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元》 第1章 接引殿 --楔子-- 傍晚,一处山岭中,一声撕心裂肺的哭喊惊起了一群飞鸟,鸟群在空中盘旋了好一会儿才落下,之后一切又归于寂静。 一阵风吹过,带起阵阵血腥气,林中空地上,一名书生打扮的年轻人跪坐在地上,搂着一名浑身伤痕累累、鲜血淋淋的青年。书生身上脸上满是血迹,青年更是一身衣衫都被鲜血浸透,变成了黑红色。书生垂着头呆呆地望着青年,泪水从眼中涌出,跟脸上的血迹混在一起,化成滴滴血泪,落在青年的衣襟上,青年虽然浑身是伤,但神色却很安祥,嘴角轻轻抿起,似乎还带着一丝笑意,只是他胸口并无起伏,已然与世长辞。两人旁边的地上躺着一只斑斓猛虎,被一柄长剑贯穿而过钉在了地上,看起来也已气绝。 天色渐渐暗下来,书生依然一动不动地跪坐在地上,除了脸上不断滴落的泪水证明他还活着以外,整个人看起来就像是座雕塑一般了无生气。 —————————— 一座大殿中,地面不时迸发出幽蓝色光点,然后逐渐变大,化成了漩涡,漩涡中间隐约可见有什么东西的影子,正随着漩涡变得越来越大、越来越清晰。这当中有一个将近一丈宽的漩涡里浮现出一人一虎,接着漩涡又慢慢消失了,只余这一人一虎躺在地上。 这是一名二十来岁的青年,身穿一袭白色长袍,衣襟、束袖等处点缀有青黑花纹,这长袍乍看来普通,但若细看就会发现其质地不同一般,白袍隐约带有银色光泽,点缀的风云纹是用上好丝线精心绣制,随着青年呼吸起伏,前襟上的纹理光泽变换,竟似要流动一般。青年腰间束着的白色腰带也同样绣有风云纹,还缀有微微发光的青蓝色玉石,一看便知绝非凡品。青年五官轮廓分明,鼻梁高挺,剑眉微挑,眉宇间有一个奇异的灰蓝色纹印闪烁着银光,好似谪仙般俊逸,他双唇轻轻抿起,配上如雕塑般硬朗的脸庞,显得坚毅内敛;一头乌黑长发用银色镂空发冠束了个高高的马尾,几缕发丝从额前散落,透着几分随性不羁、姿意潇洒。 青年正斜倚在老虎的腹背上沉睡,这是一只少见的白虎,浑身毛发灰白,带有青黑色纹路,与青年的服饰颜色极为相似,也隐约可见银色光泽。白虎额间亦有一个纹印微微闪烁,若是仔细看,就会发现与青年额上的纹印一般无二,就连闪烁的间歇也是一样,似乎两者之间有什么密不可分的联系。白虎身型流畅,比一般老虎更大更修长,一看便知善于争斗,虽是伏在地上沉睡,却依然透出股杀伐凌利的气势。 随着漩涡隐去,青年动了动,缓缓睁开了眼睛,他有一双奇特的眸子,与腰间玉石极为相似,也有青蓝光芒微微闪动,让他看起来比之沉睡之时多了几分妖异,显得越发的俊美卓绝。但很快,他眼中光芒便敛去了,眸子也恢复了寻常的棕黑色,只是如果细看,还能隐约见到他眼底有青蓝色细碎光点。青年睁眼后并未马上起身,而是先抬手揉了揉眼睛,又眨了眨眼,晃了一下头,似乎想让自己清醒过来。 随着视线逐渐清晰,青年发现自己身处一个陌生的地方,入眼是一个极高的屋顶,约有三丈多高,巨大的藻井中央绘着一个五彩巨轮,巨轮由六道圆环层层相嵌而成,圆环颜色各异,铸刻有式样古朴的阳纹,围绕巨轮是各类走兽,奔跑跳跃,栩栩如生。这绘画十分传神,竟似乎可见六道轮环正缓缓转动,这些轮环转动的方向和速度参差不齐,却有一种奇怪的流畅之感,让人不由得生出一种沉溺的感觉,画中的走兽看起来也如同被这巨轮所吸引,飞蛾扑火般往巨轮奔去,被巨轮缓缓吞噬,消失其中。青年见此心中不由自主的升起一丝异样的感觉,似乎自己也会被这巨轮吸入其中一般,不禁有些吃惊,急忙收回了目光不敢再看,一边揉着自己的太阳穴一边自语:这儿是什么地方? 旁边一个声音边打哈欠边说:谁知道啊?青年循声侧过头去,看到一个白色虎头也正转过来,微眯着眼看着自己,一双青蓝色眼珠如同玉石刻就,与方才青年刚睁眼时的眸子极为相似。这白虎眼神灵动,还带有一股傲然之气,不似一般兽类,倒像是人的眼神一般。 青年吓得一激灵,立即以手撑地想起身,入手处却是柔软的皮毛,这才发现自己刚才是躺在这只白虎的身上,不由得又是一惊,动作也是一停。白虎原本躺在地上,被他这一撑也似乎才回过神来,立刻翻身一跃而起,微低了身形一付随时准备扑出的样子,玉石一样的眼睛紧紧盯住了青年,口中发出低沉的吼声,毛发微张,一股杀伐之意隐隐浮现。青年也随着白虎起身借势跃起,见白虎这架势并未显出慌乱,而是双手平举,一手握拳在后,一手推掌在前,双膝微曲,一前一后摆了个小弓步,一双剑眉微颦,眼睛一瞬不瞬的的盯住白虎举动,一身气势引而不发,倒是与那白虎不相上下。 就在一人一虎对峙之时,两人中间地面光芒一闪,一个泛着幽蓝光芒的白色漩涡打着转儿出现了,一只白兔被送了出来,接着漩涡便消失了。白兔先是耳朵摇了摇,接着一蹬腿爬了起来,有些迷茫的往四周看去,目光从白虎身上一扫而过,一副浑不在意的样子,完全没有一般兔子见了老虎时的惊慌失措。忽然白兔目光一停,好像发现了什么,一个转身蹦跳着跑走了。 白虎见自己竟然被一只兔子无视,勃然大怒,也顾不得跟青年对峙了,一转身就向白兔扑去,白兔丝毫没有察觉,不躲不避继续往前蹦,眼见就要被白虎给扑个正着,却不知怎么的,像是有一阵大风吹过,白兔猛的往前一飘,堪堪避了开来。白虎一扑不中,愈发的恼怒,立刻又追了过去,但奇怪的是,每次将将要扑到白兔之时,总会有一股看不见的力量将白兔往前一送,像是两者之间有什么无形的屏障将它们隔开了。 第2章 合作 白虎气得发出一声怒吼,正要继续追时,斜前方地面一闪,又出现了一个漩涡,这个漩涡比方才的大些,浮现而出的是一只火红的狐狸,与白兔一样,漩涡消失后狐狸慢慢醒了过来,抬头四周一扫,接着也向白兔跳走的方向跑了。白虎被这一幕吸引住,再回头时,发现白兔已经跑远了,微微一怔,似乎有些恼怒被这狐狸打扰了它追兔子,忽然转身向着狐狸扑了过去。 奇怪的是,这狐狸也跟那白兔一般,自顾自的往前跑,完全没有躲闪的意思,却总是在白虎扑至的一瞬间往前一飘,避开了攻击。白虎屡屡受挫,气得咆哮不止,却又无计可施,眼见实在抓不到狐狸,终于十分不甘的停了下来,一回头,见到青年远远的跟过来,正打量着自己的举动,白虎心中气极,低吼道:看什么看,再看小爷我吃了你。 青年听到白虎说话,有些吃惊,不禁问道:你会说话?刚才就是你在跟我说话? 白虎又是低吼一声,说:废话,小爷我当然会说话!随后却忽然一愣道:你能听懂我说话?不对啊?你居然会我族的话? 青年道:你说的是人话,我当然听得懂。 白虎又愣了一下,然后晃了晃脑袋,似乎有些迷惑:我说的是人话?咦?我为什么说的是人话? 青年忍不住扶额叹了口气,心想,这只白虎看起来挺凶猛,实际上却是傻兮兮的,不由觉得这只白虎也没什么可怕的了。转念又一想,这个地方着实有些诡异,难得有个能说话的,虽然是只傻老虎,也总比自己孤身一人强,于是说道:先别管这些了,这个地方有些奇怪,我们俩不如先联手搞清楚是怎么回事再说? 白虎歪着脑袋想了想,说:好吧,这鬼地方太奇怪了,看在你还算正常的份儿上,小爷我就先不吃你了,勉强跟你合作一回。边说边缓步走了过来。 两人略带警惕的环顾了一圈,除了地面上的漩涡和被送出来的动物,再没看到别的什么,这些动物醒来之后无一例外都向同一个方向跑开了,青年和白虎往那边望去,发现是大殿的出口,外面是如墨的虚空,当中有个五彩的事物,看不清全貌,好像是六道圆环嵌套而成,正缓缓转动。殿内见不到灯烛,但却并不昏暗,这些动物除了看着特别干净、色彩鲜艳之外与寻常无异,但离开大殿后,在虚空黑色背景下却能发现这些动物都发着微光,正凌空奔跑,好像无数光点汇成的洪流奔涌不息,一直流淌到那个五彩光芒的圆环中去了。 青年看着圆环觉得有些眼熟,似乎与大殿顶部所绘制的图案类似,忍不住抬头看向大殿顶部,白虎见状也跟着抬起头向上望去,这才发现藻井上的绘画,白虎盯着藻井看了一会儿,忽然使劲儿甩了一下头,移开了视线,有些吃惊的说:这画怎么会动?这轮子是个什么东西?青年摇摇头,表示自己也不知道。一人一虎看了看藻井又看了看殿外,对望一眼,有些拿不定主意是否应该过去看看。 就在两人踌躇之际,青年忽然感觉被什么东西托住,往斜前方推送了过去。青年转头看去,却没看到有什么东西托着自己,只看到一只野猪从自己身侧跑了过去,但明显不会碰触到自己分毫。青年被推开的方向正好朝着白虎,他下意识的一伸手,在白虎身上一撑,稳住了身形。白虎原本正看着殿外的情形想着什么,被青年这么一拍,有些不高兴的转头瞪了青年一眼,说道:干嘛? 青年歉意的笑了一下,说:不好意思,刚才好像有什么……话没说完忽然停了,一脸思索的咦了一声,他是想起之前白虎抓兔子时,兔子似乎也是这样飘开的,还有那只狐狸也是这样,接着又皱了皱眉,有些疑惑看了看自己的手掌,又看了看白虎,自言自语地说了声:也不对啊……这是怎么回事? 白虎有些不明所以,问:什么不对?青年没有答话,只是四处张望了一下,找到一个刚出现的漩涡走了过去,漩涡中是一只松鼠,青年等松鼠一出现,就伸手去抓,却被漩涡给上方看不见的力量给挡住了,待漩涡消失,青年立即又一伸手,地上的松鼠虽还未醒转,却在青年快碰到它的时候飘开了,青年没有再试,而是站起身来若有所思的四处打量。 白虎见青年不理自己,有些不高兴的跟了过来,嚷嚷着:喂,小爷问你话呢!又见青年没抓到松鼠,便幸灾乐祸地笑起来,说:笨死了,连只睡着的松鼠都抓不着。他倒是忘了自己刚才也抓不着兔子和狐狸的事。 青年笑了笑,并没有跟白虎争辩,只是继续观察着四周的情形,然后好像找到了什么,盯住了某个方向。白虎有些好奇的跟着青年的目光望过去,只见一匹棕色的马正扬蹄奔跑,白虎不解的问:喂,你看什么啊,不就是一匹马么?有什么好看的? 青年继续盯着那马一路跑出了殿外,这才转头跟白虎说:刚才是有只野猪从我身边跑过,虽然它没有碰到我,但我却被一股力量给推开了。我仔细看了一下,这里像是有什么力量阻止这些动物相互接触,但我俩之间却是例外,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又回想起自己醒来时是躺在白虎身上的,这么说来自己应该是跟白虎一同被送过来的,不由得对白虎多了一份亲近,接着说:虎兄,这里情形如此古怪,我们赶紧找找要怎么离开,你我既然一起到了这里,又只有我俩之间可以接触,想必我们之间有什么渊源,这后面也不知道会遇到什么,我们俩还得相互照应才是。 白虎听青年称自己为虎兄,刚才这番话又说得很是客气,顿时生出些好感来,想想他说得的确有些道理,歪头打量了他一会儿,点点头说:嗯,你小子看起来还算顺眼,好,小爷我会照应你的。 第3章 谁是灵宠?! 青年并没有在意白虎那自大的语气,反而半开玩笑的拱了拱手,说:那先谢谢虎兄了。说完青年抬眼看了一眼大殿出口,总觉得那边看起来有些古怪,再一想到巨轮吞噬群兽的样子就有些不舒服,于是对白虎说:虎兄,我们要不先在这大殿里找找,看看有没有什么线索,实在不行再去殿门外看看?白虎似乎也是对那巨轮不太喜欢,呜噜了一声,算是答应了。 说起来这大殿颇为奇怪,不仅极高,而且极大,除了四周墙壁之外,连寻常支撑大殿的柱子都没有,显得极为空旷,也不知是如何修建的,不过查看起来倒是方便。很快,两人就发现正对殿门右边的角落里有个小殿,两人走到近旁,看见里面似乎有人。青年略一犹豫,说:我去敲门看看。说完,缓步上前,停了一停,深吸了一口气,稳了稳心神,这才抬手叩了叩门,还没来得及说话,门内一位老者的声音就响了起来:咦,你今日怎么来得这么早?自己进来吧,门又没锁,还要老人家我来给你开门,请你进来不成? 青年听到这声音不由得松了口气,虽然没看到人,依然下意识的拱手行礼道:老人家,打扰了。晚辈等方才醒来就身处这座大殿,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敢问老人家,这里是哪里?我们要如何回去? 只听咦的一声,门忽然开了,一位身形瘦削的老者正站在门口,一身青黑色长袍,上面以暗金丝线绣有花纹,一头花白头发用玄色暗金纹的头冠一丝不乱的束成发髻,长髯飘飘,看起来仙风道骨。老者看着青年有些疑惑的说:嗯?怎么会有人被送到兽殿来了?接着看到青年身旁的白虎正眼神警惕的盯着自己,又说:还有只小老虎?这是你的灵宠?说着看了青年一眼。 青年还没来得及回话,白虎先不乐意了,低吼道:你这老头儿怎么说话呢?谁是灵宠?边吼边弓背张爪,作势要扑,青年一看不妙,急忙一蹲身搂住了它,抬头向老者解释道:老人家,这位虎兄不是晚辈的灵宠,我们是刚刚在这大殿里遇见的。 老者见白虎这气势汹汹的样子却一点都没有要躲避的意思,只是有些惊讶的说:你这小老虎居然会说话?灵智不低啊,不过这脾气可也不小。边说边饶有兴趣的打量着这一人一虎,忽然注意到青年搂住了白虎,不禁咦了一声,嘴里小声自语:禁制坏了?急忙抬起头往大殿里看去,同时一抬左手,手中出现了一个圆盘,右手掐了个法诀往圆盘上一点,圆盘上立刻浮出无数发光纹络,老者仔细的观察了一阵,松了口气,说:没坏啊。说着一翻手,圆盘便消失不见了。 收好圆盘后,老者目光又转回两人身上,上下打量起来,忽然看到两人额头的印记,此时印记已不再闪光,但尚未完全隐没,仍依稀可见,老者仔细看了看,笑着说:还说不是你的灵宠,魂契都在呢,难怪禁制不起作用。说到这儿,老者像是发现了什么,脸上浮现出几分惊讶,说:欸,不对啊,就算你们在人间界结了灵宠契约,辞世之时身死道消,契约就该解了,怎么会有魂契? 白虎因为老者说它是灵宠,一时生气就要扑过去,青年自然是要拦住它,两人本来正一个扑一个拦的推攘着,听了老者的话不约而同地停下动作,抬头看向老者,愣在了在当场,就好像被施了定身咒一般。青年怔怔地看了老者一会儿,才有些艰难的开口问:老人家,您方才说什么?人间界?身死道消?什么意思?他说这话时脸色虽然还算平静,但声音喑哑,似乎花费了莫大的力气。 老者看着这一人一虎,收敛了笑意,目光中带了一丝丝同情,温和的说:别紧张,你们仔细回想一下,可还记得出现在这里之前发生了什么?青年皱眉沉吟了一会儿,忽然有些恍惚:我,我……什么都想不起来了。边说边下意识的看了白虎了一眼。白虎正歪着头想什么,见青年看向他,立马一扬头,翻动眼珠斜瞪了青年一眼,假装镇静的说:看什么看,小爷我大概方才睡得有些迷糊,一时半会儿也想不起来之前发生过什么事了。 老者听了这话,捻了捻自己的胡须,若有所思地说:原来如此,看来你们俩辞世前怕是经历了些什么事,伤及神魂,灵智一时被封,才会被误送到这里。好在你们俩及时醒转,不然的话,要是跟那些没开灵智的魂魄一起被牵引去了轮回可就亏大喽。不过看你们俩这样,这神魂之伤不轻啊。你们真的什么都想不起来了? 青年苦笑了一声摇了摇头说:晚辈什么都想不起来,就连自己是谁也想不起来。说罢又半是询问半是期待的看向白虎。白虎先是鄙夷的看了青年一眼,接着又忽然泄了气,垂了头不情不愿的说:我也想不起来了。 老者看了看他们,挥了挥手说:好了,别在门口站着了,先进来坐下再说吧。说罢转身进了屋。 进门是一间会客厅,并不大,陈设也很简单,正对门是一排紧闭着的窗户,靠窗的位置摆放着一张书桌和一把椅子,书桌上面堆放着一些书籍。屋子中间摆了一个四方桌,四周放着四把椅子,桌椅都是暗红色,上面雕刻着精美的花纹,带有温润光泽,不知是什么材料做的。桌上有套茶具,还有一个小炉上正煮着一壶茶,冉冉水汽从壶中升起,一阵似有似无的茶香缓缓散出,让人生出一种身处空山幽谷的安宁感觉。 老者进了屋走到桌边,冲桌椅挥了挥手,对青年说:随意坐吧。边说边取了个杯子给青年斟茶。青年应了一声,行了个礼,走到老者对面下首坐下了,见老者替自己斟茶,又急忙起身垂首道了声谢,用双手接过茶杯。老者本想叫他随意些,转念一想,看这青年装束,还有这白虎灵宠,多半是仙门大家的子弟,大概平时就是这样的规矩,也就没开口。 第4章 天成之契 白虎跟着两人走进屋,先是在屋子里慢慢绕了一圈,四处打量一番之后,下意识的走到青年身旁,在他脚边找了个地方懒洋洋的趴了下来。老者看了它一眼,摸着胡须笑了起来,说:你们俩倒是不错,这来了尽乡界,记忆全失,却还能留下魂契,想来你们在人间界时感情一定是极深了。这倒也是,这小老虎年纪不大,却已灵智全开,这般天赋血脉的灵兽若非它认可之人,便是死也不会与之结契的。既然是自愿结下契约,倒是有可能形成魂契。不过你这小子也真是福缘深厚,居然能得到这样的灵兽认可。 白虎听老者这话的意思是说它非凡,一下子得意起来,拿头轻轻撞了一下青年,说:喂,小子,听到没有,小爷我那是非同小可,遇到我是你八辈子修来福份。放心,我看你这小子还算顺眼,以后有小爷我罩着你,管它什么死不死,什么人间界,尽乡界,都不在话下。 青年原本被自己身死、记忆全失的事搞得有些心烦意乱,被白虎这么一说,竟是想通了些,暗想,这死了就死了吧,也不过是从人间界换到这个什么尽乡界过活,好像也没什么两样。心情倒是缓和不少,低头冲白虎笑了笑,说:谢谢虎兄。又抬头看着老者问道:老人家,您方才说我们俩有魂契,这是什么,有什么用处? 老者笑道:这魂契跟人间界修士所结的灵契差不多,以神魂缔结契约,当中包含了法则约束,若是违背契约就会遭法则反噬,以此来约束结契各方的行为。魂契除了用于确保各方执行契约外可能也会有些别的作用,这个就看具体结的什么契约了,不过一般都能增强神魂感应。你二人额上有一个相同的印记,想来是缔结契约时留下的,你们可以看看。 一人一虎转头对视,果然见到对方额上有一个印记,青年不禁抬手摸了摸的自己的额头,道:这就是魂契?老人家可认得这魂契是什么由来? 老者看了一眼青年额头,笑了笑,说:缔结魂契之法万千,这我可认不出。而且人间界和尽乡界的法则不同,一般来说,生灵于人间界身死之时,灵契自然就解了,按说不会形成魂契,但若是结契的人一心共生死,这灵契倒是有可能转为魂契,这种能够跨过两界的契约,不同于寻常契约,乃是天成之契,实在少之又少,我更是无从知晓了。 青年听了有些疑惑,又追问:老人家既然不认得这个印记,怎么就能断定晚辈二人之间一定有魂契呢? 老者捻着胡须微微颔首,说:你这小子倒是心细,的确,我之所以断定你们之间有魂契,并不只是因为这个印记,更多是因为此殿禁制在你俩之间似乎不起作用。 青年听了微微点了点头,他方才就猜测这里有禁制,正想询问,旁边的白虎却抢先开口问:什么禁制? 老者笑了说:你们方才一路行来,可有试过触碰别的魂魄? 白虎急忙道:我试了几次,明明能抓到,但总是被什么东西给推开了,是怎么回事? 老者道:这就是接引殿的禁制,所有的魂魄被接引来时都会带上禁制,只要相互靠近就会被禁制推开,不然的话,这一路推攘冲撞,有些太弱的魂魄说不定会受伤甚至消散。但是方才这年轻人却能抱住你,说明你们之间必有牵连,才能突破禁制,再加上这一般无二的印记,多半是魂契不假了。你二人可以试一下,静心凝神,试着用意念去感应对方,可有什么发现? 青年一听便闭目凝神,努力尝试着用心神去寻找白虎,却不知到底要怎么办,正想开口问老者,忽觉心念一动,脑海中似乎浮现出一只白虎的影子,随着他凝神“望”去,白虎竟渐渐变得清晰起来。