做什么呀！” 江沉摆了摆手，“按我说的去做吧，我还有其他事要忙。” 夏也转头离开的一瞬，还特意抛给了安然一个大大的白眼。 - 夏也回到工位，认真阅读文件上标记的采访项目说明。看下来，她确认了两件事—— 第一，这个项目关系到公司今年在新闻媒体行业内的市场占比，这个采访必须要有爆点有噱头，多拉流量，助公司一臂之力； 第二，她当天下午就要收拾行李去临市的一处山区出差，为期至少一周。 于是她急忙订了机票，是下午最近的一趟航班，午饭都没吃就匆匆赶回酒店收拾行李。 银发男生问她：“你找到住的地方了？” 夏也一边往行李箱里扔衣服一边回他，“我要去出差，你这几天就还住在酒店里吧，把隔壁房间退掉，住我这间，毕竟一个月的房费可不能浪费，还包含早午晚餐，哦对，你又不用吃饭。没事浪费就浪费吧。” 夏也的手腕被他握住。 “怎么了二十一？” 她的目光撞进他的眼底。 银发男生的语气很低很低，近乎祈求，“能带我一起去吗？” 夏也想了想，“这是公司安排的公务出差，没理由带家属去的。” 银发男生听闻，笑了一下。 夏也疑惑，“你笑什么？不能去你很开心啊？既然这么不想去你干嘛还要问我能不能带着你啊？这仿生人的脑回路我真是无法理解。” “你刚才叫我家属。” ？？ 夏也满脸的不解，“我说的那个家属，不是真的家属，是泛指，就是除公司同事外，出差会带去的人的统称。你明白了吗？” 二十一的眼底闪过一丝失落，“那我换个理由去，可以吗？” 夏也还真被他勾起了好奇心，干脆把手上的动作全停了，抱着手臂饶有兴致地看他，“你倒是说说看，打算换个什么理由？” “我可以以旅行的名义陪你去。” “噗……” 夏也笑的牙齿全露了出来，“我可从没见过旅行要去交通不便且地貌贫瘠的贫困山区，你这仿生人还真是有闲情逸致呐～” 银发男生闻言，语气更坚决，“既然你要去出差的地方如此艰苦，那我更应该跟你一起去。” “理由呢？你到底为什么非要跟着我？” 夏也收了笑意，发出灵魂拷问。 他低下头，思索良久，然后再次抬起，眼神清亮地看着她，“夏也，我知道你不想我留在你身边，你也不想接受机械心移植计划。哪怕我用你送我的那个愿望去交换，你都不愿意接受心脏移植。你很善良，你担心我失去了心脏可能会活不下去。所以你不想把自己的生建立在别人的死亡之上，这些我都了解……” 夏也的心脏抽痛了一下。 第65章 恐惧源于未知 仿生人还想继续说下去，却被夏也打断了。 这好像是她第一次认认真真地解释自己为什么不接受机械心移植的原因。 “二十一，你知道吗，人类的恐惧，绝大部分的来源于未知。同样我也不例外，如果结果是确定的，我当然会勇敢尝试，但现在一切结果未知，我赌不起……何况这是两个人的命。所以，你不要继续留在我身边浪费时间了，你其实已经自由了，你可以去过自己想要的生活……” “如果我说，我想要的生活里，必须有你呢。” 银发男生缓缓俯下身，认认真真盯着她的眼睛，“上次在反人类组织基地，想必你已经都听到了，我是初代仿生人，我不是真正的科技产品，我是由真实的人类改造成的……” 夏也虽然不是第一次得知。 但亲口听到二十一告诉自己，还是觉得心里翻搅着疼痛。 “我经历了不止一次的改造，”二十一静静地说着，脸上看不出任何一丝波澜，似乎在陈述一件与自己无关的事情，“第一次，他们把我的四肢截掉，换成最新研究的合成材料，但后来，义肢与肉体的接合处出现了严重的磨损发炎情况，皮肤和组织大面积溃烂，甚至腐坏……” 夏也听得心惊肉跳，她下意识地握紧了他的手。 那双手满是凉意。 “所以就出现了第二次改造，只保留了我的内脏器官和头颅。” 夏也不可控制地去想象那些画面，她的手不由地将他的手握得更紧了些，似乎那些疼痛，那些绝望，全部都降临到了她的身上一般，无助到了极点…… 而他还在继续说着—— “他们本以为这是一个重大的科研进展，是一个里程碑。但是，这样的构造却依旧不能打破当时的技术壁垒，准确地说，我不能真正鉴定为ai仿生机器人，所以他们铤而走险，拿掉了所有的一切内脏器官，以及头颅的外壳，只保留了我的大脑。” 夏也自己都没有意识到，在听到这些惨无人道的描述后，她的脸上早就泪水弥漫。 银发男生依旧面无表情，仿佛那些历经岁月的疼痛，早已风化成最坚硬的岩石，坚不可摧。 仿佛，这世上再也没有任何的东西可以伤害到他了…… “那一次，他们终于大获全胜。他们夺得了最高规格的科技大奖，全世界都在祝贺他们突破了当时的ai技术壁垒，成功研发出与真人别无二致的ai仿生机器人。为了纪念这一重大里程碑，他们把我的脸做成了和那位医学科研者一样的容貌。” 夏也的心脏重重一滞。 所以，真的是裴一诺吗……真的是他做了这残忍的一切吗…… 她不敢去相信，但看着这张与裴一诺一模一样的脸，她又不得不去相信…… “……疼吗？” 她微微起身，跪在地板上，这个高度刚好可以拥抱住二十一。 她都不敢用力，似乎怀里抱着的是一件珍稀的易碎品，她贴在他耳边，又问了一遍，“疼吗？” 银发男生摇摇头，回抱住她。 “不疼。” 他听觉耳侧传来低低的啜泣，急忙抽离这个怀抱，拿了一张纸巾将她的泪轻轻拭去。 一下，又一下…… 好像这眼泪怎么都擦不完了…… “二十一，对不起……对不起……真的对不起……”泪眼婆娑的女孩不住地向他道歉。 “为什么要跟我说对不起？” 夏也直视着他，视线是模糊的，“我替裴一诺向你道歉……” 他本来微微上扬的嘴角瞬间降落回一条直线，“与你无关，你不用道歉。” 夏也忽然鬼使神差地探出指尖，轻触他的左边胸口，“所以，这颗心，也是那个时候安装的对吗？” “嗯，”银发男生点点头，“其实，这颗机械心对我真的没那么大的用处，但对你来说不一样，它可以救你的命。人不为己天诛地灭，你接受了机械心计划，成为了实验者，你在获得救助的同时，他们的科研进度也在推进，两全其美，互利共赢。你并没有拒绝的理由。” 银发男生在试探。 他想再听一遍她的答案。 他想确认，是不是她真的设身处地为了他着想…… 夏也垂眼看向地面，眼泪一颗颗砸落，碎开一地晶莹，“是啊，我们确实可以互惠共赢，但有谁为你想过吗……有人征求过你的同意吗……除非能确保移植完心脏你完好无损，否则我不会接受这个手术。” 她说完，重新抬起头，脸上还挂着一行行泪痕，“不聊这个了，我要继续收拾行李，时间快来不及了。” 她没有立刻整理箱子，而是拿出手机点点点，然后将一个页面举到二十一面前。 他定睛，看到屏幕上显示的是她为他买的一张机票。 “你同意我和你一起去了？” 夏也点点头，“嗯，不过我们要约法三章，第一章就是你不能影响我的工作！” 二十一果断点头：“没问题，那其他两章呢？” “其他两章……我暂时还没想好，等想到了再跟你说。” - 此刻的英国。 嘀！ 正在睡梦中的裴一诺被手机提示音惊醒，他急忙起身查看，发现夏也用自己的身份信息购买了一张机票。 希亚市飞往临市山区。 裴一诺有些惊讶，他倒不是奇怪夏也为什么能用他的身份信息买票，因为这是他早就允许的，他们两个之间的关系好到足以替对方去刷身份证。只是他看了眼机票目的地，这个地方既不适合度假也不适合游玩，想来是她要和二十一去出差采访吧。 她还能用自己的账号去买机票，就证明她可能还不知道他偷偷在她手机里装监听软件这回事，或者她已经知道了，但又原谅了他。 裴一诺的嘴角浮起一丝笑。 无论是哪一种，对他们之间的关系来说，都是好消息。 - 夏也乘坐着出租车，抵达了机场出发大厅。 刚下车，她就注意到停车场门口跪着一个中年男人，衣衫褴褛，蓬头垢面，胸前还挂了一个牌子。 第66章 人肉沙袋 夏也定睛，看清了牌子上的几个大字——“人肉沙袋，50元一次。” 那牌子其实就是纸箱子改成的，字体很明显是自己拿签字笔写的，那字是红色的，可能红色更醒目吧，但在夏也看来，总觉得有一丝诡异。 她出于记者的本能，径直向那个中年男人走了过去。身后的银发男生拖着行李箱大步追赶。 中年男人注意到视线里有一双干净整洁的女士运动鞋，他急忙高兴地抬起头，“请问这位小姐，您是要体验人肉沙袋吗？” 说话间，她看清了他的脸。 经过风吹日晒的黝黑皮肤，胡茬生长得很旺盛，一笑还会牵扯出浓密的眼角纹和法令纹。 夏也的心里本能地泛起怜悯，她微微俯身，放轻了语调，“请问，人肉沙袋是什么意思啊？” 他笑着解释道，“这就是一种解压方式，你们白领平时工作压力大，难以排解，可以试试来打我，50元一次，只要不超过五分钟都可以，就把我当成真正的沙袋来打，包您把压力都释放得干干净净。” 夏也听闻，本能地皱了下眉。 中年男人满脸堆笑地追问，“这位小姐，您要来一次吗？或者可以先体验几下，打几拳试试，合适您再付钱。” 她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脚下却因站立不稳趔趄了一下，幸好二十一及时扶住，才免于摔倒。 银发男生轻声提醒她，“快要登机了，我们赶快进去过安检吧。” 夏也点点头，转身和银发男生一起走进大厅。两人过安检，换登机牌，托运行李，然后排队等待登机…… 二十一给她递过来一瓶纯净水，夏也道了声谢，瓶盖还没拧开就往嘴里送。他见状急忙拦下，拿过水瓶替她拧开盖子，这才重新递给她。 “你有心事？” 夏也喝了一小口，眉头紧锁，“二十一，你有没有觉得刚才那个中年男人有点奇怪？” 银发男生反问：“哪里奇怪？” 夏也轻轻眯起眼睛，煞有介事地开始分析，“凡事都有目的，他50块钱就让人家打他一次，为的是什么啊？” 二十一讷讷地摇了摇头。 “你还是不太行，乖乖听我给你分析，”夏也轻点了一下他的额心，学着侦探的样子继续说道，“你看啊，他为什么要选在机场大厅的停车场门口，因为这里人流量最大，而且能开车来的多半也不是穷人，他这50块钱绝对是给得起的。而且我注意到他的小摊上没有任何的防护器具，也就是说，人家付了钱之后，就是干打，直接打到他的肉体上。这样的疼痛，要忍受5分钟，才赚50块钱，这样的买卖很明显划不来。所以我觉得他多半不是为了钱……” 银发男生不太懂这些，“那他是为了什么？” “哗众取宠，剑走偏锋。” 二十一的表情似乎更迷茫了。 夏也给他解释，“其实就是为了博流量，博关注，多半是什么新式网红成名套路吧。” 银发男生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快来人呐！” “这边有人晕倒了！” 夏也和二十一立刻起身，看见不远处的人群聚集到一起。 夏也立刻从口袋里掏出录音笔，确认电量充足后，按下开关，急匆匆往人群那边跑去。 她在人群外围停下脚步，气喘吁吁地看向被围住的人，正是刚才那个在停车场门口跪着的中年男人，他的胸前依旧挂着“人肉沙袋”的牌子。 只不过，此刻的他不再挤出满脸的皱纹咧嘴笑了，他双目紧闭，左脸有严重的淤青，唇角沾着未干涸的鲜血。 不知为什么，那一刻她仿佛看见了自己的爷爷…… 爷爷去世的那天，脸上的表情也是如此般痛苦…… “二十一，你将他的身体放平在地面，”夏也一边拉过身后的银发男生，一边拨通了急救电话，“喂您好，这里是希亚市t1机场出发大厅，有一位中年男士晕倒了……” 她将信息都一一交代清楚。 然后俯下身，将耳朵贴在他的口鼻处，感受到了一丝丝微弱的气息。再看他的额角，有细密的汗珠渗出。 她急忙抬头看向二十一，“那边有便利店，你去帮忙买个棒棒糖。” 银发男生照做。 她拿到后急忙撕开包装纸，将棒棒糖放进那人的口中。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口腔内的温热将糖融化，躺在地上双目紧闭的男人忽然动了动眼皮。 几秒后，他睁开了眼。 他做的第一件事是举起右手，缓缓展开掌心，看着那张被攥得发皱的50元，嘴角微微咧开。 那一刻夏也的心脏如针扎般难受。 “请让一让！晕倒的病人在哪里？”这时，急救团队已经赶了过来。 中年男人听了立刻从地上起身神色紧张，连忙摆手，“不用不用，我身体没问题的，就是低血糖犯了，老毛病了，你们请回吧。” 为首的护士手拿吸氧器，义正辞严，“这位先生，请您为自己的身体健康考虑，既然叫了急救，最好还是去医院做个彻底的检查。” 他继续推辞，手里紧紧攥着那张钱，“真的不用了，我就是低血糖，没别的事。医生们对不住了，害你们白跑一趟。” 护士看到了他胸前的牌子，“这位先生，您一定有家庭吧，用这种伤害身体的方式去赚钱，身体垮了怎么办？你的家庭因此失去了支柱该怎么办？你有为他们考虑过吗？” 中年男人连连摇头，目光苦涩，“我就是因为家庭，才出来靠这个挣钱的……” 夏也的录音笔依旧在工作着。 他们的对话都清清楚楚地被录了下来…… 护士显然很惊讶，“什么意思？您的家人支持您这样伤害自己的身体来赚钱吗？” “求求你们别问了……” 中年男人用手捂着脸，表情看起来很痛苦，他一直拱手作揖，不想再说话，但出于记者的本能，夏也还是凑上前，小声地关心道，“这位先生，您是不是家里有什么困难？” 第67章 只要你求求我 中年男人猛然低下头，似乎是某种隐秘的情绪被触动了，再抬起头来的时候，已是泪流满面…… 夏也看着这张脸，本想拿出相机记录下这一幕，情绪如此真实且饱满，拍下来的话这则新闻一定会有看点。 但她最终没这么做…… 那一刻，夏也暂时关闭了职业嗅觉，比起新闻的噱头，一份替他人着想的善念似乎更重要一些…… “可是我们急救团队都已经赶过来了，您这样——” 护士还想继续说些什么，却被夏也温柔地打断，“很抱歉让你们白跑一趟。但请放心，你们的出诊费我会照付，实在是不好意思啊。” 护士勉为其难地答应了，“好吧好吧，不过你们下回千万确认清楚再叫救护车啊，别让我们白跑一趟。咳，我们不支持扫码转账，这边刷卡就行。” 夏也急忙去拿银行卡，由于包里东西过多，她只能摸索着寻找，却一不小心拿出那张黑卡。 她盯着黑卡看了几秒，果断把它放回去，直到把自己的银行卡翻出来，“嘀”的一声付了钱。 急救团队匆匆离开。 偌大的机场出发厅。 傍晚的斜阳透过落地窗洒下，光亮有些刺眼。 夏也刚想起身离开，却见那中年男人扑通一下跪倒在地，眼含热泪地磕头道谢，“谢谢姑娘，您好人有好报，谢谢您……” 夏也的眼眶瞬间湿了。 看着他脸上和嘴角的伤，她忽然就深深地共情，那些被生活所迫的人，如果不是走投无路，谁又会选择靠被打来赚钱呢…… 夏也让二十一帮忙去买点跌打损伤的喷雾，以及碘伏和创可贴。银发男生有求必应地照做去了。 但她悲伤之余，总觉得这张脸似乎在哪里见到过…… “喂，50块钱打一次，一次是多久啊？” 随着一个熟悉的男声，夏也抬眼望过去，那个久违的面孔就这样逆着光撞进她的眼眸。 “元起？”夏也脱口而出，“你怎么会在这里！” 身形高大的男生左右看了看，装作疑惑地问她：“这机场你家开的呀，我怎么就不能在这里了？” 夏也咬了咬下唇，并不露怯，挺直了脊背，一本正经地反驳，“我可没说这里是我家开的，只是觉得您作为堂堂大调查员，不是应该很忙才对吗？所以出现在这里就显得有些不合逻辑。” 元起噙着笑问她，“那你怎么知道我来这里不是为了工作？” 夏也听闻，瞬间警觉地环视四周，然后贴在他耳侧压低了声音，“你是来追凶的？” 元起终于笑出了声。 “哈哈，你这姑娘的脑回路还真是奇特啊，如果我工作的时候你天天能在身边解闷就好了。” 夏也皱着眉，一脸严肃，“你小点声，不是来执行任务的吗？说话这么大声是生怕自己暴露不了对吧？” 元起收了笑，同学着她的样子俯下身，贴在她耳侧，把声音压到很低很低，“我来工作，并不等于我来追凶，调查员的工作内容还是很多元化的，望周知。” 他喷薄而出的热气弥散在她耳廓，夏也的脸颊瞬间泛起微红，并本能地往旁边躲了躲，“咳、你正常一点，来来往往这么多人呢。” 元起将手臂交叉在胸前，忍俊不禁，“这位女士，我很正常，谢谢。如果我没记错的话，我来这里并没有和你主动搭话，是你先叫住的我，对吧？” 她脸一红，欲辩无言，“好，你说得对，不正常的人是我。” 元起将目光从夏也脸上移开，转而看向那个男人，“我问你呢，50块打一次，一次是多久？” 中年男人低声答道：“五分钟。” “好，”元起大手一挥，从口袋里拿出六百元现金，“600块，打你一小时，这笔账我没算错吧？” “没错。”中年男人看着元起手里的钱，眼睛里神色复杂。 元起把钱插进他上衣的口袋里，然后攥起右拳，缓缓拿到嘴巴，吹了口气，然后猛然蓄力，出拳—— 那个拳头像是带着风，自夏也的耳旁呼啸而过。 那一瞬，中年男人嘴角的血迹倏然刺痛了她的眼睛，几乎是那个闪念划过的同时，夏也的身体先于意识做出反应，整个人迅速挡在了中年男人的身前。 元起的拳落在了她的肩上。 但很意外，想象中的疼痛却并没有降临，那个拳头紧急收住了力，只是轻轻地碰了碰她的肩头。 她抬眼，对上他的眸子。 “你觉得自己比他抗打吗？还是说你也缺钱了？”元起的眼神出奇地冰凉，语气里的温度也不像往常，“想要钱直接和我说啊，别说600，就是在后面加个万，只要你求求我，我也会毫不眨眼地转给你。” “元起！”夏也凛声打断他，“你在说什么胡话？” 元起耸耸肩，不置可否，“你影响我工作了，麻烦让一让。” 夏也不让。 她反而将自己的背挺得更直了一些，“你的工作是什么？” “我的工作内容保密，”元起紧绷着嘴角，“但是我今天压力太大，需要打他才能缓解，缓解了压力才能继续正常工作。” 夏也一动不动地站在他面前，干脆展开手臂，平挡在中年男人身前。 元起微微挑眉，“怎么，你也想被我打是吗？” 夏也的眼睛淡定清澈，“如果你非要缓解压力的话，你打我吧。” 元起被气笑了。 “好，”他边说边撸起了袖子，“你可别说我不懂怜香惜玉。” 说着，他再次握紧了右拳。 夏也紧紧闭上双眼。 他拳头暗暗蓄力，迅速挥出—— “……？” 结果夏也等来的，却是一个迎面而来的拥抱。 “……！” 她本能地向后躲，却被拥得更紧。紧接着，耳畔传来苏苏麻麻的热意—— “夏也，你真的很缺钱吗？” “我——”她的气息都不稳了，被禁锢在小小的空间里，就连呼吸到新鲜的空气都成了奢侈，“我不是缺钱，我……你先放开我！” 元起的唇角难掩笑意，“这样，你让我抱五分钟，我给你在他的价格后面加个万。” ？？？ 夏也不知哪来的念头，猛然踮起脚，趴在他脖颈处，狠狠咬了一口。 第68章 舆论网暴 “嘶！” 元起捂着脖颈迅速退后，“你属狗的啊？” “不巧，我不属狗。” 元起捂着脖子，龇牙咧嘴，“说到狗，你让裴一诺寄养在我家的狗什么时候拿回去？” 夏也面露愧疚，“我本来计划出了看守所就去把雪团子拿回来的，但是我刚出来就接了个出差的活儿，住的地方还被激进网友给搞了破坏，所以……当下我自己都管不好自己，更别说照顾小狗了……” 元起一愣，“你什么意思啊？合着这话里话外的，我怎么听起来你是赖上我了？让我继续给你家狗当铲屎官？” 她边眨眼边点了点头。 “放心，我也不会亏待你，等我忙完这阵子去你家接雪团子的时候，会按照市场价给你付寄养费的，”夏也拍了拍他的肩膀，“以及你让我咬的这一口，不白咬，我给你50块，记你账上。” 说完，夏也根本没理会呆愣在原地的元起，转而俯下身去，关切地问那中年男人，“这位先生，虽然这样很冒昧，但我还是想问问，您家里是不是急用钱啊？” 夕阳西下。 落地窗透进来最后一抹余晖。 皮肤黝黑的中年男人点了点头，两行热泪潸然而下…… “都说男人膝下有黄金，男儿有泪不轻弹，”中年男人越说越悲恸，“那只是没到绝望时呐……我现在家里孩子生了非常严重的病，正急需一大笔手术费，我家里已经掏空了，拿不出来钱了，我这身体也有点毛病，干不了其他活，只能在街上当人肉沙袋……是我没用，我给不了孩子一个健康的未来……是我没用啊……” 落日彻底隐去前，投射下最后一束光亮，正正刺痛了夏也的眼睛。 她的眼泪随之落了下来。 一个铮铮铁骨的大男人，却在人前哭得毫无尊严，想必一定是遭遇了很严重的变故…… “孩子得的是什么病啊？” 夏也问出这句话的时候，右眼皮跟着跳了一下。 中年男人直接嚎啕大哭，“我的孩子得了心脏病，先天性的，从生下来就花钱治，如今她都五岁了，一直也没治好……” 夏也的心脏隐隐作痛。 她深呼吸，调整自己的情绪，“医生有没有说哪种治疗方法最有效？” 听到她这样问，中年男人哭得更凶了，“最有效的方法，就是换心脏……医生说只有移植心脏才能有希望活下去……但是费用太高了……我根本负担不起……如今我出来当人肉沙袋挣的钱也是在杯水车薪……就当是给孩子出出心吧，免得孩子在黄泉路上怨念我……” 夏也极力克制着自己的情绪，眼泪却还是一串串滚落。 “你需要什……” 没等夏也说完，元起便先于她开了口，“换心手术需要多少钱？” 中年男人颤抖着手，比了个“1”的手势，“要一百万呐，整整一百万！我这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多的钱，上哪去给孩子凑齐啊……” 元起皱了皱眉，又下意识地看了眼夏也，然后他从口袋里拿出一张支票，刷刷刷写了一串数字，递给中年男人，“这是一百万，拿去给孩子治病吧。以后别出来当人肉沙袋了，被孩子知道了不好。” 中年男人先是一愣，盯着那张支票看了半天，才敢颤抖着双手接过去，几秒后，再次嚎啕大哭…… 这一次，他说不出一个字。 只是拼命地在地上磕头，一个接一个，磕到额头都渗出了鲜血…… 夏也并没有去扶那个中年男人，她知道，此时无声胜有声……也许他最好的表达谢意的方式，就是如此吧。 这样想着，她转了身，正对着元起，深深鞠了一躬。 元起愣住，急忙去搀扶她，可她却头晕了一下，站立不稳。 眼看夏也就要倒在元起的身上，一只有力的手臂却在此刻揽住了她的纤腰，把她带到自己怀里。然后迅速从她口袋里拿出药，倒出一粒喂进她嘴里。 “这位是……？” 元起盯着这位银发不速之客，眯起眼睛，满怀敌意，“仿生人哥们儿！你怎么会在这里？” 银发男生不动声色地反驳，“第一，我不叫仿生人哥们儿，我有名字，你可以和夏也一样叫我二十一；第二，我之所以会出现在这里，是陪同夏也去出差。” 元起摊了摊手，“好吧，看样子你是弃暗投明了……等等！万一你兽性再发，突然袭击夏也怎么办？我可忘不了之前的那起ai仿生人袭人事件！” 银发男生认认真真看着他的眼睛，语气近乎承诺，“你放心，我绝不会伤害夏也，也绝不允许其他人伤害她。只要我在，她不会少一根汗毛。” “嘁，”元起不以为然地撇了撇嘴，“你是跟谁学得这么油嘴滑舌啊？害我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咦，好恶心。” “乘坐j155航班的旅客，请您前往03号登机口准备登机。” 机场播报声响彻大厅。 “是我们的航班，”夏也急忙拉起二十一，边跑边回头对元起大喊，“谢谢你啊，再见！” 元起冲她挥挥手，张了张嘴，无声地说了句“再见”。 飞机一路颠簸。 先是遇上气流，后来又穿过一大团乌云，夏也随着机身一起摇晃，整个胃里都在翻江倒海。 好不容易抵达了目的地。 她一下飞机就冲进公共厕所，一直吐了好久，快要把胆汁都吐出来了。 终于，她觉得舒服了一些，这才扶着腰直起身，下意识地打开手机，结果就看到一则头条新闻—— “人肉沙袋父亲疑似作秀骗钱。” 夏也心里咯噔一下，急忙查看详情页，果不其然，不知是哪家的记者拍到了元起给那男人递支票的照片，然后一通乱写带偏舆论，现在网上一片骂声，几乎全都在谴责这位中年男人，同时还在心疼大冤种元起。 夏也急忙把手伸进口袋里，摸了摸，录音笔还在。 她暗暗下定决心，一定要证明那位“人肉沙袋”父亲的清白…… 第69章 非法改造人体 夏也在脑海里思索着…… 究竟该从何入手去帮他呢？她有些烦躁地拧开水龙头，用手鞠捧着冰凉的水，一下一下往脸上拍。 她停下来，深呼吸，侧头看着洗手台上未锁屏的手机，新闻头条的那张照片，元起既然也是当事人，并且当时他出现在机场大厅说是有任务要执行，那他要调查的人会不会就是那个人肉沙袋男人？ 所以他会不会是一个突破口？ 想到这里，夏也猛然抬起头。 镜子里的那张脸苍白羸弱，挂满了一颗颗透明的水珠。 对着镜子停顿了几秒后，夏也恍然意识到，她好像到现在都没有留元起的联系方式。 夏也垂头丧气走出洗手间，迎面撞上等在门口的银发男生。 他注意到她的表情不太对，“夏也，你不舒服吗？” 她摇了摇头，“二十一，我遇到难题了。” “什么难题？我能帮得上忙吗？” 他不假思索地脱口而出。那一瞬夏也有些慌神，是从什么时候，他们俩的关系演变成如此自然的状态了…… “你能帮我查个人吗？我想要他的联系方式。” 银发男生胸有成竹，“查谁，名字说一下。” “元起，一元复始的元，起始的起，”夏也半信半疑地打量着他，“你真能查到吗？” 银发男生并没回她，而是直接闭上了眼睛。 几十秒后。 他重新睁开眼，报出了一串电话号码。 夏也满脸惊讶，“这是元起的电话？你当真？” “嗯，”银发男生指了指她手里的手机，“打一个试试。” 她不可置信地打开拨号界面，拨通二十一报的那串电话号码，机械音声声入耳，等待的那十几秒的时间里，夏也演练了无数种可能的对白。 “您好，我是元起，请问有什么事？” 听着这熟悉的声音，夏也的眼睛里难掩惊喜，她感激地看向二十一，似乎在对他说着无声的谢谢。 “喂，请问哪位？” 元起的再次提醒，使得夏也回过神来，“是我，夏也，请问你现在方便吗？” 电话那头沉默了三秒。 夏也的心悬到了嗓子眼，以为他会立刻挂断。但事实证明，她完全低估了自己在元起心中的地位，也低估了元起的自恋程度—— “哟？你居然有我联系方式，费了不少劲才弄到的吧？怎么，终于想通了？想要加入嫁给我的排队大军？这样，以咱俩的交情，我允许你插队一次。” “拜托你正经点可以吗？”夏也严肃提醒他，“我找你是有要紧事。” “你说啊，我又没捂着你的嘴。” “元起，刚才在机场，你说要去执行任务，但事实上你除了捉弄那个人肉沙袋男人以及给了他一张支票以外，就没见你做其他事了，所以你的任务到底是什么？” 电话那头传来一声不羁的轻笑，“我可要给你纠正一点啊，我在机场可不是只干了你说的那两件事。” 夏也急忙追问，“还有什么？” “还有，抱你啊。” 夏也惊愣在原地，一时语塞。 她身旁的二十一听力寻常，元起的话早已被他清清楚楚收入耳中，他一把抢过手机，严肃认真地警告他，“请元先生自重。” “哟？仿生人哥们儿也在啊，有没有人告诉你，随便接听他人的电话很不礼貌啊？” 二十一当即反击，“夏也不是他人，是自己人。” 空气里似乎弥漫着火药的气息。 夏也急忙拿过手机，“两位拜托不要跑题，有什么仇什么怨你们之后有缘再见的时候一起解决。现在，请元起回答我，你去机场执行的任务到底是什么？” “我为什么要回答你？”元起的声音微微上挑着，“你是以什么身份在要求我？” 夏也如实回答，“不知道你有没有看到新闻头条，机场的那个人肉沙袋男人，他被网暴了。” “为什么被网暴？” “记者带偏了舆论，现在网友们全都在骂他骗钱骗流量。但我觉得这并不是真相，所以希望你能帮忙调查，并且出面澄清。” 停顿了几秒，夏也补充道，“如果我猜得没错，你去机场，是在调查那个人肉沙袋男人吧？” 元起笑得很开心，“真没看出来啊，你这个小姑娘还挺聪明。” “所以我猜对了？” 元起那边似乎有呼呼的风声，“你把地址发过来，我立刻过去找你，电话可能会被监听，当面说吧。” 夏也挂断电话，把地址发了过去。 - 十几分钟后。 机场到达大厅外面的空地上，半空中悬停着一架小型直升飞机。 元起打开窗户，扔下来一条安全绳索，对着夏也大喊，“把它绑身上，我吊你上来。” 元起单脚踩在直升机门口，看了眼夏也旁边的银发男生，特意补上一句，“这个绳索承受不住两个人的重量，仿生人哥们儿就别上来了，下面等着吧，不会太久。” 二十一和夏也对视了一下，心照不宣。他小心帮她把绳索绑好，元起把她拉了上去。 “又在直升机上见面了，夏小姐。” “元先生，寒暄的话就不必了，”夏也一边解开绳索一边直奔主题，“那个人肉沙袋的男人，你到底在调查些什么？” 夜色浓郁。 半空中的风呼啸不停。 元起斜倚在机舱内壁上，打量着她，嘴角缓缓扬起，“有没有兴趣做一个交换？” “什么交换？” 风扬起她的长发，那双如水般清澈的眼眸，淡定从容。 “我可以如实告诉你，我正在调查的事到底是什么，”他笑了笑，话锋一转，“但你也要答应我一个条件，陪我去见我的母亲。” 夏也虽然觉得这交换条件很离谱，但权宜之计是先答应他，于是她郑重点了点头，“没问题，现在你可以告诉我了吗？” 元起满意地笑了，然后关上舱门。 “这个人肉沙袋的男人，名叫陈安，是一名经过非法改造的人类，”元起叹了口气，“我在机场之所以要打他一拳试试，就是想判断清楚，他还有没有痛觉反应。” 说到这里，元起忽然坏笑着凑近夏也，“但很遗憾，我的判断进程被你给强行打断了。” 第70章 电量告急 夏也的关注点并不在此，“他是被非法改造的人类？改造了哪里？什么人做的？” “据我目前所掌握的线索，他们把他的四肢换成了最新的合成材料，做这一切的是一个十分神秘的组织，我暂时还没掌握他们的关键信息。” 元起在说这句话的时候，眼睛一直注意着夏也的反应。 果然如他所料，她神色紧张。 夏也立刻想到了一个最可能的答案……那次二十一欺骗她，拿她当投名状，加入的那个反人类组织，那个首领告诉她，他们都是初代仿生人，都是由人类改造成的…… 夏也不由得蹙起了眉。 这些线索，该不该告诉元起呢…… 元起也并没有追问，似乎夏也给出的反应已经足够他证明一些事情了。 “所以你问也问了，我答也答了，我答应你的事情算不算完成了？”元起的声音有着些许玩世不恭。 “还不算！”夏也急急追问，“那你通过陈安查到些什么了吗？陈安是坏人吗？我还有必要去替他澄清舆论吗？” 元起勾了勾唇角，“你如果要多问这么多问题的话，那我也要多加一个交换条件。” “加加加，随你加。” 他似乎有些意外，嘴巴微微张开又合上，“那我真加了啊，除了陪我一起去见我母亲之外，你还要答应和我约一次会。” 夏也惊怔，“你确定不是在开玩笑？” “骗人是小狗。” “好，我答应你，我刚才的问题请你回答吧。” 元起瞬间恢复了专业态度，“陈安不是什么坏人。但问题是我审问了他好多次，他都避而不谈那个组织，从他那里什么有用的信息都没得到……哎，我后来改变策略，用他来作为诱饵，放长线钓大鱼。只不过……” “只不过什么？”夏也急忙追问。 元起幽幽叹了口气，“这个头条新闻一出，陈安必定会再次暴露在那群人的视线里，虽说这可以更快速地牵出那群幕后黑手，但我不确定，这会不会伤害到陈安……” 夏也同样叹了口气，但随即抓住了重点，“也就是说，通过你目前的调查，陈安所说的孩子得了重病，情况属实？” “嗯。” 