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绝宠医妃倾天下》 第1章 六小姐上吊后幡然醒悟 “啊——夫人,不好了,六小姐上吊了!”丫鬟灵鹿一边大喊,一边朝院子外跑去。 屋内,沈绾笛正悬着白绫上吊。 她原是想装装样子,谁知脚下的凳子一滑,真把脖子给吊房梁上了。 “救,救命……” 等灵鹿带着一众人赶到时,一颗心都差点吓没了,小姐不是说好假上吊吗,怎么变成真上吊了? “哎哟,我的儿啊……”沈夫人急得犯了心悸,头一阵阵发晕。 众人费力地将悬在半空中的沈绾笛抱了下来放到了床上。 睡得迷迷糊糊的沈绾笛手指动了动,她想开口,脖子却像是被开水淋过,痛得如同刀割一般。 不对,她都已经做阿飘几十年了,早已经没了五感,怎么会痛呢? 上辈子死时,她的怨念太深,根本无法轮回转世,只能一遍一遍想着那些痛苦的记忆,永远受着无尽的痛苦和折磨。 原以为她会以阿飘的形态生生世世被困在灵台山上,直到她捡到了一枚发着光的玉牌,忽然就失去了意识。 阿飘是不会做梦的,所以现在的情况只能是她真的重返人间了! 一激动,沈绾笛的胸腔又传来了一阵火燎火烧的痛感。 此时,一道哭哭啼啼的女声传进沈绾笛的耳朵。 “夫人,您要为小姐做主啊,小姐是真心爱慕凌王的,您看她都为了凌王上吊了,夫人,您就帮帮小姐吧,求求老爷进宫面见皇后,让她退了赐婚小姐与祁王的懿旨吧,求您了夫人!” 是自小伺候她的婢女,灵鹿的声音! 凌王是当今皇帝的四子,而祁王是当今皇帝的第九子。 沈绾笛拼命想睁眼,想发声,却怎么都做不到。 她想嘶吼! 不! 她不爱凌王! 不爱褚宵辰那匹披着人皮的恶狼! 何止是不爱,她对褚宵辰简直恨之入骨。 她恨不得生啖其肉,饮其血,为沈家枉死的亡魂报仇! “鹿儿你起来!我这就去跟老爷说,若是他不肯进宫请旨退婚,我便跟我的小六一起走!” 是她娘的声音。 一股心肝俱焚的痛楚从沈绾笛身体里传来。 她想尖叫,想从这僵硬的身体里冲出去,可怎么都做不到。 不! 她不要退婚! 不要和祁王褚昀降退婚! 当年,她一纸退婚书洋洋洒洒写了千字,靠着一哭二闹三上吊的把戏成功让她爹送到了祁王的府邸上,在看到退婚书之后,褚昀降当场吐血,昏迷不醒。 整个汴梁城的人都知道她是为了追求褚宵辰才会做出如此出格的举动。 沈家世世代代在祖传的紫霄书院中教书育人,不知教出多少当世大儒和状元之才,却出了她这么一个异类。 她是汴梁城中出了名的花痴草包,拒婚祁王,将他气得吐血昏迷,转头又当众求爱凌王,被对方像一条狗一样使唤,毫无廉耻之心,成了整个汴梁城的笑话。 为了嫁给褚宵辰,她不惜拉上整个紫霄书院的人脉力量。 最终,在他成功夺嫡之后,沈家被按上莫须有的罪名,满门抄斩。 上至八十老妪,下至婴孩稚子,一律处以极刑! 而她,自然也落得了一个不得好死的下场。 而当初被她一纸退婚书气得吐血的男人在沈家覆灭之后,拖着残破的身体从蛮荒之地回到汴梁城,九死一生夺下褚宵辰那匹恶狼的皇位。 他为灭门的沈家平反,为她建立衣冠冢,甚至在死之前都惦记她在地下过得不好,给她烧了成吨的香蜡和元宝。 重来一世,她怎么能再次辜负那个男人呢? 然而不管她再怎么挣扎,沈夫人的脚步声依旧离她越来越远,直至最后消失不见。 走了,她娘走了。 跟上一世一模一样,她爹会带着她写的千字退婚书送到祁王府上。 那封退婚书言辞犀利,字字珠玑,引经据典将褚昀降从头到尾批得一无是处。 若是她爹能不那么讲君子道义中途将信拆开传阅,这封信也不至于会落到他手中。 可惜,她爹肯定不会这么干。 之后,退婚书的事情很快传到皇宫之中,皇后娘娘会亲自下懿旨收回婚约。 她因这封退婚书背负多年骂名,可直到她死前才知道,原来那封信上抹了药粉,与褚昀降身上的药粉发生反应就会形成剧毒。 褚昀降吐血昏迷根本不是被气的,而是中了剧毒! 一阵剧烈的挣扎中,昏迷中的沈绾笛猛地从床上坐了起来,因急火攻心,一口鲜血从胸腔喷涌而出。 “啊,小姐,小姐你怎么了,你不要吓我啊?”灵鹿吓得眼泪扑簌簌往外掉,抱着她哭得不能自已。 沈绾笛沙哑着声音说:“快去,快去拦下我爹,不要让他去祁王府上送退婚书!” 她用尽全身力气推开灵鹿赤着脚下了床。 不能,绝对不能让她爹将退婚书送到祁王的府邸! 灵鹿忙上前扶住她:“小姐,奴婢去说,你快躺回床上休息,你都吐血了!” 沈绾笛摇头:“你先拦住我爹,我亲自说比较稳妥。” 主仆二人刚出前院,就被一身着粉裙,美丽娇媚的女人拦住了。 这人正是沈家表亲许画扇。 上一世,她不止是沈绾笛的表妹,更是她的闺中密友。 可直到去世之前,她才知道,早在她嫁给褚宵辰之前,这对狗男女就暗通款曲,无媒苟和许久了。 而这封退婚书正是她怂恿自己写的。 这信上的毒粉多半来自她的手笔。 许画扇拦住沈绾笛,假装关切问道:“姐姐,你这是怎么了,病得这么重,怎么不在房间好好休息,灵鹿,你是怎么伺候的?” 灵鹿焦急解释:“表小姐,我家小姐不想跟祁王殿下退婚了,现在想去拦着老爷给祁王送信。” 许画扇脸色一僵,扶着沈绾笛的手瞬间重了几分,表面关心,实则是拦住沈绾笛的去路。 “姐姐,你不是一心想嫁给凌王吗?姨父去退婚,不正遂了你的心愿吗,何故要反悔?” 沈绾笛泣血般的双眸扫向她,用尽浑身最后的力气,重重在许画扇脸上扇了一记响亮的耳光。 “滚开!” 第2章 下跪发誓,字字泣血 挨了一巴掌的许画扇脸上满是错愕,半晌才捂着脸哭得梨花带雨:“姐姐,你这是做什么?是扇儿哪里得罪姐姐了吗?” 沈绾笛冷冷看着她,内心的仇恨犹如滔天火焰般燃烧着。 她对许画扇的恨并不比褚宵辰少。 五年前许画扇母亲去世,她收拾细软上汴梁来投奔沈家,沈父沈母将她视如己出,可却偏偏亲手将一头喂不熟的狼养大! 她永远都记得,母亲为了救她,私闯褚宵辰的府邸,许画扇是如何将母亲的头按在水缸之中活活溺死的。 许画扇被沈绾笛的眼神惊到了,她总感觉对方好像有哪里不一样了。 沈绾笛虽然恨不能马上将许画扇千刀万剐,但她清楚现在还不是对付她的时候。 她刚想走,便被许画扇拉着胳膊讨要说法:“姐姐,你何故随意打人?便是扇儿哪里做得不好,你跟我说便是。” “我说过让你滚开!”沈绾笛只觉得头一阵阵发昏,她狠咬了一下舌尖,勉强恢复了一些意识。 见许画扇故意纠缠,她心里明白,许画扇讨要说法是假,更多的是想拦住她,为沈父送退婚书到祁王府上争取时间。 她还真是褚宵辰养的一条忠心耿耿的好狗呀。 她蓄起力气,又一巴掌狠狠扇在许画扇脸上。 趁着许画扇愣神之际,沈绾笛撑住用力过度几乎昏厥的身体对灵鹿说:“拦住她,我现在去找爹。” “是,小姐。” 灵鹿一时也没弄清楚沈绾笛的想法,不过小姐不待见的人,便是她不待见的人,她可不管什么是非对错。 许画扇刚想上前,灵鹿便跟一堵厚实的墙似的将人拦住。 灵鹿敦实偏胖,许画扇身娇体软,绝不可能越过去。 见沈绾笛越走越远,挨了两巴掌的许画扇气得几乎发疯,她捏紧涂着蔻丹的手,双眼仿佛淬着毒汁。 沈绾笛这蠢货到底怎么回事,自己绝对不能让她破坏凌王殿下的计划! —— 没了灵鹿的搀扶,这一路沈绾笛走得十分艰难,双腿像是灌了铅,沉重不堪。 等好不容易走到大堂时,沈绾笛身上已被汗水浸透。 眩晕感一阵阵朝她袭来,沈绾笛眼前一黑,便朝着铺着青石板的地面栽去。 一双手扶住了她。 是沈母。 沈绾笛眼眶泛红,痴痴地看着沈母。 想起最后母亲溺死在水缸中的模样,心脏痛得几乎抽搐。 “你这孩子,病得这么重怎么还不在床上好好躺着,不就是想退婚吗,娘让你爹去办了,下次可莫再拿自己的性命当儿戏,只要你幸福,想嫁谁便嫁谁好不好?” 沈绾笛错愕,“娘,爹已经去祁王府上了?何时的事?” “你爹知道你上吊的事情,便急急拿着你那封退婚书去了祁王府上了,约莫走了一刻钟了。” 这消息对沈绾笛来说,无疑是晴天霹雳。 沈府离祁王府路程不远,只需半柱香的时间。 她现在赶过去,肯定来不及了。 不对! 她知道一条可以去祁王府上的近道,或许还有一线希望。 她说着便朝大门外急急走去,边走边吩咐看门的仆人,“帮我备一下马车。” 沈母追来,“小六,你现在还生着病要马车做什么?” “娘,我不想退婚了。”沈绾笛看向沈母,目光决绝,“我必须亲自去一趟祁王府。” 沈母眼中的担忧转为责备,“笛笛,爹娘疼你,可你不能这般肆意妄为啊,你胡闹也该有个限度!” 面对沈母的责备,沈绾笛眼眶一热,双腿一弯,挺着背朝地上跪了下去。 “娘,女儿阎王殿前走了一遭才知道自己错得有多么离谱,女儿不孝,从今以后,女儿绝不会让您和爹爹再为我操心!” 沈绾笛重重磕了一个头。 沈母愣了,自己的孩子自己最了解。 从前那个作天作地胡闹的女儿好像在这一刻真的消失不见了。 一夕之间,她的小六好像真的长大了,懂事了。 沈母摸上胸口的方向,不知道为什么,看着这样的女儿,她只觉得又欣慰,又心疼。 沈绾笛吩咐了丫鬟婆子照顾好沈母之后,便翻身上了马车。 马车一路上在无人的小径中飞驰。 这条小路是离祁王府上最近的一条路了。 沈绾笛坐在马车之中,只希望速度快点,再快点! 她掀开车厢的帘子,心中默默计算着与祁王府上的距离。 就快到了,还来得及! 然而沈绾笛还没来得及高兴,马儿突然发出一阵嘶鸣,发疯似的乱跑乱撞。 马夫大喊:“六小姐,马好像受了惊,突然不受控制了!” 沈绾笛咬牙稳住身形,掀开帘子便见到马夫惊慌失措的脸。 眼看着马就要往路旁的矮墙上撞去,沈绾笛一把扯过缰绳,“我来!” 马夫早已吓得六神无主。 沈绾笛拉着缰绳艰难爬上了马背,两只手握拳,用力朝马脖子上击打而去,那马嘶吼一声,缓缓卸了力道,倒在了路上。 马夫吃惊地目睹着眼前一幕,文不成武不就,名满汴梁的草包沈六小姐,何时有了这般本事? 沈绾笛看着倒在地上的马,喘着粗气,眩晕的感觉几乎将她吞没。 她掐紧指尖,强迫自己必须清醒。 上一世,她本就天资聪颖,光靠紫霄书院中的那些孤本典籍便习得一身精湛的医术,却因为追求褚宵辰,荒芜了自己一身的本事。 第3章 抱歉,是我让你煎熬了 马夫看着沈绾笛,小心翼翼问:“六小姐,您还好吗?” 马夫的声音将沈绾笛的思绪拉回来。 她看向地上吐着白沫的马,脸色凝重。 从马突然发疯的症状来看,这匹马不像是被惊到了,倒像是被人故意下了疯草。 这马是沈府家养的马,能接触到它的,无非就是沈府上的几个人。 许画扇已经被灵鹿拖住了,她不可能会提前知道自己的计划,所以不太像是她动的手脚。 难道除了许画扇,沈府上还有褚宵辰的内应吗? 沈绾笛一瞬间只觉得脊背发凉。 她的脑海里闪过许多张面孔,除了家人和灵鹿之外,她觉得每个人都有嫌疑。 此时,沈绾笛看马夫的眼神也冷了下来。 他是最容易接触到马的人。 沈绾笛拒绝马夫的靠近,向后退了一步吩咐道:“你现在马上回去通知沈府的人,将车和马一起弄走。” 沈绾笛决定剩下的路程自己去祁王府上,她现在没有办法信任任何人。 马夫有些迟疑:“六小姐,您怎么……” 没等马夫把话说完,沈绾笛呵斥:“怎么,我的话不好使?” 马夫被沈绾笛凌厉的眼神吓住,急忙按照沈绾笛的吩咐去办。 离祁王府上不过百来米的距离,沈绾笛咬牙撑着一口气,加快了脚步。 眼看着祁王府上的大门近在咫尺,沈绾笛刚准备过去,便看到几名提着药箱的大夫被府里的家丁匆匆迎进了府。 沈绾笛再不愿相信,也不得不往最坏的方向想。 她还是来晚了一步,褚昀降已经中毒了! 想到上辈子,他被毒药折磨得只剩半条命的样子,一股剜心的心疼从胸口向四肢百骸蔓延。 为什么? 她拼尽了全力,可结果褚昀降还是中毒了。 既然重来一世,什么都无法改变,那为什么还要让她重生? 不对,这一世注定不同了。 现在毒发时间尚早,她一定可以救回他。 她不顾一切冲到祁王府门前,还未踏上门口的台阶,便叫看门的小厮拦了下来。 “大胆!何人竟敢擅闯祁王府邸?” 沈绾笛:“紫霄书院沈六求见祁王……” 话未说完,肩膀上便被狠踹了一脚,沈绾笛身子往后一仰,便摔下了台阶。 她撑起身体,看向始作俑者。 是褚昀降一母同胞的亲妹妹褚云罗。 这褚云罗是皇家公主之中性子最为娇纵无礼的一个,与上辈子的沈绾笛不遑多让。 褚云罗指着沈绾笛骂道:“沈绾笛你还有脸来,我皇兄都被气得吐血了你还想怎样?刚把你那满口仁义道德的父亲赶走你又来了,你们家还真是阴魂不散!” “褚云罗,我可以治好你皇兄,只要你让我进去。”沈绾笛忍住一阵阵袭来的眩晕解释道。 褚云罗嗤笑:“沈绾笛,你是个什么货色我可是一清二楚,你要是会治病猪都会上树了,有我在,你别想再伤我皇兄一根毫毛。” 褚云罗说完,看向守门的小厮:“来人啊,给我把门关上,若再有闲杂人等私闯进来,一律处极刑,乱棍打死。” “遵命,云罗公主。” “不!”沈绾笛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朱红色的大门关上。 视线渐渐模糊,她再也支撑不住了,整个人栽倒在了地上,地上的泥沙划破了她的面颊,温热的血水一点点涌了出来。 “小六——” 被沈母支来的沈家老五赶来,便看到自小被家人捧在手心里疼爱的小妹绝望地倒在地上,心疼不已。 他翻身下马,将她拥在了怀中。 沈绾笛回神,见抱住自己的五哥,泪水如决堤一般涌了出来。 她自小便最亲近五哥,因为她和五哥都是沈家的另类。 沈家世代从文,自先祖建立紫霄书院之后,后代便一直以教书育人为己任,或在翰林院当差。 沈五却不知从哪里学了一身绝顶的轻功剑术,结交了一群刀客侠士游历江湖。 然而一生要强的五哥死状却是最惨的。 他被废去了武功,放到满是野狗的笼子里被活活咬死。 直到临死的时候,五哥还要她坚强一点,沈家儿女向来有泪不轻弹。 沈绾笛埋在他怀里,泪水浸湿了他的衣衫,“五哥,我好想你……” 沈五满眼疼惜看着她,摸摸她的头,又顺顺她的背:“有五哥在不会让我们家小六受委屈的,听娘说,你不想跟祁王退婚了是吗?” 沈绾笛点头:“是,五哥,你能帮帮我吗,用轻功带我进祁王府上,我想见他。” 沈五:“小六,你是真不想与他退婚,还是不想叫爹娘为难,你知道的,五哥最讨厌的便是这汴梁城的尊卑有序,繁文缛节。” 他双手捧起沈绾笛的脸,“五哥希望你永远都能随心随情,自由自在。” 沈绾笛:“五哥,你信我,我是真的不想跟祁王退婚了。” “就算我信你,可如今祁王都已经被你那封退婚书气到吐血昏迷了,你这时候见他又有什么用呢?” 沈绾笛咬牙,将事情半真半假告诉了沈五:“五哥,其实祁王不是被气的,而是中了剧毒,我身上有替他解毒的解药。” 沈五瞪大眸子,低声询问:“小六,这些你是怎么知道的,解药又是从哪来的?” “来不及解释了,我以后会慢慢告诉你。”沈绾笛的目光看向祁王府的高墙道,“这府中到处都是护卫的暗影,五哥,你能躲过吗?” 沈五信心满满:“绝对能。” 沈绾笛:“五哥我信你,将我带进去之前,我希望你还能帮我寻些治病用的银针和药方来。” 沈五将沈绾笛需要的东西带来之后,便抱着她越过了祁王府的两米高墙。 好几次沈绾笛以为他们都要被发现了,可都被沈五躲了过去。 看着在祁王府中来去如风的沈五,沈绾笛心中悲戚。 若当初他没有因为褚宵辰是妹夫就轻信对方,就不会被他抓到把柄废去武功,惨死野狗之口。 到了褚昀降的房间之后,沈五对沈绾笛说:“我在这里给你守门,你自己小心点,尽量快点,我看你脸色挺不好的。” 沈绾笛点头,提着药箱走进了褚昀降休息的里间。 里间和外间只用了一层布帘分隔,掀开布帘,她便看到躺在床上,脸上毫无血色的男人。 即使只是这样躺着,沈绾笛也不得不感慨,这男人的容颜世间少有。 传闻褚昀降生母容贵妃倾国倾城,而他则完美继承了容贵妃的容貌。 便是这一个俊美无双的男人,最后死时,却身如枯槁,浑身散发着腐烂的恶臭。 沈绾笛走上前,打开医药箱,取出银针来。 她替褚昀降把了一下脉,又看了看眼睛,舌头的症状,最后她拿出一根银针,准备将他心头淤积的毒血先引出来。 他现在中毒时间尚浅,还不是无药可医,只是治疗的过程比较麻烦。 沈绾笛扒开他胸口的衣服,将一根长银针缓缓刺入了他的胸口。 银针尖端还未完全刺入,忽地,一只手握住了她纤细的手腕。 沈绾笛对上了一双冰冷的眸子。 褚昀降醒了! 这是沈绾笛完全没有预料到的情况,这种情况,他不应该会醒过来。 沈绾笛很快调整过来,她将银针从他胸口拔了出来,解释道:“那封退婚书,并非我本意,我……” 话还没说完,褚昀降便撑着身体坐了起来,低沉着声音回道:“是我自作主张借着军功让皇后娘娘下懿旨赐婚,抱歉,让你煎熬了。” 说完,褚昀降便重新失去意识倒在了沈绾笛肩头。 她愣怔地慢慢抱住褚昀降。 眼眶发热,心中酸涩。 她从未设想过,原来褚昀降在看到那封满是羞辱意味的千字退婚书时,竟只是后悔让皇后娘娘赐婚,让她煎熬难受了。 第4章 入监牢 沈绾笛将褚昀降重新放好在床上,拉开前襟,将银针扎重新扎进他的胸口。 昏迷中的褚昀降脸上露出痛苦的神色。 引出瘀血的过程十分复杂,一旦开始中途就不能停下来,否则前功尽弃不说,还有可能让瘀血倒灌进入肺部,到时候就真危险了。 不治还能拖个残躯活着,被她治一下反倒要了命! 刚才褚昀降醒来之后,沈绾笛第一时间将银针拔了出来,停止治疗。 “小六,你好了没?”沈五焦急的声音传了过来,“有人往这边来了!” 沈绾笛额前渗出密密麻麻的汗水。 前期准备工作完成,只差最后一步,引出瘀血了。 “哐当”一声,巨大的破门声传来。 随即响起褚云罗怒斥的声音:“沈家人怎么会在我兄长的房里?难道沈绾笛也在?来人啊,给我把这两个贼人抓起来!” 外面传来一阵撞击声,很显然是五哥跟祁王府的影卫打了起来。 一两个影卫倒还好,人数太多了,五哥肯定没有胜算。 在沈绾笛拔掉银针的瞬间,里间的布帘猛地被人掀开。 闯进来的褚云罗刚好看到躺在床上的褚昀降嘴里猛地喷出一口血。 褚云罗双目赤红:“沈绾笛你这个贱人,我皇兄到底做了什么对不起你的事情,你要这样一而再,再而三地害他!” 沈绾笛蹙眉解释:“我说过了,祁王中毒了,我是在替他解毒,他现在体内毒素还未完全清出来,必须要……” 褚云罗愤怒:“够了!沈绾笛,你真以为别人都像你一样是个白痴草包吗?是不是褚宵辰指使你来害我皇兄的,皇兄立了战功凯旋他就迫不及待出手了,整个汴梁城谁不知道你就是褚宵辰身边一条随叫随到的狗!” 沈五被几个影卫纠缠,听到沈绾笛被人这样辱骂,一时怒从心起,飞身冲向褚云罗,嘴里怒骂:“你才是猪头草包,明眼人都能看出来,我六妹是在帮祁王把毒血逼出来,少见多怪!” “你,你……”褚云罗被气得脸色发白,“给我把这两个擅闯祁王府的贼人押入大牢。” 沈五刚准备反抗,却被沈绾笛阻止。 再这么打下去,影卫越来越多,五哥不止没有胜算,可能还会受伤,她不能把五哥拖入险境。 再说了,这是褚昀降的府邸,褚云罗没有处置他们的权利,毕竟她现在名义上还是褚昀降的未婚妻。 等到褚昀降苏醒,她相信对方会给自己一个清白。 “住手吧,五哥,我们是为了救人,没必要再打下去。”沈绾笛说。 沈五也意识到局面对他们不利,便收了手。 “五哥,让你跟我收委屈了。”沈绾笛说。 “怕什么,哥知道你在做好事。”他摸摸她的头,温柔一笑。 沈绾笛哽咽不语。 这么好的家人,她上辈子竟然不知道珍惜,轻信了褚宵辰和许画扇那两头畜生,落得家破人亡的下场! 原以为自己重生就一定能改变上辈子的事情,可经历这件事之后她才知道,改变上辈子的轨迹有多难。 可不管多难,哪怕付出生命的代价,她也绝不会退缩! 沈绾笛和沈五被关在了不同的监牢里,消息很快就传回了沈家。 沈家人没想到,派老五去接沈绾笛,结果现在双双关进了大牢。 就在沈家急着将两人从牢房里捞出来的时候,许画扇连夜去了凌王府,将这个消息带给了褚宵辰。 褚宵辰冷笑,眼底闪过几丝轻蔑:“那个蠢货为了引起我的注意,竟然还带着沈五大闹了褚宵辰的府邸。不枉本殿下跟她周旋那么久。” 许画扇道:“可今天,沈绾笛说不跟祁王退婚了,还动手打了奴。” 想起扇在脸上的两个耳光,只觉得屈辱又愤怒。 沈绾笛那个草包贱人,论美貌,论才情,论身段,没有一样能比得过自己,可偏偏就是这样的草包,却投了一个好胎,一出生便享受紫霄书院带来的荣光。 在大梁的文官,一大部分都是紫霄书院的学生,在一些文人眼中,紫霄书院就是他们踏破门槛想要进入的圣地。 褚宵辰想要接近沈绾笛,也正是因为她背后紫霄书院的人脉。 “不想退婚?”褚宵辰脸上闪过一丝不屑,“不过又是为了引起本殿下注意的手段罢了,那个草包,只要本殿下招招手,就会像条狗一样听本殿下的差遣,扇儿你放心,爷会为你讨回公道,绝不会让你受半点委屈。” 许画扇看着褚宵辰,眸中满是依恋。 哪怕沈绾笛背后有整个沈家撑腰又怎么样,得不到男人的心她依旧什么都不是。 “为了殿下的大业,扇儿受一些委屈没什么的。”许画扇靠在褚宵辰怀里,柔情缱绻。 “傻丫头,你是爷的女人,爷怎么会舍得让自己的女人受委屈。”褚宵辰一边说话,一边吻上了许画扇的唇,手顺着前襟伸进去,揉搓着她的身体。 许画扇衣衫不整,羞赧道:“殿下,这,这是大堂,会有人……” “放心吧,没爷的吩咐,没人敢进来。” 事后,许画扇满脸潮红的躺在褚宵辰怀里,脸上露出幸福娇俏的笑容。 褚宵辰拿出一个精致的相思结给许画扇,上面吊着的玉牌刻了一个“辰”字。 许画扇看着相思扣和玉牌上的字,呼吸急促。 难道,难道凌王是想让她过明路了吗? 褚宵辰:“等沈绾笛从牢里出来,你帮爷把这个带给她,把她约到云来酒楼,就说爷想见她,她帮了爷这么大一个忙,就算是条狗,也该给根骨头舔舔。” 许画扇捏着玉牌相思扣的手发紧,指骨泛白。 她勉强扯出一丝笑意道:“是殿下,奴知道了。” 夜色正浓,许画扇坐着轿子从小路离开了凌王府。 她坐在轿中,看着手中那枚相思扣玉牌,表情狰狞扭曲。 她知道,这枚相思扣送出去,就代表着褚宵辰想和沈绾笛过明路了,就算只是利用,沈绾笛也会是凌王明媒正娶的正室。 而自己,只会作为妾室陪嫁到凌王府上。 许画扇嫉妒得发狂。 她咬牙切齿道:“沈绾笛,你这个脓包废物,你有什么资格佩戴殿下送的相思扣!” 第5章 被逼喝泔水,巧妙化险境 监牢。 沈绾笛倒在牢房铺的草垛之中,浑身冷汗涔涔。 恍惚间,她感觉自己的灵魂好像脱离现在的躯壳,往空中飘去。 她狠掐指尖,直到掐出血才停手。 指尖的剧痛让她清醒了几分。 她很怕失去意识之后,灵魂脱离躯体就再也回不来了。 突然一股炙热的感觉从手心里散发出来,越来越烫。 沈绾笛下意识朝发烫的手心看过去,只见一个发着光的玉石躺在手心之中。 忽地,她被玉石拉扯到了一个黑暗的空间之中。 她在这巨大的空间摸索着,空间中一团凝聚在半空中的黑雾向她的胸口袭来。 沈绾笛下意识去阻挡,却见黑雾吸附在她被褚昀降吐血染红的衣襟上。 血液慢慢汇聚,撕开一道裂缝,透进来一些光。 透过这些光,她竟然看到一个大夫正在为躺在床上的褚昀降问诊,褚云罗就站在大夫身旁。 沈绾笛心中一阵激动。 她的血能开启神秘玉牌之中携带的空间。 而空间里的这团黑雾却能利用别人的血带她透过空间来到那人身边! 沈绾笛并不害怕这古怪的玉牌,相反她十分兴奋,上辈子她连阿飘都做过,还有什么事是不能接受的。 “大夫,我皇兄怎么样了?”褚云罗问。 大夫摸着胡须道:“禀公主,经过老夫的救治,祁王已经无大碍了,要是再晚一步,可就危险了。” 褚云罗咬牙:“都怪沈绾笛那个贱人,竟然把我皇兄害成这样,我一定不会放过她!” 她身边的一个胖太监凑了过来小声道:“云罗公主,那沈绾笛是沈家人,若不想惹怒陛下,可千万不能动用私行!” 褚云罗捏紧拳头:“哼,要不是沈家,沈绾笛那个贱人死一万次都不够。” “老奴倒是有些伤人不见血的法子。”胖太监阴狠地笑道,在褚云罗耳旁耳语几句。 褚云罗冷笑:“好,交由你去办,我倒真想看看那该死的贱人吃了泔水之后的表情。” “是,老奴这就去办。” 沈绾笛将二人的对话听得清清楚楚。 她捏紧拳头,胸口剧烈起伏。 他们竟然想出让她吃泔水这般阴损的法子,这是把她当牲口对待了! 等胖太监走后,褚云罗重新把目光转向了床上重病的褚昀降。 大夫说道:“云罗公主,您不必太担心,祁王只需再按照上面的药方服上几服药,定可药到病除。” 褚云罗接过药方,沈绾笛定睛看了一下药方上的内容,顿时吓出一身冷汗。 这庸医,竟然给褚昀降吃补血的药! 褚昀降身上的毒本就是走的血液流通,若是再一补血,毒素肯定会快速发遍全身,到时轻则瘫痪,重则内脏枯竭而死。 褚云罗对身边的丫鬟吩咐道:“去,按上面的方子把药煎来!” “不可以!”情急之下,沈绾笛大喊,伸手想要去抓丫鬟手中的方子。 谁知丫鬟走得急,她堪堪只碰到了裙摆,她猛地向前一个趔趄,不知抓到了一个什么东西,身子往后一仰,栽倒在了那片漆黑的空间之中。 回过神,眼前的景象已经消失不见,又恢复了一片漆黑的状态,而她的手边则多了一个医药箱。 是刚刚抢药方的时候不小心抢到了那庸医的医药箱吗? 一阵天旋地转,黑色的空间不断缩小。 等她回过神来,人又重新回到了牢房之中。 耳畔传来锁链的撞击声,她往牢房门口看去,有几个人正在开牢门。 紧接着便有人走了进来。 为首的正是方才她在幻境之中看到的那个跟随在褚云罗身旁的胖太监,他身后还跟着两个小厮,其中一个小厮手上提着木桶,木桶里放着一柄长木勺。 沈绾笛蹙眉,心中隐约有了不好的预感。 胖太监一张大饼脸笑盈盈地看着她:“沈六小姐,这都到吃饭的时辰了,老奴给您送吃的来了。” 胖太监说完,提着木桶的小厮走上前来。 一股腐烂的恶臭瞬间在鼻腔弥漫。 沈绾笛咬牙才没有干呕出来。 这桶里很明显装的是泔水。 从这胖太监的举动来看,她刚刚在幻境中看到的一切都是真的。 “沈六小姐,牢房伙食不好,可比不上你们紫霄书院,您可别嫌弃啊。” 说完,小厮拿着木勺就要往沈绾笛嘴上灌泔水。 沈绾笛用手一挡,泔水洒在了草席上,散发出浓浓的恶臭。 胖太监脸上的笑容收敛,冷着声音道:“沈六小姐,咱家可是奉了公主之命来的,您可别叫咱家为难啊。” 他使了一个眼色,旁边一个小厮走上前扭住了沈绾笛的胳膊,将她摁在地上。 拿着泔水桶和木勺的小厮舀了一勺泔水又往沈绾笛嘴边送过来。 看着那泔水里漂着的烂菜叶子,沈绾笛一阵阵作呕。 要是手上有根银针就好了,只要手上有了银针,别说一个胖太监加两个小厮,就是再来两个也不是她的对手。 正这么想着,她手上忽然出现一枚银针。 沈绾笛来不及惊讶,下意识便朝押着自己的那个小厮手上的穴道刺去。 “啊!”那小厮抱着自己的手发出一声惨叫。 没了小厮的桎梏,沈绾笛行动方便了许多。 另一名提着泔水的小厮还没明白是怎么回事,就被沈绾笛用银针扎中穴道,软软倒在了地上。 胖太监看着突如其来的剧变,一张脸煞白,惊惧地往后退着。 “沈六小姐,咱家也是奉命行事……” 话未说完,沈绾笛一根银针飞过去,射向了胖太监的腿部。 对方腿一软,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沈绾笛拿起地上的木勺,从桶里舀出剩余的泔水灌进了胖太监的嘴里。 “这么喜欢让人喝泔水,那就让你一次性喝个够!” 沈绾笛灌下一勺,又舀了一勺灌下去。 胖太监连连干呕,哭着喊着:“公主,救救咱家的命啊……” 沈绾笛将木勺往地上一扔,没再理会胖太监等人,从牢房里跑了出去。 “不好了,有人越狱啦!”胖太监扯着尖锐的嗓子叫喊。 沈绾笛气急,早知道就把那死太监的嘴给封上了! 看着衙役越来越多,沈绾笛躲在角落里大气都不敢出,她现在就跟黏在蜘蛛网上的昆虫似的,一步也动弹不了! 沈绾笛急得脸色如纸一般惨白。 怎么办? 若是等褚昀降喝下那庸医配的药,那她做的一切都没了意义。 第6章 大哥探监,道尽心酸 沈绾笛掐紧指尖,脑子飞速运转着。 可不管她怎么想,都想不出逃离牢房的办法。 褚昀降你一定不能有事! 忽地,手心一阵温热的触感传来。 沈绾笛抬手看了看被自己掐出血的指尖,慢慢汇聚成一个玉石的模样。 眼前的景物忽然急速旋转,黑色的空间慢慢蔓延四周,将她包围。 她又到了那个奇怪的地方。 此时一个医药箱静静放在地上。 沈绾笛走过去打开医药箱,发现放银针的布袋里少了一排银针,正好跟自己手里的银针数量吻合。 难道,这神秘空间的东西可以根据她的心意随意拿取? 黑色的空间中的黑雾吸取了她胸前的血液之后,一如之前裂开了一道缝隙,透出一丝光亮进来。 正是褚昀降的房间。 此时褚云罗和一个侍卫打扮模样的人正准备往他嘴里灌药。 千钧一发之际,沈绾笛身后打翻了褚云罗手里的药。 那汤药全洒在了褚昀降身上。 沈绾笛松了一口气,心中沉甸甸的大石头算是掉下一半了。 “怎么回事?”褚云罗看着手里的药碗被打翻,发怒朝着侍卫吼道,“这是怎么回事?” 侍卫连忙跪下解释:“属下也不知道。” 褚云罗生气地说:“废物,还不快去再煎一碗。” 侍卫:“是,属下这就去。” 沈绾笛听到褚云罗还要再煎一碗药喂给褚昀降,一时之间气得有些牙痒痒。 她也总不来一直待在这空间里,煮一碗就打碎一碗吧。 她现在虽然还不太明白这空间是怎么回事,但她隐约觉得这空间跟她自身的精气神有关,只要她进入到里面,身体就会疲惫得特别快。 等到她撑不住的时候,就会像之前一样重新回到现实中的位置。 正想着,一阵天旋地转,沈绾笛倒在地上,被一群带着兵器的衙役团团围住。 沈绾笛被拖回了牢房,扔在了草垛上。 她的人虽然虚弱,一双眸子却黑黑亮亮的。 她盘算着下一次熬好汤药的时间,养精蓄锐,准备再次进入空间。 时间一到,她就会用手里的银针扎破手指进入空间,然后等着褚昀降喝下药的瞬间,飞出手里的银针,把剩余的淤堵在褚昀降体内的瘀血逼出。 褚云罗看到血就断定自己暗害褚昀降,那喝下大夫留下的药方,她一定也会认为是大夫要害褚昀降。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沈绾笛的体力也恢复了些许,她用银针扎破手指,顺利来到了空间之中。 熬药的时间果然和她预想的一样。 她不过等了片刻,便看到侍卫和褚云罗再次端来药,准备喂给褚昀降。 按照事先设想的那样,在褚云罗和侍卫喂下药的瞬间,沈绾笛飞出了手中的银针。 “噗!”褚昀降一口瘀血喷了褚云罗满头满脸。 “啊——”褚云罗尖叫着,“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大夫呢,把那大夫抓来,我要将他碎尸万段,他一定是褚宵辰派来暗害皇兄的奸细,跟沈绾笛那个贱人一样!” 沈绾笛见褚云罗没有再自作主张,她便跟着松了一口气,一睁眼,便又回到了监牢之中。 “小六,小六……”一道男声打破了沈绾笛的思绪。 沈绾笛扭头看去,站在牢房外的正是她的大哥。 “大哥!”沈绾笛见着沈一,眼泪一下便涌了出来。 “小六,你别哭!”沈一温柔看向沈绾笛,又冲正在打开牢房锁链的衙役吼道,“磨叽什么,还不快点把牢门打开。” 衙役连连点头:“是,沈太傅。” 牢门打开,沈一小跑进来,身后提着食盒的小厮也跟着走了进来。 “大哥!”沈绾笛一把抱住他,眼泪哗啦啦往下掉。 大哥待她最是温柔,都说长兄如父,大哥对她一向温柔宠溺。 上辈子沈家落难,紫霄书院被查封,大哥为了护住紫霞书院的御赐牌匾,一向与世无争,满身书生气的他提刀与人搏斗,最终被长刀拦腰斩断,落得身首异处的下场。 “大哥,大哥……”沈绾笛靠在他的胸膛上,“我以后一定好好听话,用功读书,再也不跟你和二哥怄气了。” 沈一拍着她的背微笑:“我们家小六真的懂事了,来,先吃饭,别把咱家小六饿坏了。” 小厮听闻,打开食盒,将里面的菜一道道摆在了沈绾笛面前。 这菜都是从八宝斋打包带来的,全是她爱吃的。 沈绾笛没有动筷,问沈一:“大哥,五哥怎么样了?” “小五那边,你三哥已经去探望了,公主并没有要为难他的意思,你三哥上下打点一下,很快就能出来了,倒是你这边,有点难办。” 沈绾笛摇头安慰:“大哥,不要紧的,只要祁王醒来,我很快就能出去了。” 沈一诧异:“你就那么确定祁王能醒来?我可是听说祁王又吐了一回血,情况有些棘手。” “会醒来的。”沈绾笛目光坚定。 沈一叹气,环视牢房内简陋的环境:“你自出生起就没吃过这种苦,不管怎么样,大哥一定会让你出来,哪怕是动用紫霄书院背后的人脉。” 沈家人虽然没有实权在手,可一个紫霄书院便把朝中文野的力量全都集中在了一起。 沈绾笛握住沈一的手:“大哥,不要去动用紫霄书院背后的人脉。” 上辈子沈绾笛已经尝试过了,用紫霄书院的人脉参与了夺嫡之战,最终落得一个身败名裂,家破人亡的下场! 沈一目光带着深意地看着她:“小六,你……” “大哥,我长大了,自己惹的事能自己解决。”沈绾笛顿了一下,又再次开口,“大哥,替我向爹娘,还有二哥,三哥,四姐,五哥说声对不起,等我出去,我会亲自跟他们道歉,因为我的事,让他们担心了。” 第7章 谁敢求情,一律发卖 自那日摸透了空间的用法之后,沈绾笛便总趁着众人不注意进到褚昀降的房中给他疗伤。 短短三日,褚昀降情况便开始好转,苏醒了过来。 沈绾笛回想着刚刚褚昀降睁眼的模样,心脏快速地跳动着,狠狠撞击着胸腔。 她坐在牢房之中幻想着自己与褚昀降解释清楚之后冰释前嫌的情景。 她终于能弥补上辈子,因为错过褚昀降带来的缺憾了。 沈绾笛正打着腹稿,与褚昀降见面之后要说些什么,牢房外传来褚云罗的声音。 “沈六,我皇兄大人有大量不与你这贱人计较,你可以滚了。” 沈绾笛抬眸望去,见是褚云罗和那天吃过泔水的胖太监,疑惑问道:“祁王呢?” 褚云罗嗤笑:“沈绾笛,你一个草包不知怎么入了我皇兄的眼,就以为自己是仙女下凡不成,经过那件事之后,你还以为我皇兄会多看你一眼吗?” 沈绾笛一颗心急速下坠:“褚云罗,你这是什么意思?” 褚云罗讽刺:“我皇兄已经跟皇后娘娘请旨撤了你与他之间的婚约,这不是正如你所愿吗?” “不!”沈绾笛摇头,“我不要跟他取消婚约。” “你又想跟褚宵辰玩什么把戏,当真以为我皇兄是软柿子任你们捏不成?”褚云罗愤怒吼道,“沈绾笛,你少给脸不要脸,别以为你背后有紫霄书院我就不敢动你!” 两名衙役走到沈绾笛面前:“请吧,沈六小姐。” “我不走,我不……”沈绾笛话还未说完,便被褚云罗打断。 “不走?给我把她拖出去!” “对不住了沈六小姐。”两名衙役抱拳道歉,然后一左一右将她拖出了牢房。 两人将沈绾笛拖出监牢之后扔在了地上。 褚云罗讽刺地看着她:“沈绾笛你卖可怜给谁看,别弄得好像谁欺负了你似的。” 褚云罗说完,拂袖离去。 一阵马蹄声响起,沈家人架着马车赶来。 灵鹿肥墩墩的身体从马车上跳下来抱住沈绾笛,哭得撕心裂肺。 “小姐定是受了许多苦吧,呜呜呜……” 沈绾笛拍着她的背:“莫哭了,我这不是好好的,身上的血渍不是我的。” “真不是吗?” “不是。” “小姐,你以后去哪里都把我带上好不好?”灵鹿委屈道。 “好,一定带上你。” 灵鹿一边啜泣,一边将沈绾笛扶上了马车。 灵鹿对沈绾笛说:“老爷夫人还有几位公子和四小姐全都去祁王府上登门道歉了,所以才没能来接你。” “无妨,我也亲自去一趟祁王府上,有些误会必须要解释清楚。”沈绾笛说。 灵鹿欲言又止地看着她。 “怎么了?”沈绾笛问。 灵鹿小心翼翼看了一眼沈绾笛,“听闻祁王醒来便说,便说以后不想再看到小姐。” 一句话,犹如晴天霹雳将沈绾笛的心撕成了两半。 她捂着剧烈抽痛的心脏,靠在车厢内久久没能说话。 灵鹿何时见过这样的小姐,吓得三魂丢了七魄,“小姐,您从前不是最不喜祁王吗,他如今这样不是正遂了您的意吗?” 沈绾笛抱住灵鹿哭着摇头,泪水沾湿了前襟。 “不是的,不是这样的。”她想到了褚昀降那日靠在她肩膀时所说的话。 是我自作主张借着军功让皇后娘娘下懿旨赐婚,抱歉,让你煎熬了。 沈绾笛哭着喃喃道:“没有,你没有让我煎熬,从来没有。” “小姐,小姐,你别哭了。” 沈绾笛一哭,灵鹿也跟着哭。 “傻丫头,你跟着我哭什么?”沈绾笛替灵鹿擦干脸上的眼泪。 上辈子,她被褚宵辰和许画扇关在后院折磨,是灵鹿一直守在她身边,最后被许画扇强行按上盗窃罪发卖。 灵鹿为了不离开她身边,撞墙而死。 沈绾笛摸着灵鹿的额头,上辈子的一切仿佛还历历在目。 得下了多大的决心,有多大的勇气,才能将头撞成那样,血流如注。 灵鹿哽咽着:“我也不知道,只知道看到小姐伤心,我也好伤心。” 沈绾笛想了想,话锋一转对灵鹿说:“日后,许画扇再找我,你多提防着些,还有褚宵辰,这俩都不是什么好东西,听到没有?” 灵鹿诧异:“啊?小姐不是最喜欢凌王了吗?” “褚宵辰根本不是良配。”提起褚宵辰,沈绾笛只觉恶心的难受,她从前竟会喜欢这样一个人,简直是被猪油蒙了心。 灵鹿听闻便立即改口道:“对,那凌王獐头鼠目的,哪里会是小姐良配。” 沈绾笛苦笑,她如今也只敢先与灵鹿说出内心的想法,毕竟灵鹿什么都听她的,不会问缘由,也不会质疑她。 便是家里人再疼爱她,她也不敢把自己的计划挑明了说,大家多半只会觉得她在胡闹。 马车一路到沈府。 灵鹿将沈绾笛扶下马车。 管家和仆站在门口迎接,见沈绾笛来便用泡过水的柚子叶给她拍打身体,去去晦气。 “小姐,这是用柚子叶泡过的水,您洗洗手。” 沈绾笛点头,伸进盆中洗手。 许画扇不知何时走过来,对着端着水盆的小厮一撞,一盆水全泼在了沈绾笛身上。 水将沈绾笛前襟上的血渍晕开,滴在了地上。 沈绾笛看着滴下的血水,气得太阳穴都跟着跳动了两下。 她还要靠着这衣服上的血渍用玉牌中的空间去见褚昀降,如今被水一泼,不知还有没有效果。 许画扇楚楚可怜地看着沈绾笛:“姐姐,真是不好意思,一听到你从狱中出来,我太激动了,所以才……” “许画扇,你找死!”沈绾笛气急,伸手掐住许画扇的脖子,恨不得当场将她绞杀。 “救,救命!”许画扇被掐得直翻白眼。 在场的人都愣住了,纷纷想上前劝解。 谁知沈绾笛却说:“今天谁要敢帮她说一句话,一律发卖,绝不留情!” 众人被威慑住,嗫嚅着不敢上前。 就在许画扇快要被掐得昏厥过去时,一道妇人的声音从背后响起:“这紫霄书院自诩圣贤地,光天化日在家门口就敢干杀人的勾当,天子脚下,也敢如此目无王法!” 沈绾笛甩开许画扇,转身看向身后的妇人。 是她! 第8章 骂的太脏了 沈绾笛冷笑着看着那妇人。 虽说一身素衣,却也难掩身上华贵。 她正是褚宵辰的生母丽妃。 上辈子她嫁与褚宵辰之后,便处处被这丽妃折磨,她还傻乎乎地想着去讨好她,以为讨好了她,褚宵辰就能多喜欢自己一点。 简直愚蠢的可笑。 丽妃既然出现在这里,多半是褚宵辰想跟她过明路了,丽妃想乔装探探未来儿媳的底细。 难怪许画扇迫不及待在门口用这种愚蠢的办法激怒她,就是想让丽妃觉得她品行不端。 这辈子沈绾笛还没有见过丽妃,自然不用在意对方的身份。 就算知道她的身份,沈绾笛照样不会给任何好脸色。 “你一个乡巴佬农妇,竟敢跑到我们沈家大门口说三道四,你以为这是什么地方,容得下你一个贱民在这里撒野吗?”沈绾笛对着丽妃斥责,那副目中无人的模样,简直要把丽妃气晕过去。 她何等尊贵的身份,竟会被人如此羞辱! 丽妃气得脸色发白,指着许画扇道:“你敢骂我,你,你知不知道我是谁?” “我管你是谁,识相的就快点给我滚,别逼我放狗咬人!” “你,你这个没有教养的东西,你信不信我……”丽妃一张脸气得红了又紫,紫了又红,最终还是将后面的话憋了回去。 许画扇知道丽妃会出宫调查沈绾笛的品性之后就一直等着这个机会,让丽妃厌恶她。 没想到沈绾笛这个草包竟然会如此辱骂丽妃,这下丽妃回宫之后,绝对不会再同意她和凌王的婚事。 哼,沈绾笛这蠢笨如猪的草包,根本就不值得她多花心思对付。 许画扇连忙装出一副善解人意的模样,在丽妃面前博得好感。 “姐姐,都是扇儿的错,你有气就撒在我身上,别为难其他人,这位夫人也是好心,才会……” 许画扇话还没说完,便被沈绾笛狠扇了一巴掌。 “主人家说话,哪有你插嘴的份!” 许画扇捂住被打的脸,恨得几乎一口银牙都咬碎了,表面却还装作无辜的样子。 “姐姐,我不过是不小心把水泼你身上了,何故这样咄咄逼人?” 沈绾笛冷笑:“咄咄逼人?许画扇,你还记得你入沈府时,曾跪在我爹娘面前起的誓吗?我沈家肯收留你在这汴梁城生活,你必当为奴为婢,结草衔环报答。既然你自己都说了为奴为婢了,你把水泼在我这个主子身上,该打还是不该打?我就是把你打杀发卖,你也不该有任何怨言!” “你……”许画扇未曾想自己几年前说的几句客套话,竟会被沈绾笛这个贱人当真。 沈绾笛说完,又看向丽妃:“你可听清楚了,我家的家事,还轮不到一个外人来指手画脚。哦,对了,你刚刚还跟我提了教养这回事,跑到别人家门口对着人家的家事指手画脚,我看你也不像有教养的样子。” 沈绾笛说完,抬脚进了屋,灵鹿赶紧跟了上去。 沈绾笛转身对管家和小厮说:“关门,别把晦气招到家里来了。” “是。”管家和小厮关门时,许画扇咬咬牙没进沈府,决定去安慰气得抽搐的丽妃。 灵鹿见许画扇去安慰丽妃,便小声附在沈绾笛耳边说道:“表小姐平日里也没见她多心善,怎么对那妇人这么好,不就是帮她说了两句话吗?” 沈绾笛讽刺:“那人是褚宵辰的生母丽妃,她当然得讨好了。” 灵鹿好半晌才反应过来:“小姐,您知道她是丽妃还那样破口大骂呀?您都不知道您刚刚骂得有多脏,是二爷听到了都要打人的程度了。” 沈绾笛冷笑:“她若不是丽妃,我可能还会客气些。” “看来您对凌王是真的没有任何感情了。” 回到闺房之中,灵鹿对沈绾笛说:“小姐,我去给您准备热水洗个澡。” 沈绾笛点头。 灵鹿离开后,沈绾笛周遭没人,从空间里取出银针扎破了手指进入到了空间之中。 然而不管她再如何努力,始终去不到褚昀降的房间了。 果然,血渍沾上水溶化之后,她就没有办法再去褚昀降的身边了。 沈绾笛虽说有些挫败,但也并没有完全灰心,只要空间还在,一切都还有希望。 灵鹿替沈绾笛准备好热水,见她把脏衣服换下来,顺手便准备把脏衣服拿出去。 沈绾笛阻止:“不要动,放在这里。” 灵鹿看着手中脏兮兮的衣服道:“小姐,这衣服都这么脏了,留着也没用了。” 沈绾笛摇头:“你找个东西给我装好,不要洗,也不要动。” “啊,小姐,那会臭的吧?”灵鹿疑惑地看着手中的脏衣服。 沈绾笛:“臭了也不要动。” 灵鹿点头,声音软糯糯的:“那好吧。” 沈绾笛洗完澡换了一身干净衣服之后,便去正厅那边等着家人回来。 沈家一行人约莫晚饭之前才回来。 一次性见着所有家人,沈绾笛难掩激动的情绪。 她平复好心情之后,走过去跪在了众人面前。 沈绾笛正对面的是沈父,见女儿经历牢狱之灾好不容易回来,便是犯了天大的错他也舍不得责备。 他走过去想要扶起女儿,沈绾笛却坚持要跪着。 “父亲,您就让我跪着说完吧。” 沈绾笛看着面前那一张张至亲的脸,泪水如决堤般涌了下来。 活着! 大家都还好好地活着! 在牢里的时候,她无数遍幻想过这样的场景,可直到真正做了之后,才知道心脏的疼痛超出了她的想象。 原本打好的腹稿哽在喉咙里一句也说不出来,最终只化为一声响亮的啼哭。 众人将她团团围住哄着她。 “小六乖,不哭了,别怕啊,大家都没有怪你的意思,知错能改就是好孩子,你说是不是老二?” 众人将目光齐齐看向沈二。 沈二是给沈绾笛授业的夫子,平日里就他对沈绾笛最为严厉。 沈二见众人目光全集中在自己身上,咳嗽一声道:“知错能改善莫大焉,起来吧,地上凉。” “你看,你二哥都这么说了,就赶紧起来吧。” 沈绾笛跟个孩子似的哇哇大哭,自然也就僵持不下去了,只能在众人的劝说搀扶下站了起来。 沈母抱住她,摇头叹息:“你啊,就是个长不大的孩子,咱家宝贝女儿不需要多么懂事贤惠,以后有家里的几个兄弟给你们兜底呢。” 沈母一边说,一边将沈家四姑娘也拉进了怀里。 沈绾笛看了一眼笑得温柔娴静的沈四,心中暗暗打定主意。 四姐,这次我一定会守护你的幸福,哪怕拼上我的性命也在所不惜。 第9章 偷来的嫁妆不翼而飞险哭晕 许画扇原以为沈绾笛那草包骂了丽妃一通之后,凌王能缓下与沈绾笛过明路的打算,谁知道凌王竟只跟她说一切照旧。 她看着手中的相思扣玉牌,恨不得将沈绾笛那张脸撕烂才好。 许画扇下了许久的决心,才最终不情不愿走到了沈绾笛的闺房。 她轻叩了几下门。 是灵鹿开的门。 “我来看看你家小姐。”许画扇说完,抬脚就要进去。 谁知却被灵鹿拦在门外。 “表小姐,我家小姐在休息,你若有事,告诉我代为转告就行。” “不行,这件事我要亲自跟她说。”许画扇说。 关系到凌王的大业,她怎么可能会将那么重要的东西交给一个下人。 灵鹿说:“那就等着吧,我家小姐素来有睡午觉的习惯,不睡醒不见客。” “之前姐姐可没有这习惯。”许画扇咬牙,自从那日沈绾笛苏醒之后,便处处透着诡异,也越发的不好对付。 灵鹿用敦实的身体挡住了许画扇的去路:“之前没有,现在有了。” “你一个下人也敢拦我!”许画扇恼羞成怒,抬手准备灵鹿一些教训,沈绾笛的声音从房间里传了出来。 “灵鹿是下人那你是什么?莫非是我沈家的小姐不成?” 沈绾笛特意加重了“沈”字,为的就是羞辱许画扇。 她一个姓许的,有什么资格管沈家的家事。 沈绾笛走到许画扇面前,满脸嘲讽。 许画扇故作委屈:“姐姐,便是我哪里得罪你了,你明说就是了,何苦这样明里暗里的挖苦我,你可知我为了你和凌王的事情操了多少心,我可是冒着毁掉名节的风险为你从凌王的府上拿了这块相思扣玉牌。” 沈绾笛看着许画扇手中那块刻着“辰”字的相思扣玉牌,满眼讽刺。 若是以前,看到这东西她只怕会欣喜若狂跟宝贝似的捧着,现在她只觉得多看一眼都嫌脏。 上辈子的沈绾笛还真信了许画扇的鬼话,以为是因为自己,她和褚宵辰才走得近,却不知两人早就无媒苟合多回了。 沈绾笛:“既然你这么怕毁名节,不如你嫁给凌王好了。” 许画扇一愣,不敢置信地看着沈绾笛:“你,你……” “我开玩笑的。以妹妹外地某个乡绅富豪庶女的身份,怕是很难入凌王青眼。” 许画扇最在意的便是自己的身份,往常与京都的贵女来往时,都只说自己是沈家人,如今被沈绾笛这样毫不留情地撕开假面,简直比当面扇她耳光还难受。 沈绾笛见许画扇一张脸白了又红,红了又白,只觉得可笑。 她上辈子到底是有多蠢,才会被这样一个虚荣虚伪的人耍得团团转。 沈绾笛伸手去拿许画扇手中的相思扣玉牌,在拿玉牌的瞬间,她掏出银针,在许画扇的手上扎了一下。 许画扇吃痛,缩了一下手,沈绾笛也故意跟着缩手。 相思扣玉牌掉在地上,摔成了两半。 许画扇瞠目圆瞪地看着地上摔碎的玉牌,嘴里嗫嚅许久,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 沈绾笛吩咐灵鹿:“这玉摔碎了便没什么价值了,当垃圾清扫掉吧。” “是,小姐。”灵鹿转身拿扫帚和簸箕。 许画扇像是野狗护食一般将玉牌捡起护在胸前:“沈绾笛,这可是凌王送给你的相思扣玉牌,你岂敢,岂敢当成垃圾一般清扫掉。” 沈绾笛不在意地笑笑:“不就是一个摔碎的玉牌嘛,你若喜欢拿走便是。” “这可凌王送你的,你……”许画扇受不了自己视若珍宝的东西竟会被沈绾笛如此对待,“你就不怕我把这件事告诉凌王?” “你尽管说便是。”沈绾笛耸肩,“这玉牌可是你没拿稳摔碎的。” 许画扇咬牙:“你胡说,明明是你没拿稳。” 沈绾笛说:“那就看到时候凌王信谁了。” 许画扇怨毒地看着沈绾笛,心中冷笑。 凌王当然是信我了,你这草包花痴,还真以为自己算个什么东西了,凌王多看你一眼都嫌恶心! 待许画扇离开之后,灵鹿担忧道:“小姐,这许画扇和凌王府上的下人来往可比咱们密切多了,她要是告状可怎么办?” 沈绾笛嗤笑:“要的就是她告状,不告我还没戏唱呢。” 将灵鹿打发走之后,沈绾笛将刚刚银针上收集的许画扇的血液滴入了事先准备好的瓷瓶之中。 待进入空间之后,沈绾笛手中握着装有许画扇血液的瓷瓶,待黑雾将血液吸收之后,果真看到许画扇房中的情形。 此时许画扇正在房中大发雷霆。 “该死的贱人!”许画扇将桌上的茶杯全扫在了地上,“今日你羞辱之事,他日我一定百倍奉还!” 站在许画扇身旁的丫鬟春分大气都不敢出一下。 许画扇发完脾气看向春分:“把我那些嫁妆拿出来好好清点一番。” 这是许画扇每日必做的事情。 “是,小姐。”春分小跑着过去拿出一个首饰盒子。 许画扇将里面的东西一个个拿出来清点,越清点越气:“若我带着这点嫁妆嫁进凌王府,岂不被人笑掉大牙,在府上哪还抬得起头来!” 春分小心翼翼道:“那还要去六小姐房中偷些出来吗?” 许画扇道:“那沈绾笛不知犯了什么癔症,如今难对付得很,还是过些时候吧。最近多事之秋,别被抓了现形,这可是我好不容易攒下来的嫁妆,绝不能出任何差池。” 沈绾笛一看,好家伙,许画扇所谓的嫁妆,除了她从老家庄子上带来的一些破铜烂铁,值钱的全都是自己的东西。 她还以为是府上手脚不干净的下人干的,没想到是被许画扇给偷走了。 之前许画扇总说晚上要陪她谈心,赖在她房中不肯走,原来竟是打的这种主意。 沈绾笛可不惯着她,趁着春分把嫁妆盒子放回去之后,把属于自己的东西全都拿进了空间里,一件不留。 第二日吃早饭时,许画扇惨白着一张脸冲进来跪在沈母面前,哭得梨花带雨。 “姨母,您一定要为我做主啊,扇儿房里遭贼了,值钱的东西全被偷了!” 沈母又心疼又气愤,摸着许画扇的头道:“扇儿别哭,姨母一定为你做主,究竟是哪个胆大妄为的贼竟敢来我沈府行窃!” 沈绾笛放下喝粥的手,看着在沈母面前卖惨的许画扇讽刺:“哟,扇儿妹妹房中一定有什么了不得的宝贝吧,这贼冒着被几十个孔武有力的家丁打死的风险,放着别人房间的东西不偷,专门来偷你的东西。” 许画扇啜泣声一下僵住了。 第10章 威逼利诱,收服春分 许画扇藏在袖中的双手攥紧。 若照实说被贼人偷走的那些东西,那她偷沈绾笛首饰的事情也不会暴露。 可若是说自己的东西了,当初她那些东西都是入过沈母一一清点过,被记在沈家库房薄上的,丢没丢一查便知。 “哟,妹妹怎么不说话呀,不会自己丢了什么东西都不知道吧?”沈绾笛将手肘靠在桌上,撑着下巴,一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模样。 “是啊,扇儿,你这房中丢了什么东西,你说清楚了姨母才好去报官,给你主持公道,你放心,那贼人姨母一定不会放过他!”沈母拍着许画扇的背,表情甚是怜爱。 许画扇咬牙,嗫嚅着开口:“姨母,扇儿丢的是从老家庄子上带的那些嫁妆。” 沈绾笛听闻,故意一惊一乍:“呀,那可是头等要紧的事啊,妹妹若没有这些嫁妆,将来嫁入婆家那头定是不喜的,娘,咱们得赶紧报官,把损失的东西追回来。” 沈夫人点点头,遂看向其他人:“你们也各自回房好好清点一下东西,看看有没有少点什么,我现在就派管家去报官。” 沈绾笛说:“大家可一定要清点仔细了,我前些日子听手帕交提起过,汴梁有一户人家也是以为家中丢了东西,结果报了乌龙案,动用了衙门好些兵力,为此还差点下大狱,赔了不少钱呢。” 一听这话,许画扇脸色都跟着僵了,急忙改口:“姨母,我不急着报官,您也知道我从老家庄子上带来的,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 沈夫人:“傻孩子,你这是说的什么话,一码归一码,丢了东西咱就得报官,追回损失,你的东西再不值钱,那也是你阿娘留给你的念想。” 许画扇为难地点头。 她蓦地朝一旁站在角落的春分使了一个眼色。 春分会意,趁着众人不注意,偷偷从大堂溜走。 沈绾笛将一切都看在眼里却没有阻止,她早就猜到了许画扇的小动作,只等瓮中捉鳖。 春分赶到许画扇房中,将许画扇的首饰全都打包,准备找个隐蔽的角落藏起来,可刚跑出去没多远,就被灵鹿壮硕的身躯拦住了。 春分没注意,一头扎在灵鹿胸脯上,往后趔趄两步,一屁股坐在地上,包里的首饰全都滚落出来。 灵鹿冷笑:“哟,这是哪里来的贼人呐,现在就跟我去见夫人,看夫人不把你打杀发卖了!” 她说罢,便要伸手去拽春分。 春分吓得跪在地上,憋着声哭诉:“灵鹿,我不是贼,求你了,不要告诉夫人。” 灵鹿指着地上的首饰说:“这些东西莫非是你的?” “是我家小姐的,是,是她……”春分咬着嘴唇,嗫嚅着不敢开口。 “是她什么?”灵鹿问。 春分摇头:“我不能说,我家小姐会把我打死的。” “行啊,你若不说,那我就将此事禀报夫人。” 等了片刻,见吓唬得差不多了,灵鹿双手环胸,居高临下看着跪在地上的春分,“你若再不说,可就没有机会了。” “不要,我,我说……” 春分瑟瑟发抖,事无巨细将前因后果全都说与灵鹿听了。 灵鹿一听,与自家小姐告诉自己的并无区别,便知这春分没有撒谎,定是已经被吓得六神无主,乱了方寸了。 