青年一时好奇,便在心中叫了两声:虎兄,虎兄。 白虎虽然懒懒的趴在地上眯了眼装作一副没什么兴趣的样子,其实也在暗中凝神尝试着,忽然就听脑中响起了青年的声音,不禁吓了一跳,猛地坐了起来,看着青年说:你怎么在我脑子说话?随后似乎觉得自己这样大惊小怪有些丢脸,又慢慢趴了下去,说:行了行了,听到啦,别叫了。 青年惊喜的睁开眼道:虎兄,你真能听到?看来老人家所言不虚,你我之间果然有魂契。 老者听他这么说,倒是吃了一惊:你们能以心神对话?看来我还是小看了你们之间的魂契。按说你们在人间界虽然是修道之人,但身死道消,别说你们现在失了记忆,就是记忆尚在,初来这一界,还未修炼,根本无法驱使本界法则,自然不可能施展这样的法术,可你们居然能心神相通,这魂契之深,实属罕见,你二人到底一起经历了什么,遇到什么样的机缘,竟能结下这样的契约? 青年听了又是吃惊,又有些无奈,苦笑着摇了摇头说:晚辈连自己是谁都不记得,哪里会知道这契约是如何结成的。老人家,听您的意思,我们俩的魂契不同寻常? 老者点点头,说:岂止不同寻常,简直就是千载难逢。一般魂契虽然能加强神魂联系,但若是不动用别的手段是没办法直接以心神沟通的。像你们这样仅凭魂契就能心神相通,莫非这就是传说中的灵犀魂契?你们俩还真是,好机缘,好机缘啊! 青年听了这话有些意外,但更多的是高兴,他倒不是因为这个灵犀魂契有多难得,只是因为这说明自己跟白虎之间关系非同寻常,自己莫名其妙的到了这个什么尽乡界,还记忆全失,身边能有个可以信赖的伙伴倒是叫人一下子安心了不少。 青年想着不禁笑嘻嘻的看向白虎,白虎心里所想其实与青年差不多,亦是暗自开心,但见青年看它,却故意做出一副这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样子,轻哼一声,歪着头抬眼看着青年说:听到没有,能跟我结下这样的魂契是天大的机缘,那个谁~~呃,你叫什么名字?算了算了,你自己也不记得,这样吧,既然以后你要跟着我混,也应该有个霸气点的名字,我是灵虎,要不你便以龙为姓,嗯,我是老大,那我就叫你……龙二好了。 第5章 尽乡此界 青年听了白虎的话,并不在意它自称老大,还乱给自己起名字,只是笑着说:我也不记得自己的名字,倒是应该起一个,但龙姓可不敢乱用,说不得就犯了天子的忌讳。 老者听他这么说,微微一笑,接口道:这倒是无妨,这里是尽乡界,没有人间界那么多规矩。你是修道之人,有如此福缘,我看你以后成就不可限量,不如你就叫龙渊,取潜龙腾渊之意如何? 青年想着自己既然是个修士,原本也不受世俗约束,听老者的意思,这一界好像也没太多避讳,这个名字倒是叫得。这么想着,青年便起身向老者行了一礼,说:多谢老人家赐名。接着又有些不好意思的问道:还未请教老人家如何称呼? 老者笑着摆摆手,说:不必客气,我姓柳,名新,字启春,是这尽乡界接引殿的守殿人。 青年又是一礼:多谢柳老。 白虎听青年得了龙渊这个好名字,有些心痒,便抬头冲柳启春嚷嚷道:柳老头儿,你也给我起个霸气点的名字呗? 柳启春看了看它,说:你身具灰白青黑之色,可谓苍,你们灵虎一族大都善于御风,可遨游寰宇,不如你便叫苍遨,可好? 白虎一听很满意,点头道:好,以后我就叫苍遨啦。 龙渊笑着看了它一眼,认认真真的拱手行了个礼,称呼了一声:苍遨兄。又在心里轻轻喊了一声:苍遨兄,长者赐名,总该谢过一声的。 苍遨对这个名字甚是满意,又见龙渊正式行礼称呼自己,心情大好,觉得自己也不能失了气度,于是端坐起来,向柳启春说:柳老头儿,谢啦。说完又觉得自己这么听龙渊的话,面子有些挂不住,转头白了龙渊一眼,趴下了。龙渊只是笑了笑,没说话。 柳启春看了苍遨一眼,又看了看龙渊,猜到多半是龙渊提醒苍遨谢过,想起龙渊从见面起就一直礼数周全,不由得暗暗点了点头,觉得这个年轻人还挺不错的。柳启春接着又想到,以龙渊这般年纪,骤遭变故,来了尽乡界身死道消不知前事、记忆全失,却是处乱不惊,还有白虎灵宠生死相随,想来在人间界时也是个人物;更难得的是这样的年轻骄子却丝毫没有傲气,举止有度,对这小老虎也是包容得很,足见其本性宽厚,心中便对龙渊生出几分欢喜,欢喜之余又有些可怜他的遭遇,便想帮他一帮。于是说道:渊小子,你这性子不错,老人家我很喜欢。你我也算有缘,这样吧,我当值之期快到了,一会儿接替的人来了,你就随我回界门关,老人家我给你指个法子,反正你记忆全失,回人间界也没什么用,倒不不如借这个机会去捕些迷思蝶,我去帮你打听打听,换本合适的功法,修炼神魂,也许可以让你早日恢复记忆,如何? 龙渊听了柳启春这番话,虽然对其中有些事没太听明白,但也清楚换取功法这种事并不容易,萍水相逢,柳启春愿意帮这个忙实属不易,赶紧起身行了个大礼,郑重谢过,这才略有些期盼地开口问道:柳老,听您刚才所说,我们还能返回人间界?怎么个回去法? 柳启春听他这么一问,哈哈大笑说:渊小子,这回去虽说是能回去,但可不是说你还能返回人间界继续过日子,既入尽乡那便不属人间啦,只不过回去看看亲故,了些心事而已。又想到龙渊现在记忆全失,回去也找不到亲故,赶紧接了一句:其实,要回去也不只这一次机会,每年中元之时,莲舟接引,大家都可以回故乡探望,还比走穿途要省力得多。你啊,即来之则安之,反正现下回不去,倒不如趁这个机会去抓些迷思蝶,等明年中元你再回去也不迟嘛。 龙渊听了心中好奇,接口问道:柳老,晚辈初来乍到,对这尽乡界的事情一概不知道,您能不能详细讲讲?这尽乡界到底是什么地方?方才您说的什么走穿途、迷思蝶、莲舟……这些都是什么? 柳启春听到他这些问题,哈哈笑了起来,说:好了好了,左右现下无事,我就把尽乡界的情景大概跟你说说。说着端起茶杯,呷了一口茶,想一想,才说:这尽乡界呢,跟人间界差不多,是于混沌中天成的一界,此界与人间界之间由混沌罡风形成的界壁所隔断,虽说是隔断,但这两界之间关联甚重,便说是共生共存也不为过。具体这两界是如何形成的,无人知晓,只是知道,人间界生灵一旦身死,其魂魄就会被接引到这尽乡界中,若这魂魄灵智未开,就会被轮回牵引去往人间界开始新的一生;但若是开了灵智的生灵,多半会有些放不下的人和事,因此生出种种执念,从而避过轮回的牵引,留在此界以完成心愿,此界也因此得名尽乡,意思是尽未尽心愿之地。 龙渊听到这里,忍不住问道:柳老,按如此说来,如果一个人心愿完成,没了有执念又会怎么样? 柳启春笑了笑,说:如果心愿已了、再无牵挂,自然就会去轮回了。不过啊,但凡有灵智的生灵,哪里就这么容易放得下呢?就算是见到了想见的人,做完了想做的事,又难免生出别的念来。 龙渊听了不好意思的笑了笑,说:的确如此,就算是晚辈现在什么不记得,没什么牵挂之人,可也会想要找回记忆,等记起了过往,多半就会有想见的人了。那要如此说来,所有开了灵智的生灵岂不是一直生活在这一界?这么多年了,这尽乡界得有多少人?不会出什么乱子么? 柳启春赞许的点了点头说:不错,如果只凭执念就能留在此界那肯定是会出大乱子的,不过此界自有其法则,不会出现这种情况。说罢,柳启春故意卖了个关子,不慌不忙的端起茶杯先是闻了闻茶香,然后又饮了口茶,却是不开口。龙渊自然耐心等着,苍遨却没有这么好的性子,催促着问:柳老头儿,是什么样的法则?快点说啊? 第6章 怨气 柳启春笑嘻嘻的看了看苍遨,这才放下茶杯说:很简单,想要留在此界,有未尽心愿只是其一,这其二嘛,还得要有人间思念之力。 苍遨立即接口问:人间思念之力?什么意思?要怎么得来? 柳启春笑着说:人间界的人思念故去之人时,他们的思念就会化成追思蝶,穿越两界,这追思蝶天生能与所思之人共鸣,自行寻主,寻得主人之后,追思蝶会还原为思念之力,滋养主人神魂。若是长久没有追思蝶来到,神魂就会变得虚弱,神智渐消,也就无法抵挡轮回牵引了。追思蝶的思念之力只能为所思之人所用,所以人间界无人纪念之人,在此界也待不了多久。 龙渊听了喃喃道:追思蝶,迷思蝶?柳老,这两者可有什么联系?您方才说让晚辈去抓迷思蝶,这迷思蝶有何用?也能滋养神魂么? 柳启春抚了抚胡须,点点头,回答说:不错,迷思蝶说起来其实也算是追思蝶的同类,那些找不到主人的追思蝶就会化成迷思蝶。比如飞禽走兽,虽灵智未开,但同伴身死也会有悲念,也能化出追思蝶,可因为这些生灵直接入了轮回,追思蝶自然无处可追,就成为了迷思蝶。再者,便是有主的追思蝶,这一路要穿过界壁也是不易,若是这思念不够厚重,或是运气不好被罡风所困,一路消磨,也许还未入尽乡界便已散了,便是入得尽乡界,也有可能与主人感应微弱、无力寻主,自然也就成了迷思蝶。迷思蝶虽然思念之力弱了许多,不足以支撑一个人在此界久存,但好处是可以被任何人所吸收,若是神魂受伤,用迷思蝶入药乃是佳品,所以有很多人愿意重金采买。 龙渊点点头,又接着问:那这迷思蝶一般都在哪里捕捉?您刚才说让晚辈趁回不去的机会去捉迷思蝶,这捉迷思蝶还有什么讲究不成? 柳启春赞许的看了龙渊一眼,说:渊小子,你倒是仔细。迷思蝶一般栖息在混沌罡风之中,这混沌罡风是两界初开时的混沌遗余,因两界相生相斥而存,最是伤人神魂。你们因为刚从人间界而来,身上有两界气息,与这混沌罡风本源倒是有几分相近,受到的伤害会小很多,所以新来的人是最适合去罡风里捕捉迷思蝶的。而且这罡风可不是想进就进的,也就是官署怜悯你们骤遭如此变故,才特许了这么次机会。 龙渊听了,忍不住问:怎么进罡风还要官署许可?这里也有官署?先前柳老不是说尽乡界并无这些规矩么? 柳启春不禁笑了起来说:这一界生灵之事,岂能真的全无规矩方圆?尽乡界中也一样设有诸多官署机构,管理各项事务,与人间界朝廷也差不多。只不过没那么些个等级森严的繁文缛节,为官为民不过是各人的选择,却是不分地位高低的。在此界,有德者方为尊。 龙渊听了不禁有些感慨说:听柳老这么说,这尽乡界倒是太平景象,不知道这尽乡界是哪位帝王治下?竟能有此盛世。 柳启春笑着说:这尽乡界与人间界不同,虽然也有执掌天下的人,但可不是什么帝王,也不只一人,这些事说起来太复杂了,你自己日后有兴趣再慢慢打听吧。不过虽然尽乡界如此行事与这些执掌之人有关,但更多是因为此界法则所致。要知道,在尽乡界,人的寿命是由人间思念所系,若是无德之人,哪来那么多人间思念?自然早早就轮回去了,即使为祸也不长久。就算无德之人在人间界家族兴旺,追思众多,界中也有专司刑律的机构,维持此界律法,不仅惩戒在此界所犯之过,还设有洗冤寮,专断人间恩怨,若是小过,或许还能偿还,若是大罪,便是倾一族之力也无济于事。 龙渊听着越发觉得这尽乡界有趣,忽然想到传说中的判官,不禁接口问到:这么说来,传说中人死之后,会有判官、生死簿,论功过,判赏罚,定轮回是真的了?那晚辈一会儿是不是也要去见判官,这样不就可以知道自己以前的事了?一边说一边目光灼灼、满怀期待的看着柳启春。旁边的苍遨先前一直懒洋洋的趴在地上,微眯着眼睛,也不知是在听两人讲话还是在打盹,此时也微微抬起头,动了动耳朵,想来也是有些好奇了。 柳启春看了他俩一眼,微微有些叹息的摇了摇头,说:尽乡界也不过是寻常一界,有其天地法则,此界之事我等都无法全知,更何况是洞察另一界万事万物?所谓生死簿、功过赏罚分明,不过是人们的愿望罢了。 龙渊听了不禁有些失望,垂下眼,缓缓叹了口气,苍遨却是忍不住插嘴说:柳老头儿,你这话可是没道理,刚才不是还说有洗冤寮,专断人间恩怨,现在又说不知道人间事,那还断个鬼的恩怨啊。 柳启春瞥了苍遨一眼,说:那人间界不也有专司断案的衙门,谁说必需要洞察一界才能断恩怨呢? 苍遨不屑的轻哼了一声,接口说:那就还是白搭,那些个衙门要真是能断得清楚,就没这么多冤魂指着死了以后到地府求个公道了。可怜,看这样子,死了也求不得公道。 柳启春看着苍遨的样子,觉得有些好笑,说:你这小老虎,说得好像你见了多少冤魂一样。紧接又说:虽然洗冤寮无法洞察人间界之事,但的确有一些法子可以略作查探。比如枉死之人,身上会有怨气,洗冤寮有勘冤镜,借这怨气之力,是能窥视一二的。若真是有冤,洗冤寮自会帮忙了结。说起这个,柳启春忽然语气一肃道:渊小子,按说以你们俩的能耐可不应该这么容易来这里,要么是你俩自己找死非要去什么绝地,要么就是被人所害,若是被人害的,那就多半会有怨气,让我看看。 第7章 怎么死的? 柳启春边说边掐了个法诀往龙渊苍遨身上一指,只看他双指中迸出两道青色光芒,一道飞向龙渊,另一道则飞向了苍遨,两人还没来得及有什么反应,两道青光就已经攸地一下分别钻进了两人的胸口。 青光刚一钻进去,龙渊就觉得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撞了一下,随后忽然感觉有些胸闷,忍不住低吼了一声,整个人不由自主的紧绷起来,脸色也变得有点阴鸷。苍遨也猛地从地上站了起来,浑身虎毛炸起,发出一声怒吼。 紧接着,只见两人身上忽然冒出了丝丝缕缕极为浓重的黑色雾气,这黑色雾气从两人身上冒出后就如墨线落入水中一般氤氲开来,但却没有逸散消失,看上去就好像两人身上长出了许多株烟雾做成的水草,水草的根部紧紧地扎在两人身上,无风自动,在空中缓缓飘荡,让两人看起来多了几分邪气。 柳启春见状,手中法诀一变,挥手又是一道青光飞出,同时轻呵了一声:往事已矣,止念。 这次飞出的青光并没有钻进两人身体,而是化成了一片天青色的光晕,笼罩在了两人身上。随着柳启春的话一出口,青色光晕便微微晃动起来,就好像水中的波纹一般,在空中泛起阵阵涟漪,还伴有隐隐约约、哗哗的水声,不断冲刷着两人身上的黑色雾气,将黑色雾气冲刷得摇摆不止。 龙渊听到这个声音没来由的觉得心中十分宁静,人便渐渐放松下来,他身上的黑色雾气也在青色光晕的冲刷下渐渐变淡;旁边的苍遨也跟他一样,慢慢放松下来,然后又趴回了地上。 过了一会儿,两人身上的黑色雾气便消失得无影无踪,柳启春见这黑气散去,松了一口气,龙渊忍不住问道:柳老,这就是怨气? 柳启春点点头说:正是,不过还好,你们俩身上虽然有怨气,但是并不重,看来倒不是什么陈年旧恨或是蓄意谋害;只是我看这怨气有根,却也不是天灾,只怕你们俩还是被人所害。接着略有些好奇地说:这什么人?倒是挺厉害,你们俩联手打不过也就算了,居然连逃都逃不掉? 苍遨听了这话顿时不乐意了,腾的又站了起来,瞪大了眼睛嚷嚷道:柳老头儿,你又没见到,凭什么就说那人厉害?小爷我这般人物,怎么可能打不过?那人一定是耍了什么手段,才赢过我俩,不然的话,为什么我俩记忆全失?是了,说不定那人是用了什么禁术凶物,所以才害我俩什么都不记得了。嗯,这种歪门邪道,一向反噬巨大,没准那个人现在正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呢~活该,居然敢暗算小爷,就算小爷不跟你计较,天道都不容你。说完觉得自己简直太聪明了,就这样把自己身死的前因后果搞清楚了,又点了点头,夸赞自己说:嗯,小爷我真是天才,这都能想到。边说边自顾自的趴回了地上,还咧着嘴笑。 龙渊在一旁听着苍遨这一番话,又见它自鸣得意的样子,有些哭笑不得,心中暗想,这家伙,也不知道该说它是太自负还是太傻……,说得跟真的一样,跟这么个家伙有魂契,也不知道是福是祸……想着忍不住叹了口气,接着又觉得苍遨这没心没肺的样子倒也挺好,有它陪着,日后大概不会无聊,不禁嘴角一翘轻轻摇了摇头,笑了起来。 苍遨听他叹气便抬起头来,正想说什么,见到他又自顾自的笑了,便问:龙二,你这又是叹气又是笑的是什么意思?你是不是也觉得那人正受天谴呢?我说,这是他活该,你不用可怜他。还是说,你在怪自己太不争气,打不过别人?嗯,这个我觉得你是应该好好反省反省。等有了功法你一定要好好修炼,虽然有我罩着你,但是你也总得有点自保的能力吧。 龙渊听了苍遨这话,又好气又好笑,但一则他懒得跟苍遨争辩,二则苍遨年纪不大,看它这般傻里傻气的,像个小孩子一样,便觉得有些可爱,不自觉的生了出几分宠溺,于是乐呵呵的点了点头附和说:好,日后我一定好好修炼。忽然又想起来什么,转向柳启春正色问道:柳老,这尽乡界的功法不同族类之间可有区分,苍遨兄与晚辈能修习一样的功法么? 柳启春也是觉得这两人有趣,正端了茶边喝边看热闹,一边想,这小老虎天赋血脉非同凡响,这性子可也是非同凡响,看来是个好惹事的主,这次说不定就是它惹出的事端,才连累两人来此。柳启春在尽乡界多年,倒也不觉得辞别人间界是个什么大事,只是有些可怜龙渊摊上这么个灵宠,日后还不一定有多少麻烦。正想着,听龙渊问他功法之事,便放下了茶杯,回答道:尽乡界道法诸多,自然还是有分别的,不过要说找个你俩都能修炼的那还是有的,我回头帮你好好打听一下就是了。 龙渊听了又是急忙道谢,苍遨原本想开口说什么,却被龙渊轻轻推了一下,又递了个眼色,终于没有开口,只是在心里忿忿的说:龙二,你自己好好修炼就是了,干嘛要拉上我。小爷这般天赋,还用寻什么功法? 龙渊心中认真回道:苍遨兄,你在人间界天赋血脉灵躯,自然不用刻意修炼别的功法,但这里是尽乡界,你我初来乍到,前世道法尽消,要是能寻一部功法你我都可以修炼,总不是坏事。 苍遨一听,觉得这话也有些道理,于是勉强说:唉,算了,随你吧,边说边抬头冲龙渊丢了个白眼。苍遨这话虽说得勉强,其实心里挺高兴。它倒不稀罕什么功法,只是觉得龙渊对自己很不错,什么事都想着自己,因此对龙渊又多了几分好感,下意识地往龙渊这边挪了挪,在他身上开心地蹭了蹭脑袋,然后斜倚着龙渊的腿舒舒服服的重新趴下了。 第8章 洗不了怨 柳启春把两人的行为看在眼里,越发觉得龙渊不简单,别看这小老虎一副谁都不放在眼里的样子,对龙渊也好像不屑一顾,可实际上却是依赖得很。想着不禁就更有些疑惑,这小老虎自然是个惹事的主,可看龙渊行事周到,不像是不知深浅的人,有他从旁约束,应该不至于招惹上什么不能招惹的人,怎么会碰上这么大的麻烦?龙渊的功法看不出来,这白虎一族可是天生主杀伐,最为善战,龙渊能得这小老虎自愿跟随,想必修为也是出类拔萃的,而且两人能结下天成魂契,这份牵连,在人间界时自然是心意相通,配合无间,联手之力不可小觑,结果这次不仅没打过,连逃都没逃掉,不仅身死,还神魂有损,连灵智都一时被封,足见对手之强,难道真像这小老虎说的一样,有什么禁术?这是什么禁术,居然能封闭灵智,还将这一界的接引之力都瞒了过去?想着便有些出神,眉头也微微皱了起来。 龙渊跟苍遨说完话,一抬头见柳启春微微皱眉在想什么,以为是自己提到的功法不好找,便有些过意不去,心想自己跟柳老素不相识,柳老能帮忙找功法已是大恩了,自己却还要找能跟苍遨一起修炼的功法,实在是有些得寸进尺,于是说:柳老,若是适合我俩的功法不好寻找,您也不必太费心了,您肯帮忙就已经是晚辈的福气,晚辈不敢妄求。 柳启春听他这么一说回过神来,连忙摆摆手说道:无妨无妨,若论神魂之术,其实各族没有太大差别,不费事。 龙渊这才放下心来,应了一声,又问:那柳老方才似乎有些发愁,可是有什么事? 柳启春说:噢,我只是有些好奇你们俩的事,刚才探查之时,你俩神魂凝实强大,远非常人可比。