夏也总算松了口气，“太好了，我一定要帮他扭转舆论。” 元起看见她笑，竟也不自觉地跟着笑，“夏也，我给你让个利，换一赠一怎么样？” 她听得一头雾水。 元起噙着笑，“我支持你去帮陈安澄清舆论。因为我也是那个新闻的当事人，所以你可能会需要我的帮助，如果你需要的话，我很乐意。就当做是你答应和我约会的回馈咯。” 她求之不得，“一言为定！” - 反人类组织基地。 仿生人首领严肃地发号施令，“之前逃出去的那个叛徒陈安，他居然又出现了，我命你们三天之内给我解决掉他，直接扔进熔钢炉！” “好的首领，保证完成任务！” - 直升机离开了。 夏也重新回到地面，与二十一汇合。他们坐上唯一的一趟大巴车，赶往此次出差的目的地。 “二十一，还有多久才能到啊？” “预计半小时左右。” 大巴车摸黑行驶在崎岖不平的山路上，摇晃颠簸着，夏也的晕车症状很严重。 他的大手轻拍着她的脊背，看着她苍白的脸，干脆直接把人拉到自己怀里，握住她的手，按揉着位于第一掌骨和第二掌骨之间的合谷穴。 这个动作还真的缓解了晕车症状。 夏也迷迷糊糊靠在他怀里，半闭着眼睛看向车窗外，“我怎么看见云层里有闪电啊，不会要下雨吧。” 二十一启动了气象卫星系统，片刻后回答她，“预计两小时后，山区有强降水。” 夏也大概计算了一下时间，“那还好，我们先把行李放到住的地方，还能赶到当地的医院去采访。” 银发男生言语关切，“你确定不好好休息下吗，采访放到明天也不迟。” 夏也摇了摇头，语气虚弱，“明天还有明天的事，况且我还要整理陈安的那篇新闻稿子。重点是出于记者的直觉，晚上下雨的时候，医院里可能会有更多的采访素材。” 砰！哧啦！ 大巴车急急刹住。 司机急忙下车进行了各种检查，最后还是遗憾地通知大家，“对不住了亲人们，这车一时半会修不好了，你们只能自己走回去了。” - 夜路昏暗。 山里没有多少灯光，二十一打开了夜视功能，背上背着夏也，手里拖着行李箱，一步一步朝目的地走去…… 厚重的云层擦出几道闪电，远山的深林里有飞鸟惊起。 轰隆！ 闪电撕扯着云层，惊雷像是要把天穹炸开一个窟窿。 哗啦！ 骤雨如注。 这样的场景，夏也不免想起了那一天…… 同样也是深山…… 同样也下着大雨…… 那一天她对他说，我们两清了…… 可现在，命运却像对她开了个天大的玩笑，曾经想至她于死地的人，现在正稳稳地背着她。 “你冷不冷？” 银发男生微微侧转过头，询问背上的女孩。 “我不冷。” 她下意识地将手臂收紧了些，牢牢环住他的脖颈。 哗哗哗…… “倒是你，雨下这么大，会不会进水短路啊？” 银发男生依旧走得很稳，“别担心，我的防水功能是目前最先进的。” 夏也的头发被打湿了，一缕缕搭在脸侧，她抬起一只手，把它们撩开，然后静静盯着银发男生的侧脸，“二十一，谢谢你啊……” “不客——” 他转头的瞬间，左脸和她的右脸他贴在一起。 机械心又一次在他的胸腔里失序跳动…… “咳、还有多久才到啊？”夏也慌忙转移话题。 银发男生回答，“一小时。” “还有这么久才到啊……”夏也的语气里难掩失落，“看来今天去不成当地的医院了……” 嘀嘀嘀！嘀嘀嘀！ 忽然，一阵尖锐的警报声响起。 夏也一惊，察觉这声音似乎是从他的身体里传出来的。 “二十一你怎么了？” 由于担忧，她的声音都打着颤。 “我的电量告急了。” “电量告急？”夏也慌了，“这边没有电池，没有太阳也没有灯光，没办法用光能给你充电，怎么办啊……” 第71章 山洪遇险 “我刚才检测到两百米之外有一个山洞，我们可以先去那边避雨，试试看能不能联系到救援。” 银发男生的语调依旧平稳，这给了他背上的女孩不少安抚与信心。 “二十一，你可不能有事啊，”夏也趴在银发男生宽阔的脊背上，雨幕笼罩了周遭的一切，她的声音显得有些微弱，“二十一你知道吗，你现在给了我一种很神奇的体验。” 他大步往前走，仿佛完全都不会累。 “什么体验？” “你让我想到了爷爷……” 银发男生沉默了一会，微微侧转过头，“这话听起来，好像是在说我长得显老？” 夏也被他逗笑了，嗔怪着轻拍了一下他的肩膀，“什么啊，我的意思是你的背很温暖，很熟悉……你背着我，就像我爷爷背着我……” 二十一想了想，“我的辈分怎么突然变大了，你最近喜欢玩超级加辈的游戏啊？” 夏也又拍了他一下。 “二十一你是不是偷学那些网络用语了？都快没电了还在这嘴贫！” “没关系，我已经启用了备用蓄电池，可以坚持一阵子。” 大雨笼罩了一切。 夏也隐隐有种透不过气的感觉，但二十一的话却令她感到一丝心安。 一步一步，他走得很稳。 银发男生不自觉地露出浅笑，背上背着的，仿佛是他整个世界里全部的温柔…… “夏也，我们到了。” 她抬起脸，猛然发现头顶的雨停住了，四周是结实的岩壁，“这山洞可真是雪中送炭啊！” 银发男生先往岩壁上贴了一个小型灯泡，然后将行李箱平放在地上，用衣袖擦干表面的水渍，然后才小心把夏也从背上放到箱子上，“坐这里吧，免得着凉。” 说完，他直接坐在了箱子旁，背对着她，指了指自己的后背，“累的话就靠着我睡一会，雨还要下很久才停。” “那你要怎么充电啊？想好联系谁了吗？是不是要找裴一诺啊？” 夏也小心问出这句话，她其实不太愿意在二十一面前提起裴一诺，毕竟当初是他把二十一改造成仿生人的……任谁都无法轻易原谅吧…… “不用找他，”银发男生指了指自己的后颈处，“这里有卫星通信按钮，你帮我按一下，估计很快就能联系到仿生人救助站。” “哦，好。” 二十一听着她有些懵懵的声音，又补了一句，“别按错。” ？！ 夏也的手瞬间僵在半空中。 她脑海中不可避免地想起那次天台上到激情模式…… “是灰色的微型按钮。”二十一再次提醒她。 夏也这才回过神来，轻轻扒开他颈后的衣物，找准了微型的灰色按钮，果断按下去。 “我按完了，剩下的就是等待吗？” “嗯。” 哗哗哗…… 山洞外依旧是瓢泼的大雨漫天，夏也看了一眼手机，没有一点信号，于是缓缓倚靠在他的后背，闭上眼睛，决定睡一小会。 “夏也。” 但二十一却忽然低唤她的名字。 她睁开眼，欠起身，“怎么了？” 他思忖了片刻，还是下定决心转身，指了指她胸口的项链，“有件事我需要向你坦白，你的项链被我改造了一些细节。” “你改造了我的项链？”夏也下意识地握住胸前的冰凉。 “嗯，上次在反人类组织基地的时候，项链不小心摔坏了，里面的定位装置也彻底失效了。我后来去把它找了回来，把外观修好的同时，一并将内置的定位系统升级为卫星定位模式，这样就可以摆脱网络的限制……” 说到这里，二十一忽然顿住了。 她听得正入神呢，他却忽然噤了声，于是夏也急忙用手肘戳了戳他，“继续啊，怎么不说了？” 银发男生微微颔首，表情有些羞赧，“这个卫星定位系统连接的另一端，是我的卫星定位系统。” 夏也微微有些惊讶。 他没有看到她的表情，继续说下去，“所以，如果你以后遇到了任何麻烦，只需要按一下项目吊坠上的微型按钮，我就可以感知到你的求助。” “这么神奇？” “嗯，”银发男生依旧不敢抬头看她，“如果你觉得不需要的话，我可以帮你把定位装置拆除。” “不许拆！” 夏也急急护住胸口的项链，“给了别人的东西，哪有要回去的道理？” 他眸光一震。 水蓝色的瞳孔里晕开一片惊喜，似乎他并没有料到她是这种反应。 夏也见他没回话，还以为他没听懂，继续解释，“给出去的礼物泼出去的水，况且这个定位装置是有用的，万一我有危险的时候还能向你求助，怎么能随随便便要回去？” 银发男生紧抿着唇，郑重点头。 “好，我不会拆除定位装置的。” 夏也似乎对这个答案很满意，但下一秒她的注意力就被洞口的声音吸引了，“二十一，你有没有听到外面有什么异常？” 银发男生立刻开启了超敏锐听感模式，几秒后忽然眉心一皱，“不好，山洪来了。” 话音刚落，洪水就裹着泥土冲了进来。 哗——啪！ 浑浊的水浪重重拍打在山洞的岩壁上，弹溅起无数泥泞的水花。 银发男生想都没想就把夏也打横抱了起来，一个高高的公主抱，准确的说，是公主端。 “二十一，我们现在该怎么办？”夏也紧紧环住他的脖颈，看着他脚下越来越高的水位，恐惧与担忧交加，“你那个卫星通讯系统有没有联系到仿生人救助站啊？” 银发男生摇了摇头。 任由洪水冲击着小腿，他的上半身却纹丝不动，牢牢抱紧夏也。 嘀！ 这时，仿生人的身体再次发出尖锐的鸣叫声。 “二十一，备用蓄电池是不是也快要消耗完了？” “是的。” 他低头看向她，那焦急万分的眼眸隐约闪动着泪光，胸腔里的那颗机械心脏忽然就开始疯狂跳动。 哗——啪！ 洪水继续涌进来，泥泞的水浪拍打着岩壁，水位急剧升高。 眼看就要没过他的腰部。 第72章 愿为你的船 夏也慌乱至极，本能地将他的脖颈抱得更紧一些，“二十一，我们还是出去吧？大声呼救，兴许附近会有村民来救我们！” “不会的，”他的声音依旧冷静，“我早就查过这附近的地形，这处山洞是这附近地势最高的位置，周围几十公里没有任何村落，我们叫不到任何人的。” 嘀嘀嘀！ “紧急提醒！紧急提醒！” “备用蓄电池电量已严重不足！” 夏也听着这刺耳的警报声，心瞬间凉了半截。 此时的水位已经上升到他的上腹部，银发男生却依旧站得稳稳的，低下头对怀中的女孩冷静交代，“夏也，我很快就会电量耗尽，但不要怕，我会立即启动充气模式，增大体内的气体含量，减小身体密度，确保身体可以飘浮在水面上。你听好了，当我自动关机后，一定要趴在我身上，以我为船，划出山洞。以你的聪明智慧，肯定能找到安全的去处，万一运气好遇到救援团队，那就更好了。都记住了吗？” “二十一你在说什么啊？”夏也慌了，“你不要——” 嘀！ “充气模式已开启。” 银发男生应声失去意识，他用尽最后一丝电量开启了充气模式，随后身体笔直地向后倒去，同时双腿升高，整个人缓缓漂浮在水面。 夏也趴在他的身上，紧紧抱着他的脖颈，四下全是泥泞的洪潮。 眼看着洪水的水位越来越高，夏也用手当桨，一点点划出山洞。 她不敢低头去看他的脸。 生怕看他一眼，泪水就会夺眶而出…… “有人吗？救命啊！” “有人吗——？救命啊——！” 夏也不停地高喊着，漆黑一片的夜，凄冷静寂，只剩水声…… 她用手臂拼命地划水，直到全身的力气消耗殆尽，她无力地趴在银发男生的胸前。 她的胸口紧贴着他的胸口。 心脏的跳动，从她的胸腔一点点蔓延至他的胸腔…… 她在漫天大雨里目睹着周遭的一切，断裂的树木，呼啸的水声……意识正一点点抽离…… 终于，她昏昏沉沉睡了过去。 她好像做了一个梦—— 梦里有馥郁的花香，有绮丽的花瓣，那是一大片花田，她走过长廊，却撞见一个全身白衣的男人，他一把夺走了夏也手中的药瓶，落荒而逃。 夏也本能地追上去。 一共穿过了四个路口，前面的白衣男人终于停了下来，他的面前是一栋海蓝色的房子。 他转过头，对着夏也神秘地笑了一下，然后便走进那间房子。夏也紧随其后，快步赶到海蓝色的房子门口，发现门没关，便径直走了进去。 屋内空荡荡，只有一张桌子，那个白色的药瓶就放在桌子的正中央。 她一把抓起瓶子，刚想走出去，身后却传来一声巨响。 轰隆！ 她转过身的同时，身后的墙壁骤然坍塌。 惊鸟嘶入长空，幽怨的风裹挟着雾气，从四面八方弥漫而来。一时间，夏也的视野里再无他物…… 不知过了多久，她忽然听见潺潺的水流声。夹杂其中的，还有一些几不可闻的呓语…… 雾气倏然散去。 “救命！” 墙壁倒塌的地方，出现了一片湖水，水面平静得没有一丝涟漪。 “谁来救救我！” 嘭！ 水面忽然炸开漩涡，湖面剧烈晃动，一只手自湖心破水而出，呼救声直直刺入夏也的耳膜。 “抓住我的手！快！” 夏也急忙蹲下身，努力伸长了手臂，拼命朝湖中央呼喊着，“你坚持住，往我这边过来一点！” 两只手终于抓握到一起。 夏也用尽全身的力气，把他拉了上来。 可是，当看清那张脸的一刻，她感觉全身上下的血液都凝固了。 “……爷爷？！” 那一瞬，脑海里层层叠叠的记忆翻涌而出，她刚想冲过去抱住他，脚下的草地却开始剧烈晃动，平静的湖面再次翻涌起波澜，天地间都在震颤…… 夏也铆足了劲，一步跃到爷爷面前，张开双臂去拥抱他，可是…… 却只抱到了一束风。 刚才明明还在眼前的爷爷，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她茫然无措地四处张望，确认空无一人后，眼泪就这样怔怔滑落…… 嘶！ 又是一声惊鸟的啼叫。 夏也抬起头，在漫天的雾气中，看到一条抛物线，什么东西闪动着银光，倏然落入湖里。 她胸前一空，本能地抬手探试。 “项链！” 夏也根本来不及思考什么，就立刻跳入水中。 湖水瞬间没过全身，冰冷的触感钻入骨缝，她五脏六腑都跟着疼。 她哆嗦着，挣扎着，双臂不停地在水中划动，像一条忘记了怎么游泳的鱼……水底目之所及全是蓝色，水流像一条条绷带似的，紧紧缠绕着她，让她有种身陷囹圄的错觉。 “呼……” 夏也一时间没憋住，吸了一口气。 “咳！咳咳咳咳……” 湖水呛得她直咳，身体也不受控制地往下沉落…… 脑袋因为憋气而变得眩晕，她快要支撑不住了…… 可就在这时，一抹银色的光亮在她眼前倏然划过，她定睛，惊喜地发现那正是她的项链！ 她刚想伸手去抓，却被卷进一个迅疾的漩涡。那一刻，巨浪翻滚，地动山摇，满眼的蓝色呼啸盘旋，脚下似乎有一股巨大的引力，拽着她一直下坠，再下坠…… 呼吸开始变得困难。 湖水不断从她的鼻腔和嘴巴里灌入，她觉得自己真的要死了吧……不是因为心脏病，以这种方式离开这个世界，也挺好……但为什么走马灯还没有出现呢…… 意识几乎快要消亡了。 她的眼前忽然闪过一幕幕画面，但她却只能看清楚这些—— 二十一在厨房里为她忙前忙后地准备晚餐…… 裴一诺抱着雪团子倚在车门旁边朝她挥手…… 江沉握住她的手小心翼翼用碘伏为她擦拭伤口…… 她彻底闭上了眼。 嘴角却盛开着如花的笑靥…… “夏也！” “夏也！！” 一个声音忽然自深水处传来。 她猛然睁开眼，看到一只大手出现在湖水里，掌心摊开，那里面正是她的项链！ 她想看清那个人的脸，可是却怎么也看不清。 第73章 心跳共振 “夏也！” 她感觉到那双手在向她靠近，满眼蓝色的海水，她清清楚楚看到了她的项链，用力一抓，将项链牢牢抓握进自己的掌心。 尽管是在梦里，但夏也依旧记得二十一的话，他告诉过她，遇到危险要按开项链背面的按钮，那么现在…… 夏也手握着项链，闭上眼睛，把命运交给承诺…… 她坚定地按下了按钮—— “二十一，救我……” 那一刻，巨浪翻滚，地动山摇，满眼的蓝色席卷着天地，像要把她永远困在这个世界里。 恍惚中，她好像听到有人在轻唤她的名字。 “夏也……” 世界忽然万籁俱寂。 “我在，不怕了……” 像是一道光直射进她的心底，夏也霍然睁开眼睛，在波澜的尽头，她看见了那双水蓝色的眼眸。 那是她从未见过的温柔缱绻。 恬静中难掩慌乱。 “二十一？”夏也心满意足地笑了，“我很开心，虽然这是在梦里，但你做到了有求必应。真好……” “夏也，这不是梦，你仔细看看我。” 银发男生的脸在她眼前渐渐清晰。 夏也看着被自己压在身下的仿生人，抬起手狠狠咬了自己一口，“嘶！我真的没在做梦啊？” 她转念一想，“不对啊，你刚才不是没电了吗？怎么——” 银发男生指了指她的胸口，又指了指自己的胸口，“刚才你的心跳震动频率与我的心脏震动频率意外达到了一致，产生的共振动能转化为了电能，在应急模式下，机体会通过压电晶体以极高的转化比例快速为备用蓄电池充电，所以我现在恢复正常了。” 夏也又惊又喜。 她趴在仿生人的胸口努力用手肘撑起上半身，可下一秒却乐极生悲，雨水打湿了他的胸膛，过于湿滑的接触面使得夏也手肘一歪，整个人从他身上滑下去，掉进了翻涌的洪水中。 他本能地抓住她的手，在拉力的作用下，两人一起没入水中。 夏也吸进去一大口洪水，她刚想咳，却被周围泥泞的水流灌满鼻腔和口腔，她的心脏忽然像是被一只手狠狠抓住了，紧绷着，透不过气…… 银发男生发觉了她的异样。 他用力将她拉近自己，几乎是本能般地，将自己的嘴唇，对准她的唇压了上去。 一口一口渡气给她。 银发男生单手抱紧了她，另一只手臂同时用力往上滑动，终于，两人的头越过了水位线，得以摆脱洪水的囚困。 “咳、咳咳咳……” 夏也吐出去好几口水，大喘气了一下，终于恢复正常。 他从她口袋里翻出药，紧急拿出一颗喂给她。 暴雨依旧肆虐。 这时，头顶正上方的直升机轰鸣声吸引了两人的目光。 抬头，看见一束红光。 直升机舱门缓缓打开，黑夜中有个人影朝他们高呼—— “夏也，我扔下去一条夜光绳索，你抓紧它，我拉你上来！” “元起？！” 夏也刚想回答他，紧接着传来另一个声音—— “小也，你还好吗？” 夏也彻底震惊，“裴一诺？！” 啪！ 夜光绳索抛下了直升机，抓手漂浮在水面上。银发男生替她抓过来，把绳索牢牢绑在她的手腕上。 “二十一你怎么不绑你自己？” “我刚才检查过了，这根绳索只够承受你一个人的重量，所以你去吧，安全第一。” “不行！”夏也立即冲着半空中的直升机大喊，“元起，再扔一根绳索，二十一也需要救援！谢谢！” 元起侧头看向裴一诺，“仿生人不可以自己飞上来么？” 裴一诺摇摇头，“还没迭代出这么先进的功能。” “你这不行啊，裴大医生需要加快科研速度咯，”元起撇撇嘴，又扔了一根绳子下去，“快上来！” 夏也在水面上道了声谢。 她本想着二十一会把另一根绳子绑在自己身上，结果他却一言不发地把她手腕上的绳索给解开了。 “二十一，你这是什么意思？” 他手上的动作没停，边操作边回话，“我们两个绑在一起，比起你自己抓着绳子，这样会更安全一些。” 说话间，两根绳索被拧成一股绳，他一把箍住她的腰，将绳索绑在两人的腰间，然后狠狠打了个死结。确认牢固后，才对着直升机上的人喊道，“绳索绑好了，拉我们上去吧！” 元起闻声启动牵引装置，将两人拖拽上直升机。 二十一和夏也都上来后，舱门缓缓关闭。 并不算大的空间里，四个人面面相觑，谁都不知道该如何开口说第一句话…… 尤其是夏也和二十一，还以一种绑在一起的姿势互相抱着。 还是元起率先打破了沉默，“咳咳，那什么，仿生人哥们儿，可以把绳索解开了啊。” 银发男生没回答，低头开始解绳索。这时，元起急忙掏出自己的手机，快速编辑了一条信息，按下发送键。 叮。 裴一诺的手机响了。 他拿起来查看，是元起发来的——“裴大医生，我请教个问题，仿生人能和人类谈恋爱吗？” 裴一诺盯着这句话，陷入沉思。 他好像从来没有思考过这个问题……仿生人，能和人类谈恋爱吗？又或者说，仿生人能对人类产生感情吗？他不得而知……夏博士也从来没有告诉过他。 “糯米团你什么时候回国的呀？” 夏也的询问声打断了他游离的思绪，他回过神来，怔愣地问道，“不好意思啊刚才没听到，小也你刚才问我什么事情？” 元起抢先回答，“竹马哥你这耳朵还真是不太行，哪天得空了，自己给自己医一医，人家夏也问你，什么时候回国的？” “哦，抱歉，”裴一诺的脸上虽然风尘仆仆，但依旧保持着儒雅的姿态，“我今天下午刚回来。” 夏也急忙追问，“那你是怎么知道我在这里的啊？又怎么会知道我们遇到危险了？为什么元起会和你一起来救援？” 第74章 四个人的饭局 夏也连珠炮似的问了三个问题。 裴一诺微笑着向前一步，刮了刮她的鼻尖，耐心地解释道，“这几个问题我可以一起回答你，我收到了evil021，也就是二十一的求救信号，所以我在确认你们的位置后便紧急联系了元起，毕竟遭遇山洪的时候，直升机是最好的救援工具。” 她点了点头，满脸的感激，“谢谢你啊糯米团。” “不客气，仓鼠小姐和糯米团之间不需要这么见外。” 元起听闻，作呕吐状，“竹马哥你可行行好吧，是打算把我今天吃的东西全恶心出来吗？” 裴一诺温文尔雅地笑道，“正解。” “嘁！”元起拿出手机，又快速编辑了一条信息，点击发送，“等下我们会在这边最好的酒店降落，能停直升机的也只有那里了，正好大家可以洗个热水澡吃点东西，补充补充体能。” 大家一致同意。 直升机很快便达到了酒店。 元起给大家开了四间房，夏也道谢后就急忙去洗热水澡。洗完后她才惊觉，现在并没有可以换的干净衣服。 咚咚咚。 敲门声在这时响起。 她小跑至门边查看猫眼，对上一双水蓝色的眼睛，是二十一站在门口，手上还提着一个纸袋。 她打开门，“二十一什么事啊？” 他抬起手中的纸袋，“这里是我跟前台借用的干净备用衣物，你可以暂时换上，湿掉的衣服你给我，我拿去帮你烘干。” 夏也接过纸袋，打趣道，“你现在是彻底转性了啊，田螺男孩实锤了。” 他也没接话，只是柔声催促道，“快去换上吧，别着凉。” “好好好，我马上。” 咔嗒。 她关了门，快速换好衣服，把湿衣服装进袋子，打开门递给二十一，“有劳啦！” 银发男生接过来，“我这就去帮你烘干，记得吹干头发。” “好。” 后来，夏也吹干头发，敲门声再次传来。 她也没看猫眼就直接开了门，“你烘干得还挺快啊！” “什么烘干？” 夏也一愣，本以为是二十一，结果来的人是元起。 “没什么，元先生有什么事吗？” “你收拾好了的话，一起下楼吃个饭吧，喝点热汤什么的，暖一暖。” 她的肚子恰好咕噜噜叫了一声，于是应了下来，“好，谢谢。” - 夏也跟在元起身后，走到酒店顶楼餐厅的一处包厢，打开门就看到正对面坐着的那个西装革履的人。 江沉？ 他怎么会在这里？ 裴一诺见状急忙起身，邀请夏也坐到自己身旁，还亲昵地为她拉开椅子，“小也，快看看菜单，想吃什么随便点。” “啧啧，”元起再次撇了撇嘴，“竹马哥，听你这话，今天的这顿饭有人请客喽？” “嗯，我请。”裴一诺眉眼带笑。 “好，”元起也落座，顺手拿起自己餐具旁的菜单，边翻边笑，“那我可以好好宰你一顿，什么贵点什么。” 这是一个比较大的圆桌，五个人坐得很开，夏也很巧地坐在了江沉的正对面。 他从她进门起就一言不发，但她分明感受到了他目光的注视。 裴一诺提醒服务员给江沉也递一本菜单，“江总，您看看有什么想吃的。” 江沉摆了摆手，示意服务员把菜单拿走，然后缓缓抬起右手，指了指正对面的夏也，“我和她一样，她点什么我就点什么。” 裴一诺有些意外地看了眼江沉，复又看了看身旁的夏也，不可避免地注意到，两人的唇上都有着一处呈暗红色的薄薄血痂。 看样子已经快痊愈了。 很巧的是，江沉的血痂在嘴唇左侧，夏也的在嘴唇右侧。 血痂大小基本相仿。 裴一诺不自觉地拧紧了眉心。 啪！ 他手中的水杯掉落在桌子上，透明的液体飞溅，玻璃渣碎了一片。 服务员急忙过来清理，裴一诺的目光始终空洞着，双唇紧绷着，脸上再也没有了温柔的笑意。 元起并不知情，便准备调节一下尴尬的氛围，“江总，听竹马、额裴医生说，您是夏也的老板？” 江沉点了点头，“是。” 元起继续攀谈，“那您来这里是和员工一起出差的吗？” 江沉抬起手中的茶杯轻轻呷了一口，“我是来督察工作的，顺便问问我的员工，我们的采访项目，目前有什么进展。” 这句话看似是在回答元起，但江沉的目光却一秒钟都没有从夏也的脸上移开过。 她抬头，正正撞进他的眸光。 “啊、那个，江总，我们的采访项目已经有了一个比较明确的方向，至于进展，本来今天可以有的，但因为突发山洪所以……” 江沉放下茶杯，下颌线紧绷着，微不可察地点了点头，表示已知。 后来，菜上齐了。 元起兴奋地搓手，“不如我们喝一杯啊？” 裴一诺不做声，下意识转头看向夏也，江沉同时也看向她。 元起恍然大悟地看向夏也，“看来喝不喝由你决定咯？” 夏也被这尴尬的氛围折磨疯了，想着喝点酒也好，头脑晕一点，就不用去构思怎么样措辞，于是她举起了手，“服务员，给我们来四瓶酒！” 裴一诺讶异，“小也，你确定？” 她斩钉截铁地郑重点头，“确定一定以及肯定！” “不可以，”江沉冷着声提醒道，“忘了你是怎么一沾酒就倒的了吗，服务员，辛苦把她那瓶换成果汁。” 服务员很快就把三瓶酒和一瓶果汁拿了上来。一一开盖，放到每个人面前，然后替他们斟满酒杯。 元起提了第一杯，“很高兴认识江总，也很高兴和裴大医生再次见面，更高兴的是能和夏也坐在同一个餐桌上吃饭，我干了啊，大家随意！” 他那句提到夏也的话，成功使得裴一诺和江沉纷纷沉下了脸。 夏也没发觉，高兴地举杯，将那果汁一饮而尽，喝完放下空杯，高高兴兴地夹了一块红糖糍粑，津津有味地嚼着，脸上浮现出幸福的神情。 元起看着江沉和裴一诺，“两位想什么呢，快喝啊！” 两人举起杯，板着脸把杯中的酒全部喝完。 元起想着转一转桌子，尝尝其他的菜，可刚转一下，却发现桌子纹丝不动。 抬起头，他发现是江沉按住了桌子，“她爱吃那个。” 元起看向夏也，她正对着的菜是一盘红糖糍粑，嘴里正津津有味嚼着一块，“不如这样，我们再叫一盘红糖糍粑，单独给她？” 第75章 食物被动了手脚 “可以。” 江沉又给自己倒了一杯，默默喝掉。喝完后，他的眼睫轻微地翕动，眉心处几不可察地泛起细碎褶皱，然后不动声色地起身离席，大家以为他是去洗手间。 几分钟后。 服务员又端上来一盘红糖糍粑，恭恭敬敬放到夏也面前。 裴一诺目睹了这一切，依旧面无表情，机械地夹菜，机械地倒酒。 元起又斟满一杯，起身，提议大家一起喝一杯。 此刻，除了夏也，其他三位都有些微醺了。 大家举起酒杯，在圆桌的正中央汇聚到一起，杯沿相碰，发出清脆的声响。 砰！ 包厢的门被大力推开。 银发男生气势凛凛地跨进来，径直走到夏也面前，拦下她正在夹红糖糍粑的筷子，“别吃，有毒。” 夏也惊愣，“你说什么有毒？” 银发男生指了指她盘中的红糖糍粑，又指了指她正对面的江沉，“我刚才亲眼看见，他在这盘菜里动了手脚。” 一时间，全桌的人噤若寒蝉。 服务员更是做贼心虚地偷溜出了包厢。 夏也刚想起身询问事情的原委，却见江沉微笑了一下，“evil021，我不太清楚你为什么要这样说。” 江沉可以准确地叫出仿生人的代号，夏也一点都不意外。 毕竟他是机械心计划的投资者。 但问题是，为什么二十一会斩钉截铁地说这盘红糖糍粑有毒？ “江先生，您在后厨对这盘菜做了什么，还需要我提醒一下吗？”仿生人不留情面地揭穿，“你买通服务员，把某种液体加了进去。” 在场的人惊愕失色。 尤其是裴一诺和元起，眸色肉眼可见地暗了下去，但他们也分辨不清，到底仿生人说的是不是真的。 裴一诺想了想，毕竟因为机械心计划，他和江沉算是站在同一战线的人，此刻他应该要说点什么，“二十一，你确定吗？会不会灯光太暗看错了？” “没看错，我有证据。” 银发男生从口袋里拿出微型摄像机，按开屏幕，给在场的各位展示。 画面里拍摄到的是后厨门口的景象，江沉给服务员塞了一沓钱，然后从口袋里拿出一个小瓶子，迅速拧开，将其中的液体倒入红糖糍粑里，并吩咐服务员又加了些红糖汁和黄豆粉盖在上面，而后装作若无其事地走开。 夏也看着这凿凿有据的画面，双手不受控制地开始发抖，就连瞳孔也跟着震颤。 所有人都望向江沉。 所有人都在等他一个回应。 “我的确在红糖糍粑里加了东西，”江沉缓缓起身，依旧保持着笔挺的姿态，淡定的表情，踱步至夏也的旁边，站定，“但这并不是毒药。” 说完，他直接拿过夏也的筷子，夹起一大块红糖糍粑，送入口中，在大家的注视下嚼碎咽下。 元起惊呼，“江总您不至于以身试毒吧？！” 江沉复又夹起一块，当着大家的面优雅地吃完，“我只是在用实际行动为自己证明，这盘红糖糍粑是安全的，无毒的。” 仿生人有些意外，“那你在里面加的东西是什么？你敢不敢拿这盘红糖糍粑去做食物检测？” “完全没问题，”江沉缓缓放下手中的筷子，把盘子递给仿生人，“我在里面加的是一种有利于延缓心脏病发病周期的最新药物，你可以随便拿去检测。” 但银发男生抓住了这其中的漏洞，“既然是对夏也有益的药物，你为什么不能光明正大地给她？” 江沉低下头，自嘲地笑了一下。 片刻后，他薄唇轻启，不紧不慢地解释道，“因为我没有任何的立场去直接关心她……今天在座的各位都知晓机械心计划，所以我也不必绕弯子，我作为机械心计划投资者，而她是目前唯一且最优的实验者，我们的立场注定不会在同一阵营，那些所谓的关心和照顾，落在别人眼里，不过是一些虚情假意的客套，或者说是鳄鱼的眼泪。所以我宁愿把关心放在暗处，阳光照不到的地方，最安全。” 他的话，言之切切，情之殷殷。 夏也怔愣在原地。 “江先生说得情真意切，也十分有道理，但事实胜于雄辩。”二十一将那盘红糖糍粑收起，“一切等检测结果。” 大家都点头默许。 这场晚餐不欢而散。 - 酒店天台。 雨已经停了，深夜的月光弱弱地洒在这宇宙。 夏也裹着厚厚的外套，独自站在天台，久久地看着远方。 尽管那远方一片黑暗。 她动也不动地看着，直到身后传来一阵刻意压制的脚步声。 她转身回头，果然是猜想的那个人。 江沉踱着步，也没说话，径直走到她的左侧，与她并肩站在栏杆处，眺望远方…… 这一幕，一如团建的那晚。 终于，还是江沉先开了口，“抱歉，我没有经过你的同意，擅作主张在菜里加了药物。” 夏也没有接话。 遥远的山脉连绵起伏，月色沉沉落进山涧。 他再次道歉，那声音消散于天地。 夏也转过身，留给他一个背影，和一句话，“江总，以后没什么事的话就不要单独见面了。正如您所说，这些在其他人眼里，不过是一些虚情假意的客套，或者是鳄鱼的眼泪。再见，以后尽量少见。” 他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 却终于还是放任她的背影，离自己远去…… - 夏也回到酒店房间，已是接近凌晨，她洗了脸，刷了牙，关了灯，躺在被窝里，却久久不能入睡。 她满脑子里都在回忆着与江沉相识以来的点点滴滴…… 初相见时的咖啡店，一杯美式，一杯摩卡。 之后她不小心烫到手，他拿出随身携带的碘伏替她消毒。 再后来……就是他去医院看他的那张黑卡…… 对，要还给他。 她立即打开网银，把之前二十一花掉的金额补足，然后掀开被子，穿好外套，走了出去。 她询问前台的工作人员，可否将这张黑卡转交给一位名叫江沉的客人。但工作人员看了这张卡，一眼便认出这是全球限量的黑卡，只有年流水超过千亿的客户才可以拿到。 第76章 割腕 “抱歉女士，这张卡我们不能帮您转交，还是您自己拿给那位客人吧。” 夏也疑惑，“为什么？” 前台工作人员解释道，“这张黑卡全球只有八位客户尊享，我担心万一在我这里出了什么闪失，赔偿不起。所以您还是自己去送吧。” 夏也在心里暗暗吃惊了一下，但神情和言语上依旧保持着原样，“好的了解，谢谢您。” 她走出去几步，想起来自己并不知道江沉的房间号，便折回去询问前台工作人员，“您好，可以帮我查一下江沉这位客人住在哪间房吗？” 工作人员当即回绝，“抱歉，这是客人的隐私信息，我们不便透露。” 夏也这才意识到自己的无礼，“不好意思啊，打扰了。” 她急急赶回自己房间。 手里拿着那张黑卡，她越看越烦躁，夜已经很深了，夏也却一丝一毫的困意都没有…… 叩叩。 