她按照沈绾笛事先吩咐好的,拿出一式两份的契约和印泥。 灵鹿笑着露出嘴里一排森森白齿:“你自己看看内容再考虑要不要签吧。” 沈家府中的奴仆都是家生子,从小便送到紫山书院的小学堂旁听,个个断文识字,若有读书的天赋,沈家还会助他们脱了奴籍去参加考试,是以,许多走投无路的人千方百计都想进这沈家做家仆。 春分虽是许画扇从老家庄子上带来的,进了沈家之后,与许画扇一同去过紫山书院的女院学堂旁听,也识得几个字。 灵鹿说:“你老家的那些亲人不必担心,我家小姐可是沈家嫡出的六小姐,许画扇不过是个乡绅富豪的庶出小姐,她说能保你在老家的家人,便一定能保,你只管帮她做事便是。” 春分还在犹豫,可看到上面写的每月一两纹银为报酬,心里顿时一阵激动。 以前光嫉妒其他下人月钱多,这回终于轮到自己了。 要知道她跟在许画扇身边从早伺候到晚,月钱也不过半两,只因她的卖身契在许画扇手里,月钱自然也归许画扇发放。 春分不再犹豫,签了字,按了手印,灵鹿便没再为难她,让她收拾好了地上的首饰便放她走了。 沈绾笛回到房中,约莫等了一会儿便瞧着灵鹿匆匆赶来,关好房门之后,便将怀里的契书掏出来递给她。 “小姐,不出您所料,春分果然签了。” 接过契书,沈绾笛随意瞧了一眼借着袖口的遮挡放进了空间里,从灵鹿的角度只以为沈绾笛放进了袖口里。 灵鹿不解:“小姐,那春分丫头有甚好收买的,为什么不将此事告知夫人,戳破那许画扇的诡计。” 灵鹿自小养在沈家,对沈家忠心耿耿,自是看不惯许画扇这般欺上瞒下的行为。 沈绾笛说:“戳破又如何,我母亲是她的姨母,到时许画扇将所有的错推到春分身上,我母亲说不定还会可怜她身边只有一个手脚不干净的丫鬟跟着伺候。” 沈母什么心性沈绾笛一清二楚,沈母最重亲缘关系,便是同宗同族之人,能帮她也尽力去帮,何况许画扇是沈母一母同胞的妹妹在世上唯一的血脉。 沈绾笛要的可不是沈母对许画扇随便苛责几句,她要的是亲手将许画扇和褚宵辰这两头畜生坠入地狱! 有了春分这张牌之后,她就能随时知道许画扇的动向,也更方便她把褚宵辰安插在沈家的内鬼给揪出来。 虽说空间能帮上忙,但太消耗精力了,她得利用空间去干更重要的事情,而不是时时刻刻监测许画扇这个小卒子。 灵鹿并不知沈绾笛心中所想,只心疼那一月一两的纹银,她嘟囔:“小姐何须给她那么多报酬,她都已经有把柄在我们手中了,还愁她会不听话么?” 沈绾笛目光凌厉:“灵鹿,你记住,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威胁得不到人心,只有切切实实的利益,才能将一个人牢牢掌控在手中。” 这道理,是她在褚宵辰称帝后,将她贬为宫中扫洒的罪奴时明白的,往日百般的屈辱,早教她看透了人心。 沈绾笛虽然神态自若,可灵鹿却在她的双睛里看到了汹涌的情绪。 明明小姐的外表与过去一般无二,可她总觉得像换了一个人,早已不复当初天真烂漫,没心没肺的模样。 第11章 打一巴掌给个甜枣 沈夫人的动作很快,报官之后便惊动了六扇门的高层,毕竟沈家不是小门小户,在汴梁颇有威望,随便出个檄文弹劾一下,多的是口水把他们淹死,做实酒囊饭袋的名头。 六扇门那边查得越认真,许画扇的日子就越难捱,说话前后不一,颠三倒四,那帮在京中当差的衙役便暗暗提示了沈夫人,可能有监守自盗的嫌疑。 沈夫人当即勃然大怒,许画扇是她去世胞妹唯一的女儿,她怎么可能会怀疑自家人,当即把六扇门的人骂了一顿赶出了沈府。 许画扇趁机装病两天,闭门不出,装可怜引同情。 沈夫人自责不已,每日参汤不断,嘘寒问暖,还往许画扇房中送了不少好东西。 春分事无巨细将这些事全都说给了沈绾笛听。 沈绾笛坐在榻上慢慢翻看着手中的书籍,脸上瞧不出任何端倪来。 倒是灵鹿听了忿忿不平,“哼,真是便宜她了,明明就是她监守自盗,竟然还卖惨引夫人同情,当真厚颜无耻!” 见沈绾笛没有反应,灵鹿气鼓鼓看向她:“小姐,您说是不是?” 沈绾笛好半晌没说话,好半晌才放下手中的书,她摸了摸桌上的茶水,淡淡道:“灵鹿,这茶水有些凉了,你再添些热茶过来。” “是,小姐。”灵鹿端着杯子走出房间。 待灵鹿走后,沈绾笛一改之前平静的神态,目光冰冷凌厉地看向站在一旁的春分。 春分被她的眼神一吓,扑通跪在地上,匍匐着身体。 沈绾笛声音冰冷:“下次若还说这些府中人尽皆知的事情,把我当傻子糊弄,拿着我给的月钱却不干事实,后果自负!” “我听闻你老家有两个弟弟吧,正巧我大哥在宫中做太傅,总说小皇子缺些伺候人的奴才,不如就把你那两个弟弟送进宫里当个小太监,如何?” 春分听闻,身体抖如筛糠。 她这次是真的被吓到了,要是爹娘知道是她害得家里断根,肯定不会放过她的,将她剥皮抽筋。 原以为这六小姐愚钝。是个不折不扣的草包,糊弄糊弄就过去了,谁料手段竟这般狠辣,根本不似旁人说的那般。 灵鹿端着热茶进来时,便瞧见春分跪在地上。 她还没明白怎么回事,便瞧见沈绾笛端着刚添的热茶对春分说:“抬起头来。” 春分刚把头抬起来,沈绾笛手一扬,杯中滚烫的开水堪堪擦着春分的耳侧泼过去。 春分再也跪不住了,一屁股跌坐在地上,股间流了一地的污秽,与茶水融在一起。 灵鹿十分嫌弃,要将春分拖出去,被沈绾笛阻止。 沈绾笛冷冷看着她:“给我做事,该给的好处不会少,你若想糊弄了事,那便想想后果。” 春分不停磕头:“奴婢不敢,奴婢把知道的全都告诉六小姐。今日我家小姐会偷偷去凌王府上,好像是商量关于六小姐的事情,还有我家小姐其实,其实……” “其实什么?” 沈绾笛只是轻声问了一句,春分便忙不迭交代,“其实,我家小姐与凌王关系并不是表面那样。” “你如何知道的?”沈绾笛虽然很清楚许画扇与褚宵辰的奸情,但她不信许画扇会傻到把这层关系告诉一个丫鬟。 春分道:“是因为有一次小姐从凌王府上回来,我替她沐浴更衣时,少了一件肚兜,我便由此猜测出来。” 沈绾笛只觉得胃部一阵翻涌不适,虽说早知道这两人关系不简单,可真的听到之后还是觉得恶心。 灵鹿不忿:“那许画扇表面上帮小姐追求凌王,背地里却跟人勾搭成奸,不要脸,太不要脸了!” 沈绾笛制止她:“褚宵辰想跟谁好便跟谁好,我根本不在意。你把春分送出去吧,记得别让人瞧见了。” 灵鹿点头应是。 沈绾笛又道:“给她些纹银,做一身新衣裳。” 春分听闻惶恐推辞:“奴婢身上的衣服,洗洗还能穿的。” 沈绾笛:“无妨,给你的收着便是。” 春分听闻,神情激动,不停磕头道谢。 沈绾笛能看出来她眼中的情绪,是真的发自内心的感谢。 上辈子,她在宫中做了三年的罪奴,受尽百般折磨,自然知道这打一巴掌给个甜枣的路数到底有多好用。 如今许画扇去了褚宵辰的府邸,按理说他此刻应该知道了自己把他给的相思扣玉牌摔碎的事情,按照许画扇的性子定会添油加醋,以褚宵辰自负的性子,必定会想尽办法亲自见她一面问清楚。 沈绾笛现在即便什么都不做,褚宵辰也会自动送上门来,她反倒不着急了。 她心里急的是另一桩事。 入秋了,天气转凉。 褚昀降因为刚中过毒,身体底子到底薄弱了一些,若不幸感染风寒,恐会成大隐患。 沈绾笛想了想,决定煎一些药,想办法送进祁王府。 沈绾笛上街之后,先去成衣铺子给自己采买了一身轻便的男装,然后又去最有名气的药铺转了几圈。 她发现大型药铺的药材几乎都存在以次充好,滥竽充数的情况。 沈绾笛不想褚昀降吃那些劣质药材煎出来的药,便花了些钱,托了汴梁城中消息最广的一批做人牙子买卖的人打听,这些人因为做的人口买卖,消息网是全汴梁城最广的。 货好价优的药铺经很快便被打听出来,沈绾笛根据他们指的路,到了一个小巷子里。 铺子不大,此时只有老板和小伙计两人。 沈绾笛买了一些药材让小伙计煎成药膏,她隔天来取。 第二天,沈绾笛依旧做男装打扮去药铺里拿药。 拿到药膏之后,她掂了掂分量,确定这老板没有昧她的药材之后,心中顿生好感,暗自决定以后就来这家买药材。 沈绾笛提着药膏去了祁王府。 她在门口徘徊半天,始终找不到进去的门路。 光是靠近王府大门,估计就得被看门的人高度戒备。 就在她焦急之时,停在门口的马车吸引了她的注意。 四马并驱,那是褚昀降的座驾! 很快,披着斗篷的褚昀降便由着一个太监搀扶着出了王府大门,上了马车。 沈绾笛知道光靠她的双脚追肯定是追不上,不过找那些城中消息最广的人牙子一打听,这么一辆四马并驱的马车很快就能打听到是停在哪里了。 人牙子很快将消息传给了沈绾笛。 马车停在了醉香楼。 汴梁城中最大的妓院! 第12章 攻其要害,物理绝育 此时,站在醉香楼前,沈绾笛还是有些不敢置信。 褚昀降身体还没好利索,刚能下床走动就来了醉香楼,全大梁最有名的妓院! 若不是亲眼看到那马车的确是停在醉香楼后院的马厩里,沈绾笛怎么都不敢相信。 “哟,这位小公子,你是不是走错路了,咱们后院可没有姑娘接客。”一个徐娘半老的女人扭着胯走过来,身旁还跟了一个孔武有力的男人。 “我不是……”沈绾笛刚想开口,就被那半老女人拉住腕子拽到了宾朋满座的前院。 来来往往穿着半透明纱衣,扭得仿佛没有骨头的姑娘一个个都往沈绾笛身上瞧。 “哟,好俊俏的小公子呀,耳朵都红了,头一次逛窑子吧?”调笑声不断从四面八方传来。 “男人嘛,面上装得再像人,上了床也都一个样。” “小公子,来嘛,今晚奴家伺候你!” 沈绾笛瞧着渐渐将自己包围的女人,一时之间头昏脑涨,跟进了盘丝洞的唐僧似的。 她推开那些女人挣扎着跑开,蓦地撞在了一个人身上。 “沈绾笛!”突然,一道熟悉的声音传来。 沈绾笛眉头一蹙,后退一步,看着眼前的男人。 褚宵辰! 没见到这张脸还好,待见到了这张脸,沈绾笛恨不得立即将眼前之人抽筋剥骨。 褚宵辰看着沈绾笛那带着恨意的眼神,脸上露出得意之色,以为沈绾笛在吃醋自己进醉春楼找了姑娘。 不管许画扇如何添油加醋说沈绾笛是故意摔碎了相思扣玉牌,褚宵辰都一概不信,他觉得这只不过是女人之间争风吃醋的小把戏。 但摔碎了玉牌,该给沈绾笛的惩罚还是要给的。 褚宵辰故意将怀里搂着的姑娘抱紧亲热,看向沈绾笛的眼神十分不屑:“你不是说不想见我吗,怎么,我不过是来这醉香楼逢场作戏一次,你便巴巴追过来,我还以为你能多坚持几天呢。” 沈绾笛听着他令人作呕的声音,只觉得想吐,她刚想争辩,便看到脸色苍白,着一身玄色长袍的褚昀降在太监的搀扶下往另一个方向走去。 沈绾笛焦急想过去追赶,却被褚宵辰拦住了。 对方脸上带着愠怒:“本王允许你走了吗?” “让开!”眼看着褚昀降即将离开,情急之下沈绾笛用力将褚宵辰推开,刚走没两步,被后方的褚宵辰拽住手腕。 “沈绾笛,你脑子坏了,你竟敢推本王?!”褚宵辰表情扭曲,愤怒达到顶峰。 这个只要他招招手,就会像条狗一样爬过来的女人,竟然敢当众推他! 沈绾笛不耐烦,眼看着褚昀降即将消失在拐角处,她怒吼一声:“我让你滚开,你是聋了还是瞎了!” “你,你!”褚宵辰咬牙切齿,“马上跪下给本王道歉,否则,你这辈子也别想进我凌王府大门!” 沈绾笛冷笑一声,快速从空间里掏出银针,对着褚宵辰的手臂就扎了下去。 褚宵辰是练家子,在沈绾笛伸手之时,已然注意到了对方手上的动作,快速撤回了手腕。 “你干什么,你敢暗害本王!”褚宵辰伸手夺走沈绾笛手里的银针,掐住了她的脖子,他咬牙切齿道,“再闹就过了,本王早说过不喜欢无理取闹的女人!” 沈绾笛被褚宵辰掐得说不出话来,脸色涨红。 褚宵辰稍稍松了手,现在沈绾笛这颗棋子对她还有大用处,这时候废了她,他从哪里找可以接近紫霄书院,又这么听话的狗去。 褚宵辰刚一稍稍松开手,沈绾笛趁其不备,抬腿对着褚宵辰的下盘狠踢了一脚。 这一脚下了死力气,褚宵辰捂住裆部,疼得浑身抽搐倒在了地上。 沈绾笛临走前又补了一脚,踹在了他脸上:“早就说过叫你滚开了!” “贱人,贱人!”褚宵辰捂住裆部,脸上顶着鞋印,弓成虾状朝沈绾笛的背影无能狂怒,他大喊,“来人啊,给我把那个贱人抓住,本王要将她千刀万剐!” 几个影卫咻地出现,朝着沈绾笛离开的方向追去。 沈绾笛感觉到了危险的气息,加快了脚步。 她边气喘吁吁向前跑,边喊救命,眼看着就要被影卫抓住,忽然从拐角处伸出一只手,猛地伸手将她抓过去。 一阵天旋地转,沈绾笛抬眸便发现自己已经身处在一个暗室之中,而站在自己对面的正是她要找的人。 褚昀降! 沈绾笛还没来得及高兴,便听到对方冷漠的声音响起:“你就真的那么喜欢褚宵辰,喜欢到知道他来逛妓院也不惜扮男装追过来?” “不是,我不是为了他,我是……”沈绾笛话还未说完,便听到褚昀降一声冷嗤。 “不是为了他,是为了谁?”褚昀降看着她的眼睛。 “我是为了你。”沈绾笛说。 褚昀降看着沈绾笛那双真挚的眸子,负在身后的手攥紧了握在手心的檀木念珠。 这个女人现在连眼睛都会撒谎了。 他冷冷道:“我已经叫皇后娘娘收回了赐婚懿旨,你不必再如此费尽心机。” 沈绾笛一愣,抓着他的胳膊解释:“我不是,我没有……” 褚昀降看着落在自己胳膊上的纤纤玉手,他喉头轻微滑动了一下,却最终还是拂开那双手。 “你不必如此,我吐血的事情跟你的退婚书没有关系。”他冷漠地背过身,叫来身边伺候的小太监,“福禄,你将沈小姐从暗道送出去吧。” 福禄小跑着过来,躬着身体对沈绾笛说:“沈小姐,这醉香楼的暗门只能进不能出,出去只能走另一条暗道,您请跟咱家来。” 沈绾笛没理会福禄,走到褚昀降面前,将手伸进袖口,实际是偷偷从空间将药膏拿了出来。 “祁王殿下,我知道我现在说什么都没有用,这是我为你熬制的药膏,分三餐食后煮化口服,一次半两的量,你若信我便吃,若不信,便随意处置吧。” 沈绾笛觉得眼眶有些酸涩,她不是没有想过这样的结果,却还是难受的五脏六腑如同移位般的疼痛。 看着此时沈绾笛落寞的表情,褚昀降眼眸一暗,却最终只是冷漠地移开了视线。 她不惜写下千字悔婚书,连女儿家的名声都不顾了,也一定要跟他退婚,可想而知,她是有多么厌恶自己。 “福禄,送沈小姐走!”他冷冷说道。 “是,爷。”福禄躬着背走在了沈绾笛前面引路。 待两人走后,一个穿着夜行衣的影卫飞身跳跃到褚昀降面前,单膝跪地,“爷,这药膏需要属下为您处理掉吗?” 褚昀降看了一眼手中的药膏,淡淡道:“不必。” 影卫着急:“爷,难道您真的要吃这来历不明的药膏吗?” 褚昀降眸色一沉,脸上露出肃杀之意:“本王的事何时轮得到你来置喙?” 影卫瑟缩:“属下不敢。” 褚昀降冷漠:“再有下次,舌头不必要了。” 影卫:“是,属下知错。” “退下吧。” “是,爷。” 影卫重新飞身藏进了阴暗的角落,那双嗜血的眼睛却死死地盯着沈绾笛离开的暗道。 第13章 打赌,谁才是不长眼的蠢货 沈绾笛跟着福禄一路向前,待走出暗道,已是另一片天地。 周围杂草横生,房屋破败,俨然已是一片荒地。 沈绾笛问福禄:“公公,这里还是汴梁吗?” 福禄语气恭敬对沈绾笛道:“回沈小姐的话,这里还是汴梁,不过离最繁华的城区有些远,小的这就给您备一辆马车。” 马车很快备好,沈绾笛进了车厢,福禄便架着马车朝沈府的方向赶去。 到了离沈府不远的地方,福禄停下马车对车厢内的沈绾笛道:“沈小姐,咱家是王爷贴身伺候的奴才,若被人瞧见咱家跟您走在一起,免不得会闹出什么误会,咱家就只能送您到这里了。” 沈绾笛:“没事,公公有事就先去忙吧。” 福禄朝她行了一个礼,便准备架着马车离开。 “等等。”沈绾笛叫住他,然后从钱袋里拿出一颗金豆子递给福禄,“谢谢你送我回来。” 福禄连忙推辞:“沈姑娘,您这是在折咱家的寿啊。” 沈绾笛:“还请公公莫要推辞,自从那封退婚书送到祁王府之后,祁王府上的人都不待见我,公公能对我这般客气,沈六感激不尽。” 福禄笑了:“原来是因为这事儿,沈姑娘客气了,奴才日后还得请您多多关照才是呢。” “啊,请我关照?”沈绾笛莫名,她又不是祁王府的人,能关照对方什么? 福禄但笑不语,说了句“咱家先告退了”,便驾着马车离开了。 回到祁王府之后,福禄正准备去书房跟褚昀降报备今日所发生之事,便被一道突然飞来的黑影拦住了去路。 福禄拍着胸脯呵斥:“南风小子,你要吓死咱家是不是?” 南风冷嗤:“你把那姓沈的女的送到家了?” 福禄:“爷交代的,做奴才的自然要办好。” 南风气愤:“你可知那女人是害咱们爷丢人吐血的罪魁祸首,她把咱爷害成那样,你就应该把她扔破屋那边自生自灭!” 福禄:“咱家可不干这种蠢事。” 他说罢就要走,被南风在屁股上狠踹了一脚,对方朝他吐了一口唾沫星子:“趋炎附势的死太监!” “你,你!”福禄翘着兰花指,指着南风骂道,“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的蠢货,你且好好瞧着吧,那沈小姐跟咱家爷的缘分还没到头呢,到时候,你后悔都没地儿哭去!” 南风:“那姓沈的女人要能进咱们王府的大门,我把头给你这没种的货当凳子坐都行。” “好,好,南风小子,你记着你今日所说的话!” 福禄气冲冲离开,南风“呸”了一声,一跃而起,又隐藏在了黑暗之中。 —— 沈府。 沈绾笛正准备从后院偷偷遛进房间,被拿着书的沈二抓了个正着。 沈二着一身儒雅长衫,整个人白面儒冠,芝兰玉树。 见沈绾笛着一身男装,脸色大变,将手中的书敲在了她的头上:“这几日不让你去女院上课是想让你在家好好休息,你倒好,竟然扮作男子偷溜出去,成何体统?” 沈绾笛讨好地抱着沈二的手臂:“二哥,我知道错了嘛。” 沈二冷笑:“下次还敢。” “不敢了,不敢了,我发誓。”沈绾笛竖起三根手指发誓,被沈二用手中的书籍给挡下去了。 “别来这套,明日休假结束,好好去女院上课,若让我知道你再无故缺课,就别怪我用戒尺收拾你。” 沈绾笛原以为还能多休息几日,岂料这么快就被二哥抓到把柄,催着回学堂了。 她倒不是真想在家偷懒休息,只是目前事情太多,沈家和褚昀降的危机都还没有解除。 上辈子,沈家虽然是被褚宵辰灭了满门,可说到底,还是动了某些人的利益。 如今皇后还没有诞下子嗣,嫡子不出生,那剩下的诸位皇子为了皇位便会自相残杀,毕竟谁都没有办法拒绝那把带着至高无上权利的龙椅。 沈家树大招风,盯上沈家的皇子自然也不会只有褚宵辰一人。 至于褚昀降在这场夺嫡之战中也早已没了抽身的可能,从他自请随拓跋将军去塞外攻打匈奴开始,他也已经深深陷入夺嫡的棋盘之中。 只是上辈子的褚昀降早早被皇帝下旨流放蛮荒,沈绾笛至今不知道他到底经历了什么,能拖着中毒的残躯,一路从蛮荒再杀回来夺走帝位。 重生后的沈绾笛只想好好保护沈家和褚昀降躲过这次夺嫡之战,可褚昀降真的需要自己保护吗? 现在明面上是四皇子褚宵辰和大皇子褚砚修更有希望夺嫡,毕竟这两位母妃的娘家在京中实力不容小觑,且两人在京中人脉颇广,现在已有不少朝廷命官在暗暗站队了。 至于九皇子褚昀降,在没去战场之前,他根本不具备夺嫡的资格,一直到他打胜仗归来,才让几位皇子对他另眼相看,毕竟去之前,都以为他会死在匈奴人的铁骑之下。 褚宵辰之所以最先利用她对付褚昀降,就是因为他觉得对方是所有夺嫡之人危险最小的,除掉一个在汴梁城中势力不大的人,比除掉其他皇子容易。 沈绾笛原以为褚昀降最多只在边境之中有些实权,可远水救不了近火,夺嫡之战还得京中的旧部势力。 可今日看到醉春楼中的暗道之后,沈绾笛推翻了自己的想法。 或许,从一开始所有人都错了,褚昀降在京中并非没有自己的势力,只是他是一头习惯蛰伏的猛虎。 沈二瞧着沉默的沈绾笛,一张如玉的脸上隐隐出现怒容,食指弯曲敲在了对方的脑袋上:“怎么,现在二哥说的话这么不好使,需要让你考虑这么久?” 沈绾笛捂住被打疼的脑袋,扁扁嘴撒娇:“我又没说不去上课,你放心吧,我会听话的,这次小试肯定拿个甲等。” 沈二:“你若能拿个甲等,那真是咱们老沈家祖坟上冒青烟了。” 沈绾笛嘿嘿一笑,也不反驳。 能被二哥这样教育,她心中其实不知多欢喜呢。 沈二:“行了,赶紧把这身衣服换下来,姑娘家家的穿成这样实在不像话。” 沈绾笛娇憨地摸摸后脑勺:“知道了,二哥。” 沈二摸摸她的头:“这次小试你可得争气一点,书院安排了男院与女院的人一同考试,说是说考试,又何尝不是想在心仪的人面前露露脸,你要是真喜欢凌王,就该抓住这次机会好好表现。” 沈绾笛一愣,二哥竟然还认为她喜欢褚宵辰? 也是,之前她追求褚宵辰的动静闹得整个汴梁都知道了,这会儿说放下,又有谁会信她。 不过想想今天褚宵辰的遭遇,也不知他明天能不能来紫霄书院。 “想什么呢?”沈二问,“偷偷摸摸,笑得跟只偷腥的猫似的。” 沈绾笛嘴角含笑:“我在想,明天小考,应该有人到不了场吧。” 第14章 一袭红衣,艳压群芳 一大早,灵鹿就给沈绾笛准备了好几件花枝招展的衣服。 沈绾笛迷蒙着睡眼,瞧着灵鹿举着的几件长裙。 一条流苏水仙裙,是近日来汴梁最流行的款式,穿起来衬得人袅袅娉婷。 另一条是粉色长裙,在这秋日里,如西风落叶中唯一一朵含苞待放的花。 而软塌之上还放着一条赤色长裙,颜色艳丽,款式新颖,颇有些耀眼夺目。 沈绾笛一指软塌上的赤色长裙:“就它了。” 灵鹿惊讶:“小姐,你过去不是总觉得这种款式的衣服艳俗吗?” 是以裁缝将这几条裙子送来时,灵鹿根本不做赤色长裙的考虑,她觉得自家小姐肯定不喜这样艳俗的颜色。 沈绾笛走过去,将赤色长裙拿在手中打量,语气散漫道:“即便我打扮成知书达理,大家闺秀的模样,书院的那些人依旧会认为我是个胸无点墨的草包,丢了紫霄书院的脸,既然这样,那我干脆顺着大家的意承认好了,我沈六就是个俗不可耐的人!” 上辈子,她按照褚宵辰的喜好打扮成他喜欢的模样,穿着颜色素净的衣服,乖巧讨好,被人骂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也一副不要脸不要皮的样子凑在褚宵辰面前。 她从来没有意识到,自己的行为丢的不止是她自己的脸面,更是沈家和紫霄书院的脸! 沈绾笛慢慢攥紧手中的赤色长裙,眼神逐渐变得凌厉。 这辈子,她绝不会再干出这种愚蠢之事。 沈家和紫霄书院的荣耀,她一定会牢牢守护住。 她将手中的赤色长裙交给灵鹿:“替我换上吧。” 长裙衬得沈绾笛肤白如雪,赤色本英气,而束腰的款式将纤细的腰肢显露出来,飒爽中带着一丝娇媚,便是见惯了自家小姐样貌的灵鹿也不由得呼吸一滞。 “小姐,这条赤色长裙可真衬您!”灵鹿道。 沈绾笛笑了笑,坐在梳妆镜前。 灵鹿人虽生得粗壮了点,可手却十分巧,梳头的花样儿极多,往往汴梁城内流行什么头型,她瞧上几次便能学个大概。 这回灵鹿给她梳了一个双髻,搭配着赤色长裙簪上漂亮的珠花,将沈绾笛整个人打扮得仙露明珠般好看。 今日的紫霄书院女院要比以往热闹不少,门口摆着各种各样绝品的进贡鲜花,停着数十辆精美的马车。 除了来参加小考的世家小姐外,还有男院那边偷摸过来瞧热闹的世家公子,全都藏在矮墙后偷偷观望着。 许画扇从马车里下来,着素色粉裙,头戴浅色珠钗,面容漂亮精致。 她一出现,便吸引了不少世家公子的目光。 “这许画扇还真是漂亮,听说琴棋书画也是样样精通,真是世间少有的奇女子。” “若能将这样的极品娶回家,这日子定是赛过活神仙。” “就你这身份还想娶沈家这位表小姐,做梦吧。” “她一个表小姐我怎么娶不得,又不是要娶沈家的嫡女。” “沈家嫡女?若是沈四小姐还行,若是那草包沈六,”说话那人打了一个寒战,“那我还不如出家做和尚!” 此话引得众人一阵哄笑。 “凌王被那沈六穷追猛打,只怕不胜其烦吧,就她那样竟敢追求一表人才的凌王真是痴心妄想!” 几位趴在墙头的男子简直快要把眼珠子都黏在许画扇身上了。 注意到几人的目光,许画扇更是得意,昂首挺胸走向了几位世家小姐所在的位置。 “画扇!”一位女子走向许画扇。 此人是国舅家的女儿王嫣然,也是褚宵辰的表妹。 王嫣然生得面宽眼窄,一张脸如草席上割了两条缝,身上还隐隐带着一股狐臭,在京都的贵女中人缘颇为不好。 见着王嫣然朝自己走来,许画扇心中露出一抹嫌恶,面上却不显。 若不是因为她是褚宵辰的表妹,自己根本不可能会跟她成为手帕交。 王嫣然挽住许画扇的胳膊问道:“画扇,这么重要的日子,沈六不过来紫霄书院参加小考吗?” 许画扇朝王嫣然露出亲切的笑容,手也顺势挽上了她的胳膊:“我表姐近日身体抱恙,恐怕不会来参加小考了。” 王嫣然露出鄙夷的笑容:“就她那样的草包,怕是没脸来紫霄书院参加小考吧,每次小考,她哪回不是丢人现眼,若不是画扇你次次都拿甲等,怕是沈家的脸都要被丢尽了,我看啊,比起沈绾笛那草包,你才更像是沈家的嫡女。” 许画扇掩面含笑,表面一副不好意思的模样,实际上却并未反驳王嫣然的话。 王嫣然一双眼瞅了瞅趴在墙头的几位公子,凑到许画扇耳边说道:“画扇,那几位公子都在看我们呢,不如等小考后认识认识。” 许画扇心中冷笑,那几位公子明明看的就只有自己,这王嫣然脸皮可真够厚的。 “还是等小考后再说吧。”许画扇的推辞让王嫣然有些不满。 这时,有人惊呼:“看,那骑马而来的是沈绾笛吗?” 众人随着那一声惊呼,纷纷朝她手指的方向看去。 只见沈绾笛骑在一头高大的枣红马马上,一袭红衣如天边烧红的晚霞般夺目。 众人的目光被骑在马上的沈绾笛牢牢攫住,就连之前趴在墙头一直盯着许画扇的几位世家公子也把目光移了过去。 “天呐,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这真的是沈六吗?”趴在墙头的几位世家公子都露出错愕的表情。 “不愧是沈家嫡女啊,果然稍一打扮就艳压群芳。” “一袭红衣,艳而不俗。” “这一对比,我才知道什么叫真的美艳绝伦,那些一身素衣的贵女跟沈绾笛一比,简直就成了清粥小菜,毫无滋味。” “哼,美则美矣,毫无内涵,也是花瓶一个,中看不中用,我还是喜欢许小姐这样内外兼修的。” “……” “这沈绾笛今日穿成这样,是想将我们都压下去吗?”眼见着沈绾笛将所有风头都抢走,王嫣然十分不满道。 “姐姐一向都是这样不会在乎其他人感受的。”许画扇声音柔弱,藏在袖笼中的双手却用力攥紧,指骨泛白,恨不得冲上去撕烂沈绾笛那张艳丽的脸。 贱人! 贱人! 她为这次小考准备了那么久,就是想在众多京都贵女中脱颖而出,谁曾想却被沈绾笛这草包抢了风头。 沈绾笛从马上下来,背脊挺得笔直,腰间挂着从西域进贡而来的银铃,清脆的铃铛声一步一响,如山间的百灵鸟一般,声音清脆悦耳。 王嫣然愤怒地走过去,拦住了沈绾笛的去路:“哟,这不是汴梁城大名鼎鼎的草包沈六嘛,这是书院不是醉香楼,穿成这样艳俗的模样是想勾引谁?” 第15章 揭穿庶女身份,许画扇无地自容 “对醉香楼这么了解,你经常去吗?还是你家中父兄常去?”沈绾笛讽刺地看着王嫣然,见对方气得胸脯剧烈上下浮动,她冷笑一声,语气颇为冷淡,“滚开!” 王嫣然不可思议地看着沈绾笛,平日里,因为忌惮自己褚宵辰表妹这层身份,沈绾笛对自己尤为客气,甚至不惜巴结讨好,今日这是中了什么邪,竟敢这么跟她说话? “沈绾笛,你这贱人,竟敢对我说话,还出言羞辱家父兄长!”她抬起手,就要往沈绾笛脸上扇去,沈绾笛一把握住她的手腕,反手在王嫣然那张大脸上抽了一巴掌。 王嫣然被打得一屁股坐在地上,脸上印着一个红彤彤手掌印,好不狼狈。 “贱人,你敢打我?”王嫣然捂着脸怒声骂道。 “你自找的!”沈绾笛的行为让其他世家大族的贵女全都看了过来。 许画扇见状,心里的小算盘敲得劈啪作响。 这时候若站出来为王嫣然说话,必定能博得一个正义善良的美名。 “姐姐,你怎么可以这样,嫣然姐姐纵使有什么不对,你也不该出手伤人呐。”许画扇说着,扶起地上的王嫣然,又继续义正词严指责沈绾笛,“姐姐,你必须给嫣然道歉。” 王嫣然捂着肿痛的脸颊,咬牙切齿道:“我要她给我下跪道歉!” 许画扇点头,用一副公平公正的语气说:“嫣然说得不错,既然姐姐打了人,有错在先,便是下跪认错也不为过。” 许画扇心中得意,要真是沈绾笛在这紫霄书院前给王嫣然下跪道歉,一定会成为汴梁城最大的笑料。 沈绾笛见两人一唱一和跟演双簧似的,只觉得可笑。 “众目睽睽之下,大家都看到是王嫣然先动手想打我,我出于保护自己的缘由,回敬了她一耳光,我凭什么下跪道歉?” 旁边看热闹的众贵女议论纷纷。 “虽然不喜沈绾笛,可她说的没错,我刚刚明明看到是王嫣然先动手想打她的。” “自己没本事便叫人下跪道歉,是我,口头道歉都免了,更何况是下跪。” “许画扇这样帮着一个外人指责自己的亲表姐,到底是外地小门小户人家出来的,没有世家大族的家族荣誉感。” “可不管怎样,就算是小户人家,到底也是嫡女出生啊,哪能这般没有分寸感,让自己的表姐随意给人下跪道歉!” 沈绾笛冷笑,这许画扇竟然在外头吹嘘自己是嫡女出生,还真是撒谎脸都不带红一下的。 许画扇根本没注意到沈绾笛不善的眼神。 见话题扯到了自己身上,她的心一阵阵发虚,脸上一阵红一阵白的,扶着王嫣然的手也跟摸了烫手山芋似的,不知该往哪里放。 她此刻肠子都悔青了,早知道就不该管这档子闲事。 许画扇结结巴巴开口:“姐姐,不是这样的,其实我就只是想让你口头道歉,毕竟姨父常说君子动口不动手。” 王嫣然瞪大眸子,没想到许画扇竟然改口改得这样快,她甩开许画扇的手,大声呵斥:“凭什么口头道歉,我挨了一巴掌,我不接受口头道歉。” “大家可都听到了,既然她不接受口头道歉,那口头道歉也就可以免了。”沈绾笛抬脚刚准备走,又被许画扇拦住。 许画扇如今已是骑虎难下,她临时改口已经是得罪了王嫣然,若这时再不出面,恐怕她和王嫣然的手帕交真没得做了。 王嫣然对她还有利用价值,想要嫁进凌王府,这是一枚很有利的棋子。 “姐姐,嫣然只是气得有些口不择言了,这口头道歉还是需要的,毕竟大家是同窗,抬头不见低头见的。” 看着许画扇努力维持着自己的形象,沈绾笛撇撇嘴,好整以暇看着她。 良久,她莞尔一笑:“妹妹说得极是,像妹妹这么知书达理的人,可真不像是庶女出生,难怪我爹总说出生决定不了一个人的命运,瞧见了妹妹我才真想明白了,妹妹虽是个在庄子上出生的庶女,还别说,真有嫡女风范。” 她说完,不顾许画扇扭曲到极致的表情,看向王嫣然弯腰垂眸,诚诚恳恳地道了一个歉:“王小姐,对不起。” 沈绾笛一句话激起千层浪。 那些贵女看向许画扇的眼神像是在看什么脏东西。 “什么,许画扇只是一个庄子上出生的庶女?” “那岂不是她母亲连妾都不是,只是一个外室而已。” “岂有此理,我一个堂堂相国公的嫡长女竟然跟一个外室生的庶女在一个学堂。” “难怪那些男院的门生见着她总跟苍蝇盯着肉似的,原因竟然出在这里,有个当外室的母亲,她能好到哪里去?” “不行,我坚决不要再跟许画扇同一个学堂!” 许画扇站在人群中,浑身僵硬,那些人投来的目光仿佛刀子一样扎在了她的身上。 她攥紧拳头,咬紧牙关,一双眸子宛若淬了毒一般看向沈绾笛。 她恨不得此刻将眼前之人千刀万剐。 凭什么她一出生就受身份所累,而沈绾笛这样的人却生来尊贵。 她不甘心! 她绝不甘心! 许画扇咬牙切齿:“沈绾笛,我今日才看明白,你还真是歹毒!” 沈绾笛露出委屈的表情:“妹妹,是我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吗?你可不能怪姐姐啊,你也知道姐姐是汴梁城里出了名的草包,口不择言惯了,跟妹妹这样八面玲珑的人自然没法比的。” 王嫣然愤怒指责沈绾笛:“沈绾笛,你就算是嫡女又怎么样,我告诉你,就算画扇只是一个庶女,也比你好一千倍一万倍,你不过就是我表哥呼之即来挥之即去的狗罢了,我表哥连多看你一眼都觉得恶心。” 此时,褚宵辰由身旁的太监搀着跟着沈二一起走到女院前。 每走一步,褚宵辰下体便传来撕裂般的疼痛。 沈二:“难为凌王带病坚持来监考。” “小风寒,不足挂齿。” 凌王尴尬,他今日来一是想报昨日被沈绾笛踹下体之仇,二是让她明白,就算自己想跟她过明路了,也容不得她放肆半分! 二人由远及近走来,正巧听到了沈绾笛对王嫣然说:“那正巧,我看到你表哥,也觉得恶心透顶!” 第16章 沈二霸气护妹 沈绾笛的话,同时落进了褚宵辰和沈二的耳朵里。 扶着褚宵辰的小太监脸都白了,好一会儿才尖着太监嗓喊道:“凌王殿下驾到!” 众人同时看过去,看着凌王脸上变幻莫测的表情,一时之间猜不准沈绾笛的真正意图。 要说沈绾笛不喜欢凌王了,众人打死都不信。 为了能嫁给凌王,沈绾笛闹了多少笑话,说不喜欢就不喜欢了怎么可能。 “见过凌王殿下。”众人纷纷行礼,沈绾笛也敷衍地随大溜行了一个礼,只是正眼都不带瞧褚宵辰的。 今日沈绾笛一身赤色长裙倒是让褚宵辰惊艳了几分,可转念一想,沈绾笛刚刚还说着恶心自己的话,再看她此刻对自己不屑的表情,他的胸腔顿时升起一股熊熊的怒火。 这蠢货痴恋自己多年,不可能突然会对自己没有情义,肯定是知道自己要与她过明路了,故意拿乔。 还记得她之前说嫁进凌王府之后,想遣散他府上的妾室和通房,被自己狠狠拒绝了,还明里暗里羞辱了一通。 这蠢货以为这样便能让本王引颈待戮,简直是做梦! 王嫣然顶着那张被扇肿的大饼脸朝褚宵辰走去,哭诉道:“表哥,你都不知道沈绾笛那贱人……” 话未说完,沈二重重咳嗽一声严厉看向王嫣然。 毕竟是授业的夫子,这么一瞪,王嫣然立即怂了,缩缩脖子又重新开口:“沈绾笛她打我,还出言羞辱画扇,刚刚她说你的话,你也听到了,表哥,你一定得替我们做主。” 褚宵辰听完,脸色难看至极。 沈绾笛那蠢货不止打了自己的表妹,还羞辱了许画扇。 他将目光看向许画扇,只见对方脸色惨白一片,眼眸泛红,整个人如弱柳扶风,楚楚可怜。 感受到褚宵辰的视线,许画扇一滴泪恰好从眼角滑落,真真是美人落珍珠,让人疼到了骨子里。 褚宵辰盛怒,全然忘记了自己身下的伤,他猛地向前一跨,还没来得及质问,胯下钻心的疼痛让他整张脸夸张地皱在了一起。 一旁的太监赶紧扶住褚宵辰,却还是被对方狠狠甩了一巴掌。 看着仅仅离自己一步之遥的褚宵辰,沈绾笛嘴角含着讽刺的笑,“凌王殿下,您身体还好吗?” 说完,还故意往对方的身下看去。 褚宵辰一张脸气得发绿。 “沈绾笛,我不管之前发生了什么,马上给嫣然和画扇道歉!” 沈二护妹心切,当下有些不满,“凌王殿下都不问事情的缘由就让舍妹道歉,这是不是有些于理不合?” 褚宵辰看向沈二:“沈夫子,现在嫣然被打证据确凿,一看便知过错在谁,我让沈绾笛道歉也是为了书院的名声着想,不然别人还以为沈家人不懂礼数,仗势欺人,辱了圣贤的名声,以后谁还敢来紫霄书院求学?” 沈绾笛冷笑,口口声声用紫霄书院来作伐,这褚宵辰心思还真不是一般的险恶。 还不等她开口,沈二又说道:“有理丈夫难对阵,不怕折寿不怕天,若是舍妹在理,那便赔上书院百年名誉也定要讨一个公道,若是小六不占理,我们沈家自会将她拎回去家法伺候,绝不牢凌王费心。” 到底是在紫霄书院教书育人多年的夫子,两句话便峰回路转。 沈绾笛就算不占理,也断没有给外人教训的份儿。 沈家人,沈家自己个儿会教育! 沈绾笛一怔,就算今日她成了众矢之的,她也绝不会皱一下眉头,可眼下面对二哥的维护,她的眼眶终于还是忍不住湿润了。 从前只觉得二哥严厉,谁知道原来他也这么护短。 褚宵辰脸色僵硬,对于沈二让自己下不来台的事情怒火冲天,戴在手指上的玉扳指几乎被他捏碎。 难怪父皇想借夺嫡之争除掉沈家这个威胁,一帮不知好歹的东西,受着我们褚家的盛宠,竟敢对皇家如此狂妄无礼! 他几乎是咬着牙将嘴里的话说出来:“沈夫子,不过就是道个歉而已,倒也不至于用上家法那么严重的惩罚。” 沈绾笛冷冷道:“这就不牢凌王殿下费心了,气大伤身,凌王殿下还是多多保重身体要紧。” 提到“保重身体”,褚宵辰脸上的表情又是一僵,额头青筋突突直跳。 褚宵辰嚼穿龈血说道:“沈绾笛,我再说一遍,若你现在道歉,我可以当做一切都没有发生过。” 若是以往,沈绾笛早就软骨头似的服软了,可如今的她却好似换了一个人,丝毫不在意褚宵辰的话。 “我何错之有,打王嫣然那是因为她先动手先打我,在场的人都能为我作证,至于羞辱许画扇这事儿,我真不能认,毕竟我父兄常教育我,百善孝为先,连亲生母亲身份都不敢承认的人又遑论孝道呢?” 眼见着许画扇的脸色白了几分,沈绾笛说得更加快,声音也更洪亮了些:“我这人是个草包,实在想不通,将扇儿妹妹的身世照实说出来,怎么就成了羞辱了呢?” “沈绾笛,你住嘴!”许画扇嘶吼一声,终于支撑不住了,身体摇摇欲坠,几近昏厥。 沈绾笛冷笑:“妹妹,我们是一家人,你若不想让我说,姐姐肯定不会继续往下说的,可现在不是姐姐故意为难你,是凌王殿下一定要为你讨回公道,我总不能哑巴似的不为自己辩解吧。” 许画扇终于是忍不住了,她用手帕掩着脸哭泣不断抽噎:“凌王殿下,此时就算了吧,不要再提了,扇儿不想再丢人了。” 褚宵辰心疼地看着许画扇,终究是点了头。 在他要了许画扇的身子之后,他早就派人调查过许画扇的身世,在京中自称嫡女的她,不过就是外室生的上不了台面的庶女,连做他侧妃的资格都没有。 褚宵辰只能改口,许诺纳她为妾。 一直在等着看好戏的王嫣然没想到事情还没开始就结束了,许画扇不过是落了些话柄,她可是实打实的挨了一巴掌,怎么表哥一点都没想要为自己出头。 王嫣然气不过,趁众人不注意,她冲过去就要还沈绾笛一巴掌。 反正她表哥在这里,没人敢那她怎么样。 王嫣然的手还没碰到沈绾笛的脸,一颗不知道从哪里飞来的金豆子便弹射在了她的手上,瞬间肿成一个大包。 她疼得惨叫一声,捂着手哭得撕心裂肺。 第17章 如意算盘 一辆精美绝伦的马车停在了书院门口。 这马车可比之前停在女院的要华美许多,车厢上琉璃挂坠叮当作响,四匹并排站立的高大俊美,每一匹都是从边疆进贡来的汗血宝马,高大健硕的马身缠着金丝,富贵华丽。 胖太监从马车上跳下来,尖着嗓子道:“云罗公主驾到!” 褚云罗踩着跪在马车边侍从的背走了下来。 众人齐声:“见过云罗公主。” 沈绾笛看着这精美的马车,心中泛起疑惑。 刚刚打中王嫣然的金豆是从马车里射出来的,依照她对褚云罗的了解,对方没有那么强的功底,也绝不会出手帮自己。 马车里肯定还坐着其他人。 沈绾笛盯着垂下的轿帘,呼吸隐隐变得急促起来。 是他吗? “哟,今儿个可真热闹啊。”褚云罗嘻嘻哈哈凑上来,路过沈绾笛身边时,狠狠瞪了她一眼。 褚宵辰笑着问道:“云罗,你今日也是来参加小考的吗,九弟身体可有好些?” 褚云罗冷哼:“褚宵辰,你别在这里惺惺作态了,害我皇兄的凶手我迟早会查出来!” 褚宵辰淡定地看着褚云罗:“云罗,我也是你的皇兄啊,你怎么能如此误会本王,我们虽不是一母同胞,但身上流着皇家的血脉,你这样,可真叫四皇兄寒心呐,本王何尝不希望你能早点找到凶手呢?” 看着褚宵辰如此不要脸的行径,气得咬牙,她一想到身旁还站了一个帮凶,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她侧头,冷冷地剜了一眼沈绾笛,却见沈绾笛一双眸子压根儿没往这边看,而是紧紧盯着自己的马车。 褚云罗忽然心生一计,自己拿褚宵辰没办,还拿沈绾笛这个贱人没办法吗? 她对一旁哭哭啼啼的王嫣然说:“王小姐,刚刚真是不好意思,手上没准头,本来是想打鸟的,不曾想打到你了。” 王嫣然哭哭啼啼摇头:“没,没事的。” 褚云罗:“我看你和沈六闹了些矛盾,你说出来,本宫给你做主,算是对你聊表歉意。” 王嫣然一听公主要给自己做主,瞬间来了精神:“沈绾笛刚刚当着众目睽睽之下打了我一巴掌。” 褚云罗看着王嫣然脸上的巴掌印,心想还真打得不清。 褚云罗:“欠债还钱,欠巴掌自然该还巴掌,你去将这巴掌还给她。” 沈绾笛听闻,将放在车厢的目光收回,漆黑的瞳仁凌厉地扫向王嫣然。 王嫣然突然就有些迟疑了。 褚云罗冷笑:“王小姐怕什么,有本宫给你撑腰呢,她沈六就算再厉害又怎样,大不了我去奏明父皇,一定还你一个公道!” 别人说这话,可能不完全可信,但褚云罗说这话,没人敢怀疑。 当今圣上最为疼爱的便是她这个幺女,单单是这四匹上乘的汗血宝马便可瞧出来,就连最受宠的二皇子豫王和四皇子凌王都只赐了一匹,而褚云罗一人却赏赐了四匹。 然而同样是容贵妃的孩子,褚昀降却远远没有妹妹这个待遇。 他在几位皇子之中不说最不受待见,却也跟透明人无异,就连自请去边疆攻打匈奴铁骑,皇上也没有丝毫犹豫,这也看出了圣上对这第九子的态度。 生死根本无关紧要。 既然褚云罗都这么说了,王嫣然肯定不会再犹豫,她想着等下一定要借着这个机会抓花沈绾笛那贱人的脸。 然而,还不等王嫣然有任何动作,马车车厢内传来一道清冷低沉的男音:“云罗,别闹!” 褚云罗脸上露出不开心的表情,嘴里嘟囔:“也就你拿沈绾笛那贱人当回事。” 话虽这么说,但她还是伸手挡住了王嫣然的动作。 从褚昀降说话以来,沈绾笛的心跳就跟着加快了好几分。 车厢帘慢慢掀开,褚昀降那张面如冠玉的脸也出现在了众人的视线之中。 福禄赶紧躬着腰上前将褚昀降搀扶下了马车。 虽说褚昀降这位九皇子在众多皇子之中能力不算出众,可论貌美,却是鲜少有人能匹敌。 众贵女虽自诩矜持,却都忍不住拿眼偷瞄着褚昀降。 “见过祁王。”众人行礼。 “不必多礼。”褚昀降说完,一阵冷风吹过,他不由地跟着干咳了两声。 好几次,沈绾笛都想冲上去问他,给他熬的药膏吃了没有,可众目睽睽之下,她怕贸然询问,会引起不必要的麻烦,只能作罢。 沈绾笛虽然没有任何行动,但一双眼睛却跟牛皮糖似的黏在了褚昀降身上,就连沈二都悄悄提醒她,让她注意写分寸。 褚宵辰看到沈绾笛落到褚昀降身上的眼神,愤怒咬牙。 这个沈绾笛为了引起自己的注意,竟然大庭广众之下故意勾引褚昀降,她以为这样自己就会多看她一眼吗,简直可笑! 许画扇看着褚宵辰落在沈绾笛身上的视线,气得攥紧了裙摆。 沈绾笛这贱人现在勾引男人的手段还真是高端! 沈二高声说道:“好了,该到的人都到齐了,大家不要干站在门口了,还是准备小考吧,等下我会把男院和女院的弟子集合在一起,大家互相切磋学艺。” 沈二虽然嘴上说切磋学艺,可大家心里都明白,这是提前相看未来夫婿,一时之间众贵女全都不去想刚刚这场闹剧了,而是一个个脸红心跳的幻想着自己未来的夫婿。 众人鱼贯而入,进入了考试的偏殿。 男院的弟子被另外几位夫子带入了偏殿之中,与女弟子相对而立。 许画扇目光如同淬了毒汁一样,狠狠地盯着站在她斜上方的沈绾笛。 今日受到的羞辱,自己一点要让她百倍偿还! 一个留着山羊胡的夫子望向远方,沉吟片刻:“今日小考,便由老夫先出个题吧,就以高山为题作诗。” 山羊胡夫子刚说完,许画扇趁众人不注意,偷偷推了一把沈绾笛。 沈绾笛一个没坐稳,身子向前倾了一下,趔趄着出列。 山羊胡子看到出列的是沈绾笛,气得差点就要跳脚了,“沈绾笛,这是小考,容不得你胡闹,别在这里丢人现眼,浪费我的题头!” 许画扇站出来:“肖夫子,可以让我来吗?” 肖夫子摸着自己的山羊胡满意地点点头:“是画扇啊,你来吧,给你那不争气的姐姐做个榜样。” “是,肖夫子。” 沈绾笛看着许画扇眼底藏不住的得意便知她打的什么主意。 她冷笑一声,想踩着自己扬名,恐怕她的如意算盘打错了! · 第18章 大放异彩 许画扇来回走了两三步,成竹在胸。 不过片刻,便开口道:“高山仰止慕琴声,流水行云任纵横。莫道伯牙无子期,知音一遇便倾城。” 许画扇一说完,肖夫子摸着自己的山羊胡,连连称好。 “不错,有意境,竟然还引用了伯牙子期的典故。” 许画扇微垂着眉眼,一副害羞的模样,“都是夫子教导有方,画扇不足的地方还有很多。” “不愧是汴梁城有名的才女,出口成章,果然不一样,这才多久就解出了肖夫子的题。”男院的弟子一个个尤为激动,看向许画扇的目光变得火热。 尤其是坐在监考位的褚宵辰更有种与有荣焉之感。 许画扇注意到这些目光,信心大增。 就算她出生不如沈绾笛那草包又怎么样,只要她足够优秀,将来嫁进了凌王府,照样能把沈绾笛那蠢货踩在脚底下。 许画扇看向沈绾笛,故意说道:“姐姐,答不出来也不打紧的,没人会怪罪你的,我们都是沈家人,我答了跟你答了其实是一样的。” 这话既有贬损沈绾笛是个草包,也有暗暗抬高她自己的意思。 沈绾笛就是再蠢,也不会听不出来。 她冷笑一声:“妹妹这话说得,什么叫我们都是沈家人啊,你姓许,我姓沈,怎么能一样呢?” 许画扇脸色一拧,指尖掐紧。 肖夫子不满道:“沈绾笛,今天当着你二哥的面,有些话我就直说了,一辈子只想着依靠家族荣耀庇护,毫无建树,那就是草包,纨绔的行径!你与许画扇同为表姊妹,她好心替你解围,你竟如此不知好歹!” 面对肖夫子的指责,沈绾笛脸色平静,她淡淡道:“我什么时候说过需要她替我解围了,再说了,她什么水平,也敢说替我解围?” 此话一出,所有人脸上都露出了鄙夷的表情。 男院那些许画扇的簇拥者瞬间不满。 “沈六,你什么水平大家一清二楚,你竟敢如此大言不惭!” “草包就是草包,真是没有教养!” “这紫霄书院都是她家开的,她当然想怎么样就怎么样了。” “出了事,反正有夫子为她撑腰!”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让监考的沈二脸色难看到极点。 褚宵辰冷哼:“真是不嫌丢人。” 他说完,像是故意膈应褚昀降似的,“九弟,这种草包女子,也不知当初你当初是怎么想的,竟然会央求皇后下懿旨赐婚,若不是因为她痴恋我多年,我根本不会多看她一眼,你说,她能作出一首像样的诗吗?” 褚昀降喝了一口茶,神色极淡,好像这世间所有的事情都不能牵动他的心弦,深邃的眸子像是望不到底的深潭。 他只淡淡回了三个字:“未可知。” 褚宵辰一噎,暗暗攥紧拳头,他未曾料到对方会这样回复,显得自己像个跳梁小丑。 他冷笑一声:“有什么未可知的,马上就要见真章了。” 沈绾笛不卑不亢的声音缓缓响起:“岱宗夫如何,齐鲁青未了。造化钟神秀,阴阳割昏晓。荡胸生曾云,决眦入归鸟。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 当最后两句说完时,沈二一时激动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热泪盈眶地拍着手,一连说了三个“好”字。 肖夫子嘴唇发紫,食指指向沈绾笛,“不,这不可能,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这种登峰造极的诗句怎么会从你这种人口中说出来?!” 许画扇看着沈绾笛,咬牙道:“姐姐,小考这事儿可开不得玩笑,你若是找了帮手,可一定要提前说啊,万一查出来,定会影响书院名声。” 沈二摇头,打断许画扇的话:“不不不,这京都之内,绝没有此等水平的人,绝无可能!” 许画扇:“二哥,可姐姐她根本不是用心读书的人,怎会写出如此绝佳的诗句?” 褚宵辰猛地从座位上站了起来,眸光严肃:“谁敢在小考弄虚作假就是在挑衅皇家威严,你说是吗九弟?” 他今日前来便是报当日胯下之仇,又怎会让沈绾笛在这小考之中大放异彩! 再说了,她一个草包怎会写出这种精彩绝伦的诗,背后定是有人相助。 褚昀降与沈绾笛的目光对视后收回,摇头道:“我今日不是以监考的身份前来,我只是为了我妹妹云罗而来,此事不予置评。” 褚云罗听到了褚昀降的话后,暗自撇撇嘴。 明明是听到了沈绾笛也会来小考便与自己一同前来紫霄书院,何时变成是为了自己了?也不知沈绾笛那贱人究竟有什么好。 肖夫子指着沈绾笛大声斥责:“你若还有点廉耻之心,便爽快承认,是有人替你作假!” 沈绾笛看向肖夫子,不疾不徐:“难道肖夫子是想说您是我的同伙吗?这题头可是您出的,否则我怎么能提前找好代写呢?” 一句话噎得肖夫子说不出话来,咬牙切齿道:“一派胡言,我怎么会与你这等草包纨绔有勾结!” 沈绾笛:“那不就得了。” 肖夫子气得浑身发抖:“巧言令色!” 许画扇眼见肖夫子败下阵来,她不甘心好好的一次出风头的机会又被沈绾笛比下去。 她将求助的目光看向褚宵辰。 褚宵辰说:“既然你说这诗是你自己写出来的,那本王再出一题,若你能答上,那便算你过关。” 许画扇心中一喜,沈绾笛那草包定然作不出来,这诗定是她瞎猫碰上死耗子从哪里道听而来,刚好撞上了肖夫子的题头。 若能再出一题,沈绾笛必定原形毕露。 许画扇赶紧帮腔:“凌王殿下所言极是,这样也能还姐姐清白。” “好啊。”沈绾笛丝毫没有犹豫,轻松答应。 她在做阿飘时,认识一个自现代穿越而来的阿飘,她不止从对方身上学到了很多现代医学,还背全了他们那个时代的唐诗三百首。 就算诗不是她写的又如何,反正那些人从未在他们这个时空出现过。 第19章 不是人,是神 沈绾笛这么爽快就答应了,是许画扇和褚宵辰没有料想到的。 怕沈绾笛还有后手,褚宵辰出题角度十分刁钻,可沈绾笛不止对答如流,甚至每一首都有佳句流出。 众人都沉浸在震惊之中。 “这,这还是那个草包吗?” “简直太不可思议了!” “这真是人能写出来的诗句吗?” “不,不是人,是神!” 一时之间,书院内称赞声不绝于耳。 沈二用宽大的袖子擦了擦眼泪,他那不懂事的妹妹,终于出息了! 褚宵辰冷笑着看向沈绾笛,“为了引起我的注意,你还真是在私底下了不少功夫!” 沈二蹙眉,难道自己妹妹真是为了这个什么凌王才努力的,那自己这二哥兼夫子算什么?他顿时只觉得一片痴心喂了狗,急忙用手捂住抽痛的胸口。 沈绾笛朝褚宵辰翻了一个大大的白眼,“凌王殿下,我与你自始至终什么关系都没有,就算我私下用功,那也是为了沈家列祖列宗和紫霄书院,凌王可别什么功劳都自己身上揽。” “你!”褚宵辰不屑地看着她,“沈绾笛,你痴恋我的事情全汴梁都知道,如今又故作什么矜持。” “是啊,从前我痴恋凌王时,是京都不折不扣的草包,如今我幡然悔悟,才有了今日这番改变,难道是……”她故意停顿,看着褚宵辰越来越难看的脸道,“我没有说凌王不好的意思。” 褚宵辰气极,却终究想不到一句合适的话来堵住悠悠众口,只能拂袖作罢。 许画扇同样气得脸色铁青,却只能在众人面前强颜欢笑。 沈二对众人说:“小考继续。” 就在院中逐渐恢复平静,应对接下来的考试时,不知谁突然惊呼一声:“不好了,有人从树上摔下来了!” 听到惊呼声后,原本正在专心应对考试的褚云罗第一个冲到紫霄书院外的红枣树下。 高大的红枣树下,此时躺着两个十一二岁的孩子。 褚云罗尖叫一声,奔向其中一个少年郎:“阿肆,阿肆……” 这阿肆是当今皇后最疼爱的一个外甥,因皇后一直无所出,便时常叫阿肆到宫中陪陪自己,而皇后又与容贵妃交好,是以褚云罗常常与阿肆在宫中作伴。 今日褚云罗小考,阿肆便叫了工部侍郎的幺儿黄虎来陪他一起看褚云罗考试,俩人故爬上了书院门口那棵高大的红枣树上。 “快,快把阿肆和黄虎送去医馆!”褚云罗冲过去想抱住摔晕的阿肆,却被沈绾笛一把拦住。 “现在莫要动他,以免断裂的骨头戳破内脏。” 褚云罗甩开沈绾笛的手,狠狠瞪着她,“沈绾笛,你究竟安的什么心,之前害我皇兄吐血不说,现在就连阿肆都不放过,他还那么小,你的心怎么那么歹毒?” 许画扇急忙站出来:“就是,姐姐又不懂医术,何必出来添乱呢,这可是一条人命啊!” 褚宵辰严厉指责沈绾笛:“这种时候,你竟如此不知轻重,来人啊,备马,将他们就近送到汴梁城最大的医馆医治!” “不行!”沈绾笛拦在众人面前,死死将两个受伤的人护在身后。 “不行,谁都不能动!”作为一个医者,沈绾笛会尽最大的努力去医治每一个人。这两人还是半大点的孩子,不该遭受这些无妄之灾。 “你简直不可理……”褚宵辰话还没说完,一颗不知从哪里飞来的石子,封住了他的穴道,让他不能说也不能动。 褚宵辰脸上露出狰狞的表情,可无论他怎么挣扎,都冲不开被封住的穴道。 此时,一道冰凉的男音响起:“听沈六姑娘的,就地治。” 此时,飞身而来的两道暗影一左一右隔开了准备把阿肆和黄虎抬走的仆从。 “你先给他们处理。”褚昀降说。 沈绾笛没想到关键时刻褚昀降竟然会帮忙,她感激地看了对方一眼,便开始蹲下检查阿肆和黄虎的伤势。 两个人头部都没有伤势,估计是摔下来伤得太重疼晕了。 沈绾笛将手伸进衣袖里,从空间中拿出一根粗长的银针,她捏住阿肆的手,往他指尖扎了一阵,阿肆悠悠转醒,哭喊着:“疼,好疼……” 褚云罗见阿肆叫疼,不顾阻拦要冲过去,被褚昀降拦住。 “皇兄,你干什么,你难道真的放心让她给阿肆治病?”褚云罗气红了双眼,“沈绾笛那贱人到底给你下了什么迷魂汤,你那么聪明骄傲的一个人,怎么偏偏就中了她的邪?” 褚昀降冷着声音道:“她能治好阿肆。” “我不信!” 褚昀降没再说话,却是用身体将褚云罗给牢牢挡在外围,不让她靠近沈绾笛。 沈绾笛无暇顾及其他,询问了阿肆的情况之后,又准备将黄虎用银针扎醒,还没动手就被匆匆赶来的黄夫人叫住了。 “谁敢动我的儿!”