要知道,一般来讲,就算在人间界时是修炼的神魂功法,可终究还是依附身躯和一界法则,而尽乡人间两界法则不同,一旦身死,诸般道法皆是一场空,你们神魂如此凝实,要么是天生神魂强大,要么是所修功法几近大道,不论哪一种,你们的修为都应该是极好的,联手之下怎么会连逃命的机会都没有?……好了好了,不说这个了,往事已矣,就不要多想了。 龙渊听了这话无奈笑了一声说:柳老,可惜晚辈什么都想不起来,不然倒是可以跟您讲讲出了什么事。 柳启春一听他这么说,忽然想来怨气的事来,急忙说道:说起来这个,渊小子,差点忘了正事,方才我探查了一下,你们二人身上俱有怨气,本来这倒没什么大不了,你二人怨气不重,都不用惊动洗冤寮,去当地官署报备一声,他们就能帮你们洗净怨气,但是现下你俩记忆全失,也不知道是谁害的你们,这可是麻烦大了,要是找不到此人,怨气就无法根除,长此以往会侵蚀心智,那可是大事不妙。 龙渊听了倒也没觉得有多严重,只是有些好奇地问:为什么一定要找到害我们的人?就没有别的法子可以洗去怨气么? 柳启春说:解铃还需系铃人,洗怨也是如此,你是因何人生怨,自然就需要由何人去解。这怨气分为有根之怨和无根之怨,一般来说,人间诸多恩怨,不过是因为贪嗔痴这些个欲念而生,与旁人关系不大,不过自怨自艾罢了,你若死上一次就会发现这些事情其实没什么大不了,这样的怨多是些无根之怨,去洗怨池里泡泡,也就没了,说不定都不用去洗怨池里遭罪,初来这几日在混沌罡风里走走,消磨消磨也许就没了。但是像你这样有杀身之仇,这怨气可就是有根之怨,有根之怨,就必须得要用结怨之人的魂魄为引才能解。若无魂魄为引,怨气就无法根除,经年积累,只怕酿成祸事。好在你要修炼神魂功法,借着修炼淬炼神魂,倒能将这怨气消减一二。但即使如此你们也要多加小心,注意固守本心,修养心境,不然若是心境出了问题,就很容易被怨气趁虚而入,乱了心智,失了本性。 苍遨听了这话,嗤笑一声说:切,我还以为这个怨气有什么了不起,原来不过是乱人心智的小道。小爷这心境乃是上上乘的,不光是心境,修为也是上上乘的,不光是修为,那什么……一时之间没想到还有些什么,一晃脑袋说:小爷不管什么,都是上上乘的,这小小怨气能奈我何。 说到这儿,苍遨看了龙渊一眼,像是想起来了什么,突然端坐起来,转头看向柳启春,认真地说道:柳老头儿,我家龙二虽然也不错,但比小爷我这上上乘只怕就差了些,你可要替他寻个适合的功法,最好是也能修养心境的,让他好好修炼,别叫这怨气迷了心智,丢了小爷的面子。至于这功法适不适合我,那倒不打紧,以小爷的天赋,哪里有我修不好的功法。苍遨虽然话里话外的鄙视龙渊,其实心里却是担心如果找两人都能修炼的功法那多半就不是最适合龙渊的,现在两人身上又带有怨气,所以想让柳启春帮着龙渊找到功法就行,反正自己也不稀罕什么功法,倒没必要迁就自己。 柳启春也看出来它这份心思,想这小老虎果然跟龙渊感情深厚,难怪能结下魂契。又觉得这小老虎虽然自大了些,但总算还知道照顾人,倒不算太讨厌,有时还有点可爱。于是说:功法之事你们不必担心,不算费事。你们这情形,最适合的自然是神魂类的功法,这类功法讲的是厚积薄发,虽然修成之后威力不小,但是修炼起来颇费功夫,渊小子还行,小老虎你这性子怕是没这份耐心。这样吧,老人家我好人做到底,也帮你寻寻看,找个合适你的功法。但功法我是可以帮你们找,能不能换得到,还得看你们能不能抓到足够多的迷思蝶了。不过你俩神魂凝炼,想来在罡风中也比其他人多几分把握,若是够胆量,就往里寻寻,越是常人不能及之处,这收获自然是越大的。 第9章 玩笑 苍遨一听这话立马站了起来,不服气的嚷嚷说:开玩笑,论胆量,小爷我的胆量那也是上上乘的……话还没说完,却听到心里响起了龙渊的声音:苍遨兄…… 苍遨有些不明就里地看了龙渊一眼,就见龙渊用眼神示意了它一下,正想开口问龙渊什么意思,龙渊已经站起身郑重向柳启春行了一礼,说:多谢柳老。这迷思蝶晚辈自当是竭尽所能,若是捉不到足够的迷思蝶,换不到功法,那是晚辈自己不济、仙缘不够。无论换不换得到功法,柳老代寻功法的恩情,晚辈都会铭记在心。对了,柳老,去捉捕迷思蝶时可有什么要注意的? 柳启春听了龙渊这番话,心下暗暗点头,觉得他果然是个知礼、心细的年轻人,对他的印象是越发的好了,笑着开口道:这迷思蝶就跟蝴蝶差不多,没什么攻击性,倒是不用担心,但得注意别只顾着追迷思蝶,闯到罡风深处去了。 龙渊有些奇怪,问:这是为什么?不是说穿过罡风就是人间界,这罡风深处有什么不能去的? 柳启春解释说:哪有这么简单,你真的以为随便走走就能穿过罡风到达人间界了?若真是如此,那两界早就大乱了。罡风界壁隔断两界,无边无际,从没有人探知其全貌,就算是新来之人可以穿过罡风返回人间界,也只能经由这界门关,从穿途上走才行。至于穿途,乃是连接两界的通道,路上的罡风要弱上不少,但即便是这样,要穿过去也不是易事,更不要说进到罡风深处了。其实我们说是罡风,也就只有在界门关附近,界壁薄弱才会以风的形态存在,寻常地界的界壁罡风都是凝成实质的,若是敢在罡风里乱闯那就是自寻死路了。我方才说让你往里走,可不是让你乱闯,只是说试试比常人走远些,一则嘛,是因为人越多的地方,迷思蝶自然越少,二则嘛,越往里走,罡风就会越强,能困住的追思蝶品序就更高,便是困住追思凤蝶也是有可能的。噢,这追思蝶是有品序的,思念越是深厚,化成的追思蝶品序就越高,有的还会生出尾翼,称为追思凤蝶。至于迷思蝶,也有品序,是按其所蕴含的思念之力多寡和品质高低来分的,一般刚化成的迷思蝶思念之力最多,而其品质则跟化成迷思蝶的追思蝶品序有关,品序越高的追思蝶所化的迷思蝶,品质自然就会越高。不过除非遇上风暴,一般的罡风是困不住凤蝶的,所以少有见到凤蝶化的迷思蝶,但若是捉到一只足能抵得过一群普通迷思蝶。 两人正聊着,忽然听到有开门声,接着一个爽朗的声音传来:老柳,我来啦。咦,这谁啊?咱们这儿新来的?没听说过要来人啊?两人回头一看,只见一名中年汉子站在门口,中等身高,身材粗壮,穿着打扮与柳启春类似,也是暗金花纹的青黑色长袍,头戴玄色暗金纹的头冠。想来就是刚才柳启春所说的来接替他值守的人了。 柳启春简单说了一下龙渊被误送过来的事,想着还得送龙渊去办入关手续,便没再跟中年汉子多聊,而是道了个别,带着龙渊苍遨离开了。 柳启春领着二人出了小殿却并未向殿门走,而是一转身往反方向走了过去,这边看起来就是一面墙,似乎并没有通路。龙渊虽然有些奇怪,但还是规规矩矩的落后半步跟在柳启春身侧,苍遨却忍不住蹿到柳启春身边,问道:柳老头儿,我们不是回去那个什么界门关么?为什么不走殿门?难道界门关在这墙里不成? 柳启春笑着看了苍遨一眼,故意打趣说:走殿门倒是也行,只是那边的路要难走些,你这般天赋异禀,要走过去也不是太困难,可老人家我年纪大了,经不起折腾,宁愿绕点路的好。 苍遨听柳启春夸它天赋异禀,立马得意起来说:那我走那边了啊。说完转身就走。 龙渊见它还当了真,急忙喊:苍遨兄,柳老跟你开玩笑呢。边说边一个迈步过去拉苍遨,一伸手正好揪住了苍遨的尾巴,觉得不妥又急忙放开了,不曾想苍遨被这么一揪,下意识的就是一甩尾抽了过来。 白虎天生善战,本能驱使之下没有留手,虎尾划过竟隐隐带起了风声,龙渊见状正想侧身躲过,忽然想起来身后是柳启春,便生生停下脚步,用手臂硬挡了一下,顿时感觉手臂上传来一阵巨痛,像是被钢鞭抽中一般。龙渊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凉气,好不容易咬牙忍住了没叫出声,却听到苍遨嗷的一嗓子,似乎受了惊吓,还没来得及开口问,就见苍遨气呼呼的转过头,龇牙着喊道:龙二,你干什么? 龙渊急忙解释:苍遨兄,方才你我都见过殿门外,似乎是一片虚空,哪里像是有路的样子。想来柳老是在跟你开玩笑,是吧,柳老? 柳启春原本只是想逗一下苍遨,见龙渊因此受了伤,也看出他原本能躲开,只是担心误伤自己所以硬受了苍遨这一尾巴,实在有点过意不去,急忙说:小老虎,我跟你开玩笑呢。这兽殿门外的路是去往轮回的,去界门关的路在灵殿那边,这边有个传送阵是连着灵殿的。说罢往角落地上一指,果然地面上画有一个法阵。柳启春说完转过脸,见苍遨瞪着个大眼没接话,又讪笑道:其实也不算骗你,界门关也在轮回那边,这里出去离那条路也不远,只不过是高了点儿……你的话,没准儿还真能过去。来来来,我们先去灵殿,抓紧时间回去,你俩也好早点去办正事。 龙渊见状也急忙打岔说:外面那个巨轮就是轮回?界门关也在那边?怎么好像没看到?苍遨兄,快走快走,我们赶紧去看看。边说边有些担心的看了看苍遨,生怕它又使性子。不曾想苍遨意外的没有发脾气,只是心不在焉的应了一声,抬脚跟了过来。 第10章 灵犀相通 龙渊觉得苍遨的表现有点奇怪,又想起方才似乎听它喊了一声,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便想问一下发生了什么。虽说他并不觉得苍遨抽自己这一下能怎么样,毕竟老虎的尾巴本来就是当武器使的,但刚才苍遨叫那一声明显是有些受惊,又因为知道苍遨这脾气死要面子,不方便当着柳启春问,于是在心里小心翼翼的喊:苍遨兄,方才你……没事吧?我似乎听见你喊了一声? 苍遨抬头眼神古怪的看了他一眼,没说话,龙渊觉得有些奇怪,便半开玩笑的说:不愧是苍遨兄,你这一尾巴可是快把我胳膊给抽断了,这就罢了,你还喊那么大声,倒像被打的是你一样,这喊痛也该是我喊吧?唉哟,这越说越痛了。边说边甩了甩手,又往肿起的手背吹了口气。 苍遨又看了他一眼,张了张嘴还是没说话。龙渊心里嘀咕说,这是怎么了,不过是拽了一下尾巴,又不是撞到脑袋,怎么连性子都变了?难道这老虎的尾巴还有什么讲究不成?他倒是忘了他本来就在心里跟苍遨说话,心里这么一嘀咕,苍遨也隐约听见了,忽然回道:不是尾巴,是……。一时有些语塞,好像不知道该怎么讲。 龙渊听见苍遨回答,知道刚才的自言自语被它听到了,有些不好意思,干笑了两声:嘿嘿,不好意思啊苍遨兄,忘了我俩是在心里说话了。对了,你刚才说的什么?不是尾巴?那是什么? 苍遨似乎有些迟疑地说:我刚才有个奇怪的感觉,我的尾巴是抽在我自己身上。 龙渊一时没明白苍遨的意思,问:抽在自己身上?什么意思?苍遨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于是哼了一声,转过头没出声。龙渊想了想,说:你的意思,刚才你喊那一声,是因为你以为自己的尾巴打到自己了? 苍遨犹豫了一下,实在是耐不住心中疑惑,终于还是说:不是以为,就是在打到你的一瞬间,感觉前爪被抽了一下,我自然知道我的尾巴没打到自己,但的确是感觉到被什么抽了一下,好像是……好像是我能感应你的情况?说到这里,回想起来刚才自己前爪上传来的感觉,又见龙渊手上肿起老高,自知刚才那一甩尾可不轻,觉得有些过意不去,又接着埋怨道:龙二,你跟人打架都这么笨的么?怎么也不知道躲? 龙渊听了苍遨先前所说,心中正觉得奇怪,又听苍遨埋怨,知道它这是因为打伤自己不好意思了,倒也没在意,一心还在琢磨刚才发生了什么,下意识地伸手揉了揉苍遨的脑袋,宽慰它说:我没事,不要紧。 苍遨冷不丁被他这一揉,一呲牙就要发作,忽然想起来打伤龙渊的事,终于是忍住了,只是不高兴的摇了一下脑袋,转头瞪了他一眼。 龙渊这才反应过来,嘿嘿笑着把手拿开了,想要说什么,忽然见到苍遨额上的印记,脑中灵光一闪,说道:对了,苍遨兄,方才柳老说我们俩之间的魂契是什么传说中的灵犀魂契,极不寻常,大概跟这个有关?苍遨一听,觉得有道理,两人一时来了兴致,琢磨着要怎么试试这魂契的用处。 两人一边说着一边跟着柳启春走进了阵法,忽然眼前光芒一闪,龙渊下意识的闭了一下眼,再睁眼时便看到大殿里的情形已经变了,地上的漩涡还是那个样子,但走兽全不见了,变成了一群人,有些正站在原地想着什么,还有一些在往殿门走,同时还听见上方有个声音说:此界名尽乡,为人间界生灵身故后所往之地,此地为接引殿,专司接引辞别人间之人。诸位且先静心细想前事,便知分晓。诸位无需惊惶哀伤,万物轮回,生死循环本是天道,祸福相依,得失相随,诸位虽于人间界死,可也是于此界生,虽与人间界亲友离别,但亦可与已故之人于此界重逢…… 龙渊忍不住抬头向上望去,想找找是哪里发出来的声音,却没有找到,倒是看到这大殿藻井绘制的图案跟方才的图案相似却又不同,中间依然是那个五彩巨轮,巨轮四周的生灵多是人形,但若是仔细看的话,就会发现这些生灵并不全是人类,有些生灵长着动物的耳朵或尾巴,还有一些长出了枝桠,上面生有花叶;除了人形的生灵,也有一些形貌不凡的飞禽走兽穿梭其间。不同于刚才的走兽被巨轮吞噬,这些生灵走在一道道光带上,这光带就像一座座桥跨过了巨轮,通向巨轮中心的光晕,那光晕之中隐约可见一座巍峨的城池。龙渊不禁喃喃自语:这莫非就是界门关?界门关是在轮回里? 旁边柳启春听到龙渊的自言自语,也抬头看了一眼,说:不错,这的确是画的轮回和界门关。界门关可不在轮回里,只不过去那边需要穿过轮回罢了。好了好了,这画儿有什么好看的,一会儿出去你就能见到真的了。走吧。柳启春边说边抬脚从传送阵法里走了出来。 龙渊和苍遨急忙跟了过去,两人被这一打岔也忘了继续讨论先前的事,只是好奇的打量着大殿中的情形。殿中大多数人看起来就是普通人的样子,不过龙渊见到一名女子,身高与常人无异,但身形极为瘦削,身着五彩羽衣,抬手间衣袖飘飞,像是翅膀挥舞;她的手也比一般女子的手要纤细,再加上前端长长的指甲,有几分像鸟爪,女子头带五彩的翎羽,仔细看就能发现,这翎羽并非头饰,而是从她额上长出来的。 似乎感觉到有人注视自己,这女子忽然回过头来狠狠瞪了龙渊一眼,只见她一双眼睛又大又圆,就像鸟儿的眼睛一样。龙渊原本就不是故意要盯着女子,只是见着她,就想起刚刚看到的那两幅藻井绘画里的生灵,心里有些猜想,一时有些走神,被女子这么一瞪才反应过来自己一直盯着别人,赶紧收敛了目光,一脸不好意思的拱手低了低头,表示歉意。女子见此皱了皱眉,冷哼了一声,一拂袖转身走了。 第11章 六殿 龙渊心里想着绘画的事,便转向柳启春问道:柳老,您方才说这里是接引殿,这座叫灵殿,我们先前所在是兽殿?这接引殿一共有几座?分别有什么讲究?晚辈看这大殿的藻井所绘内容各不相同,是否与此殿接引的生灵有关,似乎是以族群分,又似乎不是?那边那位身着五彩羽衣的女子可是飞鸟所化?为何她会出现在这里?这灵殿接引的是什么生灵? 柳启春看了龙渊一眼,轻轻点了点,回答说:不错,这接引殿共有六殿,除了这两殿,还有羽殿、鳍殿、虫殿、叶殿,分别用于接引飞禽、游鱼、虫豸、草木的魂魄。其它五殿基本是用以接引不同族群,唯有此灵殿,不是按族群分的,而是用来接引所有族类开了灵智的生灵,那女子是化形的灵鸟,灵智不知道开了多少年了,自然应当来此。你俩原本也应该是被接引到此殿,只不过一时阴差阳错才会被送去兽殿。 三人一边聊着一边往殿门走,灵殿大门不似兽殿那样整个敞开着,而是设有一扇扇仅容一人通过的小门,每扇门旁都站有一人,穿着统一的深色衣服,想来是这边的守殿人,这些人手里都拿着什么东西,但凡有人经过,就会在这人手上点一下。柳启春见龙渊好奇地看着守殿的人动作,便解释到:你们初到尽乡界可以返回人间界了却心愿,但最多只能在人间界呆七日,之后就须返回,不得擅自逗留,以免扰乱两界秩序。所以你们在离殿之时都会被种下印记,若是到时未返回尽乡界,这印记便会示警,并可充当追踪之用。 龙渊听了问:那这尽乡界所有人身上都有这个跟踪印记么?这也有些……他后面的话没说出来,只是心里想着,如果每个人都要带着这么个印迹,时时被人所跟踪,这般行事也太霸道了,那这尽乡界实在算不上什么好地方。 柳启春说:那倒不是,这个印记只是为了防止有人私自留在人间界的,等进到关内城池造册定居之时自然就会销掉。 龙渊想了想又问:那如果有人回到关内销掉印记之后再偷偷回来呢? 柳启春笑了:你道这界门关是这么容易来的么?这里距离最近的城池也有上万里,中间是一片荒漠,危机重重,就是修过道的人都不一定能平安穿过来,更不用说一般的人了。 苍遨一听不禁叫起来:上万里?还是荒漠?还危机重重?你们这是故意不想让人活着回去关内吧? 柳启春白了它一眼说:我又没说要你们自己走回去。 龙渊也好奇地问:这么说有别的路可以通往关内?那难道就不能从那条路来界门关么? 柳启春解释说:界门关设有传送阵,通往关内几座大城,你们回关内时,便是经由这传送阵回去。若是要来界门关,也是经由这传送阵来,但需得有官署的通行令才行,这通行令倒也不难拿,一般人只要肯付费用,做个登记就行,但到此界不满一年的新人,官署却是不会给通行令的。 龙渊听了有些奇怪,问:这一年是什么讲究? 柳启春笑了笑,说:你们之所以能走过穿途,是因为刚从人间界来,身上还残留有人间界气息,受混沌的影响较小,但等一年之后,人间界气息就消散了,想闯穿途可就没那么容易了。 龙渊噢了一声,接着又想到了什么,问:这么说来,晚辈也只有这一年的时间可以捕蝶了?这一年所捕的迷思够换我们俩人的功法么? 柳启春听了忍不住笑了起来,说:你倒是想,哪里有一年的时间,你们只能在界门关停留九日,之后就得去关内了。 龙渊啊了一声说:怎么只有九日? 柳启春笑着说:这自然是因为总有些不安份的人想私自回去人间界,所以不能让你们在界门关久留。 龙渊听了苦着脸说:只有九日的话,这捕蝶的人想来也会不少,也不知道能捕到多少迷思蝶……心里暗想着说不得也只能在罡风里冒险走深些了。 柳启春见他一副忧心忡忡的模样,怕他真不管不顾的闯进罡风深处,于是宽慰道:渊小子,你也不必太担心,迷思蝶虽然贵重,但大多数人还是会趁这几日返乡探望,没多少人去捕蝶。毕竟捉迷思虽然能小赚一笔,但总有花完的时候,终归还是得另寻个长久的营生。 龙渊听了这话才放下些心来。忽然又起来一事,问:柳老,我们这些人初到此界,身无长物,您方才说乘坐传送阵是有费用的,不去捉迷思的话,要如何承担? 柳启春笑了,说:这个你倒不必担心,这里既然设了界门关接引你们,一切住行自然都有安排,不用你们操心,不过你们入关之后需得服劳役一年,以偿还接引你们所耗。 龙渊听了点点头,觉得有些道理,旁边的苍遨却叫了起来:服劳役?凭什么?小爷我可不去! 龙渊无奈看了苍遨一眼,转头问柳启春:柳老,这劳役一事可以代服么?他心里想着以苍遨这脾气,让它去服劳役还不知会惹出多少事来,倒不如自己替它去省事。 苍遨听了龙渊这话便开心起来,说:龙二,你果然不错,小爷我没看错人。好,既然你都开口了,小爷的劳役就交给你啦。 柳启春听了他们的话,却是戏谑的看了苍遨一眼,打趣说:小老虎,这可行不通。这劳役虽说是为了补偿接引你们的花销,但同时也是约束新来之人、防止有人私回人间界的一种手段,所以是不能代服的。正常来说,你是灵兽一族,来了此界自然会去灵兽族的城池,如何服役都是按那边的规矩来,不过我看你俩要好,多半是会呆在一起的,如果住在人族城池,按说灵宠并不需要服役,可方才听你们意思,你俩虽有魂契,你却不是渊小子的灵宠,若是如此,你这劳役可躲不过去喽。 