微弱的敲门声传来。 夏也急忙跑到门边，从猫眼看出去，是二十一，他的手上还拿了几页纸张，于是赶紧开了门。 果然，他递给她的是食物检测报告，上面显示红糖糍粑无毒，里面的成分是一些类似补品的药物，确实和江沉席间所说一致。 银发男生垂下头，“抱歉夏也，我搞错了……” 夏也下意识地将那张黑卡藏进口袋，摆了摆手，“不用和我道歉的，你是为了我好，我知道。” 银发男生忽然觉得心口的位置酸酸的，有一些莫名的情感油然而生。 而他无法定义…… - 此时，裴一诺盯着手机上接收到的仿生人各类数据指标，眉心紧蹙。 其中机械心重量这一栏，紧紧攫住了他的视线—— 机械心质量：320克。 相较初始质量：+21克。 “这evil021的机械心质量似乎这几天都很稳定，较之初始质量增加了21克。虽然很早就出现过这个质量数，但前阵子总会有数据波动，现在究竟是什么原因让机械心质量不再波动……” 裴一诺喃喃自语着，陷入了沉思。 - 此刻的二十一已经离开夏也的房间，只剩她一人背靠着门板，缓缓滑坐到地上。 她手里拿着那几页食物检测报告，下意识地将口袋里的黑卡拿出来，出神地凝视着…… 忽然，她站起身来。 像是做了某种决定一般…… 夏也拉开门就往顶层的总统套房奔去，她打算试一试，以江沉的身份，那里是最有可能的地方。 哒哒哒。 她没有坐电梯，一路小跑，终于爬上了顶楼，夏也深吸了一口气，按响了总统套房的门铃。 叮咚。 一旦开门的人不是江沉，她早已经做好了被骂的准备。 但是没人来开门。 夏也思忖着，难道已经睡着了？ 叮咚。 她把耳朵贴到门上，再一次按响了门铃。 那里面似乎有一些窸窸窣窣的响动，再细听，还有微弱的呻吟声，已经钢铁物件落地的声音。 夏也瞬间提高了警惕。 “江沉，你在里面吗？是你的话开开门，我是夏也！” 没有回应。 但是紧接着又传来一声金属落地的声响，细细听来，更像是刀柄落地的声音…… 不知哪里来的信心，她总觉得这里面住着的就是江沉，而他也一定听见了她的呼喊……至于他为什么不过来开门，还有那些诡异的声响…… 有种不好的预感油然而生。 夏也急忙给前台打电话，告诉他们总统套房的客人好像遇到了危险，请求他们立刻过来开门查看情况。 工作人员很快便赶到，将总统套房的房门强行打开，夏也和他们一起进去，在客厅的阳台上，那一幕景象震惊了在场的每一个人—— 江沉斜倚在透明玻璃窗上，一只腿直直伸长，另一只腿微微弯曲，周围散落了一地的纸张，一把明晃晃的尖刀躺在地上，利刃处还染着血，他的表情很痛苦，左手腕上的刀痕触目惊心，鲜血正汩汩而出…… “江沉！！” 夏也疯了一样地冲过去，颤抖着双手握住江沉的左腕，立即解开自己的发带，哆嗦着替他包扎。她一边缠紧发带，一边流着泪水…… “……你哭了？” 江沉用微弱的声音问她，用右边手腕撩开散落在她额前的碎发，终于能够看清楚她的脸。 那张本就很小很苍白的脸上，泪痕斑驳。 江沉抬手替她擦掉眼泪，微微张开苍白去无血色的唇，“别哭……” “我替你打急救电话……” 夏也很想忍住眼泪，可那些咸涩的液体，却不受控制地流了下来。 江沉摇摇头，伸出手，在地上胡乱地抓握，似乎要抓住什么东西。夏也顺着他的手看去，注意到散落地面的那几张文件。 其中一张上面写着这样一行字：重度抑郁症确诊书，患者江沉。 如晴天霹雳一般，夏也惊怔在了原地。 “抑郁症……？！” 江沉没有回答，他努力伸长了手臂，终于抓握住那张纸，把它揉成一团，死死攥在手心里。 夏也的眼泪模糊了视野。 “江沉对不起……我不应该不相信你……食物检测报告已经出来了，没有任何的毒性成分……对不起……” 江沉摆了摆手，“没关系……” 他苍白的唇微微扯动，挤出一个易碎的笑容。 她打完了急救电话。 “夏也……别叫医生……我解脱了就好了……” “什么解脱？”夏也几乎是边哭边咆哮，“江沉你给我振作起来！有什么事过不去的，非要自己伤害自己？” 他闭上眼，两行泪自眼角流出。 工作人员在门口叹了口气，识相地退了出去。 江沉的声音第一次如此无力，“这个世界上没有我留恋的人和事了……以前的小白鼠，现在的夏也，都离我而去了……我不配得到命运的眷顾……” 夏也几乎泣不成声。 江沉的低诉还在继续，“在无数个夜不能寐的黑夜里，我都能看到那只小白鼠，多么希望那一天，被扔进壁炉火焰里的是我自己……” 第77章 高明的演技 “江沉，你怎么能这样想……” 夏也咬住下唇，拼命想克制住，但眼泪却一串串滚落。 江沉斜倚在透明的落地窗，惨白的月光堪堪折射到他的肩上，黑暗与光明叠加在一起。 “第一次见你的时候，我恍惚间以为我的小白鼠回来了……我本以为，你的出现是救赎我的光，但后来我才意识到，我与你根本就不是同一类人，我是一个满身铜臭的商人，利益至上，而你像纯白的月光，可远观而不可亵玩，你有你的远方，我有我的城池，我的任何接近与偏爱，只会成为弑杀你快乐的刀，一如那只小白鼠。我不是什么好人，所以……” 他说到这里欲言又止。 “江沉，我理解你说的，”夏也哽咽着，那声音几近啜泣，“但任何事情都不可以成为你伤害自己的理由。你没有成为弑杀谁快乐的刀，你很好，你一直都很好……” 江沉微微向后仰头。 他的后脑勺与落地窗玻璃紧紧贴合，深深叹了一口气。 “谢谢你对我说这些，但我不觉得这会成为拉我一把的力量，我已经在泥潭里陷了太久了……在世俗的洪流中，没有人可以独善其身，”他的声音像是来自宇宙最远处的深渊，透出最无力的荒凉，“在黑暗中挣扎太久，我觉得我已经走不出这漫漫长夜了……” 夏也边听着他说的话，边颤抖着双手拿起地上的报告，那上面清清楚楚地写着，江沉的抑郁症，已经持续十六年之久…… 夏也计算了一下时间。 江沉曾经告诉过她，那只小白鼠是在他十二岁的时候出现的，他今年二十八岁……也就是说，在小白鼠死掉的那一年，江沉就已经患上了抑郁症…… 可那个时候，他才十二岁啊。 他明明应该是个快快乐乐成长的少年啊…… 想到这里，夏也的心开始绞着疼。 她用力地大口呼吸，往肺部拼命摄取氧气，防止自己因缺氧而晕厥，但越是控制，心脏的跳动也越发混乱。 “你走吧，”江沉看了她一眼，“你的身体状况……需要多休息。” 江沉非常清楚，什么时候他该以退为进。 他见她没动，重新闭上了眼睛，继续说着，“如果我不是江氏集团的继承人，如果你也不是机械心计划的最佳实验者，或许命运会向我倾斜一分吧，或许我会去环球旅行，浪迹天涯，幸运的话，途中会与你偶遇……但人生从来就没有如果……现在，所有的门都在我眼前关上了……夏也你走吧，既然你不想换心了，不想再参与机械心计划了，不想成为实验者了，那你就走吧……我不想把你变得像我一样……我不想你从此过着自己不喜欢的生活……我不想坚持着一份没有热爱的事业，我不想再替外公完成他的梦想，我宁愿被谴责，被责罚，甚至被他逐出江家，从此脱去锦衣华服，一穷二白，甚至变成乞丐一样的人……不值得……我根本不值得这世间温柔的爱意……” 说到这里，一颗硕大的泪珠自他的眼角缓缓滚落…… 夏也直视着他，眼泪怔怔落下。 时间仿佛静止了一般…… 两个人久久静默着，直到夏也握紧了他的手，在他耳畔笃定地说，“机械心计划我会认认真真去向裴一诺了解，在权衡完利弊之后，我就会做出决定，相信时间不会太久，我会给你一个满意的答案。江沉，不要妄自菲薄，你值得一切爱与被爱。” 江沉的指尖几不可察地颤抖了一下，他不动声色地问道，“如果有一天，我和外公站在了对立面，又或者说，我们的立场本就不同，你还会对我说这些话吗，你还会理解我，支持我，坚定地站在我这边吗？” 夏也不假思索地点头。 江沉在心底暗暗舒了一口气…… 他庆幸，不得不佩服自己演技的高明，使得这出苦肉计如此情真意切，今天他可是差一点就要失去这杆锋利的枪了…… 夏也绝对要留到最后的决斗。 他这样想着，心口却没由来地抽痛了一下。 她的回答本应该令他满足，令他心潮澎湃的，但他却在短暂的庆幸之后，就陷入了无法自释的苦痛…… 这样对她真的公平吗？ 他将双眼闭得紧紧的，不去看她梨花带雨的脸，不去想她未来会遭遇的处境…… 他以为这样会好受一些。 但那些深埋于心底的苦痛却仿佛扎了根，程度只增不减…… 后来，医护人员到了，江沉被抬上担架，送往最近的医院，夏也随着医生一起跟去。 急救车在夜色中疾驰。 二十一用最快的速度跟在其后。 水蓝色的眼眸隐隐升腾起雾气，他一瞬间有流泪的冲动。意识到这一反应，他自己都觉得惊讶，仿生人是没有泪腺的，本不应该有这种反应…… 后来，二十一终于追到了医院，他隔着窗户远远看着江沉，看着夏也，看着那些或明媚或阳光的画面，那一刻他开始纠结，自己所做的这一切，究竟是不是对的…… 天边有浅浅的曙光析出。 银发男生下意识摸了摸胸口，感受着这颗心脏强有力的跳动，而窗户里的画面，是夏也紧握着江沉的手…… 她哭了吗…… 她在为他而哭泣吗…… 她有没有为自己这样哭过…… 银发男生调动了所有的存储记忆，一一查看过后，除了那场仿生人的梦境，其他时候夏也好像都没有为他而流泪…… 他觉得可笑。 他觉得自己就是个笑话。 他为了她不惜与仿生人首领暗中作对，他不惜成为双面间谍，表面是在听从仿生人首领的指挥，但背地里却无时无刻不在盘算着，如何帮助她快速完成换心手术，好让她健康地活下去…… 但现在看来，一切都错付了。 她终究也不会知道这一切，她的眼泪都是为别人而流…… 嘀！ 这时，仿生人首领发来密电，上面仅有简短的四个字： 做掉陈安。 银发男生暗暗攥紧了拳头，一个想法渐渐在他心中萌芽…… 第78章 瞄准的枪 天渐渐亮了。 江沉看着趴在床头熟睡的女孩，眉心不由得紧簇了起来，这一夜他其实都没睡，一直处于假寐的状态，而她担心他输液出问题，便在这里整整守了一夜，凌晨输液完毕，她才终于松懈下来，趴在床边沉沉睡去…… 她所做的一切他都知道。 他不敢起身，生怕吵醒了她。 嗡嗡嗡，嗡嗡嗡！ 夏也的手机剧烈振动起来，她急忙弹起身，条件反射般地把手伸到床头去抓手机，却抓到了江沉的脸。 “抱歉抱歉，我当成自己家了。” 她匆忙道了歉，便急急接起电话，电话那头的声音急促而又慌张。 “喂您好，请问您是希亚新闻网的夏也夏记者吗？” “我是，请问您哪位？” 夏也的心中隐隐升起一丝不安。 电话那头依旧很急，“夏记者，我是鱼水县的县长，你认识一个叫陈安的人吧？他现在正站在海滨大厦的天台上，眼看着就要跳楼了，我们谁劝他都没用，他就说要夏也夏记者过来，给他发一篇新闻稿，记录生命的最后时刻。哎，你说他咋就这么糊涂啊，还有五岁的小女儿，他跳了楼一了百了了，这孩子后半辈子可怎么活呀……” 夏也听后，身子不住地颤抖。 “我知道了，请您把地址发过来，我马上赶过去。” 电话挂断，地址通过短信立刻发到了她的手机上。 江沉离她很近，所以电话都听得一清二楚，“需要车吗？我送你去。” 夏也紧蹙着眉，“可是你身——” 还没等她说完整句话，江沉便早早回答道，“我已经没事了，伤口也无碍。人命关天的事，耽搁不得。走吧，我送你去。” 情急之下，夏也只好点头。 - 海滨大厦的天台。 夏也匆匆赶到，只见陈安只穿着一件单衣站在冷风里，他的脚就在天台边缘，只要向前一步，就能够跳下去结束自己的生命…… 他嚎啕大哭着，捶胸顿足。见夏也来了，情绪这才缓和了一些。 “夏记者，你那天在机场大厅也看见了，是那位好心的元先生自愿帮助我的，可网上的网友却偏偏一口咬定是我在骗人，说我作秀，说我的孩子根本就没有得病，说我利用大众的善良去赚钱，说我泯灭人性……夏记者，你可以作证，我不是这样的人，对吧？” 夏也拼命点头，“对的陈安，我可以为你作证，你千万不要做傻事，先过来好不好？” 陈安冷笑着，整个身体都摇摇晃晃，仿佛只要一阵风吹过，他就可以从天台跌落下去。 陈安苦笑着摇头，“夏记者，你一定要帮我洗清冤屈，我这条贱命倒没什么，死了就死了。主要是我的孩子，我不想让网络上的错误舆论影响孩子一辈子，不想以后谁提起来我孩子，说这是骗子家的后代。” “陈安你放心，我一定帮你写一篇新的新闻稿，保证帮你洗清冤枉。” 夏也周旋着，试图往前踏一步。 但陈安却极为警觉，“你不许过来！谁都不准过来！你们过来我立刻就跳下去！” 夏也急忙高举起双臂，“我不过去，你放心！” 紧接着，她对身后的江沉使了个眼色，示意他立刻报警搬救兵。 江沉心领神会，躲在角落里拨通报警电话，将事件和地点跟警察说明。 阳光变得肆虐。 没有人注意到，在海滨大厦的正对面，制高点处的阁楼里，有一个人正举着枪瞄准前方…… 夏也举起口袋里的录音笔，对着陈安高喊，“我其实本来也想帮你写澄清稿的，只不过昨天出了点小意外耽搁了，你放心，我今天一定加班加点把它写完，立刻发到网上，替你澄清！你快过来，看看这稿子怎么写会比较贴合你性格？” 陈安刚想朝着夏也迈出一步，却在下一秒意识到不对，“夏记者，你死了这条心吧，我不会过去的，我既然做好了死的决定，就不会轻易动摇。” 陈安边说边往天台边沿挪了一小步。 夏也的心跳错乱不堪，她觉得等警察来已经来不及了，只能铤而走险，“陈安，你看那边，是不是你女儿来了？” 趁他慌神的瞬间，夏也铆足了劲，一个箭步冲到陈安面前，死死拽住他的手。 这时，大厦对面的人紧紧皱眉。 他刚刚举起的枪就这样被迫收了回去，因为目标变动，需要重新定位。 “啊！” 陈安忽然脚下一滑，整个人直挺挺向天台外面倒去，夏也一只手紧拽着他的手腕，另一只手死死扒住天台边沿的台阶凸起，几乎用出了这辈子最大的力气。 “夏记者你放手！放手啊！” “我不放！” “你不放我就把你一起拽下去了！” 夏也咬紧了牙关，斩钉截铁，“我不放！你快点拉着我爬上来！” “你放手吧夏记者，我不想活了，活着没有任何的意义了……替我谢谢元先生，是他给了孩子活下去的希望，那笔钱我孩子以后一定赚钱还给他……他好人有好报……” “你要感谢元起，就亲口去告诉他，我不替你传达。你快上来！” 夏也的胳膊被拽得生疼，渐渐有些体力不支……幸好陈安骨瘦如柴，否则她根本坚持不了多久。 与此同时，大厦对面的枪口再次瞄准了陈安。 “夏也！” 打完报警电话的江沉急忙返回天台，他看见眼前这危险的一幕，急忙冲过去，紧紧抓住夏也的手臂。 阳光像金色的油彩，涂满了整个世界，可有些人却丝毫感受不到此刻的温暖…… 夏也拉着陈安，江沉拉着夏也。 命悬一线，说的大抵就是这幅画面了吧。 大厦对面的枪手看见江沉，忽然手一抖，就连他的瞳孔也跟着震颤。 他咬紧了牙关。 感受着一种名为羡慕嫉妒恨的情绪渐渐填满整个胸腔…… 他深呼吸，忽然将枪口微微移动。 再次瞄准的时候，他更换了目标…… 第79章 结盟 他紧贴着地面趴着。 银发男生将枪握得很紧，目不转睛盯着海滨大厦天台上的那三个人…… 只要扣动扳机，他必殒命。 银发男生说不清为什么会对江沉有这种偏见，可能是一种占有欲吗？ 他瞄准着枪口，脑海中却一幕幕闪过和她有关的画面—— 夏也曾对他说，像你这样经受过生活如此般折磨的人，居然还能心存善念，没有让复仇填满整个人生…… 他曾辜负了她的这些话…… 他把她骗去了反人类组织基地，他还是为了复仇不择手段了…… 那次以后，他悔过不已，决心弥补那一次犯的错……她就像光，照亮他黑暗不堪的人生，哪怕她的爷爷是将真人改造成仿生人的罪魁祸首……他都没有在意，他决心做个好人，以德报怨…… 但直到江沉的出现。 直到他看见江沉与夏也之间的那些亲密互动，他才深刻意识到，自己对于夏也，已经远不止愧疚和弥补…… 可能这种难以言述的感情真的只能被命名为：占有欲。 此刻的天台。 江沉渐渐体力不支。 夏也的心脏也开始涌上窒息的感觉，整个胸腔都跟着难受。 陈安隐约感受到了两人的脱力，“放手吧，让我去死吧……我一条贱命没了就没了，别连累了你们……” 轰隆隆！ 天台上空忽然出现了一家盘旋着的直升机，驾驶员精准操作，使得直升机恰好悬停在天台边缘，舱门打开的一瞬，夏也一眼便看见了元起。 元起分别扔给江沉和夏也一根绳索，同时亲自给陈安把自动绳索套在腰上。 元起对着江沉和夏也大喊，“陈安没事了，你们两个先上去吧。” 有了绳索的辅助，江沉忽然蓄力，将夏也拉了上来。 由于惯性，她整个人直直趴在他的身上。 对面瞄准的人看到了这一幕。 他的指尖微微震颤，瞄准的枪口不停晃动，他不敢开枪，因为夏也和江沉离得太近了，一旦偏离毫厘，也会有击中夏也的可能…… 他咬紧了牙关，终于将枪口缓缓移动回原本的目标。 此刻的陈安已经体力不支，像只无力的困兽一般，被元起拽着绳索往直升机上拉去。 准心瞄着他的心脏处。 银发男生的食指收紧，蓄力，缓缓向扳机压去…… 咚！ 他的肩膀忽然被一只手轻拍了一下，转头的瞬间，对上裴一诺的眼睛。 二十一惊怔，裴一诺居然戴上了水蓝色的美瞳，以及银色的假发，外形上和他一模一样。 裴一诺轻笑，缓缓蹲下身，忽然间握紧仿生人的手，将那把枪的枪口对准陈安。 “裴医生，你要做什——” 砰！ 后面的音节还未出口，枪声便已经抢先打响了。 二十一急忙顺着子弹射出的方向看过去。 陈安的右肩被开了个黑洞。 但却没有一滴血流出。 二十一惊恐地看向裴一诺，“你怎么知道那里——” 仿生人的后半句话没说出口，裴一诺就率先答道，“你似乎小瞧了我，别忘了我可是仿生人方面的专家。所以你和反人类组织之间的秘密联系，包括那个首领给你发的密电，这些我都知道。忘了说，陈安也是被非法改造的仿生人，所以打他的肩膀，只会击穿高分子材料，并不会真正射到肉身。况且元起本来也想调查陈安，我当着元起的面打中他的肩膀，但却没有血流出，已经足够可以作证他的推断了。这将十分有利于他的调查推进。” 裴一诺看着他惊讶的眼神，笑了笑，“我知道你不是真的想替他做事，你有你要守护的人，同样我也有。并且我还知道，我们要守护的人，是同一个。” 二十一依旧觉得惶恐，“所以你的意思是——” “二十一，哦不，evil021，我们结盟吧，为了夏也。” 仿生人问他，“怎么结盟？需要我做什么？” “就以这次射杀陈安失败为契机，我扮成你的模样去找他们，负荆请罪，就说失误打偏了。” “你想假扮成我去反人类基地吗？他们会杀了你的！”二十一紧张不已。 裴一诺倒是很轻松地摇摇头，“我会拿着新的秘密过去，将功补过。相信这个秘密，他们应该会很感兴趣。” 二十一将信将疑地点头，随即追问，“你是从什么时候知道反人类组织的？” “具体的时间记不清了，可能比你预想的要早一些吧。” 裴一诺说完，拍了拍他的肩，“起来吧，别趴着了。” 说完，裴一诺从他的手里拿过枪，然后递给他一个纸袋子，里面有深棕色的美瞳，和栗色的假发，还有一副银边眼睛，“穿戴好这些，在我去反人类基地的期间，你扮成我。” 二十一看着这些“装备”，面露难色，“一定要这样做吗？” 裴一诺回答得十分肯定，“是的，我们别无选择。为了夏也的安全，为了顺利进行换心手术，我们必须尽自己最大的努力减小阻碍。” 二十一暗暗握住拳，郑重点头。 “好，我们结盟。” - 此刻的直升机上，元起盯着晕过去的陈安，陷入了沉思。他再次触摸他的肩膀，发现那里的确是高分子材料，而并非肉体。 元起吩咐驾驶员调转直升机方向，把目的地改为他自己的家。 - 当日下午，阳光灿烂。 夏也将替陈安澄清的那篇新闻稿发布至网上，加上元起本人的一段采访证明，舆论很快便调转了风向。 陈安由一个作秀骗钱的渣男，一跃成为有担当的好爸爸。 阳光透过玻璃窗照进来。 夏也在当地的住所里查看新闻，感慨万千，舆论之于某人，亦如水之于扁舟，水可载舟，亦可覆舟…… 咚咚咚。 门口有敲门声，夏也忙去开门，“请问哪位？” “夏记者您好，我是当地医院的专职司机，院长派我来接您。听说您要来我院采访，真是蓬荜生辉啊！” 夏也笑着回应，“您客气了，我们这就去医院吧，辛苦您特意来接我。稍等我去叫个人。” 夏也跑到隔壁房门前，敲了敲门，“二十一，你要和我一起去医院采访吗？” 里面却无人回应。 第80章 扮演他 夏也隐隐觉得有些不对劲。 她又一次按了门铃，同时把耳朵贴在门板上，里面鸦雀无声。 “二十一？二十一你在吗？” 依旧无人回应。 司机大叔在一旁毕恭毕敬地站着，夏也不好意思让人家久等，便离开二十一的房门，“我们去医院吧。” “诶好嘞！夏记者您这边请～” 夏也和司机大叔刚走出招待所大门，就看见裴一诺远远走过来。 “糯米团，你怎么来了？”她很惊喜。 裴一诺的脚步似乎有些踟蹰，听到夏也的呼唤后更是直接呆愣在原地，抬起手，不自然地往上推了推银边眼镜。 夏也见他停住，也没多想，高高兴兴迎了上去，“糯米团你怎么来了？难道你有工作要忙？该不会也要去当地的医院吧？刚好我也要去医院，不如我们一起啊？” 女孩自然地去挽他的手臂。 可他却本能地后退了小半步，眼神里流露出几丝生分。 夏也觉得裴一诺今天有些不对劲。 他肉眼可见的眼神躲闪，思忖了片刻才回她，“我确实也要去医院，一起走吧。” 司机好奇地凑近，“夏记者，这位先生是谁啊？这一表人才的，想必是您男朋友吧？” 夏也急急摆手，“不不不，他不是我男朋友，我们只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好朋友。” “哎呦，那不就是青梅竹马嘛，”司机远远给商务车解了锁，抬手示意他们往车那边走，“青梅竹马好啊，知根知底的，踏实！” 司机大叔替他们打开车后座的门。 夏也一边点头道谢，一边迈步上了车，还不忘礼貌客套地应付着，“有些关系还是不变的好，一直当好朋友也挺不错的。” 司机若有所思地笑了，以为夏也是害羞，便转移了话题，“今天这天气还不错，暴雨过后往往就是大晴天了，两位坐稳了哈，我们出发咯～” 男生听完夏也的话却很开心。 他原以为裴一诺会是夏也的白月光，夏也会喜欢他，会想要和他在一起。但刚才她的回答给了他信心，这样是不是就意味着，他还有机会…… 这样想着，他不自觉勾起唇角，笑了一下。 而这些细微的动作，却并没有逃脱夏也的眼睛。 她凑过来，盯着他镜片下的瞳孔，“你在笑什么？” “裴一诺”急忙收敛住表情，恢复了不苟言笑的样子，“没笑什么，只是天气很好，我的心情也变得很好。” 夏也不置可否，“好吧，裴大医生说什么就是什么咯。” 两人不再言语。 司机通过后视镜时不时地偷看他们，在心底感慨年轻真好，郎才女貌，一万个般配！ 很快车子便抵达了当地医院。 一下车，夏也就看见一位老婆婆被保安推搡出了医院门口。 她立刻上前扶住趔趄的老婆婆，高声质问保安，“我怎么不知道安保工作里还包含推搡人这一项内容呢？” 保安一下便听出了夏也的阴阳怪气，于是挥着手中的电棍朝她走了过来，“怎么的，你是她闺女啊？我告诉你，今天就是天王老子来了，我也照样把她给轰出去！” 夏也站得很直，腰板挺得很硬，不卑不亢，“您能告诉我她犯了什么错吗？罪不至此吧？” 保安用鼻音冷哼了一声，“连着五天了，这老太太都在这乞讨，摆了个牌子让大家捐钱，我跟你说这种人我看的可多了，十有八九都是骗子！要真有困难，就找正规渠道去求助啊，你在这医院门口不是摆明了利用老百姓们的同情心吗？” 夏也被这些话噎住了。 她怎么也没想到，居然是这个原因，此时那位老婆婆一手捂着脸，一手拄着拐棍，颤颤巍巍地往外走，边走还边念叨，“对不住了，对不住……” 夏也看着那个背影，衣衫褴褛，外套的后背处还有一些刮痕，夏也仔细看了几眼，大致判断出，应该是树枝或者荆棘一类的东西划破的。 她看着老婆婆渐渐走远的背影，眉心处拧成了一个小疙瘩，久久散不开…… “夏记者，我们进去吧？” 司机大叔小声地在一旁提醒，夏也这才收回目光，和“裴一诺”一并走进了医院。 医院的院长热情地招待了夏也，事无巨细地讲述医院自成立以来的种种不易与成就，夏也听着这些官话，忍不住连连打哈欠，然后又连连道歉，说自己昨天赶稿子没休息好。 和院长聊完，夏也走出办公室门口，“院长，您还请留步，我自己随便走一走参观参观。” 院长笑着点头，朝夏也缓缓挥手。 她同样挥手，告别院长，往外走出去几步才意识到，从进门到现在，裴一诺一直跟在自己身边，她立即停住脚步，身旁的男生也跟着停下来，夏也打量着他，“糯米团，你怎么一直跟着我啊？不用忙自己的事情吗？” 男生有些不自然地推了推眼镜，支支吾吾着回答，“我……我好像是记错了，今天没有要来医院谈的事情。” 夏也眯起眼睛，踮起脚尖，盯着他的脸上上下下打量，然后坏笑着点了点他的鼻尖，“你可不是裴一诺，对吧二十一？” 他惊怔着踉跄了一下。 整个人差点向后倒去，还好夏也及时伸出手臂，拽住他的手腕，这才把他拉了回来。 由于惯性，“裴一诺”的脸直直朝她贴了过去，眼看他的唇差点就要撞上夏也的唇，他急急偏斜方向，整个脑袋落在了她的肩窝，嘴唇同时贴上了她的耳垂…… 夏也的耳朵瞬间红透了。 她急急躲开，象征性地整理了下衣服，忽然想起事情的重点，“难怪早上叫你的门没人应我，原来是去玩spy了，快说，你为什么要假扮裴一诺？你有什么企图？” 他被夏也的连连追问逼迫得直往后退…… 第81章 错过 夏也步步紧逼，他步步后退。 退到无路可退了，他整个人贴上了身后的墙壁。 女孩踮高了脚尖，伸出右边手臂，斜越过他的肩头，上半身压过去，脸和他靠得很近。 呼吸一下子变得灼热。 他和她对视的瞬间，立刻偏过头不敢看她，像是被一束光击中了瞳孔。 “二十一，你到底想做什么？裴一诺现在去了哪里？” 他听到她询问裴一诺的下落，似乎变得更紧张了，右手反扣在墙壁上，指尖微微屈起，用小幅度挠墙的动作来缓解心中的不安。 他迅速思索，试图找一个听起来合理一些的理由。 “裴一诺他……他……” 其实夏也刚才也不是完全确定，眼前的人就是二十一，但经过她这么一诈，眼前的人就完全露了馅。 她已经无比确认，他就是二十一。 “裴一诺他到底去哪里了？”夏也依旧保持着手臂撑在墙上的动作，脸向他又压近了几分，“你们两个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 - 反人类组织基地。 高台上坐着仿生人首领，银发男生双膝跪地，不住地道歉。 “evil021，这次的任务对你来说很难吗？杀个人不应该是信手拈来的吗？我觉得你有必要跟我解释解释原因。” 仿生人首领愠怒不已，颐指气使地要求evil021做出回应。 银发男生依旧跪在地上，只是上半身直起来，微微颔首，目光斜睨着首领的脚尖，不卑不亢地开口—— “陈安一事，请首领责罚。但我此次回来，是有一个秘密，通过密电发送恐怕被人截获，必须当面告知。” “哦？你带来了什么秘密？”首领挑了下眉，“别跪着了，起来说吧。” 银发男生点了点头，站起来的瞬间下意识地抬手，试图去推原本架在鼻梁上的银边眼镜，但却推了个空。 他立刻意识到不对，急忙掩饰，装作挠鼻尖。 但这一切却并没有逃过仿生人首领的眼睛。 他依旧面无表情，可右手却暗暗的，规律且有节奏地在椅子的扶手上连续敲击了几下。随后，暗处便有几个狙击手各就各位，激光枪都瞄准着evil021。 银发男生起身站定，压低了声音缓缓说道，“江氏集团那边近期有新动作，他们暂停了机械心计划。” “为什么？”仿生人首领十分费解，“机械心计划不是他们一直以来的目标吗？为什么要暂停？” 银发男生毕恭毕敬地解释道，“他们做这个决定，必然是经过了深思熟虑的，也一定是权衡了利弊之后的，之所以暂停机械心计划，是因为他们意外发现了更大的利益。” “什么利益？” “他们发现我的这颗机械心脏，比出厂的时候多了21克。” 仿生人首领面露愠色，“多了21克，这算什么利益？你利索点，一次性把话说清楚！” 银发男生急忙低下头，快速组织语言，“他们经过调查，发现机械心脏增加的这21克，是灵魂的重量。意思就是说，我已经觉醒出了灵魂，他们江氏集团认为，这项成果必然会在科学界引发一场重大革命。” 仿生人首领不以为意，“所以呢，这与我有关吗？” 银发男生缓缓抬起头，“这对您来说是一个契机，以此来拿到威胁他们的武器。” 仿生人首领忽然感兴趣了起来，他立刻从椅子上站起身，走下高台，走到银发男生身边，不轻不重地拍了下他的肩，但银发男生却隐隐皱了下眉，表情显露出吃痛的样子。仿生人首领将一切细微的表情与动作尽收眼底，他仔细打量了一下眼前的这个evil021，再次挑了挑眉，嘴角缓缓勾出一个意味深长的微笑—— “这个我爱听，具体说说？” 银发男生依旧低着头，“首领可以以我为诱饵，放长线钓大鱼，待到他们关键性的一步再收网。如此我们便可以下一盘大棋。” 仿生人首领点点头，似乎心情很好，再次拍了拍他的肩，“好，就按你说的办。” 银发男生深深鞠了一躬，“我现在该回去了，免得消失太久，他们那边起疑心。” 首领笑着挥挥手，“去吧。” 银发男生再次鞠躬，“首领告辞。” 他转身离开的时候，首领在他视线看不到的地方，悄悄抬起右手，屈起所有的手指，只留下食指和中指，对着暗处勾了勾。 很快，便有两个黑衣人以极其隐秘的方式追了上去…… - 医院。 二十一在夏也的威逼利诱下，如实说了裴一诺的下落。 但至于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二十一选择了隐瞒。 夏也问，“裴一诺去多久了？” 二十一迅速计算了一下，“他去了大概两个小时。” 夏也瞬间面露担忧，“我觉得有些不安，二十一，你告诉我地址，我要去找他！” 二十一迅速调出地图，传输到夏也的手机上，“我不放心你一个人去，我们一起。” “可是你去了，万一仿生人首领那边派了跟踪他的下属，看见你和他长得一模一样，必定会起疑心，到那时，他们气急败坏，对你和裴一诺做出什么就说不准了，”夏也拿起手机，打开二十一发来的那张地图，对着他挥了挥，“况且你给了我地图，我又迷不了路。放心，我会带个面具去，保证亲妈见了我都认不出来的那种。所以还是我自己去吧。” 二十一拗不过她，只好同意。 - 海畔。 银发男生走在回家的路上。 他眯着眼睛瞥了一眼斜后方，然后按下手中微型遥控器的红色按钮，一个烟雾弹在他身后炸开漫天的烟尘。下一秒，一条绳索从半空中降落，他迅速抓紧，以极快的速度被拉到了悬停的直升机上。 此时，一辆小型的超高速摩托在海边的公路上疾驰而过。 正上方的直升机迅速抬升高度。 上面的人和下面的人，就这样彼此错过…… 这是夏也找江沉借的超高速摩托，小时候还是爷爷教她的。说来也巧，上次他们聊到超高速摩托的时候，江沉说是他外公教的，和她一样，都是家里的长辈教会的。 只不过这几年由于心脏的原因，夏也都没再碰这种超高速摩托了，担心身体吃不消。 但这次不一样，她要救人。 夏也戴着面具和头盔，身子微微前倾，海风扬起散落在头盔外的发梢，她雷厉风行地如同好莱坞大电影中的女主角…… 咻！ 