那黄夫人生得膀大腰圆,嗓门奇大。 黄夫人想要冲进来,却被人拦在外面。 “谁敢动我儿一个试试!”黄夫人破口大骂,“我娘家可是永定侯表亲,若我儿出半点差池,我跟你们紫霄书院没完!” 许画扇说:“姐姐,你还是快住手吧,你根本不会医术,不能仗着祁王不明真相的帮你,你就拿两条人命不当回事。” 黄夫人听闻,发疯似的嘶喊:“贱人,还快放开我的虎儿!” 见沈绾笛不为所动,黄夫人便对家奴吩咐道:“给我打,把我的虎儿救出来!” 沈绾笛见黄夫人动真格了,若再耽误下去,不止黄虎救不回来,就连阿肆也会跟着出事。 沈绾笛咬紧牙关,艰难地做出选择。 “黄夫人,你可以带走黄虎,可他从高处摔落,不能颠簸,否则……” 沈绾笛话还没说完,便被许画扇打断:“姐姐,你根本不懂医术,就别浪费黄虎少爷的救命时间了。” 黄夫人冷哼一声,猛地将沈绾笛推开,便叫人将重伤的黄虎抱走了。 褚云罗见状,也想叫人将阿肆抱去医馆,却叫褚昀降拦住。 沈绾笛顶着压力继续为阿肆处理伤口,待处理完之后才叫人将阿肆送去医馆。 一行人忙完之后,褚昀降才解了褚宵辰的穴。 褚宵辰冷冷地看着褚昀降:“九弟,阿肆可是皇后最疼爱的外甥,若他出了半点差池,皇后的母族不会放过沈家,更不会放过你!” 褚宵辰愤怒拂袖而去。 在场的人都能听出来,褚宵辰这是打算进宫告状了! 沈绾笛见状,连忙对留在原地的褚昀降说:“祁王,你相信我,阿肆一定会没事……” 话未说完,一记重重的耳光便扇在了沈绾笛脸上。 褚云罗怒斥:“离我皇兄远一点,沾上你就没好事!” “云罗!”褚昀降呵斥住褚云罗。 他抬眸看向被打的沈绾笛,控制住心底汹涌的情绪,五指攥紧,指骨泛白,声音冷淡克制,“沈姑娘,抱歉。” 听着褚昀降冷漠疏离的话语,沈绾笛只觉得被钝刀割肉般难受。 褚云罗原以为沈绾笛会趁机撒泼,谁知对方只是拱手行了一个礼,“无妨,祁王,公主,沈六先行告退。” “这个贱人何时这么会装了?”褚云罗指着沈绾笛离开的背影气得跳脚。 褚昀降眉毛下压,冰冷的眸子紧盯着她,“自己闭门思过去,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 第20章 最是无情帝王家 褚云罗爆发出心中的不满,“皇兄,沈绾笛她根本就是故意的,她那个人报复心理极强,怎么可能任由我打一巴掌就这么算了,她一定有阴谋!” 褚昀降寒声道:“她有什么阴谋那是她的事情,你冲动打人就该罚!” 褚云罗委屈的眼泪吧嗒吧嗒直掉,“皇兄,你根本就是偏心。” 褚昀降用冰冷的目光凝视她,“你若对这处罚不满,大可不必照做,以后我也不会再管你。” “皇兄,我错了,你不要不管我。”褚云罗拉住褚昀降的胳膊,不让他离开,边啜泣边说,“皇兄,你别不管我,我知道父皇就算再疼爱我,要我和亲时也会毫不犹豫,只有你和母妃是真心疼爱我的。” 褚云罗以前不明白帝王的父爱与普通寻常人家的父爱有何不同。 直到她刚及笄那年,被三十岁死了阏氏的蒙古可汗看上,父皇毫不犹豫将她许配给了那个邋遢大汉,是褚昀降单枪匹马闯入了蒙古可汗暂住的寝宫之内,让对方改变了主意。 蒙古可汗直夸褚昀降勇敢,是条真正的汉子。 那时的褚昀降也只比她大两岁,还是个单薄的少年郎,从蒙古可汗的寝宫出来时,鼻青脸肿,浑身没有一处完好的地方。 她那时就明白了,什么叫最是无情帝王家,可偏偏就是这无情的帝王家,让她看到了真心待自己的至亲。 褚云罗委屈,“皇兄,我什么都听你的。” 褚昀降:“那就好好反思自己的过错。” 褚云罗点头,又问:“那阿肆怎么办?” “我会叫人去看他的,你这几日少出寝殿,皇后那边我来应付。” “若是皇后知道沈绾笛那个贱……”褚云罗见褚昀降阴沉下去的脸,急忙改口,“沈绾笛要是把阿肆治坏了怎么办?” “她不会。”褚昀降语气很是笃定。 褚云罗不满,凭什么皇兄会这么信任这个贱人! 她暗自咬牙,却不敢再反驳褚昀降的话,只能在心里暗暗想着对付沈绾笛的计策。 —— 医馆。 沈绾笛到达时,整个医馆已经被里三层外层地围住了,在里面治疗的寻常百姓都被赶了出来。 沈绾笛看着被搀扶着往外走的病人,心中不满。 上一世,这样的情景她也见得多了,只是那时候她没有办法感同身受,毕竟她一出生就是权贵人家,顺风顺水活了二十多年,从来不知道强权之下的人该怎么生活。 可自沈家落难之后,她便充分体会到了人情冷暖,体会到了生活的艰辛,重来一世,看到医治到一半的百姓忍着病痛被赶出医馆,她心中难免升起一股感同身受的悲愤。 想归想,可眼下也不是操心这些的时候,还是先看看陆肆和黄虎的情况。 沈绾笛刚走到医馆门口,便叫两个凶神恶煞的家丁拦住了。 “医馆今日肄业,闲杂人等免进!” 沈绾笛说:“我是紫霄书院的沈六,也是陆肆的第一救治人,可否通融一下?” 其中一个家丁上下打量了她两眼,冷声道:“你等着。” 不多时便有一群人走来,为首的那个妇人通红着一双眼睛看向沈绾笛:“我陆家哪里得罪你了,你为何要害我的孩子?” “什么?”沈绾笛不明所以。 “你还在装,我家阿肆一直在喊疼,黄夫人的孩子黄虎却好端端地躺着,不痛不痒,若不是你耽误我家阿肆治疗,他何至于受这种苦!”陆夫人边哭边说。 沈绾笛解释:“喊疼是正常的,毕竟摔断了骨头,是人都会疼,不疼才是有大问题……” 话还未说完,从医馆出来的黄夫人端着一个装满水的铜盆,对着沈绾笛用力一泼,瞬间将对方淋成了落汤鸡。 “贱人,你还敢诅咒我的虎儿!” 沈二不知何时也从医馆里小跑而出,脱掉自己的外衫披在了沈绾笛身上。 “陆夫人,黄夫人,公子的病情要紧,我家小妹有做错的地方,我代她向你们道歉,我们沈家会对两位公子的伤势全权负责!” 沈二全程在医馆内陪护,深知耽误治疗,陆夫人一肚子火没处撒。 知道沈绾笛来了之后,他预感到会出事,所以跟到了医馆外。 陆夫人冷笑:“沈二公子,你们沈家拿什么为我儿负责?我儿要是因为你妹妹出了事,只怕她万死难辞,她那条贱命,还不足以抵我儿的性命!” 沈二镇定地看着陆夫人,“那就再加上我的命!” “二哥……”沈绾笛难过,自重生以来,她好像总是在给家人添麻烦,莫非她真的是天生灾星,无论是上辈子还是这辈子,她都只会给家人带来不幸? 不,不是这样的。 她绝不会再重蹈上辈子的覆辙! “不好了,出事了出事了!”医馆的伙计匆匆疾跑而来,扑通跪在了陆夫人和黄夫人之间。 陆夫人颤抖地问道:“我家阿肆怎么了?” 伙计哭丧着脸摇头:“不是陆公子出事,是黄公子出事了。” 黄夫人猛地给了伙计一记窝心脚,指着伙计怒斥:“胡说,我家虎儿刚刚还好好的,怎么可能会出事?” 伙计重新跪好,“刚刚黄公子还好好的,突然就激烈咳嗽起来,吐了一口血之后就晕死过去了。” 黄夫人险些昏倒,她刚刚看到陆肆喊疼时还暗自得意,幸亏自己提前把自己的孩子送到医馆救治了,怎么现在却变成自己的虎儿出事了? 她急匆匆跑进医馆内,果然看到一脸惨白,唇角挂着血渍,昏死在床上的黄虎。 黄夫人一时急火攻心,昏倒在地。 站在门口的陆夫人还有些愣怔,一时没反应过来。 沈二激动地开口:“陆夫人,看来小六的救治是对的!” 陆夫人冷哼:“黄虎出事,也不代表她的法子就是对的。” 沈绾笛说:“我检查过令公子的伤,明日之后情况就会有所好转,到时只需静养大半个月便会好全,若你信我,便叫人煮些郁金和姜黄,这两味药是止疼的,可缓解令公子的疼痛之症。” 陆夫人脸上露出动容之色:“你真的会治病?” “信与不信,全在夫人。”沈绾笛说。 陆夫人脸上露出犹疑之色,沈绾笛也不再劝了,与沈二一同离开了医馆。 她不是活菩萨,做不到被黄夫人泼了一身脏水之后还硬要留在这里医治黄虎。 只能说个人有个人命吧,她已经尽全力做了自己该做的,问心无愧矣。 第21章 胯下有疾 沈绾笛与沈二一同上了沈家的马车,刚坐上去没多久,沈绾笛打了一个哆嗦,头歪倒在了沈二肩上。 沈二担忧地看着她,“小六,你没事吧?” 沈绾笛摇头,“没事,就是有些冷,回家洗个热水澡,换身衣服就好了。” 沈二抱紧沈绾笛,“马上就回家了。” “嗯。”沈绾笛垂眸点头。 “小六,你什么时候会医术的?”沈二问。 沈绾笛一怔,徐徐说道:“二哥,你还记得紫霄书院藏书阁中那些医典孤本吗?我那时还没像苍蝇似的在褚宵辰身旁打转,时常跑藏书阁看书,将那些孤本全都看完了。” “你就是看的那些孤本学会的医术?”沈二以前常听父亲说,家里脑子最好,最机灵的要数小六,以前他还觉得是父亲看走了眼,现在看来,姜还是老的辣。 沈绾笛点头,“没错,我就是通过那些孤本学的医术。” “那,今日小考,你当堂作出来的诗句,也是因为以前藏拙?” 沈绾笛脸一红,“这倒不是,是,是我一个朋友写的,我只是拿来用一用。” 她没有脸对自己二哥撒谎。 沈二激动:“究竟是何人竟有这般能耐,能写出如此风格多变的诗句,能否为二哥引荐引荐?” 沈绾笛讪讪一笑,风格多变是因为那些诗压根儿就不是一个人写的。 “二哥,他经常出外游历,听说人已经到了塞外了,若是他再回汴梁,我定给你引荐一番。”沈绾笛说。 “好。”沈二激动点头,突然眉头一蹙,“小六,你跟祁王是怎么回事?那日祁王醒后,便说不想再见到你,可二哥觉得,你俩并不像没见过的样子,不然他怎么会在你坚持给陆肆医治时挺身而出?” 到底是书院的夫子,一举一动都难逃他的眼睛。 沈绾笛小心翼翼解释,“祁王殿下在边境打过仗,接触过很多受过伤的人,应是懂些医术的,所以才会帮我。” 沈二叹气:“只希望这次的事别连累祁王才好。” “怎么会呢,陆肆的病情好好休养便无大碍了。”沈绾笛说。 “傻小六,陆肆和黄虎是在紫霄书院出的事,就算这事儿怪不到紫霄书院头上,可匹夫无罪怀璧其罪,咱们书院就得负责。” 沈绾笛蹙眉,她摇头道:“皇后娘娘仁慈,深明大义,肯定不会将陆肆和黄虎受伤的事情怪到书院头上的。” 沈二叹息:“但愿如此吧。” —— 凤仪殿。 皇后坐在暖榻之上,听着褚宵辰讲述着今日紫霄书院内所发生的事情。 听到陆肆和黄虎从十几米高的红枣树上摔下来时,皇后脸色一白,惊得几乎从暖榻上站了起来,“阿肆现在如何了?” “启禀皇后娘娘,儿臣已命人将陆肆送去医馆了,只可惜,他被沈绾笛耽误治疗,不过皇后娘娘放心,我已命汴梁最好的大夫去治疗了。”褚宵辰惋惜地摇摇头,“若不是九弟一直阻挠,儿臣根本不会让那沈家人耽误阿肆的治疗。” 皇后凤眸微垂,摇摇头,“沈家人做事向来有分寸,必定是事出有因。” 褚宵辰:“皇后娘娘,沈家人做事有分寸,可那沈绾笛做事却乖张毫无教养,根本不把任何人放在眼中,若她是个循规蹈矩的人,也不会当众给九弟下退婚书!” 皇后娘娘想到那封退婚书,脸色瞬间难看了几分。 褚宵辰见状趁热打铁,“皇后娘娘,不知您可曾听说过她与儿臣一些传闻?” 皇后点头:“在她与祁王退婚之后,倒是听过一些。” 褚宵辰道:“她一直痴恋于我,不顾礼仪廉耻对我死缠烂打,儿臣想,虽她出了当众拒婚的丑闻,可到底对儿臣痴心一片,儿臣心中有愧,想请皇后娘娘亲下懿旨,将她指给我为侧妃。” 褚宵辰说完,眼底的阴毒狠辣乍现,沈绾笛只是他夺嫡路上的一颗棋子,当他的正妃还不够资格,也就勉强当个侧妃玩一玩。 皇后娘娘还未开口,门口的太监忽地高声喊道:“祁王驾到!” 褚昀降与褚宵辰并排站着,对暖榻上的皇后拱手行礼,“儿臣拜见皇后娘娘。” “不必多礼。”皇后说,“你们也别光站着了,坐吧。” 褚昀降道:“儿臣就不坐了,儿臣此番前来,是有正事要说,想必皇后娘娘已经知道了阿肆受伤的事情,儿臣刚得到消息,阿肆已无大碍,这还要多亏沈六姑娘的救治。” 褚宵辰一听已无大碍,脸色顿时骤变,“你说什么,这怎么可能,沈绾笛那个草包根本不懂什么医术,怎么可能会治病救人!” 褚昀降眸光淡淡地扫向褚宵辰,寒声道:“四哥,看来你的消息比较滞后。” 褚宵辰气得咬牙:“九弟,饭可以乱吃,话不可以乱讲,你可要想清楚了再说。” 褚昀降:“有道理,四哥与臣弟共勉。” 褚宵辰气得一噎,差点没喷出一口老血来,这是在暗暗讽刺他在皇后面前乱嚼舌根了。 皇后道:“这件事,本宫会亲自派人去查,你们先下去吧。” “儿臣告退。”褚昀降拱手作揖。 褚宵辰急忙问道:“皇后娘娘,那许沈绾笛为儿臣侧妃的事情,您……” 褚昀降神色一凛,脚步停顿,脸上蒙了一层寒霜。 “此事不急,你们先退下吧。”皇后娘娘已经明确下了逐客令,褚宵辰只能不甘不愿与褚昀降一同退出了凤仪殿。 他刚准备离开,便听身侧褚昀降冰冷刺骨的声音响起:“四哥想让沈家嫡次女做你的侧妃?” 褚宵辰冷笑一声看向他,面露得意之色:“怎么,有何不妥吗?便是做我的侧妃,沈绾笛也定会甘之如饴。” “无任何不妥,我只是想提醒一下四哥,既然胯下有疾,须得好生修养才是。”褚昀降说完,便先行离开了。 褚宵辰气得脸色铁青,他一直咬牙忍耐,没想到还是被褚昀降看了出来。 他看向身旁跟着伺候的小太监,愤怒地在对方脸上甩了一巴掌,“看什么,还不快扶住本王!” 第22章 登门求医 褚宵辰出了凤仪殿之后,没有出宫回府,反而是去了他母妃丽贵妃的寝殿。 丽贵妃见褚宵辰给自己请安,高兴得合不拢嘴,赶忙叫宫女去准备褚宵辰爱吃的东西。 褚宵辰制止,“不用了母妃,儿子有事跟您说,就不留下用膳了。” 丽贵妃问:“何时如此着急?” “母妃,您想想办法,让父王为我赐婚,我想纳沈六为侧妃。” 丽贵妃一听,脸色顿时难看起来,“那个没有教养的丫头,她有什么资格进做你的侧妃,你若想利用沈家,沈家不还有个嫡女吗?” 自那日乔装被骂了一顿之后,丽贵妃心悸连犯了数日,恨不得把沈绾笛生吞活剥了。 褚宵辰摇头,“沈四精明,不如沈六那蠢货好掌控,若是将沈六娶进门,母妃难道还怕拿捏不住她吗?到时候,她定会成为我夺嫡路上一条忠心耿耿的好狗,指哪咬哪。” 丽贵妃点头,目光凶狠,“倒也是,等你将那野丫头娶进门,看我怎么治她!” —— 沈绾笛换了一身干净衣服,正坐在窗前想事情,一阵冷风吹来,她不由地打了一个喷嚏。 灵鹿上前,关切询问:“小姐,需要把窗户关上么?” “无妨,多通通风也好。”沈绾笛道。 管家的声音在闺门外响起:“六小姐,有客来访,您方便见一见吗?” 沈绾笛已经猜到是谁了,她想了想,还是答应去见。 灵鹿似是也猜到了一点,对沈绾笛说:“小姐,莫非是黄夫人?” “应该是她。” 灵鹿想到黄夫人不止辱骂沈绾笛还泼了她一身水,愤怒地说道:“小姐,那您干嘛还去见她,她那种人不就是活该吗?” 沈绾笛说:“她是活该,可错不在黄虎,而且,若黄虎出事,那书院肯定也会有连带责任。” “凭什么啊,是他们自己爬树,就算真出事了,也怪不到我们书院头上啊。”灵鹿不满地嘟囔道。 沈绾笛叹息,摸摸她的头,“可是,匹夫无罪怀璧其罪呀,若黄虎真的出了什么事,黄夫人一定不会善罢甘休。” 她起先也想不去管黄虎死活了,可沈二的一番话点醒了她,为了保全沈家,她必须打起十二分精神,将所有可能发生的危险都扼杀在摇篮之中。 何况救了黄虎,她还能与黄家交好,多一个朋友就多一条路,将来书院卷进夺嫡之战时,说不定黄家还能帮上忙。 灵鹿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沈绾笛来到前厅时,便见许画扇扶着沈母坐在主位上,而黄夫人和陆夫人则坐在两侧。 见沈绾笛过来,黄夫人焦急上前,早已没有了当初高高在上的姿态,“沈姑娘,之前是我莽撞了,求你救救我的孩子。” 明明两个孩子都是从树上摔下来的,经过沈绾笛救治的陆肆在喝了止痛的药膳之后,情况已经明显好转了,而黄虎却昏迷不醒,高热不断。 沈母茫然地看向沈绾笛,“小六,这是什么情况?” 还不等沈绾笛说话,许画扇便抢先一步插嘴道:“姨母,姐姐也不知怎么的,非要冒充大夫,说自己会医术,若要说陆肆公子病情好转,定是医馆治疗得当,与姐姐无关。” 沈母也认同地点点头,“是啊,小六你根本不会什么医术啊。” 沈母这么说,是怕沈绾笛卷入麻烦之中,这要是治死人了,沈家就是想保她,恐怕也得费一番周折。 听到这话,黄夫人犹豫了。 这汴梁城中有神医之称的大夫都束手无策,她一个出了名的草包真能治好? 此时陆夫人站出来,坚定地说道:“我信沈六姑娘是治好我孩子的人,若是没有她,想必阿肆此时情况也不容乐观。” 就是因为有陆夫人做担保,黄夫人才求到了沈府上。 不管怎样,她一定要把她的孩子救回来。 许画扇不甘心沈绾笛一次次出风头,她咬牙反驳道:“可是,姐姐此前并不会医术,她根本不可能是治好陆肆公子的人。” 黄夫人此时满心满眼都是自己的孩子,想到之前就是她一次次说沈绾笛不会医术,自己才救子心切,把黄虎提前送去医馆,说起来,自己儿子这样,她有一半的责任! 黄夫人嚣张跋扈惯了,觉得许画扇不过是沈家一个不足为重的表小姐,瞬间怒从心起,走过去猛地在许画扇脸上扇了一耳光,“你这贱蹄子,在书院时那张腚就一直没停过,不会说话就把腚给我闭上!” 许画扇被打得眼冒金星,摔在一旁。 沈母愤怒与黄夫人对视,“我怜你救子心切放你进来,你却跑我沈府上撒野,当我沈家是什么地方?” 许画扇啼哭着抱住沈母的腿,“姨母,扇儿也只是怕姐姐一错再错。” 沈母拍着许画扇的头,“好孩子,姨母都知道。” 说完,沈母怒视黄夫人,“来人,送客!” 陆夫人摇摇头,对黄夫人表示失望,这都什么时候了,竟然这么沉不住气,真当别人府上是自己家吗,由着她胡闹。 黄夫人瞬间急了,“沈夫人,我知道错了,是您这外甥女,她,她不安好心,她……” 沈母更气了,“我这外甥女知书达理,才貌兼备,汴梁京都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她能有什么坏心?” 见母亲如此维护许画扇,沈绾笛不可谓不愤怒,可她现在没有实质的证据,沈母定然不会信她,说不定还觉得自己以嫡女的身份欺负她这个包藏祸心的表妹。 她走上前替黄夫人解围:“娘,黄夫人性子急躁,并非有意,若是我和哥哥姐姐们出事,您肯定也会慌乱的口不择言,您就原谅一个病重孩子的母亲吧。” 沈绾笛这话说到沈母心口上了,她是六个孩子的母亲,自然知道孩子出事,最心焦的便是当娘的。 沈母说:“这件事,我可以不与她计较,但扇儿的打也不能白挨。” 黄夫人甚是豪爽:“那我改日赔些金银给表小姐。” 许画扇听闻,脸上露出贪婪兴奋的表情,她前段时间攒的嫁妆刚被盗,正是需要钱的时候。 还未等她应下,沈绾笛倒先开了口。 她斥责道:“黄夫人,我表妹为人甚是清高,从来不稀罕这等俗气的黄白之物,她需要的是你对她的尊重,我希望你能态度诚恳地对她道歉。” 黄夫人一愣,为救自己的孩子,只能鞠躬道歉:“许小姐,真是对不起,是我莽撞了。” 许画扇恨得牙痒痒,五指捏紧恨不得当场撕碎了沈绾笛。 她挨了一巴掌,却只轻飘飘得了一句道歉,碍于颜面,她只能强颜欢笑的接受了。 第23章 谋生 自黄夫人打了许画扇一巴掌之后,沈绾笛看她就顺眼了许多。 沈绾笛一定要和黄夫人,陆夫人一起回医馆救人,沈母拦不住,只能再三叮嘱,让她小心,不要卷入危险之中。 自那日闯入祁王府入了大牢之后,沈母便对她尤为不放心,平日里干点什么都会再三叮嘱。 沈绾笛只能再三保证,绝不会闯祸。 自那日起,沈绾笛便时常出入医馆,而馆内许多学徒都慕名而来,前来观摩。 一开始都还是小心翼翼的,怕被发现,谁知道沈绾笛并没有将自己高超的医术藏着掖着,而是教给了医馆内每一个想要钻研医术的人,真正做到了有教无类。 那些前来学医的人,个个感激涕零,直呼沈绾笛是女菩萨转世,夸赞声不绝于耳。 “她可是紫霄书院的人,怪不得呢。” “虽不是教书育人,可这教医同样也是育人,不得不说沈家的家风是真好啊。” “人家一家都是状元,夫子,都是有学问的人,根本不会拘泥这些小节,心中自有大义!” 沈绾笛没想到,自己一直以来给书院带来的都是负面的影响,教个医术竟能为紫霄书院带来这么多好名声。 治好了黄虎之后,沈绾笛也没闲着。 那日,她见许多寻常百姓伤患因黄虎和陆肆送去医馆治病便被赶了出来,她心中便隐隐有了一个想法,那就是开设一间医馆,为更多平民百姓治病。 而且有了自己的医馆之后,若是家人和褚昀降再有个什么病症,她也更方便为他们治疗。 想到以后发生的事情,估计受伤是常有发生的事。 这件事沈绾笛并不打算声张。 若是被褚宵辰和许画扇知道了,免不得会在她的医馆内搞些小动作。 医馆内要么不出事,一出事就是要人命的大麻烦,还是小心为好。 有了计划之后,她便开始谋划起开设医馆的事情,灵鹿跟着她忙前忙后,主仆二人都没注意到汴梁城内的流言蜚语。 中秋节前夕,沈一将沈绾笛叫到了房中。 “大哥,可有什么事吗?” 沈绾笛急着去跟药材铺的老板谈合作的事情,谁知临走时,被她大哥给叫住了。 “我听娘说这段时间你带着鹿儿神神秘秘的不知道干些什么,成天不着家,你还像个姑娘家吗?”沈一话语虽是指责,但语气甚是温柔。 沈绾笛这段时间因为医馆的事情忙得脚不沾地,还要日日去学堂报道,恨不得一个人掰成两个来用。 她撒娇似的挽住沈一的胳膊:“哥,我可是沈家的姑娘,怎能跟别家姑娘一样,再说了,四姐文静,也没见你们将她拘在闺阁之中呀。” “你四姐跟你能一样吗?她出门最多找几个手帕交谈心,你呢?”沈一拧拧她的鼻子,语气温柔,无奈叹息,“你可是连大牢都闯过的人,这满京都内,你能找出第二个进过牢房的世家贵女吗?” 沈绾笛吐吐舌头:“我这不是都变了嘛,大哥,你找我到底想说什么呀,不会就是这些吧,你知道的,我性子跟野马似的,闲不住的。” “咱家又不是马厩,不关你这匹小野马。”沈一宠溺说道。 “那是?” “中秋佳节再有几日就到了,宫中举办了赏花节。” 听闻,沈绾笛点头:“这我知道,中秋赏花节宫中年年都办,大哥每次都会收到请柬。” “今年不止大哥收到请柬了,连你也有。”沈一将袖中的请柬递给沈绾笛。 沈绾笛诧异地看着请柬。 这赏花节可是皇孙贵族,朝廷重臣才有资格参加的。像她三哥在翰林院当差,都没资格参加宫中的赏花节,她一介白衣,有什么资格去参加赏花节? “大哥,会不会是哪里弄错了?”沈绾笛问。 沈一说:“名单可都是核对过好几次的,弄错一个就是杀头的重罪,你觉得可能弄错吗?” “那怎么会有我呢?”沈绾笛问。 “这段时间,京都内都是关于你的传闻,那句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可是连圣上都知道了,咱们紫霄书院可是因为你出了一次大风头,后面你治好了从树上摔下来的黄虎和陆肆,还无偿将医术教给那么多人,又让咱们紫霄书院出了一次风头,你现在可是咱们紫霄书院的骄傲!” 沈一提及此事,自豪感满满。 与沈一的开心不同,沈绾笛满脸愁容,脸上寻不到丝毫开心的痕迹。 沈一问:“小六,你怎么了?” 沈绾笛好几次都想告诉沈一,几年之后,皇帝病重,皇后无子嗣,诸子夺嫡,沈家也会卷入这场混战之中,最终落得一个家破人亡的下场。 她不觉得就她做的那两件不痛不痒的小事能传入圣上的耳中,定是有人故意在圣上耳边说了什么。 是褚宵辰吗? 这是想把沈家架在火上烤啊! 沈绾笛小心翼翼看向沈一:“大哥,若是沈家在几年之后卷入夺嫡之战中,你会如何应对?” 沈一眉头一蹙,万万没想到沈绾笛竟会说此等大事,他赶紧捂住对方的嘴,谨慎道:“这些事,莫要提。” 沈绾笛掰开沈一的手,焦急道:“可是大哥……” “这些不是你该担心的,大哥会保护好沈家,不会让沈家卷进去。” “大哥……”沈绾笛很想告诉他,这一次跟以往都不一样。 沈家再也没有办法保持中立了,因为想灭沈家的,是当今圣上! 褚宵辰只不过是圣上灭沈家的一把锋利的刀,就算这把刀不能用了,他还能找到别的趁手的武器。 沈家避无可避! 沈一以为沈绾笛是因为突然收到宫中传来的请柬才会生出如此情绪,便说:“小六,你若是不想进宫参加赏花节,大哥帮你推了便是。” 沈绾笛却是摇头,目光坚定道:“不,大哥,我想去。” 她必须要为整个沈家某出一条生路,所以她必须进宫! · 第24章 上不了台面 沈绾笛拿了请柬出了沈一的院子。 灵鹿一直在外候着。 见她出来便问:“小姐,刚得信,药材铺的刘老板已经到八宝斋了。” 这刘老板便是上回沈绾笛买药材,给褚昀降熬药膏的那间药材铺的老板。 沈绾笛开医馆,自然是想跟诚信做生意的老板合作。 沈绾笛和灵鹿出了沈府之后便赶往了离这里不远一处巷口的破旧宅院。 这宅院是沈绾笛悄悄买下的,平日里她出门办事,便在此处和灵鹿换做男装打扮,还给自己起了一个假名,唤作申柳。 沈绾笛和灵鹿从申宅出来时,已是男装打扮。 灵鹿一身青衣,脸上涂黑了,画了些许络腮胡,看着像个粗莽的汉子。 而沈绾笛则要秀气许多,一身白衣,头戴束髻冠做儒生打扮。 两人架着马车来到了八宝斋,进了刘老板所在的厢房。 刘老板一见沈绾笛,便起身热情地打招呼:“申老弟。” “刘大哥。”沈绾笛抱拳回礼。 刘老板热情要沈绾笛入座,“来来来,坐在点菜吧,今儿个咱哥俩不醉不归。” 沈绾笛却摆手,“不好意思啊刘大哥,我这医馆还在筹划之中,如今忙得焦头烂额的,实在没空吃酒,改日,改日我一定陪刘大哥好好喝上几盅。” 刘老板也不再劝,“行,那今日咱们就不耽误时间了,先谈正事。” 两人边吃边聊,大约谈了两个时辰,终于是敲定了一些细节。 眼看着天色不早了,沈绾笛便起身告辞了。 灵鹿一直在外候着,见沈绾笛从包间出来,赶紧吩咐小二把马车牵到门口。 回到申宅之后,两人换回了女装。 灵鹿问沈绾笛:“小姐,现在咱们是回沈家吗?” 沈绾笛摇头,“不着急,先去一趟成衣铺子,买一身适合参加参加赏花节的衣服。” 崔氏成衣铺子是整个汴梁城所有达官显贵最爱来的地方。 不仅花样式多,布料也是一等一的好,全部都采用江南丝绸制作而成,不可谓不精良,当然这里的衣服也是一等一的贵。 沈家虽然是世家,沈母却主张勤俭持家,很少会让他们兄妹几人来这里定做衣饰。 沈绾笛和灵鹿进去之后,发现里面已经聚集了许多世家贵族之女,而许画扇也在其中。 真是冤家路窄! 沈绾笛本不欲理她,谁知许画扇竟然主动凑了上来,眼中难掩得意之色。 “哟,这么巧,竟然能在这里看到姐姐。”许画扇走过来,表面热情地对着她打招呼。 春分则默默无声地跟在她身后。 许画扇问:“姐姐也来买衣服吗?” 沈绾笛皮笑肉不笑,“我来吃饭。” 许画扇一愣,脸上随即闪过一抹愤恨,很快又被她掩饰下去,重新挂上了虚伪的笑容:“姐姐可真会说笑,姐姐今日怎么有空来买新衣服了?” 灵鹿:“你都能买,我家小姐堂堂一个沈府嫡女不能买吗?” 许画扇被灵鹿一呛,气得咬牙,刚想开口责骂,又想起之前沈绾笛对这肥丫头颇为看重,便生生忍下了心口的恶气。 许画扇说:“姐姐,我当然不是那个意思,只是姨母一向主张节俭,你能来崔氏买衣服我很是好奇。我是因为明日要参加宫中的赏花节,所以特地来买一些新衣裳,姐姐你又是为何呢?” 许画扇说话的声音顿时把其他人都吸引过来了。 周围响起窸窸窣窣的探讨声。 “许画扇竟然能参加宫中的赏花节,这宫中的赏花节可不是一般人能参加的。” “难道是被宫中的贵人抬举了?” “我们要不要上前套套关系,参加了赏花节,日后在汴梁的身价便不一样了。” 许画扇得意地笑着:“姐姐,你还不知道我要参加赏花节的事情吧,原本是想在府中就把这消息告诉你的,可你这些日子成天早出晚归的,好几次都扑空了,听闻这宫中的花开得甚美,都是花匠精心打理的,真希望姐姐能与我一同前去,可惜丽贵妃只单独邀请我一人。” 许画扇就等着沈绾笛问她是如何认识宫中的丽贵妃的,她就可以再羞辱对方一番。 若是沈绾笛那贱人知道,上回出狱时,在沈家大门口辱骂的妇人是丽贵妃,恐怕肠子都要悔青了吧。 然而她没等来沈绾笛的询问,等来的却是灵鹿的捧腹大笑。 “哈哈哈,说得好像谁没有似的,我家小姐的可是当今圣上给的请柬……” 还不等她把话说完,便被沈绾笛打断:“闭嘴,一张请柬罢了,有何好显摆的,不然别人会觉得我们沈家人眼皮子浅,没见过大场面。” 沈绾笛此话一出,周围的贵女纷纷掩面而笑,投向许画扇的目光中带着不屑。 灵鹿:“是是是,奴婢说错话了,该掌嘴。” 说完,虚虚打了自己两巴掌。 许画扇怒不可遏,沈绾笛这话分明是在指桑骂槐,她此刻恨不得飞身上去撕烂沈绾笛那张恶毒的嘴。 “果然是上不了台面,得了些蝇头小利就巴巴显摆。” “就是,一个赏花节有什么可炫耀的。” “走走走,我们去找沈六姑娘说会儿话。” 一群贵女瞬间把沈绾笛围住了,一会儿说帮她看衣服,一会儿说帮她选首饰。 嘴上虽说着赏花节没什么好炫耀的,但围着沈绾笛时却一直问个不停。 而一旁被冷落的许画扇脸都憋青了,她原本是想趁这个机会在众多京都贵女面前出一回风头,挽回上次在书院失去的面子。 毕竟经历上次那件事之后,平日交好的几个姐妹在知晓她外室之女的身份后,纷纷远离她了,这让许画扇又气又恼。 春分小心翼翼凑上前:“小姐,咱们还接着逛吗?” “逛什么逛,回去!”许画扇气愤往成衣铺子外走去。 沈绾笛瞥了一眼灵鹿,悄悄在她耳边说道:“你先回去,找机会把春分叫出来,问问她最近许画扇都跟什么人见过面。” 一晃都入秋了,沈府上那内鬼她却丝毫线索都没有,只能寄希望于许画扇会跟那人联系联系,到时来个瓮中捉鳖才好。 灵鹿应是,悄悄跟上了许画扇和春分两人。 第25章 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 买好衣服之后,沈绾笛便同掌柜的约定好,明日辰时把衣服和头面都送去沈府。 掌柜点头称好,要小伙计记好了时辰。 出了成衣铺子,沈绾笛打算从小路回沈府,往后门进去,免得她从大门进又被沈母抓到之后唠叨一番。 沈绾笛走进小路不久,便觉得有些不对劲。 刚刚有一刹那,她好像听到了两个人的脚步声,而且那脚步声裹着劲风,是从旁边的矮墙上传来的。 沈绾笛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随着她进入玉牌空间的次数越多,五感也变得越来越敏锐了。 此时接近黄昏,街上人也不似之前那般多了,更别提这种本来就鲜少人经过的小巷了。放眼望去,除了沈绾笛再无其他人。 沈绾笛脚步一顿,刚准备往声音发出的矮墙上看去,可转念一想,灵鹿不在她身旁,若跟踪她的人发现自己暴露了行踪,恐怕会对她不利。 沈绾笛思索再三,决定埋头向前走,只是步伐比之前快了许多。 走到一个拐角处时,沈绾笛趁着树荫遮挡,悄悄用银针扎破了手指,进入了空间之中,甩开了对方。 沈绾笛进去之后,一个踉跄差点摔倒在地。 这段时间为了医馆的事情,每天劳心劳力,靠着一股劲才强打起精神干到现在。 在外面她还未察觉,一进空间便只觉得头晕目眩。 她心中暗暗焦急:“空间内肯定待不了多久,可现在出去万一对方还没有离开怎么办?” 一阵头晕目眩中,她踉跄着往后退,却碰翻了之前放在空间内装有许画扇血液的瓷瓶。 瓶口的塞子被碰掉,瓶身却并没有落地,而是漂浮在空中,被空间内的黑雾包裹,将里面的血液全都吸了出来。 沈绾笛很早就发现,这些黑雾会消耗她收集来的血液。 自从上回用空间到许画扇房中之后,瓷瓶中的血液就少了许多,这回被黑雾这么吸收,恐怕最后一点血液也会消耗殆尽。 沈绾笛的眼前很快出现了许画扇房中的情景,只是她房中也不知在干什么,雾蒙蒙的,沈绾笛看不真切。 她现在没什么心思观察许画扇,只想知道跟踪她的那个人有没有离开小巷。 她正想着,下一秒沈绾笛一个踉跄,空间内黑雾急剧缩小,她暗道一声糟糕,下一秒就摔到了青瓷砖地板上。 隔着纱帐,许画扇惊恐的声音传来:“你是何人?” 沈绾笛惊讶,她怎么会到许画扇的房间之中? 前几次,她都是待在空间之中的,虽能取物,人却一直没有离开空间,这次怎么会直接从一个地方换到另一个地方? 难道是前几次她压根儿没搞懂空间的真正用法? 许画扇刚准备出声,可一想到此时自己正在浴桶之中,浑身光溜溜的,若是把人叫来,要是误会自己被这小贼轻薄了那就不好了。 她颤着声音对纱帐外的沈绾笛说道:“你是求财还是为色,若是求财,我只是沈府中的表小姐,房中根本没什么值钱的东西,若是为色……” 沈绾笛眸中闪过一丝狡黠,她不疾不徐从地上站起来,点了一下户口处的清音穴,原本轻盈的女声便变成厚重的男声:“若是为色你当如何?” 许画扇恶毒地说道:“若是为色,这沈府中有两位貌美的嫡小姐,她们的闺房可以指给你看,我绝不会将此事声张出去。” “看不出来,你挺恨这两位小姐的。” 为了在贼人面前表达自己的诚意,许画扇说:“岂止是这两位小姐,沈府的每个人我都恨之入骨。” 沈绾笛冷笑:“他们供你吃供你住还供你去女院念书,你为何还要恩将仇报?” 许画扇许是被浴桶里的水熏坏了脑子,许是被突然出现的贼人吓蒙了,根本没察觉出这话有什么异样,她咬牙回道:“他们收留我不过是为了满足自己的一己私欲,想搏个美誉罢了。” “我听闻沈夫人一直待你如亲生女儿一般,会不会是你想多了?” 许画扇忿恨:“哼,她不过就是个虚伪的老太婆,我当初风寒高烧,她却还惦记着她的幺女有没有好好吃饭,若是不想来照顾我别来便是,偏又要装作一副为我好的模样,真是叫人恶心!” 听着这话,沈绾笛慢慢攥紧拳头。 她又回想起了上一世母亲溺死于水缸之中的场景。 她一直想不通许画扇当初为何能对自己的姨母痛下杀手,这下她总算知道原因了。 “噢,原来如此,那你可知我是谁?”沈绾笛说完,也不等许画扇有所反应,便开门走了出去。 迎面碰上了正提着一桶热水,准备给许画扇添水的春分。 她瞪大眸子:“六小……” 沈绾笛将食指竖起放于嘴唇边:“嘘,不要告诉许画扇我来过。” 春分点头:“奴婢晓得了。” 沈绾笛的话把许画扇吓得一个激灵,连衣服都来不及穿好,随意披了件外衫,赤着足,浑身湿漉漉地追了出来。 春分看着此时狼狈不堪的许画扇,忙问道:“小姐,小姐你怎么了?” “刚刚你可看到有人来过我的院子?”许画扇问。 春分迟疑了一下,摇头道:“奴婢没看到。” “没看到?”许画扇抬手一巴掌狠狠扇在了春分脸上,“废物,连主子都照看不好,我要你有什么用,若不是我将你带来汴梁,你还在老家的庄子上做苦力呢!” 春分扑通跪在地上,不停磕头求饶,但眼底的恨意却充满了恨意。 许画扇根本没有注意到地上的春分,她现在一脑门子官司。 将刚刚的声音在脑子里过了一遍,愣是想不起沈府里有谁能跟着声音对上号。 若不是沈府的人,又会是谁能在这沈府之中来去自如? 许画扇脸色凝重,察觉到了一丝危险的气息。 沈绾笛边往自己闺房里走,嘴角边噙着笑意。 她不表明身份,就要是让许画扇猜,猜的夜不能寐,提心吊胆。 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 第26章 赏花节 “跟丢了?”坐在檀木桌前的褚昀降冷冷说道,手中的小叶紫檀念珠轻轻转动了两下。 自那日在凤仪殿听到褚宵辰要纳沈绾笛为侧妃的事情,他便预感褚宵辰会有所动作,便派了南风去保护她。 他虽不信沈绾笛那些不喜褚宵辰的话,可心底里多少是生出了一丝期盼。 南风羞愧地垂下头:“是,请爷责罚。” “怎么跟丢的?”褚昀降寒声质问。 南风说:“属下不知,只一眨眼的功夫,人就不见了。” 他沉默着,手中的念珠一颗颗转动,仿佛连修长的手指都透着凉意,须臾,念珠绷断散落一地。一颗念珠被褚昀降的指尖,快速射向了南风的膝盖。 南风闷哼一声,跪在地上。 “你可知错?”褚昀降冷声问道。 “南风学艺不精,请爷责罚。”南风忍着腿间传来的剧痛说道。 “学艺不精?”褚昀降一双眸子里覆上寒霜,“以你的轻功,便是绝顶高手想要发现你也难,更何况是甩掉你?南风,本王要听你的实话!” 南风一字一句道:“王爷,属下确实欺瞒了一部分,属下是贴身保护王爷的影卫,再不济也是保护王妃的人,可沈姑娘与王爷没有任何关系,属下想不通为何要保护她。” “于是我在跟踪她时,故意弄出了一些声响,我本是想吓唬她一下,谁知她就真的跑没影了,而且现在回想起来,我当时弄出来的声响,若是武艺不精之人,其实很难察觉出来。王爷,属下不敢有任何欺瞒,句句属实。” “你是想说,那沈六其实是个绝顶高手?”褚昀降说。 “属下自幼习武,相信自己的判断。”南风说。 褚昀降说:“此事我会查明,你且下去领罚,杖五十!” 五十杀威棒打下去,便是连南风这样的练家子也得去半条命。 待南风从书房中出来之后,一旁的福禄嘴角挂着讽刺的笑容看向他,尖着嗓子道:“南风小子,可别怪咱家没提醒你,别的事情上,爷或许还念在主仆之情放你一马,可那沈姑娘的事情,你若怠慢,只怕是没甚好果子吃,你真当咱们爷是那么好性的。” 南风抿着唇没说话,径直向前走,福禄问:“挨了什么罚?” “杖五十。”南风道。 福禄吓得差点一屁股坐在地上,五十杀威棒,这是奔着要命去的啊! 他翘着兰花指道:“你这蠢货,你就没向爷求求情?” 南风冷淡:“没。” “啧,你这是仗着身子骨硬,自己作死!”福禄啧啧摇头,“别怪我没提醒你,咱祁王府这一干下人的前程,将来可都得指着沈姑娘了,你可别再犯浑,再把人得罪了。” 南风冷哼一声,眼中闪过一丝鄙夷,没再理会他,大步向前走去。 “蠢货!”福禄跺脚骂道。 书房内,褚昀降坐在檀木桌前,眸色中带着冷然。 脑海中不断地回忆着南风的话。 她竟是会武的吗? 不止医术了得,竟然武艺也超群。 他总觉得自退婚之后,沈绾笛的行为便处处透着一丝神秘。 他思考良久,却总是得不到答案。 想不明白便不去想了。 罢了,她如何又与自己有什么关系呢。 只怕昔年她与他的那点羁绊,她早已记不得了,只有自己还傻傻地固守着那份回忆罢了。 —— 许画扇一整日都惴惴不安,始终没有想出来昨日她沐浴时出现在她闺房中的男子是谁。 她昨晚一整夜没睡,人憔悴了不少,眼底乌青一片,本是冰肌玉骨好肤色,如今那蜡黄憔悴的模样连上等的胭脂都盖不住。 许画扇看着铜镜中的自己,气得几乎吐血。 好不容易得来这么一个进宫的机会,本以为会大放异彩,谁知竟是这一副憔悴的模样。 可心再有不甘又如何,好不容易争取来的进宫的机会,她绝不可能放弃。 许画扇的眼神里透着一股狠意。 在沈府之中吃完月饼之后,身为太傅的沈一便带着沈绾笛和许画扇一同踏入了进宫的马车。 今日沈绾笛只穿了一件款式简单的鹅黄色小裙,款式简单却又不显得小家子气,穿着上倒是挑不出什么错漏来。 而看了坐在她旁边的许画扇,沈一眉头紧蹙。 面如土色,还穿如此花哨的衣服,看着像老太太戴花似的,怎么看怎么别扭。 沈一想了想,还是什么都没说,怕伤了姑娘家的自尊心。 一行人到了宫门口之后,便要下马车,步行进入皇宫。 这一世,沈绾笛和许画扇都是第一次进入皇宫。 许画扇表现得有些局促,一直紧跟在沈一身旁,一双眼睛好奇地打量着四周,而一旁的沈绾笛,在看到那些熟悉的景致之后,脸上的寒意便没收敛过。 这就是折磨了她三年的地方! 沈一对身旁的两人说道:“赏花节在御花园准备,从申时开始,一直展示到戌时,届时还会有烟火盛宴。” 他说到御花园时,沈绾笛的眸光便下意识移向了御花园的方向。 沈一十分诧异,自家小妹从未来过皇宫,怎么会知道御花园的方向?许是巧合吧。 三人走到御花园时,被邀请来参加赏花节的达官显贵已经基本到齐了,毕竟是天子举办的盛宴。 丽贵妃此时已经到了现场,她是这次赏花节的主要负责人,正吩咐宫女太监维持秩序。 许画扇一见丽贵妃,便热情地上去问好:“民女参见丽贵妃。” 丽贵妃愣怔地看了许画扇好一会儿才认出她来,这才几日不见怎么憔悴难看成这样,丽贵妃眼底露出一丝嫌弃。好在她的皇儿要纳的侧妃也不是她。 “你那表姐呢?”丽贵妃问。 许画扇脸上的笑容一僵,没想到丽贵妃开口问的第一句话便是沈绾笛。 “她在与大哥说话。”许画扇指了指沈绾笛和沈一所在的方向。 丽贵妃说:“我把你叫进宫,是觉得你知礼数一些,待会儿赏花节开始,你多提点一下你那个没教养的表姐。” 提起沈绾笛,丽贵妃语气里止不住的嫌弃。 许画扇一愣,她万万没想到自己进宫的理由竟然是因为这个! 她掐紧指尖,脸上的笑容再也挂不住了。 第27章 欲行不轨 许画扇咬牙,还是应下了丽贵妃交代自己的任务,“丽贵妃,您吩咐民女的事情,民女一定会办好的。” 丽贵妃点头,见沈绾笛丝毫没有要过来拜见自己的意思,不免有些气恼,虽说今日宫宴不拘俗礼,可沈绾笛作为自己未来的儿媳,却把自己这个未来婆婆视为无物,怎能让丽贵妃不恼。 她早已跟陛下禀明了褚宵辰想要纳沈绾笛为侧妃的想法,陛下便想借着这个赏花节瞧瞧沈六的性子。 在丽贵妃看来,沈绾笛如今已经算自己半个儿媳了,却完全不晓得尊重她这个未来婆婆! “你把那沈六给我叫过来,本宫有事要同她说。”丽贵妃对许画扇说。 许画扇虽心有不甘,却也只能照做,她可不敢得罪丽贵妃。 沈一被别的朝廷重臣叫走聊天,沈绾笛正无聊着便瞥见许画扇面色不善朝自己走来。 许画扇说:“你过去一下,丽贵妃有事与你说。” 沈绾笛说:“我不认识什么丽贵妃。” 许画扇未曾想到沈绾笛竟然这样油盐不进,她咬牙道:“丽贵妃可是凌王殿下的母妃,她想要见你,难道你还能不见不成?” “我只是说不认识,又没说不见。”沈绾笛白了许画扇一眼,大步向丽贵妃所在的方向走去。 许画扇被沈绾笛一句话噎得不知如何是好,盯着沈绾笛的背影恨不得剐下一层皮来。 丽贵妃见沈绾笛朝自己走来,嘴角勾起,露出得意的笑容,她幻想着沈绾笛等会儿见到自己吓得跪在她脚边求饶的模样。 “见过丽贵妃。”沈绾笛面色平静行了一个礼。 丽贵妃愕然,“你可看清楚了本宫是谁?” 沈绾笛瞧着丽贵妃的模样,点头:“民女看清楚了。” 这跟幻想中的完全不一样。丽贵妃眉头紧蹙,愠怒道:“莫非你对本宫毫无印象了?” 沈绾笛故作思索状:“回娘娘的话,其实也不是……只是民女不敢说。” 丽贵妃说:“没关系,你敞开了说。” 沈绾笛:“既然丽贵妃让民女敞开了说,那民女便说了,我倒是瞧见有个妇人与您长得相似,只是那妇人是个没甚尊卑教养,爱多管闲事的乡巴佬,与娘娘的千金之躯自然天差地别,她是地上的污泥,娘娘是天上的祥云。” 此话一出,丽贵妃承认也不是,不承认也不是,只能硬着头皮顺着沈绾笛的话往下说:“那种妇人怎么能跟本宫比。” “那是自然,那种乡野村妇跟您比,本就是污贱了您的贵体。” 沈绾笛说得煞有其事,丽贵妃本想借着由头训斥她一顿,都找不到了好的借口,只能转移话题:“听闻前段时间紫霄书院小考你大放异彩。” “民女不过是瞎对了两首诗,算不得什么。”沈绾笛谦虚道。 “那平时可有看什么书?”丽贵妃问。 “兵法,游记都有涉猎。” “兵法和游记?”丽贵妃不满道,“你一个女儿家怎么看这些书,那女戒可有看过?” “女戒?那倒不曾!”沈绾笛说。 其实,别说是看,便是让沈绾笛倒着将《女戒》背出来,她也能一字不错。 上辈子她可没少受丽贵妃的折磨,《女戒》背错了一个字,便用戒尺狠狠的打她的手背,直到打到她的手背流脓流血。 后来她能背下《女戒》之后,丽贵妃又嫌弃她没有达到《女戒》中做儿媳的标准,大热天将她关在满是炭火烘烤的暖房之中,直将她热到中暑虚脱才从里面放出来。 丽贵妃不满,语气甚是严厉,“简直不知所谓,一个姑娘家,怎能连女戒都不看,我听闻你痴恋我儿凌王,若你想嫁与他,女戒必须倒背如流!” 丽贵妃以为将话敞开了说,沈绾笛便会明白自己的意思,乖乖顺着自己所要求的去做。 可谁知沈绾笛却说:“回丽贵妃,民女早已放下了对凌王的感情,绝不会再去叨扰凌王!” 丽贵妃瞪大眸子,“你说什么,你什么身份,竟敢拒婚不成?” 沈绾笛:“要说拒婚,民女也不是第一次拒婚了,想必丽贵妃早已有所耳闻,民女与凌王无缘无分,深知强扭的瓜不甜,便不叨扰凌王了!民女告退。” 沈绾笛说完,行了一个礼,便自行离开了,徒留气得脸色发青的丽贵妃。 丽贵妃气得连赏花节都顾不上了,派自己贴身的太监将褚宵辰叫到了自己的寝殿之内。 丽贵妃扭曲着一张脸对褚宵辰说道:“你不是说那沈绾笛痴恋于你吗,可为何本宫却全然感受不到她对你的爱意?如今本宫已经在你父皇面前露了脸,将此事说了一番,你父皇一向尊重沈家人的意愿,若那沈六不愿意,你叫母妃的脸往哪里搁?” 她在陛下面前夸下海口,别说一个侧妃,便是妾室,通房,那沈六都会上赶着同意。 褚宵辰自信道:“母亲,儿臣的魅力难道你还不清楚吗,那沈六痴恋我多年,估计是因为做侧妃的事情闹别扭,她一个沈家嫡女,自然不愿意做小,但儿臣有办法拿下她。” 丽贵妃点头,十分得意地说道:“母妃倒是多虑了,我儿的魅力自然不用说,要貌有貌,要权有权,那些汴梁贵女见了你怕是连路都走不动了。” 褚宵辰露出自信的笑容:“女人嘛,不都那么回事,只要被要了身子,就算没有名分也会死心塌地跟着你,何况那沈六本就痴恋于本王,想要拿下她,只需勾勾手指头便成。” 这种手段,丽贵妃在宫中见得多了,她心下了然,对褚宵辰道:“我宫中有最烈性的春药,便是贞洁烈女吃上一颗,连最风骚的扬州瘦马都比不上,到时只需本宫在宫宴上动动手脚,何愁她不上钩。” 褚宵辰脸上露出阴毒的笑容,“儿臣在此先谢过母妃。” 丽贵妃眼底划过一丝狠厉:“为了我儿大业,一切都是值得的!” 第28章 狡兔死,走狗烹 从与丽贵妃谈话气起,沈绾笛脸色就一直很难看,直到离开也依旧没有好起来。 许是因为走得太急,她一个没留神,撞到树荫下一个巨大的黑影。 那黑影软绵绵的,像一座肉山似的,沈绾笛定睛一看,竟然是左相家,号称天降祥瑞的龙凤胎女儿朱文怡。 沈绾笛对这朱文怡有些印象,长得肥头大耳,却偏偏最爱美男子,传闻在汴梁内养了好几个小官。 当初左相因为生了这对龙凤胎,在汴梁可是整整摆了五日流水席,现在是要多头疼有多头痛。 沈绾笛之所以对朱文怡印象特别深,全是因为她那长得脑满肠肥的龙凤胎哥哥朱文云。 朱文云仗着家里的权势,在汴梁无恶不作,欺男霸女,臭名昭彰。 上辈子,就因为朱文云设计强娶了沈四,逼得她不得不委身在他这头肥猪身下。婚后他不止家暴沈四,甚至还冤枉她通奸,最终让沈四落得一个浸猪笼的下场。 而身为小姑子的朱文怡也不是什么好货,在沈四生活在朱家那些年,没少找机会折腾她,比之朱文云的行为有过之而无不及。 朱文怡看着眼前撞到自己身上的沈绾笛,伸出肥硕的手猛地将她推出去,“瞎了你的狗眼,竟敢往本小姐身上撞!” 沈绾笛被朱文怡推得一个趔趄,往后倒退了几步! 沈绾笛本就恨朱文怡恨得牙痒痒,对方如此不客气,她也就不讲什么体面了,在这宫宴之上与朱文怡大打出手。 她伸手就抓住了朱文怡的头发用力一扯,那朱文怡疼得杀猪般地叫,嘴里叫骂道:“沈六,你这个婊子货,狗娘养的,快给我松手!” 朱文怡一个左相千金,骂出来的话却不堪入耳,可见没少受身边的小官影响。 沈绾笛用空间掏出银针,对着朱文怡的嘴就扎了过去。 “你这嘴,比你的人更欠收拾!”沈绾笛冷冷道。 朱文怡疼得“哎哟哟”直喊,慌不择路抬脚去踹沈绾笛,可惜了空有一身蛮力,人却笨拙得过分,踹了个空。一个没站稳,以泰山压顶之势朝沈绾笛压过来。 眼看沈绾笛就要被朱文怡压住,身后一只手伸过来,揽住了沈绾笛的腰将她往后一拉,沈绾笛的后背撞上了一个坚硬的胸膛。 她回头一看,眸子便牢牢锁在了那张剑眉星目,面如冠玉的脸上。 她心头一颤,还未开口,对方的手已经松开,与她拉开了一定距离,表情甚是冷漠。 沈绾笛心头一阵失落,屈膝行了一个礼:“民女见过祁王殿下。” 朱文怡摔在地上,仿佛连御花园的地面都跟着颤动了一下,她哎哟哟叫唤,引来好几个宫女太监,齐心协力才将她从地上拉起来。 摔得满脸血的朱文怡正要指着沈绾笛怒骂时,在看到褚昀降时,脸上顿时泛起了花痴,连身上的伤都不顾了。 “臣,臣女见过祁,祁王殿下……”她结结巴巴开口,一双眼睛跟钩子似的直勾勾地往褚昀降身上瞟着。 沈绾笛眉头一蹙,恨不得戳瞎朱文怡那双绿豆大小的贼眼。 她上前一步挡在褚昀降身前,朱文怡向左看,她就往左挡,向右看,她就往右躲。 朱文怡恼怒:“沈六,你这个贱人,你……” 话还没说完,沈绾笛便看向身后的褚昀降,委屈巴巴告状,“祁王殿下,朱小姐脾气不好,还请您移步别处,以免被误伤。” 朱文怡咬牙,满脸横肉气得一抖一抖:“你,沈六……” 褚昀降看了看狼狈的朱文怡,再看看几乎完好无损的沈绾笛,负于身后盘着小叶紫檀念珠的手紧了紧。 看来她连多看自己一眼都觉得厌恶,巴不得自己赶紧走。 褚昀降冷冷说道:“御花园内禁止斗殴,若再有下次必严惩不贷。” 说完,拂袖而去。 沈绾笛和朱文怡同时目送着褚昀降清瘦颀长的背影。 待目送走了褚昀降之后,两人同时瞪了对方一眼,往相反的方向离开。 在无人的角落里,沈绾笛将银针上沾上的朱文怡的血收集进了瓷瓶之内,放进了空间里。 “小六,小六……”沈一的声音从人群中传来,沈绾笛赶紧朝他走过去。 许画扇也跟在沈一身旁。 沈一问:“小六,你刚刚做什么去了,我和画扇可找了你许久。” 许画扇急忙插嘴:“是啊,丽贵妃找你说了些什么,有没有带你去别的什么地方?” 看着许画扇那望眼欲穿的模样,沈绾笛故意说道:“是啊,丽贵妃可带我去了好多有意思的地方呢。” 许画扇脸上划过一丝妒意,又问:“那你可有见到凌王殿下?” 沈绾笛挑眉:“怎么,你很希望见到凌王殿下?” “我……”许画扇被沈绾笛问得一愣,急忙解释,“我不是那个意思。” 沈一道:“好了小六,你别逗画扇了,这个节骨眼上,丽贵妃怎么会有心情带着你在皇宫闲逛。” 沈绾笛看着许画扇讽刺地笑了笑:“她笨呗。” 许画扇这才明白过来沈绾笛是拿自己寻开心呢,一时之间气得恨不得撕烂她那张满嘴胡诌的嘴! 沈一道:“好了,时辰快到了,陛下要亲临御花园了,你们随我来做好接驾的准备。” 听到“陛下”二字,沈绾笛皱皱眉:“不是说不拘俗礼吗,怎么又要接驾?” 沈一压低嗓子:“这是御花园,可别乱说话!” “圣上驾到!”尖锐的太监音响起,御花园中一干人等全跪在了道路两侧,迎接圣驾。 穿着明黄龙袍的景明帝微笑着朝众人微微抬手:“众爱卿免礼,今日赏花节,可不拘俗礼。” 人群中的沈绾笛站了起来,隔着人群直勾勾地盯着位于人群中央的景明帝,拳头暗暗攥紧。 就是这个男人,明里器重沈家,暗地里却一直想将沈家置于死地,万劫不复! 沈一蹙眉,用手肘碰了一下沈绾笛的胳膊,小声道:“赶紧低下头,你怎可直视皇上的龙颜?” 沈绾笛没说话,低头讽刺的笑了笑。 沈家人对褚家江山忠心耿耿,一代一代尽职尽责教出稳固江山的朝臣,为褚家江山打下奠定了夯实了基石,换来的却是狡兔死,走狗烹的下场! 第29章 毒蛇的獠牙 众人跟随着景明帝和皇后的步伐,听着花匠的解说,慢慢游历着御花园。 沈绾笛对这些争奇斗艳的花花草草不感兴趣,脑子里一直想着自己接下来该怎么做,才能保全沈家。 自从见到景明帝之后,危机感便一直充斥在她的内心,久久无法消散。那股来自帝王的压迫,让她根本无法忽视。 花匠停下脚步,骄傲地说道:“这盆花是自西域而来,长在荒漠绝壁之中,臣废了好些功夫,才找到养活它的办法,此花名为蛇蓝信。” 沈绾笛一怔,从思绪中回过神来,诧异地看向花匠所介绍的花。 她记得医典之中有介绍过这种花。 蛇蓝信,外表呈深蓝色,美轮美奂,入药可止剧痛,却有强烈的成瘾性。 这种花被医典的编纂者列为剧毒之花。 这御花园里竟然会有剧毒之花? 众人皆折服在了蛇蓝信美丽的外表之下,丝毫没有人意识到,藏在美丽外表下,那副毒蛇的獠牙。 沈绾笛想了想,还是没有把自己知道的消息当众说出来。 若是说了,破坏了这万众瞩目的赏花节不说,那花匠和西域贡献蛇蓝信的使者恐怕也要跟着遭殃。 赏完花之后,宫女们便准备好了宫宴。 众人纷纷落座,沈绾笛和沈一还有许画扇坐在一张小方桌前,桌上摆放着精美的菜肴。 宫女们一一拿着精致的酒壶,一桌桌斟茶倒酒。 沈绾笛观察着周围的人,目光扫到了坐在自己斜对面的褚昀降,而她很快就注意到了另一道落在褚昀降身上的视线。 朱文怡一边啃着油乎乎的猪肘子,一边将目光肆意落在褚昀降身上。 “沈小姐,这是丽贵妃赏赐给您的果酒,请您品尝。”身侧宫女的声音将沈绾笛的思绪拉回。 沈绾笛看着宫女端着的酒水,心里顿时升起了一股不好的预感,这酒不喝肯定不成。 可转念一想,这大庭广众之下,丽贵妃总不能毒死她吧? 就算真做了什么手脚,自己大哥还在身旁,应该出不了什么事。 “民女谢过丽贵妃。”沈绾笛端过酒杯,将里面的果酒一饮而尽。 远处,两条恶毒的视线交汇,同时落在了沈绾笛身上。 一股热浪突然从腹腔内升起,烧得她几乎失去理智。 “不好,中招了!”沈绾笛原本想抓住沈一的手,可却使不上丝毫力气。 什么药,药劲竟然这么大? 那个宫女眼疾手快,叫来几个小太监将几欲昏倒的沈绾笛扶住。 宫女对沈一说:“沈太傅,沈小姐好像有些不胜酒力,我们扶她下去休息休息,到宫宴结束之前,再叫沈小姐回来。” 