第12章 二选一 苍遨听了这话,心里有些为难,它实在觉得服劳役这个事太麻烦了,可是要给人当灵宠,说起来也挺丢人。左思右想了好半天,想到自己要是去服役,少不得要被人指使,自己堂堂天赋血脉的灵虎,怎么能受这种气,倒是龙二这人,看着很顺眼,对自己也不错,大丈夫能屈能伸,想来龙二也不会真拿自己当灵宠,不过就是个说法。想到这里终于下定了决心说:龙二,让你占个便宜,到时候你就说我是你的灵宠,但是说归说啊,小爷我只是不想去服什么劳役,可不是真当你的灵宠啊。 龙渊没想到苍遨会说出这么一番话来,有些吃惊又有些好笑的看了它一眼,然后认真说:苍遨兄放心,柳老说了,以你这般天赋血脉跟我结契是我的福份,你我算是异族兄弟,我怎么可能拿你当灵宠。只是这官署单凭我们说就会信么? 柳启春在一旁乐呵呵的说:一般来说,如果要记为灵宠,守界军就会帮你们结下灵宠契约,但你俩已经有魂契在身,倒是不必了,只要你们觉得没问题,一会儿去造册时你二人就别分开登记了,渊小子自己登记,小老虎你就记作灵宠,官署不会追究这个的。 苍遨立马接口道:好,那就这么定了。说着歪头看了龙渊一眼,龙渊自然是没什么意见,便点了点头。柳启春在一边看了心中暗自发笑,心道,这小老虎就是嘴硬,非说自己不灵宠,结果为个劳役就认了。 其实在这尽乡界,虽然是有服劳役的要求,但如果能缴纳齐费用,倒不一定非要去服役,只要定期去官署报到、免得有人私自闯界就行。不过柳启春也不算骗苍遨,毕竟他俩失了记忆,找不到亲故,又要换取功法,肯定是没有余钱去缴纳费用的,那自然还是得服役去。 说话间三人已经来到殿门附近,龙渊走过去学着前面的人那样伸出手来,守殿人懒洋洋的把笔往他腕上一点,只见一道柔和的白光一闪,龙渊的手腕上就出现了一个印记,接着便听那人有气无力的说:出去了注意听一下入关手续。龙渊正想问什么入关手续,那人已经抬眼示意下一位了,苍遨跟着走上前正要抬爪,可它个头差不多在成年男子胸腹位置,这一上前,一颗毛绒绒大脑袋正好凑在守殿人手边,那人顺手就往它额上点去。苍遨连龙渊摸它脑袋都不乐意,哪里肯让旁人点在额上,立即一偏头侧过,龇牙吼道:你干什么? 龙渊原本让到一旁等着苍遨,见状急忙上前一步拦住它,转头向守殿人抱歉道:守殿大哥不好意思,在下这位朋友不太喜欢别人碰它脑袋。边说边伸手示意苍遨抬起爪子,同时低声劝道:苍遨兄,这位大哥只是顺手,也不是故意的,你就别生气了。苍遨原本一脸的不满,双眼圆睁气呼呼的瞪视着守殿人,听龙渊这么说,才勉强抬起一只前爪放到了龙渊手上,守殿人看了苍遨一眼,嘟囔了一声多事,又看了一眼旁边的柳启春,倒也没再说什么,只是往苍遨前爪上点的那一下明显重了些。 苍遨本来就因为守殿人点它额头的事生气,被守殿人这么一杵,虽说并不痛,心里却越发不痛快,眼看又要发作,龙渊一看苗头不对,急忙反手拽紧了它抬起的爪子,另一只手搂住它脖子,拖着苍遨就往外走,一边劝道:苍遨兄,我们还是赶紧走吧,这后面好多人等着呢。苍遨原本是老大不乐意,想要挣脱,却正好看到龙渊手背上的伤,想着真要较劲儿的话吃苦头的还是龙渊,心下一软,只能随着他用三条腿蹦跳着出去了。 柳启春看着苍遨不情不愿的跛着脚跳出去的样子不禁乐了,想,到底是天生魂契,这俩人哪怕是不记得对方,这份亲近却还在。说起来也不知道这俩人以前是怎么结识的,就这小老虎的臭脾气,怎么偏偏对龙渊这么好?还真是一物降一物。边想边冲守殿人笑着点了一下头,说:这小老虎年纪还小,不懂事,脾气确实是冲了些,道友多包涵。说完也跟着往外走。 刚一出去柳启春就听见苍遨在吼:你拉我干什么,敢动小爷的脑袋,小爷非得教训他一下不可。龙渊一脸无奈的半蹲在苍遨身旁边,一只手轻轻的搂着苍遨的脖子,一只手在它胸前皮毛上抚摸,边帮它顺气边好言劝道:苍遨兄,消消气,别人也不知道你这些讲究,只是按规矩办事,不知者不怪。再说我们刚到这里,人生地不熟的,你要是在这里跟守殿人起了冲突,终归不太好吧。 柳启春听了笑着叹了口气,也走了过来说:小老虎,你别看刚才那人懒洋洋的样子,真打起来你可未必是对手,你以为什么人都当得守殿人的? 苍遨不服气道:笑话,就他那样儿,小爷我还打不过他? 柳启春笑笑,没有说话,忽然一伸手往苍遨背上拍去,苍遨不愧是白虎灵兽,战斗本能极为灵敏,立刻有所觉察,往旁边一跃就想避开;却不想柳启春出手看似随意,速度不快,其实是算准了苍遨躲避的方向,节奏也是拿捏得刚刚好,就在苍遨堪堪跃起的瞬间便拍到了苍遨前肩上,此时苍遨前爪刚刚离地,无处借力,被柳启春这么一拍,只觉得一股巨大的力量从肩上传下,不仅没来得及躲开,还被拍得不由自主的趴在了地上。苍遨低吼一声绷紧浑身肌肉,前爪用力撑地,想要顶开柳启春的手,可它这个姿势实在使不上什么力,而且柳启春摁在它肩上的手掌力道也不小,不论苍遨怎么用力却还是如被巨石压着一般动弹不得。 柳启春见状笑了笑,收回了手,苍遨觉得肩上一松,立即一跃而起,喊:你偷袭算什么好汉?再来。说着就向柳启春扑了过去。 第13章 打不过 柳启春见苍遨扑来,足下一点,轻飘飘的躲开了,苍遨还要再扑,却被龙渊给拦住,打了个圆场说:苍遨兄,我们二人毕竟初来此界,尚未修炼,自然不好跟修士比。说着转向柳启春问道:听柳老的意思,此处守殿人并非寻常,难道都是修道之人?龙渊想起之前见柳启春施法,又见这大殿里种种布置,因此有些猜测。 柳启春笑了说:不仅是这接引殿,整个界门关驻守之人全是修道之人。不仅是修道之人,能来此驻守的,多半修道已有所小成。 龙渊听了这话吃惊不小,问:这界门关有何紧要,居然全得修士驻守?一边问一边张开手使劲拦着苍遨,不让它继续扑闹。 苍遨本来并不服气,正拿头顶着龙渊想叫他让开,听说这里的人都是修道之人也是吃了一惊,重复了一句:修道之人?边说边不由自主的松了力气,心里暗想,刚才如果起了冲突,一个守殿人还好,这要是一群人,自己修为还在时当然是不怕他们,可现在道法全消,打起来好像是有难度。至于这柳老头儿嘛,对自己两人总算是不错,又是个老人家,不太好意思下重手,那还怎么打?心下自我安慰了一下,小声嘟囔了一句:等小爷修了道再比过。终于是消停了。 柳启春笑嘻嘻的看了苍遨一眼,他出手其实是希望经过这一遭,让小老虎能知道些利害,稍稍收敛些性子,少惹些麻烦,不过他也知道按这小老虎的性子多半是不长记性的,所以也就没再说什么。只是转头回答龙渊说:界门关乃是两界界壁最为薄弱的地方,也是最容易穿越两界的地方,所以总有些人想私闯。敢闯两界的都不是寻常人,那驻守的也人自然也得厉害些。好了,不说这些,走吧,你们入关还有些手续要办呢。 听柳启春这么一说,龙渊想起来刚才守殿人也让他听一下入关手续,侧耳一听,这才注意到有个声音在不断重复着什么,不过这声音所说与刚才在大殿内听到的不一样,想来这殿内殿外均设了阵法,用来传达不同的讯息,龙渊不由暗自感叹,这里不愧是修士驻守之处,什么都用上了阵法,倒是便利不少。当下认真听了一下,这入关手续倒也不难,主要是要登记些身份姓名等等信息,安排住处,领取些生活所需;此外还说了些如何返回人间界,如何前往关内,如何查找故人等等事宜。这声音还专门提到跟踪印记之事,让大家注意,不得违背。 龙渊细细的把手续要求听了一遍,默默记下,便准备往界门关走,回身一看,却不自由的停了下来,苍遨原本跟在他身后往前走,他这一停苍遨便撞到了他身上,苍遨不耐烦的开口刚说了一个龙字,却再没了声音,张着嘴呆呆的看着面前的景象,也跟龙渊一样怔在当场。 两人此时正站在接引殿外的回廊平台上,平台之外是一片黑漆漆的虚空,正对大殿的虚空中悬着一个五彩巨轮,正是在兽殿时见过的那个,当时两人是在殿内观望,虽然看不清全貌,却已经能感觉到这巨轮的不寻常,现在出了殿门,四周再无遮挡,只觉更是壮观。 只见这巨轮悬在无尽虚空之中,其材质非金非石,带着金属般硬冷的光,却又像岩石一般有种粗砺的质感,显得十分厚重,偏偏又悬于虚空,让人怀疑这只是虚无幻像,但这巨轮看起来又真实无比,而且气势惊人,甚至让人生出一种天地间唯此一物的感觉。 巨轮上面铸有突起的古怪花纹,花纹线条流畅,方正茂密,刚劲雄浑,似乎是某种文字,显得古朴沧桑。巨轮散发出的五彩光芒如轻纱般弥散在其四周的虚空之中,这光芒十分柔和,毫不刺眼,但却不知为何,总让人有种感觉,觉得这五彩光芒如剑般凝实锐利,斩开了虚空。 巨轮六道各自转动,方向、速度均不相同,似乎全无章法,但细细看来,却又像是有什么关联,转动间如行云流水般天然自在,竟生出一种勾魂摄魄的感觉,叫人几乎移不开眼睛,想要飞扑进去,其四周也的确有无数光团如飞蛾扑火般湮灭于巨轮之中,让人心惊之余更是生出无边敬畏。 这些扑进巨轮的光团,不是其它,全是各类生灵,这些生灵周身发着微光,踏空而行,或飞翔或奔跑或游曳或跳跃,如同大大小小的浪花,相互追逐推挤着,汇成一条条发光的河流,旋转着往五彩巨轮奔涌而去,就像一个巨大的漩涡注入了巨轮。 龙渊目光随着这漩涡逆流而上,只见环绕灵殿还有五座大殿,左右两侧斜上方各有一座大殿悬在空中,右侧的大殿中涌出的多是些个头不大的光点,但数量极多,密密麻麻,像是满天星光被人收到一处又倒了出来,仔细看,便会发现光点之中全是各种的虫豸,应该是虫殿;左侧的大殿正是方才两人醒来的兽殿,各类大大小小的走兽正从其中奔跑出来;左下方的大殿里游出一群群形态各异的鱼儿,乃是鳍殿;三人此时站立的位置位于平台左侧,右下方的大殿被地面挡住看不真切,只能看到那边漂浮出无数的花草树木,想来应该是叶殿了;灵殿正上方悬着的自然是羽殿,无数飞鸟从中飞出,与另外四殿的光团逐渐汇到一起,就像五个泉眼,源源不断的喷出了一匹匹光练,最后交汇形成了这个巨大的光芒漩涡,奔涌不止,蔚为壮观。 漩涡中央却是另一番安宁景象,远处那个五彩巨轮是中空的,但透过巨轮中心所见并非虚空,而是一片柔和白光,白光中隐约可见有大漠城池,一条近乎透明的光带从巨轮中心伸出,一直延伸到灵殿之前,如同一座光桥连接着灵殿和另一个世界,许多生灵正从这光桥往巨轮走去,这些生灵多半是人形,偶尔也有一些飞禽走兽穿棱其间,这些鸟兽看起来都神骏不凡,想来多半是天赋血脉、修炼小成的灵族。 第14章 惊吓 龙渊和苍遨从未见过这样的奇景,一时间都愣住了,呆呆的看着这番景象。柳启春常年在这里值守,自然不会觉得新奇,不过他也知道对于第一次来这里的人而言,这景象的确很惊人,所以并没有催促他们,只是陪着他们站在那儿。 其余从大殿中出来的人,也都跟龙渊苍遨一样,被眼前这番景象所震撼,一个个的都怔怔的立在平台上,不多时,平台上就站满了呆望前方的人群。 灵殿的守殿人对这场景已是见怪不怪,眼见得平台上的人越聚越多,都快要堵住灵殿的门了,角落里忽然走出一位身着守殿人服饰的女子,一边慢慢地穿梭在人群中,一边用悦耳的声音说道:诸位还请继续前行,莫要阻了后来人的去路,前方路上景象亦是奇美,诸位可以慢慢欣赏。 这女子的声音十分好听,如同玉珠滚落拨动了琴弦,清脆动人,余音袅袅,让人听了不由心生亲近,倒是不好意思置之不理,继续堵在这里,于是随着女子的话语,人群便开始慢慢向前方流动起来。 龙渊和苍遨听到女子的话语也从眼前惊人景象中回过神来,龙渊赶紧跟柳启春抱歉道:柳老,不好意思,劳您久等了,我们走吧。 柳启春无所谓的摇摇手,说:无事,这番景象的确难得一见,你们要是想看就再看看也无妨,不过一会儿上了桥也一样能看到,运气好的话,说不定还会遇到些珍禽异兽。苍遨一听似乎前面还有更好玩的东西,急忙催促龙渊说:那我们赶紧去看看。龙渊应了一声,三人便随着人流一起慢慢向前走去。 平台的前方是一个宽阔的台阶,大概十几二十阶高,最下面的台阶之外就是那条光桥,因为光桥几乎是透明的,乍一看就好像出了台阶之外便是虚空,只要踏出就会坠落下去一样,因此不少人走到桥前便又都停了下来,站在最后一级台阶上,小心翼翼的迈出一只脚,试探着踩了踩,确定没有问题,这才敢放心踏上去。 即便如此,大部分人走在光桥上都有点惴惴不安,毕竟脚底下看起来似乎什么都没有,哪怕踩上去如同地面,可心里实在没办法不紧张。但另一方面,这情景也实在太过于神奇,就好像传说的仙术,一时之间又是害怕又是惊讶又是好奇,一会儿担心的低头看看脚下,生怕这桥突然就不见了,一会儿又忍不住抬头四处张望观看这难得一见的景象,是以大家在桥上走得都不快,好在这光桥宽阔,比先前他们出来的灵殿还要再宽些,倒也不至于拥挤。 三人拾阶而下,苍遨是个大大咧咧的性子,对于踏进虚空那是一点心理负担都没有,几个跳跃就下了台阶,龙渊跟在它身后原本想叫它慢点,还没来得及出声,苍遨已经一个纵身扑到了光桥之上,光桥被它这一扑虽然稳如磐石,但一圈光晕却从它着地的地方荡漾开来,似乎受到震动一般。 原本站在附近的那些人只觉得一阵风从身边掠过,跟着就见一只白虎落了下来,再看这白虎落地之处,光桥竟泛起了涟漪,众人虽然并没有感觉到晃动,但一个个还是被吓得不轻,生怕这光桥出什么问题,再加上这可是一只老虎,一时间众人都不敢动弹,只是死死盯着苍遨。 苍遨浑然不觉自己惹出了乱子,见这光桥还会变化,便好奇的拿爪子去抓那光晕,却是抓不起来,眼见着光晕荡漾着消失了,身边众人刚松了一口气,苍遨却是不甘心,歪着脑袋想了想,忽然一个跃起重重跺在了光桥上,撞出一圈圈涟漪继续拿爪子去挠。它倒是玩得高兴,旁边的人却是心惊胆战,想要叫它别跳了,又没胆量去阻拦一只老虎。 正在众人慌乱无措的时候,龙渊赶了过来,轻轻拍了拍苍遨的后背,说:苍遨兄,别跳了,这桥看起来可不怎么结实。苍遨拿爪子拍了拍桥面,说:没事儿,坏不了。边说边又使劲挠了一下,桥面一阵光晕漾开后又恢复了原状,没有留下一丝痕迹,苍遨轻轻歪了一下头,冲龙渊递了个眼神示意他往地上看,一边还用爪子在地面上抹了抹,说:你看,一点儿痕迹都没有。 龙渊一脸无奈,对苍遨说:苍遨兄,你们一族善御风遨游,对凌空虚渡想来是习以为常,只是普通人可没这胆量,就算这桥坏不了,你这么折腾也会吓到别人的。说完环顾四周,拱手礼了一圈给大家赔了个不是,众人虽然心里不痛快,但一则龙渊礼数周到,二则这只白虎看上去就不好惹,这名青年虽然看起来挺随和,可是能跟这白虎同行的,肯定不是寻常人,还是不要多事的好,于是众人也拱手回了一礼,说了声无妨。 苍遨听龙渊这么一说,又见他行礼道歉,这才发现周围一圈人正大气不敢出的盯着自己,不由得觉得好笑,起了捉弄人的心思,忽然又是一抬爪就要往桥面拍下去,周围的人原本正准备走开,见它这动作,吓得不由自主的又停了下来,僵立在当场,好在龙渊就在旁边,见状急忙一伸手,托住了苍遨的爪子,周围的人这才松了口气,赶紧迈步就走,只希望离这只缺心眼儿的老虎越远越好。 苍遨看着众人仓惶离开的样子,觉得有趣,不由得哈哈大笑起来,接着转头四顾,似乎想找找看还有没有别的人可以吓上一吓。别看苍遨的个子不小,其实年岁应该不大,若是以人族来看,多半也就是个半大少年,虽然自以为是、顽皮了些,本性倒是不坏,心思也单纯得很。 龙渊跟苍遨相处了这一阵,差不多知道它的性子,此时见它四周环顾,怕它继续生事,赶紧伸手搂住它脖子往旁边走,边说道:苍遨兄,柳老说这里没准儿会遇到异兽,不如我们到桥边儿上去吧,那边看得清楚些。苍遨本来就是玩闹,听说还有别的好玩的东西,自然跟着龙渊就走了。 第十五章 渡桥 柳启春刚才一直站在旁边看热闹,此时见他们往桥边上走,也跟着走了过去,一边走一边说:其实没什么事儿,这桥你别看近乎虚无,实际上却是坚不可摧,或者说,对于有执念之人来讲,坚不可摧,只要心中执念仍在,就一定可以渡过这座桥。 龙渊听了有些好奇,问道:那如果没有执念呢? 柳启春笑了笑,说:如果没有执念的话,这桥于此人而言自然就是不存在了。 龙渊听了接着问:不存在?那要怎么过去?边说边用手指了一下巨轮的方向。 柳启春侧头扫了一眼桥外光团汇成的河流说:若无执念,直接去轮回便是,何必还要费劲儿走这桥去什么界门关? 龙渊随着老者的视线看了一眼虚空中的生灵河流,又转头看了一眼桥上的人流,不由得感慨了一句:可若是就这么去了轮回,他们的亲友来了却找不到他们,岂不伤心? 柳启春还没答话,苍遨抢先开了口,说:切……有什么好伤心的?要我说,他们自己都不在乎了,连留下来等一等的心思都没有,就算寻到,也是白搭,这种人还寻他干嘛?趁早了断的好。 柳启春听了苍遨的话,有些意外地看了它一眼,没想到这只小老虎没心没肺的,反倒看得清。再一转头,就见龙渊轻轻吐了口气,勉强笑了一下,说:也是。神色间却是有几分落寞,大概是想起自己如今的境况,有些感慨。 柳启春见龙渊这般神情,心中微微叹息,别看龙渊看似豁达,于自己生死都不怎么在意,却极重情义,这本不是坏事,只是他尚有怨气在身,这般重情重义只怕会扰乱心境,给了怨气可乘之机,只是这心性心境均在个人,旁人难以插手,是以柳启春虽然心中叹息,却没开口相劝。 倒是苍遨,见龙渊这副模样,有些不耐烦地说:我说龙二,别人的事你瞎操什么心?你这个人啊,什么都好,就是想太多。没事儿想这么多干嘛?平白无故给自己添堵。别人寻亲寻不到跟你有什么关系,犯得着为他们操心么?说到这里,忽然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龙渊大概是因为自己失忆,寻不了亲人所以有些感慨,于是咳了一声继续说:要我说,做虎嘛,嗯,你做人嘛,要往前看,以前的事不记得就不记得了,有什么大不了的?还有小爷我罩着你呢。咱俩以后一起闯荡江湖,叱咤天下,有多快活有快活,不好么? 要说苍遨的心境,还的确是豁达通透,失忆这件事它虽然也觉得有些不爽,但却是真的不太在意。在它看来,按柳启春的说法,自己跟龙渊结下的天生魂契,不是同生共死的关系绝无可能,既然如此,现下最要好的伙伴还在身边,就算是在人间界还认识许多别的人,可有几个人会是过命的交情?这些人和事,记得当然好,可若不记得了又有什么关系?为这种事情操心实在是没什么必要。所以它说这番话倒不全是为了劝慰龙渊,而是真心这么认为的。 龙渊与苍遨本就是心神相通,听到它这么说,多少能感觉到苍遨的心意,倒真的觉得心里好受了些,于是长呼了一口气,振作了精神,回道:好,苍遨兄,那我们就一起闯一闯这尽乡界。说罢抬眼看了看巨轮中心,也就是界门关所在的地方,忽然伸手一拍苍遨,说了声:苍遨兄,走啦。说罢迈步便走,苍遨抬头啸了一声,也一跃身与龙渊走在了一起。两人走得那是气势昂扬,似乎哪怕天地变幻,只要两人一起,便没有不能去的地方。柳启春在他俩身后笑着点了点头,也跟了上去。 两人一边走,一边兴致勃勃地四处打量,方才在平台上所见,无数生灵汇聚成了一个发光漩涡注入到巨轮,已经觉得很惊人,现在自己身处在这个漩涡之中,行走于虚空之上,脚下身侧头顶,全是各种各样的生灵光团浮动,更是觉得无比壮观。 这些光团之中,有飞禽、走兽、游鱼、虫豸,大大小小,颜色各异,或飞或跑或游或跳,自由自在的在空中行游,还有各式各样的花草树木缓缓地漂浮在它们身旁,将整个虚空点缀得绚烂无比。这其中不乏一些奇特的生灵,少有人见过,每当这类生灵经过,总会引发大家的阵阵惊叹。 