一发子弹自她耳畔猝不及防地擦过。 第82章 海岸追杀 夏也努力控制住自己的双手，把稳了方向，尽量不要去害怕，但她还是不可抑制地打着颤，此刻世界都出奇地安静，她能听到的，只有自己急促的呼吸声，和如雷的心跳声。 她拧了拧右侧把手，将车速加到最大，迅速往前方驰骋。 路两旁的风景在不断倒退。 她的右侧就是大海，风声呼啸，带着海洋的潮湿，仿佛是世界末日般的气息将她紧紧包围…… 此刻他能做的就是逃命。 竭尽全力…… 忽然，她的左后方疾驰而过一辆金色的跑车，她还没来得及做出任何反应，跑车副驾的窗户便自动降了下来，一只大手从里面伸出，一把抓握住夏也的手臂。 “……！” 随着一阵失重感，夏也感觉到自己整个人被一股不容抗拒的力量拉进了跑车里。 由于瞬间的冲击力，夏也的心脏承受不住如此高的负荷，直接晕厥过去。 几秒后，她醒了过来。 身体颠簸的感觉让她彻底意识到自己此刻正坐在一辆跑车的副驾上。她下意识地转头，看见一个身穿哈士奇玩偶服的人正在开车。 她转过头，仔仔细细地观察，虽然脑袋被头套盖住了，但那熟悉的眉眼却通过玩偶眼睛处的洞洞露在外面，桀骜不羁，还带着一点笃定与狠厉，他的眼睛明明是天空和池湖的颜色，却透出一股冷漠的疏离感…… 正如他们第一次遇见时那样。 “二十一？！” “嗯，是我。”他目视前方，眼睛全神贯注，语气甚至有些冷漠，“抓稳右侧的把手。” 跑车来了一个迅猛的转弯。 耳畔响起了一声接一声的枪响。 夏也却似乎没有了刚才那种子看紧张害怕的感觉。 呼啸的风从耳侧掠过，后视镜里出现了好几辆越野车，正以极快的速度朝他们冲过来。 “抓紧我。” 随着二十一喊出的这句话，转速表上的指针一瞬间飙了个圈。 嗤！ 轮胎抓地的摩擦声，刺耳的螺旋声交织回响，紧张又混乱。 她捂住胸口，大口大口地呼吸，像极了海滩上搁浅的鱼。 额心渗出一粒粒汗滴。 正当夏也的心跳快要突破极限的时候，一只毛茸茸的手抓握住她，还微微用力地捏了捏。 那一瞬，她好像不觉得窒息了。 那种温暖的感觉，在这场生死与共的逃亡里，驱散了一切冰冷…… 嗤！ 车速越来越快。 耳畔的风声和枪声混响到一起，耳膜轰鸣欲裂。 突然，一辆纯黑色的越野车越至他们左侧，轮胎和地面产生出巨大的摩擦力，零星的火花四处迸溅。 夏也感觉到那只毛茸茸的手更用力地抓握住了她。 左侧的车继续逼近。 二十一单手掌控方向盘，灵活准确地躲闪。 噼！ 左侧的后视镜被那辆纯黑色的越野车车撞得粉碎，跑车被这突如其来的撞击打得措手不及，一个趔趄就要撞上右侧的护栏，好在二十一及时转动方向盘，将车头拉回正轨。 咚！ 左侧的黑车再一次逼近，这次直接剐蹭到了他们金色跑车的车门。 头套下的二十一面无表情，脚下却瞬间用力—— 金色的跑车朝斜上方高高跃起，天旋地转间，夏也感觉身体一阵失重，然后又随着“嘭”的一声，跑车轮胎重新落回到地面上。 那辆黑色越野车被甩在了身后。 此刻，夏也看到前方有一条岔路摆在他们眼前。她下意识地转头看向二十一，只见他目光笃定，依旧单手握着方向盘，一脚油门，朝着更为狭窄的一条路驶去。 可就在夏也以为危险解除的时候，那辆黑色的越野车却突然从右侧的小路直直撞断护栏，横冲过来，眼看就要撞上他们！ 夏也向右转头，看着越来越近的越野车车头，下意识地握紧了那只毛茸茸的大手…… 那一刻，所有的画面似乎都被推移成慢动作…… 夏也觉得心跳快要停止了。 无边无际的大海，风声呼啸，海浪翻滚…… 砰！ 二十一忽然向左打满了方向盘，车身极速向左冲去，轮胎和地面的摩擦声愈加尖锐刺耳，他找准了时机用力将油门压踩到底。 金色的跑车腾空而起。 直直朝着大海跃冲而去…… 引擎烧焦的味道充斥鼻息之间，世界仿佛被按下了消音键，只有盛大的心跳声将她笼罩……夏也觉得意识在渐渐抽离…… 在眼睛彻底闭上之前，那模糊的视线里，是火红的夕阳，那触目惊心的红，如末日一般悲壮。 她看见浪花如慢镜头一般翻涌。 她看到晚霞绚烂分明。 她看到那双水蓝色的眼眸，闪动着笃定与孤勇。 哗啦！ 车窗玻璃彻底粉碎。 海浪叫嚣着，激起无数水雾，透明的碎玻璃边缘在空中反射出无数道细小的彩虹…… 夏也闭上了眼睛，她感觉到有一双大手将自己的腰牢牢箍住。 哈士奇玩偶抱着女孩跃身而出的那一秒，身后金色的跑车被烈焰和灼热的烟云包裹着，炸成无数个碎片。 他们身后的天空氤氲成巨大的背景，灰色云朵遮盖住晚霞的光线，海与岸的边界线愈渐模糊…… 嘭！ 二十一抱着夏也跃入海水中。 无尽的深蓝，将他们吞噬…… 夏也的意识在那一刻彻底溃败，她感觉不到自己的肉体，感觉不到自己的心脏…… 哈士奇玩偶一手牢牢抱住她，一手迅速取下头套。 他定定看着她。 海蓝色的世界，女孩的长发如海藻般四下飘散。 他箍住她的腰，将她向自己拉近了几分。 第83章 海面之下 距离拉近的那一刻，他看着那张苍白无血色的小脸，脑海中划过无数个与她有关的梦境…… 他曾在梦境里演练过无数遍，她死去的场景。但他绝不会让那个场景真正地发生！他一定会让她好好地活下去！一直一直活下去…… 想到这里，他的眼眶里忽然涌上一股湿润的酸胀感。 他觉得眼底有些异常，和以往的任何时候都不一样…… 但他并没有急着探寻，而是紧紧拥住她，嘴巴紧紧贴上她的唇，舌尖缓缓撬动她的牙关，然后一口一口地，把他体内储存的氧气渡给她…… - 嘀！嘀！嘀！ 这时直升机上的裴一诺手机忽然报警，他急忙查看，发现是仿生人检测设备发出警报—— “机械心载体数据出现异常！” 裴一诺急忙查看具体的异常数据，锁定在两处： 第一是仿生人备用氧气储存量正在以每分钟200l的速度在快速消耗。 裴一诺眉头紧锁，心里大概估算了一下，按照这个速度，不出一个小时，evil021便会强制关机。 第二项异常数据是：仿生人evil021突现流泪功能。 裴一诺凝视着手机，看着这两项异常的数据，不确定二十一此刻正在经历什么。 元起拍了拍他肩膀，“嘿竹马哥，在想什么这么入神？我还没问你呢，最近喜欢上spy了？巧了，我认识的那个英国公主也喜欢spy，改天介绍你俩认识认识啊？” 裴一诺像是没听见似的，依旧严肃地盯着手机屏幕，眉宇之间紧得松不开，满脸的一筹莫展。 直到元起也凑近了手机，裴一诺这才回过神来，他下意识地把手机屏幕反扣在机舱座位上，“不好意思，你刚才说什么？” 元起意味深长地坏笑着，“竹马哥你怎么还把手机藏起来了啊？啧啧，是不是看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 裴一诺解释道，“工作上的事。” 元起听出来他不想聊刚才这件事，便转了话锋，“你怎么突然想到假扮那个仿生人啊？还提前联系我在这里接应你，是得罪了什么人吗？” 裴一诺听到这句话，忽然再次拿起手机，盯着那两项异常数据陷入沉思…… 他想到了上次山洪突发那次，仿生人因为给溺水的夏也水下人工呼吸，所以氧气消耗量急剧增加。那么如此推断的话……会不会夏也和二十一此时也是在水里？ 他的神色倏然一凛。 元起在一旁警觉地问他，“怎么了？是发生什么事了吗？” 裴一诺看向元起，“麻烦调转一下方向，回到刚才接应我的地方！” 元起不解，“竹马哥你疯了？那里不是还有追你的人，你回去不是羊入虎口吗？” 裴一诺的目光满是祈求，“拜托你送我回去，至于理由，我会告诉你的，不过不是现在。” 元起叹了口气，按动遥控器，取消自动巡航模式，坐上驾驶舱，亲自操纵驾驶杆，“坐稳了啊，我们这就回。” 直升机在空中急急调转了方向。 - 海水之下。 女孩依旧双目紧闭。 二十一本想等着追杀的人离开就带她离开水下，但通过雷达检测，岸上的人并没有离开，他们甚至在联系擅长水下追踪的杀手，二十一知道，从原处的海域出来是不可能了，他必须要带着夏也游到另外的海域，彻底避开他们的辐射范围，然后再上岸。 他先是计算了一下氧气含量，大概可以支撑40分钟，他又在脑海中铺排出该海域的安全路线，以最快的时间确定了最优解——游向东南方向，在阿比海岸游上去。 他没有一丝一毫的犹豫，就立即执行，一只手箍紧了夏也的腰，一只手扶住她的后脑勺，嘴巴依旧和她的唇贴在一起，为的是让她源源不断地获得生命赖以续存的氧气…… 他必须要守护好她…… 夏也，你是我的光，你一定要好好地活下去…… - 直升机悬停在半空中。 裴一诺仔仔细细看着接应处的海岸，并没有任何的人影，“元先生，拜托用绳索把我吊下去。” 元起看着他满脸焦急的模样，果断打开自动巡航模式，迅速从驾驶舱起身，盯住裴一诺，“你在找人？是谁？该不会是夏也吧？” 裴一诺失魂地点了点头。 元起顺着裴一诺的目光往下看，渐渐昏暗的海水呼啸翻涌，夕阳已然西下，这处海域在海浪的翻滚下折射出暗黑的光芒。 涨潮正在进行。 “人在水里对不对？”元起问他。 “嗯。”裴一诺的双唇肉眼可见地打着颤。 元起没再说话，他迅速打开卫星地图，同时开启红外线搜索设备，帮助寻找夏也的行踪…… - 深海。 晚归的游鱼与他们为伴，二十一抱着夏也，奋力向着目的地游去，一刻也不敢耽搁。 他的电量在减少。 氧气存储量也在减少。 而距离目的地还有一段时间，他担心自己无法在自己强制关机前把她送上岸。因而他游得更快了些…… 天光渐渐隐去。 海面之下也跟着暗了几个度，二十一开启了夜视功能，看见她海藻般的长发周围，有数不清的小鱼小虾小水母，很多小东西都发着光，星星点点，萦绕在她的周身。 这一幕，他不忍移开视线。 二十一感觉到自己的心脏倏然间软了一下。 - 元起忽然盯着卫星地图大喊，“我好像在某处海域发现了一个移动的红外线感应光点，不出意外的话，应该就是你要找的人。” 裴一诺立即凑上前去，“我觉得很有可能是她。” 元起眯着眼睛，对着地图分析，“红点深度显示为水下30米，这个深度大概率是为了躲避某些人的追踪，看现在这个红点移动的路径，目的地应该是阿比海岸，如果我的推断没错的话，夏也会在那里上岸。” “走，我们去那里接应她。”裴一诺的眼神里燃起了一丝希望的光亮。 末了，他又补上一句，“谢谢你元先生。” “竹马哥，我觉得你应该对我换个称呼了。”元起一边驾驶直升机一边和裴一诺闲聊。 “换个称呼？那你是想让我直呼姓名吗？”裴一诺有些不确定，“叫你元起？” “诶，不对不对，”元起很自信地扬了扬下巴，“前几天夏也刚答应我要和我约会，还和我一起回家见老妈。万一顺利的话，我和她的关系更进一步了，你作为夏也的青梅竹马，情同大哥，再说了，你本来也是我的竹马哥，那反过来的话，你是不是得叫我妹夫啊？” 第84章 蝴蝶胎记 裴一诺惊愣在原地。 “你和小也的关系，什么时候推进得这么快了？” “嗐，竹马哥你有所不知，前几天有个天降的好机会来到我面前，我直接力挽狂澜给抓住了！” “嗯，挺好，”裴一诺假笑着点点头，“不过纠正一点，力挽狂澜这个词不是这么用的。” 元起一脸懊恼，“哎，看来我这中文还需要加强啊，要不竹马哥你来当我的中文私教老师吧？按你这种大佬水准的，怎么也得日薪十万吧？” 裴一诺哭笑不得，“该说你什么好呢，是好学不厌，还是人傻钱多啊。” 元起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嘿嘿，你只要答应教我就行了。我也是为了把中文学得更好，能更方便地和夏也交流嘛，万一哪天她抛出来一个梗，我接不住，掉地上碎一地多尴尬呀，我起码要练到个中文十级吧～” 裴一诺没回应。 只是逢场作戏般的抿嘴一笑。 但那一刻他在心底想象了一下那个场景，如果夏也真是和元起在一起了，倒也是个很好的归宿，元起有钱有权，待人真诚，身体健壮，性格阳光，每一点都属于上乘，确实和夏也很般配。 想到这里，裴一诺不由得叹了口气，似乎把心底的那些遗憾全都叹了出来…… 嘀！嘀嘀！ 裴一诺的手机再次传来警报音——“机械心载体电量不足！氧气含量不足！” 元起听闻，下意识看了眼裴一诺的反应，他瞬间反应过来，“那个仿生人和夏也在一起？” “嗯。” 元起恍然大悟，“难怪你刚才不让我看手机屏幕，就是不想让我知道仿生人的数据呗。” 裴一诺紧抿着唇，点了点头。 “嗐，竹马哥你在我这里不必如此提防，我不会从你这里窥探秘密，更不会加害于你。” “我知道。”裴一诺的声音很低，“现在红点移动到哪里了？我们赶过去还需要多久？” 元起看了一眼地图，又看了一眼直升机仪表盘，“红点位于距离阿比海岸线300米远的位置，估计五分钟之内便会抵达出海口，我现在加快速度，会赶在他们抵达的同时到达阿比海岸。竹马哥放心。” 说话间，直升机便加了速，往东南方向奋力飞去…… - 水下。 天光彻底隐去。 海水充斥着黑暗与冰冷。 二十一没有关闭温感功能，因为他想与她一同体验此刻的痛苦。 他紧紧抱着她，用力向前游去…… 直升机的轰鸣声渐渐逼近。 黑夜已经完全降临。 涨潮的海水一波接一波地往岸上拍打，他的机械体已经发出了不同的警报音，提醒他电量告急，氧气含量告急……但他唯一的执念就是，把夏也安全送出海面。 游啊游，游啊游…… 氧气含量已经严重不足了，他小心翼翼离开她的唇，试图探测距离目的地的距离，视线却不小心落在她颈后的一处蝴蝶状胎记上。 这个胎记，他永远都不会忘记！ 他的那颗机械心脏忽然不受控制地跳动，脑海中仿佛有惊鸿叫嚣着，那些久远到他自己都快忘掉的记忆，一瞬间全部涌了上来—— 那是一个黄昏。 城郊一处废弃的黑色工厂，四周杂草丛生，荒无人烟。 建筑内部的一处角落里，有个小男孩瑟瑟发抖地蜷缩在墙角，任由那些拳头和脚尖朝自己攻击，拳打脚踢的声音不绝于耳。 “上回不是挺有能耐的嘛，现在你倒是站起来啊！你个怪胎！” “就是，有本事你起来啊！” “你看你个怂样，什么大力士，明明是个小鸡仔吧！” “哈哈哈哈……” 砰！ 一声枪响镇住了所有的小混混。 “你们不许打人！” 门被推开，天光倏然涌进暗无天日的建筑，一个小女孩站在门口，怯生生的目光里充满了坚毅，她手里紧握着一把枪，微微颤抖着瞄向那群小混混。 “你谁啊？” 为首的小混混嘴里叼着一根草，歪着头，满脸的玩世不恭，“你一个小屁孩哪来的枪？玩具吧？哈哈哈哈！” 旁边有一个瘦子小混混拉了拉老大的衣袖，“大哥我爸是警察，我摸过他的枪……她这枪不、不像是假的。” 为首的混混惊呆了。 “快跑啊！” 一声令下，小混混们飞速逃窜。 小女孩看那群人走远了，颤抖着收回枪，一步一步走向墙角的那个少年。 他用手掌反撑在身后的墙壁，慢慢站起来，已经是深秋时节，他却依然穿着一件短袖。 那短袖是黑色的，褴褛斑驳。 小女孩仰着头看向他，凌乱的头发遮住了他的大半张脸，手臂的裸露处布满了密密麻麻深浅不一的疤痕，看起来触目惊心。 嘀嗒。 鲜血沿着他的嘴角流了下来，再流到下巴，最终滴落到地面…… 小女孩克服了恐惧，慢慢走上前去，从口袋里拿出手帕，举高，然后怯生生地开口，“你流血了，我给你擦一擦吧。” 他咬紧了牙关，本想拒绝，但看着她那双明亮无瑕的大眼睛，又不忍拒绝，终是点了点头。 他为了将就小女孩的身高，半蹲下身去。 她为他擦拭着伤口上的血渍。 “你是附近学校的学生吗？旷课了吗？怎么还带着枪？” 问话的同时，他无意中瞥见了她后颈处的那枚蝴蝶状胎记。 他默默记住了。 虽然不知道以后还会不会再遇上。 小女孩的声音软绵绵的，“我不是这里的学生，我爷爷来这里出差做实验，这枪是他给我的。” “做什么实验？” 第85章 二十一去哪里了 “好像是什么人……什么能……什么智的……实验，名字我记不住了。总之我爷爷是很厉害的医生和科学家！”小女孩反问他，“你为什么会在这里？他们那几个男生为什么要打你？” 少年指了指自己的胳膊，“我的胳膊不是正常人的胳膊，我可以徒手劈开铁板，或者钢筋水泥。他们觉得我是怪胎，不喜欢我，所以就打我。” “哇！好厉害！” 少年觉得惊诧，“你不觉得我是怪胎吗？所有人都觉得我不正常。” “我不觉得啊，这叫怪力少年，不是怪胎，这也太酷了啊！” 小女孩想了想，“不过你力气这么大，他们打你怎么不还手啊？” 少年看向门口，天边最后一抹余晖消散殆尽，他幽幽地开口，“我怕我一还手，就会把他们全部打死。” 小女孩还想问些什么，却被少年打断，“天黑了，你爷爷住哪？我送你回去吧。” 小女孩点点头，自然地把手举高，伸向他。 少年一怔。 “爷爷跟我说天黑容易摔跤，有人牵着我走就不会摔倒了！” “噢。” 少年不自然地低下头，挠了挠后颈，把手伸出来，看了眼上面的污渍，在黑色短袖的衣襟上擦了又擦，才敢牵住她的手，“走吧。” “嗯！”小女孩似乎很开心。 他们走出工厂的时候，弯月已经斜坠在天边，安静而孤独地照耀着这个世界…… 此刻的直升机已经稳稳停降落在沙滩上，裴一诺立刻冲到岸边，等待着海面上随时可能出现的人。 元起将直升机熄了火，也紧急赶往岸边。 两人一起翘首以盼…… 潮水翻涌…… 嘭！ 终于，海面升腾起一簇高高的浪花，紧接着一个高大的人影笔挺地站立在海水里。 “是仿生人哥们儿！” 元起率先兴奋地喊了出来，裴一诺也激动地点点头，两人一起迎上前去。 二十一拖着愈渐缓慢的步子，怀里稳稳抱着夏也，一步一步向前…… 终于，他把夏也安全移交到裴一诺的手上。 “谢谢你二十一……谢谢你救了夏也……” 裴一诺的话还没说完，二十一笔挺的身形便直直向后倒去。 嘭！ 惊起海浪无数…… 那一刻，世间的一切仿佛都被推移成了慢动作，裴一诺惊慌地呼喊，元起果决地飞奔，夏也那一头海藻般长发随风舞动…… 大海目睹着这一幕…… 也许有一天所有人都忘了，时间也会记得这一切…… - 翌日清晨。 夏也紧闭的眼皮翕动了一下，半开的窗户照进清冷的阳光，她在病床上缓缓醒来。 她下意识地抬手挡了挡窗外的阳光，然后环视四周，夏也认得这里，是当地的医院，她昨天还来这里采访过院长。 床边没有一个人。 她捂着发痛的头缓缓欠起身，回忆着昨天发生的事情…… 她记得自己在医院采访过后识破了二十一假扮裴一诺的招数，然后她就威逼利诱问出了裴一诺的去处，再然后她就借了超高速摩托去接他，再然后遇上了一群追杀的人…… 她的头一阵一阵的刺痛。 她用力压紧了太阳穴，几根大血管突突直跳。 她继续回忆着……再然后应该就是二十一开着金色跑车来救她，后面的黑色越野车穷追不舍，眼看就要从跑车的侧面撞上她了，二十一紧急调转车头，冲进海里…… 落水的那一刻，她的心脏几乎要爆掉了，意识彻底消失前，她唯一记得的画面是二十一取下来哈士奇玩偶头套，然后把她拉向他…… 在那之后，就什么都不记得了。 她掀开被子下床，到处寻找二十一，却一无所获。 此刻的夏也还穿着病号服，在医院的走廊里四处寻找，因为是早上，来排队看病的人尤其多，夏也看得眼都快花了也没寻到一丝二十一的影子。 她路过传染病科主任医师的房门前，很奇怪，这个门口前面不像其他诊室一般人满为患，门紧紧关着，但指示灯上却显示正常接诊。 哪里不太对…… 记者的本能促使她向着门口慢慢挪步，脚步放到最轻……终于，她的耳朵贴在了门上。 里面传来两个声线—— 其中一个是年轻的女声，那声音压到很低，但却依旧难掩慌张：“主任，昨晚送来的那两例流感患者，今天凌晨都去世了，这可怎么办啊？” 另一个是略显沧桑的男中音，对比起来，就显得冷静了许多，“消息已经封锁了吗？” 女：已经封锁了，主任接下来打算如何处理？ 男：按下，先冷处理。适当给家属一些补偿，这种事传出去对医院不利。 女：明白了。 男：法医鉴定结果出来了吗？ 女：出来了，我感觉那个报告很奇怪…… 男：奇怪的点是？ 女：法医鉴定结果说，这两例患者均死于突发性心肌梗死。 男：心肌梗死？昨天晚上这两例患者有没有出现什么异常症状？ 女：有！昨晚我值班的时候，这两例患者均出现过一阵短暂的无意识昏迷，其中一位甚至出现了梦游的症状。 男：难道是…… 夏也刚想再凑近一点门板，却被一个小女孩冲撞到了身体。 她踉跄着后退了好几步，才扶着墙稳住了平衡。 夏也站定后，认真打量着几步之外的“罪魁祸首”，是一个头发枯黄干燥的小姑娘，看起来十岁左右，蜡黄的小脸流露着胆怯和不知所措，手上还拿着一盒药。 “喂！那个黄毛小孩！别跑！” 夏也顺着声音望过去，一个中年的护士气喘吁吁地从药房那边跑过来，满脸怒容。 小女孩转头看了一眼，立刻吓得躲到夏也背后，小手紧紧抓着她的衣角，身体不住地发抖。 “你还敢跑？谁让你偷药的？小小年纪不学好！” 中年护士小跑着赶到夏也面前，扫了她一眼，视线便落到她的身后，紧接着伸手就要去抓小女孩的手腕。 第86章 小偷 “姐姐！” 小女孩却忽然从身后窜到夏也侧边，抓住她的手，大声地喊了一句姐姐。 夏也惊愣在原地。 中年护士也愣住了。 “姐姐，”小女孩不停摇晃着夏也的手，“我刚才去帮你把医生一直开的那种药拿过来了。” 她整个人还没反应过来，中年护士不满的眼神就落在了她的脸上，“赶紧把钱给了，这盒药是进口的，六百。” “六百块吗？” 夏也觉得有些意外，这么一小盒药，居然价格这么贵。 “对，六百块，”中年护士越发没有耐性，“赶快把钱给交了，我那边还忙着呢。” 夏也本能地低头看了眼身侧的小姑娘，那双黑葡萄一般的大眼睛里闪动着哀求的泪光。 她瞬间心生不忍。 “好的好的，”夏也还是决定做一次好人好事，“您这边可以扫码支付吗？” “呐，扫这里。” 中年护士从口袋里掏出一张二维码纸片，举到夏也面前，随着“嘀”的一声电子音，六百块成功到账。 中年护士确认收到钱之后，扬起下巴又嘱咐了一句，“没事要看管好你的小妹妹，别乱拿东西，整得跟个小偷似的，多不好。” 夏也连连点头，“好的好的，谢谢您提醒。” 中年护士扭头离开了，夏也刚想问一问那个小女孩，却见她拔腿就跑开了…… 夏也难以言状地看着那个快速跑开的身影，无奈叹了口气。她宁愿相信这个世界上的善意是多于恶意的…… 再次抬起头的时候，夏也看到了一个银发男生正站在走廊尽头。 “二十一！” 她急忙冲过去拉住那男生的胳膊，但转过头的一瞬，两人四目相对，却不约而同地沉默了。 她知道，他不是二十一。 “糯米团，你昨天没事吧？你……怎么还穿着和二十一同样的衣服？” 裴一诺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昨天把你送到医院以后就一直在忙工作上的事情，一直没回到住处，所以还没来得及换上自己的衣服。” “这样啊，”夏也试探性地问他，“昨天是你送我来的医院？” 裴一诺意识到她在问什么，虽然心生一丝妒忌，但还是如实回答，“是我送你来的医院不假，但真正从海底救了你的，是二十一。” 终于，她等来想要的答案。 “那二十一呢？他现在在哪里？”夏也急急地追问。 裴一诺的眼神却有些躲闪，“二十一他……他……” 夏也了解裴一诺的性格，他对于她从来都是坦诚相待，但凡他支支吾吾起来，一定是发生了什么特别严重的事，“二十一是不是出什么事了？糯米团你快告诉我！” 他叹了口气，摇摇头，“他昨天将备用电量彻底消耗殆尽，体内氧气存储量也彻底枯竭，这两点导致他无法在水下保持良好的姿态，海水大量渗进机械体，所以……” 说到这里，裴一诺忽然停顿了一下，轻叹了口气。 夏也的心一下悬到嗓子眼。 裴一诺叹完气继续说道，“他现在已经被送回仿生人终端基地，准备进行全面检修，如果修复失败的话，可能要恢复出厂设置。” 夏也慌了，“恢复出厂设置会怎么样？” “仿生人一旦恢复出厂设置，可能……大概率会将之前存储的记忆全部清空……” 夏也身体一软。 整个人无力地瘫倒下去，幸好裴一诺及时接住了她。 “小也！小也你没事吧？” 裴一诺直接将她打横抱起，看着怀里失去意识的女孩，他慌忙高喊着，“护士在吗？这里有病人需要急救！” 医护人员闻声赶来，将夏也送去急救室。 历经半个多小时的急救。 她总算脱离了危险。 裴一诺向医护人员们一一道谢，随后陪同夏也去到了加护病房。 此刻窗外的太阳已经升到很高了，光芒肆虐而耀眼。 女孩躺在床上，呼吸均匀，长长的睫毛微微翕动，在脸颊投下一小片阴影。 她似乎正在做着什么梦…… 裴一诺坐在床边，久久看着她…… 而此刻的二十一正躺在冷冰冰的钢板床上，维修人员正手握工具进行检修，他也是闭着眼睛，和夏也一样。 但好像又不一样…… 那一天的白昼好像特别特别的长，长到裴一诺坐在她床边，一度以为时间静止了……长到元起执行任务好像永远也执行不到结束……长到江沉批阅文件，好像永远也翻不到底……长到夏也的这场梦，好像永远都不会有尽头…… 太阳渐渐偏了西。 又一次的长夜开启了…… 当夏也睁开眼睛的时候，她先是看到趴在床边睡着的裴一诺，然后久久盯着那头银色的头发，因为这总让她有种错觉，觉得二十一在她身边。 忽然，她听到门口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响动。 她急忙掀开被子准备下床，这一动作吵醒了裴一诺，“小也，你醒了？” 见她掀开了被子，一条腿已经跨到床沿，“你这是准备做什么？要去洗手间吗？” 夏也摇摇头，指了指门口，“我听到门口有动静，想去看看。” 裴一诺轻轻按住她的肩膀，然后小心把她的腿挪回到被子里，“我去看就行，你老实躺着休息。” 夏也重新躺回到被子里，看着裴一诺走到门口，拉开门。 “小伙子，这里面是不是住了一位叫夏也的姑娘啊？” 裴一诺打量着这位头发花白的老婆婆，“是的，请问您找夏也是有什么事吗？” 病床上的夏也听到是找她，急忙翻身下床，来到门口。 “我就是夏也，您找我吗？” 老婆婆见状，一把握住她的手，浑浊的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姑娘太谢谢你了，昨天谢谢你给我小孙女付了药钱……你是好人呐……” 夏也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就见老婆婆颤抖着手掀开上衣的衣角，从裤子口袋掏出一个手帕包着的小长方块，她小心地一层一层掀开手帕，露出一些破旧且发皱的纸币，她全部拿出来，塞到夏也手里，“这里只有三百一十五块钱，还不够六百块，姑娘你先拿着，剩下的我凑齐了再拿给你……希望你宽限宽限，再多通融我们几天……” 第87章 双生负担 夏也看着这张满是皱纹的脸，忽然记起来，这不是那天在医院门口被保安赶出来的那位老婆婆吗？！ 她褴褛的衣衫和那天是同一件。 她眼窝一酸，急忙把钱塞回到老婆婆手中，“您不用给我了，就当我给小妹妹买的礼物吧。” 老婆婆摆着手，“使不得，使不得啊！这么贵的东西，哪能白要你的！姑娘你快拿着，听话！” 老婆婆不由分说地就往夏也手里塞，夏也左右为难了起来，要也不是，不要也不是…… 忽然，她心生一计。 “阿婆，其实我是一名记者，这次来是想找一些新闻素材，不如这样吧，您来当我的采访对象，那六百块就当做采访的报酬，您觉得这样可以吗？” 老婆婆颤颤巍巍地后退了一步，看着夏也，眼含泪花，“还有这种好事？你采访我还给我钱？” 一旁的裴一诺适时站出来解释，“是的阿婆，现在记者出来采访都需要给受访者提供报酬的，一般的价格都是在五百到一千块之间不等，所以您就安心拿着吧。” 老婆婆半信半疑，“小伙子，你说的可是真的？” 裴一诺拿出自己在当地医院办理的临时工作证给老婆婆看，“阿婆您看，我是这里的医生，昨天这夏记者还采访我了呢，给我支付了一千元的报酬。” 他边说边从口袋里掏出一千块纸币，为了让老婆婆更加相信。 夏也顺着裴一诺的铺垫继续编织善意的谎言，“对的阿婆，我一般采访给的报酬都是一千块，您要是答应我的采访，我还得补您四百呢。” 老婆婆浑浊的眼底闪过几丝清亮的激动泪花，“好，姑娘你采访我吧，剩下的那四百不用给我了，六百块已经足够了。” 夏也还想说什么，却被裴一诺轻轻戳了下胳膊，示意她不要再继续和老婆婆拉扯了。 她心领神会，“那好，阿婆我们就这么定了啊。” “哎，好好好，”老婆婆颤颤巍巍拄着拐棍，神情很激动，脸上的皱纹似乎也舒展开了一些，“姑娘你要是不嫌弃的话，就去我家采访吧。” 夏也笑着点头，“好，我去您家。” 裴一诺有些意外地看向她，用眼神提醒她，她现在还是个病人。 夏也同样用眼神回应他，她现在已经没事了。 裴一诺拗不过她，点点头允了她。 - 夏也换好了衣服，裴一诺开车载着她和老婆婆，按照老婆婆的指的路线，一路开向了半山腰的某处小村落。 “小伙子，就停在这个大路口吧，再往里就都弯弯绕的小破路了，你这大车根本进不去。” 裴一诺急忙停下车。 夏也扶着老婆婆下了车，往蜿蜒小路的尽头走去。 她看着一路上断掉的树干，破损的石墙，泛黄的沙路，一切都昭示着洪水过后的痕迹…… 这里也曾遭遇洪水的袭击…… “姑娘，我们到了！” 老婆婆的呼唤将她的思绪拉回到现实，“这就是我家了！快进来！” “哦，好！” 夏也打量着四周，老婆婆的家位于村落里比较偏僻的地带，但因为地势较高，洪水没有给她家造成多少损害。 大门是用破旧的木板做成的，走进去是一个不大的小院子，地面被雨水浇灌的，到现在依旧潮湿，仅有的一条路通向她们的住的尖屋顶小房子。 “走吧，进屋！” 老婆婆一边去拿小板凳，一边向里屋呼唤，“小花，来客人了！” 里屋跑出来一个黄毛小丫头，她和夏也对视的一瞬，小脸瞬间红透了，支支吾吾着叫人，“姐姐……” 夏也知道她在愧疚医院偷药那件事，但她此刻很愿意被她叫姐姐，就算昨天是被她利用了，那也是善意的利用，她觉得值。 她还是赌对了。 这世上的善意还是多过恶意。 她微微俯身，摸了摸小女孩的发顶，“你叫小花呀？” 小女孩怯怯地点头。 老婆婆收拾出一块空地，拿出三个小板凳，“姑娘啊，咱们就坐在这里采访行不？” “可以的，哪里都可以。” 老婆婆高兴地点头，然后吩咐女孩，“小花，你去烧点水。” 小女孩乖乖去照做。 老婆婆走到里屋的门口，往里伸头看了看，然后退出来，叹了口气，小心把门带上。 木质的门板被震下一层薄薄的灰尘。一粒粒灰色的光点，舞动在微弱的阳光里…… 夏也隐约感觉那间房里，似乎藏着什么秘密…… 老婆婆招呼夏也和裴一诺坐在小板凳上，自己则坐在另一个板凳上，“姑娘啊，你这个采访要录像吗？” 夏也连忙摆手，“不用不用，我录音就可以。” 说着她举起手中的录音笔给老婆婆看，老婆婆感慨科技的发达。 夏也经过采访，得知老婆婆家里有两个双胞胎孙女，刚才那个小花是其中的姐姐，另一个妹妹叫小草，前几天这场洪水过后，忽然就患了病，看着像是普通的感冒，去村里开了药总也吃不好，后来听人家说有一种药很管用，但那药是进口的，很贵，小花为了妹妹才偷偷跑去医院拿药…… 夏也听了连连心痛。 裴一诺出于医生的警觉，询问老婆婆，“阿婆，小草有什么症状？” “她发高烧，好几天了退不下来，全身烫得不行，也不爱动弹，好像全身都没了力气一样。” 