沈一有些懊恼,一个没注意便让自家小妹喝多了,他这个做大哥的属实失职。 考虑到宫宴上喝多了有些不好看,他便点头道:“行,你们小心点,她娇气得很,别磕着碰着了。” 沈绾笛抬了抬绵软无力的手,喉咙里“救命”二字却怎么都喊不出来。 宫女握住沈绾笛,背对着沈一露出了一个阴冷无比的笑容,说出的话却很温柔:“沈小姐,奴婢这就带您下去小憩一番。” 沈绾笛就这样被拽着离开了宫宴。 她被送到了一间漆黑的房间中,宫女和太监将她放到了冰凉的地板上,离开之前,又不放心的将她的手脚都捆住。 隐约间,她闻到了空气之中夹杂着一股淡淡的檀香,像是寺庙里香灰的味道。 “吱嘎”关上的门再度被打开。 沈绾笛看到一个高大的身影走了进来。 这身影她化成灰都能认出来。 是褚宵辰! 他身上带着一股奇异的熏香,沈绾笛闻到之后,便只觉得头脑发胀,意识模糊,卡在喉咙里的声音溢出,变成了一声声绵软的呻吟。 褚宵辰冷笑:“还真如母后所说,那药溶于水,吃下一颗,便是贞洁烈女也受不了。” 他用穿着长靴的脚挑起沈绾笛的下巴,冷笑道:“沈绾笛,我真该找一面镜子让你好好看看你现在的模样,一条下贱的母狗!” “若是让别人看到你现在的样子,你们紫霄书院的名声就全被你毁了。” “什么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简直是一派胡言!”褚宵辰蹲下身下,掐着沈绾笛的下巴说,“在我们褚家人面前,所有人都是蝼蚁,也应该甘当蝼蚁,而不是时时想着居功自傲!” 他解开了沈绾笛手脚上的绳子,撕开了她的前襟,露出一片雪肤,褚宵辰刚准备吻下去,尖锐的刺痛从后颈传来。 他恼怒地拔出银针,“贱人,你敢用针扎我?” 后颈的血哗啦啦飚出来,沾在了衣服上。 褚宵辰伸出手,对着沈绾笛重重扇一巴掌,将她打飞出去:“臭婊子!若不是你背后的紫霄书院,你以为我愿意碰你,就你这种女人给我舔鞋都不配!” 沈绾笛不顾褚宵辰的辱骂,艰难往前爬去。 身后的褚宵辰不紧不慢跟着,他冷笑道:“你逃啊,我看你能逃到哪里去!” 沈绾笛瞅准时机,在爬到一个巨大的石雕背后时,趁着褚宵辰视线被遮挡,猛地用银针从指缝中扎了进去,还用力往地上一顶,整个银针几乎扎穿了她的手指。 巨大的疼痛,让她的意识短暂地清醒了过来,精神也前所未有地集中。 沈绾笛一头扎进了空间之中。 褚宵辰原以为十拿九稳的事情,可未曾想到,他走到石雕背后,竟然没有看到沈绾笛的身影! 沈绾笛在空间之中拿出了藏在手心的银针,她刚刚其实是用两根银针扎了褚宵辰的后颈。 她趁着黑雾还没有侵袭而来,将血液收集在了瓷瓶之中。 好不容易有个收集褚宵辰血液的机会,她可不能白白错过! 做完一切之后,沈绾笛咬着牙,拔出了指甲缝里的银针。 巨大的疼痛让她发出了一声凄厉的惨叫。 痛! 实在太痛了! 可现在还不是懈怠的时候,空间内不能久待,她必须要想办法脱困! 瓷瓶中存放的许画扇的血液已经用完了,现在只有朱文怡的可以用一下。 虽然突然之间出现在宫宴之中很吓人,可她管不了那么多了。 沈绾笛拔掉装有朱文怡血液的瓶塞,黑雾侵袭而来,吸收了里面的血液。 可入目的画面却并不是宫宴中的场景,看着更像是一张巨大的雕花大床。 而床上躺着的人,除了朱文怡,还有褚昀降! 第30章 凑成一对儿野鸳鸯 眼前这惊世骇俗的一幕,让沈绾笛瞬间连手指钻心的疼痛都忘记了。 褚昀降怎么会跟朱文怡躺在一张床上? 画面中,朱文怡抬起肥厚的手掌摸上了褚昀降的脸颊,绿豆大小的眼睛一笑就陷进了肉缝里,只剩下两道窄窄的长条。 而床上的褚昀降闭着眼睛一动不动,任由朱文怡抚摸他的脸颊。 她一边摸,一边脱着自己的外衣,露出只穿着肚兜的身体,白花花的肥肉随着她的动作,颤抖得如同翻滚的海浪。 不对! 不对!! 沈绾笛意识到,褚昀降这样子根本就不像是清醒的状态。 他被迷晕了? 联想到朱文怡的行为,沈绾笛咬牙,她还真是色胆包天,竟然连迷晕皇室,霸王硬上弓的事情都干得出来出来! 沈绾笛不管三七二十一,用尽全身力气冲出了空间。 “啊!”朱文怡看到莫名出现在大床上的沈绾笛,一张脸惊恐到扭曲。 沈绾笛用银针一刺,朱文怡便动弹不得,头脑也跟着昏昏沉沉。 她又看了看昏睡的褚昀降,拿出银针,取了一些血装进瓷瓶之中。 做完这一切,她勾着朱文怡的脖子,抱着试试看的心态,将她拖入空间之中。 没想到还真成功了。 这空间的作用远比她想象的要大得多,每次尝试都会有新的惊喜。 进入空间之后,沈绾笛打开装有褚宵辰血液的瓷瓶,带着朱文怡重新回到了那个被褚宵辰和丽贵妃设计的黑屋里。 褚宵辰正四处检查沈绾笛踪迹,他就不信了,大门都被锁上了,密不透风的祠堂里,沈绾笛能长翅膀飞了。 正当他弯腰低头往桌子底下看时,一团巨大的黑影突然砸落在他的背上,把他压在了地板上。 顿时,他嘴里喷出了一口鲜血,昏死过去。 沈绾笛正准备把朱文怡扒拉开,将褚宵辰的衣服解开,营造出淫乱的假象。 光是想想褚宵辰看到朱文怡时的表情,她就忍不住一阵快意。 今日便叫他尝尝,终日打猎,却被雁啄了眼的苦! 然而还没等她有所动作,门外突然照进来一片火光,影影绰绰映出几道人影。 借着火光,她才看清楚黑屋全貌,高位横木上放着一排排的灵位。 这里竟然是皇家祠堂! 电光火石之间,沈绾笛明白了丽贵妃和褚宵辰的歹计。 宫宴结束之后,褚家人便会带着文武百官来祠堂内祭祖。 届时,他们的“奸情”就被暴露在众目睽睽之下。 外面传来太监尖细的声音,“陛下,祠堂的门被人从里面关上了!” “什么人,竟敢在皇家祠堂放肆,给朕把门破开!” 听到外面传来的声音,沈绾笛看了一眼朱文怡和褚宵辰,冷笑道:“既然如此,那我今天就赐你们一桩好姻缘吧!” 说完转身进入空间之中。 祠堂的门宫中的禁卫军破开,一群人气势汹汹闯了进来,便看到地上交叠躺着两个人,那衣不蔽体的模样,让众人都倒吸了一口凉气。 丽贵妃冲到前面,伸出涂着蔻丹的食指,指着地上只穿着肚兜压在褚宵辰身上的朱文怡骂道:“哪里来的小贱人,竟……” 话才说到一半,她就觉得有些不对劲。 体型不对! 就这块头,少说也有一两百斤了,怎么可能会是沈绾笛?! 看到被压在朱文怡身下,脸都快憋紫了的褚宵辰,丽贵妃心疼得直叫唤:“来人啊,快把,快把这头,快把这个女人搬开,本宫的皇儿要被她压得喘不上气了!” 眼看着禁卫军就要粗暴地将朱文怡拖开。 此时,站在官员中的左相冲了出来,老泪纵横道:“那是我的怡儿啊!” 他赶紧脱下了自己身上的外衫披在了朱文怡赤裸的背上,然后叫人小心翼翼将朱文怡从褚宵辰身上搬了下来。 丽贵妃气得咬牙,明明被下药的是沈绾笛啊,为什么出现在祠堂的会是朱文怡那头肥猪? 她抱住褚宵辰,指着左相面前的朱文怡怒骂:“这个贱人,竟然迷晕我儿子将他带到祠堂来行苟且之事!” 左相心里“咯噔”一下,一时很没有底。 难道她这色胚女儿真的干出如此大逆不道的事情? 之前她养小官,迷晕新科状元非礼的事情都叫他使了银子压下来,虽然有些风言风语流出去,可只要他们朱家咬死不承认,谁敢在明面上嚼舌根? 这次可不一样了,这是在皇家祠堂里,众目睽睽之下当众捉奸哪! 难怪之前她非吵着闹着要来赏花节,也不知她从哪里听到的消息,说沈家的沈六都能进宫,连那个外室养的表小姐都跟着鸡犬升天参加了这次赏花节,她一个堂堂左相千金凭什么不能去。 左相托了好些关系才弄到这次请柬,没想到这色胚女儿打的竟是迷奸皇室的龌龊心思! 左相脑子转的飞快,抱着朱文怡开始放声大哭,演起戏来:“女儿啊,我可怜的女儿,你一个冰清玉洁的姑娘家,又是第一次来皇宫,怎么能找到这皇家祠堂呢?” “左相,你什么意思?”丽贵妃气得额头的青筋直跳。 “老臣,老臣的女儿没了清白,老臣想……” “你想都别想,本宫的皇儿绝不会跟你的女儿有半点关系!” 不说这朱文怡长相难看,便是那在汴梁恶臭的名声,谁娶了她,还不被满京都的人当成笑柄。 皇儿一直是她的骄傲,她绝不会允许这样的污点出现在他的人生之中。 “那今日,老臣只有在此撞柱而死了!”左相正准备发力朝一根大柱子撞过去时,脸色发青一直沉默的景明帝发话了。 “这两人在祖宗祠堂做出这种苟且之事,不完婚难倒要被人看笑话吗?”景明帝气得狠狠甩了一下衣袖,“来人,将这两人带走,找个黄道吉日成婚!没成亲之前,都给我好好关禁闭反省!” 丽贵妃脸色惨白:“不,陛下,老四可是您最疼爱的孩子,您不能这样啊,陛下!” 她跪爬过去,抱住景明帝的一只腿,哭得撕心裂肺。 她一声声呐喊却换不来景明帝丝毫怜惜。 “这件事,你这个做母妃的也有责任,从今日起,你禁足一年,给我好好反省自己的失责!”景明帝说完,抬脚甩开她,冷声道,“摆驾回宫,赏花节到此结束!” 第31章 吻上去,呼吸乱了 沈绾笛利用空间中的黑雾,重新来到了褚昀降身边。 此时的沈绾笛体内的药效被手指的剧痛一搅合,已经退得差不多了,毕竟十指连心,那股钻心的疼痛,时时刻刻都在刺激着沈绾笛。 可看着躺在床上的褚昀降,沈绾笛终究还是动了不该动的念头。 脑中关于上辈子的回忆越来越强,越来越清晰。 跪在蒲团之上,病入膏肓的褚昀降虔诚为她诵经,而她则漂浮在褚昀降左右,时而虚空盘膝而坐,时而无聊伸伸懒腰。 那时的褚昀降已看不出昔日的美貌了,整个人消瘦得像是一副骷髅架子盖着一层皮。 重来一世,褚昀降虽然拥有了盛世美颜,眼底却少了对她的缱绻深情,这让沈绾笛时常恍惚,上辈子的事情,是不是只是她的黄粱一梦。 理智告诉她应该停下来,可对褚昀降的感情却犹如滔天烈火熊熊燃烧。 她根本压制不住,也不想压制。 沈绾笛俯身吻上了褚昀降那略带温度的薄唇。 就这一次吧,放纵一次,以后她绝不纠缠。 那段隔着阴阳的感情,永远不必宣之于口。 沈绾笛没在这清浅的一吻上多做停留,只嘴唇轻轻触碰一下便分开了。 她没有注意到的是,躺在床上的褚昀降手指微微颤动了一下。 沈绾笛将目光转到了别处,打量着四周的布景。 这房间内陈设都很破旧,唯独这张床上的褥子是新铺上去的。 按照上辈子的回忆,如果她记得没错的话,这里是冷宫。 朱文怡哪里来那么大的本事在宫宴上迷晕了褚昀降,又将他带到冷宫之中? 要知道冷宫离御花园的距离甚远,若是没有人帮忙,朱文怡是绝无可能带着昏迷的褚昀降来到这里的。 而且朱文怡在此之前,没有进过宫,怎么可能会这么精准无误地找到冷宫的路,甚至还准备这崭新的被褥? 到底是谁在帮她? 沈绾笛怕待会儿会像之前的皇家祠堂那样,再来一批捉奸的人,那她和褚昀降便是浑身上下都是嘴也说不清了。 她看着躺在床榻上仍昏迷不醒的褚昀降,犹豫片刻,最终还是下了狠手,银针往他指尖狠狠刺去,褚昀降闷哼一声,待睁眼之际,沈绾笛已从冷宫破窗那儿溜走。 她倒不是不想进入空间,只是那空间实在太损耗精神了,她再进去,恐怕要头昏脑涨,耳鸣晕倒了。 反正依照上辈子的记忆,找到出冷宫的路不难。 褚昀降躺在床上,目光平静地看着沈绾笛跳窗而走。 他其实早就醒了,在朱文怡那只肥腻的手摸上他脸颊的那一刻,内力便将药劲冲散了不少。 虽功力不能恢复平时那般,但至少也有了一两成,只待找准机会将那朱文怡千刀万剐! 他还未动手,沈绾笛却仿佛从天而降一般将朱文怡带走了。 沈绾笛再次出现,便只剩下了她一人。 其实若是沈绾笛再观察仔细一些,便能发现其中蹊跷,在她吻上褚昀降之时,他的呼吸乱了。 褚昀降从床上坐了起来,将手指弯曲放于嘴边,一记响亮的哨子音响起,不多时,一只海东青在半空中盘旋。 海东青离开没多久,一道黑影便飞身进了冷宫之中。 影卫跪在地上,担忧地对褚昀降说道:“爷,再派个影卫接替南风的位置贴身保护您吧?” 南风自那日被打了五十杀威棒,屁股和腿上的伤一直没有好利索,勉强只能下床行走。 褚昀降冷淡道:“本王自有分寸,你去跟着沈六,记住了有一无二,你们知晓本王的脾气,这回把人盯瓷实了,若走了南风的老路,本王绝不会再留情面,提头来见!” 影卫着急:“爷,沈姑娘她……” 褚昀降:“怎么,你想教本王做事?” “属下不敢。”影卫低着头,忐忑问道,“只是有一事,属下尚不明白,爷,您是如何,如何被掳……” 影卫一时混乱,不知如何表达。 褚昀降大概知道这是出自谁的手笔,除了他,旁人没那么大的本事。 这汴梁城中,风起云涌,嫡子不出世,日后必将大乱,只待最后看谁鹬蚌相争渔翁得利。 褚昀降冷冷道:“此事你不必管,只需要好好跟着沈姑娘,切记,别让她发现你的行踪。” “属下明白。” 在此之前,褚昀降或许只是出于保护沈绾笛的意愿,可从今日沈绾笛那诡异的能力来看,他不得不多留一个心眼。 原来上回南风所说属实,只是沈绾笛并不是用轻功摆脱他,而是一种特殊能力。 他从前在边境抗敌匈奴铁骑,与众将士打成一片,听过各种各样古怪的事情。 有专门炼尸作为兵器的赶尸人,也有以蛊虫驱之的苗疆蛊人,可他从未听说一种能瞬间移动的功法。 沈绾笛究竟从何处得到此等功法,教她的人又是不是别有用心,这一切都有待考证。 待影卫离开之后,褚昀降兀自坐在床沿边上,修长的手指摸上了自己的唇角,冷淡的眸光里多了一抹温色。 —— 沈绾笛匆匆回到御花园,见沈一正焦急地四处张望寻找,而许画扇则如同痴儿一般站在原地。 如今御花园里场面十分混乱,宫女和太监们都忙着收拾残局,时不时互相撞在一起,便是连沈一这太傅也无暇顾及了。 沈绾笛快速小跑过去,挽住沈一的胳膊:“大哥!” “小六,你去哪里了,可让大哥好找。” “我也不知,一觉睡醒身旁一个人都没有,也没人给我掌个灯,房间里乌漆嘛黑的,我怕黑的嘛,就一个人瞎跑出来了,寻了好久才找到御花园。” 沈一暗恨:“那些个惫懒的奴才,真是可恨!” 沈绾笛佯装不知,“大哥,这是怎么回事,赏花节已经结束了吗?” 沈一摇头,焦急道:“快别问了,你们随我出宫回家。” 三人出宫后,便坐上了沈家的马车,沈一吩咐车夫快点将马车驶回沈家,路上一刻都不敢耽误。 今日的汴梁城中百姓都纷纷猜测起宫中到底发生了何等大事,从宫门驶出来的马车一路狂奔,如同身后有恶鬼撵来一般。 第32章 抓内应 马车一路飞驰,很快就停在了沈府门前。 今日中秋,家里的人都到得很齐,连平日里酷爱四处玩耍沈家老五也回来家。 一家人正吃着果子赏月谈心,便听到门口处传来几人的脚步声。 沈母疑惑:“今日赏花节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 以往每年的赏花节可都还要观赏完烟火盛宴才会结束,怎么今年没放烟花就回来了? 沈一欲言又止,毕竟是皇家辛秘之事,他不好往外传。 不过就算他不说,今日宫内发生的事情,估计也会传遍整个汴梁。 沈一说:“娘,你明日或许就知道了,今晚大家都别赏月了,早点休息吧。” 许画扇失魂落魄,像被抽干了精魂似的,最先告辞回房休息去了。 沈家虽然好奇,却也没有一个多嘴问的,从沈一凝重的表情便能看出来,宫中发生的事情不小。 原本热热闹闹的一家人也早早都散了。 沈绾笛正要回房时,一道黑影跃过眼前,定在她面前。 是沈家老五。 沈五勾住沈绾笛的脖子问:“宫里发生了什么事,怎么大哥这么一副讳莫如深的样子?” “五哥,你什么时候也这么关心皇室的事了?”沈绾笛问。 沈五不屑:“谁关心皇室啊,我是关心咱家,皇室要出什么幺蛾子,这住在京都可不就是最先遭殃的。” 沈绾笛点头:“那也是,不过这次宫里出的事应该牵扯不到咱家,仔细算起来还算喜事。” “喜事?”沈五狐疑,“大哥那表情,可不是像是说喜事的样子。” “真是喜事,陛下要收新媳了,你说算不算喜事?”沈绾笛脸上露出幸灾乐祸的表情。 “是谁?”沈五问。 “凌王和左相之女缔结姻亲。” “凌王!”沈五诧异地看着沈绾笛,“小六,你,没事吧?” “我能有什么事。”沈绾笛说着,眸光看向许画扇闺房的方向,嘴角噙着冷意,“有事的另有其人。” 沈五见她一副全然不在乎的样子,觉得不可思议,当初他六妹痴恋凌王的事情,可是闹得整个汴梁城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了,这会儿说不在乎就不在乎了? 不在乎也好,他最烦皇室那些做派,姓褚的他是一个也看不上,最好都别来沾边。 “啧,你要真放下了那挺好的,皇室那些人一个个自命不凡的,我看着就烦。”沈五不屑道。 “五哥,这可是在京都,有些话可不能乱说,当心隔墙有耳。”沈绾笛道。 “隔墙有耳那是对别人,要是我旁边有个偷听的贼人,我第一时间削了他的耳朵当下酒菜。”沈五停顿了一下,忽然道,“对了,你刚刚说的那个什么左相之女那是谁啊?” “老朱家啊,你忘记了,他们家还有个肥头大耳的儿子老觊觎四姐,还被你套麻袋里削了一顿,不记得了?”沈绾笛说。 沈五原本还算平静的脸,突然像是被雷劈中了似的,惊恐到扭曲,“你,你,你不会说跟褚宵辰成亲的是,是朱文怡那个胖女人吧?” “就是她啊,不然还有谁能是左相之女啊?”沈绾笛说。 沈五:“这,褚宵辰他是不是得了什么癔症啊?” 沈绾笛嗤笑:“谁知道呢,可能各花入各眼吧。” 沈五打了个寒战:“品味挺特殊的,我只能说尊重他的选择吧。” 沈绾笛笑笑,“五哥,不早了,我先回房休息了。” 沈五点头,刚要离开,他脸色突然变得凝重,“不好,还真有偷听的贼人!” 沈五这么一说,沈绾笛也察觉到了不对。 他飞身一跃,踏上屋顶,很快便消失在了月色之中。 沈绾笛看着沈五消失的方向,本来想追过去的,可她想起自己不会轻功。 她突然想到一件事,自己若是收集会轻功的人的血液,那她利用空间瞬间移动过去,那不是跟会轻功是一个道理吗? 她寻思着等下次有机会取一点沈五的血来验证一下。 沈绾笛疑惑,究竟是谁会在大晚上来沈府偷听墙角呢? 她有心想去帮沈五,可奈何自己这三脚猫的功夫,别说帮忙了,连追上他们都很困难。 沈绾笛回了房间之后,便一直叫灵鹿注意沈五房间的动向,待沈五回房间之后便第一时间告诉她。 她得确认沈五是不是安全。 好在没过多久,沈五便回来了,身上也没有负伤。 灵鹿把沈五请到了沈绾笛闺房中。 沈五气得怒骂:“那贼人轻功了得,让他给溜了,可恨!” 沈绾笛想到那日跟踪自己,被她用空间甩掉的人。 那天那个人,和今天那个人会不会是同一人? 难道他就是一直被褚宵辰安排潜伏在沈家的人? 沈绾笛见沈五那骂骂咧咧的模样,便说:“五哥,别生气了,人没受伤就好了。” 沈五瞧着沈绾笛,仿佛不认识她似的,“小六,你变了啊,要换做以前的你早跟我叉腰一起骂了,现在这是怎么回事?真像二哥说的那样,你长大了,懂事了?” 沈绾笛心头一颤,她在家里其他几个哥哥面前可以伪装成天真活泼的样子,可唯独在五哥面前伪装不下去。 两人性情实在太像了,是不是装的对方一眼便能看出来,所以沈绾笛也不打算在沈五面前掩盖真实的性情。 “五哥,人嘛,总会有长大的一天,不能永远像小时候那样无忧无虑了。”沈绾笛说。 沈五说:“小六,我真不敢信这话是从你嘴里说出来的。” 沈绾笛叹息,若是没有经历上辈子的事情,她大概永远都是那个混不吝的沈家老六。 “五哥,今日那贼人,你有何头绪吗?”沈绾笛不得已只能先转移话题。 沈五道:“倒是没甚头绪,我跟他根本没交上手,不过看他使的轻功,不像是江湖中人,倒像是官家的路子。” “官家!”沈绾笛有些兴奋。 难道真被她猜对了,偷听的贼人真是褚宵辰安排在府上的内应? 既然这人已经露出了马脚,那抓住他便指日可待了。 第33章 遇刺 沈五倒是很困惑,若这人真是官家的人,那为什么会来沈府监视呢? 他将自己的疑虑说了出来,沈绾笛见话已经说到这份上了,便尝试性地问了句:“五哥,那你觉得官家中人谁会想灭了沈家?” “灭了沈家?”沈五嗤笑,“我们沈家就一个开书院的,能得罪什么人?” “可你想想,紫霄书院培养出来的状元郎有多少,如今有多少朝廷命官是跟紫霄书院有关系的,紫霄书院若哪一天,出了一篇征讨天下的檄文,你觉得会引起多少文人墨客争相追逐?” 毕竟是在世家大族长大的,从小便受到了这方面的熏陶,沈五哪怕对入朝为官不感兴趣,可也一下明白了沈绾笛话中的意思。 沈五脸上浮现出一丝忧虑:“不能吧,我们沈家历代兢兢业业教书,跟皇室关系紧密相连,没道理官家要突然对付沈家啊。” “树大招风,如今紫霄书院风头太盛,你自己想想便知道个中厉害,哪怕现在紫霄书院随便捏造一个子虚乌有的事情,经过那些文人墨客的宣传,也很快会变成事实,这就好像一把刀,随时悬在皇城之上,哪怕紫霄书院生了一点叛乱之心,京都汴梁随时都会乱套!” 沈五沉默良久才开口:“这……现在也仅仅只是猜测,或许事情没那么严重。” 沈绾笛叹息:“五哥,这件事我现在只跟你说了,却没跟入朝为官的大哥和三哥说,也没有跟教书育人的二哥说,四姐一个闺阁中的小姐,我自是没有对她说起过这件事。” “为什么?”沈五问。 “那是因为五哥你从来都不喜欢朝廷中那些复杂的关系,也不喜世家大族的做派,不认同古人云,礼者,贵贱有等,长幼有差,贫富轻重皆有称者也,你觉得人就该忠于自己,逍遥于天地之间,明明一个世家公子,却活得如逍遥散人一般,五哥,我一直觉得你是有大智慧的。” 沈五被沈绾笛说得脑袋嗡嗡的,“等等,你先让我想想……不对啊,这些事,你怎么知道的?” 沈绾笛一愣,半晌才结结巴巴说道:“因为,因为我跟你也一样啊,我看不惯皇室那些做派啊,所以才没有被官家那些手段蒙骗。” 沈五想了想说:“小六,你说的这些,倒也有一定道理,但,目前只是你的猜测罢了。” 沈绾笛确实拿不出证据,因为等她能拿出证据的时候,一切都晚了。 她原本想,这条孤独的路上,能多五哥这样一个得力的帮手,很多事情都能事半功倍,可她拿不出证据来证明自己所说的话。 沈绾笛失落地看着眼前的沈五,“五哥,不管你信不信我,我只希望当危险来临时,你能带着所有人撤离京都,到安全的地方,永远,永远别再回来!” 沈五是最有可能带着所有人离开撤离到安全地方的人。 他闯荡江湖多年,结合了不少江湖中人,其中不乏名门大派。 她不希望上辈子那惨烈的一幕,再度发生。 沈五看着沈绾笛泛红的眸光,心头跟着颤动抽痛起来,他问沈绾笛:“你告诉五哥,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沈绾笛摇头,“没有。” 沈五拍拍沈绾笛的肩膀,“小六,不管发生什么事都不要一个人扛着,你说的事情五哥会去调查,如果是真的,你相信五哥,一定会保护好整个沈家,别害怕。” 这一刻,眼里的泪水便再也忍不住,如同决堤一般涌了出来。 她抱住沈五哭了很久很久,沈五问她怎么了,她也只是摇头不语。 没人能懂她此刻的感受。 好像一直悬在半空中的身体,突然有了一个落脚地能让她歇息片刻,她所有的疲惫,在脚落地的瞬间,全部得到了释放。 —— 褚昀降负手站在窗前,手心里握着一串品相极佳的小叶紫檀念珠。 一轮圆月高高挂在空中,透着雕刻着浮雕的木窗,宛如一幅画。 影卫单膝跪地,“爷,人是到沈府跟丢的,今日中秋沈家老五回来了,属下无能,被他发现了行踪。” 褚昀降看着窗外的月亮,寒声道:“沈家老五常年混迹在江湖中各大门派,被他发现也情有可原。” 影卫却觉得无比羞愧,“爷,属下办事不力,还请您责罚。” 褚昀降却什么都没说,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忽然,他取过挂在兵架上的长剑,拔出剑鞘,寒光乍现间,影卫以为褚昀降是要劈了自己,他没有丝毫犹豫,慷慨赴死。 然而,影卫却眼睁睁看着褚昀降将那柄带着寒光的长剑往自己胸口处狠狠划了一下,鲜血顿时染红了前襟。 影卫诧异地看着褚昀降,“爷,您这是?” “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抓刺客!”影卫愣怔片刻之后立即应答,“是,爷!” 褚昀降将那染血的长剑往地上一掷,声音冰冷地问道:“知道刺客往哪个方向逃了吗?” 影卫思索片刻,“回爷的话,刺客约莫是消失在了沈府附近,属下这就带人前去缉拿。” 褚昀降满意点头,“去吧。” “是。” 待影卫走后,福禄抹着眼泪儿跑进来,“哎哟,来人啊,快来人,叫御医,咱们王家受伤了!” 褚昀降却阻止了他,“不必惊动宫中御医,喊府中的下人随便包扎一下便可,记住,用最次等的金疮药。” 福禄半晌没反应过来,“爷,这……” 褚昀降怒目而视,眼神冰寒,“还不去办。” “是,奴才这就去办。”福禄几乎是连滚带爬跑了出去。 —— 沈绾笛睡到半夜时,便见院中忽然灯火通明,隐约能听到谈话声。 她叫醒睡在软榻上的灵鹿,“灵鹿,家中可是发生了什么事?” 灵鹿揉揉惺忪的睡眼道:“小姐,您先睡,奴婢这就去瞧瞧。” 沈绾笛哪里还睡得着,她把被子一掀,便从床上坐了起来。 “我还是亲自去看看吧。” 沈绾笛草草换好衣服和灵鹿一起来到院中,便看到一队举着火把的护卫队正抱拳对沈父说道:“叨扰了沈院长,祁王遇刺,我带着护卫队循着刺客追踪到了此处,多有叨扰还请见谅。” “哪里的话,祁王遇刺是大事,我们理应配合。”沈府说道。 沈绾笛听闻,脚下一软差点摔倒,还好被身旁的灵鹿扶住了。 她顶着一张血色尽失的脸,喃喃自语:“褚昀降竟遇刺了,也不知道情况危险不危险。” 第34章 为何只亲一回,莫非喜欢都是假的 灵鹿扶住沈绾笛,担忧地看着她,“小姐,你怎么了,别吓灵鹿啊?” 沈绾笛稳住身体,摇摇头道:“我没事,快扶我回房。” “可是府中有刺客,这个时候单独待在房间恐怕不安全。”灵鹿说。 沈绾笛看着兵荒马乱,四处搜寻刺客的祁王护卫和沈府家丁说道:“刺客此刻不一定还在沈府中,可能只是一个幌子罢了,人早就逃之夭夭了,能从高手如云的祁王府跑出来,可见那人本事了得,不会一直等在沈府中让人瓮中捉鳖的。” “可是……”灵鹿还是担心。 沈绾笛担心褚昀降的安危,打断了灵鹿的话,“好了,别可是了,快扶我进屋吧。” 灵鹿不得不照办。 两人进屋之后,沈绾笛便寻了个借口将灵鹿打发走了。 待灵鹿一走,她便带着治病用的东西进入了空间之中。 打开装有褚昀降血液的瓷瓶,黑雾袭来,吸收血液,褚昀降房中的画面很快出现在了沈绾笛眼中。 此时褚昀降正躺在床上,白色里衣被胸膛渗透出来的血迹染红了一点。 沈绾笛看得直皱眉头,这王府的人请的什么大夫,竟然连包扎这种小事都做不好。 她从空间里拿了事先准备好的迷药和金疮药来到褚昀降的房间。 她小心翼翼凑近了褚昀降,然后将沾了迷药的小香炉凑到了褚昀降鼻子下,几息过后,才彻底放下心来。 沈绾笛借着微弱的烛光,解开了褚昀降的里衣,露出了缠着绷带的精壮胸膛。 看着缠得歪歪扭扭的绷带,沈绾笛有些生气,这祁王府那些下人到底是如何办事的,祁王遇刺这么大的事情,怎么连找个治外伤的大夫都找不好。 她一边解着绷带一边在心里埋怨。 绷带全部解开,一股劣质金疮药的味道扑鼻而来。 她是大夫,鼻子一闻便知道金疮药的成份,瞬间火气更大了。 这祁王府的奴才是打算造反了不成,竟然让主子爷用这种劣质金疮药! 沈绾笛掏出干净的手帕,小心翼翼擦着伤口上残余的药粉,又将自己带来的金疮药给洒了上去。 这金疮药是沈绾笛亲自配的,疗效极好,可就是敷上去极疼,跟把皮肉放在火中炙烤一样。 不过好在沈绾笛下的迷香药劲儿足,昏迷的褚昀降体会不到刺客的感受。 沈绾笛埋头处理着褚昀降胸前的伤口,完全没有注意到此时他额头爆出汗水,和悄悄捏紧,透着青筋的拳头。 沈绾笛总算是将绷带缠好了,她摸了摸额头的汗水,最后看了一眼褚昀降,然后从空间回去了。 待沈绾笛走后,褚昀降猛地吸了一口气,从床上坐了起来,因为动作太大,碰倒了摆在床边的茶台。 “哗啦啦”瓷器碎裂声传来,福禄躬着背小跑着跪在了褚昀降脚边。 “爷,发生了何事?”福禄吓得声音都在颤抖。 “无事……嘶……”褚昀降现在连说句话都感觉疼得直抽凉气。 福禄吓得脸都绿了,“爷,我这就给您去宫中请御医。” “不用,你退下吧。”褚昀降挥了挥手,福禄虽然担忧,却也只能听话退了出去。 待福禄走后,褚昀降看着空荡荡的前方,那是刚刚沈绾笛消失的地方。 他赌对了,沈绾笛果然利用特殊的功法来到他房间里为他疗伤,在沈绾笛来之前,他已做足了准备,所以才没被对方的迷香放倒。 可惜,他还是没有发现沈绾笛的能力究竟是怎么用的,不清楚用法也不知道来历,他没有办法确定这个东西是不是会对他造成危险。 褚昀降沉思了几秒,忽地抬眸看向了天边那轮圆月。 不知想到些什么,他将手指抬到唇边,耳畔悄悄爬起一抹红晕。 他有些想不明白,刚刚他也“昏倒”了,为何沈绾笛却不像之前在宫中那般? 难道,她所谓的喜欢,根本就只是说说而已,之前那么喜欢褚宵辰,可对方如今要与朱文怡成亲,也未曾见她有多伤心。 她对自己,不过也只是片刻温情罢了,自己怎么会当了真。 褚昀降自嘲地一笑,眼神随即冷了下来。 —— 今夜注定是个不眠之夜。 这一晚上发生的事情实在太多,沈绾笛一个晚上都没睡着。 第二天沈家一大家子用早膳时,沈母见她面色发青便问:“小六啊,你要不舒服就回房间休息,今日不用去女院上课了。” 沈绾笛诧异,又看向严厉的沈二。 沈二点头道:“是啊,你要不舒服便请假吧,毕竟你们上学也不用考取功名,没必要那么用功。” 沈绾笛更惊讶了,以往这些话沈二是绝对不会说出口的,他可是出了名的严厉,从不搞什么男女有别,对谁都是一视同仁。 “二哥,何故这么说?”沈绾笛问。 沈母讪笑,“我们都听说了,凌王和朱家嫡女即将完婚的消息,怕你又像之前一样想不开。” 沈绾笛恍然,难怪大家都一副小心翼翼的模样,敢情是怕戳到她的伤心处。 这门亲事可是她一手促成的,她开心得都快一蹦三尺高了。 沈绾笛露出一脸灿烂的笑容,“大家都放心好了,我可不用请什么假,我好着呢,我早说过了,已经放下对凌王的情感了,还请大家相信我,若是他请我吃席,我还要亲自当他们面,祝他们百年好合,瓜瓞绵绵呢。” 沈母说:“你真这么想?” 沈绾笛用力点点头,“那当然了。” 她说完,扫视了围着餐桌的一众人问道:“许画扇呢?” 沈二道:“她今日有些不舒服,已经找我告假了。” 沈绾笛讽刺地笑了笑。 许画扇为什么病她一清二楚。 褚宵辰跟朱文怡成亲,还是皇上赐婚,恐怕多想想都得怄死。 她求而不得的人,最后却要跟一个两百斤重,还放荡不堪,臭名昭著的的女人躺在一张床上,她如何能不气病? 沈绾笛没再想这件事,反正事已至此,许画扇如今该憎恶的人也不是她了,若是她和朱文怡能狗咬狗一嘴毛,她更欢喜了。 第35章 狸奴戏鼠 吃完饭,沈家人习惯地坐在一起聊了会儿天,他们谈论起了昨晚消失在沈府的刺客。 沈绾笛没插嘴,留心听着。 抓刺客时,沈府这边出力最多的就是会武功的沈五。 沈五忿忿不平表示:“别说刺客了,连只野猫都没见着,也不知那祁王府是不是瞎说一通,你说那么大个王府,护卫和暗哨那么多,那刺可是会飞天遁地吗,竟然能闯进去刺杀祁王后还能全身而退?!” 沈五这边刚一反驳,一直默默听着的沈绾笛急忙开口解释,“不是的,祁王殿下是真的遇刺了。” 沈家众人都将目光投向了沈绾笛,沈五开口问道:“你怎么知道?” “我猜得,若不是真的,那些护卫也不会大晚上的没事找事。”沈绾笛讪讪解释。 沈一点头帮腔,“小六说得没错,除非是大事,否则护卫一般不会出府。” 其他人纷纷赞同了沈绾笛的说法,沈五却怎么都无法苟同,他以一个江湖中人的直觉猜想,总感觉这次祁王遇刺的事情没那么简单。 可家里面的人没人信他的,他也只能无奈作罢。 用过早膳之后,沈绾笛便去了书院上课。 自打上回小考之后,书院的夫子们一个个都盯她盯得格外紧,时不时还要出题考考她,沈绾笛一一轻松应答,夫子们这才相信,沈绾笛这个书院内赫赫有名的草包是真的变了。 上完课,沈绾笛正准备离开,换上男装去筹办医馆开业的事情,就被一脸不耐烦的王嫣然拦住了。 对方用通知她的语气说:“我表哥在后山那边的马车里等你。” 沈绾笛冷笑一声,用同样不屑的语气对她说:“滚开,别挡路。” 说着就要大步离开,却被王嫣然拉住胳膊,“你到底听到没,我说我表哥在后山那边等你。” “听到了,所以呢?”沈绾笛冷漠地看向她。 王嫣然被沈绾笛的话问得噎住了,好半晌才说道:“你现在马上过去后山那边见他。” “凭什么?”沈绾笛甩开她的手。 王嫣然气得大喊,“我表哥可是凌王,你竟敢如此无礼!” 沈绾笛目光凌厉看向王嫣然,讽刺,“何谓有礼?他一个男人,约我去后山见面,这就是凌王殿下的礼吗?” 王嫣然结结巴巴反驳,“你从前痴恋我表哥的时候,可不是这般,别把自己说得那么清高。” 沈绾笛:“我从前以为凌王殿下是谦谦君子,现在知道他竟然在赏花节跟朱家小姐干出这种事,我可不敢再说我痴恋凌王殿下了,我一个清清白白的女儿家还想保全自己的名节呢,不然别人还以为我近朱者赤近墨者黑。” 王嫣然气得跳脚,“你这话什么意思,你是说我表哥是个放浪形骸的纨绔公子哥是不是?” 沈绾笛故意捂住嘴笑了笑,“呀,我可没这么说哦,这都是你说的哦。” 她说完转身离开,徒留王嫣然在原地气得如同发了癫病一般乱吼乱叫。 沈绾笛刚走出书院没多久,便被一道愤怒的男声叫住,“沈六,你给本王站住!” 沈绾笛抬眸看过去,便见褚宵辰怒气冲冲看着自己,额上青筋暴起,显然气得不轻。 联想到后山到书院的距离,沈绾笛很快意识到,刚刚褚宵辰并没有在后山等她,而是藏在了书院某处,甚至还偷听到了她跟王嫣然所有对话。 沈绾笛冷漠地看着他,“怎么,有事吗?” 褚宵辰咬牙,走上前来,“跟本王走!” 沈绾笛后退一步,一脸警惕地看着他:“不可能!” 褚宵辰咬牙看着她,“本王不对你做什么,本王只想知道那晚你究竟是如何偷梁换柱,把朱文怡换过来的。” 提起朱文怡,褚宵辰的后牙槽都快咬碎了。 他做梦都没想到,自己会跟朱文怡那不知廉耻,肥胖如猪的女人成亲,甚至还是生旨赐婚,简直是奇耻大辱! 沈绾笛假装茫然:“你说什么,我根本听不懂。” “沈绾笛!”褚宵辰看着如今油盐不进的沈绾笛,气得脸色铁青,“那晚的事情你很清楚是怎么回事,本王现在只要一个答案。” “民女是真的听不懂凌王殿下在说什么,民女还有事,就先走了。”沈绾笛说完,就想转身离开。 褚宵辰咬牙看着她,“沈绾笛,你以为你不说,本王就拿你没办法了吗?” 沈绾笛脚步一顿,回头看向褚宵辰福了福身,“哦,对了,还未提前祝凌王殿下和朱姑娘新婚快乐,百年好合,举案齐眉,瓜瓞绵绵,儿孙满堂……” 沈绾笛每说一个字,褚宵辰的脸色就难看一分。 褚宵辰拳头紧捏,青筋凸起,眼神恶毒地看着沈绾笛离开的方向。 “沈绾笛,本王发誓,他日本王得道一定要让你尝尝为奴为娼的滋味,沈家人株连九族,尸体全都拖出去喂野狗!” —— 沈绾笛坐进灵鹿驾的马车车厢之后,忍不住酣畅淋漓地大笑起来。 看着褚宵辰吃瘪的样子,沈绾笛只觉得周身通体舒畅。 灵鹿问沈绾笛:“小姐,何时如此开心,说出来也让灵鹿开心开心。” 沈绾笛说:“你知道狸奴吃鼠前,总要狠狠戏耍一番吗?” 灵鹿:“听府里的老人说起过,倒是不曾亲眼见过。” 沈绾笛说:“狸奴戏鼠,总会将鼠撕咬得浑身是伤,却偏偏又不咬死它,只待慢慢的,一点点让鼠在绝境痛的死去,从前的我是鼠,如今做了一回狸奴,才知道这个中滋味有好多,难怪,从前我当鼠时,那些做狸奴的总会反反复复将我开膛破肚来折磨,却又留我一命苟延残喘。” 灵鹿疑惑,“小姐,什么狸奴什么鼠的,灵鹿听不懂,真有人折磨小姐吗,那人是谁,灵鹿就是拼了性命也会保护小姐的。” 沈绾笛淡淡地笑着:“真是个傻丫头,我只是打个比方罢了。” 也是,若她不傻,早在沈府落难时就跑了,又怎会为了护主搭上自己一条命呢? “小姐,咱医馆开业的话,叫什么名好啊?”灵鹿突然说道。 沈绾笛掷地有声说了三个字:“凤涅堂!” 取自凤凰涅槃重生之意。 第36章 跟踪又双叒叕被发现 褚宵辰和朱文怡的婚期很快便定了下来。 中秋节后的九月初一是个宜嫁娶的黄道吉日。 嫁女儿的左相家热热闹闹摆了上百桌宴请宾客,反观娶妻的凌王府却连张喜字都没贴,个中缘由实在耐人寻味。 有传言新婚那日,凌王没有与喜娘洞房,而是去了醉香楼寻觅佳人春风一度。 沈绾笛听着灵鹿绘声绘色说着坊间关于褚宵辰的传言,脸上看不出喜怒。 她早就猜到会是这样的结果,毕竟当初故意凑成这一对怨偶时,便是做了这样的打算。 生活的不幸,严重点会甚至会摧毁一个人的心性。 沈绾笛倒也没指望一个朱文怡就能将褚宵辰摧毁,但是也足够让他焦头烂额了。 这两人的倒霉日子还在后头呢,这才刚刚开始。 沈绾笛看向灵鹿,“备马,去凤涅堂。” 她现在可不能光盯着复仇的事情,毕竟就算真的弄死褚宵辰和许画扇,也不一定能保住沈家上下老小。 在谋害沈家这件事上,褚宵辰顶多只能算是上头那位的一把刀。 若最后真沦落到需要逃亡保命了,钱财也是必不可缺的。 凤涅堂就是她的倚仗之一。 凤涅堂还未开业,但一切都已准备就绪。 沈绾笛因为还有其他事情要做,不能时时在凤涅堂就诊,所以在开业之前,已经找到了一名坐诊大夫。 若是轻症便可找这名坐诊大夫医治,若是重症,沈绾笛便会以申柳的身份亲自坐诊。 沈绾笛看着凤涅堂中的摆设,内心很是激动。 上辈子她想都没想过的事情,这辈子却早早实现了。 若不是她还有守护沈家这个更重要的任务,一辈子不嫁人做个寻医问诊的大夫也不错。 重生之初,她是没有不嫁人的打算的,她以为自己能挽回褚昀降的感情,可现在看来,就算提前知道会发生的事情,有很多事情她也无力改变。 每到深夜她都无数次在脑海中重演重生之初的画面,若是她当时成功阻止了退婚书送入祁王府,那将会是怎样的光景。 她是不是会嫁给褚昀降,婚后会不会与他琴瑟和鸣,恩爱白头? 每次幻想,对她来说都是一次煎熬,时间久了,她便是连想都不敢想了。 一旁的灵鹿看向沈绾笛,“小姐,我找城门楼下的老神仙算过了,九月十五是个开业的好日子。” 沈绾笛点头,“那便定这个日子吧。” 她刚说完,便感觉头顶处好像有一阵异动。 声音很轻很轻,轻得几乎像是一阵风吹过,可沈绾笛还是感觉到了,那是一个人的脚步声。 用空间的次数越多,沈绾笛的五感就更加敏锐。 沈绾笛抬头看过去,灵鹿问:“小姐,你看什么?” 沈绾笛用食指比了一个“嘘”的手势,灵鹿便紧闭上了嘴巴。 沈绾笛四处看,瞄向了窗外隔壁的人家用来晾衣服的长竹篙。 她走过去,抽出长长的竹篙,对着头顶的瓦片用力一捅,瓦片被捅穿了一个大洞,而屋顶上却什么都没有。 看着破了一个大洞的屋顶,灵鹿诧异地看向沈绾笛,“小姐,是发生了什么事吗?” “没事。”沈绾笛将竹篙放在地上,脸色凝重。 她很确定,屋顶上刚刚的确是有人的,在她动手的瞬间,那人就逃开了。 难道,这人又是褚宵辰安排在沈府的内应? 若是被他发现了凤涅堂的存在,少不得会被对方故意找麻烦。 沈绾笛想了想,决定从现在开始防患于未然,多找些打手安排在凤涅堂周围,保护凤涅堂的安全。 虽然这么做的效果不大,但总归是有点保障了。 —— 南风伤好利索之后,便申请继续跟踪保护沈绾笛,可没想到这次他已经使出了全部功力,还是被沈绾笛发现了。 这才不过月余,沈绾笛的功力就进步这么大吗,明明上次还没有这么厉害。 想着想着,南风忍不住摸了摸自己的屁股,上次五十杀威棒的余威还在,他这次又把事情搞砸了。 南风哭丧着一张脸回到了祁王府。 晚些时候,褚昀降处理完政务回府,一进门大门便见南风打着赤膊,背着荆条跪在院中。 褚昀降脸色一变,这又是把事情搞砸了,负荆请罪来了? 他从前觉得自己的影卫各个人中龙凤,在那边境作战之时,一人挡千人,在敌军中杀进杀出,却为何屡屡在沈绾笛手上受挫? 到底是她太过特殊,还是这回京的一年里,一个个都惫懒成性! 南风磕头,“今日跟踪沈姑娘又被她发现了,请爷责罚。” 见南风那副羞恼的表情,褚昀降觉得,应该是前者,沈绾笛的能力远远在他预估之上。 褚昀降看了他那才好利索的身板,沉默半晌问道:“可有得到什么有用的消息?” 南风赶紧将自己的所见所闻都告诉了褚昀降。 “属下发现,沈姑娘化名申柳在城内租了一处老宅,还新开了一家名为凤涅堂的医馆,医馆定在九月十五开门。” “申柳……”褚昀降喃喃念了这个名字,“沈六!” 他微微抬眸,冰冷的眸子里多了一丝探究。 沈绾笛,你身上的谜团还真是越来越多了。 南风垂着脑袋难以启齿:“爷,属下办事不力……” “你先下去。”褚昀降说。 南风惊讶半晌没有动作,还是一旁的福禄尖着嗓子重复才把他的思绪拉回来。 “还跪着干什么,爷都让你退下了!” 南风急躁地看着褚昀降,“爷,属下甘愿受罚,毫无怨言。” 褚昀降:“本王何时这么赏罚不分了,你能力在她之下,被发现也情有可原,这次不怪你。” 沈绾笛既然能有连他都捉摸不透的瞬间移动的能力,那有别的能发现南风踪迹的特殊能力也不是没有可能。 听到褚昀降这话,南风更伤心了。 跟踪了沈绾笛两回,他家王爷已经开始质疑他的能力了。 第37章 捉狸奴 福禄寻了个由头,一大早便出了祁王府,早早在沈家后门处等着。 从他得到的情报看,每日沈绾笛的贴身丫鬟灵鹿都会早早起床,去那凤涅堂转一圈。 主仆二人对这个医馆看得都很重。 福禄等了不多会儿,便瞧见灵鹿那肥胖圆润的身躯从门缝儿里悄悄挤了出来。 灵鹿还未走两步,便被福禄拦住了去路。 “灵鹿姑娘,可否借一步说话?咱家是贴身伺候祁王的贴身太监福禄。” 灵鹿打量了福禄几眼,约莫对这满脸堆笑的太监是有些印象。 灵鹿问:“公公有何贵干?” 福禄道:“咱家是替祁王殿下来问问,沈姑娘可有什么喜欢的物件,咱王爷想送个礼。” 灵鹿警惕,“好端端的,祁王殿下怎会想起给我家小姐送礼?” 她可没忘记,当初就是祁王殿下的亲妹妹褚云罗将沈绾笛和沈五一起关入大牢的。 福禄眼珠子一转,笑呵呵道:“灵鹿姑娘,你有所不知吧,你家小姐和我家王爷好着呢,上回还给我家王爷送了一回药膏,王爷的伤才能好的如此快。” 灵鹿还是不能完全放下心。 她从前性子单纯,丫鬟随主子,都不是精明的人,可自打沈绾笛上吊后性情大变,灵鹿也跟着变了,做任何事都比从前多了几分考量,虽不说聪明了多少,可也不似从前那般没心没肺了。 灵鹿说:“公公说的这件事,我家小姐不曾提过。” 福禄笑了笑,“灵鹿姑娘,咱家只不过是问个喜欢的物件罢了,又不会把你家小姐怎么样,这般提防做什么?” 灵鹿转念一想,也是,不过问个喜欢的物件儿罢了,她这般提防,回头得罪了祁王反倒是害了自家小姐。 见灵鹿表情松动了,福禄嘿嘿一笑,有戏。 灵鹿缓缓开口:“公公说的极是,不过我家小姐好像没什么特别喜欢的东西。” 作为沈家嫡女,虽没有到呼风唤雨的地步,但基本上也是要什么有什么了,谈不上喜欢什么,也从不缺什么。 灵鹿忽地想起那日沈绾笛说的“狸奴戏鼠”的故事。 “我家小姐,好像喜欢狸奴。” 福禄脸上的笑意更深了:“咱家晓得了,这就回去禀报王爷,不过这件事你得先瞒着你家小姐,待送出之时,你家小姐定会惊喜万分。” 灵鹿点头道:“公公放心,我会的。” 她自己从小到大虽从未收过礼,却知道这送出去的礼物,最好保持神秘感,因为她看过无数次她家小姐拆礼物的模样,眼睛亮晶晶的,眸子里全是光。 这厢得了准确的答复,福禄便驾着马车回了祁王府。 待晚些时候,他趁着替褚昀降研墨之时,尝试提起此事,“爷,奴才今日外出办事儿,凑巧碰着了沈家六小姐的贴身丫鬟。” 正提笔写字的褚昀降手一顿,淡淡问道:“说什么了?” 福禄心中一喜,他伺候了褚昀降这么久,自是知道他家爷的脾性,若是不感兴趣之事,怕是多听一耳朵都嫌烦,能让他问出口的事,恐怕是正戳中了下怀。 福禄兴奋地继续说道:“爷,上回奴才不是听南风说六小姐在外用化名开了一间医馆吗,奴才便想着九月十五时,是不是该送些恭货过去,于是便多嘴问了一下沈六姑娘喜欢什么物件,她的贴身丫鬟说,沈六小姐甚是喜欢狸奴。” “你是以何种理由问的?” “奴才自是没提医馆的事,用上回沈六姑娘给您送药膏做的借口。”福禄谄媚地笑着,见褚昀降没生气,又继续道,“两月前,容妃娘娘宫中那只西域玉面狸不是产了子吗,正好可以捉一只过去给沈六姑娘送了礼。” 提起容妃,褚昀降放下了手中的毛笔,脸色也跟着沉了下来。 福禄见自家主子爷表情阴郁下来,心里顿时“咯噔”一下狂跳起来,双腿一软,扑通跪在地上。 他颤着声音说:“奴才该死,瞎出馊主意,奴才该死。” 他用力扇了自己两个耳光。 褚昀降说:“你先下去吧。” 福禄垂首:“是,王爷,奴才告退。” 说着躬着腰,慢慢往外退去。 翌日,褚昀降进了宫,去探望了久居深宫的容贵妃。 这还是褚昀降这一年第二次进容贵妃的寝宫。 第一次时边境凯旋京都那次,褚昀降风尘仆仆赶来,却只得了下人传来的一句话,容贵妃身体抱恙,已经歇下了。 褚昀降在容贵妃卧榻外行了一个跪拜礼之后便回了自己的府邸。 宫里伺候的下人远远地便瞧见了褚昀降,刚想通报,便被他阻止了。 “我今日来是想瞧瞧母妃宫中玉面狸生下的小狸奴,你们不用通报,免得叨扰到她。”褚昀降嘴上虽这么说,眼神却下意识看向了容贵妃休憩的主卧。 宫女低着头应,“是,祁王殿下。” 两人路过容贵妃主卧之时,忽地从里面传来一阵吵闹声。 “不玩了不玩了,我总下不过母妃,您也不知道让让人家。”褚云罗撒娇耍赖的声音传进了褚昀降的耳朵里。 “母妃都让你三子了,你这个小赖皮还想如何?”容贵妃宠溺的声音从里面传来。 “哼,母妃就会欺负我,下次我叫皇兄跟你下,给我报仇。” 褚云罗说完,屋内便是久久地沉默,许久,容贵妃才叹息一声,“你皇兄已经成年,封王赐了府邸,不方便来后宫。” 褚云罗不依:“哪有不方便啊,母妃,难道您就不想念皇兄吗?皇兄打仗回来,您就不想看看他好不好?父皇可以不在乎皇兄,他儿子多,可皇兄是您唯一的儿子啊!” “够了,你回自己的行宫吧,母妃要歇息了。”容贵妃原本宠溺的声音冷硬了下来。 褚昀降转身快步离开,没有再听下去。 宫女小心翼翼在前领路,将褚昀降带到了养玉面狸的小院子里。 那玉面狸通体雪白,毛发长而柔顺,一双眼睛如同琉璃似的晶莹透亮。 玉面狸生下的小狸奴同样玉雪可爱。 宫女抱起一只模样不错的玉面狸问褚昀降,“祁王殿下,这只如何?” 褚昀降瞧着这小狸奴模样甚好,便点头道:“这只就行,捉走这只小狸奴母妃不会介意吧,还是等得到同意之后再来抓?” 宫女摇头道:“回祁王殿下,容妃娘娘早吩咐过,小狸奴可以送养,她之前便有将狸奴送人的打算,正好现在月份也足了,小狸奴都可以离开母亲了。” 褚昀降点头,表情晦暗不明。 “也是,不过是个狸奴产下的子,倒也没甚可惜的,她是高高在上的容贵妃,怎么会在乎一个小畜生的死活。” 第38章 医馆闹事 九月十五那日,凤涅堂正式开业。 作为老板的沈绾笛一早便以男装形象出现在医馆里。 因着没有将开医馆的事情告知亲朋好友,沈绾笛收到的开业贺礼也不多,大部分都是合作的店铺老板送来的。 为了打响名气,沈绾笛决定为城中一部分患者免费坐诊。 城中百姓听到这个消息,纷纷挤到了凤涅堂门前,一时间将整个医馆围得水泄不通。 灵鹿看着凤涅堂开业第一天,就能吸引这么多人来,兴奋地对沈绾笛说:“小,公,公子,您看,我们医馆竟然来了这么多寻医问诊的人。” 沈绾笛却与灵鹿的兴奋不同,脸上隐隐有着担忧之色。 也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 人群中,几个青皮一双眼睛不断来回在人群中穿梭着,不像是来看病的,倒像是来找茬的。 灵鹿问沈绾笛:“公子,你怎么了?” 话刚问出口,哐当一声,一个魁梧的刀疤脸汉子用力地将手拍在了桌子上,凶神恶煞地对着正在问诊的大夫说道:“你们这免费问诊,不会是打的幌子吧,就是想让我们这些人给你们医馆赚名气,其实根本不会好好医治?” 那被沈绾笛请来问诊的大夫,背着刀疤脸莽汉一吓,瞬间三魂失了七魄,整个人吓得跟鹌鹑似的一动不动。 刀疤脸莽汉愤怒,右手一提,像拎小鸡崽子似的,问诊的大夫提了起来。 “怎么。莫不是心虚了,真拿我们这些人当幌子不成?” 坐诊大夫哭丧着脸摇头,“我不是,我不是老板……” “那你说谁是老板?”刀疤脸粗声问道。 坐诊大夫的手指还未指向沈绾笛,沈绾笛便负着手走上前来,抱拳鞠躬:“正是在下,行不更名坐不改姓,申柳是也。” 刀疤脸将坐诊大夫扔到地上,黑沉着一张脸看向她:“老板竟是你这么一个小白脸。” “谁规定了小白脸不能开医馆?”沈绾笛反唇相讥。 其他几个青皮见自己老大被一个小白脸怼了,顿时不干了。 “谁让你这么跟我们老大说话的,信不信我砸了你这破医馆。” “一个小白脸开医馆能有什么真本事。” “大家别上当,还是去正经医馆治疗吧。” “你们想想,免费的能有什么好东西吗,大家可别上当受骗了,把命都搭上了。” 被这几个青皮这么一嚷嚷,刚刚还挤着过来问诊的人瞬间退缩了,大家脸上都出现了不信任的表情。 沈绾笛没有丝毫退缩,冷眼看着几个闹事的人:“你们还病都没有治,就说我们这家医馆骗人,会不会太说不过去了?” 见没人反驳,沈绾笛又继续说道:“我这么大一个医馆开在这里,前期投入的银两只多不少,我今日免费给你们问诊,若是坑蒙拐骗,我一分银子没赚,没了名声,还赔一个医馆进去,我图什么?我免费问诊,当然是希望你们的病能好,然后给我的医馆带来好名声啊,这么简单的道理,大家莫非都不懂吗?” 沈绾笛一句话,让刚刚还迟疑的人群又开始动摇了。 “是啊,这医馆免费问诊肯定是为了图个好名声啊,真要把人治出好歹来,以后谁还敢上他家医馆来治病啊。” “这医馆修得可不差,肯定费了不少银两,谁会干这种稳赔不赚的买卖啊。” “就是啊,我刚差点都信了那些人说的话了。” 那些青皮都是老油条了,去别人店里闹事,从未有失手过的时候,未曾想就这么一个小白脸,竟然让他们阴沟里翻了船。 几个青皮控制不住想要动手,毕竟他们也不是什么讲道理的人,不讲究君子动口不动手那套,吵不过自然就想着砸店。 一旁的刀疤脸壮汉却拦住了几人,很显然他是这些青皮的头头。 刀疤脸壮汉冷嗤:“你这医馆今天刚开业,连个病人都没看过,就敢夸下海口,如此大言不惭。” 几个青皮纷纷应和:“对啊,你说你医馆医术高超,有谁能证明吗?” “说大话谁不会,我还说我能进宫当御医呢。” “就是,小白脸看不出脸皮还真够厚的。” 几人你一言我一语的羞辱沈绾笛,沈绾笛不气,倒把身旁的灵鹿气得半死。 “你们这些狂徒,竖子,休得无礼!”灵鹿大声呵斥,甚至想抄起板凳将那伙人打出去。 沈绾笛赶紧拦住了灵鹿,若这时真的动手打人,众目睽睽之下,那便是有十张嘴也说不清了。 这几个青皮显然也正等着他们动手呢,届时他们就算动手拆了凤涅堂,也是占理的一方。 这个时候,谁先动手,谁就是理亏的一方。 沈绾笛看向刀疤脸壮汉,“所以呢,你们想要怎么样?” 她知道,跟其他几个青皮逞口舌之快没用,还得跟话事人说话才行。 刀疤脸壮汉道:“既然你们是医馆,那当然是以治病为先,若是你们能治好我老娘的病,那我从此以后不再找麻烦,若你们治不好我老娘的病,那就收拾收拾东西滚出汴梁,别在这京都的地界招摇撞骗。” 沈绾笛没说话。 刀疤脸冷嗤:“怎么,不敢了,之前不是还吹嘘这是为百姓开的医馆吗,这会儿真要治病了就不敢了?” 灵鹿直觉其中有诈,想要阻止,却被沈绾笛按捺住了:“行,病人在哪里,我亲自坐诊。” 现在不管治与不治,她都已经落入了对方的圈套之中。 从这几人进这凤涅堂开始,沈绾笛便知这事不会善了。 一开始她以为找茬的这些人是褚宵辰派来的,可经一番争执之后,沈绾笛发现这更像是同行之间的竞争。 若是褚宵辰,他没必要毁坏医馆的名声,直接打砸医馆更像是他的行事作风。 只有同行之间,才会采用这种拉踩的方式。 若她猜得没错,若她不幸医治失败,便会有人趁机宣传其他医馆。 这是一个计中计。 京都那些医馆的大夫不想着怎么提升医术,天天想着怎么踩着同行的肩膀爬上去,当真可恶! 沈绾笛正思考着这些事,没有注意到,此时凤涅堂对面的酒楼,二楼靠窗的位置正坐着一个抱着小狸奴的男人,将医馆发生的一切都尽收眼底。 福禄小心翼翼对褚昀降说:“爷,事情已经查出来了,是满春堂搞的鬼,胡大发的老娘得了是不治之症,病了两三年了,每月药钱十两,汤药不离开,他们承诺胡大发妈每月免了十两药钱,前提是带着他老娘去凤涅堂闹事,要让凤涅堂治得他老娘重新站起来才行。” 福禄一边说一边恨得咬牙切齿:“这些人可真是黑心烂肺,躺了三年的人怎么可能站起来?” 第39章 凤涅堂的大夫杀人啦 胡大发命人将躺在床上的胡大娘抬了进来。 躺在被褥中的胡大娘面如枯槁,脸色蜡黄,出气多,进气少,一副命不久矣的模样。 胡大发说:“你若能把我老娘治得重新站起来,我便服你,若是不能便趁早关门。” 