这一路行来实在是让人大开眼界,不知不觉间,大家初入此界的不安忐忑消减了不少,对于行走于虚空的紧张也有所缓解,越往前走便能见到众人的表情举止越来越轻松,甚至有些人已经开始相互结识,打算同行了。 不过因为苍遨的关系,倒是没有人敢上前来跟龙渊打招呼。龙渊对此也乐得清静,他性子虽然随和爽朗,但并不太喜欢热闹,更何况还有苍遨这个家伙在身边,刚上桥就把众人吓得够呛,为了避免苍遨再闹出什么动静,龙渊刻意拉着它走在桥的最外侧,避开了众人。 两人正走着,一尾奇特的大鱼从他们脚下游了过来,这条大鱼与成年人臂展差不多长,身上的鳞片就像是用宝石雕琢而成,散发出五彩光芒,鱼鳍舒展如水袖,鱼尾又宽又长,层层叠叠如同裙裾一般,上面布满了深深浅浅的橙红色长纹,顺着鳍尾向外舒展开来,靠近鱼身的纹路又细又浅,越往外侧就越深越宽,直到最后布满整个鳍尾,呈现出一片艳丽的橙红色,中间还夹杂有紫红的纹线,大鱼游动之时,鳍尾如同轻纱摇曳,婀娜多姿,还发着微光,实在美不胜收。 这条大鱼游到两人前面忽然一挺身,大尾巴用力一摆,往空中跃了起来,眼见就要撞到桥面,龙渊不禁挥了一下手唉了一声,似乎是想提醒这尾大鱼小心,没想到在两人脚下坚如磐石的桥面在大鱼面前似乎并不存在,大鱼一下子就从桥面下方跃了出来,从桥面穿过时带起了一圈圈光晕,两人下意识的停住脚步,微微屈膝,准备应对桥面碎裂的晃动,随后却发现脚下仍然是坚实的桥面,并没有半分动摇。 第十六章 同生共死 大鱼用力一跃穿过了桥面,紧接着一个转身就向桥外的虚空中游去,它身后那裙裾般的美丽尾巴几乎拂到了两人身上。龙渊见了不由自主地停下脚步,伸出手往眼前轻纱样的鱼尾摸去,那条大鱼并没有躲避,可是那轻纱一般绚丽的尾巴却堪堪从龙渊手中滑开,只余一点微微的凉意,龙渊记起柳启春先前说过有关禁制的事,见此情形便放下手不再去试。 旁边苍遨也抬起了爪子想抓这条大鱼,自然是抓不到,它却不肯罢休,眼见这尾大鱼就要游走了,苍遨一着急,竟然猛地一跃跟着这尾大鱼往虚空中扑去。它这一扑纯粹是一时兴起,压根儿没想过外面就是虚空,扑出去了会发生什么事情。 龙渊因为怕苍遨生事,一直走在靠近桥内的一侧,好把苍遨跟其他人隔开,此时苍遨忽然往外这么一扑,龙渊根本来不及阻拦,只能眼睁睁看着苍遨扑出桥面往虚空坠落下去。 龙渊见状顾不上多想,着急地叫了声苍遨兄,也跟在它身后猛地一跃,右手探向苍遨想要拉住它,左手则往桥边上抓去。此时龙渊完全来不及细想,这么个古怪的光桥根本就没有栏杆之类的东西可以着力,万一自己抓不稳,他也会跟苍遨一起掉下去。 苍遨扑出去以后,因为禁制的关系,大鱼便往旁边滑开了,苍遨看到身下一片虚空,这才反应过来,忍不住叫了一声,正慌乱间忽然感觉后腿被人给抓住了,一扭头看到是龙渊扑了过来,心里先是一松接着又紧张起来,生怕龙渊拽不住自己,两人一起掉下去。 龙渊右手倒是顺利地抓住了苍遨,左手却只碰到一片平整的桥面,根本使不上劲儿,不由得有些慌张,可在这电光火石间也来不及想别的办法,只得一只手紧紧地抓住苍遨,另一只手胡乱摸索,希望能抓到点什么,但什么也没抓住。 龙渊正闭了眼听天由命,忽然感觉整个人重重地撞在了地面上,抓住苍遨的那只手也没感觉到下坠的力量,好像两人只是扑倒在地一般。龙渊不敢松开苍遨,伸出左手往前摸索,同时睁开眼看向身下,却发现两人似乎趴在桥面上? 苍遨此时也察觉到异常,蹬了蹬腿示意龙渊松手,龙渊松开手,两人一起从地上爬了起来,惊讶地发现他们俩正稳稳地站在桥面以外的虚空中,脚下是一片近乎透明的微光。 两人正不明究竟,却见柳启春也走了过来,笑嘻嘻地冲两人说:我跟你们说过的嘛,对于没有执念之人,这桥就不存在,反过来讲,对于有执念之人,这桥,就在脚下。接着又赞许地看着龙渊说:渊小子,我大概知道小老虎为什么会跟着你了,要不是这里法则特殊,就方才那情形,只怕你就跟着小老虎一起掉下去了。 龙渊听了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方才他完全是下意识地就扑了出去,根本没想过后果,此时才觉得又是后怕又是庆幸。 苍遨听柳启春这么一说,心中一动,虽说因为这里的法则之故两人不会有什么事,但龙渊并不知道这点,却还是不顾性命地来救自己,若说先前苍遨是因为两人有魂契在身,加上龙渊对自己不错,所以心生亲近,经过这件事,却是真心觉得龙渊是可以托付生死的伙伴了。 想想方才的情形,苍遨也是有些后怕,又想到要不是法则的缘故自己就可惨了,还会连累了龙渊,便有些不好意思,默默走到龙渊身边,抬起一只前爪,在空中虚挠了两下,又下放了。它是想跟龙渊说声对不起和谢谢,却又实在说不出口。 龙渊见它犹犹豫豫的样子,不禁笑了起来,伸手摸着它的脑袋说:没事啦,下次小心点。那神情语气,像是哥哥在哄自己调皮犯错的弟弟。 按说以苍遨的性子,根本受不了别人拿它当小孩子看,也受不了别人摆弄它脑袋,这次却是意外地没有发作,不仅没反驳龙渊,还蹲坐了下来,仰起毛绒绒的大脑袋,眯着眼让龙渊给自己挠痒痒。 龙渊见此便知道,哪怕不记得人间界的过往,苍遨也彻底认同了自己,以后在尽乡界,即便最后还是找不回记忆、找不到亲人,自己也不会是孤身一人。想到这里,龙渊心里也是一暖,蹲下身,搂住了苍遨,将头靠在苍遨身上,轻轻抚摸着苍遨的皮毛。 一人一虎就这么在桥边上蹲了好一会儿,才又起身回到桥上,一起往前走去。前先两人虽然同行,但一直保持着一点距离,这回却是挤在了一起,显得亲昵了许多。 回到桥上后,苍遨因为刚才的事觉得有些不太好意思,倒是消停了不少,只可惜,它这性子实在是安稳不了多久,桥刚走过一半,它就被一群鸟儿给吸引住了。 这群鸟与翠鸟颜色有几分相似,背上羽毛呈宝蓝色,胸腹是明亮的橙黄色,胸前还有一道月牙形的白色羽毛,展开的翅膀约尺许,内侧跟背上是一样的宝蓝色,最外圈羽毛则是深蓝色带有黑色斑点,羽尖呈白色,飞舞时划出道道深深浅浅的弧线如同彩虹,它们的尾巴是长长的翎羽,上面有黑色的条纹,随着鸟儿翻飞,长长的尾羽舞动,显得身姿曼妙无比。 这群鸟儿在三人头顶旋转嬉戏,苍遨盯着看了一会儿,玩心又起,猛地向空中跃起扑向鸟群。这群鸟儿也是有禁制保护的,苍遨自然是扑不到,它却乐此不疲,不一会儿就忘了刚才的状况,跟着鸟群扑到桥外去了。龙渊知道光桥会自动出现,倒也没阻拦。 一开始苍遨还留了点儿心,只是在桥附近嬉戏,不一会儿它就忘乎所以了,先是追着鸟群跑了一段,待鸟儿振翅飞往高外,它够不着了,又转头去捞脚下的鱼,只是每次都被桥面给挡住,气得它直吼;再后来,它发现了一棵开满粉红花朵的花树,便想爬到树上去,追逐了半天,渐渐的离光桥越来越远。 第十七章 还能这么玩 龙渊眼见苍遨越跑越远,不由得有些担心,于是叫了它几声。苍遨听到后转头看了龙渊两眼,然后忽然跑了回来。 龙渊见苍遨回来,笑着说:别跑啦,歇会儿吧。边说边抬起手想要摸它的脑袋,不想苍遨跑到他面前并没有停下,而是纵身一跃从他身边跳了过去,紧接着回身一扑。龙渊没有防备,被苍遨扑个正着,急忙退了几步才站稳了身形,正想叫苍遨别闹,苍遨却已经跟了过来,冲着他又是一顶,这次直接把龙渊给顶到了一团花簇当中,顿时将这簇鲜花给撞得四散开来,如同下起了花雨,十分好看。 苍遨哈哈大笑着说:你这么走多无聊,跟我来。说罢瞅准一团萤火虫扑了过去。龙渊起身一看,苍遨已经往远处跑去了,虽然柳启春说过没事,但总还是不放心苍遨跑太远,只得跟了过去。 说起来这么多生灵汇聚在一起的确是难得一见,要知道这里面不乏猛禽猛兽,如今聚在了一处,却没有相互斗争,而是和平共处,自由嬉戏,更兼花木四散,如同仙境一般。 这般景象站在桥上观望已是让人惊叹不止,当真身处其中,更让人觉得如梦如幻。龙渊一开始还只是跟在苍遨身边小心照看,后来也被这番奇景所吸引,与苍遨一起在其间追逐大笑,好不开心。 桥上的人群也注意到有人跑到桥外面去了,见他们玩得如此开心,不由得有些心动。有几个胆子大的人,试探着走出了桥面,发现自己居然可以在虚空上站立,也开始跟近处的生灵嬉戏起来,不过这些人可不知道这桥到底是怎么回事,终究不敢像苍遨龙渊这般离开桥面太远。 但这其中却有一人,忽然清啸了一声,挥舞着衣袖掠向了高空中一大群飞鸟。龙渊听到啸声回头一看,正是之前遇见的那名灵鸟化形的女子。此时女子并未化出原形,按说无法飞翔,但随着她那一声清啸,几只原来在桥面上空低飞的灵鸟便向她飞去,女子腾身而起,露出一双赤裸的玉足,如闲庭信步般在空中虚踏,那些灵鸟穿梭于她脚下,将她缓缓托起,一直走到了一群飞鸟当中。 那些飞鸟原本随着光流一起回旋着飞向巨轮,见女子前来,便团团围了上来,女子挥舞着衣袖翩翩起舞,鸟群也随着她衣裙起起落落穿梭翻飞,煞是好看,引得众人一阵惊叹。 这名女子跟鸟群共舞了好一阵,才缓缓落回了桥上,她原本脸上一副冷冷清清,生人勿近的表情,此时竟然缓和了不少,显得有几分开心。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她看到龙渊时似乎轻轻点头笑了一下,龙渊见了也下意识地点头微笑回礼,那女子却已经转过身去了。龙渊倒也不在意,又跟苍遨戏耍了一阵,眼见离巨轮越来越近,便招呼苍遨回去,苍遨虽然没玩够,但还是恋恋不舍地跟着龙渊往回走去。 桥上,柳启春正站在桥边上等他们,见苍遨这一步三回头的样子,忍不住打趣它说:小老虎,你要是没玩够,在界门关这几日我带你再来玩玩儿? 苍遨一听还能回来,一下子来了兴趣,说:柳老头儿,你这话当真? 柳启春微微弯下身看着它说:当然了,我反正每日都要过来值守,便带你一同吧。 苍遨听了开心无比,转头撞了一下龙渊说:那我们明天再过来玩儿。龙渊却笑着轻轻摇了摇头,揉了揉它的大脑袋说:你自己来吧,我去捉迷思蝶。 苍遨这才想起来两人在这里停留的几日还有正事要做,不禁有些泄气,叹息着说:那算了。 龙渊好笑地看着它说:没事,你过来玩吧,我自己去捉便是。 苍遨摇了摇毛绒绒的大脑袋,不舍地看了一眼空中光流,叹了口气,忽然又扬起头,说:算了,其实也没多好玩。再说我们在这尽乡界还不知道要待多少年呢,以后再说吧。说完抬腿便往桥头走去,龙渊急忙跟过去,伸手放在它脖子上轻轻抚摸,似乎在安慰它。柳启春见这两人亲昵的样子好像是想起了什么开心的事,忍不住微笑起来。 桥的尽头是一片巨大的光幕,光幕上映照着的是一片大漠景象,远处是连绵的蜿蜒山脉,山脉之间耸立着一座巍峨城池,显得既苍凉又雄伟。这光幕位于巨轮的中心,看起来已经很惊人,更不用提这巨轮了。从近处看,只觉得这巨轮立于天地之间,似乎无边无际,让人心中不由得生出无穷敬畏,觉得自己渺小无比。 这个巨轮看着十分厚重凝实,但空中的那些生灵却熟视无睹,速度不减的冲向巨轮,说也奇怪,看起来无比坚实的巨轮对于这些生灵来说却像是个虚影,这些生灵冲过来之后就直接没入其中不见了。 桥上众人一路行来见过太多不可思议的事情,但见到这样的场景还是觉得奇特,不由得放慢了脚步,好奇地打量着巨轮,还有胆子大的,更是走到桥边伸手小心翼翼地摸了摸巨轮,感觉入手的分明是实体。龙渊心知这应该也是法则所致,没去试探,苍遨却好奇地跑过去,拿爪子好一通抓挠,确定的确是实体,才回到龙渊身边与他一起迈入了光幕。 两人一起迈进光幕后,只觉眼前一花,便已站在大漠之中,再一回头,身后也是一遍大漠景象,哪里还有什么大殿、巨轮、光桥、虚空、生灵星河,似乎刚才的一切不过是场梦境。两人四周站了不少人,还时不时有人忽然显出身形,正是刚才桥上的那些人,众人刚走出来时都有些迷惑地四面张望,想来都被这忽然的变化搞得有点恍惚。柳启春忽然出现在两人身边,见到两人疑惑的样子,笑了笑,说:不用看啦,这也是个转送阵,现在我们离接引殿远着呢。 苍遨好奇地问:那刚才那地方到底在哪里? 柳启春回身往远处挥了一下衣袖,说:在界河里。 界河?什么界河?两人听了柳启春的话忍不住异口同声地问,一边转身往柳启春指的那个方向看了过去。 第十八章 天上有条河 龙渊和苍遨顺着柳启春所指向的方向看过去,只见远处是遮天蔽日的尘雾,一眼望不到边,这片尘雾看起来有些奇怪,一直停留在原地翻涌不止,而且这片尘雾并不像一般沙尘那样是从地面扬起的,反而像是从天空中席卷下来的一般,两人的视线顺着尘雾往向上看去,想找找尘雾的源头,却是不约而同地倒吸了口气。 只见这片尘雾越往上就越凝实,最后竟汇成了一片汪洋,绵延千里,布满了整个天空,更确切地说,此时他们的头顶并非寻常天空,而是一片奔涌不息、无边无界的水域。 这片水域与地面并不是平行的,界门关那边,水域离地面极远,不仔细看并不会察觉那是水面,所以一开始大家看向界门关时,虽然觉得天空与人间界似乎不大一样,却并没有过多注意——毕竟这里是另外一界,刚才他们看过了那么多惊人的景象,此时对于这么个稍微有些不一样的天空自然不会过多关注;而界门关对面,就是方才龙渊和苍遨看向的方向,水面离地面极近,巨大的浪花翻涌,激起白茫茫的雾气直接涌到了地面上,形成了刚才龙渊和苍遨看见的那片尘雾。这番光景实在有些惊人,让人不禁想起来上古神话之中,共工撞断不周山,以致天河倾斜,不知道是不是就是这个样子? 至于他们的头顶,这里的水面虽然不像远处那样几乎垂落到了地上,但也不算离得很远,一抬头,他们就能清楚地看到河水奔涌,浪花翻腾,阵阵巨浪向着地面席卷而来,却又被无形的力量拉住,掉落了回去,侧耳细听,似乎还能听到浪花拍打发出的阵阵波涛之声。 两人这一路行来,见过了太多不可思议的景象,可此时见到头顶天河倒悬的情景却还是有些心惊,担心这天河会忽然砸下来,是以忍不住啊了一声。他们这一声啊惊动了旁边的人,转头看见一人一虎正一脸震惊地看向天空,也忍不住抬头看去,这一看不打紧,这人也被惊得发出一声大叫,然后又惊动了其余的人,于是一时间只听到旁边一阵此起彼伏的叫喊声,所有的人都开始抬头、看天、惊叫。 正在众人乱糟糟地叫喊之时,一个温和的女子声音响了起来:诸位不必惊慌,此乃界河,也叫天河,并非寻常河流,而是本界与人间界之间的界壁,自两界生成之时便已如此,只要诸位不自己往里闯,这界河于诸位便是无碍。这个声音虽不像在大殿外那女子的声音清脆悦耳,却是柔和婉转,平静安稳,似乎凝成了实体,像轻纱一般从耳畔拂过,声音中带着几分不容质疑的笃定,让众人听了安心不少。 龙渊随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只见斜前方站着一位中年妇人,样貌算不得特别出众,但眉眼间笑意盈盈,让人一看之下就觉得心生亲近。这妇人见众人不再慌乱,接着温言细语地说道:诸位新至,还有不少事务要处理,还是赶紧入关吧。至于这界河,她抬头看了一眼,又轻笑了一声,说:诸位日后时时都能看见,倒不急于这一时。说罢往远处的城池轻轻挥了一下衣袖,示意众人前行。 她站立的姿态中带着慵懒,这一挥手的姿势也是有几分随意,却莫名让人觉得安心,似乎头顶有这么条河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众人便渐渐平静下来,三三两两的往界门关走去,途中虽然还有人时不时抬头看看界河,倒是没再显出慌乱来了。 龙渊和苍遨也与柳启春一起往界门关走去。龙渊一边走一边问柳启春:柳老,方才那位前辈说只要我们不往界河里闯就不会有事,这界河可是在天上,难道这里的人都能御风飞行不成? 柳启春笑了起来说:当然不是,除非修道有成,或是借助什么特殊手段,否则是没法御风的。 龙渊哦了一声,听到修道,想起还要换取功法,于是向柳启春请教起捕捉迷思蝶的事来。柳启春见他问起迷思蝶,并没急着回答,而是往四方随意挥了挥手,说:你看,这些蝴蝶就是追思蝶,迷思蝶乃是追思蝶所化,长得也颇为相似,只不过,追思蝶随着思念之力的消耗,身上的色彩会渐渐褪去,所以迷思蝶都是苍白色的。 龙渊四处看了一下,这才注意到不知何时众人身边出现了许多五彩的蝴蝶,这些蝴蝶并不怕人,而是围绕着众人翩翩飞舞。众人见这些蝴蝶围绕在身边,都觉得很是新奇,不少人好奇地伸手去抓,这些蝴蝶非但不躲避,还主动停到众人的手上、身上,接着便化成细碎光点,渐渐隐入众人的身体消失不见了。 龙渊看了一会儿便收回了目光,毕竟之前见过的奇景太多了,这群蝶飞舞的样子虽然好看,可也算不得有多不寻常。身边众人大概跟龙渊差不多的想法,虽然也觉得有些奇怪,但也没有特别惊讶,只是小声的议论着。 倒是苍遨,看到这些蝴蝶飞舞的样子玩心又起,便想去追。但是这些蝴蝶看起来不避人,其实是在寻找自己的主人,至于围绕众人飞舞的,自然是找到主人的追思蝶。是以苍遨稍一靠近,这些蝴蝶便纷纷躲开了,它这一番追逐一只蝴蝶都没抓到,正想继续再扑,却被柳启春给叫住了:小老虎,别白费力气了,这又不是真的蝴蝶,而是思念所化,除非用上特别的手段,否则除了追思蝶的主人,别人是抓不到它们的。 苍遨听了这话,好奇起来,问:什么特别的手段? 柳启春笑了说:自然是需要专门捕捉思念之力的器物,你们去捉迷思蝶时也得用专门的捕蝶网和沉念盅。不然这迷思蝶虽然无主,可本质上也是思念之力,像你这样可捉不住。 苍遨听了,一下子跳到柳启春跟前问:柳老头儿,你有捕蝶网么?给我玩玩呗? 柳启春白了它一眼,说:我又不捕蝶,没事带这种东西做什么?忽然又想起来什么,急忙嘱咐道:小老虎,渊小子,迷思蝶无主,可以随意捕捉,但追思蝶可是有主之物,捕捉追思蝶,往重了说便是害人性命,这可是大罪,你们切不可乱来。 第十九章 极品追思 苍遨听了,小声嘟囔说:我不过是想跟这些小蝴蝶玩儿玩儿,又不会拿它们怎么样。 柳启春听了苍遨这话,一脸严肃地瞪了它一眼,想了想还是转头看着龙渊叮嘱道:记住了啊。他知道跟苍遨说什么都白搭,还是让龙渊看住苍遨放心些。 龙渊自然是认真地点头称是,见柳启春对苍遨并不放心的样子,便开口道:柳老放心,苍遨虽然生性好玩,可是非轻重还是有数的,这追思蝶既然是其主人的生存根本,我们断不会去捕捉的。说完微笑着看了苍遨一眼。 苍遨确实只是好玩,并没有什么别的想法,听龙渊这么一说也明白此事重大,自然是息了心思,但又不肯直接服软,于是不屑地说:切,有什么了不起,一会儿小爷的追思蝶来了,小爷跟它们玩儿。 听它这么一说,三人才发现,似乎众人都有追思蝶来寻,唯独他俩身边却是一只追思蝶都没有。苍遨不禁有些奇怪地问:柳老头儿,追思蝶一般要多久才能追上来啊?是小爷我跑得太快了,这些小蝴蝶追不上? 柳启春也觉得有些奇怪,摸了摸胡子,有些疑惑地说:按说现在就该来了啊,除非没人知道你们的死讯?你们俩这到底是惹上了什么事啊? 柳启春倒没想过有一种可能是人间界没人思念他们,这只小老虎是挺招人烦的,可龙渊这性子却很招人喜欢,按他的猜想,龙渊多半是某个仙家大派的杰出弟子,他若身死,应该会有一大群追思才是。 龙渊虽然不明究竟,倒也不是很在意,反而更关心捕捉迷思蝶的事,于是拍了拍苍遨说:没有就没有吧,也许是因为什么事情给耽搁了,反正柳老不是说了这追思蝶会自行寻主,我们再等等吧。说着转向柳启春问道:对了,柳老,说起来,这追思蝶跟迷思蝶要怎么区分?就只是颜色不同么?追思蝶里可有白色的?