裴一诺的眉心紧紧拧住，继续追问，“除此以外呢，还有没有什么其他的异常症状？” 老婆婆抿着嘴唇开始回想，忽然一拍大腿，“我想起来了，前天晚上小草忽然昏过去了，我怎么叫都叫不醒，后来掐人中掐过来了，她喝了点水，又睡了半个小时，就忽然像是有了力气一样，下了床，四处走动，我就问她，小草你干嘛呀？结果那孩子跟没听见似的，就四处瞎走，后来她直接把脑袋撞到门框上了，我这才觉得不对劲，把孩子拉住，才发现孩子好像是在梦游。哎……我们没钱，去不起医院，不知道孩子到底得了啥病……” 第88章 凶狠的贴近 夏也听到这里，本能地看向裴一诺，他领会了她的意思，于是缓缓开口，“阿婆，我就是医生，听您的描述，感觉小草的病还是要去医院做个全面检查，确诊一下。您放心，费用这块我会争取给小草全部减免。” 老婆婆流出浑浊的眼泪，颤抖着嘴唇，却说不出一个字。就连脸上的皱纹都打着颤…… 夏也眼窝浅，也跟着流泪。 “小伙子，你是好人啊……我该怎么感谢你……” 老婆婆说着说着，忽然扑通一下跪到了地上。 裴一诺和夏也急忙去搀扶。 “阿婆您起来，您千万别这样，我作为医生本就应该救死扶伤。” 老婆婆的眼泪一行一行，就像沙漠里的绿洲，在绝境里灌溉出希望…… 夏也扶起老婆婆，让她重新坐回到凳子上，便要去推开里屋的门。 可裴一诺却拦住她。 夏也不解地抬头看他，裴一诺什么都没说，从口袋里拿出两个口罩，以及两副手套，将其中的一套递给她。 夏也将裴一诺拽到一旁，用极小的声音说，“阿婆还在这里看着呢，咱们武装得这么严实，会不会不太礼貌？” 裴一诺回答得同样小声，但却很严肃，“救人固然重要，但保护好自己更重要。现在不是考虑人与人之间情面的时候。听话，把口罩和手套戴好。” 夏也只好听他的。 裴一诺将小草抱上车后座，夏也扶着老婆婆坐上后座，然后她关好车门，开到了副驾驶座，拉开门进去，坐定。系好安全带。 裴一诺几乎是一路疾驰。 抵达医院的时候，夏也刚想问要把小草送往哪个科室的时候，裴一诺已经提前拨通了医院门诊的电话，“喂，麻烦安排一个担架，有一位患者需要立即送往传染病科加护病房。” 传染病科？ 夏也的心里忽然咯噔了一下。 她本来还想问问裴一诺，二十一现在情况如何了，但看起来裴一诺似乎很焦急，她不想打扰他，想着等他忙完再问也不迟。 - 裴一诺、老婆婆，和小草都去了传染病科，夏也想着在医院待着也是多余，便拜托了医院上次的那位司机把自己送回住所。 她经过这一路的颠簸，感觉有些疲惫，于是换了睡衣准备睡一觉，起来再整理老婆婆的采访稿。 她刚盖上被子。 门口却传来一阵敲门声。 开门的一瞬，她看到那张久违的脸，眼中的惊喜难以掩饰—— “二十一？你回来了！” 他没有回答，紧绷着唇线，眼神落在她身上，一步跨进了门内，反手将门锁上。 “二十一，你都修复好了吗？是不是没有被恢复出厂——” 话音未落，她的腰就被他紧紧箍住。焦灼急促的呼吸瞬间逼近，夏也不禁连连后退，直到退到那张单人床，她的后腿弯被床沿挡了一下，整个人径直向后倒去。 她的身体落在床垫上，又被高高地弹起。 但她却没有弹很高，因为那男生已经压了上来。 她重新落回到床垫上。 虽然隔着一定的距离，但夏也还是觉得两人离得很近。 “二十一，你怎么了？” 她的呼吸很急促。 二十一没有半句废话，“十八年前，你有没有在一处废弃工厂开枪救过一个男孩？” 夏也一时间没反应过来，“二十一你问的是什么？怎么没头没脑的？” “那天我送你回家之后，你为什么没再来找过我？” 二十一问得咄咄逼人。 水蓝色的眼眸直直盯着她，夏也觉得，他今天的眼睛似乎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深邃，她感到一丝晕眩，几乎快要忘了呼吸，忘了思考。 “怎么不说话？” 二十一似乎很不满她的反应，忽然沉下身，近乎凶狠地贴近。眼看他的脸庞就要触碰到她的鼻尖，夏也下意识地推了推他的胸膛。 他却顺势握住她的小手，攥到自己胸前。 “躲什么？回答我，那个小女孩是不是你？” 夏也凝视着他的眼睛。 恍惚间，她仿佛有种错觉，他此刻的表现，仿佛又回到了初相见的那一天…… 天有些阴，微弱的日光从身侧的玻璃窗照进来，勾勒出他清晰的轮廓。 但他的五官却越来越模糊，只剩那双水蓝色的眼眸，深邃，灼热…… 像是冬季里的一支火把，孤勇地燃烧，噼里啪啦，那热烈的火苗，倏然烧毁了她心底深处的某处封印—— 时光加速倒退…… 退到十八年前的那个深秋…… 时至今日，她仍不愿主动去记起那一年，因为那一年实在发生了太多的变故…… 那年春天，本该是一年希望的开端，可漫天的纸钱却覆盖了所有新生的绿芽，纸钱像极了漫天的白雪，仿佛冬季才刚过去，就又复还…… 父母双双意外去世之后，她生了一场重病，再好起来的时候，已经是夏天了…… 说来也怪，病好了之后，她就再也没有想起过爸妈，再也没有哭泣过悲伤过，仿佛这世界上，本就是她与爷爷相依为命。 学校的同学们都议论纷纷，说她没良心，爸妈死了还天天乐呵呵的，有的同学还说她是克人的命。她身边的人都要遭殃，甚至鼓动其他同学都离她远一点，越远越好…… 那年的初秋，爷爷带她去了另一个城市。 说是去出差，单位分配了一项很重要的实验。 不知为什么，自从去了出差的地方，爷爷就很少笑了，秋叶渐黄，爷爷会经常自言自语，会对着远方念叨一些她听不懂的话…… 那年的深秋，她得到了一把枪。 来自爷爷的礼物。 她仰着小脸问爷爷，为什么要送枪？爷爷说，女孩子要学会保护好自己，必要的时候，枪可以保命。 她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后来她很快跟爷爷学会了瞄准和开枪。 那天，爷爷在单位加班到很晚还没回来，她太饿了就自己跑出去找吃的，临走前还不忘带上那支手枪。结果走着走着却迷路了，最后走去了那栋废弃工厂。 第89章 迟来的道歉 她远远就听见一些咒骂声。 “你个死怪胎，你爹妈怎么生出来你这么个玩意儿！” “来啊！还手啊！上回不是挺神气的吗？还徒手劈砖头，快说，那是不是你耍的障眼法！” “你个骗子！死猪癞蛤蟆！就应该踢死你！” “……” 刺耳的话，一如那年春天她在学校里听到的那些，粗鄙不堪……她越是想在脑海里忘掉，就越是如雨后春笋般挥之不去…… 她暗暗把手伸进口袋，握紧了那把手枪，果断拿出来，没有一丝犹豫。然后她走到了工厂内门，站在门口，看着那群小混混围在墙角，从他们的腿缝之间隐约能看到一个蜷缩在墙角的少年。她高高举起手中的枪，对着天空射出一发子弹。 砰！ 晚归的鸟群齐刷刷振翅逃窜。 一起逃窜的，还有那群打人的小混混们。 她低垂的视线里看到地面上斑驳的鲜血连成了线，目光一路追随过去，源头是那个蜷缩在墙角的少年。 看着他受伤的嘴角，凌乱潮湿的头发，她其实不敢上前去查看，犹豫了几秒后，却见那少年手掌撑地，自己站了起来。 鲜血沿着他的嘴角流了下去，低落到地面，碎开一朵血色的花。 她壮着胆子走过去，“你还好吗？” 声音微弱到如琴弦余音。 少年垂眸看她，长长的睫毛遮盖住眼眸。 嘀嗒。 鲜血还在滴落。 “你流血了，我这里有手帕，给你擦一擦吧？” 他的目光如年幼的鹰隼，带着些许稚嫩的狠厉，和防备，但更多的是……一些本能的敌意。 六岁的夏也有些害怕，她本来以为他不会同意让她擦血渍的，甚至可能会赶她走。 但他居然点了点头。 见她够不到，他甚至还配合着她的身高俯下了身，夏也抬高了手，拿着手帕一下一下替他擦拭血迹。 她担心他疼，尽量让自己手上的动作轻一些，可那伤口实在是又长又深，手帕刚触碰到就被染成了鲜红。而相较于她的紧张，少年的表情依旧淡定，没有一丝变化，就仿佛他感受不到一丝的疼痛…… 就连那隐约浮现的皱眉，看起来都像是夏也的幻觉。 终于擦拭完毕。 夏也正犹豫着该如何结束这一场尴尬的“帮助”，那少年却先于她开了口。 “你是附近学校的学生吗？旷课了吗？怎么还带着枪？” 她否认了，又向他解释了缘由。 再后来他提出要送她回去，她的肚子却咕噜噜叫了一声，少年用身上仅有的钱给她买了汉堡。 根据她断断续续的记忆，他牵着她走到爷爷上班的那栋建筑，夏也似乎从小就善于捕捉细节，她敏锐地看到少年的目光倏然暗淡。 就在他看见那栋建筑的一刻起。 虽然不懂为什么，但他的情绪就是肉眼可见地低沉了下去。 临分别前，少年明明已经转过了身，却还是背对着她问，“我会经常到那所废弃工厂，你以后还会去玩吗？” 皎洁的月光映照在他身上。 那道背影孤零零的，惹人怜惜。 虽然知道他看不见他此刻的表情和动作，但她还是用力点了点头，“会的！我会再去找你玩！” “嗯。” 他回了一个轻巧的单字，便大步离开了。 但那天晚上，当六岁的夏也和爷爷说起那个少年的时候，爷爷却神情慌张，严厉地警告她，“以后不准再去那栋废弃工厂！听见了吗？” 幼年的夏也不理解，那是她第一次见爷爷生气。印象里的爷爷一直都温和儒雅，和蔼可亲。 虽然她不理解，但她还是答应了。 从那以后，她再也没有去过那栋废弃工厂…… 夏也的眼泪弥漫开来。 她的思绪被重新拉回到当下—— 记忆里那个受伤的少年，与压在她身前的二十一毫不相像，甚至可以说没有一丝干系。 但冥冥中她又有种直觉。 那个少年就是现在的二十一。 “当年那个被小混混们欺负的黑t恤少年，就是你吗？” 二十一轻声回了个“是”，便又咄咄逼问，“你还没有回答我，当年为什么没再回去找我？我还给你准备了——” 他说到这里忽然打住。 夏也并没有想追问，只是不停地道歉，“对不起……当年你送我回去之后，爷爷不知道为什么就不允许我再去那栋废弃工厂了……真的很抱歉……” 水蓝色的瞳孔划过一丝光芒。 她见他没说话，又继续道歉，“我真的不是不想去……希望你能原——” 话音未落，她就被二十一小心地拥入怀里，紧紧箍住。 仿佛失而复得一般。 他紧紧地抱住她，不愿松手，似乎要抱到地老天荒…… 夏也伸出手臂回抱住他，轻轻在他的脊背上一下一下抚摸着，“二十一，你是什么时候认出我的？” “在海底逃命的时候，我看到了你颈后的蝴蝶胎记。” 夏也惊诧不已，“你当年居然记住了我的胎记？！” “嗯。” 二十一微微松开她，夏也意识到此刻两人仍以暧昧的姿势压在床上，本能地推了推他的胸膛，二十一起身，她立即跟着坐起来。 夏也忽然想到刚才都没来得及问他的话，“二十一，你现在都已经修复好了吗？我听裴一诺说，可能需要恢复出厂设置……” “放心，”二十一安抚道，“我没有被完全恢复出厂设置。” “没有完全？”夏也隐约听出了不对劲，“那是什么意思？” 二十一微微颔首，沉默了几秒后才开口解释道，“我的机体由于长时间在海水的浸泡下，诸多零部件均产生了不同程度的损坏，有些经过修复可以继续使用，但有一些就必须要换新的。就譬如我的情绪和性格组件，就被更换为全新的。” 夏也恍然大悟，“难怪你刚进门的时候我觉得你的种种行为都很陌生，就像我们刚见面那次一样。” 二十一完全低下了头，似乎并不知道该如何将话题继续下去。 夏也以为他难过了，急忙找补，“其实这样也没什么不好的，只要你还记得我就够了啊，至于其他的组件，换新的也挺好，无非就是花时间再磨合磨合呗，你说是吧？” 第90章 记号 二十一忽然抬起头，定定地看着她，言语上却答非所问—— “你的记号就是颈后的蝴蝶胎记，我只要看到就会确认这是你，哪怕样貌和体型都发生了变化，我也依旧能认出你。所以，为了让你永远记住我，你也给我留个记号吧。” 夏也微感意外，抬眼撞上他的视线，“给你留个记号？” 他郑重地点点头。 夏也有些犯难了，“怎么留记号啊？在你身上吗？” “嗯。” “那你喜欢什么形状的记号？” “留你喜欢的。” “那你可得容我好好想想了，”夏也边说边捏住下巴，煞有介事地下床，结果脚尖刚落地，就被一股力量拦在了正前方—— “小心！” 夏也被他一手扯进怀里。 他抱着她在半空旋了个圈，把她安全放到另一侧的地面。 夏也低头看过去，刚才她踏过的地方居然摆着一把剪刀。 “你房间的地面怎么会有剪刀？万一伤到可是要打破伤风的。” “我不知道剪刀怎么会在地上……” 她先是笃定地摇头，但转念一想却红了脸，似乎是她昨天整理当地医院的旧报纸的时候，用剪刀开箱来着…… 二十一看破没说破。 他利落地弯腰捡起剪刀，放回到桌上的笔筒里，然后环视四周，看到了散落一地的旧报纸，或写满字或空白的稿纸，以及零零散散的小杂物，譬如胶水和直尺。 夏也有些不好意思，急忙挡到他面前，“那个……昨天工作得比较投入，就搞得乱了点，我现在就收拾！” “……诶？” 她刚想弯腰去捡拾东西，却在下一秒双脚离地。 二十一面无表情地抱起她，把她转移到沙发上，还替她脱掉鞋子，用命令的口吻叮嘱道，“你就坐在这里，等我收拾好再下来。” “哦……” 夏也在沙发上局促不安，如坐针毡，不好意思地开口问他，“我是不是还挺邋遢的啊？明明是个女孩却一点都不爱收拾自己住的地方……” “还行。” “……诶？”夏也没懂他的意思。 二十一长腿一迈，轻松灵活地在散落一地的杂物中穿行，“还行的意思就是，比我想象中的要整洁一些。” “……啊？”夏也脸上的表情肉眼可见地急了，“都这么乱了，你居然还说比你想象中的整洁？” “是啊，”二十一忍着笑解释道，“至少没有脏衣服和臭袜子扔在地上。” “二十一！”夏也彻底急了，她撑住沙发椅背站了起来，摇摇晃晃踩在垫子上，小脸涨得通红，“我有随地乱扔过脏衣服和臭袜子吗？不是，我在你心里都是个什么形象啊？” “好了夏也，你乖乖待着别说话了，”二十一再次忍笑，“幸好我是个仿生人，不然迟早要憋出内伤。” ？？？ 夏也又羞又恼，丢脸丢大发了，她干脆直接抬起手，死死捂住脸，一副破罐子破摔的耍赖模样。 二十一却轻轻抓住她的手，言语轻柔，仿佛又回到了她脑海中最熟悉的模样，“没关系，你在我心中的形象很好，很完美。再者说，不收拾东西又不是什么缺点。我以前在你家的时候，你什么样子我没见过，不还是一样喜——” 二十一说到这里忽然紧急停住。 “嗯？”夏也疑惑，“喜什么呀？怎么不接着说了？” 他低下头，继续整理那些稿件和报纸，“没什么。总之你无论是什么样子，总有人会无条件地接纳与包容。你的那些所谓的小缺点，某种意义上来说，可能也是你的小特点。总之，继续做你自己就好。” 夏也懵懵地点了点头，“二十一，你这次返修，我严重怀疑那些人给你植入了某种哲学家组件，你现在说的话都可以出一本书了。” 他不置可否地笑了笑，然后就继续忙着收拾了。 很快，室内又恢复了干净整洁。他忽然从口袋里掏出一支笔，走到沙发旁递给夏也，然后正对着她缓缓蹲下。 夏也低头看看手中的笔，又抬头看看二十一，刚想问这是做什么用的。只见他忽然抬起手，从领口的最顶端开始，一粒一粒解扣子。 “……！” 夏也惊了，“你这是要做什么？” “留记号。” 他指了指自己左胸口的位置，“因为有机械心的存在，这里是绝不可能被更换组件的地方，所以你给我在这里留一个记号吧。” 他握住她的手，连同那支笔一起拉到自己胸前，“这是电烙笔，你可以在这里绘制任何的图案。” 夏也看着他如此真诚的脸，不由得紧张了起来。 她深呼吸了好几下，忽然有了想法，“那我开始留记号了啊？” “嗯。” 他一动不动地蹲在她面前，乖得像一只弃恶从善的大灰狼。 夏也摆弄着手中的电烙笔，一笔一画，认认真真地绘制。 玻璃窗透进来绚烂的阳光。 这一幕恰好被窗外的裴一诺看在眼里，他下颌线紧绷，在她住所的窗外停住了脚步，一直看着他们。 十几分钟后。 夏也终于画完了，她举着手中的电烙笔，欢呼雀跃，“二十一你快看看，这个记号怎么样？” “我很喜欢。” 她不高兴地撇了撇嘴，“你都还没看呢就说喜欢，也太敷衍了吧？” 她说着便跳下沙发，把他从地上拉起来，推着他的后背走到镜子前，“你仔细看看！” 二十一对着镜子问她，“画的是一只小猪吗？” “……？” 夏也慌了，急忙绕到他身前，仔细看着她画的图案，“二十一你是不是眼神有问题啊，这哪里是小猪？明明是一只可爱的小兔子好不好！” “嗯，我的错，是我眼神不好，没看出来。” 二十一自己都没意识到，那声音到底有多宠。 夏也得意地扬起脸，“是吧，就是你眼神不好，下次返修的时候建议更换一下视觉组件。我画的兔子可是全世界最可爱的兔子！你知道我为什么要给你画一只兔子吗？” 二十一摇摇头，“不知道。” 话音刚落，他便自顾自拉过夏也的手，绕到自己颈后，使得她的手臂环住自己的脖颈。 第91章 封锁 她都来不及揣测二十一这个动作的用意，就被他环住腰身，在一股向上拉力的作用下，她的双脚微微腾空，再落下的时候，已是踩在了他的脚上。 “这是……？”夏也抬眼看他。 “地上凉。” 说完，他便缓步挪动双脚，使得她可以在自己脚上站稳，然后一步一步走到床边，把她轻放下，又扯过被子把脚盖严实。 “防止寒从脚起。” 他的话轻轻柔柔落在耳侧，夏也仰着脸看他，不觉从心底传来一股暖意。 而这一幕，被站在窗外的裴一诺尽收眼底…… 他觉得自己好像错过了太多太多……以至于夏也什么时候和仿生人的关系变得这么好，他都不知道…… 裴一诺暗暗握紧了手掌心，青筋暴起的手背微微颤抖，然后在叹了长长的一口气之后，手掌重新松开。 他做了好几次深呼吸，将表情恢复成正常的模样，这才走到门口，轻轻叩响门铃。 开门的是二十一。 夏也随即穿了鞋赶到门边，只见裴一诺身穿严严实实的防护服，戴着口罩和眼罩，全身上下密不透风。 瞬间，一种不好的预感袭来。 夏也的声音都有些轻颤，“糯米团，你怎么穿成这样？是发生什么事了吗？” 他没有急着回答，而是先把手上的消毒包装袋递给她，“这个你拿好。” 她接过袋子的时候，隔着防护手套依旧能感觉到他指尖的冰凉。 这令她产生了更不详的猜测。 裴一诺顿了顿，尽力掩饰言语中透露的疲惫，“袋子里是各类防护用品和一些应急药物，我替你预定好的速食食品应该很快也会送到。小草的病基本确诊了，是最新型的高传染性流感，病原体的具体亚型仍需进一步的确认。” 夏也的心一下悬到了嗓子眼，“这个流感有什么症状吗？已经发现的病例只有小草一个人吗？” 裴一诺摇摇头，声音从防护服里传出来，显得有些闷，“病例不止小草一个，前两天医院接诊过两名流感患者，后来均死于突发性的心肌梗死。” “糯米团，那你呢？你有没有事？你有没有吃一些预防的药物？” 夏也紧张地一连问了好几个问题。 感受到了她的关心，裴一诺反倒是很开心，“现在还没有对应此类流感的药物。” “没有对应的药物？”夏也脸上的每一寸毛孔都在诉说着着急，“你居然还说得这么轻松！万一被传染了可怎么办啊？已经有死亡病例了……” 她说到最后，声音染上了哭腔。 裴一诺缓缓上前一步，温柔地拍了拍她的肩，“没事的，我命大，死不了。再说了，我都还没给你做完换心手术呢，怎么敢死。” “呸呸呸！”夏也急忙踮脚捂住他的嘴，“不要说这个字，不吉利。糯米团会一直健康平安的……” 裴一诺会心地笑了，似乎身上的疲惫一扫而空。 他看了眼时间，忽然把身体站直了些，轻咳了一下之后，一本正经地对她说，“夏记者，为了兑现我曾经给你的许诺，这次的新型流感独家专访，留给你了。” “……？！” 夏也又惊喜又心疼，眼眶红了，白眼珠也红了，她抱着他的胳膊不停地捶打，一会哭一会笑…… 裴一诺再次抬起右手腕看了眼手表上的时间，微微眯起眼睛，挺直了腰板，煞有介事地清了清嗓子，“夏记者，我等下还有个会，留给你的时间可不多了哦，赶快开始采访吧。” 夏也急忙拿出录音笔，签字笔和笔记本，拖出来一个凳子给裴一诺，自己则坐在另一个凳子上。 招待所里就这两个凳子，她忽然想起来二十一，不好意思地看向他，“对不起啊，刚才把你给忘了，要不你坐我这个？” 二十一及时抬手，轻按住她的肩膀，“我不用坐，只要电量够，站再久都不会累。你专心采访吧，裴主任不是都说了他的时间比较紧急吗，你抓紧采访吧。” 这时，裴一诺忽然意有所指地看向二十一。 他心领神会，“小也，我先出去一下，免得录音笔里收录进一些杂音。等你采访完我再回来。” 夏也只好同意。 二十一推门离去，留给她一个落寞的背影…… 那面玻璃窗依旧将室内外隔成了两个世界。只不过这一次，室内外的人对调了，现在换二十一看着里面有说有笑的两人…… 终究是比不过他…… 从小一起长大的少年，在她很早很早的人生里就已经出场了。他和她遇见的时间，比裴一诺晚吧……有时候，顺序真的很重要…… 二十一就这样伫立在窗边，定定看着室内的裴一诺，忽然就萌生出这样一个想法—— 不如就当他的替身吧。 只要能陪在她身边，无论是以什么身份，无论她把自己当成谁，无论她对自己到底在不在乎……他都愿意。 这时，招待所大门口忽然进来几个全副武装的人，手里拿着封条。 二十一立刻警觉地走上前去，“请问你们这是要做什么？” “你们这里有疑似流感患者，需要将此地进行封锁处理。” 全副武装的工作人员们边说边拿出封条，从一端扯开，抬眼看着二十一，“你是谁啊？要走还是要留？进去的话就被封起来，再也出去不去，出去的话就再也进不来，直到里面的人康复或者……” “或者什么？”二十一立即反问。 工作人员却摆了摆手，“没事没事。你快说，要进去还是要离开？麻溜地做决定。” 二十一果断选择前者。 工作人员强行拉开门，把二十一送进去，对这里面刚采访完相对而坐的裴一诺和夏也说，“通知一下，你们这里被封锁了。即刻起不得外出，所需的食物和水我们会每天按时送达，如果有其他需要的物品也请提前告知我们，工作人员就在门口守着，轮流值班，一天二十四小时任何时候你们都能找到人。” 第92章 只为了见你一面 裴一诺很淡定地起身，仿佛早就预料到了一切。 他不顾夏也惊慌失措的目光，径直走到工作人员面前，“疑似新型流感病患只有我一例，他们两个没必要关在这里。我带了消毒设备，全面消杀后，就让他们两个离开。” “裴医生，我们不能让他们离开，这可是主任的命令。” “了解，”裴一诺的声音依旧很冷静，“麻烦你们回去对主任说，是裴医生让另外两个离开的。因为裴医生的所有指令都代表院长的指令。” “凭什么？！”其中一个高个子工作人员叉着腰，一脸的不服气，“你的指令就是院长的指令？呵呵，你在开什么玩笑？” 裴一诺也并没有生气，依旧温文尔雅，“不好意思问一下，你们的手机里有没有院长的号码？” 高个子有些尴尬，支支吾吾地回答，“我这手机是新、新换的，还没、没来得及存院长的手机号呢！” 夏也在一旁直吐槽，“还新换的手机呢，骗鬼都骗不到，那屏幕都碎成渣渣了还好意思说是新买的，除非你买的就是残次品……” “你嘀嘀咕咕说什么呢？” 高个子恶狠狠地看向夏也，却被裴一诺铿锵有力的话强行把目光掰回—— “我能记住院长的号码，我来说，你们输，现在就给院长打一个电话。” 高个子摸摸头，尴尬之余似乎并没有什么拒绝他的理由，于是只能解锁手机，滑开拨号界面，“来，你说号码吧，我输。” 裴一诺念了一串数字。 高个子在播出去的前一秒还在抖着腿，一脸的嘚瑟，“我就不信你还真能叫得动院长。” “喂，请问哪位？” 电话那头传来的声音吓得高个子差点把手机扔出去—— “院院院院院、院长？！” “是我，你是哪位？” 高个子一下就懵了，惊慌失措地瞪着俩眼睛，支支吾吾说不出一个字，还是裴一诺及时凑上前，对着电话说，“院长您好，我是小裴。” “哎呦，小裴医生！你怎么没用自己的号码打给我呀？” 院长的声音明显很激动，很热情。 高个子彻底蔫吧了，再也没有了刚才那副趾高气扬的姿态，毕恭毕敬地为裴一诺举着手机，调整好角度，方便他和院长的通话质量更好一些。 “院长，是这样的，有件事想拜托您一下。”裴一诺说得很客气。 院长回答得更大度，“什么事啊？小裴医生，你尽管说，只要我能办得到的，必然鼎力相助！” 裴一诺看着高个子越来越绿的脸，憋着笑把整个事件的来龙去脉和院长言简意赅地讲清楚，最后说出自己的诉求，“还希望院长能通融一下，不要管其他两位无辜人员。” “好的没问题！我这就通知下去，照小裴医生说的去做！” 院长挂断电话后。 高个子悻悻地对夏也和二十一做了个“请”的手势，“你俩还愣着干嘛，院长都发话了，还不快走？” 夏也看着裴一诺，忽然眼眶通红地看向那个高个子，“你们刚才说什么？要封锁这里是因为这里有疑似新型流感患者，所以你们的意思是……他是疑似患者？” 高个子想看傻子一样地看她，“你这大姐脑回路有够长的啊，不是他疑似那还能谁疑似啊？他一直跟那新型流感病例待在一起，不被传染才怪！” “可是你们都还没查过他的血样，怎么就能直接把他定为疑似患者？” 夏也还想据理力争些什么，却被裴一诺开口打断，“小也，听话，乖乖跟他们出去，我没事的。” “不……糯米团……你再想想办法……” 夏也拼命摇着头。 她看着裴一诺纯良温暖的笑，心里就好似扎了千万根倒刺，怎么拔都拔不出，一扯就疼…… 后来，夏也被强行拉走，她在哭到模糊的视线里看着裴一诺离自己越来越远，那扇门被重重地关上…… - 另一处招待所。 夏也哭红了双眼，痛定思痛，在笔记本电脑前奋笔疾书，终于赶出来新鲜出炉的裴一诺独家专访新闻稿。 点击发送的那一刻。 她累倒在身后的椅背上。 二十一及时上前，给她揉着酸痛僵硬的肩膀和后颈，夏也一下子放松下来，靠着椅背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大约一小时后。 电脑传来的连续“叮咚”提示音将夏也吵醒，她急忙起身查看，居然是那篇新闻稿上了热搜。 各种评论纷至沓来—— 网友a：新型流感来了？？ 网友b：啥意思？新的传染病要爆发了？ 网友c：这新闻确定是真的吗？不是胡编乱造博眼球？ 网友d：裴主任的独家专访，你说这新闻是不是真的？ 网友e：天呐！快囤口罩啊！囤防护服！囤吃的喝的！ …… 各种声音在网上传播，字里行间都透露着恐慌的气息。 夏也叹了口气，忽然就觉得胸口堵得慌，好像就要喘不过气了…… 咚咚咚！ 一阵急促的敲门声传来。 二十一忙去开门，见江沉满脸急切地走进来，却只字不言，径直越过他，大步走向夏也。 “江——” 夏也惊讶着从椅子上站起身，却在下一秒被拥进一个有力的怀抱。 江沉的声音哽咽着，“你还好吗？” 夏也本想推开他，但他的啜泣又令她不忍，“我没事，你怎么突然来了？不对，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江沉缓缓松开她，撤后半步，紧抿着唇，深呼吸了好几次才将语气调整过来，“我看到了你发的新闻稿，就立刻赶到了你之前住的那栋招待所，但那里已经被全面封锁禁严，不允许任何人靠近。我给了工作人员小费才问出的消息，说你转移到了这里。” “江总，您还真是人傻钱多啊，”夏也忽然觉得心里某处角落酸酸的，“给了小费就为了问我的下落，问完了然后呢？” “然后我就来看你了，”江沉说得很坦诚，“看到你没事我就放心了。” 那一刻他的心底同样复杂。 似乎他也已经记不清楚，自己扮演的这个“善良猎人”的角色，从什么时候起，竟扮演得上了瘾…… 第93章 变了质的关系 “阿沉哥哥！” “阿沉哥哥你怎么不等等我啊？” 随着一阵趾高气扬但略带娇嗔的声音，夏也想都不用想，是那个安然，安大小姐来了。 滋滋滋！ 结果还没等夏也反应过来，一阵漫天的飞雾就朝她袭来，仔细闻了闻，是消毒水的气味。 安然戴着口罩和墨镜，看见夏也就想看见瘟神一样，身体后倾，手臂伸长，食指压住喷头，不停地喷喷喷。 二十一大跨步挡在夏也身前，一把钳住安然的手腕，“这位女士，你手上拿的这款消毒液不能直接喷在衣物上，可能会引发火灾，更不能直接对着口鼻处喷洒，严重时会损伤呼吸道黏膜。建议使用前详细阅读说明书。” 安然气得直跳脚，恼怒地躲到江沉身后，“阿沉哥哥，你看看这人怎么说话的？一点礼貌都没有！” 江沉本能地向前挪了一步，与她保持着安全的社交距离，“可是，他说的并没有错。” “阿沉哥哥！”安然大惊失色，“你在说什么啊？你不应该帮着我的吗？不过没关系，你就算不帮我的话，我也早晚会让他吃不了兜着走！” 江沉似乎本想再说些什么的，但张了张嘴却还是选择沉默。 夏也看出江沉的无奈，这阵子他应该不好过吧……员工跳楼事件的长尾效应仍旧存在，公司的口碑持续下滑，虽然夏也很努力地来这边采访，但这些天也只有陈安的人肉沙袋事件和裴一诺的专访算是两个不错的新闻，也有不错的话题点和讨论度，但不确定能不能靠这个回血……所以他必须借力，最快最效率的方式就是通过安氏集团，所以对于安然的接近，他没有理由拒绝。 因为也没有更好的方法了吧…… 夏也在心里想通了，忽然释怀一笑，站到二十一身前，对着安然和江沉深深鞠了一躬—— “不好意思啊安小姐，他不会说话冲撞到了您，我替他向您道歉，您大人不记小人过。” 江沉本能地伸出手臂，想去扶夏也，但那手臂却僵在了半空中，然后悻悻地收回。他的手垂在裤缝处，原本伸直的手指一根一根收紧，虚虚握成一个拳…… 他刚才之所以没有去扶她，不光是因为安然的目光如锯般盯着自己，更多的是因为他感受到了夏也的刻意疏远。 这让他感到害怕。 他害怕前阵子自己演的那场割腕虐心戏码功亏一篑…… 安然从江沉身后站出来，盛气凌人地质问，“他是你什么人啊？凭什么替他道歉？他自己没张嘴吗？” 夏也一时间被问住了。 是啊，他是她什么人啊？ 原本他和她之间的关系是很明确的，一个是亟待换心的心脏病患者，一个是机械心脏的仿生人载体。 原本再简单不过的关系，却因为那一次的欺骗，因为那场“鸿门宴”，她被他当做投名状送去了反人类组织基地…… 一切就都变了。 时间被那一刻的节点切割成两半。 前一半的她追心而活，为了那颗心脏不惜砸锅卖铁，不惜抵掉一切……后一半的她却不想再要那颗心了…… 这一点，她有认真思考过，为什么不想再要二十一胸腔里的那颗机械心脏了呢？ 最初是因为被欺骗后的赌气。 既然他不愿意给，那她就不要了。 但后来……那个理由渐渐变成了担忧，她担心没了心脏的二十一会出什么意外…… 但她其实有向裴一诺了解过，没了心脏的仿生人并不会致死，只是会失去一些记忆。 不知为什么，夏也竟不敢赌…… 她不确定二十一失去的那一部分记忆，会不会刚好就是与她有关的。 所以她不敢赌…… 已经记不得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了，她和他之间渐渐积攒了太多太多的回忆…… 从最开始他闯进她家，用手铐禁锢她的手，用枪抵住她的腰……到后来他把她掳去废弃大厦的顶楼，那场误触了激情模式的亲密接触……再到后来他拿着用引爆器站在她家门口，威胁她打开门放他进去……再到后来他与她和平共处的那一个月，他为她洗衣做饭，照料她的起居，无微不至地关心与爱护，哪怕她的指头不小心被门夹一下，他都要紧张地查看半天……直到后来她才知道，那一切都是骗她的…… 再一次见面是在医院。 