凤涅堂坐诊大夫一看,脸色瞬间变得难看极了,想出言指责胡大发等人,又唯恐自己挨打,遂只缩缩脖子,往沈绾笛身侧一站,嘀咕道:“东家,这老太太明显就活不久了,他们这不是故意为难人吗?” 灵鹿气得咬牙,可却被沈绾笛死死捏着手腕,不让出声。 沈绾笛走过去,看着躺在简易床铺的胡大娘,先是查看了一番脉象,又问胡大发:“这是你老娘啊?” “是又如何。”胡大发说。 “那看来你很不孝啊。” 此话一出,刚刚还嚣张不已的胡大发瞬间脸色骤变,脸上的刀疤都随着横肉的抽动跳了跳。 旁边一个青皮说道:“小白脸,你乱说什么,当心爷爷我割了你的舌头,我大哥可是出了名的孝子,为了给大娘治病,每月都花了十两银子来买药,你竟敢说他不孝!” 百姓都比较看重孝道,一个不忠不义不孝之人,哪怕是当流氓都会被排挤,何况是胡大发这种流氓头子级别的。 胡大发咬牙切齿,粗声粗气说道:“小白脸,你若是再敢胡说八道,当心我叫弟兄们拆了你这医馆。” “我可没乱说,不过是一碗猪草就能治好的病,活生生拖得老娘生不如死,说你不孝都是便宜你了,简直就是猪狗不如。”沈绾此话骂出来,把胡大发气得面色发黑,当场就要提起板凳砸过去。 “小白脸,说我不孝也就罢了,竟敢羞辱我老娘,喂她吃猪草,你怕是活腻了,当我胡大发是什么随意欺辱的善类吗?” 沈绾笛不疾不徐,“胡大发,不是你说想让我治好你老娘吗,如今我开了药方,你却不照办,你到底是想让我治还是不想让我治,或者纯粹只是受人之托来找麻烦的,若真是这样,又何必把你老娘抬出来做幌子,她老人家本来就被折磨得只剩下半条命了,你竟还想利用她来牟些好处,既然如此,我说你不孝,说你猪狗不如有说错吗?” 沈绾笛一字一句,只把胡大发这粗莽的大汉说得连连后退了好几步。 灵鹿也跟着帮腔:“就是,不孝就是不孝,还遮遮掩掩作甚。” 此时,围观群众也忍不住发声了。 “这老太太也真是命苦,都病成这样了,还被亲生儿子抬出来敛财,也不知他收了哪家的贿赂,竟然干出此等丧尽天良的事情。” “我生平最恨不孝之人了,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如何能如此苛待自己的母亲。” 胡大发有苦难言,只憋着一股气,并未出言为自己辩解什么。 他身旁的青皮忍不住了,便说:“我大哥可不是为了贪图什么钱财,三年了,他每月为大娘花费十两银子抓药看病,试问这汴梁城内,有谁还能做到这般?” 沈绾笛冷笑:“我可看不出你大哥究竟有多孝顺,毕竟事实胜于雄辩,大伙儿说是不是啊?” 胡大发隐约觉得不好,还未等他阻止,那青皮便口不择言说出了胡大发和满春堂之间的交易。 全场哗然。 沈绾笛冷笑:“原来是满春堂让你来的。” 胡大发咬牙:“哼,是又怎样,你治不好我老娘,就证明你这医馆医术不行,就不配跟满春堂在同一条街开医馆!” “原来如此。”沈绾笛讽刺地看向胡大发,“你可知你这三年来每月的十两银子花的有多冤枉,你娘明明是小病,就因为你这三年来胡乱医治,硬生生拖成了大病,明明只一碗猪草便能药到病除,偏生被人欺骗至今。” “你说什么?若不是满春堂的大夫,我老娘恐怕都熬不过第一年,你少在这里胡说八道!”胡大发揪住沈绾笛的前襟,正准备给她一拳时,躺在被褥里,一直没说话的胡大娘颤颤巍巍开口。 “儿啊,你住手,娘……”胡大娘才说了几个字,便喘不上气了,胡大发连忙跑过去拍着她的背给她顺气。 胡大娘顺好了起,这才接着说道:“你就让这小大夫试试吧,娘,娘这条贱命……咳咳,只,只适合吃这种便宜的药,太贵的药,娘,娘也不想吃了。” 胡大娘若是自己能动弹,早就爬到井边跳了下去。 若这凤涅堂的大夫把她治出个好歹来,她觉得反倒是种解脱。 胡大发看着胡大娘哀切的表情,不忍拒绝。 他犹豫再三之后恶狠狠看向沈绾笛,“小白脸,你最好祈祷我娘吃了你那药不会出什么事,若是有半点差池,我一定不会放过你!” 胡大发此言一出,另外几个青皮纷纷应和。 沈绾笛没说什么,吩咐伙计去煎药,以猪草为引,配合活血化瘀的药。 待药煎来之后,一股浓浓的恶臭传来,直熏的其他人纷纷皱眉。 胡大发愤怒问道:“这药里面到底放了什么,猪草怎么可能这么臭?” 沈绾笛“其他几味药引与猪草放在一起,便会产生这种恶臭,这药奇就奇在这恶臭上。” 胡大发看向胡大娘说:“娘,我叫人把你抬起春满堂治病,这药咱不吃。” 胡大娘却死活不依,她现在一心求死,觉得吃了沈绾笛配的药肯定必死无疑。 “今日这药,你,你若不让我吃,我,咳咳,我以后也不会,吃,吃春满堂的药!”胡大娘说,“娘,只能去死了!”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胡大发还能怎么办,只能顺着她娘的意思将那碗恶臭的药喂给她喝了。 老太太刚一喝下嘴,巨大的呕声便从喉咙里发了出来。 紧接着,一口带着浓痰的污血从嘴里吐了出来。 众人惊慌失措,谁都没想到这药一喝下嘴,胡大娘竟吐血了! “来人啊,快报官,凤涅堂的大夫杀人啦!” 第40章 沈六小姐喜当干爹 刚刚还在帮沈绾笛说话的众人,瞬间开始推卸责任。 “我就说嘛,这年纪轻轻的,能当什么大夫,这不是害人吗?” “是啊,我刚刚可是极力反对老太太喝药的。” “可不关我们的事啊,是老太太自己要喝的。” 胡大发眼眶猩红地盯着沈绾笛,“你这个杀人犯,我要你偿命,还我娘命来。” 他发疯似的冲向沈绾笛,一副要将对方置于死地的模样。 然而还未等他碰到沈绾笛的衣角,一颗溜圆的紫叶小檀念珠便射中了他的小腿,胡大发疼得惨叫一声,跪在地上抱着小腿打滚。 众人被这一幕吓傻了,只有沈绾笛不躲反倒往前冲,她蹲下身体捡起还在地上打滚的念珠往四周看去,牢牢捏在手心里。 几个青皮不怕死的凑上来找茬,撸胳膊挽袖子想要教训沈绾笛,还未动手,躺在被褥里的胡大娘颤颤悠悠开口,“我没事,我没事,我能喘上气了,我病好了!” 胡大娘此时的声音虽然还是很虚弱,可较之之前却洪亮了许多。 众人都惊讶地看向从被褥中坐起了老太太。 刚刚还病得要死要活的人,这会儿竟然能坐起来。 也不知是谁先说一句神医,紧接着,都开始跟风喊了起来。 然而沈绾笛没有理会其他人,而是拿着那颗念珠从门口跑了出去。 她看了看四周人来人往,车水马龙的街道,又把目光聚集到了对面的酒楼里。 她跑了进去,身后端着托盘的小二对她吆喝道:“客官,您是打尖儿还是住店啊?” 沈绾笛充耳不闻,直奔上了二楼。 窗口正对着凤涅堂大门的座位上,放着一壶茶水,座位上却早已没了人。 她问身旁的店小二,“这桌客人什么时候离开的?” “刚走不久。” “长相如何?” 店小二笑了笑,“哎哟,客官您说笑了,那种大人物,小得哪敢仔细瞧啊。” 沈绾笛给了店小二十个铜板,说了一声谢谢,然后走出了酒楼。 等她再回到凤涅堂时,便见胡大发带着几个青皮跪在了门口的位置,沈绾笛甫一走进去,几人便朝着她磕头。 胡大发抱拳道:“申大夫大恩大德没齿难忘,对胡某来说,无疑是再生父母,若申大夫不嫌弃,我愿带着这几个小的,认您做干爹。” 几人齐声对着沈绾笛喊道:“干爹!” 沈绾笛愣住了,一旁的灵鹿急得跳脚,她家小姐,一个待字闺中的黄花大闺女,怎可做别人干爹。 “不行不行,我家小,公,公子,怎么可以做别人干爹呢,绝对不可以。” 胡大发说:“申大夫这是嫌弃我们了,觉得我们不配是不是?” 病刚刚好些的胡大娘也在一旁哀求着,“申大夫,您可别嫌弃咱们这些粗人呐,您对我们家有大恩,我儿认你做干爹,是真想孝敬你,我们老家的确有这条规矩。” 胡大发说:“申大夫,你要不收下我这个干儿子,我今儿个就不起来了。” 几个青皮也异口同声道:“对,不起来了。” 今天是开业第一天,跪一屋子人在医馆里的确不像话。 沈绾笛没办法,只能收下了胡大发这几个干儿子。 几人站起来之后,由胡大发带头,将身上的银两全都掏出来,塞给了沈绾笛。 “干爹,这是儿子们孝顺给你的,你放心,以后有儿子,任哪个都不敢在咱们凤涅堂找麻烦。”胡大发说。 沈绾笛说:“若你们来保护凤涅堂,我还是会照正常的家丁价钱给你们开月钱的。” 胡大发说:“不用,我们哥几个有挣钱的路子。” “那不行,不能让你们打白工。”沈绾笛正好想找几个看家护院,会些拳脚的人来,这胡大发正是个合适的人选。 推辞一番之后,胡大发终于同意了沈绾笛的说法,不过又把工钱压低了一些。 事后几人带着胡大娘就走了。 医馆恢复平静之后,来的人比之前更多了。 原来是胡大发找了几个小乞丐,将凤涅堂的事情叫天桥底下弹琵琶的瞎子给编成了歌谣,教给那些小乞丐传播。 凤涅堂,神医强。 活菩萨来帮忙。 神医治一治,活到百岁忙。 神医瞧一瞧,百病不敢狂。 那些小乞丐唱遍了大街小巷,为凤涅堂把名声打了出去。 同街道的春满堂医馆的老板气得不行,他明明已经吩咐了胡大发去找麻烦,怎么那凤涅堂还愈加张狂起来了,竟然还安排小乞丐唱歌谣传播。 “废物,胡大发那个废物!”春满堂老板看着冷清的大堂气得来回踱步,“不行,若生意都被凤涅堂抢走了,我还有什么生意可做,不行,既然胡大发那个废物靠不住,我就再安排一些人过去,务必把那个凤涅堂给搅黄了不可!” 他吩咐贴身的仆从,再去寻些可靠的盲流来,钱不是问题,就是要把凤涅堂闹得开不下。 待那贴身服从出去后,春满堂老板这才安心地坐回到太师椅上享用茶水,一副美滋滋的模具样。 近几年,他不知用这个办法暗地里整垮了多少同行。 这其中有一半是胡大发的功劳,只要捏住他娘那个把柄,胡大发就跟条狗一样听话。 也不知这回是怎么了,胡大发这条狗放出去竟然没有效果,既然胡大发不中用了,那他也没必要每个月用药材吊着他娘了,他可不养没用的废物。 春满堂老板正坐在太师椅上睡得打鼾时,一片阴影投了下来,他刚睁开眼睛,一只大手就揪住他的前襟,将他从太师椅上摔了下来。 那春满堂老板在地上打了一个滚方才看清来人,竟是不久前他派出去找茬的胡大发。 眼见胡大发凶神恶煞的模样,春满堂老板吞了一口唾沫问:“胡,胡老弟,你怎么来了?” “听说你想找人找我干爹的麻烦?”胡大发一脚踩在了春满堂老板的胸脯上。 “哎哟哟,胡老弟,你干爹我都不认识,我找他麻烦干嘛啊,你是不是找错人了?” “凤涅堂老板你不知道?”胡大发问。 春满堂老板眼珠子都快瞪了下来,“什,什么?那个申柳是你干爹?” 胡大发说:“他既然治好了我亲娘的病,那自然就是我胡大发的再生父母。” “不可能,你娘得的是不治之症,申柳小儿怎么可能治得好,怕是想了什么古怪的法子蒙骗于你……”春满堂老板欲再说些什么,却被胡大发一拳将门牙打掉了。 胡大发:“你这庸医,害得我老娘好苦,我本想将我娘安顿好之后再找你的麻烦,谁知道你这厮不长眼的仆从竟找上我手底下的人,让他们砸我干爹的医馆,哼,你自己找上门来送死,可怨不得别人,给我砸,东西一件不留!” “是,大哥!” “哎哟,砸不得,砸不得呀……”春满堂的老板如同蛆虫在地上求饶翻滚,却只换来一顿更厉害的毒打。 第41章 他送我狸奴,定是心悦于我 沈府。 沈绾笛捏着小叶紫檀念珠,倚在窗前,思绪万千。 “小姐!”灵鹿从门外走进来。 沈绾笛回头看去,就见她怀里抱着一只玉雪可爱的小狸奴。 她惊讶地看着灵鹿怀里的小东西问:“这玉面狸你从何处得来?” 灵鹿想起了沈绾笛在狱中的那段经历,便说:“我从院子里捡来的,或许是哪家的狸奴不听话,跑了出来吧。” 沈绾笛看着她怀里的狸奴,声音冷冷道:“这玉面狸可是西域进贡来的,只有宫里有,这么小的玉面狸莫非会飞檐走壁不成,不止能从宫中跑出来,还能跑进沈府的后院中,你怀里抱的怕不是玉面狸吧,你说是只大雁我都信。” 听着沈绾笛的讽刺,灵鹿吓得就要往地上跪,被走过去的沈绾笛扶住了。 “你在我面前跪什么跪,给我好好站着,老实说,这玉面狸哪里来的?” 灵鹿这才开口道:“这玉面狸的确是奴婢在院中捡的,不过我想将它送来的人,应该是祁王殿下。” “祁王!”沈绾笛激动地看着灵鹿怀里都是玉面狸问道,“他为什么会突然送一只玉面狸给我,你为什么不告诉我是他送的?” 沈绾笛现在再看那只小狸奴,怎么看怎么可爱,她干脆走过去将那只小狸奴抱进怀里,眼神十分宠溺。 “奴婢是怕您跟祁王殿下再有牵扯,那云罗公主会对您不利。”灵鹿这厢也算是恨屋及乌,对褚云罗的讨厌上升到了褚昀降。 还未等灵鹿说完话,这边沈绾笛已经抱着怀里的小狸奴逗弄了起来,她抬着它粉粉的爪爪道:“你长得如此雪白标致,便叫你弄玉好不好,小弄玉,小弄玉,来,记住姨姨的样子。” 灵鹿说:“小姐,您怎么可在一只狸奴面前自称姨,有失体统。” “有什么关系,它可是西域使者进宫来的狸奴后代,身份尊贵着呢,是不是啊,小弄玉,咱们身份尊贵着呢。” 灵鹿摇摇头,心想,她猜得不错,小姐还真是爱惨了小狸奴了。 沈绾笛问:“你还没说祁王殿下为何会送我狸奴呢?” 灵鹿便将那日她与福禄的对话全都说与沈绾笛听了。 沈绾笛听罢,再联想到今日凤涅堂出手相助的事情,知道褚昀降送来这只狸奴,不是因为还药膏的人情,恐怕就是特意为她开业准备的贺礼。 她心里一阵欢喜,褚昀降特意送来这只狸奴,莫非他心里一直是有我的? 沈绾笛本来已经死心了,心想这辈子就算与褚昀降再一次有缘无分也无妨,她会默默护着他一辈子,一如上辈子他拼命为沈家平反,护着沈家一样。 可现在,原本心如死灰的心又泛起了涟漪。 沈绾笛开心地看向灵鹿道:“去,快给弄玉弄个小窝出来,现在天气凉了,小窝得厚实一点,千万别着凉了,吃的也要精细一些,这种玉面狸最是精贵了,可马虎不得。” 灵鹿见自家小姐开心,自己也跟着开心,乐得颠儿颠儿地去忙活了。 沈绾笛正坐在榻上逗着弄玉,门外忽然传来许画扇虚弱的声音。 “姐姐,你在房中吗?” 听到她的声音,沈绾笛翻了个白眼,刚转好的心情瞬间阴郁下去。 这许画扇病还没好利索就来找自己,恐怕肚子里没憋什么好水儿。 “不在!”沈绾笛没好气说道。 “姐姐又说笑了,不在怎么可能在房中回我的话呢。”许画扇边说边往屋里走,待见到沈绾笛塌上的弄玉后,故作惊讶道,“这可是宫里的才能有的玉面狸,姐姐从哪得来的,偷盗宫中物件儿,可是死罪!” 沈绾笛逗着怀中弄玉,故意阴阳怪气,“呀,你去了一趟赏花节都没交到宫中朋友啊,那我可跟你不一样哦,我认识的朋友可多了,送一只玉面狸算得了什么。” “姐姐交到朋友怎么不跟我说,妹妹也好去跟他们交个朋友啊。”许画扇满脸嫉妒地看向沈绾笛。 “啧,妹妹的身份,恐怕不妥。”沈绾笛故作惋惜地摇摇头。 许画扇咬牙,露出勉强的笑容,“妹妹,我现住沈家,同样也是沈家的一份子,以前的身份,大可不必再提。” 沈绾笛说:“那可不行啊,夫子有云,身体发肤受之父母,落叶还讲究归根呢。” 许画扇笑得愈发勉强,一双眼睛如同淬了毒汁一般盯着沈绾笛,半晌才重新开口:“姐姐,我今日来,是想跟你说件事的。” “什么事?”沈绾笛斜眼瞧着她,好像在说,我看你能闹什么幺蛾子。 许画扇说:“姐姐痴恋凌王那么久,难道就甘心被朱文怡那肥猪摘了桃,渔翁得利?现在京城贵女可都在传,说在凌王心中你还不如朱文怡那放荡的肥猪呢。” 沈绾笛在心中冷笑,搞了半天,原来是想让我跟朱文怡两人反目成仇,鹬蚌相争,她好渔翁得利。 “原来是因为这事儿啊。”沈绾笛用手挠着弄玉的肚子,不甚在意,“我瞧着凌王与凌王侧妃应是两情相悦,我就不做那棒打鸳鸯的恶人了。” 许画扇瞪大眸子,不敢置信看着沈绾笛,她摇头道:“不是,凌王殿下怎么可能会喜欢朱文怡那丑妇,定是她使了什么奸计,把凌王殿下迷晕,所以才逼得凌王不得不娶了她。” “人家既然能使奸计成功当上凌王侧妃,那肯定本事了得,我可不去触那个霉头。”沈绾笛说着便打了一个哈欠,“今日未曾午睡,困乏得很,你若没什么事就请回吧,我要休息了。” 许画扇还想说些什么,见沈绾笛真的闭上眼睛躺在榻上了,她气得剁脚,却也只能含怒转身离去。 对方一走,榻上的沈绾笛便睁开了眼睛。 她摸着怀中的小狸奴,冷笑,现在都不用自己出手了,这许画扇蹦跶地越高,离死期也就更近了。 朱文怡可不是什么好惹的主儿,外表虽粗笨,内里却是个心黑手辣的,折磨人的法子不比她身上的肥肉少。 许画扇不自量力去惹她,那是纯纯自己找死! 第42章 她是魑魅魍魉 许画扇走出沈绾笛院子时,脸上的怨恨转为了愁容。 她来时便知,此厢去劝沈绾笛对朱文怡出手,多半是无功而返,那沈绾笛早已不似当初那极好哄骗的草包了。 许画扇暗自懊恼,如今朱文怡用了不光彩的手段做了凌王府侧妃,可她娘家势力大,将来主母都未必压得过她,若不是因为这厢在皇宫里和凌王殿下闹的那出丑闻,以她的身份怕是主母也当得。 不过话又说回来,若是没有那出宫廷丑闻,她也未必能进得了凌王府。 外界传闻朱文怡可不是一个好相处的主儿,她要想成功嫁进凌王府,只怕前路更加坎坷,为今之计,只有牢牢抓住凌王殿下的心才是正途。 就在她这么想时,忽地有个扫洒的丫鬟走到她面前,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低声说道:“凌王殿下要见你。” “你……”许画扇刚要开口询问些什么,那扫洒丫鬟便转身离开了。 许画扇也没再去管那个扫洒丫头了,匆匆对身边的春分说:“快回房给我梳洗打扮。” 春分眼珠子咕噜转了一下,故意试探道:“小姐,您这么开心,可是遇着什么好事了?” 按照许画扇以前的性格,定要斥责春分多嘴,不过她现在心情好,脾气也跟着随和了许多,“你只管做好自己的事情便行了,别的不要多问。” 嘴上虽这么说,可回了闺房梳洗打扮时,却又将底细透露得一干二净。 春分拿着一件素色长裙问许画扇:“小姐,您觉得这件如何?” “这件太素了,凌王喜欢我穿一些鲜艳而不媚俗的衣服,那件鹅黄的长裙拿给我试试吧。” 春分了然,果然是去见凌王。 她依言拿出那件鹅黄色的长裙给许画扇换上,又给了她梳了一个好看的飞仙髻。 许画扇长得娇俏可人,搭配上这一身打扮,真真是朵刚出水的芙蓉花。 打扮好之后,许画扇便悄悄出了府,坐上了小轿,从后门抬进了凌王府,入了褚宵辰的书房。 此时褚宵辰正站在红木桌前练字,身旁的小书童正给他研墨。 “民女参见凌王殿下。”许画扇走上前福了福身。 褚宵辰未曾抬眸,一边练字一边说:“你下去吧。” 书童放下手里的砚台,行了个礼告退。 许画扇很自然地接替了书童的工作,走过去替褚宵辰研墨。 褚宵辰放下手中的毛笔,靠近,掐住了许画扇的腰,将她拉进了自己怀里。 许画扇靠在褚宵辰怀里,眼泪扑簌簌往下掉。 “爷,奴还以为您不要奴了。” 褚宵辰看着怀里哭泣的许画扇,脸上露出一些隐隐的不耐。 这些日子,朱文怡那丑妇可没少拿这些一哭二闹的把戏来逼他圆房,全都被他挡了回去,他现在见着女人哭,只觉得烦躁。 不知为什么,见着哭哭啼啼的许画扇,他脑子里竟会想起沈绾笛那张艳丽冰冷的面容。 “好了,别哭了。”褚宵辰冷着声音道,“好不容易见一次面,你非要如此扫本王的兴吗?” 许画扇一愣,从前褚宵辰时常说她哭起来别有一番风味,如今怎会这样? 许画扇将眼泪用帕子擦干净,小意温柔道:“爷,是扇儿哪里惹您不开心了吗?” 褚宵辰见许画扇那小心翼翼讨好自己的模样,想起沈绾笛如今那又冷又硬的模样,觉得自己莫不是疯了,不去想这般温柔美丽的佳人,竟去想那歹毒的女人。 他爱怜地抚摸着许画扇的脸颊,将手伸进她的衣服里揉捏,只揉得对方面色潮红,呼吸急促,这才幽幽开口:“还不是因为朱文怡那丑货,成天在我面前哭哭啼啼,我见着她就想吐,只当是自己娶了一个摆设放到家里,不去看不去想。” 许画扇暗恨,朱文怡那丑妇也不知上辈子走了什么狗屎运,竟能做凌王殿下的侧妃,她暗暗掐紧指尖,这才没让嫉妒的情绪控制自己的理智。 “王爷,现在这里只有扇儿,您只想着扇儿好吗?”她一边说一边解下自己的衣服,露出藏在衣服下白花花的肉体。 “还是你懂事。”褚宵辰呼吸急促将她压在红木书桌上,尽情发泄着自己的欲望。 完事之后,褚宵辰穿戴整齐,一旁的许画扇媚眼如丝,衣不蔽体靠在红木桌前歇息。 褚宵辰对许画扇说:“今日,我叫你过来是想问你一件事。” “爷,您所为何事?” “关于沈绾笛。” 此话一出,许画扇的指甲狠狠掐进了手心里,她眼眶泛红道:“爷找奴,是因为她吗?” 褚宵辰见她吃醋,男人的虚荣心顿时升了起来,刮着她的鼻子说:“你这是吃的哪门子飞醋。” 许画扇撒娇,“爷莫要取笑奴,奴可不是那爱拈酸吃醋的人。” 褚宵辰被哄得心情大好,之前在沈绾笛那里受的挫,全都在许画扇这边找补回来了。 “你住在沈府,可知那沈绾笛为何突然性情大变吗?” 许画扇诧异,原来不止她注意到了沈绾笛的改变,就连凌王也注意到了。 “此番你回府,把她的变化统统记下来,找机会交给本王!”褚宵辰冷冷道,“本王怀疑她是被什么魑魅魍魉附了身,不然一个人为何变化会这么大?” 许画扇惊讶,她从未往这方面想过,现在被凌王这么一提醒,许画扇也觉得这件事透露着蹊跷。 “爷,待奴回府,立即将这件事告知姨母和姨父,定要除掉那精怪!”许画扇咬牙说道。她这么做当然不是为了沈绾笛。 若能赶走附在沈绾笛身上的精怪,将她变成之前的草包,对自己有益无害。 “这件事你先不急,只要你将她日常的行为都告知本王了,本王自有办法对付她!”褚宵辰恶狠狠地想,若真能抓到沈绾笛是精怪的把柄,他要将之前受到的羞辱千百倍偿还回来。 “是,奴晓得了。”许画扇说。 “嗯,本王还有事,你先退下吧,记得在回去之前,把汤药喝了再走。”褚宵辰交代。 褚宵辰说完,许画扇脸上兴奋的笑容便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她每次来凌王府都要喝上一碗避子汤。 第43章 绝嗣汤 许画扇被凌王府的徐妈带到了偏厅,“许姑娘,您先在这边坐着,避子汤马上就熬好了。” “知道了。”许画扇说。 哪怕心中有再多不愿,她也不敢表现出来,她知道褚宵辰的逆鳞在哪里。 徐妈正要去厨房端避子汤,却见府上的侧夫人带着几个奴仆在厨房等着。 她扑通跪在地上,哆嗦地磕头:“老奴见过侧夫人。” 朱文怡肥硕的身躯如同一座小山似的倾过来,“这砂锅里煎的是什么药?” 徐妈哆嗦地回答道:“回侧夫人的话,是避子汤。” “避子汤?”朱文怡冷哼一声,“王爷身边那两个通房丫头今儿个可没侍寝呢,喝什么避子汤啊?是不是你们这些偷奸耍滑的奴才故意蒙骗主子?” 徐妈赶紧解释,“哎哟,侧夫人,这怎么敢呢,奴才们生是凌王府的人,死是凌王府的鬼,怎么敢做出这等背主的恶事,这药啊,是给许姑娘喝的。” 朱文怡冷笑,“哪个许姑娘,咱王府有个许姑娘我怎么不知道呢?” 徐妈说:“这许姑娘是沈府的表小姐,跟了王爷好长一段时间了。” 朱文怡咬牙,“好啊,又是一个沈家的小婊子,我拿沈绾笛没办法,还拿一个区区表小姐没办法吗?未出阁就敢做出这种放荡之事,我看她的脸往哪里搁!” 朱文怡撸袖子就要去闹,却被身旁的丫鬟拦住了。 这丫鬟是朱文怡从娘家带过来的陪嫁丫鬟。 她附在朱文怡耳边,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低声说道:“夫人,这时候找那许画扇的麻烦,恐怕不妥。” 朱文怡恶狠狠地说:“有何不妥,我就是要把这件事宣扬出去,让那许画扇没脸做人!” 丫鬟道:“若真是这样,恐怕正中对方下怀,她不敢将此事说出去,证明王爷还没有纳她做妾的打算,她自己也不敢犯了王爷的禁忌,若是您帮她把这件事宣扬出去,到时候她一卖惨,王爷纳了她进府,她再使那狐媚之术,让王爷夜夜宿在她那里,到时局面对您可就很不利了。” 丫鬟这么一说,朱文怡很快便冷静了下来。 是啊,她自己不就是靠这种手段,让褚宵辰娶了自己吗? 那夜她也不知怎么的,阴差阳错跟褚宵辰宿在了一起,她便将错就错了,反正褚宵辰也是难得一见的美男子。 可嫁进来的日子并不好受,褚宵辰别说碰她,便是看向她的眼神都满是嫌弃。 丽妃那老妖婆还时不时宣她进宫,以教化儿媳的名义磨搓她,若这个时候许画扇被纳进府里,万一再怀上子嗣,那可就真是得不偿失了。 朱文怡抬眸看向了那正放在炉子上炖煮的汤药,凉凉道:“这姓许的贱人敢偷腥偷到我头上,那我今儿个就让她瞧个真章!” 许画扇约莫等了半柱香的时间,觉得事情有些不对劲,往常一刻钟便好了,何须等这么久? 她这厢正忐忑着,便见徐妈端着汤药匆匆走来,“对不住了许姑娘,有些事情耽搁了,让您久等了。” “无妨,徐妈。”许画扇想了想,忽然开口道,“可是府中的侧夫人为难你了,若真是这样,怎能叫你平白受罚,不如我亲自过去给侧夫人赔礼道歉,想必侧夫人体恤王爷,不会跟我一般见识。” 站在屋外偷听的朱文怡眉头皱起。 一旁的丫鬟小声嘀咕,“夫人,您看奴婢说得对吗?她这厢巴不得您闹起来,还故意上赶着来您面前炫耀呢。” 朱文怡呸了一声,“这贱人,好有心计,倒比那沈六还要讨嫌恶心一些。” 丫鬟安慰朱文怡,“她一个外室生的下贱胚子,还想跟您抢王爷,也不晓得撒泡尿照照镜子。” 徐妈拦住许画扇,脸上的表情不甚自然,“许姑娘,那倒不必了,还是快把这避子汤喝了吧,以免节外生枝,咱们爷的脾气您也是知道的。” 许画扇脸上的表情僵了僵,接过徐妈手里的避子汤就喝了下去。 她甫一喝下去,一阵剧痛从小腹传来,手里的碗咕咚一声掉在地上摔得四分五裂,她捂着小腹跪坐在地上,额头上的冷汗一层一层往外冒,不消一会儿浑身便湿透了。 “徐妈,这药是怎么回事?”许画扇艰难问出口。 屋外偷听的朱文怡走了进来,冷笑着开口:“还能是怎么回事,当然是给你这贱蹄子喝的避子汤啊。” “不,这,这怎么可能是避子汤!”许画扇捂着剧痛的下腹看向朱文怡,“你到底给我吃了什么?” 朱文怡身旁的丫鬟走过来,抬手便狠狠扇在了许画扇脸上。 “哼,好一个没规矩的东西,见着侧夫人不行礼也就罢了,竟然还敢质问她。” 说着又啪啪在许画扇脸上狠扇了两耳光,直打得许画扇一张脸肿胀不堪,嘴角流血。 朱文怡走过来,掐着许画扇的脸颊,一字一句道:“这是我特地吩咐大夫下的猛药,里头额外掺了丹砂,马钱子,麝香,藏红花等,这一碗,的确不是避子汤,而是绝嗣汤!” “你,你这个毒妇!”许画扇听完几近崩溃,痛苦地嚎叫着,“王爷不会放过你的,他不会放过你的。” 朱文怡讽刺地看着她,“小贱蹄子,你还指望王爷给你做主,你不过就是个送上门的玩意儿,一个外室生的下贱胚子,还想生下王爷的种,你配吗?来人啊,给我把她扔出去!” 两个孔武有力的婆子走进来,一左一右将下体流着血的许画扇架起往外走,从后门扔出了凌王府的大门。 等在后门的轿夫看到许画扇被扔出来,一个个焦急上前,将许画扇扶进了轿子。 坐在轿中的许画扇悲痛欲绝。 一个女人若没有子嗣傍身,那结局不用想,定是老无所依,凄惨无比。 不,她绝不容许自己落到那种地步! 一个轿夫开口对坐在轿中的许画扇道:“姑娘,您是受伤了吗?我知道一家新开的神医棺,那位年轻的神医可了不得呢,得了不治之症的老婆子被她治了都能下地行走了。” 正沉浸在悲痛中的许画扇急忙掀开轿帘问:“是哪家?” 轿夫答:“凤涅堂!” 第44章 金吾卫 “你说什么,一个扫洒的丫鬟?”沈绾笛看着眼前的灵鹿问道。 灵鹿说:“是春分趁着许画扇不注意跟我说的,那扫洒丫鬟已经被我控制住了,关柴房里了,小姐随时可以过去问话。” 沈绾笛总觉得哪里不对,褚宵辰安插在沈府的内应竟会是一个扫洒丫鬟? “走吧,先去问问看。”沈绾笛说。 两人刚出房门,一只白鸽在空中盘旋,落在了窗棂上。 这白鸽是沈绾笛与凤涅堂的人传信所用,一般有重大的事情才会用到白鸽,大部分时间白鸽都是养在后院中。 沈绾笛还以为是有什么患了疑难杂症的病人,谁知打开白鸽上用来装信的小竹筒,里面的字条只写着五个字:出事了,速来! 沈绾笛心跳猛地加快,不由紧张起来。 凤涅堂中是出了何事,竟会传这样的字条? 沈绾笛对灵鹿说:“马上备上马车去申宅换男装,然后去凤涅堂。” “是,小姐。”灵鹿也知事情紧急,赶紧去准备了。 沈绾笛将手中的信鸽抛了出去,在信鸽飞起的瞬间,小狸奴弄玉不知从哪鬼鬼祟祟地蹦了出来,要去捉那白鸽,幸好它年纪尚小,跳起来也够不着白鸽。 沈绾笛捉住了弄玉,轻拍了一下它的屁股,“你可要乖乖的,不然我就要上祁王府告状去了,让你前主子打你板子。” 那小狸奴像是听懂了一般,讨好地伸出小舌头舔了舔沈绾笛的手指。 灵鹿准备好马车之后,沈绾笛便和她一起从沈府后门驾车去了申宅,换好男装之后从匆匆赶去了凤涅堂。 此时凤涅堂内站了满满一屋子官兵,带头的竟是竟是大名鼎鼎的皇家卫队金吾卫。 大堂内所有病人全都被清空了,只隐约还有零星几个待在包间内的病人。 这类在包间内看病的,一般都是闺阁女子和年轻的妇人,为了和外男区分开,所以安排在了包间。 沈绾笛面相领头的中郎将拱手作揖,“草民拜见官爷,不知官爷今日来医馆所为何事?” 中郎将一脸高傲,冷声道:“你是何人,不是让你们把凤涅堂老板叫来吗?” “在下便是凤涅堂的老板,申柳。”沈绾笛道。 “你就是此间老板?本官今日前来是奉了当今皇后娘娘的口谕,叫凤涅堂的神医进宫。” “进宫?”沈绾笛一惊。 “坊间可是传得厉害,说凤涅堂出了一个鼎鼎大名的神医。”中郎将说完,见沈绾笛还愣在原地,瞬间恼怒道,“如此天大的盛恩,还不赶快叩谢!” 沈绾笛跪在地上,叩拜谢恩:“申柳谢皇后娘娘盛恩。” “小老板,你家神医在哪,还不快将人叫出来!”中郎将。 “回官爷的话,坊间传的神医正是在下。”沈绾笛道。 中郎将冷嗤:“你这样一个年纪轻轻的少年郎,如何担得起神医之名,莫不是利用谣言,蛊惑人心?” 沈绾笛不疾不徐回道:“神医或许有坊间夸大之嫌,若要说利用谣言,蛊惑人心,申某绝无此等心思,传出神医之名皆是因为治好了一二疑难杂症的病人,故此传出神医之名,想必官爷来之前早已打听清楚了。” 中郎将心中暗自惊叹,面对他的厉声质问,普通人恐怕早就吓得腿软,跪在了地上,偏这少年郎竟然还能有如此胸襟气度,这怕是哪个世家大族才能培养出来的小少爷吧。 中郎将问:“你是哪家的公子?” 毕竟是进宫给皇后娘娘看病,自然是要打听得精细一些,以免出了差池,这可是要株连九族的。 “回中郎将,在下是漳州人士,来汴梁开医馆不过是为了把家中医术发扬光大。” 沈绾笛之所以说是漳州人士,是因为沈母娘家便是漳州人。 中郎将说:“竟是南边人,你这汴梁话说得倒是说得真好。” 沈绾笛:“我这人学东西快,且汴梁话又是官家话,自小在家中就有接触。” 中郎将说:“我们这里刚好有几个漳州人士,你说几句漳州话听听。” 沈绾笛依言,说了几句,后面跟着的一个官差道:“中郎将,我们漳州话就是这个味。” 中郎将便不再盘问了,而是指着沈绾笛道:“你且沐浴更衣之后随我进宫,记住,进了宫之后不该问的不要问,不该说的不要说。” 沈绾笛依言点头。 她刚要随着金吾卫往外走,忽然从包厢内飞快冲出来一道人影。 沈绾笛定睛一看,竟是许画扇。 许画扇跪在地上,哭哭啼啼道:“官爷,可否让神医先为小女子瞧病,小女子得的是急症,拖不得……” 话还未说完,便叫中郎将身旁的一个官差一脚踹翻在地。 那官差朝许画扇吐了一口唾沫,狠狠说道:“你算个什么东西,也敢排在宫中贵人前头。” 许画扇哭着说道:“我是紫霄书院沈家的表小姐。” 中郎将冷笑:“一个区区沈家的表小姐,难不成还想跟皇家的人尊贵,简直可笑!” 中郎将抽出腰间佩刀,指着地上的许画扇道:“赶紧让开,否则让你血溅当场!” 沈绾笛看着跪在地上的许画扇,心中暗恨,这许画扇还真是会给沈家找事儿,本来紫霄书院就已经成了皇上的眼中钉,肉中刺,若今天的事情传进宫里,这口黑锅可就要背在沈家身上了。 当今圣上定以为沈家恃宠而骄,要越过皇家! 沈绾笛猛趁着身旁官差不注意,拔出他腰间的佩刀,直直插向了许画扇的胸口。 “噗!”血液喷溅而出,众人都吓蒙了。 沈绾笛大声呵斥,“沈家算个什么东西,竟敢跟宫里头的贵人比,你这无知粗妇当真是不要命了!这天下是皇上的天下,沈家不过就是一粒沙罢了,你在我这凤涅堂大放厥词,你这是想害沈家,还是想害我们医馆?” 许画扇被沈绾笛一剑插得话都说不了了,自是没有办法反驳。 中郎将很是诧异沈绾笛的反应会这么大,不过说的话倒是入耳。 他效忠的是当今陛下,自是不满这汴梁城内竟还有人想挑战天子威严。 若不是这小大夫的话,他恐怕明日早朝就得弹劾沈家了,首当其冲的便是那沈家太傅。 沈绾笛见中郎将反应,一颗悬着的心略略放下来了一些。 再看看如同死狗一般躺在地上的许画扇,她眸子里寒光乍现。 这许画扇留不得,得早点把这条毒虫剔除沈家才行。 第45章 中毒 沈绾笛随着中郎将进宫之后,便由凤仪殿中的大宫女将她带到了皇后的寝殿。 凤仪殿。 沈绾笛随着大宫女站在寝殿之外。 大宫女道:“娘娘,中郎将将凤涅堂的神医请过来了。” 一个老太监手里拿着拂尘疾走而来,小声对沈绾笛说道:“待会儿见了皇后娘娘记得行礼,坐在主位暖榻的是皇后娘娘,坐在左侧的是容妃娘娘,坐在右侧的是祁王殿下和云罗公主,你可记好了。” 沈绾笛愣住了。 褚昀降竟然也在。 他知道她开了凤涅堂这间医馆,那他可知申柳就是她? 老太监冷咳了一声,咬牙道:“咱家问你话呢?” 沈绾笛赶紧拱手作揖行礼,“公公,草民记住了。” 老太监冷哼:“咱家可真是讨厌跟宫外头的人打交道,甚是没规没距的。” 那老太监拂尘甩了沈绾笛一脸,转身给他们带路。 大宫女冷漠地对沈绾笛说:“还不快跟上。” 沈绾笛硬着头皮往寝殿大堂之内走去。 此时,大堂内欢声笑语,褚云罗跟个麻雀似的叽叽喳喳说个没完。 皇后娘娘笑着对褚昀降说道:“老九啊,你这性子怎么就没随了你这胞妹这般活泼,不过你倒是跟你母妃更像,长得像,性子也像。” 褚昀降看了一眼坐在对面的亲生母亲容妃,见对方正垂眸喝茶,一个眼神都没给自己,他便也识趣的收回了视线。 他在总角之年时,便已经意识到了,自己的母妃讨厌自己,父皇也不待见自己,他像是一株野草在宫中长大。 成年之后,褚昀降便刻意跟他们保持距离。 可褚云罗总会找皇后帮忙,将他和容妃聚到凤仪殿,皇后与容妃在未嫁人时便是手帕交,自然也乐意帮这个忙。 褚云罗说:“母妃,皇兄,怎的都是我和皇后娘娘在说话,你们也说几句吧。” 容妃道:“你乐意说你便多说些,我们听着就行了。” 褚昀降也说:“是啊,你想说就多说一些,难得大家聚集在一起。” 褚云罗不满地嘟了嘟嘴,“哼,母妃和皇兄就是欺负人!对了,皇后娘娘,您找的那个凤涅堂的大夫真有那么厉害吗?皇后娘娘您的玉体何其金贵呀,那种草寇出生的大夫,哪能跟宫中御医比啊,便是汴梁城吹得再神,我也不看好。” 褚昀降原本正淡定地喝着查,乍一听到“凤涅堂”三个字,手中的茶杯一抖,迸溅出些茶水来。 皇后娘娘笑了笑,“不妨试一试,反正宫中御医瞧了那么多年,也没把本宫的病症治好,不如便试一试民间的神医,就算治不好也没关系。” 就在这时,大宫女带着沈绾笛来到了大堂之中。 大宫女道:“皇后娘娘,奴婢已将凤涅堂神医带来。” 沈绾笛跪在地上叩拜:“草民拜见皇后娘娘,容贵妃,祁王殿下,云罗公主。” “免礼。”皇后娘娘说道。 沈绾笛:“谢皇后娘娘万福金安。” 沈绾笛一直低着头往前走。 直走到离皇后娘娘等人还有几丈远的距离,便叫人停了下来。 沈绾笛此刻就算低着头,也能感受到几人的视线全部落到了自己身上。 她不知道自己在脸上动的那些手脚能不能瞒过褚昀降和褚云罗。 这两人跟自己打交道的次数,不多肯定也不少了。 大宫女说:“以免冲撞了贵人,你就在此处为皇后娘娘用红线号脉吧。” 沈绾笛听完这话,狐疑地看向大宫女,刚想开口质疑,便听褚云罗说:“这么年纪轻轻的,看你这样也不像是什么神医,你不会没有试过悬丝号脉吧,恐怕是徒有虚名吧。” 听褚云罗这语气,恐怕是没有将自己认出来,那褚昀降呢? 褚云罗见沈绾笛没有反应,顿时有些生气了:“本公主跟你说话呢,你是聋了还是哑了?” 沈绾笛咬牙,她怎么就那么不爱听褚云罗说话呢,不管是什么时候,褚云罗都是一如既往的讨人嫌。 什么狗屁的悬丝号脉,她上辈子在宫中做罪奴的时候,可没少听那些宫女传闲话,悬丝号脉根本号不出什么,都是御医事后去问那些贴身伺候的宫女太监,他们主子的身体情况。 如食欲,不适之症,还会偷偷找宫女太监收集粪便尿液观察。 沈绾笛朝褚云罗的方向拱手,“回公主的话,悬丝号脉草民会一些,只是草民常在民间看病,不常用罢了。” 皇后娘娘倒是很好说话:“既如此,你便不用悬丝号脉吧,左右你也不过是个少年郎罢了,能怎么冲撞呢。” 大宫女极力反对,“皇后娘娘,不可啊。” “无碍。”皇后娘娘说完,微笑着看向沈绾笛,“便按着你的来吧,上前为本宫号脉。” “是,皇后娘娘。”沈绾笛躬着身体走上前,跪在了皇后娘娘脚边,为她号脉。 “本宫多年无嗣,你可检查出来是为何?”皇后娘娘语气中没有迫切,大概也是看遍了御医,知晓自己的身体没有希望,所以才能如此淡定坦然。 沈绾笛背上此时出了一层细汗。 她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皇后娘娘的脉象其实没有任何不妥,可她刚刚在靠近皇后的时候,仔细观察了一下她的面相,眼底泛着淡淡的乌青,嘴唇边缘呈轻微的乌紫色。 皇后这是中毒了,且中毒的时日不浅。 下毒的人非常聪明,毒量很少很少,少得几乎号不出来,旁人也难以观察出来。 若不是沈绾笛因为空间提升了五感,恐怕也难以观察出来。 到底是谁,竟敢给当今皇后下毒! 褚云罗怒斥道:“哼,不过是问个症状而已都答不出来,什么神医,不过是庸医罢了,来人啊,将此人打入死牢!” 皇后娘娘不满斥责:“云罗,你这丫头,急躁的脾气得好好改改了。” 说完,又安慰沈绾笛,“你莫怕,治不好也不怪你,本宫自会放你归家。” 沈绾笛抬眸看向皇后娘娘,“娘娘,若您信草民,草民愿斗胆一试,为皇后娘娘治疗不孕之症。” 良久,皇后娘娘没说话,眼眶却逐渐湿润了。 第46章 入凤仪殿 见着皇后娘娘暗自垂泪,一时之间,凤仪殿静得鸦雀无声。 良久,皇后娘娘才对沈绾笛说道:“自今日起,本宫允你入住太医署,与宫中御医同吃同住。” 沈绾笛一愣,她未料到皇后娘娘竟然这样就轻易让她入住宫内了,许是经历了太多失望,连零星一点希望都想要抓住。 一直未说话的容贵妃当即开口:“姐姐,我知你心中所愿,可这事儿马虎不得,此人不过是一个江湖郎中,将他请入宫中恐会造成隐患。” 褚云罗也跟着说:“皇后娘娘,母妃说的有道理,您的病还是找宫中御医治疗更为稳妥。” 沈绾笛跪在地上,一直未曾说过话。 她现在脑子乱糟糟的,根本不知如何反应。 皇后娘娘中毒是大事,若她将此事说出来,此事肯定会闹大,到时她的身份保不保得住另说,便是那幕后黑手也不会放过她。 她树敌已经够多了,而且此人既然可以神不知鬼不觉,给后宫之主下毒,其本事可见一斑,若是那人觉得自己坏了他的大计,将矛头对准了自己或者是沈家,那可就得不偿失了。 然而即使是这样,沈绾笛还是想让皇后娘娘怀上孩子。 一则是皇后娘娘仁慈,若她能诞下龙嗣,将来她的孩子成为储君,自己是不是可以为沈家求得皇后娘娘的庇护。 二则,若是东宫之主诞下龙嗣,那是不是天下就不会像上辈子一样大乱,而褚昀降也不用加入夺嫡之战,与亲兄弟自相残杀。 上辈子的褚昀降虽说坐上了龙椅,却也不算真正的赢家。 自古以来,夺嫡之战哪有什么赢家,不过都是权利棋盘上的棋子罢了,赢家和输家的区别在于是棋盘上可利用的棋子还是废棋。 褚云罗看着跪在地上的沈绾笛,冲过去愤怒指责,“哼,你这贱民,到底安的什么心,你可知谋害皇后娘娘是株连九族的死罪!” 沈绾笛不亢不卑从地上站起来,看着面前的褚云罗问道:“敢问公主,您从何处看出来草民想要谋害皇后娘娘?” 褚云罗指着沈绾笛,声音颤抖:“贱民,你竟敢质疑本公主!” 她骄纵的脸上满是愤怒,抬起手,对着沈绾笛的脸上扇了过去。 千钧一发之际,褚云罗的手腕被一只有力的大手握住。 “云罗,不得无礼!” 沈绾笛抬眸看去,是褚昀降。 “皇兄,是这个贱民对我无礼,我是公主,你看他对我什么态度!”褚云罗气得直跺脚。 褚昀降声音冷冷道:“此事皇后娘娘已做决定,你就不要横插一手了,还不退下。” 褚云罗瞪了沈绾笛一眼,气哄哄站到了容贵妃身后。 沈绾笛顺着褚云罗的身影,悄悄往容贵妃那边看了一眼。 传闻容贵妃长得倾城国色,有汴梁第一美人之称。 眼前的妇人肤如凝脂,樱桃小口柳叶眉,那一双美眸仿若星辰,还真真是不负第一美人之名。 褚昀降与容贵妃长相相似,却不及她颜色一二,容贵妃的美不止在于皮囊,更在于周身的气质,那种温婉中带着疏离感的气质,让人更想要靠近一探究竟。 沈绾笛的痴相惹得周围人不快,尤其是褚昀降不着痕迹的挡在了她跟前,遮住了她的视线。 褚云罗咬牙:“真该死,竟敢如此直视我母妃,当心我挖了你的眼睛。” 皇后娘娘笑道:“妹妹风姿不减当年,还记得以前你出街时,有一回毡帽不小心被人碰掉,整条街的男子都被你的容貌吸引驻足。” 容贵妃垂眸颔首,“姐姐说笑了,左右不过一副臭皮囊罢了,倒是姐姐的才华才令妹妹钦佩。” 皇后娘娘笑着摇头,“本宫可不及现在年轻人呐,还记得今年紫霄书院小考吗,那句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本宫到现在都想不出更好的诗句呢,真是江山辈有人才出啊,老了老了,跟年轻人不能比了。” 褚云罗语气酸溜溜说道:“沈六那家伙以前就是个草包,指不定这诗是她从哪里抄来的,我才不信是她自己作的。” 不知为何,沈绾笛总觉得褚云罗说这话的时候,褚昀降的眼神往自己这边瞟了几眼。 故此,她将头压得更低了。 容贵妃道:“姐姐,今日不聊那些旁的了,你真想让这外头来的江湖小郎中为你治病吗?” 皇后娘娘微笑道:“无妨,反正治得好治不好都是命。” 容贵妃道:“既然姐姐决心已定,那妹妹便不再劝了,云罗,跟皇后娘娘告辞。” 褚云罗狠狠瞪了一眼沈绾笛,然后向皇后娘娘福了福身,告辞离开。 褚昀降也一并告辞了,如此,大堂内便只剩下了沈绾笛和皇后娘娘还有一众奴才。 皇后娘娘对沈绾笛道:“待会儿本宫让宫里的太监带你去太医署。” 沈绾笛道:“娘娘,您真的愿意草民为您治病吗?” 皇后娘娘笑了笑:“若本宫不愿意,自不会把你留在宫中了。” 沈绾笛说:“其实我知道皇后娘娘此时的想法,您想的是,治得好治不好,总归是留个念想在心里头,您其实并不相信我会治好您对吗?” “大胆!”一旁的老太监对着沈绾笛骂道,“皇后娘娘的心思,岂容你等贱民揣测。” 皇后娘娘摇头,挥退老太监,定睛看向沈绾笛,“你倒是跟别人不太一样,便是久居宫中的御医,每次给本宫会诊都是两股战战,你一个小小少年郎,胆子倒是大得很。” “他们害怕,那是因为他们知道自己治不好娘娘,草民不害怕,那是因为草民有信心能治好娘娘。”沈绾笛说。 此话一出,皇后娘娘表情就起了微微变化,她端茶盏喝了一杯茶,方平复心情。 “此话当真?” “回娘娘的话,草民可以为您医治,但治疗的过程,我希望您能积极配合我。” “怎么配合?” “都听草民的!” 沈绾笛说完,皇后娘娘的眉头微微一蹙。 一旁的老太监再次厉声呵斥,“大胆,尔等贱民竟敢挑衅凤威!” 第47章 磨镜之好 老太监呵斥完,一旁的皇后娘娘才开口,只是此时的她早没了之前的慈善,更多是母仪天下的威严,“你这口气倒是大得很。” 沈绾笛道:“皇后娘娘,草民愿为您豁出性命,也希望娘娘能试着相信草民。” 半晌,皇后娘娘才开口,“好,就听你的,本宫都依你,若你真能让本宫诞下麟儿,让这大梁江山后继有人,届时你想要什么赏赐,本宫都会满足你,便是配享太庙都使得!” 沈绾笛道:“承蒙皇后娘娘信任,只是草民虽为皇后娘娘医治,却不能久居宫中,只能偶尔进宫小住一段时间,其余的时间还希望您能让我自由分配。” 说了这么多,沈绾笛想表达的意思,皇后娘娘怎能听不出来,她冷笑一声,“本宫贵为皇后,难道也不够资格让你只为本宫一人坐诊吗?” 沈绾笛:“在草民眼中,皇后娘娘是草民的病人,天下的黎民百姓亦是草民的病人,医者本该一视同仁。” 那一直呵斥沈绾笛的老太监睚眦欲裂欲再教训她,却被皇后娘娘拦住了。 “如此,本宫便依你,你想怎么做便怎么做。”皇后娘娘说完,又对身边的老太监说道,“你将本宫的腰牌赐予她,方便她日后出入皇宫。” 老太监心下一惊,这在以前可是从未有过的待遇。 老太监不敢耽搁,连忙应下:“是,皇后娘娘。” 这边与皇后交涉完之后,沈绾笛便由来时将她带进来的大宫女又将她带了出去。 那大宫女将她带到御花园附近之后,便对她:“你先在此处等着,我有点事去去就来。” 沈绾笛拱手作揖,“姑姑有事先忙。” 大宫女点点头,便急匆匆地往另一个方向离开了。 约莫等了一小会儿,沈绾笛便听到御花园假山附近传来一声惊呼,“救,救命啊……” 这声音听着甚是耳熟。 沈绾笛原本不欲去救人,在宫中她一贯秉持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原则,事不关己高高挂起。 可那面色焦急的小宫女一看到她,便叫嚷着:“你你你,赶快过来!” 沈绾笛看了看周围空无一人的御花园,便问了一句:“我?” “当然是你啊,除了你,还能有谁!”小宫女不耐烦将走过来,将她推拉到了假山之后。 她这才看到,假山上还站了一个人,便是刚刚在凤仪殿动不动就要把她打入死牢的褚云罗。 此时,褚云罗一手拿着纸鸢,一手扶着假山旁粗壮的树枝。 褚云罗忿忿不平地看着她,“哼,怎么是你?” 褚云罗道:“既然公主殿下不想见到草民,那草民离开便是。” “谁让你走了,不准走!”褚云罗尖叫道,“翠儿,让他跪好!” “是,公主。” 翠儿拦在沈绾笛面前,冷声说道:“走过去跪好,让公主殿下踩着你的背从假山上下来,把身体撑住了,若我们公主殿下有任何闪失,你就是十条命都不够赔!” 沈绾笛这才意识到褚云罗和这个叫翠儿的宫女打的什么主意,竟是想让她当步梯! 沈绾笛冷哼一声,一步未动。 “怎么,你还不愿意?”翠儿见沈绾笛不懂,插着腰骂道,“我们公主殿下何其金贵的人,肯踩在你的背上都是纡尊降贵了,你这贱民竟还推三阻四!” 褚云罗没想到这人竟然这般不给她脸,顿时都气得忘记在假山之上了,她一跺脚,一个没站稳,从假山上摔了下来。 眼看着就要朝沈绾笛所站的方向摔下来,沈绾笛怕对方砸着自己,只能伸手将她接住了,两人抱在一起滚在了草地上。 “啊啊啊啊……”褚云罗发出一连串尖叫,对着沈绾笛又踢又打,“登徒子,本宫要将你打入死牢,五马分尸,凌迟处死!” 沈绾笛耳朵都快被吵聋了。 上辈子,汴梁城中的人,总喜欢拿她和褚云罗做对比。 一个是紫霄书院的纨绔草包六小姐,一个是皇宫内的蛮横无理的小公主,两人都是恶名远扬。 直到现在看着褚云罗那骄纵无礼的模样,沈绾笛才知道上辈子的自己究竟有多么讨人厌。 沈绾笛将褚云罗推开,冷声道:“公主殿下,草民不是故意的,是因为……” 褚云罗红着脸看着沈绾笛,捂住耳朵疯狂摇头:“啊啊啊,我不听我不听……” 沈绾笛无奈地看着她,恨不得此时借用空间原地消失才好。 “云罗,何事如此大呼小叫?”一道清冷的男声忽然响起。 褚云罗和沈绾笛两人同时看了过去。 褚云罗小跑过去,红着脸小声道:“皇兄,那人,那人他……” “何事?” 褚云罗咬了一下唇,似是不好说出口,但一张白皙的面孔却被红云布满。 褚昀降蹙眉,声音低沉了许多,他看了一眼褚云罗,又看了一眼沈绾笛,目光似带着冰刃:“到底发生了何事?” 沈绾笛见褚云罗一副欲说还休的模样,一旁的翠儿更是吓得跟鹌鹑似的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她赶紧上前为自己辩解。 “回祁王殿下的话,刚刚公主上假山摘纸鸢,不小心从上头摔了下来,草民怕公主出事,遂扶了一下。”她说完,还特地强调了一句,“仅此而已。” 褚云罗脸色绯红,咬牙反驳:“胡说,你那只是扶了一下吗,明明还把本公主搂抱在了怀中,你分明就是故意占本宫的便宜,你这登徒子!” 褚昀降的脸黑了一大半,脸色明显阴郁下去。 褚云罗是他一母同胞的亲妹子,他当然了解对方的秉性脾气,怕是发怒是假,春心萌动是真。 再看看对面的沈绾笛,还真是一副翩翩少年郎的俊俏模样。 莫非她是故意打扮成这样,故意接近云罗? 难道对方其实喜欢褚宵辰是个幌子,实则是有磨镜之好? 这也解释了她为何在褚宵辰大婚之后,便如此冷淡了,若真的喜欢,依着她的性子,恐怕就算对方娶了妻也会想方设法死缠烂打。 而且刚刚在凤仪殿时,她也是目不转睛盯着自己的母妃瞧。 母妃的姿容姿自然不用多说,但哪有女子被迷得失了心智,一副色令智昏的模样? 褚昀降一颗心不断下沉着,黑沉的目光,看着沈绾笛,仿佛尖锥一般。 沈绾笛被他看得一愣,一股寒意慢慢从脚底升起。 他冷冷道:“真如公主所言,你对她做了这等龌龊之事?若真如此,云罗贵为公主,千金之躯,你竟敢对她起歹心,本王即刻下令,将你打入死牢,砍断双手,受汤镬之刑!” “皇兄,不可!”褚云罗急切反对。 沈绾笛听到汤镬之刑的时候,冷汗都吓出来了,她当即一口咬死说:“草民只扶了一手,绝没有搂抱公主,请祁王殿下明鉴。” 褚昀降又问褚云罗:“她抱你了没有。” 褚云罗眼眶都急红,连连摇头:“没有,他没有碰我。” 褚昀降看向沈绾笛,冷冷道:“你且记住了,她贵为公主,不是你这等平民百姓能肖想的!” 第48章 让嬷嬷寸步不离跟着 沈绾笛看着褚昀降认真的表情,脑袋已经有些转不过来了。 当日胡大发几人去凤涅堂闹事,难道不是褚昀降救了自己吗? 按道理说,他应该知道自己的真实身份啊,为何会是这种态度,这不应该啊? 还是说,当日救自己的并非是他? 可那小叶紫檀念珠,分明是他常拿在手中的,这不会有错啊。 褚云罗不满地对褚昀降说道:“皇兄,我虽贵为公主,可也不能这般欺负人啊,竟然连汤镬之刑都说出来了,这刑罚可是对待罪大恶极的死囚的。” 沈绾笛惊讶,褚云罗这蛮横无理的小公主竟然会帮自己说话。 她赶紧道谢:“谢公主替草民解围。” 褚昀降负在身后的手握紧,脸上的冷意更深,寒声道:“怎么,她就随口一说,就让你这样上赶着道谢?” 褚云罗咬唇跺脚,“皇兄,你怎么像是在故意针对他?” 沈绾笛也听出来了一点,她也不知道自己是哪里得罪了褚昀降,刚刚在凤仪殿的时候,他还帮自己解过围,怎的现在就变成这副模样了? 她已经看不穿褚昀降是什么想法了。 对方是知道了自己的身份,才这般冷淡,还是不知道自己的身份才这般冷淡? 若是旁的人,沈绾笛猜都懒得猜,管对方是何想法,可那是褚昀降,她便控制不住自己,不得不去猜。 褚昀降并没有回答褚云罗的话,而是对她说:“你一个公主,不能见外男,翠儿,将公主送回寝宫!” “皇兄,你欺负人!”褚云罗嘴上虽不满,可也不敢忤逆褚昀降的话,和翠儿一起往自己的寝宫内走去。 如此,这里便只剩下了褚昀降和沈绾笛。 沈绾笛低头不语。 半晌,褚昀降才开口:“公主之事,你莫作他想,你们,是不可能的!” 沈绾笛诧异,赶紧解释,“公主金玉之躯,草民从未敢肖想,只是,只是祁王殿下,真不知道我是……” 话还未说完,那大宫女便走来,厉声对沈绾笛说道:“我不是让你在原地等我吗,你跑这里来干什么?” 她甫一说完,便瞧见褚昀降,赶紧行礼,“奴婢参见祁王殿下。” 褚昀降:“不必多礼。” 大宫女道:“奴婢正要带这位申大夫去太医署,临时有事便让他在此等奴婢,不知申大夫是否不懂规矩冲撞了祁王殿下?” 沈绾笛此时有苦难言,冤得心里发苦,她好端端地站在这里,明明是褚云罗无缘无故将她叫来当步梯,现在反倒一个个全怪她,尤其是褚昀降,竟然要把她抓去受汤镬之刑。 褚昀降道:“并无,只是此人毕竟是外男,进入后宫还需找人时时盯着,不然难免会出岔子,不如这样吧,以后她入宫时,便找云嬷嬷盯着,云嬷嬷是武将世家出生,懂些拳脚功夫,由她跟着,大家也都放心。” 大宫女点头:“祁王殿下说得极是,此事奴婢会与娘娘细说,想必娘娘也会同意。” 褚昀降看向沈绾笛的眼神,如此便放心了一些。 若对方真有磨镜之好,找个美艳的宫女跟着,自己更加不放心,若找个小太监跟着,沈绾笛的本事又不是一个小太监能看得住的,只有武将世家出生的云嬷嬷,方才叫他放心一些。 可若是对方真有磨镜之好,那日又为何偷亲自己? 褚昀降想了想,最终觉得问题出现在了自己这张脸上,,莫非是因为自己这张与母妃肖似的脸,才让她产生了错觉? 想到这,褚昀降的眸光又冷淡了几分,看向沈绾笛的目光愈发冰寒。 沈绾笛感受到了褚昀降的目光,又将脖子缩了缩,恨不得将脑袋垂进胸前才好。 大宫女道:“如此这般,那奴婢就带着申大夫先行告退了。” 