他问这话自然是担心万一分不清迷思蝶和追思蝶,误捕了追思蝶害了别人。 柳启春赞许地点点头,说:新生的追思蝶里少有白色的,但也并不绝对,而且所有追思蝶在化成迷思蝶前都会褪色,光凭颜色并不太好分。其实这迷思蝶与追思蝶虽然相似,但有一点极不相同,追思蝶一旦化成迷思蝶就会开始逸散,所以追思蝶看起来与寻常蝴蝶无异,凝如实质,但迷思蝶却有些不实,像是烟雾所化,加上它是苍白色的,若是隐藏在混沌雾气里,倒叫人不太容易发现,你们去捉迷思蝶时…… 柳启春仔细地给龙渊讲解有关迷思蝶的事情,苍遨听得无聊,又不能去捉追思蝶,便来来回回地在两人身边跑,时不时停下来四处张望看有没有追思蝶来找自己。结果便发现半空中出现了一群与众不同的追思蝶,这些追思蝶比一般追思蝶大了两倍有余,还拖着长长的尾翼,色彩以蓝、青、紫、黑为主,隐约有莹光闪现,显得高贵神秘、美丽异常。苍遨急忙拿爪子扒拉了一下龙渊,让他快看。 龙渊抬头见了这追思蝶,不知为何,心里忽然生出一丝异样的感觉,似乎能感受到追思蝶之中深重的哀伤,不由得也有些难过。 柳启春也跟着抬起头,见了这群追思蝶有些惊讶地说:极品追思凤蝶,这可少见。转头看见龙渊脸上有几分难过地看着这群追思蝶,又看了眼追思蝶似乎正是往这个方向来的,忍不住问道:莫非是来寻你的? 龙渊也不敢确定,只是停下了脚步静静地看着,果然,这些追思蝶直冲着龙渊飞了过来,欢快地围绕他打转。苍遨见了这群追思蝶倒没觉得伤心,反而很高兴有这么漂亮的追思蝶过来,开心得跟追思蝶戏耍起来,这追思蝶也不避它,跟它玩儿了一会儿,大半没入了龙渊体内,还有一只扑到苍遨身上不见了。 柳启春点着头说:渊小子,看起来你的人缘很好嘛,来的居然全是极品追思凤蝶。 龙渊因感受这群追思蝶里的哀伤,还有些难过,勉强笑了一下说:晚辈倒宁愿不是。晚辈这一死害得这位朋友如此伤心,晚辈却连他是谁都不知道。唉……说到这里没有再出声,只是长长叹息了一声。 柳启春听他这么说不禁是有些惊讶,问:你是说这些追思蝶全都来自于同一人? 龙渊点点头,说:晚辈是这么觉得的,有什么不妥么? 柳启春说:倒没什么不妥,只是我以为以你的身份,应该会有很多人的追思蝶才是,怎么会只有一人的。其实柳启春真正惊讶的是,龙渊不过刚入界,就算他朋友与他关系莫逆、思念深重也不过是来几只极品追思蝶,断不可能来这样一大群,照这数量看,要说这人已经伤心至死柳启春都相信。只是看见龙渊的表情便没说破,以免惹他难过。 龙渊此时正不好受,便没有接话,苍遨却有些好奇地问:柳老头儿,你知道我们是谁?刚才为什么不告诉我们? 柳启春白了它一眼,说:我怎么会知道你们是谁?不过渊小子跟你有魂契,那他自然不是凡人,多半是哪个仙家大派的得意弟子,渊小子这性子又招人喜欢,关心他的人必然不会少。 苍遨听柳启春这话里的意思,跟自己有魂契说明龙渊身份不凡,那自己岂不是更加不凡了?又听柳启春说龙渊招人喜欢,那自己肯定更招人喜欢,好不得意,觉得一定还会有一大群追思蝶寻来,可四处张望了好一会儿,再没有别的追思蝶前来,不禁有些疑惑,说:龙二,你说别的追思蝶该不会是迷路了吧? 柳启春又白了它一眼说:追思蝶只要还是追思蝶,就不会迷路。 苍遨说:那为什么还不来?难道,有人隐瞒了我们的死讯?这有什么好隐瞒的? 柳启春说:也可能只有你们这位朋友知道你们出事了,还没有来得及传讯回去。但按理说,一般宗门核心弟子都会留下本命牌,就算没人传讯,一旦出事宗门长辈也能及时察觉,你一出事,宗门就应该知道了,除非,你们并非宗门中人。 第二十章 捉得太多了? 苍遨说:不是宗门中人?那就是散修了?这个好!在它看来,什么宗门核心弟子虽然是不错,但宗门之事,规矩太多,若是散修,岂不是更自由自在,逍遥快活。 柳启春点点头,说:也有这个可能性。 苍遨一听,立即转身跳到龙渊身旁,开开心心地拿头撞了他一下,说:龙二,就这么说定了,我们俩乃是散修,四海为家,浪迹天涯,不错,够潇洒。 龙渊本来因为追思蝶的事心情有些低落,被苍遨这么一闹也不禁笑了起来说:好。他原本也不在意什么身份地位,既然苍遨喜欢当散修,那就权当自己是散修好了。 一行人边走边说,不多时就走到了界门关前。这座界门关大概有四丈多高,中间的主城门有三丈多宽,两边还各有一个约两丈宽的副城门。城门正上方有一幅石刻,写着禹北关三个字,龙渊有些好奇的问:不是界门关么?怎么是禹北关? 柳启春听了便笑起来,说:界门关是两界关隘的统称,这一座名叫禹北关。 龙渊有些吃惊地问:界门关不只一座么? 柳启春哈哈大笑了起来,说:当然不止一座,人间界这么多生灵,若是只有一座界门关,哪里接引得过来?此界这样规模的大关口都不下十座,更不用提一些小关口了。 龙渊更加吃惊了,问:那所有界门关都是修士驻守?这得多少修士?难道此界人人都是修士? 柳启春笑了,说:尽乡界不同于人间界,道法诸多,大多数人都可以修炼,只不过此界修道不能增寿,只是行事方便些,所耗又不少,所以修道的人也不算太多,但守界门关还是足够的。 三人一边聊着一边往关里走,禹北关城门大开,两边各站列着一队守关士兵,这些士兵并没有上来盘查众人,但若细看,却能发现这三道城门均被一道薄薄的光纱笼罩,每道城门左右各有两名士兵手持一块玉盘,一直紧盯着玉盘在观察着什么,想来是一种探查法阵。 三人穿过城门,眼前是一个小广场,周围是一圈房屋,还有几条街道通往城中。有许多人守在城门边上,一见有人从关外进来,便热情地迎了上去,龙渊隐约听到似乎在解说入关手续、捕蝶一类的事。不过这些人见龙渊是跟守殿人走在一起,倒是没有人上前与他搭话。柳启春先带着龙渊去办理好入关手续,又带他去街市上采购了捕蝶用的器具,约定好第九日见面的地点,三人便分开了。 转眼间,龙渊到禹北关已九日了,这一日,龙渊苍遨没再去捕蝶,而是一早就去了柳启春所说的酒楼,要了个房间等候。坐了不一会儿,便听到门外伙计引了人过来,柳启春爽朗的笑声传来:渊小子,你到得还真是早啊。龙渊急忙起身相迎,见到来人却是吃了一惊,苍遨更是直接叫了起来:柳老头儿,你原来不是老头子啊?只见来人是一位中年男子,看模样的确与柳启春相似,只是年轻了不少,同行的是一位美貌少妇,大概二十七八的样子。 龙渊也是不明究理,但听声音的确是柳启春无疑,于是行礼问候道:见过两位前辈,柳老,您这是……? 柳启春哈哈笑了几声说:这也是此界法则,此界之人外貌年纪与心境相关,虽然一般不会有太大变化,但若是心境剧变倒也有所影响。说罢也不等两人再开口,指着身边的少妇说:来来来,我给你们引荐一下,这位是药家家主,药芝理,是我少年时结识的好友。 龙渊急忙上前见礼,苍遨从来不是个讲礼的,笑嘻嘻地跳到少妇跟前抬头看了看她说:原来柳老头儿是见了漂亮姐姐起了色心,才装作这么年轻吧。边说边歪头看了柳启春一眼。 柳启春脸色一沉道:胡说。龙渊也急忙喊了苍遨一声。 药芝理却被苍遨给逗乐了,笑着看了柳启春一眼,说:这小老虎还挺有趣。接着柔声对苍遨说:柳兄与我年少时相识,一直引为知己,只是这些年各自己忙碌,没多少机会见面,旧友重逢,柳兄一则是高兴,二则也是忆起少年时才会如此。其实我平日也不是这个样子的,你叫我姐姐可不对。 苍遨正要开口,龙渊生怕它又说出什么胡闹的话来,急忙上前一步,做了个谢礼:柳老,药前辈,功法一事多谢两位前辈相助,晚辈感激不尽。两位前辈请坐。说着请柳启春和药芝理上座。 柳启春呵呵笑着说:渊小子,看你这样子似乎收获还不错吧,来,给我们看看。你小子运气好,赶上这次芝理亲自来这边收药,一定能给你找个合适的功法。 龙渊应了一声,便取出了七八个沉念盅尽数放在桌上。柳启春见他拿出这么多沉念盅,感慨了一声,这都是你们捕的?不错不错。 龙渊笑了笑:请两位前辈过目。 药芝理见这么多沉念盅也有些出乎意料,微微笑了一下,随手拿起一个沉念盅检视起其中的迷思蝶来。这一看脸上便露出了惊讶神情,微一沉吟又拿起来另一个,接连看了好几个,脸上惊讶之色越来越重。 柳启春见她神色变幻,问道:怎么了?边说边自己拿了一个沉念盅也查看起来,这一看也是一惊,又看过几个盅,抬起头一脸古怪地盯着龙渊,旁边药芝理也用跟他差不多的神情看着龙渊。 龙渊见了心里有些发毛,暗想,莫不是我抓错了蝴蝶,这些不是迷思蝶?不由得担心地开口问:两位前辈,可是这些蝴蝶不太妥当? 柳启春见他紧张的样子,笑了笑说:蝴蝶没什么不妥当,只是这数量委实惊人,而且这里的迷思蝶多半都是凤蝶所化,品级相当高,要不是知道你的性子,我还当你不是去捕迷思蝶,而是去打劫了呢。你这运气,也好得有点过头了吧,怎么能捕到这么多上品迷思蝶? 第二十一章 有蝶帮忙 龙渊听说这些蝴蝶没有问题才放下心来,简单跟柳启春和药芝理讲了一下捕蝶的经过。原来龙渊第一日并没有捕到太多迷思蝶,想着换取功法的事,第二日便决心深入罡风试试,一开始还是没有太大收获,不知不觉中竟越走越深,来到一处满是风暴漩涡的地方,遇到一只巨大的凤蝶被困在了漩涡中。龙渊本来觉得那里太危险,想赶紧离开,但见到凤蝶挣扎的样子,又想起自己的凤蝶之中的悲思,实在于心不忍,便跟苍遨合力,冒险把那只凤蝶救了出来。 凤蝶脱困之后并没有离去,而是跟在了龙渊身边,当它发现龙渊是在捉迷思蝶,这只凤蝶便来帮忙。大概是因为同类的缘故,这只凤蝶对于迷思蝶的感应极其敏锐,帮着龙渊找到不少的迷思蝶,不仅如此,这只凤蝶似乎能够号令迷思蝶,把它们驱至一处让龙渊捕捉。有了凤蝶的帮忙,龙渊才捉到这么多迷思蝶。 却不想柳启春和药芝理听他说完,脸上的惊讶之色更甚,龙渊有些不解,问:两位前辈,有什么问题么? 柳启春道:渊小子,还记不记得我跟你说过,追思蝶并不是真正的蝴蝶,只是思念之力化成蝴蝶的形状而已? 龙渊点点头,柳启春接着说:追思蝶只是思念化形,并不是真正的生灵,追思蝶所为只是寻找主人,并没有意识,怎么可能帮你捉迷思蝶呢? 龙渊也觉得奇怪,无奈挠挠头说:这……晚辈也不知道。 旁边药芝理忽然像是想起了什么,沉吟着开口说:除非…… 两人转头看向药芝理,问:除非什么? 药芝理笑了:除非你遇到的并不是什么凤蝶…… 柳启春一听这话也似乎想起来什么,接口道:你是说……药芝理笑着点点头,柳启春转头问龙渊:渊小子,你遇到的凤蝶长什么样? 龙渊听柳启春这么问,回想了一下凤蝶的样子,说:那只凤蝶是五彩琉璃色,比我的凤蝶大了两倍有余,长得跟我的凤蝶也不一样,嗯……一时有点不知道该怎么描述。 却见药芝理笑了一下,说:你见到的凤蝶可是这样的?说着抬手碰了一下发鬓上一个栩栩如生的琉璃蝴蝶发簪,那发簪居然化成了一只蝴蝶,飞落下来,停在药芝理的手上,长长的尾翼拖在身后,轻轻翕动着翅膀,它身上覆盖着细细的绒羽,翅膀边缘还有一圈闪光的鳞羽,像水珠一般悬挂在翅膀边缘,随着翅膀的翕动起起伏伏,像女子起舞时翻飞的裙裾,煞是好看。 龙渊一看,连声应道:对,正是这样的。这……不是凤蝶么? 柳启春笑了起来说:这叫念兮,虽然也是思念之力所化,但跟追思蝶可不同,念兮是人间万众同心思念化生的灵物,有自己的意识,也算是灵族了。念兮化生绝非易事,若非于民生有大功德,是不可能聚集这么多精纯的思念之力的。芝理当年是一代名医,婉谢了皇家招揽,一生行走天下,传医道、救世人,被尊为医仙,她辞世之后,世人共哀,才形成了这只念兮。你小子倒是好命,居然一进罡风就能遇到一只,还帮你抓了这许多迷思蝶。啧啧,以前还真不知道念兮还会抓迷思蝶。不过也是,以念兮主人的身份,怎么可能去捉什么迷思蝶。 龙渊听完,嘿嘿笑了几声,说:晚辈也觉得自己运气极好,先是遇到柳老您,接着又遇到了念兮,现下又遇到医仙前辈。他说到医仙前辈这四个字时,郑重起身,认真给药芝理行了一礼。 药芝理见他又行礼,有些不解,打趣道:方才不已经见过礼了,怎么又拜?世人抬爱叫我一声医仙,你还真当我是庙里的菩萨了?我可没法保你一世无病无灾,你这可算是白拜了。 龙渊却认真回道:方才晚辈不知道原来您就是医仙前辈,这一礼是对医仙前辈行医救人,福泽百姓的敬意。 药芝理没想到龙渊行礼是因为这个,也端正了神色说:这都是以前的事了,不必多礼。你也不用叫我什么医仙,行医救人乃是医者本份,我不过是尽些心力而已,真论起来医术高于我的有许多,我可当不得这样的称呼。说完又转头对柳启春道:这孩子的确不错。她这么说倒不是因为龙渊对自己恭敬,而是因为龙渊的言行,说明他是个仁义良善之人。 柳启春虽然才认识龙渊不久,但却是真心喜欢他,拿他当自家晚辈看,听药芝理夸龙渊,自己也高兴,笑着说:渊小子什么都好,就是太多礼了。好了好了,我们还是说正事吧。芝理,你帮忙找的功法呢? 药芝理笑着拿出来两块玉牌,说:原本是找了两份功法,只是没想到这孩子竟能捕到这么多极品的迷思蝶,这两本功法却是有些不合适了。 柳启春接过玉牌一看,哦了一声,说:芝理,你还真是大方,这差不多算中品功法了吧?要是一般人捉这几日迷思蝶,能换到一本不入品的功法那都是天大的运气了。 药芝理笑了笑,说:既然是柳兄开口,我自然不能太小气。只是现在这两份功法要换这些迷思蝶却是差了点。 龙渊听两人的话话便明白药芝理拿出来的功法品级不低,要不是遇到念兮帮忙,自己连这其中的一本功法都换不起,更不用说是两本了,药前辈明显是看在柳老的份上想送自己一个人情,又想到药芝理悬壶济世,于是开口说:多谢药前辈的功法,这些迷思蝶晚辈也不知道如何处置,药前辈既然行医所需,便换给前辈,也算是晚辈对前辈救济世人的一点敬意。 柳启春笑着看了药芝理一眼,略有些得意地说:怎么样,老夫眼光不错吧?又转头看向龙渊道:不过,渊小子,药家可是天下第一悬壶世家,不至于连部好些的功法都拿不出来,你也不用太客气。 药芝理听了龙渊的话,不由得对他又高看了一分,笑着说:柳兄说的是,比这好的功法药家也是有的,只是先前没想到这样的情况,没有准备罢了。龙渊,我听说你记忆有损,在此界想来没有去处,不如你先随我回药家住下,我重新给你找个合适的功法,可好? 第二十二章 药家客卿 龙渊的确还没想好要去哪里,原本打算换了功法就随便找个清静点的地方好好修炼,听药芝理这么说,觉得也行,于是行了一礼回道:多谢药前辈,如此晚辈就叨扰了。 药芝理笑了笑,说:不必多礼。其实,你若是没有别的打算,不如来我药家做客卿如何? 龙渊还没来得及开口,柳启春先笑了起来说:渊小子,你果然是好运气,这才来尽乡界,就有药家招揽你做客卿,你还不赶紧应下了。又转头对药芝理比了个称赞的手势,说:好眼光。 龙渊却是有些犹豫地说:药前辈,晚辈刚来此界,还未修道,对行医之事也不太懂,只怕…… 药芝理笑了笑,说:实话跟你说,高阶的功法,是各个家族极为看重的东西,药家虽有,也不能随便传于外人,便是你来做客卿,我药家家传功法也是不方便给你修习的,不过给你另寻个高阶的功法我倒是做得到。你也不用觉得平白欠下人情,我既然找你做客卿,自然是相信你的能力。我们药家制药行医,上品的药物,采收制作对神魂之力要求颇高,能困住念兮的罡风非同寻常,你居然能从其中救出念兮,足见你神魂之强,远非常人所能及,若是好好修炼,前途不可限量,我这也算是为我药家预先定下了一个人才。 柳启春也是笑着劝道:渊小子,你要修炼神魂,去药家那是再合适不过了,既然药家主都开口了,你还不赶紧答应。 龙渊想了想,觉得也好,于是起身郑重谢过药芝理,点头应下了。 —————————————— 瞰云城,药家一处僻静小院里,有个青年正在院子里打坐,一只白虎在他身旁蹿来蹿去,时不时就往门外张望,似乎在等什么人。这青年不是别人,正是龙渊,旁边的白虎自然是苍遨了。 数月前,龙渊跟随药芝理来到药家,成为药家客卿,就一直在这里住了下。正如药芝理所说,一些极品的药草生长之地,有天然的神魂禁制,寻常人根本无法靠近,更不用说采摘了,必须得由修炼神魂的修士去采才行;而龙渊和苍遨两人神魂天生强大,虽然只是刚开始修炼,却比一些修炼了好几年的人都要强,因此颇受药家重视。不过他对于虚名并无想法,只是一心修炼,日子过得倒也平静。 龙渊原本也是等人,左右无事,就干脆打会儿坐,但苍遨老在旁边跑来跑去的,扰得他也不安心,只得睁开眼说:小白,别跑了,跑得我头晕。木言兄收拾妥当自然就来了。他与苍遨一起过了这些日子关系越发的好了,称呼也亲昵了许多。 苍遨听了他这话,跳到他身旁说:切,我跑我的,你闭着眼都看不到我,晕什么晕。你自己心急了坐不住,倒来怪我。 龙渊笑了笑,摸了摸苍遨毛绒绒的大脑袋说:是是是,怪我心急了,你先歇会儿吧。 正说着,就听得门口传来一个笑嘻嘻的声音说:不好意思,渊兄,久等了。我们这就走吧。随着声音走进来了一名俊朗的青年,看起来跟龙渊差不多年纪,正是药家嫡系弟子药木言。 龙渊是在一次采药时与药木言认识的,当时药木言不小心落入险地,幸好被龙渊给救了出来,自那以后药木言就常来找龙渊,两人便慢慢熟悉起来。药木言虽然看起来跟龙渊差不多大,其实真论起来却比龙渊大了不少,只不过他辞世之时的确与龙渊差不多年纪,虽然在尽乡界待了许多年,样子倒一直没什么变化。 按药木言所说,在尽乡界,一个人的心境决定了他的外貌年纪,他看起来是个二十几岁的年轻人,是因为他觉得自己就是这个年纪,自然应该跟龙渊平辈论交,不然的话,在尽乡界,大家见了面都得先打听一下几岁死的,死了多久,再算辈分,岂不是更麻烦……龙渊听了觉得也有道理,就随他了。 三人一同出了药家来到瞰云城的街道上,城里这几日到处张灯结彩,路上行人个个喜气洋洋,原来,不知不觉已是中元时节,这是尽乡界众人乘坐莲舟返回人间故乡探望的大日子,是此界最盛大的节日。至于莲舟,其实就是人间界人们思念故人时所放的河灯所化,与追思蝶类似,承载了思念之力,可化形成舟,带主人渡过界河、回去探望放灯之人。平日里莲舟难以穿过界壁,只有中元时节两界交融,界河沉落,莲舟才得以穿过界壁接引主人。同时,中元时节也是人间界祭奠故人的日子,几乎所有人都会在这几日为故人放河灯,所以这一天大家都会精心打扮,举族返乡。 尽乡界诸人的寿命依赖于人间思念,所以各朝各代都会有家族兴旺的长寿之人生活在尽乡,是以大家所习惯的礼制各不相同,中元时节大家盛装而出,服饰各异,让人眼花缭乱,别有一番风趣,比之人间界元宵之时还多几分热闹喜庆。苍遨是个好热闹的性子,看到这场景自然是高兴得不得了,一路上右奔左跑,四处张望、好不开心,药木言也是兴致勃勃的指指点点,而龙渊虽然一直微笑着跟在他们身边,却明显兴致不高。 说起来龙渊到尽乡界已经快一年了,但还是回忆不起半分自己的身世,中元时节莲舟返乡倒是寻找记忆的一个契机,因此他对这一路上的热闹并不关心,一心想要尽快赶去渡口,只是见苍遨这么开心,不想扰了它的兴致,才没有催促。 药木言很快就发现了龙渊的沉默,略一思索便知道是为什么了,于是转头招呼苍遨说:苍遨,别逛啦,这集市得热闹好些日子呢。今日界河倒卷,莲舟群至,可比这集市好看多了,而且一年可就这一次,我们得赶紧出城占个好位置。说罢转头冲龙渊挤挤眼笑了笑。 龙渊也笑了说:木言兄,其实不着急的,让小白先玩吧。话还没说完,苍遨已经跳了回来,嚷嚷道:是么?那我们快走。说着就往前跑走了。药木言笑着冲龙渊一耸肩,说:走吧。