那把在暴风雨雪里撑起的红伞，堪堪遮住两人的发顶，在水雾模糊的视线里，他把项链还给了她…… 她本以为再也不会有交集了，他却执意要把心脏给她…… 他为了她开枪射杀了污蔑她的王锁，那场血色的救赎，仿佛一朵盛开在命运沼泽里玫瑰，鲜红到摄人心魄…… 一切的一切…… 那些记忆连点成线，由线成面，渐渐演变成她生命里无法轻易割舍掉的一部分…… “你傻了？” 安然的声音打断她的思绪，“一直鞠着个躬干嘛？你的腰很好吗？有什么可炫耀的？” 夏也彻底回过神，匆忙直起腰。 二十一再次挡在她的身前，义正辞严地向安然回话，“这位女士，如果我说的话有冒犯到你的地方，还请你自行消化。我只是个仿生人，根据植入的程序逻辑，我验证过，刚才所说的话均没有任何的问题。” “你——！” 安然简直气急败坏，把肩上的背包“哐”的一下砸到地上，头发凌乱地歇斯底里，“你跟我道歉！我管你是什么仿生人还是机器人，你今天都必须跟我道歉！” 夏也见二十一还想继续和安然对峙，急忙一把将他拉回到自己身旁，使了个眼色，小声提醒他，“你可别再说话了，听话。” 江沉将这一切尽收眼底。 他轻叹一口气，弯下腰，准备捡起被安然扔在地上的包，却见视线里出现了另一只手。 夏也的指尖和他的指尖触碰到一起，两人先是一愣，然后本能地抬头对视，跌落他瞳孔的那一秒，夏也立刻触电般地弹开。 她的耳廓泛起微红。 江沉捕捉到了这个细节。 他重新低下头，伸手抓过那只包，起身的一刹，唇角隐隐勾起一个几不可察的弧度…… 第94章 蝴蝶和兔子 还好…… 他在心底庆幸……之前的那场虐心戏码没有功亏一篑。 江沉捡起包，缓缓起身，递还给安然，一并安慰道，“和一个仿生人就不用计较了，我们这次来还有正事。” 正事？ 夏也敏锐地捕捉到这一字眼，心里不舒服，刚才他不是还说赶来这里只是为了看她一眼吗？甚至还给了看守人员小费，就为了问出她现在住的地方。 怎么现在又成了来办正事？ 他的话到底哪句该信？ 江沉看着皱眉苦想的夏也，不禁心情大好。 似乎这反应正合他意。 他故意将两次的口供说的不一样，他也相信，以夏也的细心程度，绝对会发现其中的端倪。 他在试探，而她也果然发现了。 江沉因为心情愉悦而忍不住上扬的嘴角，在场的人全都看在眼里。夏也更是误会成，他这个笑是给安然的。 安然冲夏也得意洋洋地抛了个白眼，转而挽过江沉的手臂，“阿沉哥哥，我可没忘记正事！你早就说了嘛，我们这次来是要采访隐居在当地的一位深藏不露的传染病学专家。” 江沉点点头，却并没有看安然一眼，尽管她一直在他耳边讨好似的喋喋不休。 他的目光直直落在夏也身上，沉沉开口，“夏也，你作为采编部的优秀员工，理应冲在第一线。” 夏也不明情况，“还请江总明示。” 他清了清嗓子，敛起一切与工作无关的微表情，言简意赅地下达指令，“二十年前，希亚市曾经流行过一场大瘟疫，当时涌现出一位非常优秀且有担当的医学专家，名叫林放，当时他凭借自己的专业的能力和敏锐的洞察力，第一时间发现了瘟疫流行的预兆，及时通报上级，并尽力减少传播。三年后，瘟疫结束了，林医生被人们尊称为吹哨人。但那之后，他却隐居深山，再也没有出过医。” “为什么不再出医了？” 夏也立即反问，她似乎已经把这个故事听进去了。 江沉摇摇头，“你问的问题，也正是此次我们想采访到的内容。” 夏也点点头，“好，这个采访任务我接了，什么时候去？” 江沉抬起手腕看了眼表盘，心里大概估算了一下时间，“根据我打探到的消息，林医生很喜欢在晚上十点沿着固定的山间小路慢跑，到时候我们来个守株待兔。从这里开车去他住的地方，大约需要一个半小时，所以我下午八点来接你。” 夏也听了，一拍即合。 江沉和安然离开了，房间里又只剩她和二十一。 “你饿吗？” 二十一问了一句没头没脑的话。 夏也摸了摸肚子，扁扁的，都快前胸贴后背了，还真是急需食物的慰藉。于是她冲着二十一拼命点头，“我饿了我饿了。” 二十一像变戏法似的拿出来一盒自加热米饭，按照说明书上的操作，十分钟后，食物的香气已经扑鼻而来。 “咖喱牛肉？”夏也贪婪地嗅着从饭盒里溢出来的美味气息，目光里满满的都是兴奋。 二十一点了点头，“是你喜欢吃的口味吧？” “那必须是啊！”夏也开心过后，觉得有一丝奇怪，“你这个自加热米饭从哪里弄的？” “你采访裴一诺的时候，我去附近的食物供应点买的。” “真厉害啊二十一，看来以后出门我可得带着你了。移动的百宝箱！” 二十一很喜欢听夏也夸他。 他看了眼时间，把一次性筷子递给她，“可以吃了。” 夏也欢欣鼓舞地接过筷子，连连道谢后，开心地大快朵颐，边吃还边赞叹，脸上洋溢着的是幸福的笑容，二十一看着她，觉得这样幸福的场景，距离他上一次经历，就好似过了一个世纪般那么久远…… 他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胸口，忽然幽幽地问她，“夏也，你给我画的小兔子，是因为什么啊？” 夏也听闻，猛地一拍脑门，“你看我这脑子！我本来那会就要告诉你的，结果给忘了！不过你先别急啊，我把这最后几口给吃完，然后再给你讲。” “嗯，不急，你慢慢吃。” 二十一忽然把声音放得极底，“我们还有很多时间……” 夏也没太听清楚，抬头看他，嘴里还含着饭，含糊不清地问，“你最后说的什么？” 二十一摇摇头，对着她轻笑，“没事，你吃吧。” “好吧，”夏也嘟着嘴低下头，继续吃着饭，终于见底的时候，她高兴地放下筷子，“吃饱啦，谢谢二十一款待！来吧，现在我要给你讲小蝴蝶和小兔子的故事咯！” 二十一乖乖点头。 那双水蓝色的瞳孔，专心致志地盯着她，眼睛一眨也不眨。 “有天呢，一只活泼可爱的小兔子蹦蹦跳跳走在森林的小路上，她的两只大耳朵上分别系着一只粉色的蝴蝶结，走起路来晃来荡去，甚是好看。小兔子走啊走，走啊走，忽然遇到一只哭泣的小蝴蝶，她走上前去关心，小蝴蝶，你怎么哭了？蝴蝶回答小兔子，他的翅膀断了，他没办法飞回家了。小兔子连忙安慰小蝴蝶，你不要伤心难过，我送你回家吧！” 二十一听得很入神。 夏也看着那双水蓝色的瞳孔，忽然觉得心窝一软。她继续说道—— “小兔子按照小蝴蝶的指引，顺利把他送回了家。但要走的时候却发现，自己左耳朵上的那只蝴蝶结不见了。她找了半天也没找到，急得差点哭了，因为这是妈妈送给她的生日礼物。小蝴蝶看着小兔子，忽然抬头对她说，别难过，我来当你的蝴蝶结吧！小蝴蝶爬到小兔子的手上，让她把手举到左耳处，小蝴蝶就稳稳停在耳根那里，看起来真的很像一只蝴蝶结。小兔子终于又露出了久违的笑容。” 二十一听着听着，忽然感觉到有液体从自己的眼眶里蔓延出来。 夏也不敢相信，“二十一，你哭了吗？你怎么会哭啊？” 第95章 害怕失去 据她向裴一诺了解到的信息，仿生人目前并不具备流泪功能。 裴一诺曾经在她面前提过，给仿生人安装泪腺是一项十分复杂的科研议题，目前正面临着大量的技术壁垒。而是否会哭，是否会流泪，这一点也是区分人类与仿生人的一项重要判断条件。 但是，二十一为什么会流泪？ 二十一看着满脸疑惑的夏也，如实解释—— “我也不清楚原因，但这已经是我第二次流泪了。” “第一次是什么时候？” 在夏也问出这句话的时候，二十一本能地低下了头，语调忽然变得很低很低…… “在海底。” 夏也完全不记得那天在海底发生的事，“在海底为什么要哭？” “因为害怕。” “怕什么？” 夏也层层递进地追问，两人的对话越来越短，就连她自己都没有发觉，那声音里都透着难以掩饰的轻颤。 “我害怕……怕以后再也见不到你了，害怕从此永远地失去了你。” “永远的失去……” 夏也喃喃着重复这几个字，竟不觉也湿了眼眶。 曾几何时，她也害怕永远地失去自己的亲人……爸爸，妈妈，和爷爷……但上帝好像并没有怜惜任何人的害怕，反而你越害怕失去什么，就越会失去什么…… 在爸爸妈妈走后的第二年。 夏也永远地失去了爷爷……从那以后，这世界上就只剩她，孤孤单单的一个人…… 夏也不敢放任自己再去想那些悲痛的回忆，她收回思绪，装作若无其事，“二十一，你好像说错话了呢。” “说错什么了？” “失去，这个词意味着什么呢，意味着曾经拥有过，”夏也自嘲地笑了笑，“哈哈，但你和我之间，从来就不存在过拥有和被拥有的关系。所以，失去也就无从说起了。” “嗯，我明白了。” 二十一点了点头，眼眸低垂，水蓝色的瞳孔像是被雾气笼罩。他脸上的表情很淡，目光望向窗外，仿佛穿过那些透明的空气，看到了时光所抵达不了的地方…… “抱歉我说错了话，用错了词，以后再也不会这样说了。我现在再去帮你买点食物，以备不时之需。” 他说完便转身走了出去…… 夏也想叫住他，张开嘴却说不出任何一个音节…… - 被封锁的房间里。 裴一诺躺在床上，额头不停地渗出豆大的汗珠，脸色苍白，嘴唇和牙齿都不住地打着颤。 这时，一通电话打了进来。 来电显示是陌生号码，裴一诺几乎是用尽全身的力气，拿过手机，用手肘将上半身撑起，接通电话—— “喂，你好。” “裴先生，您上次来我们这边送检的两种dna样本，结果出来了，显示并无血缘关系。” 裴一诺哑着嗓子回了一句，“好，我了解了，谢谢。” 他早该料到的…… 上次在夏博士房间里搜出来的整形单据显示，有三类项目——全脸，指纹，基因序列。 所以他现在的dna绝对不可能和夏也有血缘关系。 但这也更加印证了，他的这招欲盖弥彰，正是为了不留下直接证据，以此来证明他和夏没有血缘关系。 但有一点裴一诺怎么都想不通，夏博士究竟为什么要隐瞒和夏也之间的血缘关系？ 嗡嗡嗡！ 他正思索着，另一通电话打了进来，来电显示正是自己的导师——夏博士。 说曹操曹操到。 “喂，夏博士，您怎么这个时候打来了啊？” “小诺，你现在在哪？” 电话那头的声音似乎很急切。 “我在希亚市郊外的山区医院。夏博士有什么事吗？” “那小也——” 他的导师说到这里急忙打住，迅速改口，“机械心计划的实验者现在和你在一起吗？” 这一失态更加佐证了裴一诺的猜测，夏博士就是夏也的爷爷。 这种源自亲情的，本能的关心。是藏不住的。 “没有，”裴一诺如实回答，“她没有和我在一起。” 电话那头的声音一下子更急了，“什么？没和你在一起？那她现在在哪里？听说你们那里突发新型流感，她有没有事啊？” “夏博士，”裴一诺决定开门见山，“您为什么如此担心她？” “我——” 电话那头顿了顿，调整了一下呼吸，“我是在为了机械心计划考虑，毕竟江氏集团催得急，她又是机械心计划里至关重要的一环，我、我自然有理由多关心关心。” “可是夏博士，您好像并不是机械心计划的主负责人，”裴一诺打算继续逼问，“还有最重要的一点，江氏集团的江董事长，江莱仁，他上次清清楚楚地通知了我，机械心移植手术时间推后。这就说明，江氏集团并不着急啊。” “他怎么不急！” 夏远松的语速陡然加速，语气也愈发激动，“我和江莱仁同在英国相处这么多年，没有人比我更了解他！” 裴一诺强忍着身体的不适，继续追问，“那您了解到的，到底是什么呢？” 电话那头似乎传来一阵关门的声音，再说话的时候，周围一丝杂音和背景音都没有—— “江莱仁的身体一向不好，加上年事已高，身体抵抗力迅速下降，各个器官均出现了不同程度的衰竭……尤其是心脏……” 心脏？ 裴一诺瞬间警觉了起来。 但他还是保持着冷静，听夏博士继续说下去—— “前阵子，江莱仁发现了那颗机械心的质量增加了21克之后，他十分激动，认为这是神的旨意，认为是神给了他来之不易的机会，让他继续活下去，乃至永生。” 裴一诺不解，“为什么机械心质量增加对他来说是神的旨意？” 夏远松叹了口气，“21克是灵魂的重量，这你也知道，但最重要的是，江莱仁是灵魂粒子假说理论忠实的拥护者，他一直坚信这一理论，所以当他得知机械心质量增加的质量不多不少，恰好为21克的时候，他就认为，这会成为人类医学的转折点，很可能因为这一变量，极大地减小移植手术的排异反应，甚至将排异反应降低为零。所以……” 裴一诺握着手机冷笑了一下，却没有发出任何声响。 接下来的话，他已经猜到了。 第96章 还给他 “江莱仁是想拿夏也做实验，利用夏也为自己铺路，之所以推迟手术时间，就是为了做更完全的准备，一旦那颗机械心被确定排异反应很小，或者为零，他就会毫不犹豫地把那颗心脏移植到自己身体里，对吗？” 夏远松在电话那头深深叹了口气，“哎……小诺，你猜对了。” 电话的双方都沉默了。 只有两个不同频率的呼吸声，此起彼伏。 裴一诺率先打破了沉默，“夏博士，您放心，这些话我一定烂在肚子里，绝不会让第三个人知道。” “谢谢。” 夏远松的声音难掩哽咽，“所以小诺啊，机械心计划的实验者，她现在到底在哪里？有没有感染新型流感？” “夏博士放心，她现在在当地的招待所，很安全，也没有被感染。” “好，太好了……”夏远松的声音透着沧桑和感动，“小诺啊，你也一定照顾好自己……” “好。” 裴一诺深呼吸了好几下，强忍住四肢肌肉一阵阵的疼痛，“夏博士，可否请求您，去说服江董，尽量提早机械心移植手术的时间……” “……好，”夏远松郑重承诺，“我定会竭尽全力……” “谢谢夏博士……” - 咚咚咚。 夏也的住处传来一阵敲门声。 她本以为是二十一回来了，但转而又下意识地看了眼时间，想着应该是江沉过来了。 但她只猜对了一半。 夏也跑去开门的时候，门外不仅有江沉，还有安然。 他们的手上分别拉了一个行李箱。 夏也莫名觉得有些开心，江沉并没有帮安然拖行李箱。 但是，她为什么要因为这个而感到开心？夏也急忙强迫自己打消这些莫须有的念头。 “准备好了吗？” 江沉有些微怔地看着夏也，同时环顾四周，她好像并没有准备得多好，“你……没有行李吗？” “需要吗？” 夏也摊了摊手，拎上自己的背包，“带那么多东西没必要，对于采访任务，我一向喜欢速战速决。” 江沉努力压下上扬的嘴角，轻咳了一下，“不错，果然是采编部的优秀员工，效率至上。这样，如果你能高效完成此次采访任务，我立刻给你涨工资，并追加三个月的薪水作为奖金。” 夏也礼貌地笑了笑，嘴角扯出一个尴尬的弧度，“谢谢江总，我现在感觉好饱啊。” “你晚饭吃得很多吗？”江沉不明所以地问她。 夏也没忍住笑出了声，“我的意思是，您的这番话，就像是给我画了一张大饼，所以我感到好饱啊，光是想着这张饼就觉得好饱啊！” 江沉的眉心微微蹙起。 他似乎并没有完全听懂这个梗。 夏也被他逗乐了，忙低下头，掩盖着自己扬起的唇角，一边招呼他们往外走，一边小声自言自语，“这个年代居然还有如此奇葩的山顶洞人，平时不上网冲浪的吗，连这种最基本的网络梗都不知道。” 安然没好气地白了夏也一眼，“阿沉哥哥我们走。” 她说话间就要把手挽上江沉的手臂，江沉却假装没拉稳行李箱，微微趔趄了一下，完美躲开了安然的“攻势”。 他们一行来到江沉的车前，江沉打开副驾驶车门，本想邀请夏也坐在副驾驶座，结果却被安然捷足先登。 她眼疾手快地坐上去，拉过安全带系好，还不忘得意地冲夏也露出一个胜利的微笑，“虽说老板开车的时候员工不能坐后排，会显得老板像司机。但今天不一样，你坐后排我允了。因为我坐在副驾驶位置，所以阿沉哥哥就不是司机了～” 夏也敷衍地连连点头，“安大小姐说得对啊。” 然后她敏捷地钻到了后排。 坐定后，夏也把安全带系好，随后目光转向车窗外。 江沉的车缓缓开动。 车窗外一幕幕的景象在她眼前渐渐加速倒退…… 就好像把人生所有的光景，以走马灯的形式给过完了。夏也的眼神里不禁流露出悲伤。 她的每一寸微表情，都通过后视镜落在江沉的眼中。 他莫名地对她有些心疼，以及不忍……她现在已经不仅仅是他所负责的机械心计划的实验者，不仅仅是猎物，更是他的一枚棋子，以及未来的一杆指哪打哪的枪…… 江沉回忆着前阵子发生的那件事，那件被他称之为转折点的事—— 不仅是外公在他身边安插了眼线，同样，江沉也花重金在外公身边安插了眼线，但这么多年来，几乎没有挖到任何有价值的信息…… 但前阵子那个眼线忽然告诉江沉，他外公动了给自己移植机械心脏的念头，而那颗心脏正是evil021胸腔里的那颗…… 江沉感叹命运的眷顾。 以前，在他眼里，他的外公总是无欲无求，没有任何喜欢的东西，钱财资产，身份地位，这世间最贵的，最好的，他都已经拥有得足够多了……所以外公便不再有那些世俗的欲望。正如他所说，有了喜欢的人或物，或者说有了想要追求的目标，人就拥有了软肋，和弱点。 而弱点，足以致命。 这一点，是外公教会他的。 那么现在，他要原封不动地将他的教诲，还给他…… 安然并没有注意到这些，她忽然指着窗外对江沉呼喊，“阿沉哥哥你看，外面好多戴口罩的人在排队啊！那是超市吗？” 江沉收回思绪，顺着安然指的地方看了一眼，“嗯，是超市。” “他们为什么要在超市门口排长队啊？超市不是哪里都有吗？” 安然的话同样打断了夏也的思绪，她急忙拿出随身携带的专业相机，将超市门口排长队的画面拍了下来。 江沉的表情有些复杂，“我车上准备了防护用品，等会下车的时候，你们务必穿戴好。” “谢谢阿沉哥哥！”安然得意地冲后视镜里的夏也扬了扬眉毛。 夏也并不想理。 她继续观察着窗外，留意着随时可能出现的意外状况。 第97章 车窗外黑影 夜色晕开。 放眼望过去，路的深处越来越暗……夏也看着街头的人们，几乎都是同一副惶恐不安的表情。 像极了被洪水冲走家园的蚁群。 有的人背上背着一袋米，有的人肩上扛着一桶油，有的人手里拎着两捆菜……人人行色匆匆。 大部分人没戴口罩，就算戴了也不是专业的防护口罩，有一些看起来穷苦一点的，用一条围巾包住口鼻，或者用手捂住口鼻…… 夏也看在眼里疼在心里，但现在不是感情用事的时候。作为记者，不是去帮助眼前的少数人，而是把这些新闻和故事写下来，发出去，以少部分人的经历作为缩影，让更多人看见，让有力量的人去帮助那些大多数…… 她举起相机，开启了夜拍模式。 镜头对准那些表情，特写连拍，把这一切全都记录了下来…… 车子缓缓驶进了一段山路。 安然看着周围黯淡的景物，除了车灯照耀的前方，其他都是黑漆漆的，她在副驾驶惴惴不安，忽然，一道黑影从副驾驶一侧的窗户闪过。 “啊！鬼啊——！” 安然惊吓过度，本能地就去伸手去抓江沉的手臂。 这一动作瞬间干扰了江沉，他握着的手被安然一拉扯，车头一下子失去了方向，在窄小的山路上左右摇摆。 嗤！ 江沉急急踩下刹车。 夏也在后排惊魂未定，往窗外一瞥，看到了一个瘦弱的身影。 一种本能的直觉告诉她，这个身影很眼熟，可能是她认识的人！ 咔嗒。 她果断开门下车。 “夏也！你在做什么？” 江沉的声音满是急切，而她却像没听到一样，径直绕到车的右侧，准备查看情况。 “夏也姐姐……” 一声微弱的呼唤自黑暗中传来，她急忙打开摄像机的灯，往声音传来的方向照过去。 那束光散开的尽头，一张稚嫩的小脸出现在了夏也的眼前。 她瞪大了眼睛，仔仔细细地确认过后，仍不可置信地喊了出来，“小花？！是你吗……” 那尾音处，有担忧，有失措。 “夏也姐姐，是我。” 那孩子的声音很微弱，一张惨白的小脸上沾着斑驳的痕迹。 夏也心疼地走过去，急忙蹲下身子摸摸她的小脸，“小花，你怎么会在这里啊？刚才有没有被车撞到？身上有没有受伤？” 小花给了她一个大大的笑容。 “夏也姐姐，我好好的呢！” 那个笑，夏也仿佛透过时光，看到了很久很久以前的自己，那时的她，也曾是这般灿烂…… “夏也姐姐，你怎么哭了啊？” 怯懦懦的声音打断她的思绪，夏也回过神来，才发觉自己的泪已经滑到嘴角，唇瓣微微张开，感受到那滴泪的味道，是苦涩的…… “小花，让你还没回答姐姐呢，到底为什么会在这里？” 咔嗒。 随着车门关闭的声音，江沉也下了车，紧随其后的是安然，她刚想大呼小叫些什么，就被江沉制止了。 小花的声音在夜风里显得更微弱了，她开口的瞬间，眼角泛起泪光，“夏也姐姐，我从医院回来的，奶奶让我回家去拿钱。小草……她……医生说她……” “小草她怎么了？医生说什么了？” 夏也瞬间升起不祥的预感。 “医生说小草得了传染病，说是病毒很厉害，已经扩散到了小草的心脏……夏也姐姐，医生说小草活不了多久了，除非……” “除非什么？” 夏也一把握住小花的肩头，顺势蹲了下去，和她的眼睛平齐。夏也那双小鹿般的大眼睛满是惊慌，她下意识地摇头，希望不是自己猜测的那个答案…… 可小花却啜泣着告诉她—— “医生说，小草要想活下去，唯一的办法就是换心脏……” 换心脏…… 唯一的希望就是换心脏…… 夏也的内心深处翻涌起一幕幕回忆，那些回忆将血淋淋的现实撕开，一片片摆在她眼前…… “但医生说换心脏要花好多好多的钱，是我和奶奶种一辈子田都换不来的钱……而且就算有钱也不一定会有合适的心脏还给小草……夏也姐姐，小草是不是会死啊……” 她抱住小花，生生把泪水压回去。 这个世界总是如此吗，变着法子地折磨那些本就穷苦的人们……像是海浪翻涌中的浮萍，无力抵抗…… 夏也轻抚着小女孩的后背，“小花别怕，小草会得救的……我会帮你一起想办法……” “啊！她从医院出来吗？这孩子身上该不会携带了那种流行的病毒吧？” 安然忽然尖叫一嗓子，立刻回到车上拿出防护服和眼罩口罩，以最快的速度穿戴好，然后递给江沉一套，接着拿起消毒喷雾，冲着周围的空气就是一顿喷喷喷。 夏也将小花紧紧护在怀里。 担心那些喷雾不小心落在她的身上，脸上，甚至是眼睛里。 江沉垂着眸，沉着声提醒安然，“如果担心病毒传染，你先回车里吧，驾驶位的遥控器上有全面消杀按键，打开后可以对车里进行全面的消毒，这样你也会放心一点。” “你不要光关心我啊，你也要防护好，来，把这些装备都穿戴好！”安然似乎并没有察觉到江沉的不悦，还试图上前挽住他的手臂。 结果却被江沉利落地躲开。 他后退了大半步，言语坚决，“我还有事对夏也说，你先回车里。” 句尾没有任何的语气词。 这就意味着，江沉的这句话不是商量或者哄劝。 这是命令。 安然低低地在喉咙里发了个“哦”的音，也没敢再多言语，就悻悻地回车里去了。 江沉一步跨到夏也身旁，微微俯下身，压低声音，“夏也，这孩子是什么情况？我们还赶时间去采访，这点你不要忘了。” 夏也抬起头，和江沉四目相对。 他看着她眼底楚楚的泪光，心底倏然泛起一阵怜惜。 夏也就这样和他对望着，犹豫了许久，终于开口—— “江总，我有个不情之请……我们能带上小花一起走吗？” 第98章 什么是喜欢 江沉微微疑惑，“带上小花？小花是……这个孩子？” 夏也连连点头，“对，这孩子叫小花，她刚从医院回来，正在往家走，这大晚上黑灯瞎火的，她一个小姑娘长途跋涉我也不放心，您要是方便就带上她一起，可以吗？” “我这边是没问题，”江沉指了指车里，“但安然如此惧怕病毒，你刚才也看见了，她大概率不会同意的。” 说着，他低头看了眼腕表上的时间，“以及，林医生的采访可不是那么容易就能得到的，要去他夜跑路上蹲点守他的话，我们没多少时间了。带着这孩子势必会影响工作效率。” 夏也看着他的脸，连自己都没觉察地冷笑了一下，忽然觉得那些五官变得陌生了些。 “江总，这规矩是死的，但人是活的呀。” 江沉微怔，“你指的是……？” 夏也如实回答，“如果您能答应带上小花一起，那我就向您保证，无论用什么方法，都给您采访到林医生。” “保证？” 江沉微微挑了下眼尾，“你怎么向我保证？口头的吗？” 夏也倔强地仰起头，“不是口头的，我说过的话向来算话，决不食言。我从小就是被这样教育的，所以从不发空头支票。如果您不相信的话，我可以和江总签一份协议或者合同，类似对赌的那种。” 江沉没有给出回应。 他久久沉默着，夏也等待着，直到看见他眼底的笑意真实地浮现上来。 “好。” “……好？”夏也有些疑惑地望着他眼睛，差点迷失在那片笑意里，“您指的是……？” “我说，你可以带上小花。” “真的吗？”夏也的眼神中迸发出惊喜的光亮，“所以江总是答应了吗？我们不用签协议了吗？对赌的赌注也没定……” 江沉刻意绷紧了唇角，生怕任何一丝弧度泄露了此刻他心底的情绪，“我们都记得这个约定，所以不需要那些书面化的东西……还是说，你会耍赖？” “我不会！” 夏也斩钉截铁地摇头，“耍赖的从来都不会是我。” “嗯，”江沉还是忍不住轻笑了一下，言语柔和到像是叹息，“那就证明给我看，证明我是错的。” 夏也有些没听懂，“证明你是错的？” 这次，她没有用敬语“您”。 江沉温柔地像是在给小朋友解释，“是的，证明我一开始的决定是错的。” 夏也似懂非懂点了点头，“你一开始的决定……是不带小花，对吧？” “嗯，我指的就是不带小花这个决定，”江沉并不想过多解释，就顺着她的猜测说了下去，“你来证明我是错的。” “好，我会的。” 夏也说完便站起身，拉着小花向车里走去。 叮。 江沉的手机里传来市场部门传来的最新股份数据。 他迅速扫完，眉心紧紧蹙起。前阵子的主编跳楼事件带来的风波依旧未平息，长尾效应依旧存在，股民对希亚新闻网的信心有所减弱，大量散股被抛售出来。 为了保全公司，他就必须将这些股票收购回来。但目前江氏集团的实际控股人是外公，他本人可以操控的资金少之又少，以他一己之力根本无法维持股价稳定。 他不想去求外公。 眼下最好的方法便是联合安氏集团，利用安然说服安董，帮助他去收购那些散股，帮助希亚新闻网渡过此次动荡期。 这样的危机，他曾应对过无数次。 所以这次，也一定会有惊无险的平安度过。 他的那颗心，早在外公的一次次历练下，变得冰冷，坚硬，无坚不摧。 没有欲望，没有软肋，没有弱点。 也就没有将他置于死地的因子。 江沉深呼吸，调整了情绪，缓步向自己的车走去。 啪！ 他刚走近，就看见车门被大力推开，安然裹得像个粽子似的连连跺脚，见江沉来了便跑到他身边，又哭又闹，“阿沉哥哥，她为什么要把这小姑娘带上啊？姓夏的说她从医院出来，身上不知道带了多少病毒呢！” 江沉拍了拍她的肩，“安然，你要相信我车里自带的全面消杀功能，会将绝大部分的病毒都杀死。再说了，目前关于最新的流感病毒也并无确切的定论，不必预先恐慌，听话。” 安然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 “阿沉哥哥，你能把最后两个字再说一遍吗！” “最后两个字？”江沉回忆着自己刚刚的措辞，“听话。是这个吗？” “嗯嗯嗯！” 安然简直要开心地跳起来了。 “我听话！我会听阿沉哥哥的话！我这就同意那孩子上我们的车！” 夏也看了，幽幽叹了口气。 谁说这世间只有美人计的？依她看来，“美男计”似乎同样奏效，有过之而无不及。 她趁着安然高兴，急忙带着小花坐上了车后座。 夏也替小花系安全带的时候，小姑娘悄悄拉了拉她的衣袖，一双水汪汪的眼睛眨啊眨，“夏也姐姐，那个叫江总的哥哥是不是喜欢你啊？” 夏也哭笑不得，耐心给她纠正，“小花呀，我该怎么跟你解释呢。第一，那个哥哥他叫江沉，江总只是一个代称，意思是江总裁，总裁就是管着一整个公司的老板；第二呢，那个哥哥他并不喜欢我，你看外面那个叫安然的姐姐，他俩才是一对呢。” 小花向窗外看了看，坚定摇头，“江沉哥哥才不喜欢那个安然姐姐，我看得出来！” 夏也不禁笑了出来，屈起右手食指，轻轻在她脑门上敲了一下，“你这孩子才多大啊，懂什么叫喜欢吗？” “我当然懂！” 小花信心十足地挺直了胸脯，“对一个人的喜欢，就算闭上嘴巴，也会从眼睛里偷跑出来！” 夏也彻底惊怔。 咔嗒。 正在这时，前排的两个车门同时打开，江沉坐上驾驶座，回头看向夏也，“你们在聊什么呢？” “没、没聊什么。” 小花悄悄看着夏也微微慌乱的表情，暗自偷笑。 江沉转过头，发动引擎。 车子行驶在黑夜里，山里的路本就不好走，车上又载着小朋友，江沉根本不敢开快。 但他看了眼时间，距离林医生夜跑的时间已经很近了。留给他们蹲点的时间并不多。 第99章 车后座的小说 夏也从后视镜里看到了江沉的表情，看起来很凝重，“江——江总，是不是我们时间不够了？” 后视镜里的江沉依旧全神贯注地目视前方，只是微微点头以示对夏也的回答，“嗯，山路比我想象中的要更崎岖一些，比较难驾驶，怪我没提前做好功课，是我的问题。” “是我的问题，我耽误了时间。” 安然从后视镜里看了一眼夏也，用鼻音冷哼了一声，“可不就是你的问题吗，还算有点自知之明。” 气氛瞬间欣慰尴尬。 小花忽然弱弱地说了一句，“江沉哥哥，你要去哪里啊？这里的山路我熟悉，我可以帮你抄近道！” 江沉看着后视镜里小姑娘澄澈的眼睛，微感意外，“小花，你确定你知道近路吗？” “嗯！江沉哥哥你要去哪？” 江沉半信半疑地对小姑娘说了地点，小花自信满满，“这里有近路的，按我说的走，大约二十几分钟就能到达！” 安然不以为然，“嘁，这小孩还真有意思，人不大口气倒不小，你回头给我们引到沟里怎么办？又或者万一你是个骗子，故意那我们引到某个窝点。阿沉哥哥，咱们还是按照导航走，我们要相信科学，相信自己。” 江沉没回答，而是把目光投向了后视镜里的夏也，似乎在等待她的答案。 她也恰好在看后视镜。 视线对上的那一刻，夏也无比坚定地回答，“如果按导航走，我们到达目的地至少需要四十分钟，但小花说她知道的近路可以节省一半的时间。与其守着一个确切的失败结果，倒不如勇敢尝试新的路线。” 安然刚想说什么，结果嘴张开一半就被夏也的话堵住了—— “以及我可以用人格担保，小花说的话绝对属实，我认识她和她奶奶，绝不是什么骗子，请不要随随便便用你肮脏的恶意去揣测一个单纯的小姑娘所给予我们的善意。” 江沉一直从后视镜里看着她，眼睛里不知何时升腾起绵绵不绝的爱意。 夏也顿了顿，复又继续说道—— “单纯的小孩捧着自己的真心，小心翼翼向这个世界施予善意，如果对方不接受，不理解，甚至还给她泼了一盆冷水，外加冷嘲热讽，也许就会永远在她的心底扎下一根无法拔除的刺，随着时光的推移愈发粗壮，那是世界回敬给她的恶意……她以后一定不会随随便便施予善意，因为这个过程是痛苦的，是不被鼓励的。安小姐，如果今天因为你的所作所为，以及种种不友善的言语，导致她以后不敢随随便便给山里迷路的人指路，因为会被人揣测成骗子。她向世界投之以桃，世界却报之以痛。如果因此给小花造成了某种心理阴影，你承担起这个责任吗？！” 一口气说完。 夏也自己都有点惊讶到了。 安然在副驾驶哑口无言，江沉偏过头，不再看后视镜，手握着方向盘目视前方，“就按小花指的路走吧。” 小花偷偷拉了拉夏也的衣角，示意她俯下身，然后趴在夏也耳朵边窃窃私语，“姐姐，你说得真好，谢谢你！” 夏也心里的某处角落瞬间软得一塌糊涂，她笑着将小花搂进怀里，一下一下轻轻抚摸着她的脊背，“不客气啊小花……你是个好孩子，姐姐只是实话实说而已。” 