褚昀降点头,转身往另一个方向离开。 大宫女一边在前面带路,一边对沈绾笛说:“往后你入宫为皇后娘娘治疗,便入住太医署,与太医院的御医同吃同住,若没有懿旨召见,不得随意在宫中走动。” 沈绾笛应道:“我知道了。” “你可别光在嘴上说知道了,这是皇宫,行差踏错一步可是要掉脑袋的,更有甚者株连九族!” 沈绾笛道:“谢谢姐姐提醒,在下铭感五内。” 大宫女笑了一声:“你倒是个嘴甜的,不过你最好少耍一些花花肠子最好,别想着入了宫,就有机会一飞冲天,老老实实做事,好处少不了你的。” “在下铭记姐姐的教诲,除了给皇后娘娘治病,绝不敢有其他想法。”沈绾笛哪里听不出来,大宫女是在讽刺自己油嘴滑舌。 她摸了摸下巴,实在想不通为何会给人留下这种不好的印象,难道她男装看着真的这般獐头鼠脑吗,还是她本来就长的獐头鼠脑? 那大宫女讽刺地看了她一眼,“你若是个老实的,祁王殿下怎会叫云嬷嬷跟着你?” 沈绾笛一开始还没明白大宫女话里的意思,直到见到那云嬷嬷,她才明白,对方是什么意思。 这云嬷嬷长得五大三粗,皮肤黝黑,鼻头硕大如水牛一般,若不是穿了一件嬷嬷的服饰,便说她是个男人也不会叫人怀疑。 “云嬷嬷,这便是申大夫了,从今天起,她进宫之后,你便寸步不离地跟着,她是皇后娘娘亲自从宫外请来的神医,需小心照看,除了如厕,沐浴之外,便是睡觉也请您寸步不离地跟着。” 云嬷嬷声音亮如洪钟,只简单说了一个“好”字便不再言语。 沈绾笛看了一眼云嬷嬷的面相,又快速地将目光收了回来。 她如今五感非常,几息之间便察觉到了这云嬷嬷武力高强,恐怕不在沈五之下。 自己何德何能,竟然要这样武功高强的嬷嬷贴身跟着。 沈绾笛见天色不早了,便对身旁的云嬷嬷说:“嬷嬷,今日我还要归家,就不在宫中过夜了。” 云嬷嬷点头:“奴婢亲自送申大夫出宫。” 沈绾笛暗叹,这云嬷嬷还真是尽职尽责,就是这长相……有点一言难尽。 都说这宫中的宫女,便是御膳房的烧火丫鬟都容貌姣好,怎的给她安排的就是这般潦草长相的嬷嬷? 第49章 为丑男人花钱怕是被猪油蒙了心 凤涅堂。 许画扇此时正躺在包间治疗。 她如今不止被朱文怡那贱人强行灌下的绝嗣汤,还被凤涅堂的老板一剑刺穿了胸膛。 好在凤涅堂的金疮药有奇效,很快便止了血,不然她今日一条小命便交代在了此处。 许画扇现在恨不得将整个凤涅堂都夷为平地。 她绝对不会放过凤涅堂,定要将今日之事添油加醋说给沈母听,那蠢妇定会为自己做主。 许画扇要死不活躺在包间的矮床上,脑子里恶毒的想法却如地里的韭菜一般,一茬接着一茬。 她正想着,忽从那门缝处见着一个熟悉的身影。 竟是沈家以温柔娴静闻名的沈四。 她怎么会在此地,难不成是来看病? 可沈府一般都有上门看病的郎中啊,难不成沈四也如她一样,病症难以启齿,故而才出府去看? 许画扇正欲出包间探个究竟,却不小心牵动了伤口,她疼得倒吸了一口凉气。 这时,一个小药童走了过来,“许姑娘,这是给您的药,需得一日三次,每次一勺敷在伤口上,方能不落下疤痕。” 许画扇接过小药童手中的药,问他:“我问你,刚刚从包间路过的那个姑娘得的是什么病?” 那小药童摇头道:“东家说了,不能透露任何有关病人的事情。” 许画扇正欲发作,转念一想,这种半大点孩子,给个仨瓜两枣还不就行了。 她拿出一吊钱,放到那小药童手中,“告诉我,那人得的是什么病?” 小药童犹豫片刻之后,便说道:“这件事,你绝不能让我们东家知晓。” “放心吧,我定不会跟他说的。”许画扇道。 “那位姑娘不是自己来看病的,而是送人来的。”小药童说。 许画扇诧异,“何人?” “一个胡子拉碴的大汉,腿摔断了,浑身都是血,说是骑马时不小心从马上摔了下来。” 小药童说完,许画扇更为诧异了,沈四常年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便是出门,也只去紫霄书院和几个手帕交家中,她从何处认识了一个胡子拉碴的大汉,还受了如此重的伤? 许画扇心道,自己必须把这件事弄清楚。 —— 沈绾笛出宫之后,便急匆匆地赶往了凤涅堂,她可没忘记,许画扇那个祸害还在凤涅堂内。 她进宫之前,吩咐了医馆的坐诊大夫为她疗伤,性命应该无虞,若不是怕她死在医馆内对名声不好,沈绾笛当时真想一剑刺死她! 待赶回医馆之后,坐诊大夫便对她说:“东家,有个重伤的病人,如今正躺在包间之内,依老朽的能力,治疗他怕是还差点,还得请东家亲自出马。” 沈绾笛点头,“带路吧。” 坐诊大夫将她带到了包间之中,沈绾笛眸子一瞪,差点就叫出声来。 她四姐怎会在这里? 还陪着一个男人! “东家,你……”坐诊大夫还未说完,沈四的目光便看了过来。 她目光流连在沈绾笛脸上停顿了几秒,有些疑惑开口,“你……” “在下是凤涅堂的东家,你可以唤我申大夫。”沈绾笛狠掐了一下穴道,将嗓子压得更低了,说出的话犹如公鸭叫般难听。 兄弟姊妹几个中,沈绾笛与沈四待的时间最长。 沈绾笛小时候与她是最亲近的,只不过后来沈绾笛性子变了,待在温吞的沈四身边总觉得无聊,才转而变成了与沈五关系最为亲近。 她男装就算伪装得再好,怕是也难逃沈四的眼睛,只能刻意在声音上多做一些伪装,企图混淆视听。 沈四摇摇头,自嘲,“我恐怕是认错人了吧。” 沈绾笛听沈四这样说,这才松了一口气。 她上前为躺在矮床上的男人诊脉,查看了一番。 看着对方胡子拉碴的脸,她总觉得有些熟悉,可又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 她四姐一个大家闺秀,怎会认识这样一个男人? 忽地,她记起了一件事,上辈子,四姐曾在含泪出嫁之前与她说过,她喜欢上了一个男子,那男子是个山匪。 后来四姐被浸猪笼,好像也与那个男子有关。 沈绾笛有些嫌弃地看着躺在矮床上的男人,四姐口中,那个光风霁月的男子便是他? 如此邋遢,从哪里能看出光风霁月,莫非是情人眼里出西施? 那男子好像也对沈绾笛很不满,布满红血丝的眼睛,一直瞪着她。 沈绾笛发觉男子眼神不善,心想你现在躺在我的医馆里,脾气还这般大,再一联想到这个邋遢大汉在肖想自己的四姐,她瞬间火冒三丈,偷偷按了一下男子的穴道。 那男子痛得咬牙,闷哼出声。 “怎么了?”沈四焦急问道。 男子顶着一张粗莽的脸,声音却十分委屈,“翘月,这大夫好生粗鲁,这医馆怕不是个招摇撞骗的黑店,你且带我换一家,我不在此处治了。” “萧郎,你的腿伤我问了好几家医馆,大夫都说治不了,只有这家医馆应允了,不管如何,我们都得试一试。”沈四道。 沈绾笛差点惊掉下巴,这人竟然如此叫亲昵地叫她四姐的闺字,而她四姐竟然叫对方萧郎?还自称“我们”? 沈四看向沈绾笛,“劳烦大夫一定要治好他,无论多少银子都使得。” 沈绾笛开门见山问道:“此人是你的夫婿吗?” 沈四被问得脸一红,良久才摇头说道:“不是,这跟治疗有何关系吗?” 沈绾笛说:“他的腿伤完全治好恐怕要月余,这期间,必须要有人贴身伺候,你既不是他的发妻,照料起来恐怕不方便。” “无妨,这倒是小事,可以买个奴才伺候。”沈四说。 沈绾笛看向矮床,那一脸胡子的邋遢大汉道:“想要治好他的腿,可要使不少银子,又是治病,又是买奴才的,他的财力能承受得起吗?” “申大夫请放心,看病的银子我们肯定出得起。” 沈绾笛故意说道:“我看他可不像出得起的。” 沈四被沈绾笛说得已经有些不愉了,故此声音也冷了下来,“申大夫放心,小女子还有些体己钱,绝不会让你们医馆吃亏。” 听到这,沈绾笛拳头已经捏紧了。 这邋遢大汉不止长相欠妥,竟然还使她四姐的银子花,简直比那茶楼里的面首还可恨,起码人家面首长的好看,才情一绝。 这人是要什么没什么,她四姐是被猪油蒙了心吗,非得上赶着往火坑里跳? 第50章 恶人自有恶人磨 沈绾笛看着矮床上的萧元丰,出言讽刺道:“阁下真是好本事啊,有这么一个小娘子掏心掏肺对你,愿意出自己的体己钱为你治病,旁的人明媒正娶的妻子,嫁妆抬进夫家,夫家人可都不好意思花呢。” 沈绾笛一字一句,都像是扇在肖元丰脸上的耳光,肖元丰气得额头上青筋一突一突地跳着,却是抿唇不语。 倒是沈四愤怒地看向她,指责道:“申大夫,你说话注意点分寸,我花我的银子,你只管治病便可,何必要这样咄咄逼人,惹人生厌?” 沈绾笛被沈四说噎得说不出话来,她四姐是个大家闺秀,从未对人如此疾言厉色过。 躺在矮床上的萧元丰反倒说话了:“翘月,你不必同他争论,虽然他的话不中听,说的倒也不是没有道理。” 沈四替他委屈:“萧郎,你何必这样呢,你我都晓得,你不是这样的人。” 沈绾笛见她四姐这副伤心的模样,又气又恼,这男人到底是用什么蛊惑了她四姐? 沈四目光凌厉地看向沈绾笛:“申大夫,你要不愿意治,我们换别家便是,左右汴梁也不止你一家医馆!” 沈绾笛可见不得她四姐伤心的模样,赶紧拦住她,“没说不治,我治,我治,你别生气了好不好?” 沈绾笛的话带了些劝哄,那躺在床上的萧元丰瞬间黑脸,“姓申的,你怎么说话的,最好给我注意点分寸!” 沈四也是脸红的往后退了一步,与她离开了距离,声音冷漠道:“申大夫,你若肯替萧郎治疗,今后好好治疗便是,莫再说那些不入耳的话。” 沈绾笛看了看沈四,又低头看了看自己这身打扮,她有心亲近,奈何对方根本不会给机会,只有等哪天女装了再好好想想办法,劝一下她四姐。 上辈子沈四的婚事便是压在每个人心中的一块巨大的石头,谁也不知道为何一向懂事的沈四会在手帕交的生辰上喝多了,与那左相爷家的嫡长子朱文云睡在了一张床上。 想到上辈子四姐嫁人时,哭成泪人儿的模样,沈绾笛心就痛到不行。 再看看躺在矮床上的萧元丰,沈绾笛不止废了多大劲才控住没有翻白眼。 这萧元丰看着也不比那肥猪似的朱文允好多少。 一个家暴,一个花女人钱,两个人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这辈子她光想着帮四姐躲过朱文允那头肥猪,却忘记了去防备其他人,让这该死的登徒子钻了空子。 沈四原本还对沈绾笛客客气气的,可自从沈绾笛讽刺了萧元丰之后,沈四便一直对她横眉怒目的,“申大夫,既然你已决定医治了,为何还只在这干站着?” 沈绾笛叹了口气,现在还不是摊牌的时候,只能听她四姐的话,去抢先给萧元丰医治。 她甫一出去,便瞧见了站在门口鬼鬼祟祟的许画扇。 那许画扇胸口的伤口才刚止血,一张脸惨白得毫无血色,都这样了还拖着残躯来偷听,沈绾笛都不知道该说她什么好了。 “你做什么?”沈绾笛一吼,许画扇一个趔趄差点跌倒在地,她结结巴巴开口,“我想请神医为我治病。” 许画扇想,自己虽然被眼前这人刺了一剑,可大街小巷都在传凤涅堂的大夫是神医,就连皇家都请她看病,可见医术之高明。 等把自己的病治好了,她再报复凤涅堂也不迟。 沈绾笛看着许画扇,觉得稀奇,自己都刺了她一剑了,按照许画扇的脾气肯定早就找人给自己撑腰了,要砸了凤涅堂,今日怎这般耐得住性子? “我可是刺了你一剑,你不怨我?” 许画扇道:“事出有因,是我说错了话,申大夫才会这般,这怎么能怪您呢。” 沈绾笛挑眉,对于许画扇的通情达理她觉得很诧异。 许画扇不可能无缘无故这么好说话的,除非她有求于自己。 所以到底是什么病,能让许画扇紧张成这般? 沈绾笛道:“我还有事,你先让坐诊大夫为你看吧,待有空我再来找你,记住了,不要靠近别的病人的包间。” 许画扇点头,拖着残躯转身回到了自己的包间,只是在转身回去的瞬间,许画扇眼角的余光扫向了沈四和萧元丰所在的包间。 她刚刚虽没听到包间里在说什么,可她明明白白看到了沈四跟一个男子在一起,证实了那个小药童对自己所说的话。 沈四一个深闺中的大家闺秀,跟一个野男人出现在医馆里,这件事还真是耐人寻味呢。 沈绾笛为萧元丰治疗了腿伤之后,便又来到了许画扇的包间为她治疗。 “说吧,怎么了?”沈绾笛问她。 许画扇支支吾吾半天才开口,“申大夫,我,我误食了绝嗣汤,下腹有过一阵绞痛,还流了血,大夫,我是否还能怀上子嗣。” “误食?”沈绾笛上下打量着许画扇,心里闪过诸多念头。 “对,误食,我,我不小心喝了一碗……”许画扇慌乱解释。 “我倒是很好奇,什么样的人家才会煮绝嗣汤?” 一句话,问得许画扇原本惨白的脸变得更加惨白了,她急忙解释,“我以为是治疗风寒的汤药,所以才误喝了。” 沈绾笛装作了然地点点头,实际上心中却在不住冷笑。 许画扇前不久才去过一次凌王府,怎么喝的绝嗣汤,她只要稍微动一下脑子便能想出来。 恐怕此事是朱文怡那女人的手笔,那女人的手段,上辈子在沈四嫁到朱家之后,沈绾笛便有所耳闻。 她现在还真要感谢当初自己在赏花节上做的手脚,让朱文怡嫁给了褚宵辰做侧妃,如今朱文怡夹在褚宵辰和许画扇之间,想想这画面就好笑。 哪怕今后许画扇嫁到凌王府了,日子也肯定不好过。 上辈子,自己作为褚宵辰的正妃,可没少受许画扇这个妾室的折磨,她便是想还手,可架不住褚宵辰有心宠妾灭妻。 如今,她便借由朱文怡这个凌王侧妃好好为自己报个仇吧! 第51章 看上你是你的福气 、沈绾笛道:“我替你把个脉看看。” 许画扇依言,将手递了过来,放到了桌上。 沈绾笛把完脉,不由在心中感慨,那朱文怡下手还真够毒的,许画扇以后想要子嗣恐怕艰难。 “大夫,如何?”许画扇紧张地问道。 沈绾笛原本想实话实说,本来她也不想给许画扇好好医治,对方被整到绝嗣,她不拍巴掌落井下石已经算善良了。 可转念一想,如今后宫之主的皇后娘娘也是因为中毒怀不上龙嗣,她现在还没找到中毒的原因,皇后娘娘是千金之躯,也不可能让她随意摆弄查看,可许画扇不一样啊,自己想怎么治疗就怎么治疗。 对方对子嗣看得那么重,哪怕就是现在要从她身上割下一两肉做药引,她肯定也不会含糊。 既然两人都是中毒才绝嗣,那何不把许画扇当成皇后娘娘的替身来治疗呢? 沈绾笛心中暗道:许画扇啊许画扇,你可别怪我,要怪就怪你自己不长眼非往我的地盘上闯! 沈绾笛道:“你这个病啊,怕是难。” 此话一出,许画扇脸色瞬间难看起来,当即对沈绾笛怒斥道:“你这庸医,治不好病不说,还提剑刺人,我可是紫霄书院沈家的表小姐,待我回府禀明姨母,定叫人将你这破医馆一把火烧了,把你打入死牢,永世不得翻身!” 沈绾笛笑了笑,说道:“这位姑娘,我还没说但是呢,我只说难,但没说一定不能啊,你幸好来的是我们凤涅堂,若是别的医馆,恐怕一口便将你回绝了,不会再叫你在子嗣上浪费时间。” 听了沈绾笛这话,许画扇这才略略好受一些,怨毒的眼神也收敛了回去,“申大夫,刚刚都是我的错,你也知道一个女人最重要的便是子嗣傍身。” “我理解,姑娘不必烦忧,虽然完全治好需要花些时间,不过我申某保证,一定会将姑娘的病治好。” 许画扇道:“那就先谢谢申大夫了。” “客气,这都是申某应该做的。”沈绾笛垂眸,思索了一会儿便道,“这治疗的过程很痛苦,你受得了这么苦吗?” 许画扇点头,“我受得住。” 为了自己的孩子,她什么苦都能受。 沈绾笛:“那就好。” 既然要让许画扇做皇后娘娘的替身,那首先就得让许画扇跟皇后娘娘中一样的毒,她必须得快点回到皇宫之中,找到皇后娘娘中毒的原因。 许画扇心里正美着,觉得自己这次肯定有救了,她却想不到,沈绾笛正想着给她下比她体内还要狠得多的绝嗣之毒。 稍晚一些的时候,沈绾笛交代了坐诊大夫一些事之后,便悄悄从凤涅堂后门出来,回了申宅换回了女装,然后回到了沈府。 今日大家晚饭归家的都迟一些,沈母正坐在饭厅懊恼呢,见着沈绾笛回来,便骂道:“你说你几个哥哥出去野,不知道归家也就算了,你一个姑娘家家的,怎么也这么不着家?” 沈绾笛连忙装乖讨好,蹲下给沈母捶腿,“娘,人家这不是回来了嘛!” 沈母气得用手指戳沈绾笛的头,“你啊你,一天天的就不知道安生一点,你再这样瞎跑,我让你二哥禁你的足!” 沈绾笛殷勤地笑着,“娘,人家以后一定准时回来!” 沈母道:“你啊你,现在不止你不回来,你四姐在她那手帕交家里时间也越呆越长,你扇儿表妹也称病不来饭厅用膳,你说她生病了怎么不让府里去找大夫,偏要去什么凤涅堂,那种医馆乌烟瘴气的,哪是她一个姑娘家能待的地方,回头我得好好说说她,还有你四姐,也少去手帕交家里,至于你,给我好好待在家学女红,学堂也不必去了。” 沈母叨叨絮絮说了许多,沈绾笛仔细听着,不敢多言一句。 说道最后沈母要让她待在家里学女红时,沈绾笛这才反驳,“娘,我不想学女红,我那两下子,就算学了,将来出嫁时,怕是盖头也只能请绣娘绣,根本就是丢人现眼嘛,” 沈母恨铁不成钢,戳戳她的脑袋,“你还知道你丢人现眼啊,现在还不给我好好学。” 沈绾笛还以为沈母是同自己说笑的,未料到,第二日她真的请了一个苏绣师傅来家中教女红,亦步亦趋看着沈绾笛。 沈绾笛急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她那点女红的手艺,怕是再教个十年八年都成不了气候,可现在不管是凤涅堂还是皇后娘娘那边都需要她。 “哎哟,哎哟,我肚子好痛啊……”沈绾笛绣着绣着,便捂住肚子,装作一脸痛苦的模样。 那绣娘师傅往日里教导的都是规规矩矩的大家闺秀,哪见过沈绾笛这种闺中小姐。 她忙问道:“沈六姑娘,需要我为您叫大夫吗?” 沈绾笛摇头,“师傅,我今日有些闹肚子。” 沈绾笛这样一说,那绣娘瞬间明白了,点头道:“那你去吧。” 沈绾笛见绣娘放任自己一个人去如厕,便立马偷偷从后门遛了出去,骑上灵鹿一早准备好的马匹去申宅换上了男装,然后再策马狂鞭去了往皇宫赶去。 替皇后娘娘问诊之后,又出宫匆匆赶往了凤涅堂。 她一去就看到了原本应该禁足在家中的沈四,此时正在医馆内跟一个小仆人一起照顾瘸腿的萧元丰。 沈绾笛见着她四姐太过激动,都忘了自己此时是男儿身,走过去拉过沈四的胳膊,“四……” 话未说出口,便被那萧元丰一把推开。 沈绾笛没有防备,被萧元丰推得撞在了桌子上。 “噗!”沈绾笛趴在地上吐了一口血。 这时,胡大发留下的那几个看护凤涅堂的青皮兄弟都围了上来,一口一个干爹。 “干爹,你没事吧?” “干爹,我替你报仇!” “哼,你这个瘸子,我干爹好心替你治病,你竟然把他伤成这样,你知道我干爹是谁吗?他干儿子可是汴梁一霸胡大发,你死定了!” 沈四拦在萧元丰跟前,与那几人对峙,“是他先对我不敬的。” “哼,我干爹看上你,那是你的福气!”其中一个青皮说道,“若我大哥在,此时你这娘们早被用来孝敬我干爹了!” 沈四的脸唰地一下变白了,一旁的萧元丰脸色更是难看到了极点。 沈绾笛听着他那青皮干儿子的污言秽语,又猛地从喉咙里喷出了一口血! 真是造孽啊! 第52章 背刺四姐 一旁的青皮见干爹又吐血了,赶紧将她扶了起来。 “干爹,你没事吧?”几人围着关心她。 沈绾笛摇头道:“没事,你们忙你们的去吧,我是大夫,能治好自己。” 青皮道:“那怎么行呢?那小子把你伤成这样,我们怎么着都得让他付出代价,不然以后在这皇城根儿下怎么混?” 沈绾笛捂着剧痛的胸口,低吼,“叫你们走就走,哪儿那么多废话,要是不听我的,以后也别想在这凤涅堂待了!” 见沈绾笛动了真章,几人这才不情不愿离开,离开之前,一个个还用手指了指萧元丰,意思是让他等着! 萧元丰从头到尾冷着一张脸,连搭理都不带搭理他们的。 沈绾笛见萧元丰那样,心中气不打一处来,她此时已经有种不管不顾告诉对方真实身份的冲动。 觊觎她四姐,却把对方亲妹妹打成这样,我看他怎么收场! 可想归想,沈绾笛还是忍住了,没让自己冲动行事。 现在自己正在替皇后娘娘治疗,身份还是能瞒就尽量瞒着,倒不是觉得沈四会害她,而是怕沈四不小心透露自己的身份,若是被许画扇知道,再由她的嘴透露到了褚宵辰那边,届时自己可就真的危险了。 恐怕到时候对付自己的还不止褚宵辰,还有那远在泗水镇治疗水患,另一位夺嫡的有力竞争。 届时,自己这边可就真的四面楚歌了! 沈绾笛看向沈四和萧元丰,拱手作揖道歉,“刚刚多有得罪,在下其实是认错人了,并不是有意冒犯姑娘。” 萧元丰咬牙冷笑,“你觉得你这话有人信吗?认错人?我倒要看看你把翘月认成谁了?” 沈四拉拉萧元丰的衣袖,“萧郎,既然申大夫已经道歉了,此事便算了吧。” 沈四也是考虑到萧元丰的腿伤还没有完全好,让萧元丰得饶人处且饶人。 萧元丰道:“下次你再敢对翘月动手动脚,我便剁了你的手脚,你若再贼眉鼠眼盯着她看,我便挖了你的眼睛,你最好给我老实点!” “萧郎,好了,少说两句,申大夫也没做什么,你何必说出这种话来。”沈四劝解。 沈绾笛没说话,却不知在心中对萧元丰翻了多少个白眼了。 她默默在心中对萧元丰说:“你给我等着!” 今日沈四离开得早一些,她得早点归家,毕竟是从家里偷溜出来的,好在沈母觉得她听话懂事,没差使婆子看管她,只要早点回去,就不会被发现,明日还可以出来照看萧元丰。 然而等她偷溜进闺房时,却发现沈母带着自己的小妹坐在闺房中等自己,她的贴身丫鬟正战战兢兢的站在一旁,眼神惶恐。 沈四的心“咯噔”狂跳了一下。 “娘,妹妹,你们怎会在我房中?”沈四强压下去心中的慌乱问道。 沈绾笛别过脸,不敢去回答沈四的话,一双眼乱瞟着,就是不敢看她。 沈母冷哼一声道:“小四,为娘一直以为你是个懂事的,谁知道你竟也学着小六那个不争气的玩起了阳奉阴违这套,说吧,有什么事非让你出去不可?” 沈四道:“娘,我是去端国公府找杨紫薇了,我……” 沈母厉声打断她的话,“别跟我来这套,你妹妹亲眼看到你上街了,那条路根本不是去端国公府的路。” “小六?”沈四诧异地看向沈绾笛。 沈母:“你别说她,我待会儿会教训她的,现在是说你的事,有什么事非得让你出门不可?” 沈四道:“娘,我,我就是闷得慌,想出门走走。” 沈母:“你以前不会这么不懂事的。” 沈四羞愧的低下头。 沈母还想说些什么,可看沈四那满脸通红的模样,她又何尝忍心再说下去,这可是她最听话,最懂事的女儿。 “好了!”沈母握住沈四的手,“娘也不想拘着你,可左右你已经到了议亲的年纪了,待这两年你几个哥哥完婚后,家里便会将你的亲事提上日程。” 沈四看着母亲,想说些什么,可最终只是点点头,“娘,女儿知道了。” 沈母爱怜地看着她点头,“你是个懂事听话的。” 说完,沈母对沈绾笛说:“好了,你跟我出来吧。” 沈绾笛老老实实低着头跟着沈母走出了沈四的闺房,期间连看都不敢看沈四一眼。 出了沈四的闺房,沈母严肃地看向沈绾笛,“说了你四姐的事情,该说说你的了吧,今日竟敢撇下绣娘师傅逃出府,为娘是太纵着你了吗?” 沈绾笛赶紧认错,“娘,我错了,我真的知道错了,我不敢了。” 沈母气得咬牙,“你有什么不敢的,我看你敢得很,此事若被那绣娘师傅传出去,我们沈家的脸往哪里搁,以后谁还敢上咱们家提亲?” 沈绾笛嘟囔:“娘,我的婚事不急,左右几个哥哥姐姐都还没成亲呢。” “不急?”沈母冷笑,“我倒是想急也急不起来了,本想着让你跟你四姐同一年出嫁,时间正正好,可你倒好,给祁王殿下一封千字退婚书,气得人家吐血昏迷,闹得整个汴梁都沸沸扬扬的,这件事,没个载怕是都消停不下去。” 沈绾笛心中一喜,她反倒因为这件事因祸得福了,这载不会有人上门提亲了。 沈母见她没心没肺的样子,都快被她气疯了,“明日起,我非得找几个老妈子看牢你不可,我看你还敢不敢这般偷奸耍滑!” “娘,我……”沈绾笛的话被打断。 “这事儿没得商量!”沈母戳着她的头,“这段日子,你就好好在家学习女红吧。” 自即日起,沈绾笛便被禁足在了自己院中。 沈绾笛不敢再随意撇下绣娘,老老实实在家学了两天刺绣。 待几个老妈子放松警惕,只留下绣娘和沈绾笛二人单独在房中时,沈绾笛在熏香中放了点迷香燃料,迷晕了绣娘。 沈绾笛没有从后门偷溜出去,毕竟灵鹿都已经被沈母差到庄子上去摘秋果儿了,没人为她准备马匹接应了,而且现在后门估计也有人守着了,出肯定出不去了。 沈绾笛打开空间,拿出了装有朱文怡血液和褚昀降血液的瓷瓶。 她想了想,是利用褚昀降出去比较好,还是利用朱文怡出去比较好。 就在她考虑时,不小心碰倒了碰倒了装有褚昀降血液的瓷瓶,黑雾立马侵袭而来,将里面剩余的血液侵蚀殆尽。 “不!”沈绾笛还没做好准备,就被黑雾送到褚昀降身边。 第53章 互相误会可还行 褚昀降正在后院练剑,忽地一阵怪风袭来,他的剑往前一指,看着眼前忽然出现的人,愣怔片刻之后才收回长剑。 “沈……”褚昀降好半晌才把剩下的话说出来,“姑娘。” 沈绾笛原本想做好完全的准备再从空间出来,谁料到会出现的这样尴尬。 “祁王殿下,我若说我是散步来的,你信吗?”她嘴角撤出牵强的笑意。 褚昀降上下打量了她一眼,“沈六姑娘若是说得出口,本王自是没有任何异议。” 沈绾笛尴尬地笑笑,她知道褚昀降肯定是不会信的,可若是说实话,对方真的不会把她当成什么魑魅魍魉吗? 见沈绾笛沉默,褚昀降主动说道:“我知道,你有一些与众不同的功法。” “你知道?”沈绾笛惊讶,看褚昀降那冷静的模样,也不像是第一天才知道的,“你,不会觉得我是个很奇怪的人吗?” 褚昀降却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只说了一句,“你用这些东西,会有危险吗?” 沈绾笛摇头:“没有。” 褚昀降点头,“那便行了,你自己把握住分寸便行。” 沈绾笛:“你真的不再问问吗?” 褚昀降:“你自己想说,便说了,你若不想说,任何人也逼迫你不得。” 沈绾笛心中微动,突然心中涌起一股冲动,想要将一切全都和盘托出。 一个人守着这些秘密真的好累,好累。 可话到嘴边,她终究还是忍了下来。 这辈子褚昀降既然已经决定远离自己了,那她还是不要过多打扰比较好,她没有理由把他拖下水,让他同自己背负着这些沉重的秘密。 沈绾笛说:“谢谢你的理解。对了,我还有个问题想问一问你。” “你说。” “凤涅堂那日,是你救的我吗?”她从空间中将那粒念珠拿出来,放在手心给他看。 褚昀降神色有些异动,那张好看的脸眉头微微蹙起,没有说话。 沈绾笛说:“是你,对吗?” 褚昀降不说话,算是默认。 沈绾笛又说:“你是恰好出现在那里,还是……” “巧合。”褚昀降快速打断她的话,没有一丝犹豫。 沈绾笛点头:“既然这样,那你应该知道,我就是申柳吧。” 褚昀降:“知道。” 沈绾笛不解:“既然知道,那为何在宫中那日,我不过就是碰了褚云罗一下,你便觉得我对她不敬,甚至还想对我用汤镬之刑?” 沈绾笛百思不得其解,既然褚昀降都知道那人是她了,不应该是如此态度啊,她一个女子,有必要去占同为女子的褚云罗的便宜吗? 褚昀降道:“汤镬之刑只是吓唬你罢了,但,警告也是真的。” 沈绾笛问:“什么警告?” 褚昀降道:“不准靠近云罗!” 沈绾笛:“?” 褚昀降道:“云罗跟你不一样,你莫作他想。” 沈绾笛简直不敢相信,这话会是从褚昀降口中说出来的。 他竟是嫌弃自己的身份! 认为自己这种人连碰一下褚云罗都是玷污! 他也同褚宵辰一样,认为皇家人高人一等,或许每个褚家人生来便是如此,他们身体里流淌着皇家血液,与他们这些平民自是不一样的。 上辈子,她做阿飘,常伴随褚昀降左右,看他当上皇帝勤政爱民,看他为沈家平反,看他拖着残躯跪在蒲团上整日整日为自己诵佛念经,哪怕累到吐血也不肯停下。 她自以为了解他,可终究还是一厢情愿了。 她了解的或许只是上辈子的褚昀降。 上辈子的褚昀降,绝不会对她说出这样的话。 沈绾笛退后一步,与褚昀降拉开距离,一改之前的语气,变得恭敬有礼,“祁王殿下的话,民女牢记在心,日后再碰到云罗公主,民女自会与她保持距离,还望祁王殿下放心。” 褚昀降看着沈绾笛忽然同自己生疏的模样,心中溢出一丝烦躁之感,可他又没法反驳沈绾笛的话,最终只是点了一下头,“你知道便好。” 沈绾笛道:“今日之事,还要多谢祁王殿下替民女隐瞒,民女感激不尽,日后若有机会,必涌泉相报,民女就先告退了。” 说完,沈绾笛便转身离开。 “慢着!”褚昀降开口叫道。 沈绾笛转头看向他,“祁王殿下,还有何事要吩咐民女?” “你走错了,出口在这边,你那是往寝殿的方向。”褚昀降道。 沈绾笛脸上一热,道完谢低头快步往褚昀降手指的方向离开。 待沈绾笛走后,褚昀降将手中的剑重重一掷,剑身插入了一颗槐树树干中,叶子抖落一地。 祁王殿下! 民女! 呵,与自己这般冷漠疏离,穿上男装便与褚云罗搂搂抱抱,还一脸痴相望着自己的母妃! 难道,就因为他不是女人,所以得不到她的另眼相看? 褚昀降一双眼睛,如同幽深的潭水一般看不到底。 —— 沈绾笛顺利出了祁王府,一出去,她便捂着胸口,蹲在了角落中。 是不是一开始她就错了。 从她重生的那一刻起,所有的一切都跟着她的变化悄然改变了? 是不是改变的事情越多,上辈子的褚昀降和这辈子的褚昀降就会变得完全不一样,对她亦不会再有任何温情。 想了想,她站起身,看了身后的祁王府一眼,不再留恋。 若留住褚昀降,是眼睁睁看着沈家重蹈上辈子覆灭的结果,她做不到! 沈绾笛没有再犹豫,起身往申宅方向走去。 她要换回男装,以申柳的身份改变皇后娘娘没有子嗣的结果。 储君出生,起码上辈子夺嫡的混战不会发生,至于她要怎么利用储君的降生保护沈家,那是以后的事情。 现在的当务之急,是想办法解决皇后娘娘身体里的毒素。 至于褚昀降…… 沈绾笛想到他,内心便是一阵抽痛。 罢了,上辈子无缘,这辈子亦无分,就当所有的一切是一场过眼云烟吧。 第54章 试毒 沈绾笛以申柳的身份顺利进宫。 她进宫之后,那长相如粗莽大汉的云嬷嬷便寸步不离地跟着她。 她们一路由大宫女领着进了凤仪殿。 “草民拜见皇后娘娘。”沈绾笛冲坐在软榻上的皇后娘娘行了一个礼。 皇后娘娘声音轻柔:“不必多礼。” 沈绾笛站起来之后,便看到大宫女将视线准备好的红线绑在了皇后娘娘手腕上,就在大宫女要将另一头放在沈绾笛手上时,被沈绾笛拒绝了。 沈绾笛对皇后娘娘说:“娘娘,草民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何事?” “这悬丝把脉并不能很准确地诊出娘娘您的脉象。” 皇后娘娘本来半阖凤眸睁开,视线直直射向沈绾笛。 大宫女指着沈绾笛怒斥:“大胆,皇后娘娘的玉体,岂是你这等凡夫俗子能触摸的,小德子,还不快掌嘴!” “是。”名唤小德子的小太监走向沈绾笛,刚要抬手时,被皇后娘娘呵斥住了。 “为了皇儿的诞生,不必拘泥小节,就按你说的办。” 沈绾笛微笑,“多谢皇后娘娘体谅。” 沈绾笛走上前上,摸上了皇后娘娘的手腕,为她诊脉。 脉象不容乐观。 皇后娘娘中毒的时间太长,若想完全治好,肯定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 可想想上辈子离皇上驾崩的时间已经不远了,她的时间不多了。 当务之急,是找出皇后娘娘到底中了何种毒,而下毒之人又是怎么神不知鬼不觉的在被保护得密不透风的皇宫中下毒的。 皇后娘娘见她脸色凝重,一时脸色也阴郁了大半,但还是安慰她,“本宫说了,便是治不好,也不治你的罪。” 沈绾笛扫了一眼凤仪殿四周,问道:“皇后娘娘,自您成为后宫之主后,便一直住在凤仪殿吗?” 皇后娘娘轻点了一下,“是,怎么了?” 沈绾笛说:“我曾在医书典籍上看过,有些人长期接触一种东西,身上便会出现不治之症,我怀疑皇后娘娘的病症,跟长期没有更换居住环境有关。” 一旁的大宫女指责:“大胆,你这意思莫非是想让咱们皇后娘娘搬出凤仪殿吗?” 皇后娘娘蹙眉,摇头道:“历朝历代的皇后都居住在凤仪殿内,若不是犯了重大过错被罚,历任皇后,没有搬出凤仪殿的先例。” 沈绾笛道:“非也,草民的意思并非是想让您搬出凤仪殿,而是将这殿内所有的东西全部置换成新的,大到床榻桌椅,小到茶盏碗碟蜡烛,统统置换成新的,一样不留。” 皇后娘娘疑惑,“本宫从未听说过有这样治病的。” 沈绾笛微笑,“皇后娘娘,您今日便见到了。” 大宫女呵斥:“皇后娘娘,这人简直一派胡言。” 沈绾笛见皇后娘娘犹豫,便说:“娘娘,您还记得答应过草民什么吗,一切听从草民的安排。” 皇后娘娘这才点头,“行,就按你说的办。” 沈绾笛松了一口气。 她考虑过,下毒之人将毒下在饭菜中的可能性很小,御膳房的安全是重中之重,在里面做事的杂役祖上三代都经过重重查验,就算侥幸下了毒,可还有试毒这一道工序。 再者,皇后娘娘体内的毒,很明显不是经过口腹入体。 她曾在一本专门研究毒术看到过,各种各样下毒的方式,有通过呼吸的,皮肤接触的,各种各样的手段,反倒是从口腹入体的毒显得低级。 她把凤仪殿内的用品一律换掉,就是想试试,下毒之人是不是把毒下在了皇后娘娘常用的物件之上。 这时,一道娇俏的女声打断了沈绾笛思绪。 “皇后娘娘,我来看您啦!”褚云罗蹦跳着跑进来,粗粗行了一个礼,便坐在了皇后娘娘身旁。 皇后娘娘摸着她的脑袋,柔声道:“今日你母妃怎么没有同你一同前来?” 褚云罗偷偷往沈绾笛身上瞄了一眼,说道:“我母妃正忙着给她养的玉面狸抓虱子呢,也不知那玉面狸跑哪里去玩了,惹了一身虱子回来,用篦子一梳便梳下来许多。” 褚云罗一边说,一边打了一个冷颤。 皇后娘娘道:“早就你母妃不要养那些小畜生了,那虱子没染到你母妃身上吧?” 褚云罗:“怎么没有,我母妃宫中上上下下的人全染上了虱子,一个个痒得抓心挠肝的,我母妃都不让我去她的寝殿了,怕我也染上。” 沈绾笛说:“若是想去了玉面狸身上的虱子,可用桃叶和楝树根给狸奴泡汤,应是有些效用的。” 褚云罗看向沈绾笛,“申大夫,没想到你不止会给人治病,还会给畜生治病。” 沈绾笛微笑:“学医时顺便学了一些。” 褚云罗:“行吧,我记下了,回头我跟我母妃说说。” 沈绾笛看向皇后娘娘,"娘娘,今日草民为您号完脉,三日之后,我再入宫来看您。" 皇后娘娘:“行,你先退下吧。” 出了凤仪殿之后,沈绾笛便急着往凤涅堂去。 她与许画扇约定好,每隔三日便为她诊断一次,今日便是第三天。 现在的许画扇可不比当初,她是沈绾笛用来给皇后娘娘做替身的,千万马虎不得。 她刚出凤仪殿,身后一道气喘吁吁的女声传来,“申大夫,你走那么快干嘛?” 追来的人正是褚云罗。 沈绾笛蹙眉,她不好好陪着皇后娘娘跑出来追她干嘛? 沈绾笛拱手作揖,“草民见过公主殿下。” 她身旁的云嬷嬷已上前一步,挡在了她与褚云罗中间,“奴婢见过公主殿下。” 褚云罗被突然出声的云嬷嬷吓了一跳,她上前一步,想隔开云嬷嬷与沈绾笛说话,谁知那云嬷嬷偏偏不让道,死死地横在她们之间。 “你这嬷嬷好没眼力见,快让开,我有话要对申大夫说!” 然而云嬷嬷却不为所动,声音响亮如钟,“公主,您有什么话,隔着奴婢也可以与申大夫说,申大夫耳朵不背,能听见。” 沈绾笛忍住嘴角笑意,这云嬷嬷什么人啊,这么不拿褚云罗这公主当回事。 第55章 巨蟒追杀 褚云罗声音尖锐骂道:“贱婢,给本公主滚开,本公主做事轮得到你这个贱婢置喙吗?” 她刚抬起手,准备扇云嬷嬷巴掌时,云嬷嬷便开口说道:“公主,家父与祁王殿下乃是忘年之交。” 褚云罗的手挥到一半,急急停住,改为拍了拍云嬷嬷的肩膀讪笑:“嬷嬷,这话你怎么不早说啊,大家都是自己人,你看,我差点就误伤你了。” 云嬷嬷:“祁王殿下说了,让公主少接触外男。” 褚云罗一张脸红得跟猴屁股似的,“皇兄这是特地找你来防备我的?” 云嬷嬷:“公主要这么以为,那奴婢也无话可是。” 褚云罗哪里受过这种气,当即便想骂回去,可一想高大的嬷嬷会将她的所作所为都告诉自己的皇兄时,她又生生地忍下了这口气。 小不忍则乱大谋! 她跺跺脚,转身跑开。 沈绾笛见褚云罗离开,深深松了一口气,别说褚昀降警告过他,不让她靠近褚云罗,便是没有这番警告,她也未必想跟褚云罗多说一句话。 “多谢云嬷嬷。”沈绾笛拱手作揖道谢。 云嬷嬷淡淡道:“不必谢,分内之事。” 快到宫门口时,云嬷嬷才开口道:“申大夫,我就送到这里,慢走。” 沈绾笛:“多谢云嬷嬷,再会。” 云嬷嬷离开后,沈绾笛独自一人往宫门口走去。 忽然,有个人气喘吁吁跑来,对沈绾笛道:“申大夫,快,快,皇后娘娘有要事找你!” 是皇后娘娘宫中的大宫女。 “姐姐这般慌张,可是皇后娘娘出了什么事?” 大宫女喘着粗气道:“来不及细说了,快跟我来。” 沈绾笛立即跟上了大宫女的步伐,匆匆往皇宫内赶去。 可大宫女带她去的却不是凤仪殿的路。 “姐姐,我们不是去找皇后娘娘吗,这条路,好像不是往凤仪殿去的。” 大宫女看了她一眼说道:“这样去凤仪殿太慢了,我带你走一条近路,能更快赶过去。” 沈绾笛问道:“皇后娘娘究竟怎么了?” 大宫女说:“突然犯了急症,现在凤仪殿内上上下下全都乱套了!” 说话间,两人已经走到了僻静的冷宫。 此时周围万籁俱静,连只鸟叫声都没有,旁边的池塘里满是枯败的荷叶。 走着走着,沈绾笛忽然停下了脚步,双眸警惕地看着在前面的大宫女。 “你不是凤仪殿的人!” 此话一出,那大宫女停下脚步,回头用一双冰冷得,毫无温度的眸子看向她。 大宫女轻笑一声,“被你发现了。” 沈绾笛道:“按照凤仪殿大宫女的脾性,若皇后娘娘真犯了急症,她断不会跑到宫门口来找我,而是去太医署找御医,你究竟是谁,把我骗来这里有何目的?” 大宫女冷笑一声,脸上的脸皮皲裂开,露出本来的皮相。 那是一张满是脓疮的可怖面孔。 “当然是要你的命!”那人摸出腰间的匕首,飞跃起来,刺向沈绾笛。 那人身形快如闪电,沈绾笛根本来不及反应,匕首便狠狠刺入胸口。 沈绾笛捂住胸口,急急后退,噗通一声摔进了池塘里。 掉进池塘的沈绾笛很快便沉了下去。 沈绾笛在水里挣扎着,拼命想打开空间,可她此时身受重伤,又在水中,难以集中精神,试了几次都没能进入空间之中。 难道,她这辈子就要死在这里了吗? 不,她不甘心! 她绝不甘心! 就在沈绾笛意识越来越消沉时,水面掠过一道人影,将水中的沈绾笛捞了起来。 竟是褚昀降! 那满脸脓疮的宫女此时浑身是血躺在地上。 沈绾笛咳嗽一声,倒在了褚昀降身上。 褚昀降眸子里满是担忧,他将她拦腰抱起,飞快往冷宫外走去。 还没走多远,原本倒在血泊之中的宫女又艰难地坐了起来,从怀里掏出一个短笛吹了起来。 “哗啦啦”一声巨响。 从冷宫的屋檐上突然爬出来一条巨蟒。 那巨蟒身形巨大,看上去足有三四百斤,一颗硕大的头颅上,盯着两个如同圆月般大小的竖瞳,死死地盯着褚昀降和沈绾笛两人,拦住了他们的去路。 褚昀降呼吸沉重:“这宫中为何会有如此大的巨蟒?” 沈绾笛艰难开口:“褚昀降,你把我放下来吧。” 褚昀降:“你想让我眼睁睁看着你葬身蛇腹?” 沈绾笛:“我不会死的,你忘了,我的本事了?” 褚昀降看了一眼她还在流血的胸口,冷冷道:“你的本事,倒也没有我以为的那么大。” “嘶~”巨蟒张开血盆大口,朝两人咬过来。 一股恶心的腥臭味袭来,熏得两人连眼睛都很难睁开。 褚昀降抱着沈绾笛施展轻功逃离,而身后的巨蟒紧追不舍。 褚昀降抱着沈绾笛逃进了冷宫之中。 而此时,一大堆疯疯癫癫的女人围了上来,嘴里喊着:“皇上,臣妾是冤枉的,臣妾真的没有迫害龙嗣!” “皇上,臣妾最近又练了一首琵琶曲,皇上,您不是最爱听臣妾弹琵琶吗?” 有一个疯女人突然从屋内冲出来,跑到褚昀降面前,伸手要去厮打他怀中的沈绾笛。 “都是你这个贱人,日夜纠缠着皇上,勾得皇上都不来我的寝宫了,我要杀了你,骆歆容,你就是个贱婊子,一女侍二夫,比妓院里的婊子还下贱!” 就在疯女人冲上来的瞬间,被褚昀降一脚踢飞老远。 褚昀降带着沈绾笛躲进了冷宫寝殿之内,他将大门拴上,将一堆疯疯癫癫的女人全部阻隔在了外面。 沈绾笛捂着不断流血的胸口坐在一张破板凳上。 褚昀降隐忍着眸中的焦急问她:“你还能坚持吗?” 沈绾笛空间内有许多疗伤的药,此时她也顾不了那么多了,她对褚昀降道:“你防着外面的巨蟒,等我一刻钟。” 说着,她便艰难起身,藏到了一个粗壮的承重柱后面,从空间里拿出药来,解开衣衫为自己疗伤。 沈绾笛忍着疼痛将金疮药倒在了伤口上。 这药好是好,就是痛得如同扒皮一般。 “啊!”沈绾笛没忍住,叫出声来。 褚昀降跑过去,便见着沈绾笛衣衫半解地靠在柱子后,浑身湿漉漉的,痛得几乎昏厥的模样。 第56章 空间逃命 褚昀降只匆匆看了一眼,便别过脸去。 然而下一秒,他便听到了沈绾笛倒地的声音。 褚昀降没有犹豫,心一横快步走过去,将倒在地上的沈绾笛扶了起来。 褚昀降看着她手边的纱布和各种各样的药膏觉得奇怪,也没见她拿药箱啊,这些东西都是装在衣服里的吗? 看不出来,块头不打倒是挺能装的。 褚昀降抱住沈绾笛,问道:“醒醒,我要怎么帮你?” 见沈绾笛依旧昏迷不醒,褚昀降没办法,只能两只并拢,心一狠,往她伤口里插进去了。 沈绾笛痛得几乎呕吐,她睁开眼,入眼的便是褚昀降那张英俊的脸。 褚昀降:“抱歉,你昏迷了,我只能用这种方法了。” 沈绾笛艰难开口:“你先给我上一下药,我教你步骤,哪些药先涂,哪些药后涂,你先,帮我把外衫脱下来吧。” 褚昀降:“好。” 这个时候,两人都没有再提及男女授受不亲这件事了。 褚昀降脱下她的外衫之后,又将颤在她胸口的裹胸弄松了一些,沈绾笛双手交叉护在胸前,一片玉肌全暴露在了褚昀降眼前。 沈绾笛忍着剧痛开口:“你先拿那个琉璃瓶里的药膏给我抹上。” 褚昀降依言,拿出药膏,给她抹上。 “啊——”沈绾笛痛苦地惨叫出声。 褚昀降虽不忍,却也只能继续,“还有呢?” “再是那个白玉瓶里的药粉……”沈绾笛已经痛得快没有力气说话了。 褚昀降打开药瓶,洒了一些要疯在沈绾笛的伤口上。 沈绾笛身上的汗水如雨水般流下,本就湿哒哒的外衣,此时像一块抹布一样黏在她胸前。 “然后,给我缠上绷带。”沈绾笛说。 褚昀降细心按照沈绾笛的要求给她缠上纱布,虽说他不懂医术,可缠纱布的手艺却十分高超,这都是在边境打仗时,在军队里锻炼出来的。 弄完一切之后,沈绾笛常舒了一口气,她刚想穿上试衣服,却被褚昀降阻止,对方脱下自己的外衣披在她身上。 “我虽不懂医术,可也知道刚上完药,穿湿衣服不好。” 沈绾笛羞赧地道了声谢,又问:“祁王殿下,你为何会突然出现在宫中救我?” 褚昀降当然不会说,是因为知道她要进宫,防备她偷偷与褚云罗见面所以跟了进来。 恰巧,云嬷嬷告诉他,沈绾笛已经离宫,而侍卫那边却没有沈绾笛使用出宫腰牌的记录,他这才知道出事了。 褚昀降紧赶慢赶,总算是在最后一刻赶上了,没让沈绾笛死在那满是枯叶,肮脏的池塘中。 “巧合。”褚昀降轻描淡写两字,将两人好不容易靠近一些的距离又推远了。 沈绾笛自嘲地笑了笑,“我还以为……算了,想想也知道不可能,我们还是想想怎么从这里出去吧,那条巨蟒估计还守在附近。” 褚昀降道:“我出去把它引开,然后你再出来。” 沈绾笛疑惑地看向褚昀降,既然讨厌她,又为何要冒着生命危险救她? 她摇摇头反驳:“你引不开,那条巨蟒的主人想对付的人是我,若是没见着我,恐是不会再出现,你引不开的。” 褚昀降反驳:“不一定,既然我已经帮你对付过她了,那她肯定会把我视为你的帮手,铲除异己。” 沈绾笛想了想,也对,如今褚昀降和自己已然是一条绳上的蚂蚱了。 她看了看自己的伤口说:“要不,等我休息片刻,攒足精神了,用我的功法来帮助我们逃离?” 褚昀降问:“是那种可以瞬间移动的功法吗?” 沈绾笛点头。 褚昀降说:“可以带人?” 沈绾笛说:“上次,不是带走朱……可以带的,我以前带过,不过那次虽然身体也有些异况,却没有受这么重的伤,不知道这次能不能成功,不管怎样,都要试一试。” 沈绾笛及时改口,怕把自己偷亲他的事情也抖落出来。 褚昀降点头:“行,那我在此守着你。” 沈绾笛靠在承重柱上休息,褚昀降就坐在她身旁守着她。 两人安静地坐着,谁也没有说话,不知何时,褚昀降肩膀一沉,扭头看过去,竟是沈绾笛靠在自己肩头睡着了。 褚昀降看了她一会儿,又小心翼翼将目光收回,生怕惊扰到她。 “醒醒!”约莫半刻钟之后,褚昀降将沈绾笛叫醒。 不是他不愿意让沈绾笛再多休息,只是这冷宫背阳,极其阴寒,如今又是深秋,沈绾笛又刚刚落水,一头乌发湿哒哒的,就这样睡着,很容易湿邪入体。 “你还好吗?”褚昀降问。 沈绾笛点头:“睡了一觉,感觉好多了,我现在试试吧,对了,此番若是用瞬移之术,我和你会出现在朱文怡身边。” “为何?” 沈绾笛便将瞬移的用法告诉了褚昀降。 褚昀降沉吟:“这世上,竟还有如此奇特的功法,竟需要别人的血液才能完成瞬移。” 半晌,见沈绾笛没有任何动静,褚昀降便问:“还要何条件才能完成瞬间移动?” 沈绾笛扭捏开口:“我施展功法之时,需要牵住你的手。” 虽说都偷亲过了,牵个手算不得什么了,可上次是在褚昀降昏迷的情况下,她才敢做出如此孟浪之时。 褚昀降耳根也有些发烫,但还是开口说道:“性命攸关,不用拘泥小节。” “嗯。”沈绾笛点头,牵住了褚昀降的手,然后用银针扎破了自己的手指,意念集中,进入到了空间之中。 进入空间之后,褚昀降便只觉得头晕目眩,就算再怎么咬牙坚持,还是倒在了沈绾笛的肩头。 沈绾笛这还是第一次带清醒的人进入空间,没想到一进入空间,褚昀降便出现了这种昏厥的状况。 沈绾笛不敢再迟疑,她怕耽搁得越久,褚昀降便会多一分危险。 她打开装有朱文怡血液的瓷瓶之后,黑雾便贪婪地将里面的血液全都侵蚀干净了。 晃动的红鸾账传出朱文怡一声高亢过一声的叫声。 沈绾笛来不及细想,便带着褚昀降从空间里出来了。 沈绾笛扶着褚昀降有些站不稳,伸手拉了一下红鸾帐,整个扯了下来,露出床上两个赤条条的人。 第57章 龙凤斋 沈绾笛虽说活了两辈子,可直到现在依旧是个黄花大闺女。 她上辈子虽嫁给了褚宵辰,却因为许画扇的挑唆,加上沈家人与他之间的矛盾,直到她死,都不知道母亲在她出嫁那日说的圆房是怎么回事。 此时,床上的两人未着寸缕,男人正趴在朱文怡身上,整颗脑袋都埋在她的腿间,朱文怡的表情似痛苦似欢愉,叫声一声塞过一声。 沈绾笛扯下红鸾帐之后,把床上的两人着实吓得不轻。 “啊——”朱文怡尖叫地用被子捂住身体,而男人则慌乱地穿着衣服。 褚昀降自出了空间之后,意识便清醒了许多。 在看到这两个赤条条的人第一时间,便伸手捂住了沈绾笛的眼睛,“别看,当心长针眼。” 沈绾笛乖乖被他捂着眼睛。 朱文怡捂着被子都要疯了,“你们到底是怎么进来的?” 一旁的面首吓得跪在地上,不住磕头,“贵人赎罪,小的,小的是迫不得已才出来接客的,求贵人扰民啊!” 朱文怡气得破口大骂,“你这孬种,竟然这么快就陷老娘于不义!” 褚昀降懒得看他们争吵,直接打断了他们的话,“今日之事,你们任何人都不准吐露出去,否则的话……” 他警告似地看了一眼朱文怡,“褚宵辰虽对你没有感情,可一顶这么大的绿帽子戴在头上,你觉得他会不会一剑劈了你们?” 面首吓得不住磕头,“贵人请放心,小的不敢,小的不敢。” 朱文怡此刻思绪却转到了另外一件事上。 这沈六还真是走狗屎运啊,之前都给祁王殿下下了退婚书了,这会儿又勾搭上了。 哼,她一个草包凭什么能搞到祁王殿下这种世间罕见的美男子啊。 此时的沈绾笛早在掉下池塘之后,脸上的易容妆便花了,所以朱文怡很轻松便认出了她。 褚昀降注意到了朱文怡看向自己时那淫邪的目光,脸色一下便阴沉了下去。 沈绾笛五感非常,哪怕是蒙着眼睛,也能很清晰地感觉出褚昀降生气了,此时他气息沉重了许多。 “你怎么了?”蒙着眼睛的沈绾笛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何事。 “无,走吧。”褚昀降沉着脸,带着沈绾笛转身走了出去。 出了朱文怡与面首所待的房间之后,褚昀降才将她的眼睛放开。 沈绾笛第一时间看向褚昀降,见他又恢复往日那冷淡自持的模样,便把想问的话又憋了回去。 此时,沈绾笛和褚昀降在二楼,见周围人来人往的,尽是一些举止轻浮浪荡之人,沈绾笛不免蹙眉,“这是个什么地方?” 褚昀降:“你不必知道,快出去吧。” 沈绾笛还未反应过来,手便被褚昀降牵住,快步往大门的方向走去。 岂料,走到门口时,便有几个彪形大汉将二人围住。 一个徐娘半老的女人盯着褚昀降道:“进了我龙凤斋的男人,岂有随意出去的道理,你也不看看妈妈我这是什么地方,哪是你说来就来,说走就走的。” 褚昀降阴沉着脸看向眼前的老女人,咬牙切齿:“你说什么?” 沈绾笛一听“龙凤斋”这个名字,瞬间反应过来了。 与醉香楼堕入红尘的姑娘不同,这里全都是做面首的男人。 龙凤斋的兴起还要从几十年前,那场差点打入皇城的战役说起。当时朝廷将许多男儿都抓去做了壮丁,许多人战死沙场,而失去丈夫的妻子都成了寡妇。 当时,许多寡妇继承了丈夫的家业,坐拥万贯家财,又寂寞难耐。 慢慢地,汴梁之内,做面首的男人便越来越多,形成规模之后,便有了这龙凤斋。 不过,龙凤斋名气虽大,可与醉香楼比,就像是阴沟里的老鼠,见不得光,一般只在子时开业,且从不对外招揽生意。 也没有哪个女人会将她去过龙凤斋这件事大肆宣扬。 对比起醉香楼的高调,龙凤斋就显得要低调许多。 老女人把帕子一挥,指挥那几个彪形大汉,“把他给我抓起来!” 沈绾笛解释:“慢,他不是你们龙凤斋的人。” 老女人冷哼:“如此貌若潘安的男人,天生便是干这行的人,就算不是,今儿个进来了也别想走了!” 老女人脸上露出一丝狞笑。 她能不知道自己手底下的人长什么样子吗。 打从这个男人出现的那一刻她便注意到了,这种长相的男子若是能留在龙凤斋里,必将成为这里的头牌。 到时候那些深闺中寂寞难耐的女人,还不得巴巴把银子送到她面前来。 这种摇钱树,她岂能放过! 那些有钱的女子花起银子来,可比一般的男子还要大方得多。 她可不管对方是怎么出现在自己的龙凤斋的,这种男子,搞到就是赚到! “你们仔细些,千万别伤着他的脸了。”老女人吩咐道。 “是。”几个打手同时说道。 褚昀降真是没想到,这皇城根儿下,竟然还有如此离谱之事。 沈绾笛此时的想法跟褚昀降也差不多。 从前只听过强抢民女的事情,谁能想到,这世道竟然连男子也这般不安全。 褚昀降黑沉着脸,寒声道:“你们在找死!” 就在他准备出手时,二楼出现朱文怡的声音,“且慢,柳妈妈!” 柳妈妈一听到朱文怡的声音,瞬间换了一副表情,一脸殷勤说道:“哟,朱姑娘,今儿个这么快就完事了,可是咱家李郎伺候不周?” 朱文怡顶着一身肥肉,颤颤巍巍从楼梯上走下来,走到柳妈妈面前道:“柳妈妈,听我一句劝,把人放了。” “放了!”哪怕是常来照顾自己生意的贵客,柳妈妈此时也明显有些不悦,她说,“朱姑娘,这进了咱龙凤斋的美男,哪有放出去的道理,莫不是这小子会几手拳脚,你且放心,这龙凤斋里机关密布,就算是武林盟主来了,恐也难逃出去。” 柳妈妈很自信,她又不是没活捉过武林高手,仗着会几手拳脚,不把她龙凤斋放在眼里,结果阴沟里翻船,被这机关密布的龙凤斋活擒,最后废了武功,碎了琵琶骨,彻底成了一个玩物。 再野的人她都训过,就没有她柳妈妈搞不定的。 第58章 晚归家,被打 朱文怡凑到柳妈妈耳旁说了几句话。 柳妈妈露出震惊的表情,刚刚还一副嚣张的模样,肉眼可见的萎靡了下去,恭恭敬敬退到了一旁。 朱文怡道:“我已经跟柳妈妈说清楚了,你们可以走了。” 沈绾笛怀疑,“你会那么好心?” 朱文怡脸色露出不自然的神色。 她当然不会那么好心了。 若是能把褚昀降这种角色留在龙凤斋做玩物,她比谁都喜闻乐见,可惜的是褚昀降的身份注定不是一个小小的龙凤斋能拿捏的。 她之所以出面,也不过是怕万一事情真的闹大了,自己那些破事会跟着被抖落出来。 她现在出面调停,还能做个顺水人情。 朱文怡:“我帮你们,也希望你们能信守承诺,凌王那边不要透露任何风声。” 听到她有所求,沈绾笛的心里的石头反而落了下来。 沈绾笛:“行,我们还没闲到那种地步。” 褚昀降亦是同意:“大家就当从未在这龙凤斋见过,告辞。” 直到两人离开之后,朱文怡还痴痴看着褚昀降的背影。 虽说皇室那几个王爷个个长相都不赖,可要论貌美,最顶尖的还得是褚昀降,那张脸几乎已经美到了雌雄莫辨的地步。 朱文怡至今也想不通,她当初明明拐上床的是褚昀降,怎么睁眼就变成了褚宵辰了。 柳妈妈亦是叹息,“可惜了,若不是身份这般尊贵,假以时日,定能成为我龙凤斋一等一的头牌,现在斋里的几个头牌,跟他一比,一个个简直不堪入目!” 朱文怡脸上的肥肉一抖,怨恨道:“倒是便宜沈六那个小贱人了,也不知道给祁王殿下下了什么迷魂药。” 沈绾笛和褚昀降离开龙凤斋之后,才知此时外面天色已晚,整个城区都是冷冷清清的,毫无人烟。 “糟了!”她是迷晕了绣娘从府里偷跑出来的,此时沈家那边肯定得闹翻天了。 见沈绾笛神情如此焦急,褚昀降问:“你怎么了?” 沈绾笛道:“我得快点回去,我娘肯定急疯了。” 此时,沈绾笛内心万分焦灼,不管是重生前还是重生后,她永远都是让沈家最为头疼的那个孩子。 