龙渊笑着摇了摇头,也大步跟了上去。 第二十三章 莲舟将至 瞰云城的地貌颇为独特,乃是由坐落于一片水域中的群岛组成,岛间以悬空索桥相连,环绕岛屿的水域温度奇高,传说是因为这下面有通往人间界的裂缝,人间正阳气息从这里渗透出来所致。这片水域终年水汽蒸腾,以致群岛终日笼罩在云雾之中,从城中往外望,到处是茫茫云海,因此得名瞰云城。 这里的岛屿大多平顶,据说是因为很久之前界河泛滥,将岛屿峰顶给削平所形成的。因为这里独特的地理成因,这里离界河比一般的城镇要近上不少,一些岛屿上有些极高的山峰遇到界河特别汹涌之时还会被波及,经年累月,山石也被渗透了混沌气息,盛产一些独特的草药,于淬炼神魂有奇效,而水域中则生长着这里独有的水兽,形态各异,但都具有同一个特点,那就是能滋养神魂。正是因此,药家才选了这里作为家族定居的地方。 药家居住在瞰云城最大的一座岛屿上,三人出了城门,不远就是一条索桥,通往另一座岛屿,这座岛屿比药家所在的岛屿要高不少,面积略小一些,平时并无人居住,只是因为位于几座大岛中间,所以常会用来当作流动集市之用。龙渊原本并不明白为什么这里没有人居住,今天跟药木言一起过来,才知道原来这里是莲舟渡口,难怪没有人居住在此,毕竟谁也不想自己的家每年都被界河淹上一次。 三人到达渡口岛屿时天色尚早,但已经有许多人早早就来了,还一些商贩正挑着货担四处走动叫卖,颇为热闹。峰顶上已经布好了一个巨大的阵法,占据了大半个地面,药木言告诉龙渊这个阵法是为连接界河、接引莲舟之用,围着阵法则建有一圈楼台,是官署和各大家族搭建的用于观景引渡的楼台,这些楼台最顶层都是平台,还建有向外探出的栈桥,用以停靠莲舟。 药木言领着龙渊去了药家的楼台,在楼上找了个位置坐下。苍遨在楼上蹲了一会儿,一开始还好奇地守着栏杆想看界河什么时候掉下来,等了好一会儿,见并没有什么动静,就耐不住性子了,吵着要出去玩,龙渊知道它坐不住,叮嘱了几句就随它去了。药木言陪龙渊坐了一会儿,便被长辈们叫去应酬,只余龙渊一个人坐在那儿。 龙渊虽然看似平静地坐在楼上,但其实却有些紧张不安,毕竟这一次极有可能搞清楚自己的身世。他来尽乡界之后,时不时就会有追思蝶前来,还尽是极品凤蝶,只是这些凤蝶与之前在界门关的一样,都是来自同一人,除此之外,再没有别人的追思前来,看来当初苍遨猜的不错,他们俩的确是散修,大概还是苦修之士,所以也没什么亲故。 龙渊倒不在乎有没有别的亲故,只是觉得对这位朋友十分的愧疚,此人对自己如此情深义重,自己却连他是谁都不知道。药木言有时会打趣龙渊,说这多半是位痴情女子,龙渊却不知为何,隐约觉得是位年轻男子,为此药木言还说要跟他打个赌,待他中元返乡去一探究竟。如今已是中元,莲舟将至,龙渊既期盼,又紧张,还有几分难过,毕竟自己是可以返乡,但却无法让这位朋友知晓自己一切安好。 龙渊一边想着,一边盯着界河出神,不知不觉天色开始变暗,界河中隐隐透出了点点星光。说来也奇怪,尽乡上空虽是界河,可在一般地界看来就跟寻常天空差不多,也有日月星辰,阴睛风雨,倒是跟人间界十分相似。到了夜间界河中还会有星光闪烁,不时还有如流星一样的流光,有人说这星光是人间灯火,也有人说这是人间思念,而流光,则是无法穿过界壁的莲灯燃烧的光芒。 龙渊就么这怔怔地出神,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忽然听到楼里楼外一片欢呼,龙渊回过神来,发现界河不知道什么时候掀起了风浪,翻卷着往地面涌来,就如同大海涨潮时一样,层层波浪堆叠推挤,起起落落地渐渐向地面压过来,波浪之后还有什么发光的东西在慢慢靠近,似乎也在推动这波浪向前涌。若是从远外看,就能看到,这座岛屿上方的天空向下突出形成了一座山峰,山峰呈现出深蓝色,内有星光摇曳,峰顶雪白,就像倒转的雪山,山峰摇摆不停,像是湖面倒影被风吹动,又好像是在努力扭动生长,想要够到地面,连成通天的桥梁。 龙渊急忙在心里招呼了苍遨一声,不多时,就听到外面传来一阵大呼小叫,龙渊扶额叹了口气,也来不及走楼梯,起身直接从楼上一跃而下,往发出呼喊的地方赶过去,远远地就看到果然是苍遨正横冲直撞地往这边跑。其实苍遨倒不是故意捣乱,只是现在莲舟就要出现了,整个瞰云城的人都汇集在这里,拥挤异常,苍遨急着赶过来,自然是冲撞了不少人,惹得众人一顿抱怨。龙渊赶到后急忙跟人群团团赔了礼,然后带着苍遨回了药家的楼台。药木言正在楼下等他们,见龙渊带着苍遨返回,便招呼他们一起去到栈桥边上,等着莲舟出现。 此时天河已经压得很低,似乎触手可及,巨浪翻卷激起细碎的飞沫,被风一扬便四散开来,别看这些飞沫细如毛发、轻如无物,但这可并非寻常河水,而是混沌罡风所化,能伤人神魂。苍遨正蹲坐在栈桥边仰头看着天河,见巨浪从天而降还觉得挺有趣,忽然被一片飞沫打在身上,顿时浑身上下一阵刺痛,惊得它猛地蹿了起来。龙渊也被飞沫溅到,虽然也很吃惊,但没像苍遨有这么大反应,此时见苍遨这一跳有些不明就里,急忙蹲身搂住了它问:小白,怎么了? 其实真要说起来这些飞沫打在身上虽然疼,但这种感觉一闪即逝,也算不得有多大伤害,只是苍遨没防备这些飞沫会有这样的效果,惊讶多于疼痛,才会有这样的反应。此时刺痛的感觉已经消失,苍遨也觉得自己刚才反应实在太大了,面子上有些挂不住,四下张望了几眼,发现众人都在关注界河,并没有注意到它,这才松了一口气,同时也有些好奇,方才众人都被飞沫溅到了,怎么好像都没反应?想着便抱怨道:这水是怎么回事?跟针扎似的?你们都没感觉么? 第二十四章 界河水 药木言刚才也在看界河,并没有注意他俩,听到苍遨抱怨,忽然反应过来这是龙渊和苍遨第一次来界河,急忙解释说:这界河虽然是水的样子,但并不是真正的河水,而是混沌罡风凝成的,最伤人神魂,不过这些飞沫毕竟微小,不会真的伤到人。说着不好意思的笑了笑道:而且这罡风虽然能伤人神魂,可若是控制得当,也有淬炼神魂的效果,我们药家本来就是主修神魂,这些飞沫于我们有利无害,所以我方才倒是忘了要提醒你们一声,实在对不住。 龙渊笑了笑说:木言兄别这么说,我们俩也需要修炼神魂,淋一淋也是好事。不过既然界河水有助淬炼神魂,怎么之前没听人起过这样的修炼法子呢? 药木言解释说:界河水虽然能淬炼神魂,但平时要从界河中取水极难,而且这是混沌罡风凝成的,就算能取得河水,只要一离开界河,河水很快就会化成罡风,难以保存,远不如别的法子好用,所以一般没什么人会用界河水来修炼。 龙渊听完笑了起来说:这么说来,现在天河倒卷,倒是可以借机进去修炼修炼。 药木言听了,急忙说:这些飞沫倒是无妨,但界河可不能乱闯。混沌罡风于神魂的伤害就够大的了,界河可是罡风凝成了实体,这要进去了伤害可想而知。要不然,众人皆知穿过界河就是人间界,为何还只能等中元借莲舟之力才敢渡河啊。 苍遨也有些好奇,插嘴问:界河水有这么厉害?就从没有人试过别的办法来渡河么? 药木言严肃的说:试自然是有人试的,但从没有人成功过。界河水对神魂的伤害除了莲舟之外没有别的东西可以阻隔,别说穿过界河,只要进到界河里,用不了多久就会因神魂受损而失去意识,能不能出来都不一定。见苍遨一副将信将疑的样子,又接着说,你不信?一会儿界河下来了,你去边儿上试探试探就知道了。 苍遨点点头:小爷倒要试一试。 龙渊见苍遨还当了真,无奈地笑着摇摇头,但他知道以苍遨这个性子,劝是没有用的,既然药木言说可以试,想来也不至于受多大的伤。何况别人不知道,他可是清楚得很,自己跟苍遨之间的魂契非比寻常,若是苍遨神魂受创,自己是可以分担伤害的,这也是为什么一般神魂禁制对他们俩的影响远小于别人的原因,神魂类的伤害对他们来说只要不是同时波及两人,他们就可以相互分担,所受的损伤相比其他人自然会小上许多,因此也就没有开口阻拦苍遨。 三人边看着界河,边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很快界河便沉落下来,最低的地方已经触到了地面,形成了一个接天连地、气势惊人的水柱。龙渊抬头仰望,只见界河河面也比平时压下来了不少,这道水柱看起来就像是从天空中生长出来、倒悬着的孤木,又像是天河被地面给扯下来了一块,在众人头顶的高空中形成了一道弧形的水幕,有点儿像在界门关时所见的景象,让人不由得生出些敬畏和压迫的感觉。斜上方的水柱之中,可以看到无数的光团正一边随着波浪起伏摇摆不定,一边奋力向水面靠近,近一些的光团已经可看出其轮廓,乃是一艘艘大小不一的船只。 这其中有一个巨大的光团离水面最近,正朝着药家楼台的方向劈波斩浪地驶过来,看起来是一艘三层的楼船,周围还有许多小船紧随着这艘楼船前进。药家众人见了这支船队便欢呼起来,药木言也是满脸笑容,指着楼船方向对龙渊说:渊兄,这就是我们家的船队,厉害吧? 苍遨看着船队好奇地问:这艘楼船是家主的么?她一个人乘这么大艘船啊。药木言笑了起来,说:这是来接我们药家众人的,并不只是家主一人,同源的思念之力可以汇聚,这艘楼船乃是药家后辈祭奠先祖所形成的,我药家血脉都可以登船。不过嘛……药木言笑了笑接着说:姑祖母毕竟是念兮主人,中元追思她的人有许多,的确也会形成楼船,只不过现在还没到。 苍遨打量了一阵,又指着大船旁边的小船问:那这些船又是怎么回事? 药木言解释说:这艘楼船是家族祭拜形成的,除此之外各人的亲人朋友还会单独祭拜,就会形成这些小船。 苍遨噢了一声,又问:这些船的大小是跟思念多少有关么?这些小船不会走到半路就沉了吧? 药木言闻言不禁笑了起来说:对,思念越深重、思念者越多,形成的莲舟自然就会越大,不过不论大小,莲舟只要能冲出水面彻底化舟就可以平安渡人,不会沉的。 说话间,楼船已经临近水面,只见这艘楼船借着水势猛地往前一突,便破开水幕跃了出来,在水面上击起一阵浪花,随后,药家其它的船只也紧跟着楼船跃了出来,就像鱼群跃出水面,溅起了大大小小的无数浪花。药家众人见此又是一阵欢呼。 此时其它地方也开始响起欢呼声,随着此起彼伏的阵阵欢呼,一艘又一艘莲舟从水面下冲出,界河上很快就布满了大大小小的船只。方才因为船只隐在水下,看不真切,此时浮出水面后方可见这些船只的精美,各家的楼船自不必提,其上雕栏画栋,张灯结彩,显得富丽堂皇,便是其它的小船,也都各俱特色。 这些船只形制各异,颜色、装饰也各不相同,有绘着五彩图案的,也有原木本色素雅清淡的,有在船头上竖了灯桅挑着花灯的,也有用鲜花堆满船只作为装饰的,甚至还有一艘淡绿竹筏,筏子的后半截竟然种有一丛丈许高、青翠欲滴的凤尾竹,竹下放着一个小方几,上面摆着一方棋盘,想来这艘船的主人应该位极喜竹子和对弈的雅士。这些船上还有许多蝴蝶翩翩起舞,应该是追思蝶跟着莲舟一起过来了,更是为这些莲舟多添了几份生机,让这景象又增色不少。 说来也巧,界河虽然形成了水柱,但其实并不是直接从天上掉落,而是像个大漩涡一样旋转落下来的,所以这些船只并没有直接向栈桥驶过来,而是随着水流围着天河水柱旋转着行驶,就好像一个巨大的走马灯,各式船只则是灯上的绘饰,在众人面前徐徐展开。人们借此机会兴高采烈地打量着这些莲舟,一边讨论着这些莲舟的布置,时不时还会因为哪艘船最好看而起了争执,整个岛屿上一片欢声笑语。苍遨自不必提,早就跟人凑到一起对着这些船评头论足去了,就连龙渊也暂时放下些心事,跟药木言一起欣赏起莲舟来。 第二十五章 莲舟禁制 众人就这么热闹了好半天,前面的莲舟终于行驶过来,停靠到了栈桥上,虽说官署和各大家族环绕着这座渡口岛屿在四周修建了一整圈楼台栈桥,但由于来的莲舟实在太多,还是有许多莲舟一时之间无法停靠,只能在附近的水面上排队等候。药家的船队因为速度最快,自然是第一批靠上了岸,药家众人等头几艘大船一停好就分列成几队,有条不紊的往船上走,药木言见此便跟龙渊拱了拱手说:渊兄,我这就要失陪啦,等我们回来再叙。 龙渊也拱手跟药木言道了声别,然后让到了一旁,苍遨却是好奇得很,赶紧冲药木言说:哎,老言,等等,我也去看看。边说边咬着龙渊的袖子非要拉着他一起去楼船。 药木言见了,笑嘻嘻地转头对苍遨说:苍遨,可不是我小气,不让你们上船,实在是这船认主,旁人没办法上得去。 苍遨听见药木言这话只是含含糊糊地噢了一声,嘴里还是咬着龙渊的袖子,仍旧拽着他往前走。龙渊知道苍遨是个不撞南墙不回头的脾气,不去试试肯定不会甘心,此时大家都在排队等着上船,要是在这儿跟苍遨拉扯起来反而会耽搁大家的时间,于是只得无奈地冲药木言拱了拱手说:木言兄,实在不好意思,小白这是第一次见到莲舟,心里着实好奇了些,我陪它去船边上看看可还方便? 药木言也很清楚苍遨的脾气,笑着摆摆手说:这有什么不方便的,莲舟又看不坏,你们想怎么看都行。 龙渊笑着对药木言说了声多谢,又转头对苍遨说:小白,我们过去看看也就罢了,你可不许硬往上闯啊。 苍遨转了转眼珠,爽快地答应道:好。心里却暗想,只是去试一下,这应该不能算是硬闯吧?龙渊其实知道苍遨这份心思,但也知道它虽然顽皮了些,倒也不是说全无分寸,有自己看着它还不至于真能闯出什么祸来,因此只是笑了笑,没再说什么,任由苍遨拉着自己去了楼船边。 大概是因为界河之中法则不同的缘故,界河虽然呈水柱的形态垂落下来,但河面上的莲舟却像在平常河流中一样,漂浮在水面上,此时莲舟来到了栈桥附近,也是船面正冲着楼上众人,看上去就像是莲舟的船底被在粘在了水墙上,总让人觉得这船随时会倾覆过来。 不过除了像龙渊和苍遨这样初见莲舟的人会觉得惊讶,其余人等对些早就习以为常,莲舟刚一靠过来,就有人拿起准备好的木板搭了上去,好方便大家上船。上船的情形看起来也有些古怪,因为受到界河法则的影响,众人一入船,就像寻常上船一样,稳稳当当地站在了船板上,可在栈桥上的人来看,他们这个样子,倒有几分像是按在墙面上的钉子,总让人担心一个晃动就会跌落下来。 苍遨看着这情形越发地好奇,就想扒开人群挤到前面去看个究竟,龙渊见苍遨这副跃跃欲试的模样,生怕它一个激动跳上木板把别人给撞下来,急忙搂住它的脖子把它给拖到一旁,说:小白,你方才可是答应不乱来的。 苍遨被看穿了心思倒也不恼,只是嘴硬说:小爷我哪里乱来了,只不过是想凑近些看看而已。说罢转过头做出一副饶有兴致的样子看着船上的装饰。 说来也奇怪,这艘楼船方才明明是从水面下钻出来的,但此时龙渊和苍遨靠近一看,船里却是十分干爽,就连船上装饰的纱缦也没有沾湿半点,正随风轻轻舞动着。两人又仔细看了看,便发现楼船外面笼罩着一层光幕,想来这就是莲舟用来隔断界河水的禁制了。 苍遨一时好奇,便伸长爪子戳了一下光幕,感觉戳在了什么凉凉的、软软的、还有带有点儿弹性的东西上,苍遨见状越发地好奇,又弹出爪尖使劲儿挠了一下,只看光幕上随之泛起了一阵波纹,然后又慢慢消失了,没有留下任何痕迹。 龙渊转头看了看药家众人,发现他们径直从光幕上穿了过去,看起来并没有受到什么阻碍,便回头笑着对苍遨说:这道光幕应该是莲舟自带的禁制,用来隔断界河水,此外,方才木言兄说这船认主,旁人没法上船,大概也跟这个禁制有关。 苍遨听了也转过头往药家众人看去,果然看见他们一个个都毫无阻碍的穿了光幕,苍遨有些不甘心地在面前的光幕上又扒拉了半天,发现自己的确没法穿过去,便没了兴致,懒洋洋地趴到了一边,打了哈欠,一边打量着河里的船只,一边无聊地甩着尾巴抱怨说:我们的船怎么还没来啊。 龙渊笑了笑,蹲下身,边抚摸着它的皮毛边说:我看先到的大多是各个家族的船队,想来是船队合力行驶会快些,我俩的多半只是艘小船,走不了太快,应该到得比较晚,要不我们先去楼下坐一会儿,吃些点心再说?苍遨一听吃点心,立即开心起来,立马站起身说:好。说完便转身就往楼下跑去。龙渊笑着摇摇头,跟在苍遨身后下了楼,在二楼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 此时大家都已经去了栈桥,楼里除了他俩就没有别人了,苍遨毫不客气地把楼里的各式点心都给搬了过来,开开心心地大吃特吃起来,龙渊却没什么心思吃东西,只是望着界河出神。 不知不觉间,整座岛屿慢慢安静了下来,先前喧闹的人群都随着莲舟返乡回去了,河面上原来密密麻麻的莲舟消失不见,只余下有些空空荡荡的界河,龙渊不由得皱起了眉头,站起身探出头去仔细打量着界河。苍遨原本正吃得开心,见到龙渊这样子,也往界河扫了几眼,发现河面上已经没有莲舟了,不由得咦了一声,正要开口,龙渊忽然激动的说了声:来了。与此同时,苍遨也感应到了什么,抬头跟龙渊一起往界河某个方向望去,便看见一个光团正往界河水面驶来。 第二十六章 入界河 龙渊见到这个光团心中不免有些激动,立即招呼苍遨道:小白,快点。说完也顾不上等苍遨回答,急步就往楼梯走去,苍遨赶紧叼了块点心一仰头丢进嘴里,然后一纵身跟了上去。 两人来到栈桥上,正见到莲舟破浪而出,这是一艘普普通通的木船,船头桅杆上挑着一盏防风灯,灯上隐约可见有水墨绘纹图案,船中央是一个用竹子编制的船蓬,前后各挂了一幅天青色的布帘,前面的布帘挑开了半扇,似乎在等着迎接来人,船蓬里放着一张小桌和两把椅子,桌上还放着一套茶具和一些点心。船上的陈设虽然简单,但却细致周到,足见送来这艘莲舟之人的用心。 两人见到这艘莲舟出现好不开心,两双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莲舟,似乎这么盯着就能让莲舟快点儿过来。但很快,他们俩便发现有些不对劲儿,这艘莲舟虽然破开了水面,可却不像其它莲舟那顺水行驶,而是在原地摇摇晃晃,似乎有点儿拿不定主意该往哪里去。 苍遨看见莲舟这个样子,忍不住冲着莲舟大声喊道:喂,这边,这边……。 龙渊听苍遨叫喊,拍了拍它的脑袋说:小白,没有用的,这船上又没有人。 苍遨有些不服气地说:这可是莲舟,从人间界到尽乡界这么远的路都是它自己寻过来的,说不定它也能听懂我说话呢? 龙渊虽然觉得苍遨这话有些孩子气,但并没有笑话他,只是解释说:莲舟这一路过来是因为跟我们之间的神魂牵引,乃是这一界法则在起作用,却不是它自己有意识。 苍遨着急地道:那你说现在这艘船犹犹豫豫的是怎么回事?刚才那些船都没见到有这样的啊? 龙渊无奈地摇摇头说:我也不知道。 苍遨歪着头想了想,有些狐疑地看着莲舟说:难道这艘船不是我们的?认错了? 龙渊仔细回想了一下这艘莲舟出现时的感觉,摇摇头,肯定地说:这应该就是我们的莲舟,而且你看船上的追思蝶,是我们的追思蝶不会错。 两人正说着,就看见莲舟上的那些追思蝶似乎也觉察到这叶莲舟不太对劲儿,开始绕着莲舟急急的飞动,像是在催促莲舟赶紧靠岸,但莲舟依然在原地摇摆,显得有点儿不知所措。追思蝶绕着莲舟飞了一阵儿,发现莲舟还是不肯往前,先是在船上停了一停,然后便不再管莲舟,径直往栈桥这边飞了来,飞到龙渊和苍遨身边后,追思蝶围着两人转了几圈,接着就扑进两人身体不见了。 龙渊见状越发肯定这艘莲舟就是他俩的,但是不知道因为什么原因而无法靠岸。眼见这艘莲舟在水中踯躅不前的样子,龙渊皱了皱眉头,像是下定了决心,四处打量了一番,去边上寻了一捆绳索过来,将一端系在自己腰上,另一端系在一旁边的栏杆上,又将余下的绳环递给苍遨,苍遨不明就里地问道:龙二,你这是要干什么? 