夏也的手从脊背一直往上，摸到了小花枯黄干燥且乱糟糟的头发，她刚好想起来背包里带了梳子和发圈，“小花，姐姐给你扎辫子好不好？” “嗯！好！” 小花开开心心地从夏也怀里离开，挺直了腰，坐得板板正正，夏也小心翼翼替她把打结的头发梳开，然后一股一股编发，拿出粉色的发圈给她绑好，最后还把自己头上的蝴蝶结发卡取下来，给小花别在发顶。 “小花，你看看喜欢吗？” 夏也把镜子递到小花面前，小花瞬间激动地捂住嘴，一双大眼睛瞪得圆圆的，“夏也姐姐你的手好巧啊！扎的辫子真好看！蝴蝶结发卡好漂亮！谢谢夏也姐姐！” 小花盯着镜子里陌生的自己，忍不住抬手去触摸那个蝴蝶结发卡，下一秒，她忽然泣不成声。 “小花，你怎么了？” 夏也有些慌了，“怎么突然哭了啊？是哪里不舒服吗？” 咚！ 小花忽然回过头，一头扎进夏也的怀里，一双小手紧紧抱住她的腰，“夏也姐姐，你是第一个给我扎辫子的人……我从小没了妈妈，奶奶眼睛也不好，看不清楚，我自己也不太会扎……我以前总是羡慕其他小朋友，她们都有好看的辫子，就我没有……呜呜呜，夏也姐姐你真的太好了，如果你能当我妈妈就好了……” 哧啦！ 江沉忽然将车子急急刹住。 “不好意思，我刚刚分神了。我下车调整调整。” 江沉开门下车的同时，安然也跟着下去，车里只剩夏也和小花面面相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诶？夏也姐姐你看这是什么？” 小花眼尖地看到车后座下方滑出来一个小箱子，“这个怎么滑出来了？” “是因为刹车的惯性这箱子才从车座底下滑出来的，”夏也忙伏下身凑过去，“里面好像是一些书和杂志吧？” 小花正歪着头，一字一句地读着封面上的书名，“《强势宠妻：总裁别太撩》？夏也姐姐，你知道这是什么吗？” 小花读出那个书名的时候，夏也的脸“刷”地一下红透了。 “我、我也不知道，”她结结巴巴地把小花拉起来，然后把箱子重新推回到座位底下，“咳、那个、这是江沉的车，我们还是不要随便动他东西比较好。” 小花盯着她的脸，大眼睛里满满的好奇，“夏也姐姐，你怎么脸红了？” “咳……车里比较热。” “有吗？我觉得还挺冷的，”小花忽然一拍脑门，“对了夏也姐姐，你不是告诉我说江沉哥哥是总裁吗，那本书上也写着总裁这两个字，该不会是写他的书吧？那他还挺自恋呢，把这种炫耀自己的书随时放在车里。” “噗——” 夏也没忍住笑了出来。 第100章 人间理想 小花好奇，“夏也姐姐，你笑什么啊？你也同意我说的话吗？” “哪句话啊？” “江沉哥哥自恋这句。” “哈哈哈哈，”夏也笑得更激烈了，“是，我完全同意你的观点，他就是个很自恋的人。” 小花忽然收起笑，一本正经地盯着夏也，“虽然江沉哥哥自恋，但他是个好人，如果他没有对象的话，我支持你和江沉哥哥在一起。” ？？ 夏也怎么也没料到，这孩子居然化身小红娘了。要不是她早就认识小花，还真会怀疑她是江沉花钱雇来撮合他们俩的呢。 此刻的车外面。 江沉背对着车窗，一遍遍地深呼吸，他单手捂住胸口，拼命压制住那里狂热的心跳…… 其实，他一直以来的人间理想都是携一人终老。找一个自己爱的，也爱自己的人结婚，先过几年二人世界，等到妻子愿意了，就要一个孩子，最好是个小女孩，这样他每天下班回到家，一推门就能看见两个漂亮的女生出来迎接自己。而他会去吧台调制一杯鸡尾酒，举起酒杯，缓缓将杯中的液体摇匀，远远看着妻子给女儿搭配小裙子，扎辫子……准备去赴当日的晚宴…… 这样的画面，他曾幻想过无数次。 每一个夜深人静的夜，失眠的时候就会放任自己的思绪，一遍遍去幻想。 而刚才夏也给小花梳头发的那一幕，简直和他的幻想如出一辙。 心跳愈发失序跳动着…… 江沉抬头看向黯黑的远方，眼角有泪缓缓溢出，唇角却带着不可压制的笑…… “阿沉哥哥，你怎么了？” 安然被他这副样子吓到了，“你是不是开车太久身体不舒服啊？” 而江沉像是没听到，眼神继续深深望向远方…… 如果刚才车里的那幅画面，是属于他的，该有多好…… 可想到这里，江沉冷笑了一下。 这世界从来就没有“如果”…… 他是江沉，江氏集团的唯一继承人，机械心计划的负责人；而她是机械心计划的实验者，是属于他操纵的时世界里的一部分，现在甚至还有了崭新的身份：一枚可以致胜的棋子，一杆可以毙命的猎枪！ 他苦笑着摇头，试图把一切不切实际的幻想从脑海中摇走。 “走吧，回去，还有正事要忙。” 江沉对安然挥手示意，她急忙小碎步跟了上来。 咔嗒。 车门打开，江沉一眼便看到车后座相聊甚欢的小花和夏也，“在聊什么呢？这么开心。” 夏也忙否认，“没聊什么，江总赶快开车吧。” 小花偷偷观察两人的表情，暗自抿起嘴角悄悄地笑。 江沉颔首，重新启动车子。 果然，按照小花的指引，他们节省了很多时间，提前到达了目的地。 夏也一边拿出专业摄像机，一边将夹子型录音笔别在衣领，下车前还不忘叮嘱小姑娘，“小花乖啊，你在车里等着姐姐，饿了我背包里有吃的，渴了也有水，困了就在车后座睡，你就待在车里，哪都别去。” “嗯嗯！夏也姐姐放心吧，我哪都不去！” 安然在前座腹诽，“说得好像是你的车一样，你给那小孩安排得倒挺明白，问过阿沉哥哥意见了吗？” 还没等夏也回答，江沉就率先开了口，“夏也说的我完全同意，安然，你在车里照顾好小花，我和夏也准备下去蹲点了。” “啊？”安然惊了，“不带我吗？” “你又不是记者，而且这里环境比较差，你不太能受得了。你就待在车上吧，我和夏也足够应付林医生了。” “……好吧。” 咔嗒。 江沉和夏也双双下了车，手里拿着微型照明设备，寻了个隐秘的灌木丛躲进去，刚好就在林医生夜跑的必经之路旁边。 夜很深。 月色堪堪悬在枝头。 周遭的一切都寂静无声，江沉忽然仰起头，看着天边的光，幽幽说了一句，“今晚月色很美。” 夏也似乎并没有过度理解，只是接了一句，“确实。有月亮就代表着晴天，幸好不是雨雪天，恶劣天气林医生大概率不会出来跑步的，我们蹲点都蹲不到。” 江沉没做声，默默收回视线。 夏也端着手里的长枪短炮，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那条路，生怕放过任何一个人影。 “嘶！” 夏也忽然惊叫出声。 “怎么了？出什么事了？”江沉立刻转过头关切询问。 夏也指了指脚踝，“好像被什么蛇蚁虫兽给咬了。” “别动，我看看。” 哗！ 江沉利落地打开强光手电筒，单膝蹲下，另一只手稳稳扶住夏也，让她坐到自己屈起的那条腿上。 然后小心拉起她的裤脚，仔细查看伤口，“是蛇咬的，不过无毒。” “呼……不幸中的万幸。” 夏也喃喃着，看着眼下这个尴尬的姿势，正想从他腿上下来，却被江沉不由分说地按住，“乱动的话，伤口处的瘀血会扩散到其他地方，这蛇虽然无毒，但也说不准携带了什么病原体，所以要先消毒。” “……哦。” 夏也只能放弃逃跑的想法，乖乖坐在他腿上，看着他像变魔术一样地从口袋里掏出碘伏棉棒，甚至还有酒精棉球，纱布，和创可贴。 她不禁想起曾经在公司茶水间，被热咖啡烫到的那次，他也是这样替自己清理伤口…… “江总，您的小动物缘一定很好吧？” “嗯？” 江沉专心清理着伤口，甚至都没有抬头看她，“抱歉我没太理解你说的。” “你上次不是跟我说，之所以会随身携带消毒一类的物品，是因为你经常会在路边遇上一些流浪的小动物，它们常常带着伤，于是便养成了随身携带消毒棉棒的习惯，以备不时之需。” “嗯，然后呢？” 江沉依旧低着头，唇角却悄悄牵起一个不易被觉察的上扬弧度，一来是因为她居然记住了他们之间曾经发生过的小事和细节，二来是因为他敏锐地捕捉到，她对自己的称呼已经从“您”变成了“你”。 夏也全然不知道江沉此刻的心理活动，继续自顾自说着，“但我就不会经常在路边遇到小动物，更别说遇到受伤的小动物了，所以我才会问，你是不是小动物缘比较好？” 第101章 守株待兔 江沉颔首低眉，但仍旧难掩眉眼之间的好心情，“不错，按你这套逻辑的话，我的确很有小动物缘。” 江沉停顿了一下，把创可贴撕开，对准她的伤口准确无误贴了上去，还不忘用指腹对准，轻轻压了压，“就比如现在，我带的药就没浪费，又救治了一只小动物。” 夏也听出了言外之意。 加上此刻如此相近的距离，她不由得催生出某种错觉，仿佛这个人所说的每一句话，都是有意而为之。 他这个人并不简单。 她也清清楚楚地感知到，他并不简单。但他于她而言，就像是一股漩涡，吸引着她去探索。 夏也并不想逃避，而是接住了刚在他的话，“如果我也是一只小动物的话，最像哪一种呢？” “小白鼠。” 他立即给出了答案，甚至没有丝毫的犹豫。 夏也不置可否地点了点头，“确实挺像的，小白鼠在医学临床实验中最常见的实验动物之一，而我也是。” 他的心沉了一下。 两人的目光在黑夜里相遇，又匆匆分开。 谁都没有再说话…… 任由那一幕幕月光，洒落在两人的周身。 夏也忽然打破了这寂静，“江……江沉，你的病，情况如何了？” 江沉先是一愣。 一方面因为她对自己的称呼，忽然又变作了没有阶级地位之分的“江沉”，另一方面，他差点没反应过来她问的“病”指的是什么。 还好他迅速记起来，她所说的“病”指的是上次的抑郁症发作割腕事件，那是他穷尽毕生的经历，演技爆发的一场表演，一场骗局…… 一场只为她而设的骗局。 心脏深处隐隐作痛。 但这么多年来，商场的尔虞我诈，如斗兽场一般的掠夺厮杀，早就锻造了江沉口不对心的技能，他眉眼低垂，很自然地回答道，“去找心理医生做了几次咨询，开了几个疗程的药，现在情况还算稳定。” “虽然很不礼貌，但我还是想问一下，你是不是人们常说的那种‘微笑抑郁症’啊？” 江沉并没有反感她的询问，而是抬起眼眸，直视着她关切的目光，“是的，你说得没错。微笑抑郁症，也叫做阳光抑郁症，指的是一类比较特殊的抑郁症患者，表面看起来与常人无异，甚至外表看上去很开心，很阳光。但实际上，内心却在无时无刻不在体会着无助和伤感。” 夏也刚想问问他，是什么诱因导致的抑郁症，有没有什么有效的根治方案，但刚准备开口，就听见路那边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脚步声。 哒哒哒。 夏也急忙从江沉腿上站起来，低头检查好自己的录音笔，然后迅速戴好口罩，装作跑步的姿势就冲出了灌木丛。 江沉紧随其后，同样戴好口罩，追上她的步伐，与她一同跑步。 夏也压低了声音，对江沉交代—— “我们放慢步子，我往右一点，你往左一点，尽量多占一些空间，这样林医生从身后经过的时候，必然会因为空间不够通过而放慢脚步，甚至向我们打招呼麻烦我们让一让，这个时候，采访他的机会就来了。” 江沉不由得赞叹，“果然是采编部的优秀员工，专业能力和随机应变能力都很强。夏记者，加油，我看好你，一定要拿下这次的采访。” 夏也勾了勾唇角，“只要江总别给我画大饼，答应我的加薪和奖金都兑现，兴许这采访还能成。” 江沉也笑了，“放心，我对你说的话从来都不是画饼。凡是入你耳的，我皆会说到做到。” 哒哒哒，哒哒哒。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在他们身后倏然停止，江沉和夏也默契地互相对视了一眼，果然如他们所料，身后传来了一声礼貌的问询—— “两位抱歉，麻烦让一让路，感谢哈。” 夏也率先转过身，快速打量。 那是一个瘦瘦高高的中年男人，他身穿青色的中式盘扣衫，肤色黝黑，眼尾处的皱纹呈扇状分散，戴了一副半包边的眼镜，整体的装扮难掩学者气质。 “请问您是林医生吗？” 中年男人明显目光一凛，他立刻低下头，不与夏也对视，“不好意思，你认错人了，麻烦让一让。” “林医生，我是希亚新闻网的记者夏也，请问您二十年前在那场瘟疫里明明立了功，又为何后来退隐深山，从此不再出医了呢？” 中年男人身形一滞，他果断停下脚步，不可置信地盯着她，“你刚才说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夏也，”她十分礼貌地复述道，“是希亚新闻网的一名记者。” “你的爷爷叫夏远松？” “对，我的爷爷是叫夏远松，林医生认识他吗？” 林放的眼神忽然变作冰冷，嘴唇不住地打着颤，脚步也有些踉跄，边倒退边自言自语，“不……不可能……这不可能……” 夏也看着林放反常的举动，不禁升腾起不好的预感，但她还是选择推进正事，“林医生，请问您能接受我们希亚新闻网的采访吗？” “不可能……这不可能……” 林放继续倒退着，摇着头，忽然一个转身，加速跑开。夏也急忙追上去，江沉也紧随其后。 跑着跑着，夏也渐渐有些体力不支，心脏加速跳动，呼吸开始不畅，幸好江沉平日里有健身的习惯，依旧紧紧跟住林放。 山路崎岖，加上夜黑风高，路上的能见度很低很低。 “啊！” 忽然，林放脚下踩空，眼看就要掉入山路旁的悬崖。 幸好江沉眼疾手快，一个箭步冲上去，在千钧一发之际伸手拉住了他。 林放惊魂未定，嘴唇止不住地打颤，“谢……谢谢你啊，年轻人，辛苦你把我拉上去吧。” 江沉却僵持住，动作上未移动分毫，“林医生，如果您答应我们的采访，我就立刻把您拉上来。” 林放明显没料到会是这样的转折，“那如果我不答应呢？” 江沉抓握住他的手忽然松了松，轻轻抿嘴笑，“不答应的话，我这只手可就不太听话了，至于会不会有力气把您拉上来，这都说不好。” “这位年轻人，我与你素不相识，何苦要为难我呢？” 第102章 尘封多年的秘密 林放目光凛凛，与江沉对峙。 “林医生，您说得太对了，”江沉回敬着他的目光，言语淡定，“我也并不认识您，你我仅仅是萍水相逢，我也并没有义务拉你一把，救你于危难之中。至于你掉下去的后果，无论是粉身碎骨，成为明天的新闻头条，还是残存一丝呼吸，苟活到有村民发现，这都无法预测。” 江沉明显感觉到，他抓握住的林放的手，有明显的颤抖。于是他微微一笑，乘胜追击—— “林医生，相逢即是缘，”江沉打量着他手上和脖颈处的串珠，不禁莞尔，“想必林先生也是有信仰的人，缘来了，岂有挡在门外的道理？” “你——” 林放败下阵来，摇摇头，语气弱下来，央求道，“年轻人，我答应你的采访，拜托你把我拉上去吧，谢谢。” 江沉稍稍用力，更加紧地抓握住他的手，“您刚才所说的话，我都已经录下来了，防止您耍赖。” “哎……你放心吧，我一口唾沫一个钉，绝不耍赖。” “好，林医生抓紧了。” 江沉猛一用力，将林放从悬崖边拉了上来。 这时，夏也从身后追了上来，她气喘吁吁地拿出药瓶，吞下一颗，然后弯着腰深呼吸了好几下，这才把气喘匀，“林医生，我保证不会耽误您太多的时间，也不会问您任何隐私性的问题，我会充分尊重您的个人意愿，请您答应我们的采访吧。” 林放垂眉低头，叹了口气。 “哎……你们跟我来吧。” 林放摆了摆手，示意他们跟上来。 江沉做出了一个拦住林放的手势，“林医生，要去的地方远吗？我有车，是否需要载您前往？” “不用，就几步路的事儿。” 林放指了指前面，“你们年轻人的腿脚比我利索多了，走着过去根本不成问题。” 夏也对江沉使了个眼色，两人与林放并肩走在路上，本就不宽敞的小路显得更为拥挤。 “两位年轻人啊，”林放停住了脚步，实在是哭笑不得，“我都已经被你们左右夹击了，指定逃不掉，你们能不能适当地给我让开些位置呢？我都有点走不开了。” “哦，好。” 夏也和江沉不约而同地往旁边让出了些位置。 十几分钟后。 三个人走到了林放的住处。 那是一所深山中的砖瓦房，独门独院，山林掩映，林放拿出钥匙，打开木门，招呼夏也和江沉进屋后，特意煮上了一壶好茶，给他们一一斟满茶杯。 “林医生，请问我们可以开始采访了吗？”夏也礼貌询问。 林放招了招手，示意他们尝尝茶，“开始吧，咱们边喝茶边采访，不用拘谨。” 夏也先是问了一些林医生曾经在抗疫一线力挽狂澜的事迹，然后待他放松警惕后忽而切入正题—— “林医生，当年您为何在抗疫成功后突然功成身退？” 林放端着茶杯的手明显抖了一下。 洒出来的热茶烫到了他的皮肤，夏也忙给他递了一张纸巾，“林医生，您没事吧？” “没事没事，谢谢啊，”他道了谢，却并没有接过那张纸巾，而是坚持端着茶杯送到嘴边，呷了一口热茶，“夏记者，我可以回答你这个问题，但在此之前，我需要确认一下，你刚才说你的爷爷叫夏远松，是真的吗？” “千真万确，”夏也隐隐觉得有些不安，“您和我爷爷是不是早就认识？” “嗯，”林放再次叹气，“我和夏博士可谓是志同道合的朋友，奈何当年一念之差，哎……” 夏也的心脏忽然像是被一只手紧紧攥住，呼吸再次变得困难，她努力深呼吸，调整自己的情绪和语气，但说出来的话还是染上了颤音，“林医生，难道您当年选择退隐江湖，是与我爷爷有关？” “不错，”林放再次轻呷了一口茶，缓缓把杯放下，“你这孩子挺聪明的，只不过啊，我接下来说的这些话，未必能成为你采访的素材。” “林医生，您这话是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即使我说了，你也未必有勇气把这些素材写出来，公之于众。” 夏也偏执道，“林医生您尽管说吧，就当是我作为爷爷的晚辈，了解一些关于他生前的事迹。” “生前？” “对啊，爷爷生前。我说的有什么不对吗？” 林放愣了愣神，转而恍然大悟地笑了，“也对，毕竟这世上所有人都以为他过世了。” 夏也的心咯噔了一下。 她瞪大了眼睛，屏住了呼吸，听着林放娓娓道来。 而这时，一旁的江沉暗暗把手伸进了口袋…… “二十年前，那场瘟疫来势汹汹，不瞒你们说，那次的表现，与这次还未完全定型的流感十分相似。病毒在后期都会去攻击心脏，并且无药可医，最终导致大规模的死亡……” 这些话，都清清楚楚地记录在了夏也的录音笔里。 “我很幸运，作为抗疫一线的医护人员参与其中，与你的爷爷夏远松，也就是夏博士，作为战友并肩努力。但很遗憾，我们的研究速度远远比不上病毒的扩散速度，越来越多的人死于病毒性的突发心梗……” 说到这里，林放忽然情绪失控，掩面而泣。 夏也的眼里隐隐泛起泪光。 江沉急忙起身，拿起茶壶，以添热水为由，起身离席。 此刻的夏也沉浸在悲痛的情绪中，根本没有注意到，江沉在添热水的时候，偷偷从口袋里拿出一小袋药粉，迅速倒入水中。 那药粉立即化开，完美溶于水中，不留一丝痕迹。 他回来的时候，小心为两位添上热茶，“再喝点吧。” 林放和夏也纷纷举杯。 江沉也同样举起杯子，看似是在啜茶，实则目光紧紧盯着夏也手中的茶杯，确保她真实地喝了下去，才算是松了口气。 林放继续说道，“正当我们以为这一切都是大自然的惩罚，我们做再多也无力回天的时候，转机却悄悄降临，有一位超级免疫者出现了！” 夏也的情绪立刻被调动起来，“这位超级免疫者是谁？” 第103章 超级免疫者 江沉再次起身，为两位斟茶。 夏也端起茶杯，向江沉点头以示谢意，然后眼神紧盯着林放，生怕错过任何一个有价值的信息。 而林放的表情似乎很为难，很纠结，他一直低着头，不敢直视夏也，一口接一口地喝着茶，许久才开口，“那位超级免疫者，就是你已故的母亲……” 啪！ 夏也手中的茶杯摔在地上。 碎裂的紫砂，飞珠溅玉，夏也急忙弯腰去捡拾碎片，甚至都没注意，指腹已然被划破，丝丝鲜血汩汩渗出…… “我的母亲……” 当江沉给她包扎伤口的时候，伤口按压时传来的疼痛才使得她的思绪回到现实，“她是超级免疫者？那她当年的死是不是与这个有关？” 林放沉痛地点头，“是的，当年你的母亲作为志愿者参与抗疫计划中去，她的血样检测报告显示，该采样体携带有超级抗体，她的血液即使稀释一万倍，仍然能杀死百分之九十的瘟疫病毒。一时间，整个医学界都震惊了！” 夏也听闻，身体不受控制地发抖，“然后呢？医生们对她做了什么？” “抗疫组织立刻与你母亲签署了实验者协议，就是用你母亲的血液来提炼超级抗体疫苗……”林放越说下去声音越小，言语中透露出难掩的心虚，“可是后来因为提取操作不当，所以导致……导致了她突发急性血管栓塞，取样的微型支架随着血液流动，却不幸堵住了大动脉……抢救无效……你的母亲去世当天，你父亲因承受不住压力，吞药殉情，追随你母亲而去了……” 夏也用力深呼吸，尽最大努力保持着清醒，“是谁和妈妈签署的实验者协议？是谁害死了我妈妈！也间接害死了我爸爸？” 林放双手合十，声音哽咽，“孩子，是你爷爷代表抗疫组织亲自签署的协议……” “我爷爷？” “嗯，没错。” 都已经说到这份上了，林放也不再藏着掖着，“后来，你爷爷作为家属，替你的母亲签署了遗体捐赠同意书。首先你母亲的血液经过稀释，造出了第一批次的疫苗，然后，医生们取出你母亲的骨髓，将造血干细胞成功分离，经过长达两年的时间，研制出了可以投入临床医疗使用的，一直迭代的疫苗。” “林医生刚才说，这世上的人都以为我爷爷过世了，您的言外之意是？” “言外之意就是……你的爷爷，他并没有真正地死亡……他，还活着。” 他还活着…… 夏也把每一个字都清清楚楚地听进了耳朵里，却觉得眼前越来越黑…… 耳膜轰鸣作响…… 世界很喧嚣，喧嚣到浪涛起落，翻涌奔腾；同时又很安静，安静到一泻千里，波澜不惊。 她孤孤单单一个人，面对着这世界上的风起云涌，日月浮光，春华秋实，雨雪霖露…… 她的身影摇晃了几下，虚弱地倒向地面。 “夏也！！” 江沉的手臂及时接住了她。 “林医生抱歉，我们先告辞了。” “哎哎，小伙子你一定把夏也安全送到医院啊！” 江沉用公主抱的姿势一路快跑，往自己车的方向跑去。 夏也做了一个长长的梦…… 恍惚间，又回到了那年的春天…… 爷爷从医院回来，忍着眼泪，告诉她爸爸妈妈都没了，都去了天堂……那时的她撕心裂肺地哭喊，求爷爷把爸爸妈妈变回来…… 爷爷摇着头，搂着她，无声哭泣。 后来，在葬礼结束的时候，夏也扯了扯爷爷纯黑色布衫的衣角，仰着头，努力把眼泪憋回去—— “爷爷，爸爸妈妈真的是出车祸去世的吗？怎么来了那么多穿白大褂的人呐？肇事司机抓到了吗？” 爷爷哭着抱住她，却没有回答。 于是，这个未被回答的问题，就这样过了十八年…… 直到今天，她才终于知道真相…… 梦里梨花四散，一束一束的春暖花开，却像极了一树一树的白雪皑皑…… 江沉把夏也放到车后座，让小花搂着她，防止掉下去。他根本不去理会安然的疑问和不解，紧急回到驾驶座，将油门一脚踩到了底…… 叮！ 手机上弹出一条消息。 江沉单手握住方向盘，单手滑开消息详情页—— “江总，我忘了交代：那个药已经升级过了，一次就见效，除去指定患者以外，对其他人均无毒无害，您可以放心拿取。” 叮。 又一条消息弹出—— “江总，关于林放的这一场局中局，我安排得如何？还合您心意吗？” 江沉并没有回复其中的任何一条，看完就直接把手机按灭，反扣在了置物板上，此刻他的心情莫名烦躁，紧张，担忧…… 车后座上小花压抑地低低啜泣，一声一声传入耳中。 这一枚棋子，似乎正在按照他的排兵布阵行动，甚至超出了预期。可不知为什么，他并没有想象中的那种即将抵达胜利的喜悦…… 他的心脏忽然痛得无以复加…… - “不好了！裴医生晕倒了！” “快叫人啊！” 封闭的室内，每日一检的医护人员进来例行检查时，发现裴一诺倒在地上不省人事，急忙派人把他抬上救护车，一路疾驰送到了医院。 - 很巧，裴一诺和夏也被安排到了相邻的两张急救床位。 各种仪器的声音此起彼伏。 医生和护士忙前忙后，手里不停操作着…… 江沉在急救室门外，背倚着墙面，捂着头，缓缓蹲了下去…… - 反人类组织基地。 仿生人首领怒气冲冲地掀翻了会议室的桌子，勃然吼道，“你说什么？那个夏也正在急救室抢救？情况很不妙？如果夏也一直无法脱离危险，这不是摆明了给他们创造移植机械心脏的机会吗？！” “属下无用，请首领责罚。” “责罚有个屁用！现在的当务之急是要阻止机械心移植手术！夏也被戒备森严地保护起来，我们根本找不到机会下手。唯一的方法就是……把evil021杀了，把那颗机械心毁了，一了百了，从源头解决问题。” “报告首领，根据最新定位数据显示，evil021目前已处于失联状态，定位未知，不知去向。” 啪！ 仿生人首领将陈列柜的玉石摆件狠狠地摔碎在地。 “evil021居然不知去向？你们干什么吃的！” 第104章 裴一诺昏迷 那几个下属急忙双膝跪地，被吓得瑟瑟发抖，“首领息怒，您想怎么责罚我们都可以！” “我是一定要责罚你们这群榆木脑袋的，但不是现在，”仿生人首领眯着眼睛，咬牙切齿地问，“evil021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关闭定位信息的？” “回首领，三小时前。” “他最后一次数据传输，显示的电量是多少？三小时大概能走多远？” “回首领，evil021最后一次数据传输时显示的电量为百分之六十，三小时的话，他大概早就已经没电了，可能正已经晕倒在某个地方，强制开启了休眠模式。” “给我找！” 仿生人首领勒令道，“就算挖地三尺，也要给我把evil021找出来！然后直接带回来，我要亲眼看着他被扔进炼钢炉！” “属下遵命！” - “医生！患者夏也眼球动了！” “继续加大电流！电击准备……三，二，一，来！” 经过了不知多少次的努力，夏也总算脱离了危险，缓缓睁开眼，重新恢复了意识。 “我……这是在哪？” “急救室。” “是谁……生病了吗？” “姑娘，是你生病了，昏迷了好久，我们费了老鼻子劲才把你救回来的！” “哦……谢谢。” 夏也茫然看着天花板，满眼的雪白，她似乎产生了些许脑雾的症状，一时间想不起来晕倒前发生的事情，于是她闭上眼，努力回忆着…… 慢慢地，她开始记起一些事情—— 她记得自己坐上了江沉的车……记得半路遇到了小花……记得和江沉一起躲在灌木丛，被蛇咬伤，江沉给她包扎……还记得他们合力去追赶林放，终于成功拿下他的采访…… “嘶……” 夏也的头忽然针扎似的疼了一下。 她本能地抬起手，试图抚摸额头，可指尖掠过视线的一瞬，她看到了指腹上那块愈合不久的结痂。 那些声音，那些画面，忽然一瞬间涌入她的脑海…… 她什么都想起来了！ 林放对她说的所有的那些旧事！ “裴医生还是昏迷不醒……怎么办啊……” 一帘之隔，夏也清楚地听到隔壁床传来的声音，她确定自己没有听错，便抬手撩开帘子，虽然看到的只是侧脸，口鼻处还插满了管子，她也能一瞬间判断出来—— 这个人就是裴一诺！ “医生，不好意思啊，请问裴一诺情况怎么样了？” “诶？小姑娘你认识他啊？”医护人员全副武装，一点裸露的皮肤都看不见，“裴医生情况不是很乐观，一直处于昏迷状态，高热不退，还伴有偶尔的抽搐。” “医生您知道他得的是什么病吗？” “哎，我们初步诊断是新型流感，但目前并没有确切的结果出来，只能是怀疑……”医生说到这里叹了口气，“哎，对不住了啊姑娘，本来应该把裴医生单独安排在一屋的，但我们这边医疗条件不是很好，急救室紧缺，只剩这一间，所以只能委屈你和他一起……” 夏也连连摇头，“没关系的，我不介意。别说是还没确诊，就算确诊了他患有新型流感，我也会选择和待在他同一间急救室的。” 旁边有护士小声问道，“你是不是夏也夏记者啊？” 夏也点点头，“是的，你认识我吗？” “嗯！我很喜欢你的采访，尤其是上次你给裴医生做的独家专访，真的很棒很优秀！” “谢谢啊，”夏也没有闲情逸致过多攀谈，“请问医生，如果裴医生依旧昏迷不醒的话，咱们这边会给出什么治疗方案呢？” 医生叹了口气，“大概率会转院治疗……” 正说着，一位行色匆匆的医生走进来，以例行检查为由，从夏也的手臂处抽了一管血。 因为这里是医院，所以夏也并不觉得有任何不妥。 - 英国。 一面巨大的落地窗前。 轮椅上的老者颤抖着枯槁的双手，缓缓地屈握成拳，嘴唇打着颤，刚准备说话，口里的假牙都差点掉了出来，“老夏，现在真的没有其他的办法了吗？” 夏远松点头，“是的江董，你也接到了那边医院发来的血样检测报告，夏也是新型流感的超级免疫者。目前来说，要想保住裴医生的性命，只能像十八年前那样，抽取超级免疫者的骨髓，分离出造血干细胞，直接输入他的体内。而夏也目前的身体状况，势必经受不住如此的折腾，一旦捐献了骨髓，就意味着命不久矣……我们必须同时进行机械心移植手术。” 说到这里，夏远松深深叹了口气，“这……就是目前唯一的方法。” 江莱仁看向窗外，乌云黑压压的一大片，阴雨连绵。 他沉默了许久，颤抖着嗓音问出最后一句话，“这种情况下，会不会增大机械心脏的排异反应？” 夏远松如实回答，“理论上来是不会的。但手术中的一切都是未知，我也无法提前承诺任何事情。只能勇敢地去尝试。” 江莱仁忽然转过头，颤抖着手按下轮椅移动键，缓缓挪到夏远松面前，直直盯着他，“老夏，我和你托个底。只要你能做到将这颗机械心脏在夏也身上的排异反应降到最低，然后再把这颗心脏成功移植到我的身体里，事成之后，我把名下的财产分你一半。” 江莱仁见夏远松没回应，再次按下轮椅移动键，挪到保险柜旁边，指纹解锁，将里面的一份文件递给他，“这是财产转移合同，你先过目。” 夏远松接过来，迅速扫视完，果真如他所说。 看来，江莱仁是真的铁了心要活下去…… 夏远松合上文件，重新递回到江莱仁的手中，“放心吧江董，只要有我在，定会竭尽全力保你性命。” 江莱仁不住地点头，“老夏，多谢了……” - 反人类组织基地。 “禀告首领，我们已经发现evil021的动向！” 第105章 历史重演 仿生人首领激动不已，“evil021在什么地方？立刻给我把他抓回来！” 下属答道，“在海边的一处废弃厂房里，我们应该很快就能把他带到您的面前。” “好！抓回来重重有赏！” - 医院。 一位遮盖得严严实实的白大褂女士匆匆进了急救室，径直走向夏也的床旁边，“夏女士，我是希亚市抗疫组织的特派员，有件事急需与你，不知道你有没有时间？” 她的声音很小，说完还不忘看一眼裴一诺那边。 夏也把胳膊从被子里伸出来，支撑着上半身斜靠在床头，“我有时间，有什么事请说吧。” 白大褂女士递给她一份协议。 夏也接过来，看到封面上写着这样几个字—— 超级免疫者授权协议。 她先是一愣，随后迅速反应过来，惊恐地抬头看向那位女士，“这是什么意思？” “夏女士，目前新型流感正高速传播，患者死亡率急剧上升，越来越多的人死于流感并发症——心肌梗死。我们的抗疫计划十分需要您……” 她一瞬间想到了妈妈。 想到了林放对自己所说的那些往事……只是没想到，她自己也是超级免疫者。 历史的车轮滚滚向前。 却总有相似或相同的两道痕迹。 夏也下意识地看了一眼隔壁床的裴一诺，那张峻毅的脸惨白惨白……她努力让自己保持着冷静，但指尖还是止不住打着颤…… “你们需要我做什么？” 白大褂女士微微低下头，言语诚恳，“希望您能成为志愿者，捐献自己的血液，以及骨髓造血干细胞，为整个抗疫之战提供最强有力的武器……” 她的呼吸蓦然急促起来。 