褚昀降将她拦住,“你就这样回去,那他们只会更加着急。” 沈绾笛看了看自己身上这身邋里邋遢的男装,这才恍然道:“对,我得先把衣服换了。” “这么晚了,你一人我也不放心,你稍等片刻。” 褚昀降将手指弯曲放在唇边,一声嘹亮的哨声,空中便飞过来一只硕大的海东青在他们头顶盘旋着,片刻之后,海东青又振翅飞走了。 过了一会儿,一个影卫骑马而来,手里还牵着一匹马。 影卫下马后,褚昀降对沈绾笛道:“我送你。” 沈绾笛摇头:“不必了。” 见沈绾笛执意不肯,褚昀降没有再坚持,他知道对方的顾虑是什么。 这么晚了,他一个男子也的确不适合再跟她同行。 反正他会安排影卫偷偷护着她,保证她的安全。 褚昀降将手中的缰绳交给了沈绾笛:“这匹马是我从匈奴人手中缴获的汗血宝马,你骑着它兴许能快些,它性格很温驯。” 沈绾笛也没有推辞,反正今日她欠褚昀降的,早已不是一匹马那么简单了。 “那就谢谢了,改日我必亲自登门还马。” 她正要上马,又被褚昀降叫住:“你的伤势怎么样,能骑马吗?” 沈绾笛的伤口经过这么来回折腾,已经又有些裂开了,但她不打算告诉褚昀降实情。 “挺好的,没事。” 褚昀降见她不像有事的样子,便也放心了,毕竟对方是汴梁城内盛传的神医,想来应该是没有什么大问题。 “祁王,若是没有什么事,我就先回去了。” 褚昀降:“慢着,我还有事。” 他拿匕首,割破了自己的手指,当着沈绾笛的面将血液灌进了一个小瓷瓶中。 “以后若再有什么危险,记得来找我。” 沈绾笛看着褚昀降递过来的血液,心中五味杂陈,良久,她接过瓷瓶对着褚昀降道了一声谢。 褚昀降说:“宫中有危险吧,恐怕你为皇后娘娘治病已经触及到了某些人的利益,以后你再进宫,我会尽量陪同你一起进去,护你周全。” 沈绾笛诧异:“你,为何帮我?” 褚昀降:“顺便而已,反正现在我们也算一条船上的人了,你好,我也好。” 沈绾笛没再追问,她现在急着回去。 沈绾笛骑着汗血宝马去了申宅,换好了衣服之后,将汗血宝马栓在了申宅的马槽里,由看宅子的老仆照顾,而自己则换成了一匹普通的马。 还未到沈府,沈绾笛便看着一队举着灯笼和火把的人,带头的是自己的大哥和二哥。 “六妹!”沈一最先注意到沈绾笛,一队人全被他的喊声吸引过来。 沈绾笛下马,还未开口,便被愤怒的沈二扇了一巴掌,“沈绾笛,你究竟在干什么,你知道母亲有多着急吗?” 沈绾笛被打了一巴掌,也不敢说话,只默默低垂着脑袋。 沈一对沈二说:“老二,既然人已经找到了,就先回去吧,父亲和母亲自会训她的。” “我是她的二哥,亦是她的授业夫子,难道我训她不得?”沈二看向沈绾笛,“你究竟跑到什么地方去了,怎么弄到这么晚才回家?” 沈绾笛只低着头沉默。 现在这种情况,不是她随意扯几个谎就能圆过去的。 沈二气得再度扬起巴掌:“你还不说?” 沈一拉住沈二,“好了,沈二,我知道你生气,可你这样打下去,只会让小六更加叛逆,此事还是交由父亲和母亲定夺吧。” 沈二冷哼:“她这样,都是你们惯的,你看看现在都成什么样子了,依我看也别学什么女红了,天天留宿在书院,由我看着,我就不信了,她还能在我眼皮子底下跑了。” 第59章 被沈二教育 书院? 沈绾笛心头一惊。 如果去了书院,在二哥的眼皮子底下,可就没有在府中这样好溜出来了。 沈绾笛抬头刚想反驳,却直直撞进了沈二的眼中。 沈二常年在紫霄书院教书,向来都是文质彬彬,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 而如今的他,头冠微散,鬓角被汗水浸湿,鞋面衣摆还有点点泥渍,全然没了以往的书生模样。 沈二眼中有愤怒,有质问,但也有看见她出现后的惊喜,松懈和后怕。 不知为了寻她,沈一沈二在这偌大的汴梁城到底找了多久。 沈绾笛鼻头一酸,反驳的话再也说不出。 她伸手,轻轻拉住沈二打了她一耳光之后,就止不住轻轻颤抖的手,低声撒娇道。 “二哥,我知道错了,你别生气了。” 沈二看着自己眼前这个一直都娇纵跋扈的妹妹,何时见她露出这样小心翼翼的模样。 看见她本就苍白娇小的脸颊上逐渐浮现几抹红印,心下更是懊恼自己方才的冲动。 一旁的沈一赶紧出来打圆场。 “好了,人找到就好了,赶紧先回府上,父亲和母亲肯定都急坏了。” “哼”沈二终究还是不敢用力挥开沈绾笛的手,只是轻轻动了动,“还拉着二哥的手干嘛,松开,这么大姑娘了,也不知道避嫌。” 见沈二终于搭理自己,沈绾笛放下心来,仰脸露出一个甜甜的笑。 “那又怎么了,二哥永远都是二哥,我看谁敢说闲话。” “你啊你”沈一笑道,“你们在这等着,我去叫府上的马车过来。” 见没了事,沈绾笛一直紧绷的心神终于放松下来。这时她才感觉到伤口火辣辣地疼,身体更是重得像灌铅似的。 眼前人影重叠涣散,沈绾笛再也坚持不住,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握着自己的小手一松,沈二回头,看见自己的妹妹犹如深秋的枯叶蝶般紧闭双眼,悄然下坠。 他一惊,反手抱住,焦急大喊。 “小六,小六!快,快去找大夫,快啊!” “呜呜呜呜” 耳边若有似无的哭声扰得沈绾笛心烦意乱,她轻蠕嘴唇,发出来的声音却弱如虫吟。 “谁啊,哭得这么难听。” “小姐,小姐!” 先前的哭声停止,转而是惊喜的大喊。沈绾笛分辨了一下,这声音不是灵鹿吗? 灵鹿为什么要哭啊?哦对,她在宫中遇了袭,褚昀降救了她,然后他们用法宝逃生,自己回来碰到了沈大沈二。 然后呢?然后,她就晕倒了。 沈绾笛捋清思路,慢慢睁开眼睛,看见自己熟悉的床幔,和床边眼睛哭得红肿的灵鹿。 看见沈绾笛睁眼,灵鹿高兴地扑上来。 “小姐,小姐你终于醒了,灵鹿真的害怕,谢天谢地。” “好了,没事了”沈绾笛低低咳嗽两声,又扯到了胸前的伤口,“嘶—” “小姐你别动!我去叫大夫。” 又是一阵兵荒马乱之后,沈绾笛窝在被子里,充当一个听话的病患。 沈母美目含泪,垂眉坐在床边,一脸心疼地看着沈绾笛。一旁的大夫正在和沈一交谈。 大夫“令妹的病主要是来自于胸口的刀伤,行凶人手法狠辣,伤口极深,差点伤及心脉,幸亏之前用药及时,且药效甚好,及时止住了伤势,目前没有性命之忧,但仍气血亏空,需卧床静养。” “劳烦大夫”沈一塞了一个小钱袋在大夫手中,“今日家妹受伤之事,还望大夫守口如瓶。” 送走大夫之后,沈母掖了掖沈绾笛的被角。 “你这个孩子,平时就天不怕地不怕的,现在好了,带了一身伤回来,你都不知道娘差点吓死,我的笛儿啊。” 说着,沈母的眼角又红了起来。 沈绾笛先前在宫中面对那样的险境都不曾慌乱,如今看了沈母的眼泪,倒是不知所措,眨巴着一双眼睛,求救地看向沈一。 “好了,娘。”沈一安慰沈母,“小六现在醒了,你身体也不好,就别多操心了。现在应该让小六好好休息,我们先走吧。” 沈母叹息一声,看着沈绾笛苍白的脸,最终还是听从沈一的话,离开了房间。 送走沈母沈一后,沈绾笛又昏睡过去。 不知睡了多久,沈绾笛睁开眼,发现沈二正站在床头,看着她。 见沈绾笛醒来,沈二开口。 “父亲忙着书院的事,还未回家,所以未曾知道此事。你这伤” 沈二语气终究是软了下来,他靠近几步,轻轻理了理沈绾笛的额发,像是小时候那样。 “二哥知道你是个倔强的人,之前那么问你,你都不愿意说,我也就不再追问了。二哥只是希望你明白,我们不需要你做什么,只希望你这一生平安喜乐,无病无灾,永远都是那个沈府骄傲的沈六小姐。” 沈绾笛眼眶微润,她想到了上辈子自己为了帮助诸宵晨夺嫡,将整个紫霄书院都牵扯进来,其中也包含只想安稳教书育人的沈二,心里就更加酸涩了几分。 “二哥” 一句糯糯的话语还没说话,就被沈二打断。 “不过,”沈二目光骤变,让沈绾笛恍若见到了书院的夫子。 “这也不是让你天天在外胡闹的理由,二哥还是那句话,既然家里管不了,那就送到书院里来。等你伤好了,就给我老实收拾东西,搬到书院来住,收收你那性子!” 说完,沈二无视沈绾笛背后的哀嚎,拂袖而去。 日子一天天的过去,这次受伤是沈绾笛重生回来之后最严重的一次,她也不敢托大,老老实实在府里养伤。 凤涅堂是自己的地盘,去不去都好说,只是皇后那边不好解释。最后只能由灵鹿带话,说自己为了寻一药方,要赶回老家。还好皇后忙着更改凤仪殿的陈设,顾不上这边,竟也允了沈绾笛的假。 沈绾笛每天被好吃好喝地供着,再加上偷偷用自己所炼制的药,伤口好得飞快,没有几天就可以下地了。 这天,沈绾笛瞧着外面阳光明媚,就叫灵鹿带上躺椅,在花园里赏花沐日,好不快活。 沈一从府外回来,碰巧看见主仆二人,他将手中的东西递给灵鹿。 “灵鹿,收着,到时候给你家小姐用。” 沈绾笛好奇地打量着那价值不菲的木盒,问道。 “大哥,这是什么东西?” 第60章 惩恶奴,上书院 “打开看看就知道了。” 在沈一的示意下,沈绾笛打开木盒,里面竟是极好的补充气血的药材,看成色和品相,不像是只花真金白银就能够买到的。 沈绾笛思索,自己养伤这段时间吃的这些补药,莫不是大哥弄来的? 虽说大哥是当朝太傅,但为官清正廉洁,俸禄该是多少就是多少,像这等稀罕物,弄来一次倒也说得过去,可这源源不断的 “想什么呢。”沈一笑道,“这东西可不是我弄来的。” “是那祈王殿下,最近不知道怎么了,突然给朝廷众多官员送礼,若说他想结党聚群,拉拢人心,可他连朝廷上向来与自己不对付的大臣都送了东西,弄得大家云里雾里,不知所以然。” “这样持续了一段时日之后,什么也没发生,所以大家也都看开了。皇子嘛,可能就与我们这些寻常人家不一样,这等名贵物品在他们眼里,兴许就像是将黄白之物扔进水里,图个响声的乐罢了。不过说来也凑巧,这祈王每次给家里送的,还都是一些补药,你刚好用得到。” 祈王,褚昀降。 在沈一开口提到褚昀降之后,沈绾笛的脑子里就全是他。 这些补药,难道是他考虑到自己受伤,特意送的吗? 可是,沈绾笛又想到了他曾对自己说过的话。 “云罗跟你不一样。” 说这话的褚昀降,目光如刀,似剑,在他们中间划出无法逾越的鸿沟。 是的了,她本就认清楚,自己一介布衣,怎么可能会让高高在上的祁王殿下挂念在心中呢? 想来,或许真的只是凑巧吧。 “好了,你也别管这么多了,好好休息,我有事先走了。” 沈一没有注意到沈绾笛的情绪,说完话之后就匆匆离开了。 沈一离开后,灵鹿一边给沈绾笛捏腿,一边说道。 “小姐,那柴房里的洒扫丫鬟怎么处置?” 洒扫丫鬟? 沈绾笛突然想到,在她出事之前,春分供出一个洒扫丫鬟,说是诸宵晨在沈府的内应,原本想找个时间去审问一番,但后面谁知道出了这么多事。 “那个丫鬟还活着吧?”沈绾笛问道。 “活着呢,”灵鹿拍拍圆润的胸脯,“小姐要审问的人,我当然不会忘记,每天都有给她送些吃喝的,饿不死她。” “那正好,”沈绾笛挑眉,从躺椅上站起来。阳光洒在她身上,勾勒出一层灿烂的金边。 “那我们就去会会这所谓的内应。” 吱嘎— 柴门打开,沈绾笛逆光站立在门口,审视内室。 里面各种杂物横乱摆放,阴暗潮湿,一个穿着丫鬟服饰的女子蜷缩在角落,蓬头垢面,唇角干裂,面颊消瘦。 沈绾笛斜看了一眼旁边的灵鹿,灵鹿缩缩头,嘟囔了几句。 “奴婢是每天给她送吃喝,但是又没说送够。她可是害小姐的人,我怎么可能让她好过。” 那丫鬟看见沈绾笛站在门口,赶忙手脚并用地爬过来,想要拽住沈绾笛的裙角,但是迫于沈绾笛的气场,最后只是怯怯伏在跟前,求饶。 “六小姐,求求您放过奴婢吧,奴婢不知哪里冲撞了六小姐,但求六小姐给奴婢一个改正的机会。” “哦?不知?”沈绾笛露出一个讽刺的笑,“我怎么不知道,府上一个洒扫的丫鬟,竟然还有这么多的俸禄。” 啪,一个钱袋被灵鹿扔到地上,十几颗金豆子从钱袋口滚落出来,沾染上灰尘。 这是灵鹿之前从这丫鬟睡的床板下面搜出来的。 那丫鬟看见那钱袋,腿一软,直接瘫坐在了地上。 沈绾笛收起了笑,目光沉沉,黝黑的瞳孔在还略有些苍白的脸颊下衬托得更为渗人。 “说!你跟凌王到底是什么关系!” 此时逆光站立的沈绾笛,像极了从地狱里爬出来,择人而噬的恶鬼。 “我说,我说,我说!” 那丫鬟在沈绾笛的压迫下,直接瑟抖如鼠,崩溃大哭。 “是凌王府上,我不认识的一个小厮,给我钱,说让我时刻注意六小姐的行踪和喜好,然后汇报给他。哦对了,还有联系许小姐,方便许小姐和凌王幽会,别的就没了,真的没了!” 沈绾笛心下一明,原来是这样。 难怪上辈子她会为诸宵晨所痴迷到旁人怎么劝说都没用的地步,那是因为每次见面时诸宵晨所表现出来的一举一动,都暗合她的心意。在每次自己因为诸宵晨的冷漠不屑心生退意之时,又总是会从其他地方重新感受到诸宵晨对自己的情意。 原来上辈子自己认定的天命良缘,不过是诸多眼睛和手造成的假象罢了! 沈绾笛银牙紧咬,心里暗自把诸宵晨的名字翻来覆去嚼了个遍。 丫鬟还在地上哭诉。 “六小姐,奴婢知道错了,奴婢真的知道错了,求求您,放过我吧,求求您,奴婢以后一定为您做牛做马,奴婢真的错了。” “我沈府对待下人,向来大方,不说让你们大富大贵,但也至少衣食无忧。” 沈绾笛看着眼前的丫鬟,声音淬寒。 “而你,为了黄白之物背叛沈府,视为不忠;为他人做事,出卖对自己有恩的主人,视为不义。此不忠不义之人,我为何要?” “灵鹿。” “奴婢在。” 沈绾笛转身,裙摆轻扬,像是要甩掉什么,走进日光中,再也不回头。 “将这丫鬟交给人牙子吴婆,卖到边塞去,莫让这等人再脏了府上的地!” 回到闺房中,沈绾笛倚在窗边,目光落在虚无处。 这一个丫鬟,都是凌王安排在府中的棋子,那偌大的沈府,藏在暗中的,到底还有多少,她到底该怎么找出来呢? “小六。” 窗前突然出现一张大脸,沈绾笛回过神来,发现是沈二。 沈二上下打量了一下沈绾笛,而后吩咐灵鹿。 “灵鹿,今晚给你小姐收拾收拾东西。” “收拾东西做什么?”沈绾笛不解地问道。 “我看你气色恢复得差不多了。” 沈二端的是一副温良俭让的谦和夫子模样,露齿一笑。 “明日就跟我一起,回书院!” 第61章 沈绾笛,你真是好样的 凌王府。 “今天沈六小姐一大早就和沈二公子坐马车出了府,随行丫鬟还带了不少东西,看那方向像是往紫霄书院去了。” 厅堂中,一小厮跪在地上。说完后,他悄悄抬头,小心地看了眼坐在高堂之上的人,继续说道。 “沈府里之前和小人一直联系的那丫鬟,据说前天被沈六发卖了。” “什么?”褚宵辰转动着手上的玉扳指,拳头捏得死紧,青筋暴起。 沈绾笛那个蠢女人,从前不过还是个自己勾勾手指就能乖乖过来的狗。 男人俊美的脸上一片阴鸷。 他愈发笃定,现在的沈绾笛一定不是当初那个跪在自己脚边摇尾乞怜的狗! 被魑魅魍魉附身,那他就把她打回原形! 半晌,褚宵辰嗤笑出声,“不过是一个再小不过的蝼蚁,没了就没了!” —— 紫霄书院。 沈绾笛看着被灵鹿打扫干净的学舍,心里微叹了口气。 来到紫霄书院,那想要再偷溜出去,可比在家里难多了。不过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家中虽然沈一是大哥,但因为常年在朝廷奔波,根本没有空余时间管教弟弟妹妹,所以家中小儿教育之事,统统都落在了沈二身上。 想到沈二那阴恻恻的笑,沈绾笛就背后一凉。 算了,船到桥头自然直,总会有办法的。 沈绾笛回过头,发现灵鹿站在背后看着她,双颊泛红,眼睛明亮,一副少女怀春的模样。 自昨日从柴房回来之后,灵鹿就一直保持着这种亢奋的状态。 沈绾笛无奈:“灵鹿,你为什么要一直这么看着我?” “小姐!” 灵鹿语气雀跃;“我从未见过昨天那样的小姐!就,就像是朝廷上那些很厉害的大官一样。” “以前小姐,奴婢并不是说以前小姐不好,只是小姐那个时候心悦凌王,天天想着法子对凌王好,可凌王却处处给小姐难堪。看小姐难过,奴婢也很伤心。” “外面还传小姐配不上凌王,哼,可得让那些嚼舌根的看看昨天的小姐,那气势,别说一个凌王了,我看就连十个凌王来都配不上!” “好啦。” 沈绾笛笑着打断灵鹿的话:“知道你小妮子嘴甜。不过你说得对,就连十个凌王都配不上你家小姐我。” “所以以后,不要再在我面前提凌王了。” 略作休息之后,沈绾笛带着灵鹿打算去找沈二,却在路上听到一处地方极其喧闹,不少学子再往那赶。 沈绾笛循声望去,喧闹处的方向像是紫霄书院的院门处。 灵鹿拦下一路过的学子。 “敢问小哥,何事这么热闹?” 学子停下步伐,朝沈绾笛行了个礼。 “沈姑娘,你们是才回来书院,还不知道吧?听说今年的新晋状元来我们书院当夫子啦。” “新晋状元?”沈绾笛讶异。 虽说沈绾笛是汴梁城出了名的草包,但也是不可多得的美人。眼前的她因为惊讶而眼睛圆溜,樱唇微张,不复以往的傲气凌人,竟平添几分天真和娇憨,像是春日枝头颤颤巍巍的娇花。 学子看着,耳垂染上几分薄红,竟有些不好意思。 “是的,据说此次新晋状元名为元栀,文章见闻独特,文笔犀利,颇受圣上青睐。只是他放着大好前程不要,向圣上请求,希望能来紫霄书院做个夫子,将自己的所学所感所悟倾囊授予天下学子。圣上被元栀不求富贵,只愿育人的所求而感动,便同意了他的请求,想来今日应该就是元栀到任了。” 天下竟然还有这等为教书育人无私奉献之人?她还以为只有自己二哥呢。 沈绾笛暗忖,上辈子书院有来过这么一号人物吗? 不过上辈子的她只知道跟在褚宵辰屁股后面跑,也从未关心过紫霄书院的事,没有印象也正常。这辈子不一样,她发誓要守护所在乎的一切,包括承载着沈家心血的紫霄书院! “走,我们也去看看。”沈绾笛朝灵鹿示意。 她倒要看看,这等高尚品节之人,到底长什么模样。 刚走到书院正门,这里已经围了不少学子。 “诶,让让让让,麻烦让让。” 灵鹿仗着自己力气大,硬生生在人群中给沈绾笛挤出了一条道。 沈绾笛走上前,看向在门口与学院夫子交谈的年轻人。 此人身材瘦削,较一般男子略有矮小,穿着一身青色长衫,脚蹬黑色长靴,鞋面微微发白,像是洗刷过很多次,泛起毛边。身上除了同色腰带之外,根本没有其他装饰,头发也只是简单地用一根木簪束起。 听到身后传来动静,年轻人回头,浓眉大眼,小麦肤色,英气十足,但因面部线条过于柔和,又多了几分柔软。 他应当是像山林溪涧底被反复冲刷的鹅卵石,圆润剔透,内含光华。 沈绾笛听到了周围学子的议论。 “这就是那新晋状元元栀?” “应该是的了吧,没看见刚刚夫子跟他交谈呢。” “状元穿成这个穷酸样?那我还是不要当状元了。” “就是,我家府上的小厮穿的都比这好,什么破状元,不会是骗人的吧?” “这种人也能当我们夫子的吗?” 想必那元栀也听到了这些话,但是他什么也没说,只是往沈绾笛这边走了两步。 沈绾笛这才发现,元栀虽矮,但也比她高上半个头。 “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 元栀看着沈绾笛,带着欣赏的意味开口道:“你就是说出此诗词的沈府六小姐,沈绾笛吧。” “好诗,真好诗,我是你们未来的夫子,元栀。” 他声音略有些沙哑,带着点少年的清朗。 而沈绾笛首先注意到的,却是眼前人的手,粗糙,骨节略有变形,除去握笔的老茧之外,还有许多大大小小的细微疤痕,大多都是多年以前的。如果不是沈绾笛有空间提升了五感的话,几乎看不出来。 这不像是一个书生的手,倒更像常年做着什么苦力活。 “真热闹啊。” 一声女声打断了沈绾笛的思绪,引得众人往书院门外看。 门外停着一辆马车,铜铃挂在垂下来的金丝绸上,随风碰撞,叮咚作响。 褚云罗从车上下来,而身后跟着的,赫然是多日不见的褚昀降。 看见站在原地的沈绾笛和元栀,褚昀降目光一沉,大步向前,直接越过了一旁的褚云罗。 看见突然出现的褚昀降,沈绾笛恍惚了一下。 自己受伤的这段时日,没有给他送去药膏,也不知道他身上的余毒怎么样了。 沈绾笛还没开口,已经行至她面前的褚昀降一把握住沈绾笛的手,附身在她耳边,只用两个人能听到的音量,咬牙切齿道。 “先是凌王,又是云罗,现在还有这个书生。” “沈绾笛,你真是好样的!” 第62章 他,是我大梁的新晋状元 褚昀降的话语犹如惊雷一般在沈绾笛耳边炸开。 什么凌王,什么云罗,她又怎么好样的了? 沈绾笛一头雾水,只是愣愣地看着眼前的褚昀降,而后视线又落在了赶上来的褚云罗身上。 突然像是想到了什么,沈绾笛挣脱开褚昀降的手,后退两步,敛眉垂目,语气中透着疏离。 “此乃学府之地,还望祁王殿下自重。” 褚昀降手一空,像是心里也被挖了一块,沉甸甸的痛。 他看着眼前的人,浮现得却是当初沈绾笛受伤时的可怜模样,在他怀中面色苍白,双眼紧闭,整个人就是易碎的白瓷娃娃,生怕一个用力就再也看不见。 后面从南风口中得知沈绾笛在家中病重,他急得连夜翻倒库存,以给朝中每个大臣都送礼的蹩脚理由去将最好的补药品送到沈府上,只是希望她能早日康复。 前脚得知沈绾笛随沈二来到紫霄书院,后脚他便借着送云罗的借口也来到此处,就是想亲眼看看她现在到底怎么样了。 可如今,她却好得很,什么事都没有,还跟一个陌生男子在书院门口眉目传情。 之前还大言不惭地说什么不想退婚,说喜欢他,说只想和他在一起。 假的,假的,一切都是假的! 褚昀降内心滔天的妒火已经要将他整个人焚烧殆尽,可现实中他只是闭了闭眼睛,再睁开时冰若寒潭。 “沈姑娘说的是。” “得了吧。” 诸云罗冲上来,挡在沈绾笛和褚昀降之间,厌恶道。 “你可真会给自己贴金,还让我兄长自重,你也不看看你是个什么东西。” “整个汴梁城谁不知道你为了凌王做尽丑事,写了退婚书之后,又来纠缠我兄长。我说这几日怎么清净了,原来是现在又勾搭上了不知道从哪来的小白脸。” “住口,云罗。” 褚昀降低声呵斥,“你是公主!这些腌臜话到底是从哪学来的?我看你确实是要好好在紫霄书院学习了!” 诸云罗娇眉竖挑,一脸的不服气:“兄长,我哪里说错了?本来就是这沈绾笛的错,你看看她找的这个小白脸,要脸没脸,要气质没气质,一副穷酸样,我看真是跟她绝配!” “云罗公主。” 人群分开,沈二走进来,朝褚昀降和褚云罗行礼之后,继续说道。 “您口口声声说的这个小白脸。”沈二一指,众人目光都汇集在元栀身上。 “他可是从天下万千学子中拔得头筹,我大梁的新晋状元,元栀!您这是,看不起我们读书人,还是,质疑圣上的眼光呢?” 沈二此话一出,众人皆静,褚云罗更是吓得脸色惨白。 她本意只是想挖苦沈绾笛,可未曾想到这般不起眼的人居然是个状元。 “云罗性子顽劣,其话多不是出自本心,还望沈夫子不要放在心上。” 褚昀降打破宁静,而沈二也立马改脸,乐呵呵地打起了太极。 见没事了,众人散开。 沈绾笛也想随人流走开,却被沈二叫住。 “今天刚搬来书院,你好好休息,明天给我按时上课,听到没有!” 沈绾笛恹恹点头,离开的时候瞥了一眼一直站在旁边的元栀,却发现他盯着和褚昀降说话的沈二,神情前所未有地专注。 那元栀,认识二哥吗? 沈绾笛一边脚步不停,一边在心里想着。 “小姐。” 灵鹿疑惑地看着眼前的路:“我们不是回学舍好好休息吗?怎么又绕到学府的后墙来了。” “那是二哥说的,我可没说。” 沈绾笛来到一颗靠墙的大树旁,裙摆一扎,袖子一撸,开始爬树。 “快点,趁今天二哥没时间管我们,我们赶紧去凤涅堂一趟。” 刚到凤涅堂,一青皮就迎上来。 “干爹,您可算是来了。” 他哭丧着脸,生无可恋道。 “您要是再不来,哥几个儿就要被那娘们给烦死了。” 沈绾笛看过去,只见许画扇坐在包间门口,有想要排队甚至靠近的,都被她发癫赶走。 “都不准给我过来!我要第一个看病,谁都不准靠近!” 看见沈绾笛出现,她冲过来,破口大骂。 “你这个庸医,说了要帮我治病,为什么那么久都没来!你要是再不出现,我就砸了你这个破医馆,看你怎么做生意!我要让整个汴梁城的都知道,这凤涅堂就是个打着医馆的害人地!” 许画扇不知是害怕别人知道还是怎么的,身边一个丫鬟也没有,头鬓微散,面容倦怠,像是好几天都没休息好。 青皮在沈绾笛背后小声告状。 “这小娘们儿一直就在这等着,晚上也不准伙计关门,谁要是强行赶她走,她就非要说别人非礼她,大喊大叫的,跟个泼妇一样。” 沈绾笛毫无感情地看着她,许画扇在这样的眼神下瑟缩了一下,但是仍梗着脖子,强硬说道。 “你前面说了要给我治病的!如果不是你耽误了时间,我现在早就好了!都是你的错!” 算算时日,皇后娘娘那的摆设应该重新放得差不多了,自己也该是时候进宫。 许画扇啊许画扇,送上门来的试药,这可是你自找的! 沈绾笛往前走,许画扇下意识地往旁边挪了两步。不知从何时起,她甚至开始有点惧怕这个看不透的医师。 打开包间门,沈绾笛示意。 “许小姐,不是要治病吗?在里面等等吧。” 说完便转身离去,根本没有给许画扇反驳的机会。 该死的! 许画扇拽着手中的绣帕,狠狠地盯着沈绾笛离去的背影,姣好的脸颊因愤怒而扭曲。 等她治好了病,一定要叫凌王把这医馆掘地三尺翻过来!不过是一个医师,到时候给她提鞋都不配! 拿着皇后给的腰牌,沈绾笛一路畅通无阻,来到了凤仪殿。 凤仪殿内皇后正摆弄着内室的花草,看见沈绾笛进来,她笑着放下手中的物件。 “申大夫来了,快,赐座。” 沈绾笛恭敬坐下,而后白帕覆腕,细细诊脉。 皇后的脉象比起第一次时要有力不少,瞧之气色,也比之前好上几分。 看来自己之前的猜想并没错,皇后体内的毒是通过周边环境日积月累入侵所导致的。改变环境,可以在一定程度上减轻皇后的病症。 沈绾笛心中松了一口气。 那么接下来,就该去找找,毒物到底是什么了。 第63章 下毒 “也不知道是不是换了些新摆件的原因,” 皇后一边任沈绾笛把脉,一边闲聊道。 “本宫感觉最近心情都愉悦了,也不似往常那般易感昏沉,就连晚上睡觉都香甜了几分。” “恭喜娘娘。” 沈绾笛回复:“病由心生,让身心保持一个新鲜愉悦的状态,对祛病去灾自是有好处的。” “那申大夫,你看本宫这病,可否有了医治的办法?” 沈绾笛迎上皇后的目光,那里面只有一个普通女子对子嗣的盼望。 沈绾笛错开视线,低头行礼。 “皇后娘娘莫急,孕育生命之事本就极难,更何况娘娘这等金贵之躯,更加不可马虎。草民这里先给娘娘开几个方子,用于调理身体。皇后娘娘请放心,草民必将竭尽全力,助娘娘完成心愿。” 皇后眼眸一黯,不过也知道这事急不来,只能答应。 整理好医药箱之后,沈绾笛在离开之前,向皇后请求。 “皇后娘娘,草民斗胆想看看之前凤仪殿的所用大小物件,还请娘娘准允。” 经历过喜悲之后,皇后也没有别的心思多想,只懒懒挥手,示意身边的老太监。 “允了,你带申大夫去看看吧。” 老太监给沈绾笛带路。 “沈大夫,请跟咱家来,娘娘之前的物件都摆放在偏殿,穿过御花园,再走几步就到了。” 因为有了上次进宫的教训,这次沈绾笛左右打探,暗自记住经过的路。 行至御花园,远远地就看见几个人影站在其中赏花。老太监本想绕开,可那几个人影像是看见了他们,朝他们这边走了过来。 老太监无奈,只好陪着一脸笑。 “小的拜见容贵妃,是小的眼瞎,搅了容贵妃的雅兴,小的这就赶紧离开。” 容贵妃,褚昀降的生母? 沈绾笛想到上次在凤仪殿的惊鸿一瞥,属实让人难忘。 “无碍。” 清冷的女声从头顶传来,沈绾笛悄悄抬头,刚好撞上容贵妃打量她的眼神。 或许是因为赏花的缘故,容贵妃今日穿的一袭白纱宫裙,美目微垂,脸颊两侧乌发松松挽就,风吹过,白纱与黑发缠绕,似九天之上的仙女,出尘绝世,无喜无悲。 沈绾笛又险些看呆。 “喵。” 一声小小的猫叫从容贵妃怀里传出来,沈绾笛这才注意到容贵妃的怀里还抱着一只通体雪白长毛的玉面狸。 似是不满主人停下来,玉面狸又娇娇叫了一声。 这玉面狸,长得跟家中的弄玉可真像。 沈绾笛又不免想到了送弄玉的那个男人,褚昀降。 “申大夫今日进宫,是来替皇后姐姐调养身体的吗?” 没想到容贵妃会突然发问,沈绾笛愣了一下,急忙弯腰回答:“是的,娘娘。” 良久,容贵妃轻轻叹气,声音中莫名带着哀愁和怜悯。 “皇后姐姐也不过是个可怜人,只是想做一回娘亲罢。” 待容贵妃走后,老太监带沈绾笛来到偏殿。 老太监在门口等候,沈绾笛则进入殿中,近距离地细细观察所有物件。 皇后的所用摆件,自然是最上乘的黄花梨木料。只是这木料味道 沈绾笛凑近闻闻,隐隐闻到了一股不属于黄花梨的味道,很淡,稍不注意就会消散在空中。 沈绾笛又观察了其他摆件,发现绝大多数上都沾染此味道。看起来年份久远的味道最淡,几乎已经没有了,而稍微崭新些的物件上则浓烈许多。 这就说明,针对皇后的下毒,早从数十年前就开始,而几十年过去,下毒之人却从未停止过对皇后的迫害。 沈绾笛掏出瓷瓶,从气味较为浓烈的木料上刮取了一些粉末装入其中,打算带回凤涅堂研究。 还没到凤涅堂,就听见了从里面传来的吵闹声。 沈绾笛往里一看,闹事的除了许画扇还能有谁。 看见沈绾笛回来,许画扇眼中的恶毒一闪而过,而后又换上可怜兮兮的模样。 “申大夫,你可算回来了,我可一直都在这里等你。” 沈绾笛当然没有错过许画扇脸上的表情:“是吗?那你再等一下,我马上给你调制药物。” 来到药房,根据瓷瓶中的粉末味道,沈绾笛挑选出了几味确定的药物,而剩下的,只能凭靠感觉和类似气味,一味一味进行排除了。 毕竟 沈绾笛看了眼包间,里面许画扇一脸不耐地看着外面,看见沈绾笛看过来,她又改成一副讨好的笑脸。 有一个现成的试药人在这里。 先让许画扇中跟皇后娘娘一样的毒,再用她来试药解毒。 许画扇,这可是你自己撞上来的! “申大夫,你确定这药能治好我的病吗?” 许画扇看着眼前的药碗,一脸怀疑。 “你不相信的话可以出去,去别的医馆治病。” 看着沈绾笛一脸无所谓的表情,许画扇咬咬牙,将药碗一饮而尽。 只有她治好了病,再偷留下凌王子嗣,才能做凌王府的女主人!到时候管她什么沈绾笛,还是朱文怡,不得都看着她脸色过日子! 沈绾笛叮嘱凤涅堂的伙计到时候好好观察和记录许画扇的服用反应,从申府换好女子装扮,匆忙赶回紫霄书院。 至于灵鹿,早就在下午时候被她赶回去,免得被沈二突然袭击,在学舍找不到人。 沈府的墙院哪里好爬沈绾笛是一清二楚,可是紫霄书院还是陌生得紧。 借着月色,沈绾笛在书院外来来回回绕了好大一圈,好不容易找到一个能够攀爬的地方。 只是好不容易爬上墙头,可另一边确是一片漆黑,什么也看不见,更不说找一个落脚的地方。 沈绾笛骑在墙头,心里苦不堪言。正当她打算原路返回,再找其他地方的时候,不远处突然传来两夫子的交谈声。 沈绾笛心神一慌,脚下松了劲,直直朝墙院里掉了下去。 糟糕! 沈绾笛在心中大喊,煞白了一张脸,紧闭双眼,等待着预期的疼痛。 然而在坠落过程中,一只手牢牢地揽住了她的腰身,并以一种不可抗拒的力量将沈绾笛拉入自己的怀中。 噗通— 沈绾笛连带着接住自己的那人一起扑倒进了路旁的草丛中。 草丛中栖息的萤火虫骤然受惊,四散飞起。 在漫天点点荧光中,沈绾笛惊讶地看着被自己压在身下的人。 “怎么是你?” 第64章 我们是不是很早之前就见过 如墨长发,缱绻瑰丽却又带着肃杀气息的眉眼,是褚昀降。 褚昀降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又刚好接住了坠落下来的她? 褚昀降眼含担心,在确保沈绾笛被自己完全接住,没有受伤之后,才略松了一口气。 放下心之后,感受到身上的馨香柔软,褚昀降僵在了原地。 这个距离,真的太近了,近得已经完全可以透过衣物,感受到对方身上的温度。 回过神来,褚昀降刚想把揽着沈绾笛腰的手给挪开,却听到不远处再度响起说话声。 “诶,我怎么听到那边院墙有动静啊?” 听到此话的沈绾笛身体一僵。 如果被发现了,肯定会被告状到沈二那里,到时候别说出书院了,就是学舍估计都出不去! 沈绾笛下意识地用手轻覆在褚昀降的嘴上,嘴凑近他的耳朵,发出气声。 “嘘。” 听见逐渐靠近的脚步声,沈绾笛也不敢再有大动作,就借着紧贴的姿势,悄悄转头,眼睛紧盯着脚步声的方向。 她并没有意识到两人现在的姿势已经过于暧昧。 而褚昀降现在能看到的,除了头顶一小片星空,就是沈绾笛白嫩细腻的脖子,在黑夜中尤为明显,像是温润的羊脂白玉,只想让人在手中好好把玩。 为了害怕被发现,沈绾笛连自己的呼吸都降了下来,只有浅浅的气息,若有似无地擦过褚昀降的耳畔,撩人心弦。 咚咚,咚咚,咚咚— 两人的心跳声重叠,仿佛在奏响一支隐匿在夜晚的情曲。 只那一瞬间,褚昀降觉得仿佛身边万物都在远去。存与天地之间的,只有他,和怀中这个女子。 脚步声停了下来,接下来是说话声。 “那边也没什么东西啊,我看你就是想多了,会不会是野猫什么的。” “也是,最近天气热,可能野猫也睡不着。” “走吧走吧,我们赶紧巡逻完,我在水井里还镇着壶小酒呢。” “是吗?这可得分我两口,走走走。” 说着两人脚步声渐行渐远。 沈绾笛又偏头听了一会儿,发现确实没有声音了,这才放下心来。 她放松身体,舒慰地叹了口气,扭头撞上了另一双眼睛。 目光潋滟,是化去表面冰块后,下面温柔流动的春泉。 啊对,她还压着褚昀降! 沈绾笛急忙想从褚昀降身上爬起来,却忘记了自己腰上还揽着一只手。 两力互相作用下,沈绾笛又一次摔回褚昀降的身上,嘴唇还不小心擦过他的耳垂。 在沈绾笛的目光注视下,原本白皙的耳垂逐渐染上好看的薄红色。 “沈绾笛,你看够了吗!” 耳边传来褚昀降生气的声音。 与其说生气,倒不如说羞愤更合适。 感受到腰上的禁锢消失,沈绾笛翻身坐起来。 看着也从地上坐起来的褚昀降,沈绾笛颇有些不好意思。 谁能想到平日尊贵的祁王殿下,有天也会狼狈不堪地坐在地上,衣袖和发冠间还夹杂着不知名的杂草。 不过。 沈绾笛回想着刚刚将褚昀降压倒的场景,略有些迟疑地开口。 “褚昀降,我们是不是很早之前就见过?” 刚刚那自上而下的视角,她总感觉莫名的熟悉,就像是很久以前,在哪看到过一样。 “沈绾笛。” 已经将自己收拾妥当的褚昀降,又恢复到了平时拒人千里之外的模样。 “你是觉得白天那小白脸不够好,所以又想来讨好本王了吗?” “你!” 沈绾笛怒瞪褚昀降,原本生气的话在看到他隐藏在黑发后却依旧红透的耳垂中消失殆尽。 算了,本就是自己逾礼。 而且自己不是早就知道了吗,这一世的褚昀降,并不是上一世会为她而在佛堂日日夜夜抄经颂佛的褚昀降。 沈绾笛心中涌上莫名酸楚,她从地上爬起来,低垂着头,不想再看见眼前人,往外走。 刚走出一步,衣袖却又被人从拉住。 沈绾笛没有回头,两人就这样僵持在了原地。 “唉。” 半晌,褚昀降叹了一口气,低沉的声音夹杂着不易发现的宠溺,他无奈道。 “你先来我院中好好收拾一下吧,这般狼狈地回去,路上万一碰到个夫子都说不过去。” 沈绾笛这才注意到自己因为翻墙和摔倒,裙摆多处地方都磕磕碰碰地沾了灰尘,活像被歹人打劫了一样。 沈绾笛犹豫片刻,最终还是点头答应。 跟着褚昀降来到他的学舍,沈绾笛这才发现,原来自己翻墙进来的地方就是在他学舍旁边,难怪褚昀降会出现在这里。 只是。 “你今日居然没有离开书院?” 沈绾笛问出心中疑问,她记得,褚昀降虽然不忙,但是也不会闲到浪费一天的时间在书院里。 褚昀降沉默。 他总不能说,想到白天沈绾笛和元栀站在一起的画面,以及后面沈绾笛随人群一起离开时的样子,自己心中就嫉妒得快要失去理智。 原本是想要后面在书院里再找机会找沈绾笛,结果一天下来却没有看见她。 “你怎么会出书院?” 褚昀降反问,而后像是想到了什么。 “你难道又进宫去了?” 沈绾笛:“对啊,皇后娘娘那耽误不……” “胡闹!” 褚昀降打断她的话,狭长眼睛饱含怒火,低吼。 “你忘记上次你在宫中碰到了什么吗?有人已经想要杀你了!若不是那次我在,你可能就悄无声息地死在一个角落里,那我今后又要到哪里去寻你!” 沈绾笛刚想说没事的,自己还有空间法宝,可是在抬头触及到褚昀降看着她的视线后,一切辩解的话又隐于唇齿之间。 他在担心,在焦虑,在恐慌,甚至于有一丝绝望。 他害怕世间,再也找不到一个叫沈绾笛的人。 沈绾笛伸手,柔若无骨的指尖触上褚昀降的眉心,轻抚他紧皱的眉头。 “是我考虑的不周到,你不要生气了,好不好?” 类似哄小孩的语气,却将褚昀降从暴怒的情绪中拉扯出来。 褚昀降这才发现自己情绪过于外露,他后退两步,低咳一声,不再言语。 见褚昀降情绪稳定下来,沈绾笛这才慢慢将自己心中所想讲出。 第65章 约法三章 “你也知道的,皇后娘娘现在把孕育子嗣的希望都寄托在我身上,如果我不进宫的话,到时候彻查申柳这个身份,沈府脱不了干系。 “更何况,这次我足够小心,不可能再出现像上次那种情况,上次……” 沈绾笛说到这,停了下来,总感觉有什么地方被自己忽略了。 褚昀降见沈绾笛不说话,也回想上次救沈绾笛的情景。 突然,两人对视一眼,异口同声道。 “巨蟒!” “巨蟒!” 沈绾笛:“现在想起来确实很奇怪,在宫中怎么能做到掩人耳目,饲养那么大一条巨蟒呢?” “不可能。” 褚昀降开口:“我进出皇宫,可从未见过什么巨蟒,也没听说过有人谈及过此类东西。那条巨蟒体型庞大,凶狠异常,绝非是能幽暗狭小之地就能饲养的。” “那那天追杀我的那条巨蟒,又是从哪里来的呢?” 沈绾笛皱眉:“不过同样奇怪的是,那天巨蟒盘旋在宫殿之上,那么明显的地方,周围却没有一个宫人看见,冷宫里那些妃子,也只缠着你我,从未注意到外面的巨蟒。” “难道他们都不害怕的吗?” “除非……” 褚昀降眼中亮光闪过:“那条巨蟒,只有我们能看见。” 只有我们能看见吗? 沈绾笛细细思索,那天褚昀降将那假扮宫女的杀手击伤后,原本他们是有充足时间能够逃走的,只是后来那杀手拿出短笛,吹响之后巨蟒便出现,对他们展开追杀。 一个大胆的猜测在她心中浮现。 “褚昀降,你说,那巨蟒会不会是幻象,其实根本不存在?” “不存在吗?” “嗯。” 沈绾笛舔舔嘴唇,原本干涩的唇面染上几抹水光,在烛火的照耀下像是沾染露水,等人采撷的樱桃。 褚昀降喉结上下滚动,不自然地移开了视线。 沈绾笛没有注意到他的动作,依旧在认真分析。 “你还记得之前宫里举办的赏花宴吗?当时花匠介绍了一盆来自西域的花,名为蛇蓝信。我曾在古籍医典上翻阅过这种花,它作为药材,虽可止剧痛,但同样有极其强烈的致幻成瘾的效果。” “那天杀手袭击我的地方,就正好在御花园附近。那条巨蟒,说不定就是因为我们二人中了蛇蓝信的毒,再加上杀手以笛音作饵,所产生的幻象。” “蛇蓝信” 褚昀降咀嚼这几个字,“你确定吗?” “不确定。” 沈绾笛摇摇头:“虽说古籍医典上是这样记载,那盆花也确实是蛇蓝信。但由于我之前从来没接触过,又是西域传过来的,对于它能否致幻,致幻后产生的幻象到底是什么,都不清楚。” 房间内一时间陷入安静。 沈绾笛只觉得现在的皇宫暗潮涌动,杀机四伏。 皇后被下毒,御花园的蛇蓝信,还有想要杀她的人,一切的一切就像是一团迷雾一样将她困在其中,不得出路。 “蛇蓝信的事我知道了,”褚昀降开口,“这件事情我会查,你以后不要再插手了。” “不行!” 沈绾笛想也不想地就开口反驳,就当没看见褚昀降瞬间黑如锅底的脸色,“我必须要知道蛇蓝信的后续。既然已经出现了巨蟒的事情,那就证明幕后那人已经盯上了我。你现在将我撇在一旁,不是在保护我,而是在害我。” 沈绾笛目光灼灼地看着褚昀降:“再说了,你也知道,我医术很厉害,更何况还有法宝保命,你也是见识过的。” “好吧。” 褚昀降败下阵来:“我答应你,如果蛇蓝信的事有了后续,会告诉你的。” “不过,以后你进宫必须让我知道,南风是我隐卫,我会让他暗中跟着你,你如果要进宫了,就给他比个手势,我自会知晓。” 皇宫现在对于自己来说确实过于危险。 沈绾笛点点头,美眸一转,像是想起什么,把一罐药瓶放在桌上。 “既然我答应你了,那你也要答应我一件事。” “这是我今日提炼的药品,应该对你身体里的余毒有所帮助,你要定时服用。” 褚昀降拿起桌上的瓷瓶,温润的瓶身还残留点前主人的余温,那点暖意顺着指尖,直达心底。 “好。” 低沉悦耳的应答在房间响起。 褚昀降微垂眼帘,看着沈绾笛。昏黄的烛光让他看起来没有了往日的冷漠,像从神话中走出的九仙鹿,在凡人面前终于低下自己高昂的头颅,请求抚摸,让人心生怜爱。 沈绾笛觉得自己就快要溺死在这如水的目光中。 噼啪— 烛火突然发出一丝燃爆的响声,同时也让沈绾笛惊醒。 她唰地一下走到门口,打开门,也没回头,结结巴巴地说。 “我,我先回去了,灵鹿还在学舍等我,药你记得用。” “该死。” 沈绾笛走在路上,夜风让她头脑清醒了几分。 回想起刚刚烛火下的那一幕,脸颊上原本褪去的潮红复又涌了上来。 “这男人什么时候生的这般好看了?上辈子怎么不觉得,奇了怪了。” “都说好了这辈子离他远一点,怎么现在又牵扯上了,唉,美色误人啊!” 沈绾笛一边小声嘀咕,一边往自己学舍方向走,却在一处学舍外看见一个人影站在路边,望着舍门。 她走近,发现是白天新到的夫子,元栀。 元栀已经换上了书院统一颁发的夫子服,旁人刚好的服饰在他身上显得有些过于宽大,更衬其骨架偏小。 “元夫子,” 沈绾笛上前打招呼,闻到空气中一丝淡淡的酒味。 “夜已至此,夫子为何站在门外?” 像是没有料想到她会突然出现,元栀有些慌忙回礼,语气含糊。 “沈弟子,今日书院为我办接风席,沈夫子喝多了,所以我送他回学舍,现正准备离去。夜深寒露,沈弟子也快回自己的学舍,莫要在外面逗留,小心感染风寒。” 沈夫子? 沈绾笛仔细一看,这确实是沈二的学舍。 二哥酒量尚浅,在宴席上喝醉是常有的事。元栀身为同僚送沈二回学舍,倒也说得过去。 只不过,为何这元栀,要盯着舍门,久久不曾离去? 第66章 元栀,甚好 似是有点醉得迷糊,元栀没有再同沈绾笛说什么,摆摆手就打算往回走。可未曾料想脚下没有踩稳,身体一歪,竟要往旁边倒去。 心念电转之间,沈绾笛从空间中掏出银针,借着搀扶元栀的一瞬间,轻刺元栀手臂。 “嘶。” 元栀瑟缩一下,身体在沈绾笛的帮助下,倒是站稳了,“什么东西。” “怎么了?” 沈绾笛将沾有元栀血渍的银针收回空间中,假装什么都不知道地问道。 “有什么东西刺了我一下。” 像是察觉到了彼此的距离有点近,元栀拂袖,后退两步。 “许是这里的蚊虫吧,无碍,让沈弟子见笑了。” 说完后他便匆匆离去。 沈绾笛没有再追问,反正有了血液在手上,有的是机会去探查元栀的底细。 这事关二哥和紫霄书院,她不能掉以轻心。 之后几日,沈绾笛都待在紫霄书院中。 灵鹿每日去凤涅堂拿取店中伙计记录的许画扇的试毒情况,而沈绾笛则根据记录上的数据来调配解药。 至于元栀,像是完全忘记了那天晚上碰到沈绾笛的事情,每天都是在认真备学教书,穿梭在学舍和教舍之间,也没有去过其他地方。 讲台上夫子正抑扬顿挫地讲课,沈绾笛坐在竹窗边,撑头看向外面。 几位夫子正从其他地方走过来,其中就有元栀和沈二。 沈二虽年纪颇轻,但开蒙早,幼时聪慧,博览群书,知识渊博,少年时又曾多处游历,对人对事都有自己独特的见解,所以很受书院夫子的欢迎。 几个夫子将沈二簇拥在中间,沈二说了几句话,周围的夫子都纷纷点头,发出赞同的声音。 而元栀站在夫子们的最外围,像是刻意一般,他与身旁的夫子保持了一定的距离,但目光依旧追随着沈二,那里面有赞扬,有欣赏,还有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目光亮得像是天上的太阳。 沈绾笛忽然觉得有点不对劲。 这元栀,不会喜欢上二哥了吧? 下了课,沈绾笛找机会同沈二共进午食,边吃边装作不经意地问道。 “二哥,你觉得元栀这人怎么样啊?” “什么元栀,”沈二轻敲了一下沈绾笛的额头以示惩戒,“那是你们夫子!怎可直呼其名?” “好嘛好嘛,我知道了。” 沈绾笛知沈二只吃软不吃硬,当下只能装乖。 “那二哥,你认为元夫子怎么样?” “此人,”沈二沉吟了一下,“虽人个子小了点,但其学识和胸中抱负都是不可多得的人才,能够放弃万千荣华富贵而在我们书院做一个小小的夫子,就这等魄力和胸襟都不是我等所能比拟的。” “元栀,甚好。” 能从沈二口中听到甚好二字,可见他对后者的欣赏程度。 照这个程度发展下去,那如果有朝一日,元栀突然向沈二表明心意,沈二同意了怎么办?且不说世俗的眼光,就连还在家中的父亲母亲都得吓个半死! 沈绾笛在心中暗急,脸上也显出几分愁容。 “干甚?” 沈二瞥了一眼沈绾笛,“平时怎么不见你关心其他夫子,今天倒是追着元栀问个不停。” “等等,”沈二惊讶,“你不会是看上元栀了吧?” 还没等沈绾笛回答,沈二就一口否决。 “我告诉你,不可能,你最好不要有其他心思。” 难道二哥也觉得元栀不是一个可托付之人? 沈绾笛心里想着,嘴上问出声:“为什么?” “还问为什么,”沈二吃完,起身离开,这下正眼都不给沈绾笛一个,只留下一句话,“就你这样的,还是别去祸害别人。” 半夜,沈绾笛在床上翻来覆去地睡不着。 什么叫祸害别人,难道元栀在二哥心中就这么好吗? 不行! 沈绾笛从床上坐起来,她必须要知道这元栀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沈绾笛穿戴好,拿出元栀的血渍,决定趁他睡着去他学舍一探究竟。 在空间的黑雾吸食血液之后,熟悉的黑暗闪过,下一秒沈绾笛就来到了元栀的学舍。 只是,谁能告诉她,为什么有人半夜不睡觉,会摸黑在房间里洗澡呢? 沈绾笛呆呆地看着眼前的场景,学舍里并没有点灯,几缕月光透过窗棂的缝隙洒进来,一个澡盆放在房间中,而元栀披头散发,未着寸缕,坐在澡盆中。 沈绾笛清楚地看见元栀清晰的锁骨下面,有着和自己一样的浑圆。 元栀也没有从房间里多出一个人的惊吓中缓过来,只顺着沈绾笛的目光往下看。下一秒,她像是反应过来,唰地一下将脖子以下的位置沉入水中,只余一张通红的脸。 半晌过后,房间点起幽幽烛火,沈绾笛看着坐在自己对面的元栀。 她只穿了一件薄薄的中衣,披散的头发下面是遮盖不住的起伏曲线,一旁的白色布条说明了一切。 “你是,女子?” 虽然亲眼目睹了一切,但沈绾笛还是有些不可思议。 “嗯。”元栀轻轻点头。 “那,你为何要女扮男装来我们书院?不对,你为何要女扮男装参加考试。” 大梁王朝民风淳朴,政治开明,女子也可读书考官,之前也不是没有女状元。 所以对于元栀隐瞒性别这件事,沈绾笛不能理解。 “是,圣上英明,女子确实也可读书考官。” 像是不再打算隐瞒,元栀看着沈绾笛,向来清澈的眼睛此刻却雾蒙蒙一片。 “但沈姑娘可曾知道,能读书考官的女子,都是出自何等门第?” 沈绾笛语塞,她是沈府的幺女,又有兄长和姐姐,自小便是娇宠长大,一路顺风顺水,不然也不会养成上辈子那骄纵跋扈的性格。 “她们可以是沈府,可以是李府,可以是王府,甚至可以是元府,但不会是我,元栀。” 元栀伸出一双手,女儿家的手,本应娇嫩如花,指如白葱。可此时烛火下的手,竟比那天在书院门口所看到的更为吓人,也更清楚。 这一双手,皮肤粗糙,除去大小划痕伤疤之外,还有星星点点的痕迹,像是曾被火星烫过一般。 “沈姑娘,你说,我这样的一个女子,也能读书吗?” 第67章 元栀的过往 “除去隐瞒性别一事,我从未骗人。恳请沈姑娘,不要将此事告知他人。 元栀说完,竟要给沈绾笛行一个大礼,吓得沈绾笛急忙伸手扶住元栀。 “元夫子不必这样。” 对于元栀这样的女子,沈绾笛是敬佩的。 凭借一己之力,从万千书生中杀出一条血路,最终登顶巅峰,成为状元郎,试问又是哪一个普通儿郎能做到的呢? 只是,沈绾笛心中还有一个疑问。 “你认识我二哥吗?沈二。” 提到沈二,元栀的眼里重新燃起亮光。 “沈公子,真真是个极好的人。” “实不相瞒,沈姑娘,我出生在一个小山村中,家中虽人口众多,但因我骨架比寻常女子大得多,所以大部分农活都是由我来做,每天日未出而作,日落还未归。” “我时常对自己的未来感到迷茫,山村里的孩子哪有资格经商或考取功名,更何况是女子。也许到了适龄,能嫁个好夫家,便是最好不过了。” “直到那天,我上山寻柴归来,听见爹娘说村里来了个夫子,想送小弟去读书,但是家里没钱,于是想把我卖个村头的屠夫做小老婆。” “沈姑娘,你知道那个屠夫长什么模样吗?年近半百满脸横肉,长得就像个猪头。还很爱打人,身上整日散发血腥味。” 说着元栀比了一个猪头的鬼脸,沈绾笛一乐,笑出了声。 “爹娘很快就定下了此事,隔日就要将我送去屠夫家。我连夜收拾了东西,天未亮就逃出来家门,却在村口被那屠夫逮住,硬拽着要把我拉回他家中去。” “这个时候,沈公子出现了。他穿着一袭读书人的长衫,背着书箱,手上既无铁锹,也无棍棒,就那么站在我和屠夫之间,将我挡在身后。” “后面的事情我不知道怎么解决的,只知屠夫就这样放过了我,爹娘也再也不说卖我的事。沈公子就这样在村中定居了下来,他寻了村边一破旧庙宇,清理打扫后当做学堂,说只要村中愿意读书的,都可唤他一声夫子,来此处听讲,学费分文不取。” “春去秋来,沈公子在我们村庄待了一年,临走时他寻到我,将自己的书箱给了我,还跟我说了这么一句话。” 元栀一字一句地说道。 “君不见长松卧壑困风霜,时来屹立扶明堂。” “是沈公子救了我,所以我希望自己也能成为像沈公子一样的人,以学育人,救我大梁读书人。” 听完元栀的话,沈绾笛默然,这确实像是二哥能做出来的事。 “所以,沈姑娘可否,替我保密?” 说完后,元栀打量沈绾笛的神色,后者正正经经回了一个书生礼。 “这是自然,元夫子此举乃是为了天下读书人,是我紫霄书院之幸。” 几日后,在学舍内。 “小姐,这是凤涅堂的来信。” 沈绾笛接过灵鹿递过来的信纸,上面写着在她修改了几次药方之后,许画扇的身体状况明显有了好转,证明她药方改进的方向是对的。 灵鹿:“对了小姐,我们今天什么时候回府啊?” 沈绾笛:“回府?” “对啊,小姐莫不是忘了,过两天就是祭神节,我们得早些回府,好好准备才是呢。” 灵鹿这么一说,沈绾笛才想起来。 是的了,每逢此时,为了庆祝丰收,祭祀祖先,以祈求消灾丰年,各地会举办盛大的祭神仪式。 “那灵鹿你快点收拾,我们马上回去。” 在离开书院之前,元栀特意来送别沈绾笛。自从知晓元栀女扮男装的秘密之后,元栀对她就多了几分不自觉的亲近。这段时日相处下来,两人也算是成了朋友。 出了紫霄书院,沈绾笛并没有回沈府,而是乔装成申柳,来到了凤涅堂。 迎面就撞见许画扇闹着要离开。 “我已经好了,你们这些刁奴都给我让开,我要回去,走开,都给我走开!” “好了?” 听到沈绾笛说话,许画扇下意识瑟缩了一下,但想到什么,又趾高气昂起来。 “是的,申大夫,我的病已经好了。你们医馆里这些小厮忒没有眼力见了,一个个的都拦着我。我许久未曾归家,家中长辈亦是担心。万一到时候闹到官府那去,你这个医馆强扣病人,也说不过去吧。” 为了确保许画扇在试药期间不会误食或误触其他东西,沈绾笛要求她待在医馆中静养。而许画扇想要快点治好病,自然也就乖乖听沈绾笛的话。 只是如今,她觉得自己已经痊愈,自然不再畏惧沈绾笛。 沈绾笛看了看许画扇的面色,她的状态确实比之前要好得多,可是眼角下方仍有淡淡的青色,余毒并未清除。 看来药方还要改进,不过改进药方需要一定的时间,既然许画扇这么迫不及待地想要出去,那就让她走好了,反正迟早要回来的。 沈绾笛颔首:“那就让许姑娘离开吧,送客。” “哼,算你识相。”许画扇正眼都没有看沈绾笛一样,扬长而去。 而在她离开后,沈绾笛使唤一青皮:“去,跟着那许姑娘,看她到底去干嘛。” 这么急匆匆地离开,她倒要看看许画扇葫芦里面卖的什么药! 回到沈府,沈母看到许久未见的沈绾笛,自然是嘘寒问暖,好一阵关心。直到暮色将近,许画扇才从外面回来,沈母握住她的手。 “画扇,你去家中山庄小住,一住就是好几日,姨母这见不到你,还怪想念的。” 许画扇假装垂泪:“画扇只是思念爹娘,所以就多住了几日。都是画扇的错,让姨母担心了。” “你记挂父母是人之常情,何错之有。” 沈母拍拍许画扇的手,许画扇也笑着应和两句,厅堂里其乐融融。 房间中,灵鹿将凤涅堂伙计带来的话转述给沈绾笛。 听伙计描述,许画扇在离开凤涅堂之后,果然没有回到沈府,而是去了凌王府后门。在凌王府待了大半时日之后,坐着马车同凌王府一小厮去了城郊,后小厮交给了许画扇一个香囊,两人便分开了。 许画扇和凌王勾结在一起,这事沈绾笛早就知道,所以倒也不惊讶。只是为何她要去城郊?还收了一个香囊。要知道城郊除了乱葬岗,就没别的东西了。 “你去找”沈绾笛跟灵鹿小声耳语了几句,灵鹿点头离去。 这边许画扇走在回房的路上,手总是不自觉地去摸腰间的香囊。 一个黑影从路边冒出来:“小姐。” 许画扇被吓得猛一哆嗦,色厉内荏。 “谁,谁在那!” 