龙渊抬头看着远远的莲舟说:我试试看能不能游过去,你就在岸边等着,万一有什么事你好拉我上来。 苍遨听了龙渊这话,想起来刚才药木言说界河水十分凶险,于是走到河边探出爪子试了试界河里翻起的浪花,它的爪子刚一碰到水面就感觉有许多把利刃削在自己爪子上,传来阵阵钻心的剧痛,苍遨不禁大叫一声缩回了爪子,低头一看,爪子上却根本看不到半点伤痕,想来这河界水是直接作用于神魂,于体魄却没什么影响。 苍遨一边甩着爪子一边心有余悸地说:哇,这界河水还真是……怎么这么邪门儿?边说边抬头看了一眼莲舟,此时莲舟浮在两人斜上方的水面上,跟他们之间隔着大约有几十丈远的距离,中间的界河河面波涛汹涌、水流湍急,就算只是寻常河流,按这样的水势要游过去都费劲儿,更别提这可是界河。 苍遨想着刚才碰到界河水的感觉,便是它这般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子都有点打鼓,劝说龙渊道:这可是混沌罡风凝化成形的界河,老言不是说界河可不能乱闯,要不还是算了吧,等老言回来再问问他有没有别的办法,大不了等明年再说嘛。 龙渊与苍遨神魂相连,方才苍遨试探之时他也感觉到一阵剧痛,但他对于返回人间界的执念远比苍遨要深得多,是以虽然知道多半是到不了莲舟的,但不试一下总有些不甘心。因此龙渊对于苍遨的劝说并没有回应,只是盯着那叶莲舟用力紧了紧腰间的绳索,然后转身弯腰摸着苍遨的脑袋有些歉然地说:小白,对不住啦,要连累你受苦了,我去试一试,你要是受不了就拉我回来。说罢,不等苍遨答话便深吸了一口气,一跃身往界河飞扑进去。 刚一入界河的感觉不像是进到水里,倒像是掉进了刀窟,无数把刀子蜂拥而至,肆无忌惮地切砍削转,龙渊只感觉浑身上下如同被千刀万剐,刀刀入骨,似乎下一刻自己就会被切成一堆血泥。岸上的苍遨虽然感觉不如龙渊这么厉害,但也好不到哪儿去,龙渊刚一入水苍遨就痛得忍不住一声嘶吼,浑身虎毛炸起,颤抖不止,趴在地上起不了身。 苍遨在岸上尚且如此,就更不用提龙渊是什么感觉了,饶是如此,龙渊还是拼命咬紧了牙关勉强守住一丝清明,挣扎着往莲舟游去,他这不动还好,一动便觉得这些“刀子”砍削得越发厉害了,身上的剧痛顿时倍增,苍遨因为与龙渊神魂相连,也疼得双眼直冒金星,但还是勉强打起精神关注着龙渊的一举一动。 龙渊咬着牙游出去几丈远便有些支撑不住,苍遨感觉到他那边情况似乎不太对劲儿,赶紧在脑海中喊了两声,龙渊这时已经意识模糊,纯凭着一股执念划动双臂,并没有回应,苍遨见此知道不好,先是深吸了一口气,然后咬紧绳索低吼了一声,四爪用力将自己撑了起来,一边颤抖一边拼命往后退,打算把龙渊拉回来。 第二十七章 什么原因? 因为浑身疼得像要散架一样,苍遨费了好一阵儿功夫,才勉强把龙渊给拉了回来,幸好龙渊当时已经力竭,没办法继续往前划,再加上波涛的推动,倒是不需要使多大劲儿,不然的话苍遨光是对抗界河水侵袭所带来的剧痛就已经花费了大半力气,还真不一定能将龙渊拉回来。 龙渊被拉回到栈桥上之后,身上的河水很快就化成罡风散入河中,两人身上的剧痛顿时消减了不少。龙渊勉强撑起身,浑身颤抖、手脚并用的爬到苍遨身边,见苍遨被这一通折腾,痛得满身大汗淋漓,倒像掉进河里的是它。龙渊心知是自己连累了苍遨,十分过意不去,但此时河水虽然散了,神魂所受的伤还在,龙渊光是挣扎着爬过来就已经快虚脱了,翕动着嘴唇却根本说不出话来,只能搂住苍遨将额头抵在它头上,心里默默念了声对不起。 苍遨也是余痛未消,浑身上下感觉被切成了无数碎片,稍微一动就能散开,只是微微摇了一下头,念了声没事,也没有力气再说其它了。 一人一虎就这么相互倚靠着在栈桥上趴了半天,好不容易恢复了些力气,龙渊勉强站了起来,不甘心地看了看界河上孤零零的莲舟,猛的闭了眼回过身,拍了拍苍遨说:小白,我们回去吧。说罢头也不回的踉跄着走了。 苍遨回头看了眼界河,也急忙跟了过去。眼见龙渊失落的样子,苍遨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能默默的跟在龙渊身边,用脑袋紧贴着他,似乎是怕他摔倒又似乎是在安慰他。 两人沉默着走了好一段路,龙渊终于缓过点儿神,伸手摸了摸苍遨的脑袋勉强笑了笑,像是在跟苍遨说话,又像是在安慰自己:没事,我们先回去好好修炼养伤,以后还有机会。 苍遨赶紧点点头说:就是,今年不成还有明年呢,等老言回来我们问问他,说不定他知道怎么回事呢。 龙渊笑了笑没有回话,其实他隐约感觉莲舟不能靠岸跟自己失忆之间有所关联,只是不能确定,也就没有跟苍遨说。 两人回到药家便闭门疗伤,转眼中元已过,这天,两人正在院子里打坐调息,忽然听到有人敲门,龙渊应了一声,还没来得及去迎接,就见药木言兴高采烈的自己推开门走了进来,一边走一边笑嘻嘻地问道:怎么样,渊兄,你这次回去可见到你那位故人了?可是位痴情的女子啊?她……话还没说完便吃惊地打住了。 原来龙渊前两天才刚从界河出来,神魂受伤不轻,此时神情憔悴不堪,药木言一见他这样子也不知道到底出什么事了,急得冲上前来一把握住了他的手腕,一边把脉一边问道:怎么回事?你怎么受伤了? 龙渊于是将那天在界河边上的事跟药木言粗略说了一番,药木言听完惊得下巴都快掉下来了,又是佩服又是惊讶地说:你居然敢进界河去找莲舟?渊兄,我知道你神魂强大,可这也太冒险了。话说回来,你也真是命大,竟然能活着回来。 龙渊笑了笑,看了一眼苍遨说:多亏小白把我拉回来。接着又转头问药木言道:木言兄可曾听说过有人的莲舟靠不了岸的?不知道是否跟我记忆有损有关? 药木言皱着眉头想了一阵儿,说:这倒是不曾听说,你虽然记忆有损,但神魂根基应该无碍,按说不应该。接着又皱着眉头自言自语道:难道是因为怨气?也不应该啊。 龙渊听他这话急忙问道:怨气?跟怨气有什么关系? 药木言回过神来说:噢,若是有人为恶过重,被害的人生出的怨气一时无法消解,这怨气就会一直缠绕在行恶之人的神魂上,可能会影响到莲舟、让作恶之人无法返乡。但你们并非害人之人,而是被人所害生出的怨气,只是一时半会儿找不到仇家没法洗怨而已,按理说不应该会影响到你们的莲舟,要不我去找姑祖母问问。边说边起身要走。 龙渊急忙道:木言兄,我随你一起去。 药木言本来想让龙渊好好休息,然后又转念一想,说:也好,正好让姑祖母帮你看看伤势,你可真行,这界河是能随便跳的么?就算你在尽乡界待腻了,自去轮回就是,也犯不着跳界河吧?这要出点儿什么差错,那可就是神魂消散、轮回永绝了。说着又是担心又是责备地瞪了龙渊一眼。 龙渊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没有接话,只是站起身跟药木言往外走,药木言走出两步感觉不太对,回头看了苍遨一眼,有些意外地说:咦,苍遨,你不来么?今天怎么都没听到你说话,不像你啊。 龙渊有些愧疚地说:怪我不好,连累小白也受伤了。 苍遨原本懒洋洋地趴着,此时听龙渊自责,便有气无力地抬了抬爪子说:要怪也是怪界河水太邪门儿了,跟你什么关系。再说了,老言不是说界河水有助淬炼神魂么?只当是小爷我修炼了。咦,说起来,我觉得这次神魂虽然是有所损伤,但好像是比前更强韧了些?小爷我果真是天才~说着便得意起来。 药木言听了忍不住翻了个白眼,说:有你这样修炼的么?这次没死是你们命大……算了算了,走吧走吧,去让姑祖母瞧瞧,别落下什么病根就麻烦了。龙渊一听也是,便招呼苍遨一起走了。 三人找到药木言的姑祖母,也就是药家家主药芝理,把原委跟她说了一遍,药芝理帮龙渊苍遨细细诊断了一遍,发现两人虽然神魂受伤不轻,但并没有伤及根基,药木言这才放下心来,又跟药芝理问起了莲舟之事。 药芝理沉吟了一阵说:你俩是被人所害又不是害人,应该不是怨气所致,我倒的确听说过有人因为神魂受损过大,导致与莲舟共鸣微弱,难以牵引莲舟靠岸的,但你俩是入了界河才受的伤,而且也没有伤及根基,按说不应该。若说是你们当初入界时所受的伤,到现在也早好了,再说那时我见你们虽然记忆全失,但并不像受了重伤的样子。 第二十八章 成了传说 苍遨听药芝理提到当初入界的事,忽然插嘴说:当初我们来得蹊跷,害我们的人有可能用了禁术,会不会跟那个有关系? 药芝理点点头说:当初柳兄也跟我提到过这件事,不过我们都没听说过这样的法术,不好妄加猜测。 药木言在旁边听得好奇,忍不住小声跟龙渊打听问:渊兄,这什么禁术是怎么回事?怎么从来没听你提起过。 龙渊便把当初和苍遨来此界时被误送到兽殿以及柳启春对两人死因的猜测约略说了一遍。药木言听了又是一番称奇,接着看向药芝理问:姑祖母,照这么看来,他们俩的神魂只怕真有什么异常,能不能再仔细检查检查? 药芝理沉吟了一阵儿,说道:我倒是可以布个阵法帮你们仔细查看一下神魂,但毕竟事关神魂,就看你们是否愿意了。 龙渊侧头看了一眼趴在地上的苍遨,苍遨本来对于找回记忆、回去人间界就没什么想法,于是懒洋洋地晃了晃脑袋说:我就算了,太费劲儿了。龙渊见此,冲药芝理行了个礼说:那就有劳家主帮忙看看,晚辈感激不尽。药芝理点点头,起身带着龙渊去到静室里布置阵法。 药芝理带着龙渊进了静室,药木言和苍遨就守在门外等候,过了大概半个多时辰,药芝理才带着龙渊走了出来,药木言急忙上前问道:姑祖母,怎么样? 药芝理一脸凝重地说:龙渊的神魂里隐藏有一道奇怪的禁制,只怕他失去记忆、莲舟异常都与这道禁制有关系。 药木言听了赶紧追问道:那可有办法破解? 药芝理轻轻地摇摇头,说:这道禁制在龙渊的神魂埋藏极深,相当隐蔽,我也只是有所感知,连具体是什么禁制都查不出来,更别说是破解了。而且这道禁制与龙渊的神魂几乎已经融为一体,强行破解的话,只怕会伤及他的神魂根基。 苍遨听了药芝理这番话便有些着急起来,愤愤地说:我就说那个混蛋肯定是用了禁术,这人怎么这么歹毒,杀人就杀人,封人神魂做什么?别叫小爷我找到他,不然小爷非叫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龙渊原本也正在为神魂里的禁制发愁,听见苍遨嚷嚷反倒过来安慰它说:小白,算啦,家主说了,这道禁制在我神魂里,虽然外力不太好破解,但我自己却不是拿这道禁制全无办法,日后我勤加修炼,还是有机会化解的。你我怨气虽然有根,却不深重,说明这人跟我们并没什么深仇大恨,是否真是用了禁术也不好说,倒不用这么耿耿于怀,不然反而助长了怨气。 药芝理听了他的这番话,也点头说道:的确,你若是神魂足够强大的话,这道禁制倒是有可能破开,只是恐怕得花上不少时间。另外,你所说的怨气一事也需要小心对待。不过,你们俩这次去界河里折腾了一趟,虽然神魂是受了些损伤,但怨气也被洗掉了不少,也算是因祸得福了吧。 之后几人又商议了一番,发现的确对于这道禁制,没有什么好的破解办法,也只能作罢,龙渊向药芝理行了一礼道谢,然后就带着苍遨告辞回去了。 此后龙渊修炼得越发刻苦,但神魂里的禁制却一直未见到有明显松动,龙渊心里虽然着急,可也没有别的办法,只能安慰自己毕竟自己才开始修炼,时日不够,只要自己继续努力修炼,日积月累,终究有一天能破解开禁制。 转眼又是一年过去了,中元又至,虽然龙渊知道自己的莲舟多半不能靠岸,可还是心存侥幸地去了界河。结果,果不其然,众人莲舟走后,他的莲舟才姗姗来迟,出了水面便徘徊不前。龙渊在河边犹豫了一阵,还是忍不住又去了界河里想靠近莲舟,最后虽然无功而返,但却比上一年游出去远了一些,回来修养了一段时间之后,龙渊更是惊喜地发现那道禁制竟然也有所松动,虽然他还是没能记起过往的事情,但禁制松动这件事却给了他不少希望,想着这样坚持下去,总有一天,自己能够游到莲舟边,又或者,说不定哪天禁制因此破解了,莲舟自然就能靠岸了。 此后每一年中元时节,瞰云城的莲舟渡口总能见到有一名青年试图横渡界河,还有一只白虎在岸边守着他,这人自然就是龙渊了,虽然他一直未能抵达莲舟,但神魂却是一年比一年坚韧凝练,在界河中坚持的时间也越来越久。 也不知道是龙渊修炼天赋过人还是界河水对于神魂淬炼确有奇效,他原本神魂就强大,现在更是连药家许多修炼多年的前辈都自叹不如。龙渊因此更是坚定了每年入界河的决心,一则,他不想放弃尝试登上莲舟,二则,界河水对于破解禁制极有帮助,他自然要把握住一年一次界河沉落的机会好好修炼,时间一久,他竟成为了瞰云城的一个传说。 瞰云城坊间传言,有一位苦修之士,不知从哪里得到了上古传承,每年中元都会借界河水修炼,使得他的神魂极为强大、道法精进速度非常人所能及,这些似是而非的传言引得一些不知根底的修士也跟着在中元时取界河水修炼,只是无人能受得了这份苦,有些人还差点儿因此丢了性命,慢慢的大家才终于放弃尝试。只是每年中元,都有些好事的人,会刻意停留一阵,等着看龙渊横渡界河,还有人为此开了盘口,赌他能游出去多远。龙渊知道后是哭笑不得,但他一心只想好好修炼,早日返回人间界探望故人,也懒得去理会这些事情。 转眼间又是中元时节,这已经是龙渊来到尽乡界的第十个中元了,这一天药木言照例来找龙渊一起去莲舟渡口,一进门便有些惊讶,道:渊兄今日是有什么喜事?怎么穿得如此隆重? 原来这一日龙渊穿了一身白色底绣青黑风云纹的长袍,腰间封带上缀着青蓝色发光玉石,束发的发带也换成了镂空的银冠,一头长发高束,端得是丰神俊朗、气宇轩昂,正是他初到尽乡时的穿着。 第二十九章 他已经来了 药木言认识龙渊已经快十年了,还从未见过他这般打扮,忍不住围着他前前后后、仔仔细细地打量了一圈,口里啧啧称赞道:渊兄龙章凤姿,当真是公子无双,只应见画,非尘间人矣。一会儿到了街上,只怕这瞰云城的姑娘都要被你给迷死了,你这院子,日后想是不得清静喽。不过渊兄,怎么今日你不怕渡界河把这身衣服给弄脏了么? 原来龙渊平日里忙于修炼,都不怎么见人,穿着一向随意,便是中元这样的节日,大家都盛装出行,他想着反正自己也是去界河里瞎折腾,穿得也是朴素的很。不知道为什么,他虽然来尽乡界时便是如此穿着,但却并不太习惯这样的装束,一入界门关就换成了普通衣衫,哪怕是第一年中元,他也没有穿这件衣服,而是另穿了一身深色的袍子,是以连药木言都没有见过他这个样子。 龙渊被药木言这么一夸显得有些不好意思,笑着说:木言兄说笑了。接着解释道:这几年我在界河里游出去的距离越来越远,而且莲舟也开始逐年靠近岸边,去年我距离莲舟不过两、三丈,想必今年极有可能登上莲舟,这身衣服是我初来时穿着的,如今好不容易能回去,便换上了。 药木言一听,也很替他开心说:你今年能返乡了?真是可喜可贺,那我们快走吧。说着倒是比龙渊还着急,拖了他就往外走。龙渊今日心情格外好,满脸笑容的拍了拍苍遨,喜气洋洋地招呼了一声:小白,快走。三人便有说有笑的往莲舟渡口走去。 三人到了莲舟渡口,照例去了药家楼台,药木言自然又被拉去应酬,龙渊和苍遨还跟往年一样坐在窗边等着众人的莲舟散去,只是往年龙渊总是没什么心情去观看莲舟竞渡,今年却是兴致勃勃地陪着苍遨讨论了半天河上的各式莲舟。 随着一艘艘莲舟离去,界河上变得有些空旷,龙渊按捺不住激动,虽然还没有见到自己的莲舟,但还是拉着苍遨提前去了栈桥,也不知道是因为他今年格外期盼还是为什么,感觉这次莲舟来得似乎分外的慢,过了好久,终于看一个光团出现在界河里,竟是一艘三层的楼船。 说来也奇怪,龙渊到了尽乡界以后,前两年一直只有一人的追思前来,莲舟也是艘小船,但到第三年的中元时,来的船只变大了些,船上的追思蝶也多了许多。自那之后,每年来的莲舟都会变大一些,船上的追思蝶也越来越多,最后变成了这艘三层的楼船,追思蝶也是成千上万。龙渊隐约觉得跟自己的朋友有关系,但也不知道具体是怎么回事,趁着今年返乡,倒是可以一探究竟。 龙渊一边回想些往事一边等着界河里的莲舟,好不容易等到这艘莲舟冲出水面,龙渊心中一阵激动,不由自主地往界河方向迈了几步,眼睛一直紧盯着莲舟,连眨眼都舍不得。不曾想今年莲舟的表现有些奇怪,往年莲舟虽然靠不了岸,但出水之后还是会往岸边行驶一段距离才慢慢停下,而今年这艘莲舟出水之后便像第一年一样踯躅不前,龙渊见状心中不由得生出些不好的预感。就这么过了好一会儿,那艘莲舟依然停留在原地摇晃,船上的追思蝶先忍不住了,聚到一起往岸边飞来。 今年的追思蝶比去年又多了许多,一大群追思蝶越过界河往栈桥飞来的样子,就像是一片五彩祥云飘了过来。龙渊此时已经察觉到事情不对劲儿,不再盯着莲舟,而是紧盯着飞来的追思蝶,好像是在寻找什么。不一会儿,追思蝶就飞到栈桥上,团团围住了龙渊和苍遨,将两人身影都给遮住了,苍遨自然是没心没肺地跟追思蝶戏耍,龙渊却一直仔细查看着这些追思蝶。过了好一会儿,一些追思蝶扑入了龙渊和苍遨的身体,另外的那些追思蝶也一只接一只的没入了龙渊腰间一个罂中不见了。 等追思蝶都消失之后,苍遨开开心心地说道:今年的追思蝶来得可真多,比去年多了好些,有了这些追思,你在界河里一定可以游得更远,看来今年肯定能登上莲舟了。说着抬头看了龙渊一眼,却见龙渊皱着眉低着头,怔怔地盯着手里准备渡河用的软绳,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苍遨觉得有些奇怪,用爪子挠了龙渊一下,龙渊这才回过神来,问:怎么? 苍遨奇怪道:你在想什么呢?怎么还不系上?边说边抬爪扒拉了一下软绳,准备等龙渊系上后自己就咬住。却不想龙渊忽然翻手将软绳收了起来,拍了拍苍遨说:小白,我们回去吧。说完转身便往楼下走,身影竟莫名显得有点苍凉。 苍遨急忙追了过去,喊道:喂,你不去找莲舟啦? 龙渊停了一停,低垂着头,微微耸着肩,缓缓叹了口气,慢慢转过身,抬头看了眼莲舟,喃喃地说:不用去了。 苍遨觉得有些奇怪,一边问:为什么不用去了?一边也回头看了眼莲舟,接着便惊讶地叫起来:咦,今年这莲舟怎么这么远?这……好像是游不过去?你不打算试了?说着又看了眼龙渊说:不像你啊。 龙渊走过来摸了摸苍遨的脑袋,慢慢地说:不用试了,我们回去吧,只怕他已经来了。 苍遨有些摸不着头脑问:谁来了? 龙渊抬起头怔怔地盯着前方,脸上的神情古怪,似乎想笑又似乎想哭,轻声说:我那位朋友,只怕已经在尽乡了。 苍遨奇怪地问:你怎么知道? 龙渊深深地叹了口气,才开口说:方才来的追思蝶里没有他的。 苍遨刚才只顾着玩,自然没有注意到这一点,但听龙渊说得这么肯定,便知道多半不会错,毕竟这些年来的追思蝶虽然很多,但大都是些普通追思蝶,虽然也有些追思凤蝶,可极品追思凤蝶却从来只有这一人的。 苍遨愣了一会儿,忽然有些开心地说:他既然来了尽乡,岂不是说不用回人间界也能见面了?你怎么好像不太高兴? 龙渊将手放在苍遨的大脑袋上揉了揉,然后轻轻搂了它一下,示意它跟自己一起往回走,一边勉强笑了一下说:希望如此吧。只是我俩入关之时登记的信息全是些猜测,也不知道他能不能找得到我们。而且,我总感觉他跟我年纪差不多,算起来此时正当壮年,怎么会忽然来了尽乡?只怕是出了什么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