消毒水的气味充斥鼻息之间。 每一个音节，都清清楚楚地传入她的耳中，犹如山崩海啸般，在她的身体里炸开。 一旦成为了志愿者…… 她即将迎来和妈妈一样的命运和结局吗…… “咳……咳咳咳……” 隔壁床忽然传来一阵微弱的轻咳，紧接着是一声羸弱的呼唤—— “有人在吗……” “糯米团！你醒了？” 夏也伸长了手臂，撩开横亘在两床之间的帘子，看着脸色苍白如纸的裴一诺，毫无防备地，眼泪就止不住地流了下来…… 才一天，他的眼窝就显得有些凹陷了，眉眼之间也没了神采，嘴唇干裂无血色，他用力吞咽了一下口水，润了润喉咙，声音满是哽咽—— “小也……你怎么也来医院了？是心脏又不舒服吗？还是你也被传染了？咳！咳咳咳咳……” “糯米团，你先不要说太多话，”夏也看向白大褂女士，“能否请您先回避一下？我有些话要单独和他说。” “好的好的，我这就出去，你们慢聊。”白大褂女士急忙推门离开，把空间单独留给他们俩。 夏也努力把眼泪憋回去，可一侧过脸，看到气息奄奄的裴一诺，眼眶里再次蓄满泪水…… “糯米团，你别担心，我一定会救你的……” 裴一诺虽然处于很虚弱的状态，但夏也的这句话，还是立刻就引起了他的警觉，“小也，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就是字面意思啊，”她佯装欢笑，故作轻松，“糯米团你可别忘了，小时候你被那些坏小孩扔泥巴的时候，可是我帮你把他们赶走的！” “所以呢？”裴一诺低声问她。 “所以长大了也一样的，我也一样会帮助你，会救你……就像你无数次的站在我这边一样，我不会让你有事的……” 夏也的话带着内心深处的混响，一字一句，扎根在他的心里。 裴一诺隐隐觉得哪里不对，他用力转过头，看向她，“小也，你手里拿的是什么？” “没，”夏也急忙把手里的协议藏在身后，“没什么。” “给我看看。”裴一诺继续坚持。 “真的没什么。”夏也故作淡定地挤出一抹笑，那笑容却比哭还难看。 裴一诺却更笃定了，“小也，你从小就一直没变，说谎的时候眼神会飘忽，上牙齿会紧咬下唇，眼睫毛也会不停地抖啊抖。所以，你骗不了我的，说实话，手里拿的到底是什么？” 她拼命把那一小沓协议死死藏在背后，不停地摇着头，声音里染上哭腔，“糯米团，你不要问我了，我不会告诉你的……总之，总之你祝福我就对了，我要做一件很骄傲很自豪的事情……” 不良的预感升起在裴一诺的心里，他用尽全力掀开被子，试图下床去到夏也那边，然而却因肌肉严重无力导致体力不支，整个人重重摔在地上。 “糯米团！” 夏也急切地下床，却没注意手背上还插着输液的针头。 “嘶……” 猛然的拉力使得针头遭到严重拉扯，皮下的血管传来一阵刺痛，夏也咬咬牙，将手背上的针头一下子拔掉。 鲜红的血珠一颗一颗冒出。 她急忙冲过去，双手拉住裴一诺的手臂，试图把他扶起来。 “糯——” 结果，第一个字刚说出口，就被他拉进怀里。 “小也……” 裴一诺的声音彻底哽咽了，“告诉我，你到底要做什么……” 熟悉的体温缓缓熨帖着心脏。 夏也一步步高筑的心墙，忽然没由来地破了防…… “糯米团，我……我要去当志愿者……” “什么志愿者？”裴一诺大概猜到了些什么，他的情绪忽然就有些失控，“小也你说啊！你要去当什么志愿者？” “我……” 夏也用手肘戳了戳他，示意他松开自己，然后走到床上拿过那沓协议，递给他。 裴一诺几乎是全身颤抖着看完整个协议。 再次将目光投向夏也的时候，那眼神里全是泪光。 “超级免疫者……” 他刚想哭，却又笑了，停顿了几秒后再次泪眼婆娑，“小也，你居然是超级免疫者……” 夏也看着躺在地上又哭又笑的裴一诺，一时间有些不知所措。 裴一诺平躺在地面，眼睛直直盯着天花板，像是要把那里看出一个洞。 许久，他终于再次开口—— “小也，这是上天对你的馈赠，这场新型流感注定会形成新的瘟疫，但你可以幸免。患有心脏病的你已经那么辛苦了，你成为超级免疫者，就可以免于这次的灾难。但是小也——” 裴一诺忽然话锋一转。 第106章 一场谋杀 “小也，你不要签署这份协议。” “为什么？” “你不需要当大英雄。你只需要保护好自己，就够了。” 夏也摇头，“可是我本来也活不了多久，如果我不捐献血液和骨髓，就会有更多的人遭受病痛的折磨！就会有越来越多的，甚至不计其数的人，死于这场瘟疫！如果我不救，我的良心一辈子都过不去！” “可是你有为自己考虑过吗？” 裴一诺忽然抬高了声音，歇斯底里，近乎咆哮，“你的心脏病已经折磨了你那么久，好不容易熬到了换心手术即将进行，你却要签这个破志愿者服务协议，你到底想不想活下去了？你就算自己不想继续自己的生命，拜托你也考虑考虑关心你的人的感受！” 夏也怔住了。 她眼含着泪光，看着近乎失态的裴一诺，睫毛不住地轻颤。 在她眼里，裴一诺从小到大都是温文尔雅的谦谦公子形象，言语轻柔，举止儒雅，遇事不慌不乱，待人接物得体大方。 这是他第一次生如此大的气。 “糯米团……” “你不要叫我糯米团！”裴一诺的声音已经嘶吼到沙哑，“你要是真把我当糯米团，你就不会不顾自己死活，背着我去签这个破志愿者协议！” 夏也泣不成声。 裴一诺躺在地上，同样泪流满面。 与此同时，门外的江沉，将耳朵贴在门板上，清清楚楚地听到了他们两个的对话。 他眉心紧蹙，下一秒忽然抬手按住胸口，似乎在忍着某种疼痛。 江沉一边后退一边拿出手机，直到去了隐蔽处，确定四下无人后，这才拨通了一个号码—— “喂，我外公那边有什么动向？” “回江少，江董这边已经同意机械心实验者、也就是夏女士，尽快进行机械心移植手术，并决定与夏博士签署财产转移协议，只要夏博士保他顺利拿到那颗机械心脏且将排异反应降到最低，甚至为零，江董便会把名下所有的财产的一半转给夏博士。” “好，我知道了。” 他复又拨通另一个号码—— “血液化验结果如何？” “回江总，您上次通过茶水给夏小姐送入体内的免排异反应因子已经生效，我们按您的吩咐又将三倍剂量的免排异因子注射到她的体内，目前皆已生效，且夏小姐反应良好。” “好，”江沉追问，“这样的话，是不是就可以确保机械心移植手术免除排异反应？” 电话那边回答道，“虽然不能百分之百确定，但夏小姐在接受机械心移植手术的时候，大概率不会产生任何的排异反应了。” “嗯，了解。” 江沉挂了电话，心里已经隐约意识到，这场棋局，他就要赢了。 只要夏也的机械心移植手术没有排异反应，那么外公就会彻底放下警惕，带着满心的喜悦，带着重获新生的希冀，请夏博士把那颗心脏移植给他……而江沉安排的人会在那颗机械心上做手脚，只要移植给外公，他对应的血型会与机械心上的那种特殊因子产生严重的排异反应，从而衰竭致死…… 是的，这是一场谋杀。 这场谋杀，并不是因为那只小白鼠的死去……其实早在那只小白鼠之前，在江沉的母亲去世的时候，他就已经起了杀心…… 小白鼠只不过是导火索…… 是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记忆中，一个久远的傍晚，那天是母亲节，他们班的老师给孩子们提早放学，让他们带着在手工课上亲手做的礼物，回家给妈妈一个惊喜。 小江沉做了一张立体贺卡，上面歪歪扭扭写着母亲节的祝福语。 但当他回到家的时候，他蹑手蹑脚准备走去妈妈房间的时候，刚走进别墅大厅就听到外公房里传来一阵激烈的争吵—— “江沉就是个杂种！你还留着他干什么？他的亲爹到现在都当缩头乌龟，躲着不敢来见我！他都没有勇气和担当来我们家提亲，你还把他的骨肉养到这么大！你图什么？” 江沉的母亲泣不成声，“爸，我们是相爱的！他不来提亲，是因为害怕你！不是因为没担当！” 江莱仁冷笑一声，“相爱？害怕我？呵呵，怕我会杀了他不成？那更是个怂包了，嘴上说着爱你，实际为了你却连命都不敢拼，你跟了他也不会有什么好日子过。趁早死了心吧，我找人把江沉安排送到管家的远房亲戚家里养着，你听我的安排与安氏集团的大公子成婚，到时候你想要几个孩子就生几个，我保证都替你养得好好的。不比这个小杂种强一万倍！” 江沉的母亲忽然止住了哭声。 她冷冷地笑着，像是在自嘲，像是在酝酿着某种决定…… “爸，这次我不会再听您的安排了，对不起……” 说完，她朝江莱仁深深鞠了一躬，然后快速冲出房门，径直冲向电梯，直接按到了顶层。 天边晚霞漫漫，残阳如血。 小江沉手捧着贺卡站在别墅的后花园里，看着从顶楼跳下来的妈妈……她睁着眼，满嘴满身的鲜血…… 那一刻，世界忽然变得好喧闹，管家和阿姨们的呼喊声，救护车的鸣笛声，外公的哭泣谩骂声…… 不绝于耳…… 世界又忽然变得好安静，静到仿佛只剩他一个人，无声的风，无声的光，夕阳一寸一寸没入地平线…… 那一天，他永远地失去了妈妈。 他一直在等着外公把他送走，但外公却并没有把他送走。也许是因为妈妈的死吧，他变成了唯一血脉的延续…… 江沉从很小就知道，他只是个杂种，从来都不是外公的第一顺位。 只因为别无选择了，只因为他是江氏的唯一血脉，才会留下他…… 记忆收回。 昏暗无光的储物间。 江沉用力地抓握住掌心里的手机，眉眼之间没有一丝胜利的喜悦。那黯淡的目光里，全是化不开的痛苦…… 第107章 相见不相识 时间的维度无限变换着，无数个人的轨迹在不断交织与重叠…… 空荡荡的急救室。 夏也和裴一诺并排躺在冰冷的地面，裴一诺的呼吸越来越急促，声音越来越微弱，“小也，我从来没有求过你任何一件事，这次就当是我求你……求你不要签那份协议……” 夏也没有反驳，只是静静听着。 “求求你自私一点，没有必要去当什么大英雄……就算你当了志愿者，也不会立竿见影地救治其他人，任何科研或者医疗计划都是需要时间成本的……” “糯米团，你说的这些我都知道。我也想过，干脆自私一点算了，什么都不去管，什么都不去想，就只为了自己……但糯米团你知道吗，我的妈妈在早二十年前那场瘟疫里就已经为我做出了表率，她把超级免疫的基因遗传给了我，就好像把某个看不看摸不到的接力棒隔着时空递给了我……” 夏也哭着哭着就笑了，“谁说死亡就一定是生命的终点，我帮助的人会带着我身体的一分子活下去，我觉得这会是我最好的结局……” 裴一诺早已泪流满面。 他隐隐感觉到心脏倏然收紧，胸口桎梏，闷得透不过气…… 耳膜先是轰鸣，而后世界变得异常安静，眼前也一阵阵的发黑…… 在他彻底失去意识之前，听到的最后一句话是“糯米团，你可是最厉害的大医生，一定要好好活下去……连我的那份，一起……” 在那之后，他就彻底昏迷过去。 夏也撕心裂肺地哭喊着，医生们焦急地前来抢救…… - 希亚市机场上空。 一架从英国来的飞机正缓缓下降高度，最终落在机场轨道，不断滑行。 彻底停稳后。 一位头发花白的老者从飞机斜梯上走下来，径直上了早就等在接机大厅外面的专车…… - 急救室。 各种器械音终于安静下来。 裴一诺虽然脱离了危险，但夏也从医生那里得知，他的情况并不好，病毒已经彻底瓦解了他的免疫系统防线，正在猛烈攻击他的心肌细胞…… 如果不能尽快得到救治，很有可能会像其他患者一样，突发心肌梗死，不治身亡。 夏也没有一丝一毫的犹豫，把白大褂女士叫过来，直接翻到协议的最后一页，提笔，在甲方的位置，一笔一划，郑重地写下自己的名字。 哗。 签完协议的一瞬，急救室的门被缓缓推开。 夏也顺着脚步声望过去，一位身着格子外套，头发花白的老者正缓缓向着她走来。 那是一张她从未见过的脸。 白大褂女士见了他，恭恭敬敬鞠了一躬，“夏博士您好。” 老者微笑着点头回应。 白大褂女士自觉地退了出去，离开的时候还不忘把门小心关上。 “您好，请问您是找我吗？” 夏也礼貌地开口询问，老者似乎很紧张，很忐忑，很不安，双腿颤颤巍巍地往前走，原本垂在腿侧的双手一时间无处安放。 “是、是的。” 老者仅仅回答了她两个字，却仿佛用尽了身体里的全部力量。 “请问您找我是有什么事吗？” 夏也觉得有些奇怪，自己从未见过眼前的这位老者，却好像有一种莫名的、久远的熟悉感。 老者张开嘴，有些干裂的嘴唇不住地发抖，眼底深处蓄满了浑浊的泪水。 “我……我是抗疫组织派来的医学博士，我姓夏，”老者说到这里忽然停顿了一下，犹豫了许久，才缓缓吐出剩下的几个字，“叫夏远松。” “夏远松？！” 果然，夏也的反应和他想象中的如出一辙，她听到这个名字，整个人惊慌失措—— “是哪几个字？” 老者似乎早就预料到了她会这样问，几乎是在她话音刚落下的同时就缓缓答道，“夏，是夏天的夏；远是远方的远；松是松柏的松。” 夏也觉得心脏就要跳出来了。 为什么眼前这位老者会和爷爷有着一模一样的名字？！ 但他的脸和五官，却和爷爷长得完全不一样…… 她下意识地死死攥住被角，咬紧下唇，眼神飘忽不定，“很巧……我已故的爷爷，也叫这个名字，同名同姓，同音同字。” “是很巧。” 老者的声音也颤抖着，他努力让自己保持淡定，“我来接你和裴医生去希亚市心内科研究院。” “好，多谢。” 夏也避开老者的视线，不去看他。 老者也似乎感知到了夏也的有意回避，也没再过多寒暄，就安排医护人员将他们两个抬上担架。 夏也本以为他们要被送往机场，结果却被抬到医院后面的一处未开荒的空地上。 轰隆隆。 一阵嘈杂声自头顶传来，夏也看见一架直升机稳稳停降在前方。 她隐约有一种预感…… 果然，当直升机舱门打开的时候，她的预感应验了—— 那人正是元起。 明明是阴沉沉的天气，可夏也却觉得天光格外刺眼。 元起身穿黑色防弹衣，纯黑色工装裤，戴着纯黑色头盔，一步一步向她走来。 “带他们上直升机吧。” 元起是对医护人员说的，眼神却落在夏也脸上，久久移不开。 那一瞬，天边隐约有一处乌云裂开一道痕，有耀眼的光照射进夏也的眼里，和心里。 他们互相看着彼此，谁都没有说话，却又仿佛根本无需言语，便心领神会此刻彼此的内心。 她在说谢谢。 他说不要见外。 直升机载着他们，很快抵达了希亚市心内科研究院，夏远松安排医护人员将裴一诺和夏也送到21栋顶层的绝密实验室。 他肩负着使命从英国回来。 夏远松从英国出发前，江莱仁千叮咛万嘱咐，“老夏，你务必把这两件事做好，做完美！一个是将夏也的骨髓干细胞提取出来，少量的移植给裴一诺，剩下的拿去做实验，用来研制流感疫苗；另一个是把evil021的那颗机械心脏移植给夏也，你想尽一切办法，必须保证排异反应降到最低！” 夏远松向江莱仁承诺，一定把这两件事都做好，做完美。 所以，在心内科研究院顶楼的绝密实验室里，他即将开始这两项任务。 他快速将脑海中的私心杂念摒除，穿好无菌服，戴好口罩、眼罩和头套，准备好各种所需仪器，然后拿起针管，准备好输液所用的试剂，看向病床上一动不动躺着的女孩。 “小也，伸出右手臂。” 第108章 真假二十一 夏也惊诧不已，“您叫我什么？” 夏远松立刻意识到自己的失态，急忙掩饰，“抱歉，我之前就认识裴医生，总听裴医生叫你小也，所以没留神就跟着学上了，抱歉啊……” “没关系。” 她觉得这理由还挺合理的，也没再起疑心。 咚咚咚！ 一阵急切的敲门声忽然传来。 夏远松匆匆去开门，只见门外的医护人员满脸慌张，“不好了夏博士！evil021不见了！” “马上去找！我两小时后就要用到他了，怎么会突然不见了？” 夏远松几乎咆哮，把医护人员吓得瑟瑟发抖。 “夏博士对不起，我们马上就去找！” “开启卫星定位系统，要快！限你们一小时之内把evil021找到！” “好的夏博士，我们这就去！” - 反人类组织基地。 仿生人首领接到了一通卫星电话，“evil021有下落了？” “是的首领！我们已经找到他了！但他现在处于电量耗尽状态，估计运回去要先充电才能审讯了。” 首领兴奋地大喊，“干得漂亮！你们几个总算能独当一面了！也算没辜负我的培养！快把他给我带回来！” “好的首领！” - 咚咚咚。 心内科研究院顶楼绝密实验室的门再次响了几声。 夏远松心里很烦躁，想着该交代的都交代完了，这才刚关上没多久，医护人员怎么又回来了？ 他烦躁地踱着步子，过去拉开门。 “你们还有什么事没问——” 夏远松的话还未说完，就意识到面前站着的不是医护人员，而是一位银发男生。 他的脸和裴一诺如出一辙。 夏远松一把将来人拉进来，然后迅速关门，“evil021，你刚才去哪了？有没有看见去找你的医护人员？是你自己回来的吗？” 银发男生本能地后退一步，与他保持距离，水蓝色的瞳孔里满是疏离，“你就是夏博士吗？” “对，我就是夏远松，感谢你为机械心计划做出的贡献，感谢你为全人类医疗科研事业做出的——” 银发男生冷冷打断，“不用谢我，我没那么伟大，不是为了机械心计划，更不是为了全人类的医疗科研事业。” 说到这里，银发男生看向病床上躺着的，已然因为输液而熟睡的夏也，唇角弯起一个不易被察觉的弧度—— “我是为了她。” 夏远松的表情明显意料之外，“为了她？” “对，”银发男生并不打算继续这个话题，面无表情地将话锋一转，“我已经关闭了所有的定位功能，你让去找我的人都回来吧，现在没人能定位得到我。” “为什么你要关闭定位功能？”夏远松毕竟是人老经验多，一下便猜中了，“你是在躲避什么人的追踪对吗？” 银发男生并没有接茬，而是提醒道，“请立刻为夏也准备机械心脏移植手术吧。” - 反人类组织基地。 仿生人首领坐在高高在上的座位，居高临下地打量着双目紧闭的evil021，立刻安排下属给他充电。 几分钟后，快充结束。 银发男生重新睁开眼，目光冷冷地盯着高台上的人，“要杀要剐，随你。” “哟，口气还不小呢？”仿生人首领嗤之以鼻，“你放心，我定会让你求仁得仁！求死得死！” 仿生人首领边说边从高台上走下来，“evil021，我们毕竟相识一场，我还有点舍不得你去死呢～” 他走到银发男生身旁，伸出一根手指，勾了勾他的下巴，“瞧瞧这张鬼斧神工的俊脸，很难想象等会就要被扔进熔钢炉里化为铁水了，啧啧啧～” “请您给个痛快。” 银发男生似乎并不领情，也不想进行任何无意义的寒暄。 仿生人首领似乎被激怒了，冷笑着捏紧他的下巴，几乎要把它捏碎，“你还真想死啊？你不是喜欢人类那小妞吗？怎么，没有任何的留恋吗？” 银发男生依旧语气冰冷，“我现在只想去死，谢谢。” 说到这里，仿生人首领忽然挑了下眉，他隐隐觉得哪里不对，但又说不上来具体是哪里不对。 但是，回归初衷。 他的目的就是要阻止机械心移植手术，现在evil021被自己抓到了，那个人类小妞注定无法植入机械心脏，他们的机械心计划已经无法进行。 天助他也！ 想到这里，他拼命抑制住内心的激动，招呼下属，“打开熔钢炉！把evil021抬上传送带！” “好的首领！” 下属们忙前忙后，把熔钢炉打开，火炉的洞口连接着一条长长的传送带，方便在将仿生人扔进熔钢炉之前忽然后悔的时候可以改变计划，从传送带上把仿生人拿走。 此刻，银发男生已经躺在了上面。 仿生人首领俯下身，细细打量着他，“啧啧，多好的年轻人呐，可惜，就是脑子不太好使，跟错了人，站错了队！下辈子好好投胎，争取别再这么笨了，哈哈哈哈！” “啊哈哈哈哈！” 下属也跟着笑，笑完忽然一本正经地问道，“首领，什么时候按下启动开关呢？” 仿生人首领摆了摆手，示意下属安静。随后他俯下身，几乎要贴上银发男生的脸，“evil021，我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只要你放弃那个人类小妞，并和我签下军令状，从此不再和她接触，我就不杀你。怎么样？” 银发男生冷笑道，“收起你那廉价的好意吧，那小妞与我无关，我不会和你做任何交易的。” 仿生人首领缓缓敛起笑容。 他觉得哪里不对…… 这个evil021似乎变得和以前不太一样了……上回见他的时候还是一副可以为了那小妞对抗全世界的模样，怎么今天全然换了一副面孔？ 而且最奇怪的疑点—— evil021以前都是叫她“夏也”，而不会学着他的语气叫“那小妞”。 仿生人首领忽然拧紧眉头—— “不对！” 第109章 辨认 “首领您说的是什么意思？什么不对啊？” 他并没有理会下属的询问，自顾自盯着银发男生，眼睛瞪得巨大，几乎是歇斯底里地呼喊，“你到底是不是evil021？你现在马上要被熔掉了，你害不害怕？” 下属们不知所措地看着传送带上的银发男生，以及俯身低头盯着他看的仿生人首领。 银发男生依旧处于面无表情的状态，他直视着仿生人首领的目光，沉默着，不说一句话。 仿生人首领试图做最后的努力与尝试，他面目狰狞，语气近乎威胁，“evil021，你真的不打算把你的机械心脏移植给那小妞了吗？” 银发男生依旧毫无反应。 “立刻启动传送带！”仿生人首领咆哮着大喊。 “遵命！” 下属们手忙脚乱地冲过去，按下启动按钮，传送带立刻载着银发男生匀速向前，向着熔钢炉前进…… 越来越靠近，越来越靠近…… 眼看银发男生的脚就要触碰到熔钢炉的圆形炉口边缘了，仿生人首领忽然发疯一样地拉住他，咆哮着质问，“你都要死了！你不怕吗？” 嘀！嘀嘀！ 熔钢炉发出警报音。 “首领！”下属跑过来提醒，“您离熔钢炉太近了，请放开evil021，立即退后！” “他不是evil021……” 仿生人首领最后看了一眼那双水蓝色的眼睛。 同样的颜色，同样的轮廓。 却有着完全不同的内核……仿生人首领眯起眼睛，猛然攥紧拳头，重重地锤向银发男生的胸腔。 哐！ 滋！滋滋！ 电流声不规律地传出。 银发男生的胸腔竟直接被凹陷下去一大块！ 仿生人首领叹了口气，摆了摆手，“把他熔了吧，他不是evil021。” 下属们闻言，纷纷跪倒在地。 “首领请责罚！” 仿生人首领似乎是气到了极点，物极必反，他竟然破天荒地没有发脾气，而是很冷静地交代—— “我们还是迟了一步……我推测，evil021现在应该已经正在接受机械心移植手术，或者即将开始手术，手术地点估计就在那个裴一诺的实验室里。你们知道那里吧？现在赶过去或许还来得及，运气好的话可以组织机械心移植手术。如果手术已经完成，那就一不做二不休，直接做掉她。” “好的首领！” - 心内科研究院顶楼。 无影灯下。 并排的两张白色病床，夏也和二十一分别平躺在上面。其中夏也被注射了镇静类药物，已经处于深度睡眠。仿生人则启动了休眠模式。 身穿无菌防护服的夏远松拿着手术刀，静静站立在两床旁边，护目镜下的眼睛里满是沉重，以及其他的复杂情绪…… 他深深叹了口气。 然后用专业的态度和操作，从evil021胸腔内的机械心人造血管组织液抽取出适量，然后兑入一些特定的预实验试剂，然后将该液体混合物注射到夏也的体内。 时间静静过去。 二十分钟过去了，夏远松眼睛一眨也不敢眨，紧张地盯着仪器显示屏，各项指标均显示正常。 只要再过五分钟，数据依旧正常，就说明夏也不会产生排异反应。 嘀嗒，嘀嗒。 时钟的秒针一刻不停地转动。 五分钟过去了，仪器上显示的各项数据均为正常。 太好了！ 夏也可以顺利移植机械心脏了！ 几乎是一瞬间，夏远松喜极而泣……护目镜下的眼睛，两行热泪缓缓流淌…… 夏远松急忙收拾好激动的心情，准备同时进行两项手术——先把她的骨髓和造血干细胞提取出来，然后把机械心脏移植到她的胸腔。 首先，他需要给夏也注射麻醉剂，细长的针头缓缓插入她的脊椎，麻醉针剂缓缓流淌进她的体内…… 砰！ 正当夏远松拿起手术刀的一刹那，门外几乎是同时响起的枪声打破了所有的宁静。 不好！ 夏远松的直觉告诉他，有人要阻止机械心计划。 咚咚咚！ 一阵粗暴的拍门声急不可耐地传来，还伴随着几声怒吼—— “里面的都给我听好了啊！你们已经被完全包围了！给你们五分钟，把门打开！不开的话，里面的人，一个都他妈别想活！” 震慑，威胁。 夏远松的额头肉眼可见地渗出汗珠，他本想给江莱仁发消息，但远水救不了近火。 但他依旧尽全力保持着冷静，第一反应是把夏也藏进活体保险箱，里面可以源源不断地提供氧气。 安顿好夏也，时间刚过去一分钟。 夏远松准备去门口开门的时候，仿生人却从床上醒来。 “你、你不是休眠了吗？”夏远松声音很抖，觉得这很不可思议，“仿生人处在休眠模式下，除非时间到或者外力强制唤醒，否则不会主动醒来啊！你、你是怎么做到的？” 二十一看了眼时间，用最快的速度对他说，“我早在体内安装了内驱唤醒系统，这样即使时间条件未满足，或者无外力强制唤醒，只要我的感官检测器察觉到异常，就可以通过内驱装置强制中断休眠模式。” 夏远松的眼神很惶恐，他似乎觉得眼前这个仿生人很陌生，甚至……有那么一丝恐怖。 二十一淡淡说道，“夏博士，不必惊讶于我此刻的迭代和进化，最开始的时候，可是你创造了我呢。” 他特意加重了“创造”二字。 夏远松觉得后背一凉，“你、你怎么认出的我？” “夏博士，你是年纪大了糊涂了吗？”银发男生皮笑肉不笑地说道，“我可是你亲手创造的仿生人，仿生人辩解人类不单单只是靠外形和样貌，每个人与生俱来的，特定的磁场和能量场，即使你更改了外形和样貌，甚至改变了基因和内核，我依旧可以一眼认出你。” 夏远松颤抖着双腿后退了一步，却差点摔倒在床边。 “时间不多了，”银发男生一把扶住他，“立刻把我的心脏拿走。” 夏远松惊慌道，“拿走了你的心脏，然后呢？” 第110章 机械心移植手术 “你把机械心脏放进活体保险箱，然后带上保险箱从后窗逃出去，那里有人接应你。” “那你呢？”夏远松隐约意识到不对，“你自己打算怎么办？” “你拿走机械心脏后，我无非会有两种状态：一个是直接死掉，这样即使门外有再多的人冲进来也无济于事；另一种是我还活着，在掩护你们安全撤离后，我自己去和门外的人单挑。” 夏远松忽然心生不忍。 但看着所剩无几的时间，听着门外咆哮如雷般的威胁，夏远松心一横，按下了仿生人的心脏分离按钮。 嘀！ 随着一声清脆的机械音，那颗心脏从他镂空的胸腔弹出。 机械心脏稳稳落在夏远松的手上。 银发男生发出一声闷哼，然后他的身体剧烈摇晃了几下，失去平衡般地向后倒去。 咚！ 夏远松刚想伸手去拉他，门外却再次传来密集的枪声—— 砰！ 砰砰砰！ 他根本来不及管二十一，慌忙将机械心脏放进活体保险箱，然后打开后窗，看见悬停在半空中的直升机。 来接应他们的人是元起和江沉。 在他们俩的帮助下，夏远松成功将活体保险箱运送到直升机上面。 “竹马哥？！” 元起眼疾手快地发现另一张病床上的裴一诺，急忙把他抱到直升机上。 “还有仿生人哥们儿！” 哐！ 元起本想过去抬上银发男生一起走的，却见那群持枪的人破门而入！ “快跑！” 元起一个箭步跳上直升机，然后把江沉拉上去，又迅速拉住夏远松的手臂，猛一用力，将他拽上了直升机。 可那群人已经追到了窗边。 “别想跑！” 砰！ 砰砰砰！ “快！快关门！” 尽管他们反应如此敏捷，但在枪林弹雨中，还是有一颗子弹打中了夏远松的肩膀。 他的脸色煞白，豆大的汗珠不断从额角流下。 砰！砰！砰砰砰砰！ 枪声不绝于耳，元起迅速将直升机拉升高度，加大速度。 “夏博士，我们去哪给夏也做手术？” “小江，来，帮帮我，”夏远松咬着牙，从口袋里拿出随身携带的医用绷带和消毒水，递给江沉，“帮我简单处理一下伤口。” “好。” 江沉利落地帮他消毒包扎。 夏远松似乎缓解了一些疼痛，指着西南方向，“我们去希亚市城郊的那栋废弃实验室。” “没问题。” 元起迅速调整好方向，全速冲向目的地…… 此时，反人类组织派来的人捶胸顿足，本以为无功而返，却在病床旁看见倒在地上的银发男生。 “evil021……？” “是他！” “他怎么闭着眼？是不是没电了进入休眠状态了？” “不管那么多了，先带回去给首领看看再说！” - 城郊废弃实验室。 直升机停稳后，江沉和元起按照夏远松的指示，将裴一诺和活体保险箱搬进实验室，然后元起和江沉负责在外面放哨。 夏远松忍着手臂的剧痛，凭借着记忆翻找出曾经的手术器具。 幸运的是，一切完好！ 这是夏远松曾经做仿生人改造实验所用的实验室，医疗器械一应俱全。 他迅速将用到的器具全面消毒，摆放好，然后打开活体保险箱，将夏也抱到手术台上。然后将裴一诺搬到另一张手术台上。 毕竟是经验丰富的医学科研工作者，无论环境多么恶劣，他都可以沉下心来，专心致志地做手术……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 夏远松防护头套下的整张脸煞白如纸，汗珠一层又一层渗出。 他小心地提取出夏也的骨髓造血干细胞，又提取出一定量的血清，然后把提取物分别装进密封箱里。 夏远松深呼吸。 接下来，才是最硬的一场仗！ 机械心脏移植手术…… 他小心翼翼从活体保险箱里取出那颗机械心脏，认真地全脸消毒后，用手术刀划开夏也的胸腔…… 麻醉状态下的夏也睡姿安稳。 全然不知道自己此刻正在经历的一切…… - 反人类组织基地。 “首领！首领！我们把真正的evil021给你带回来了！” 仿生人首领闻声，立刻从高台上走下来，迎上前去—— “是吗？我看看！” 下属们将银发男生放平在地上，仿生人首领瞬间皱眉，“这什么情况？evil021怎么了？” “回禀首领，我们也不知道，在实验室找到他的时候，就已经这样了，我们猜想应该是没电了。” “立即给他充电！” “遵命！” 可是五分钟过去了……十分钟过去了……半小时又过去了…… evil021依旧没有要苏醒的样子。 仿生人首领隐隐觉察到不对劲，“都起开，我来检查一下。” 他迅速走到银发男生身边，一把撕开他的衣服。 “糟了！” 镂空的胸腔里，已然没有了机械心脏的踪影。 “机械心脏已经被他们拿走了！” 仿生人首领近乎绝望地嘶吼着，“我们无法阻止机械心计划了！” 下属们迅速跪到地上。 连连磕头道歉。 仿生人首领又哭又笑，“哈哈哈哈！我们真的是一群废物！” - 城郊废弃实验室。 夏远松的脸色已经白如死尸。 他的视线渐渐变得模糊，手中的各种手术刀、手术钳、缝合针，一刻也不停歇…… 门外的江沉和元起正襟危站。 他们来回踱着步，紧张的情绪肉眼可见。 “哎，江总，你说我们要不要回去救那个仿生人哥们儿呀？” “我们需要在这里放哨，确保夏也顺利做完手术才是重中之重。如果手术成功了，我们可以再回去救他。” “嗯，说得对，”元起想了想，忽然笑了一下，“我祈祷夏也手术成功！这样的话，等她好了就可以和我约会了，还和我一起回家见妈妈！” 江沉听着，表面毫无波澜，可内心却翻涌着万顷波涛…… 如果她手术成功的话，他自己有没有想和她一起去做的事呢…… 好像并没有…… 算了吧……本就是执棋者与棋子的关系，猎人与猎物的关系，上位者与下位者的关系…… 等她恢复好了，可能他会立刻将她送到英国，让外公接受机械心移植手术……到那时，他就可以完成自己的谋杀计划…… 啪！ 实验室内忽然传出一声异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