第68章 许画扇,原来你是打算在这里算计我吗 人影走出来,是垂着头的春分。 看见是春分,许画扇气得用长指甲戳她的额头。 “你这个贱婢躲在这里干什么,就等着想把你小姐气死是不是?我怎么就摊上你这么一个下人,小心等哪天我把你许给马厩那死瘸子!” 马厩里只有一个下人,年轻时赌博被人打断了腿,念在他父亲是沈府老人的情况下,在他父亲去世后就由他来饲养马匹,现在四五十了还是个老光棍。 哪个女子嫁给他,真是造了天大的孽。 春分眼中恨意满满,但借着低头,并没有被许画扇看见。 “奴婢知错了,小姐。” “我要沐浴更衣,将我身上的物件都收好,顺便给我准备换洗的衣物,要是出了什么闪失,唯你是问。” “是,小姐。”春分接过重量明显不同以往的新香囊,垂头答道。 “这就是她给你的香囊?” 沈绾笛细细端详手上的香囊,问刚赶过来的春分。 “回六小姐的话,是的。许小姐给我之后,我未曾打开,就直接拿过来了。” 香囊装得鼓鼓囊囊的,囊口被人用细丝捆住,像是不想让里面的东西撒出来。 沈绾笛掏出一根银针,几下将细丝挑开。囊口被打开,里面的东西黑乎乎的,看不太清楚,只是隐约从其中传出一丝腐烂的气息。且随着囊口越开越大,腐烂的味道也越来越重。 灵鹿在一旁皱眉捂鼻:“小姐,这是什么东西啊,怎么这么臭。” 沈绾笛将一根银针插入其中,而后拿出,针尖带着点像是纤维一样的东西。 沈绾笛挑眉,在灯下看了片刻,像是知道了什么。 重新将囊口用细丝缠好,沈绾笛将香囊重新递给春分。 “放回去吧,别让你家小姐发现。” 她倒是要看看,许画扇拿这东西,到底想要做什么。 祭神日当天,一大早灵鹿就忙前忙后给沈绾笛准备衣物和挽发。 沈绾笛无奈:“灵鹿,不过是个祭神日的游街而已,没必要这么大费周章吧?” “那可不行。”似是不满意,灵鹿又挑了一款样式的花钿在沈绾笛额前比划,“这游街可是个大场面,到时候咱汴梁城里可热闹了,奴婢才不能让小姐被比下去呢。” 等到好不容易收拾完,沈绾笛看着铜镜中的自己,一袭赤红色拖尾烟云贴身长裙,腰用复杂绣线勾勒而成的丝带系住,外罩金色缎绣飞蝶绢纱,再配上缠有金丝带的堕马髻,一颦一笑皆似古迹壁画上的神女,让人忍不住心生赞叹。 “好啦,快走吧,还发着呆呢。” 沈绾笛笑着朝房中看呆了的灵鹿眨眨眼,后者这才反应过来。 门外是等待多时的沈四,看到沈绾笛出来,沈四也是看愣了一下,欣慰笑道。 “几日不见,小六也是个大姑娘了。” “四姐。”沈绾笛上前亲亲热热地挽住沈四的手臂:“今日是祭神日,娘特意让我陪你出去走走,你就别不开心了。” 自从上次沈四被禁足之后,沈绾笛就很少从自己姐姐脸上看见过笑容。 “嗯,我知晓的。”沈四应下,只是脸上未见多少开心:“走吧。” 街上热闹非凡,各种商贩小摊琳琅满目,叫卖声络绎不绝。 说来也巧,沈绾笛和沈四在街上逛没多久,就碰见了元栀。她今日作女子打扮,原本偏英气的五官在各种装饰下也显出几分小家碧玉的气质来。 两人行变三人,倒也是多了几分热闹,只是沈四一直心不在焉。 逛累了,三人便一同上茶馆二楼休息。沈四随意往长街上看,像是看到了什么,她站起来,匆匆往外走。 “小六,元姑娘,我方才想起在胭脂铺有一东西忘拿了,现在去,你们在此地等我就好。” 还没等沈绾笛反应过来,沈四的身影就隐入人群中。 桌上的茶水被续了三回,沈四还没回来,沈绾笛有些担心,元栀向外示意。 “你看,那是不是你四姐?” 沈绾笛顺着方向看过去,河边柳树下,不就是她四姐,而她四姐面前还站着个男子,就是那天医馆的萧元丰! 沈绾笛当下想要赶过去,却被元栀制止。 “怎么了,可是那个男子品行不好吗?若不是的话,何必去打扰呢?我看你四姐可是喜欢的紧。” 沈绾笛犹豫了一下,若说品行好不好,她不知。不过之前在医馆,这男子确实处处维护四姐。 再看看沈四现在脸上挂着的甜蜜笑容,沈绾笛叹了口气,还是算了。 倘若这男子到时对沈四不好,她就算把这汴梁城倒转了天也要抓到他! 白天的游街结束后,晚上皇宫内还会举办盛大的祭神仪式,各列官员都在应邀名单上,沈一作为当朝太傅,其沈府自然不例外。 沈绾笛刚同沈四从街上回来,就看见许画扇鬼鬼祟祟地从自己的房间里出来。 看见穿着华贵的沈绾笛,许画扇眼中嫉妒闪过,随即又假惺惺地笑道。 “你们回来了啊,我还想找你们呢。” “找我们?”沈绾笛冷冷地看着她,“你一个外姓女,有什么好找我和四姐的。” “不会有些人真以为在沈府上住了几年,就是这里的主人了吧?” “你!”许画扇脸上的笑容一瞬间垮掉,她看了看沈绾笛,又看了看身后的沈四,终究没说什么话,像是被踹了一脚的狗,灰溜溜地走了。 屋内,灵鹿一边帮沈绾笛更换发饰,一边疑惑问道。 “小姐,你说那许画扇,来咱们院子做什么?看她那一副做贼心虚的样子,肯定没安什么好心。” 沈绾笛环顾房间一周,房间里的陈设都没有改变,也没有或多或少什么东西,晚上参见宫里祭神仪式的服饰安安静静地摆放在一旁。 等等,服饰? 这衣服是沈母今日一早拿过来的,说是晚上进宫穿。 沈绾笛拿起衣服,上下翻看了一下,没有毁坏,也没有弄脏,一切都完好如初,甚至连衣物本身的熏香都还在。 “这衣服熏香还怪持久的呢,”灵鹿看见沈绾笛拿着衣服,随口一说:“每次奴婢早晨给衣服熏香,到午时过后就散得差不多了。” 听到灵鹿这么一说,沈绾笛凑近闻闻,果然在浓烈的衣服熏香中,闻到了一丝独特的味道。 “许画扇,原来你是打算在这里算计我吗?” 第69章 是否能人道 傍晚,沈一同盛装打扮的许画扇、沈母等人在府外的马车处等候。看到姗姗来迟的沈绾笛,许画扇故意当着众人的面问道:“姐姐,你做什么去了,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偷偷见了什么人,让姨母和大哥一通好等……” 这话,实在说得有些阴阳怪气了,别人不懂,可沈绾笛一听便懂了。 这是在暗指她偷偷私会野男人! 啪— 话音刚落,沈绾笛就当着众人,一个巴掌甩到许画扇脸上,力道之大到在场的所有人都听得清清楚楚。 “许画扇,你搞清楚,这里是沈府,不是让你像个聒噪的长舌妇搬弄是非,挑拨离间的地方!” 因为是去参加宫中的宴会,沈母替沈绾笛挑选的服饰自是偏成熟稳重。此刻穿戴整齐的她,少了平日几分稚嫩,声音冷厉,气场全开,竟隐约有种上位人的姿态,让人不敢直视。 “下次再让我听到你说这种话,就不是一个巴掌能解决的事情。” 许画扇捂住火辣辣的脸颊,恶毒地盯着沈绾笛,像是要将后者生吞活剥。而后她眼神一转,摆出一副泫然欲泣地模样,看向沈母。 “姨母,我真的不是这样想的,您看姐姐她—” 告状的话在看到沈母脸上的神情后卡在喉咙,戛然而止。 沈母怎么说也是沈府的主母,许画扇刚刚所说话语中的含义她并非不懂。只是念在往日同许画扇父母的交情,又可怜她现独身一人寄人篱下,所以平日对她的行为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不过绾笛同样是自己捧在手心上的女儿,就算再怎么想弥补许画扇,也不可能允许她这样挑拨绾笛和自己的关系。 所以沈母只当没有看见许画扇装可怜的样子,转身进了马车。 “咳。”沈一打破宁静:“春分,赶紧带你家小姐去敷敷脸。” “画扇表妹,这样,宫里宴会快开始了,我们先去,待会会派辆马车再来接你们。” 说完沈一就带着沈绾笛等人先行离开,只留下气得直跺脚的许画扇。 来到宫中的祭神宴会上,沈绾笛安静站在一旁,暗自打量着周围。 高位之上自是皇上和皇后,许是因为自己的身体有所好转,皇后显得容光焕发许多。往下便是精致打扮,企图得到皇上青睐的丽贵妃和一脸淡然的容贵妃。 “盯着我母妃做什么?” 沈绾笛的眼前突然出现一道身影,挡住了她的视线。 沈绾笛抬头,看到的是那张让她恨之入骨的脸,褚宵辰。他端着一杯美酒,轻品一口,薄唇上沾染点点酒渍。 见沈绾笛不说话,褚宵辰微微靠近,压低声线,故作磁性地问道。 “你不会还想着要怎么讨我母妃欢心,好嫁给我吧?” 听了此话,沈绾笛眉眼一弯,整个人笑得像是要甜进别人的心坎里。 褚宵辰被这一笑晃了眼,心中多了几分淫邪的心思。 平日里怎么不觉得这沈六这般好看,现在倒如果甜美可人,倘若她现在向自己示好的话,那待会的计划倒也可以推迟一些。 沈绾笛学着褚宵辰的动作,同样微微靠近,低声说。 “凌王殿下,我想我还不会想要嫁个一个像是三岁还流着口水的痴呆小儿一样的人吧。” “况且,”沈绾笛的目光暗示性极强地褚宵辰的下腹部看,“还不知道这人,是否能人道呢。” “你!” 褚宵辰像是被沈绾笛最后一句话给刺激到,脸色骤然难看,往前一步想要抓住沈绾笛的手。 而沈绾笛则是借着衣袖的遮掩,从空间中拿出银针暗藏在手心中。 如果褚宵辰敢对她做什么,她一定让他吃不了兜着走! 关键时刻,一个清冽的声音从他们背后响起,制止了褚宵辰的动作。 “四哥,这可是在祭神宴会上。” 褚宵辰回头,身后站着不知什么时候过来的褚昀降。 深色的服饰衬得褚昀降面如白雪,唇似朱砂。 “你也知道的,父皇最看重祭神仪式,身为儿臣的我们,自然也不希望宴会上会出现什么别的事情吧?” 褚昀降像是随口一提,语气淡然,但话语中的警告任谁都听得出来。 褚宵辰定在原地,脸色一阵青一阵白,最后他只皮笑肉不笑地回了一句:“那是当然,还是九弟考虑得周到。”而后一脸阴沉地离开。 看见褚宵辰离开,沈绾笛僵直的背也放松下来,紧握银针的手心里全是汗。 虽说她有空间傍身,但在这等宫中宴会上和褚宵辰闹开,冲撞了皇上,肯定也会难以收场。 “还看,就这么舍不得?” 沈绾笛将视线放回褚昀降身上,后者面无表情,只是让人觉得空气中突然多了点酸酸的醋味。 这是上次书院翻墙之后的两人第一次见面,想到那天晚上,沈绾笛突然有点不好意思,雪腮悄然染上绯红,小声嘀咕。 “怎么可能,我舍不得的明明是你” 听清沈绾笛的话,褚昀降雪白的脸上染上一层薄红,嘴里故意吐出刻薄的话语掩饰心慌,“如此这般油嘴滑舌,便以为我会轻信你的话?” 末了离开之前又说:“蛇蓝信的事情有点眉目了,等宴会结束我会让南风来接你,到时候我们见面细聊。” 沈绾笛看着褚昀降离开的背影晃神。 宴会的觥筹交错结束后,就来到了祭神仪式。 许画扇也是在此之前赶到,脸上不知扑了多少粉才勉强盖住红印。她不顾旁人的眼光,硬是挤在沈绾笛身边坐下。 沈绾笛挑了挑眉,视线从她腰间挂着的香囊一扫而过,没说什么。 不远处高台上有个人穿着繁复的羽衣。 据说是大梁最具有声望的大祭司在台上拿着铜铃,左跳右晃,嘴里念念有词。 沈绾笛自己做过鬼,自然知道这种不过是唬人的把戏,只是在心中琢磨着刚刚褚昀降说的话。 他说查到了一些关于蛇蓝信的消息,会是什么呢?蛇蓝信的背后,到底又藏着什么样的秘密。 台上的大祭司在一段奇怪的舞蹈过后,突然手脚抽搐,倒在地上,整个人开始莫名颤抖,手上摇晃的铜铃声音也变得格外刺耳。 这一举动引得宴会众人哗然,胆子小的甚至低叫出声。 “众爱卿莫慌。”皇上伸手平压,安慰宴会众人:“老四,你去看看怎么回事?” “是,父皇。”褚宵辰脸上一丝暗喜闪过,走上台,来到大祭司身边,问道。 “大祭司,大祭司,发生了什么?” 地上的大祭司停止颤抖,他站起来,瞪大双眼,用着铜铃指向一处,声音嘶哑。 “恶鬼,有恶鬼!” 第70章 跨火盆 恶鬼,什么恶鬼? 大祭司此话一出,全场沸腾。每个人都顺着大祭司所指方向看去。而那里,坐的正是沈府的六小姐,沈绾笛! 沈绾笛回过神来,她瞥了一眼坐在旁边的许画扇,后者看向她的眼中闪烁着毫不掩饰的恶毒笑意。 原来,是在这里等着她的吗? 沈绾笛站起身来,迎着众人或打量或害怕的目光,朗声问道。 “不知大祭司此话何意?” “正是,”一旁的沈一也站起来:“绾笛乃是家妹,沈府的六小姐,怎么可能会是大祭司口中所说的恶鬼呢?” 大祭司却根本没有理睬他们二人,只是跪地,向高位方向大声说道。 “方才小人正在作法,祈求天神佑我大梁消灾年丰,然天神震怒,降于小人之身,言此地有恶鬼作祟。需除去恶鬼,方可继续祭祀大典,否则,否则将有国祸之灾啊!” 高台之上,景明帝只字未发,一双眼睛扫视众场,面色阴晴不定。 见景明帝未说话,褚宵辰沉声发问:“大祭司,你可曾确定,此地真有恶鬼?刚所指之处,就是恶鬼所在之地?” “凌王殿下,”大祭司朝褚宵辰磕头,砰砰作响:“天神在上,小人所言句句属实!这恶鬼,就在那啊!” 祭祀台中大祭司和褚宵辰一唱一和,再次将在场的目光都聚集在沈绾笛身上。 沉默片刻,景明帝开口:“将大祭司所指之处的人带上来。” 随即两个侍卫将沈绾笛从宴席桌旁带到了祭祀台上。 沈绾笛没有露出半分怯弱,只是向高台上行礼:“民女沈绾笛,参见陛下。” “沈绾笛,”景明帝上下打量:“沈太傅的妹妹?” “回陛下的话,正是。” “大祭司说你是恶鬼,你可有什么话要说?” “回陛下,民女当然有话要说。” 沈绾笛看向旁边的大祭司:“大祭司说我是恶鬼,那烦请大祭司向大家解释一下,为何在场这么多人,就单单认定我一人为恶鬼呢?” 大祭司一副神棍模样,摇头晃脑:“无知恶鬼,天神降于吾身,指明你是恶鬼,你是在质疑天神吗!” “天神?”沈绾笛嘲讽道:“小女不过是个凡人,怎么敢质疑天神呢?只是,天神只告诉了大祭司你一人,我们旁人都未曾听见。” 沈绾笛铿锵有力的声音回荡在祭祀台上。 “如果大祭司你心存不轨,以天神之名,传欺人之言。今日说恶鬼是我,明日说恶鬼是他,那若有一日,是否也会说到高台之上呢!” “大胆!” 众人还未从沈绾笛的话语中反应过来,就被景明帝一声呵斥吓得纷纷跪地,不敢言语。 沈绾笛跪在地上,膝盖和地板碰撞发出清脆响声。 “借民女一万个胆子,也不敢冲撞了陛下。但民女只是不想被有心人借祭祀大事,来此处招摇撞骗,妖言惑众,还请陛下明察。” “你胡说!” 大祭司明显被沈绾笛刚刚说的话吓到,他眼睛四处乱瞟,在接触到褚宵辰的视线时,像是想到什么,慌忙大声说道。 “说你是恶鬼,当然不是口说无凭。被恶鬼附身的人,在某个时间段会突然性情大变,和之前完全不一样,判若两人!这,便是判断依据。” “我作证!” 突然,一个身影从一旁冲上祭祀台。沈一愕然看着冲上去的许画扇,拳头紧攥,恨不得把她拉下来。 许画扇很享受被众人注视的目光,她看着沈绾笛,大声说道。 “沈绾笛同大祭司说的一模一样,以前的她才不是这样子的,就前段时间,突然就像变了一个人一样,她肯定是被恶鬼附身了,不然怎么可能变化这么大!” “说来,好像确实也是。” 褚宵辰假装像是被许画扇点醒,语气有些犹疑,却又用能让在场所有人都能听清的声音说。 “说到这我也想到,诸位可能有所不知,沈绾笛与我也算有些纠葛。她之前痴恋于我,对我胡搅蛮缠,屡次纠缠。只是从前段时间开始,沈绾笛每次看到我,就像是看到陌生人一般。我虽不喜她,但也会觉得这样的改变太过明显。” “今日听到大祭司这样一说,难道现在在我们面前的,不是真正的沈绾笛,而是恶鬼?” 连续两人这样说,且之前沈绾笛纠缠褚宵辰的事情,整个汴梁城都传遍了,宴席里的人多多少少都有听闻。如今再一看台上的沈绾笛,确实变化极大。 台下不少人都开始小声议论起来,就连景明帝也神情晦涩。 褚昀降面色一冷,当即想要站起来,桌下却被容贵妃按住手臂。 他愕然看向旁边的母妃,容贵妃却低垂眼眸,目光落在虚无处,仿佛在场发生的事情都与她无关。 褚昀降甩开容贵妃的手,不顾容贵妃略略变得难看的脸色,这摆明了是一个暗害沈绾笛的圈套! 他刚要站起来,便看到沈绾笛悄悄朝自己使了一个眼色。 对方在示意他冷静,稍安勿躁! 难道她已经有了破局之法? 读懂沈绾笛的眼神,褚昀降最终还是坐回到了位置上。 看见众人开始怀疑,大祭司面露喜色,再接再厉。 “如若说改变性格也可造假的话,那小人还有一个法子,那就是让此人跨过由我烧制的火盆,火盆中将燃烧符箓等驱凶辟邪之物,凡魑魅魍魉经真火灼烧,必将显出原形!到时候诸位一看,便可得知。” “沈绾笛,你可敢跨这火盆?” 面对咄咄逼人的大祭司,先前一直没有说话的沈绾笛从地上站起来,挺直腰背,娇小的身躯在祭祀台上像是随时要被巨兽吞噬一般,只是她的声音依旧掷地有声。 “当然!” “万万不可!” 沈一再也顾不得什么,从宴席一侧站出来,向景明帝请求。 “恳请陛下垂怜!家妹不过是个年幼女子罢,那火盆温度极高,万一出现什么烧伤或烫伤等差错,这可是毁了女子一生啊。” “沈太傅。”景明帝的声音从高台上传来,“既你妹妹已经答允,那还是不要插手的好。” 一句话,就堵死了沈一求情的话。 沈一没有办法,只能焦急地看着祭祀台上的沈绾笛。 沈绾笛倒是显得淡然得很,她递给沈一一个安心的眼神,然后看着大祭司在台上忙前忙后,不断往火盆里投掷诸如符箓、糯米甚至还有狗血等东西。 火焰随风而起,越烧越大,大到站在一旁的沈绾笛都隐约能感受到灼人的温度。 透过被火焰灼烧的空间,沈绾笛看到褚宵辰和许画扇脸上都露出得逞后的恶毒笑意。 大祭司伸手,向沈绾笛示意。 “沈六小姐,请。” 第71章 鬼火 祭祀台上,火光高照,噼里啪啦燃烧炸裂的声音不绝于耳。 沈绾笛站在火盆前,担心被火焰撩到,她稍稍提起裙摆,露出一双纤细的小腿。 众人这才意识到,台上要跨火盆这女子,不过还是个只应该在父母膝下撒娇逗乐的小姑娘罢了。 沈绾笛盯着火盆上方肆意舞动的火焰,屈膝一蹬,就要从火盆上方跳过去。 “呀。”台下有不少夫人小娘子,看到这样的场景都下意识地低呼出声。 在火光中,沈绾笛像是扑火的飞蛾,义无反顾,毫无退路。 啪— 是沈绾笛脚踏祭祀台,落地站稳的声音。她回头,眼睛比灼灼燃烧的火光还要亮。 “大祭司,可有恶鬼显形?” 在场的人都看得清清楚楚,沈绾笛安然无恙地跨过了燃着大火的火盆,毫发无损,什么都没有,更别说方才大祭司所说的什么恶鬼显形。 “怎,怎么可能?” 大祭司诧异地看着沈绾笛:“不应该啊,怎么会什么都没有?不可能!一定是哪里出问题了,不可能没有东西的!” “陛下!”沈一说道:“现在家妹也跳了火盆,什么东西都没有出现,那是否可以证明,方才大祭司所说恶鬼一事纯属捏造?” 景明帝看向大祭司:“大祭司,这火盆也依照你说的跳了,可这女子身上,并未出现你所说的什么恶鬼显形,此事你当如何解释?” “回,回陛下。”大祭司被景明帝的问话吓得跌倒在地,瑟瑟发抖:“小人,小人也不知道为何会如此。可,可明明,应该有东西的啊” 沈绾笛没有理会被吓傻的大祭司,一双美眸只是盯着褚宵辰和许画扇。 看到沈绾笛跨过火盆无事发生,褚宵辰神情一变,眼神狠毒地扫过许画扇,而许画扇脸上洋洋得意的笑容也瞬间僵住。 她那天明明已经将香囊里的东西都洒在了沈绾笛的衣服上,怎么可能会无事发生呢? 众人也是因此又议论起来,而台上的大祭司口中还在喃喃道:“不可能,绝对不可能。一定是温度不够高,对,温度不够高!我要再烧点符箓,让我再烧一点!” 大祭司将一叠又一叠符箓掷入火盆,火焰暴涨,惊到了围观的官员家眷,台上台下混乱一片。 在嘈杂声中,褚宵辰向许画扇眼神示意了什么,而许画扇面上犹豫再三,最终她还是眼神一暗,用一只手捂住香囊,借着混乱悄悄靠近沈绾笛。 而这些小动作完全落入了一直在盯着他们的沈绾笛眼中。 沈绾笛还没等许画扇靠近,就伸手抓住她捂着香囊的手,强硬地举起来。另一只手指尖夹着银针,银光一闪,飞快地在香囊口上划出一道划痕。 沈绾笛的动作极快,等众人反应过来时,就看见她钳着许画扇的手,而许画扇则在惊恐地挣扎。 “放开我,沈绾笛,你给我放开!” 沈绾笛没有管许画扇,只是看向周围人说道:“也许,大祭司所说恶鬼一事,确实属实。” 此言一出,场面又安静下来。 沈绾笛继续说道:“当时大祭司铜铃所指方向,确实是我没错,可是那个位置,不仅仅只有我,还有她,许画扇。” 周围的视线重新落在许画扇身上,可她这次却顾不了那么多,只想快点摆脱沈绾笛。 许画扇在挣扎的过程中乱了发髻,裙摆也在地上拖拽摩擦,变得灰扑扑的。整个人与方才大相径庭,活脱脱一个疯婆子的模样。 “如果那个恶鬼,其实是许画扇呢?” 许画扇一惊,挣扎得更为剧烈:“我不是恶鬼,我才不是!恶鬼是你,你这个恶鬼。我要撕烂你的嘴,啊!” 比起沈绾笛方才的淡定,许画扇现在害怕恐惧的疯癫模样看起来倒更像是恶鬼。 “刚才大祭司不是说了吗?用他的真火一验,如有恶鬼立刻显形。” 说着,沈绾笛手一用力,就将许画扇拉向火盆那边。 “啊!” 看着在面前不断放大的火盆,许画扇内心恐惧到了极点,腿一软,竟然直接瘫在火盆面前,身下流出一滩散发着骚气的液体。 “你们看!” 这时周围的人纷纷躁动起来,他们看见在火盆面前的许画扇,腰间突然凭空出现了一朵又一朵的幽蓝火焰! “这,这是什么?” “这难道就是大祭司口中的恶鬼显形吗?” “一定是的了吧。” “原来真的有恶鬼啊!” “这也太吓人了。” “这女的疯疯癫癫的,看起来就像个恶鬼。” 听到周围人的议论,许画扇手脚并用,在地上爬走,想要离火盆远点。 “不,不,不是我,我不是恶鬼!你们都看错了!” 那朵朵蓝色火焰随着许画扇的移动而移动,在橙黄色的火焰照耀下显得尤为明显。 许画扇也看见了自己腰间的妖异火焰,她一边打滚一边哭喊,精致的妆容早就毁于一旦。 “不是我,真的不是我,恶鬼是沈绾笛,是她啊!这火跟我没关系,本来是沈绾笛,都是她!” 看见还站在祭祀台上的褚宵辰,许画扇像是看到救星一般:“凌王殿下,救我,救我啊!不是你说要—” 还没等许画扇说出口,褚宵辰就一脚踹过去。 “什么疯婆子,还敢来纠缠本王,滚开。” 褚宵辰这一脚力气极大,直接将许画扇踹晕在原地:“来人,将这恶鬼拉下去,别惊扰了陛下!” 从宴席旁马上走出几名侍卫,将许画扇犹如死猪一般拖了下去。 “行了,既然已经解决了,那就继续祭神仪式。” 高台之上传来景明帝的声音,至此,祭神仪式上的闹剧拉下帷幕。 回沈府的马车上,沈母好不容易才从刚才发生的事情中缓过神来,担心完沈绾笛后,又不免有些忧愁地看向沈一。 “画扇那孩子,平日甚是乖巧,怎会无缘无故变成什么恶鬼,咱们大家想想办法救救她吧,把她救回之后便送到老家庄子去,毕竟她也唤我一声姨母,我总不可能眼睁睁看着她去死。” 沈绾笛看了看母亲,明白她是看在自己亲妹妹的面子上救许画扇,可毕竟也是被恶鬼附身的人,留在沈府难免搞得人心惶惶。 她一定以为许画扇刚刚对自己的陷害也是因为恶鬼附身,否则,不会这么轻易说出救她的话。 沈一目光沉沉,想到刚才祭祀台上许画扇迫不及待指控自家六妹那模样就一肚子气。 沈绾笛轻拍沈一的手,安抚大哥:“大哥,我没事,你就听娘的吧。要是能救许画扇,那还是救一下,不然娘又要添一桩心病。” “嗯,知道了。”听到妹妹这样说,沈一只能应道。 沈绾笛看向马车外飞驰而过的夜景,嘴角勾起淡淡的笑。 不要以为她是什么活菩萨,救许画扇,只是因为她还有用! 第72章 我家小姐,天下第一厉害 回到房中,灵鹿就眨巴着一双眼睛看着沈绾笛,圆润讨喜的脸上写满了我想说话这几个字。 沈绾笛失笑:“这样看着我做什么?想说话就说啊。” “这一路上可憋死我了小姐。” 得到允许,灵鹿长舒了一口气:“小姐你是不知道,我当时看着许画扇在祭祀台上污蔑您那模样,恨不得上去就把她做的那些龌龊勾当都给抖落出来。” “还好小姐足智多谋,才没有被那贱人给害了。不过”灵鹿脸上露出些许害怕的神色:“小姐,这世上真的存在恶鬼吗?那突然出现在祭祀台上的鬼火也太吓人了吧。” “你这小妮子,脑袋里都在想什么呢,世上当然没有恶鬼啊。” 如果真要算有恶鬼的话,那重生归来的她,才是真正的恶鬼吧。 “可是祭祀台上那鬼火,奴婢两只眼睛可是看得清清楚楚!” “那鬼火,不过是民间常见的一种东西罢了。”沈绾笛解释道。 那日知道许画扇同凌王府小厮去乱葬岗的时候她就觉得奇怪,许画扇这人,向来自恃清高,认为自己精贵得不得了,连平日看到下人都要掩鼻走过,怎么可能会主动去乱葬岗。 之后春分将许画扇从乱葬岗带回来的香囊拿过来后,沈绾笛打开香囊,发现里面竟是一些腐烂的人体组织。难怪用香囊装着,毕竟天气炎热,尸体腐烂得很快,气味很刺鼻。 虽然沈绾笛不明白许画扇费尽心思带着这些腐烂的东西做什么,但是还是留了个心眼。 果然,之后便是祭神日当天,沈绾笛发现许画扇在自己要穿进宫的衣服上动了手脚。她将之前香囊里装着的腐烂的人体组织细细涂抹在了衣服的背面和裙摆等不易让人发现的地方。 若不是当时灵鹿提了一嘴衣服熏香的事情,沈绾笛可能还注意不到。 因为想看看许画扇到底想耍什么手段,所以沈绾笛并没有第一时间揭穿她,而是用自己特制的药粉覆盖被涂抹的地方,将其溶解掉,而后照常穿着被动过手脚的衣服去参见宫中的祭神仪式。 直到祭祀途中,大祭司许画扇等人一口咬定她就是恶鬼,并说如果是恶鬼,跨火盆时就会显形,沈绾笛这才明白他们的恶毒心思。 如果沈绾笛没有发现衣服被动过手脚的话,那么现在被景明帝拖走,关在大牢里的人就是她了! 至于为什么会出现鬼火,那是因为人的尸体在腐烂后,会产生一种奇特的物质,在温度高的地方易燃,外人看到的就是突然出现的蓝色火焰。 这些知识,不过是沈绾笛上辈子在死后成为鬼魂之时,听到其他鬼魂提及的。 到头来,许画扇如今的下场,不过是她自作自受罢了。 不过,沈绾笛明白,虽然被关押起来的是许画扇,但她不过是个可以随时被舍弃的棋子,真正想要自己命的,是当时同样站在祭祀台上的凌王殿下,褚宵辰! 褚,宵,辰。 沈绾笛在心里一字一句地念道,快了,等收拾完许画扇,就轮到你了! 灵鹿不知自家小姐的脸色为什么突然变得这么难看,不过她仍宽慰道:“小姐,不要再为了那种贱人费尽心神了,反正她现在被抓进大牢里,指不定要吃多少苦头呢。” “我家小姐,天下第一厉害!”沈绾笛原本沉郁的心情被灵鹿这么一通乱拍马屁给直接搅散,她笑了笑,回应。 “那是自然,你家小姐,本来就很厉害!” 灵鹿退下后,沈绾笛坐在书桌前,琢磨着皇后药方的改进,总感觉像是忘记了什么事情。 书桌前的窗棂被人从外面轻敲两声,沈绾笛皱眉,指尖偷偷夹着三根银针,打开窗户。 窗外站着一个穿着夜行衣的男子,沈绾笛认得这张脸,是褚昀降身边的隐卫,南风。 只不过,原本来去如风的南风身上现在带着大大小小的包袱,衬得他身形臃肿,颇有几分滑稽。他一边艰难把包袱放在书桌上,一边说道。 “沈小姐,这是我家主子让我给您带来的。今日因为祭祀之事,陛下震怒,主子在宫中脱不了身,所以只能派小的过来。” “主子还说,怕沈小姐今日因为祭祀之事过于劳累,所以将之前的约定改为明日午时,城中茶楼见。” 南风放下东西后就离开了,沈绾笛将书桌上的包袱一一打开,熟悉的木盒映入眼帘,同她之前在沈府养伤时所吃的那些补品一模一样。 沈绾笛嘴角露出一个浅浅的笑意,果然,她就知道,那些东西都是那个男人送的! 午时,茶楼中,沈绾笛随着小二的指引来到二楼的一处包厢。 一打开门,就是美人持杯品茗的场景,配上空气中清新的茶香,让人不禁心生赞叹。美人抬眸,沈绾笛看到熟悉的黑色瞳孔,是褚昀降。 看到沈绾笛来了,褚昀降先是上下打量了她一番,发现没什么异样,这才将眼中的关心暗藏下去,换成一副波澜不惊的模样。 “你来了,坐吧。” 待沈绾笛坐好后,褚昀降也没有绕圈子,直接拿出一个瓷瓶放在桌上。 “这个瓷瓶里的粉末是我用宫中蛇蓝信的花瓣提炼出来的,我在宫中问了很多太医,其中一位太医说,当时他曾去西域学习过一段时间,因此对蛇蓝信有一些了解。正如你所说,蛇蓝信确实具有致幻效果,不过只是单纯闻到或者误食它的话并不会有什么特殊反应,需还要有特殊的笛音进行激发,才能让人产生幻觉。” “所以我想,我们那天在宫中所看到的巨蟒,应当就是我们两个中了蛇蓝信的毒之后,所产生的幻觉。” 跟她之前心中所想的八九不离十。 沈绾笛心中沉思,拿起桌上的瓷瓶。 既然说,蛇蓝信的致幻效果需要配特殊的笛音激发的话,那就证明,那天追杀她的那个杀手,同样也是来自西域。就她上辈子所知,褚宵辰并没有跟西域有牵扯,那么杀手应该不是他派来的。 那还有谁呢?在她初进宫,尚未给自己树敌的时候,就想要杀了她。 第73章 沈绾笛,你到底知不知羞 看见沈绾笛不说话,褚昀降暗皱眉头。 他不喜欢这样沉思的沈绾笛,将他排除在外,让他看不透,就像是两人中间隔着重重迷雾,他怎么也抓不住她。 于是,一旁做隐形人的南风,今天头一次看见往常惜字如金,能不说话就不说话的主子,先是假意咳嗽两声,而后像是不经意地开口。 “咳咳,你在想什么,是烦恼为皇后娘娘治病的事吗?” “啊?” 沈绾笛听到褚昀降的问话,下意识地反驳:“不是的,我在想” 诶,等等,她在宫中第一次遇袭,就是因为去给皇后治病! 难道说,派遣杀手来取她性命的那个幕后人,和皇后中毒这件事情有关联吗? 沈绾笛摩擦着手中的瓷瓶,眼中一亮。在旁人都没有反应过来的情况下,拔开瓷瓶口就要往自己鼻头凑。 褚昀降被她的动作惊到,还没反应过来,就将手掌直直盖在瓷瓶口上,想要阻止沈绾笛。沈绾笛没想到褚昀降会突然这么一挡,动作完全没收住。 啵— 沈绾笛的嘴唇结结实实地亲在了褚昀降的手背上,发出清脆的声音。 褚昀降完全没有想到会这样,他僵在原地,感觉自己整个手都像不听使唤一般,只有从手背上传来柔软潮湿的触感。 或许是褚昀降常年习惯佩戴小叶紫檀念珠的习惯,他的手腕处也沾染上淡淡的禅香,混着桌上的糕点香,温柔而又甜蜜。 沈绾笛大脑宕机,脑子里一片浆糊,只遵从本能,伸出舌头,轻舔了一下与嘴唇相贴的温润之物。 “你!” 轻柔的舔弄感觉一闪而过,褚昀降像是被踩到尾巴的猫,猛地把手缩回来,原本维持的冰山形象瞬间崩塌。他耳垂泛红,一脸不可置信地看着沈绾笛。 “沈绾笛,你到底知不知羞!” 沈绾笛也知道是自己做过了头,她急忙坐正,语气也略有些不好意思:“那我也不是故意的,还不是你突然一下子把手盖到瓷瓶上。” 像是需要什么东西来转移注意力,褚昀降瞪着她,明明看起来极凶,可实际上一丝威慑力都没有:“都说了这里面装的是蛇蓝信的药粉,有毒,你还凑那么近做什么?” “你方才不是说了吗?虽然蛇蓝信有致幻作用,但必须要配以特殊的笛音来激发,所以不用担心。” 沈绾笛宽慰着褚昀降,见他还是一副不信的模样,想了想掏出一根银针。 “我想闻闻蛇蓝信自然有自己的用意。这样,我不直接凑上去,用银针挑染一点闻,可以了吧?这对我真的很重要。” 褚昀降同沈绾笛僵持了一会儿,看在后者还是很坚持的份上,他只能无奈将瓷瓶重新递给沈绾笛。 沈绾笛用银针沾染一些蛇蓝信药粉,凑近闻闻。嗅到熟悉的气味后,她高兴地笑了起来:“果然,原来真的有联系!” 看见沈绾笛不加掩饰的笑颜,褚昀降也不自觉地勾起嘴角。直到视线瞥到一旁的南风不可置信地看着自己,褚昀降才想起自己还在生气中。 他掩饰自己脸上的笑容:“什么有联系?” “你前面不是问道皇后娘娘的病有什么进展吗?” 沈绾笛向褚昀降解释:“事实上,皇后娘娘多年未有子嗣并不是因为自己身体的问题,而是有人一直在给她下毒。这毒我研究了好一段时日,但是里面有几味成分一直不知道是什么,翻遍了各个书籍和药房都没有找到。直到刚刚闻了蛇蓝信的味道,才发现那毒中的几味成分味道跟蛇蓝信很像!我怀疑,这蛇蓝信,跟皇后娘娘下的毒也有联系。” 研究毒药? 褚昀降从沈绾笛那么一长串话中就注意到了这么几个字:“你怎么研究毒药的?不会又像刚刚那样不知轻重,为了救别人把自己都要搭进去!” “当然没有。”沈绾笛从重大发现的惊喜中回过神来,看着眼前这个明明很担心自己,却硬是要假装不在意的男人,语气中充满温柔:“我又不傻,当然不会这样做的,你就放心好了。” 褚昀降勉强相信沈绾笛的保证,他联想着前后的信息,自然也想到了沈绾笛之前进宫遭到刺杀是因为替皇后治病。 “以后母后没有子嗣是因为中毒这一事你不要再跟别人说,那下毒之人既然敢在宫中就对你动手,自然有一定手段和权势。你一个小小医女,知道的人越多越危险。” “我知道的,”日光从窗台中落入沈绾笛的眼中,里面全然是对褚昀降的信任和亲近:“这件事情除了你,我谁都没说。” 来了,又来了,那奇怪而又熟悉的僵硬感。 褚昀降克制地移开自己的视线,掩饰似的拿起桌上的茶杯正打算喝一口,却发现里面空空如也,抬眸发现沈绾笛正笑眯眯地看着她。 他一羞怒,眼神像淬了寒光的飞刀往站在一旁偷笑的南风射去。 “站在那里痴愣着做什么?给你主子倒茶啊!” 得到了自己想要的信息,又和褚昀降单独待了大半个时辰,沈绾笛对于自己这一趟茶楼之行很是满意。 沈绾笛走出包厢,正准备回去时,却听见茶馆一楼大厅中间传来咿咿呀呀的唱戏声音。 大梁王朝的百姓生活向来丰富多彩,作为众多百姓重要消遣地之一的茶楼,除去平日的八卦消息,品茶说书之外,唱戏表演等活动也是经常安排。为了能够更好地吸引百姓,茶楼老板特意将一楼大厅设置成为台上和台下两个部分,台上咿呀唱戏或拍案说书,台下茶客端坐欣赏。 沈绾笛来时一楼的木台上还未有人表演,这会儿下来时,已经有个戏班子正在上面唱得欢乐,下面也是聚集了众多茶客捧场,或点头赞扬,或拍手叫好,好不热闹。 沈绾笛虽两世为人,但都未曾见过如此市井热闹的场景,便扶在二楼走廊把手上,看着下方木台上的表演,脸上趣味十足。 见沈绾笛停下了脚步,褚昀降也站在她的身边,只是后者在看戏,而他的目光里只有她。 台上的戏班子绝活频出,有机敏滑稽的丑角,也有正气十足的小生,其中最引人注目的,莫过于那貌美旦角。虽脸上涂彩严重,但那一颦一笑,一眼波一挑眉,风情自在举手投足间。 正当沈绾笛看得如痴如醉时,一声刺耳的砸碗声从一楼角落里传出,接着就是一个男人的怒吼。 “你这小贱皮子,别给脸不要脸!” 第74章 朱文允,你好大的胆子 男人的怒吼在咿咿呀呀的唱戏声中显得尤为明显,台上唱戏的声音一下子就停了下来。众人皆转过头,看向出声的地方。 一个身材肥胖,犹如一座肥山的男人正站在那,身上穿金戴银,明明是上好的白色绸缎被男人肥硕的身体撑得变了形。男人转过身,正面比起背影还不如,鼠目酒糟鼻,肥唇地包天,原本就丑的五官被肥肉包裹,显得更加油腻和令人作呕。 “看什么看!”男人朝人群大吼,几丝口水顺着包不住牙齿的嘴唇往外喷,浑身的肥肉因为说话又颤了两下,让人想到山村中过年时家家户户用白布捆着准备杀了的猪。 沈绾笛嫌恶地看着那个男人,她认识这个人,左相之子,朱文允。上辈子四姐就是被许画扇设计嫁给了这个人,嫁过去后经常被他家暴。 想到上辈子她每次见到四姐时,四姐身上都会不断增添新伤口的凄惨模样,沈绾笛就恨不得把朱文允身上的肉大卸八块,去喂给乱葬岗上的狗! “都给我滚开!不认识小爷是谁吗?我爹是左相,我妹妹是凌王侧妃!你们再看我,小心我把你们眼睛全都挖了!” 朱文允还在不断叫嚣,而他背后还站着一个人,看模样像个女子,带着帷帽看不清楚脸。 原本人群都还很是气愤,听戏听得好好地突然被人打断,可听到朱文允自报家门,绝大多数都害怕起来,扭头装作没看见或者打算离开。 废话,他爹可是左相,这谁得罪得起? 看到人群的反应,朱文允满意地转过身,喘了两口粗气后,淫笑着对面前的人搓搓手。 “看到了没?那些人都怕小爷我,我劝你还是识相点,从了我,不然有你好受的!” “朱公子还请自重!”帷帽女子愤怒出声,声音细细柔柔,自带书卷气息,让人忍不住想要一窥帽下风姿。 “我与朱公子素不相识,烦请朱公子不要纠缠!” 听到这熟悉的声音,沈绾笛僵在了原地。 这,这不是她四姐的声音吗? 沈绾笛再度打量那帷帽女子的身形,虽说看不清长相,那肩膀那腰身,还有身上的配饰,就是她四姐,沈翘月没错! 可是四姐现在不是应该好好在府上待着吗?怎么会一个丫鬟也不带,独身一个人来到人这么多的茶楼里,还戴着帷帽,摆明不想让别人知道。 见沈绾笛变了脸色,褚昀降低声问道:“怎么,你认识吗?” 沈绾笛:“那是我四姐!” 说完就便匆匆要往楼下赶。 这边朱文允却已经等不及,不顾沈四的话语,抓住她的手,就要掀开沈四的帷帽。 沈绾笛更加着急,被朱文允发现帷帽下是她四姐那还得了,本来那个色鬼就对四姐觊觎已久。 “你大胆!放开我!” 沈四没想到朱文允敢在青天白日之下对她动手动脚,又惊又怒,用力挣扎。然而她一个弱女子,力气怎么可能比得上一个成年男子。 眼看着沈四帷帽就要被朱文允摘下,沈绾笛顾不上褚昀降,往楼下快速跑去。 她一边跑一边用力推开密密麻麻的人群,耳边心跳声震耳欲聋。 倘若在众目睽睽之下,沈四帷帽被朱文允摘下,又这般和他拉拉扯扯,沈四的名声就算是毁了!不行,她绝对不能让四姐再落到上辈子那般境地,那样好的四姐,会在她犯错时柔软一笑,轻言细语教与她道理的四姐,不能再被朱文允这个该死的人渣糟蹋! 好不容易拨开站在最里侧的人,沈绾笛就看见朱文允的手已经抓住沈四的帷帽,沈四惨白的半张脸颊已经暴露在帽纱外。 啪— 只听见一声清脆的击打声音,众人看到一根不知从哪来的鼓槌正正好好击中朱文允扯着帷帽的手。随着棒槌落地,就是朱文允杀猪般的大叫。 “啊!” 朱文允嗖地一下松开沈四的帷帽,抱着自己被击中的手狂喊:“我的手,我的手,啊,痛死我了,要断了!” 沈四身形颤抖,后退几步,扶住自己摇摇欲坠的帷帽,遮住了自己的脸。 “谁,是谁!是哪个鳖孙,给我滚出来!” 朱文允推开过来想要扶住自己的小厮,冲着鼓槌飞过来的地方暴怒狂喊:“滚出来!要不然今天谁都别想走,都给我把手折在这里!” 木台阴影下,走出来一个袅袅人影,正是刚刚在台上唱戏的花旦。花旦脸上妆发未卸,还穿着复杂的戏服,一步一步走到朱文允跟前。 先前在木台上,或许是因为距离的原因,显得花旦身形娇小柔软,如蒲柳娇花。可当她站在朱文允面前时,沈绾笛才发现她竟比朱文允还高半个头不止,身形也更为宽阔挺直,将身后的沈四遮得严严实实。 看见走出来一个美人儿,朱文允先前一副要杀人的模样立刻换了个面孔,他笑眯眯地向花旦伸出完好的那只手。 “呦,居然是个小美人儿,难道你看上了爷,想跟爷回府上?” 花旦抓住朱文允想要摸她脸的手,手臂用力,在众人惊骇的目光中,一点点将朱文允的手向后掰。 “抓我作甚,诶,诶,你要干什么,松手,松手!啊,你给我松手啊!痛,痛死了!” 朱文允一开始还是淫笑的,被花旦抓住手之后甚至还趁机摸了两下她的手背。可随着花旦手越来越用力,朱文允面部表情骤变,由生气变为暴怒,最后定格在害怕和痛苦。 眼看朱文允顶不住了,花旦松开了手,高吊着的眉眼让她看起来分外冷峻:“再乱摸,让你一只好手都没有!” 声音不似唱戏时的咿咿呀呀,清朗悦耳。 沈绾笛跑到沈四身边,替她整理弄乱的服饰,小声问道:“四姐,你没事吧?” 看到突然出现的沈绾笛,沈四身形僵住,而后才低声回道:“我没事,小六,你怎么会在这—” “眼下不是说这个的时候。”沈绾笛打断沈四的话,确定沈四没事之后,她看向朱文允。 “朱公子,你今日光天化日之下做出强抢名女之事,已是违背我大梁王朝之律法,倘若被有心人撰写成折,再呈递给当今圣上,你猜,左相该如何是好呢?” “呵。”朱文允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模样,他朝周围小厮示意,将沈绾笛三人围在中间。 “你说的这些狗屁话,小爷都听腻了,你以为小爷会怕吗?只要将你们三人都抓回府上,我看谁还能去告状!” 说着朱文允就要让小厮动手,沈绾笛没想到她都这样说了,朱文允却根本不惧。她只能暗自将银针握在手中,无论如何,她是不会让朱文允得逞的! 这时一句话语,如惊雷般砸在朱文允头上。 “朱文允,你好大的胆子!” 第75章 沈三 “你是什么东西,也配管小爷我?” 眼看着三个要到手的美人又被人阻拦,朱文允怒极反笑,朝出声的地方嘲讽。 众人都还没有反应过来,一个黑色的身影如鬼魅般出现在朱文允面前。南风面无表情地看着后者,就像看着一个死人,旋即抡开手臂。 啪— 一个极为用力的巴掌,在茶楼无数双眼睛下,重重地扇在朱文允肥腻作呕的脸上。 朱文允被扇得站不住脚,几百斤的身躯直接扑倒在一旁的茶桌上,桌上的器具物品被扫落一地,发出噼里啪啦的声音。 “呕”朱文允脑袋嗡嗡作响,肥硕的身体抽搐两下,吐了一滩血在地上,夹杂着几粒白色的颗粒东西。 众人定睛一看,竟是牙齿! 南风扇完朱文允后,垂头站立在一边,恭敬地朝身侧唤道:“主子,已经教训了。” 穿着一袭玄衣的褚昀降走出来,他目光淡淡地看着地上的朱文允:“朱文允,你说我配管你吗?” 好不容易缓过神来的朱文允,看见站在面前的褚昀降,脸唰地一下就变白。 就算他爹是左相,那也不过是个臣子罢了,而面前这个人,可是货真价实的王爷,同天子是有血缘关系的! 朱文允哆嗦着想从地上爬起来,但不知是被吓的还是因为南风那一巴掌的原因,他脚扑腾两下都没有站起来,最后还是在小厮的帮助下,勉强跪立在地上。 “小人不知祁王殿下在此,冲撞了殿下,小人罪该万死。” 祁王殿下! 听到此称呼,周围人都骚动了一下。难怪说刚才还这么嚣张的左相儿子现在怎么这么怂了,原来是发现自己啃上了硬骨头! “是吗?”褚昀降语气中听不出情绪:“那刚刚你说的那些话,差点让我以为这天下,是姓朱的呢。” 朱文允额头冒出密密麻麻的冷汗,听到此话险些晕厥过去。 他平日强掳民女、砸店闹事的混账行为多了去了,仗着自己爹是左相,再砸点钱,就算那些人告去官府,也照样能将事情压下来,谁知道今天就在一个小小茶楼翻了车! “祁王,祁王殿下说笑了,怎,怎么会呢?”因为牙齿被打掉,朱文允说话牙齿漏风,话说得断断续续。 “祁王殿下,小人真的知错了,今天都是误会,真的是误会,求祁王殿下高抬贵手,放过小人。” “看来该让父皇关心一下朝中臣子的家眷情况了。”褚昀降根本没有理睬朱文允:“我看,不如第一个就定为左相吧。” “祁王殿下,不可以啊祁王殿下,殿下!”朱文允现在顾不得什么头晕不晕了,从地上扑过去想抱住褚昀降的脚求情,却被褚昀降一脚踹到心窝,一口气喘不上来,直接晕倒过去。 “少爷,少爷!”周围小厮围上来,又是拍脸又是掐人中,弄得后者本来就惨不忍睹的脸更像个泡发的馒头一样。 “还在这里干什么?”南风一脸看好戏的模样:“把你们少爷抬走啊!” 五六个个小厮,这个抬头那个抬手,一齐将晕倒的朱文允往茶楼外搬。中途因为朱文允实在太胖,小厮们走得跌跌撞撞,还将朱文允撞上了茶楼大门。 见没了好戏看,周围人都慢慢散开,茶楼空地只剩下沈绾笛一行人。 褚昀降打量了沈绾笛,发现后者并没有事,还有两个多余的人在场,他没有再多说什么,只是朝沈绾笛颔首,便也离开了。 虽然今天本是朱文允做错,但他当着那么多的人面把朱文允踹晕过去,下了左相的面子,想来后者也不会善罢甘休。他得回宫,好好防一下那老狐狸。 沈绾笛握着沈四的手,语气中带着后怕:“四姐!你怎么会一个人出现在茶楼里啊,身边连个丫鬟都没有。” “我”沈四语气漂浮,没有正面回答沈绾笛的话,只是难过地说道:“对不起,是我的错,连累了你们。” 看见沈四歉意地低下头,沈绾笛只觉得心疼:“四姐,我没怪你,今天都是那个姓朱的错,还好在我过来之前那花旦帮了你,诶,花旦姑娘—” 话说到一半,沈绾笛才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那帮了沈四的花旦正打算从茶楼后门悄悄离开。 沈绾笛急忙追上去,感激道:“多谢花旦姑娘出手相救,如若不是有姑娘,家姐的名声可能就要被那登徒子彻底败坏。” 花旦像是害怕沈绾笛靠近,她稍稍侧脸,借着头饰的遮掩,抬手行礼,声音也含糊了不少:“姑娘不必多言,家姐没事就好。” 方才听到花旦说话的时候,沈绾笛就觉得莫名耳熟,只是当时情势紧急,顾不得多想。眼下细细一听,更觉得熟悉。 沈绾笛犹疑的视线从花旦的发饰移到肩颈再到脚底,像是不堪沈绾笛的打量,花旦转身想要离开,左手袖口滑动了一下,露出手腕上突出的骨头和半截疤痕。 看到熟悉的疤痕,沈绾笛眼睛瞪大,不可置信地出声:“三哥?!” 听到这句三哥,花旦的身形彻底僵住。 果然,他就知道,自己再怎么做都不可能瞒得住从小就古灵精怪的小六。 半饷后,在客栈的一间厢房里围桌坐着三人,分别是沈绾笛,沈四,和卸去妆发恢复男儿打扮的沈三,也就是之前在茶楼救下沈四的花旦。 感受着面前两个妹妹的灼灼目光,沈三终究还是顶不住,举手缴械投降:“好啦,三哥承认是瞒着你们两个,但你们两也不用像审犯人一样盯着我吧。怎么,你们两个是官差老爷吗?” 沈绾笛:“三哥,你怎么会在茶楼唱戏啊!前两天爹娘还提到你,说你在,在” 沈四接过沈绾笛的话,轻声细语地说道:“三哥在紫霄书院做编著,为了收集更多的古籍文学已经出去了大半年,说这几日归家。” “那我确实是为了紫霄书院的书库在外收集古籍,也是前段时日刚好回到汴梁城,这不是正准备回家嘛,谁知道就碰上了你们。” 沈三语气越说越心虚,到最后只能祈求两个妹妹:“我跟你们一起回去,今日之事我替你们保密,你们也替我保密,行不行?” 沈绾笛看着明显就不准备说的沈三,也只能无奈同意。 “行,替你保密。” 第76章 三哥,还疼吗 简单收拾了东西后,正准备离开时,沈绾笛指着房间一处,问沈三:“三哥,这些东西不带走吗?” 角落里整齐堆放着花花绿绿的戏服,其中还有不少头饰妆彩。沈三眼神一黯,随机装作无所谓的样子说道。 “不要了,一些随意消遣的东西罢了。” 沈绾笛沉默了片刻,然后给了刚上来的店小二一粒金豆子,说道:“小二,这间房我们先不退,里面的东西都留着。” “好嘞客官。”小二收下金豆子,高高兴兴地应道。 沈三看着沈绾笛的举动,面上几番情绪闪过。沈绾笛却不管那么多,一手挽着沈四,一手挽着沈三。 “好了,这下可以高高兴兴地回家了!” “都给我盯仔细了!” 客栈外面的拐角处,朱文允头扎绷带,带着几个小厮站在那。看着走出客栈的沈绾笛三人,他细小的眼睛缝里射出恶毒的目光。 “那花旦不见了就算了,矮个子女的我认识,沈家的沈绾笛,不过是个痴恋褚宵辰的草包。你们重点给我看好那个戴帷帽的女的,今天这事都是因为她而起,小爷我要是不把她搞到手,我就不姓朱!” “是,少爷!”几个小厮跟上不远处的三人,隐入人群中。 沈府里,因为许久未归的沈家三少爷今日归来,一大家子都很高兴。忙着书院事宜的沈父也是终于抽出时间,同大家一起坐在桌前吃饭。 饭桌上,沈父审视着多日不见的三儿子,语气中带着敲打:“你重新整理编著的书籍我浅阅了一下,确实比书院里原有的要齐全不少,这点你做得很好,日后还需多多努力。” “你现在已经长大了,可别像以前那样,老是弄些玩物丧志,上不了台面的东西!” 沈三面部僵硬了一下,而后笑着应答:“是,父亲。” 夜深,大家都去休息了,沈绾笛关窗前,隐约看到花园中坐着一人,看身形像是刚回府的沈三。 沈绾笛犹豫了一下,还是起身带着灵鹿,来到花园。 走近沈三身边,才看见他脚边放了不少酒壶,空气中散发着甜甜的味道,是果酒。 察觉到有人靠近,沈三回头,白皙的脸庞上因酒染上淡淡绯色,在烛火映照下,多了几分艳丽。 沈三长相随母,沈绾笛清楚的记得,小时候三哥就因为长得偏向女孩子而受到排挤,但他却丝毫不介意,反而很是喜欢自己的长相,再加上性格本就天不怕地不怕,谁说他他就揍谁,久而久之就没人敢欺负沈三。倒是当时还有一个小孩儿,也是因为相貌被众小孩嘲笑,性格内敛不说,还是个闷葫芦,被别人欺负都不反抗,要不是因为她 “小六。”沈三出声,打断沈绾笛思绪:“这么晚了还不睡,来三哥这里偷酒喝吗?” “怎么,难道三哥舍不得吗?”沈绾笛顺势坐下,笑嘻嘻地看着沈三:“别人说借酒消愁,可三哥你这喝果酒,算什么啊?” “你个小姑娘懂什么。”沈三嗤了一声:“那些烈酒喝多了伤喉,我可要保护好我的嗓子,毕竟—” 说了一半沈三突然哑然,而后说道:“算了,也没什么。” 说完他举起酒壶,又喝了一口。手腕衣袖滑落,露出半指长的疤痕。疤痕颜色浅淡,像是很多年前留下的。 沈绾笛盯着疤痕,没头没脑地问了一句:“三哥,还疼吗?” “疼什么。”沈三抬头看着夜空,眼神虚眯,让人看不清神色:“都过去那么多年了。” 沈绾笛是知道这疤痕的。那时候她还小,沈三也不大,别家十来岁的小子要么窗下苦读要么翻墙走瓦,沈三却不一样,沈三喜欢唱戏,对木台上咿呀作唱的表演尤为感兴趣。他瞒着沈父沈母,偷偷拜了个戏班子师傅,天天从书院溜出去就为了去戏班压腿吊嗓。 那天沈三兴致冲冲地来找沈绾笛,说要带她看个好东西,结果带她到了戏班子表演的木台处。原来那天是沈三第一次准许上台表演,他穿着戏服,高兴极了。可表演到途中,木台年久失修,几块木板松动塌陷,沈三刚好从高台摔了下来,划伤了手腕。 手腕伤口很深,沈三留了很多血,可他却像是不疼一般,一边哄着被吓哭的沈绾笛,一边小心翼翼地不要让戏服沾上血。 这件事情终究被沈父知道,在他看来,登台唱戏、抛头露面本就是下九流之事,更何况沈三还是个男子。沈父大怒,从沈三房中找出所有跟唱戏有关的东西,一把火全烧了,并且将沈三禁足三个月。 自那之后,沈三就从未再提及唱戏一词,他沉默地接受着沈父所有的安排,最终在紫霄书院做个编著。 沈三的生活像是回到了正轨,可沈绾笛从他脸上,却再也看不见当初他在台上唱戏时那般高兴的神色。 “小六。”夜风卷着沈三的话,轻柔地送到沈绾笛的耳边:“想做什么就去做,想喜欢什么人就去喜欢。天塌下来,也都还有三哥顶着呢。” “啊?”沈绾笛有点懵。 沈三朝她挤眉弄眼地笑道:“今天茶楼,那个祁王殿下。” 沈绾笛回过神来,脸色涨红:“三哥你说什么呢!还是喝你的酒。” “哈哈哈,我家小六还会害羞的吗?” “三哥,你讨打!” 花园里回荡着两兄妹嬉笑打闹的话语。 凤仪殿中。 沈绾笛给皇后细细把好脉后,笑道:“皇后娘娘的身体经过这么些时日的调理,气血充盈,比一开始好转太多。待再养上一段时间,我们便可进行下一步的治疗。” 皇后听到沈绾笛说的话,也喜上眉梢:“是吗?那真是再好不过了。自从用申大夫你的药方调理身体后,本宫确实觉得这段时间身子爽利不少。” 褚昀降坐在一旁,静静地听着。皇后笑着看了一眼褚昀降:“近日小九往本宫这儿倒是来得勤快,还带了诸多补品” “回母后。”褚昀降说道:“儿臣只是担心母后的身体。” 皇后:“你也是有心了。” 正当殿中气氛一片祥和,一个身影走了进来。皇后挑了挑眉,语气带着点讶异:“今个儿本宫这凤仪殿真是热闹了,小四你怎么来了?” “母后。”褚宵辰向皇后行礼,目光扫视整个大殿,看到一个陌生瘦小的身影。他皱眉,隐约觉得这背影很熟悉。 “这人是?” 第77章 龙阳之好 皇后看向褚宵辰说的方向:“这是汴梁城的申大夫,医术高明,本宫请他来调理身体的。” 申大夫,调理身体? 褚宵辰想到今日从密探口中听说,有一民医在为皇后治病。皇后平日身体健康,气色红润,要说有什么隐疾,就是那不能生育之病。倘若真被这民医治好了病,让皇后怀上了子嗣,那他后面的计划,可都泡了汤。 所以在收到民医又进宫的消息之后,褚宵辰匆匆赶来,就是想看一看这民医到底何方神圣。 褚宵辰:“转过身来,让本王看看。” 听到褚宵辰的话语,沈绾笛收拾医药箱的动作一顿,随即转过身,低垂着头,变着声调向褚宵辰行礼。 “小人申柳,参见凌王陛下。” 褚宵辰看着面前身形佝偻,弯腰低头的人,总有一种熟悉的感觉。 褚宵辰一直不说话,沈绾笛也就维持着行礼的动作,整个大殿安静下来。 “四哥。”褚昀降打破安静,迎上褚宵辰的目光:“若是没什么事的话,就让申大夫先退下吧。毕竟申大夫还要给皇后娘娘调配药方,时间耽误不得。” 沈绾笛拿起药箱,正准备离开,却被褚宵辰一把抓住手腕:“等等。” 褚宵辰感受着手里瘦小的手腕,神情晦涩不明:“儿臣近日身体也有些不适,找了好些大夫都没用。既然申大夫医术这么高明,那不知皇后娘娘可否让申大夫随儿臣到府上,替儿臣也诊断诊断身体?” “这”皇后迟疑了片刻,凤眸在褚宵辰和褚昀降之间来回扫视。 “四哥,这可真不巧。”褚昀降用巧劲将沈绾笛的手从褚宵辰手中夺出,并将人往自己身侧拉了拉:“我最近身体也有些不适,方才在进宫的路上恰巧碰到了申大夫,申大夫已经答应要先来替我看病。” “凡事总得讲究个先来后到吧?” 没想到褚昀降会当众给自己下马威,褚宵辰脸上的假笑差点绷不住。他盯着褚昀降,一字一句道。 “是吗?既然九弟你都这样说了,做哥哥的也不好横刀夺爱。” 褚昀降没有搭理褚宵辰,只是向皇后行礼:“皇后娘娘,既然没什么事,那儿臣先同申大夫告退了。” 出了凤仪殿,沈绾笛小声同褚昀降说道:“其实没事的,那褚宵辰想让我去他府上,我去便是了。横竖他也不能拿我怎么样,毕竟我还是要给皇后娘娘治病的。” 而褚昀降却不说话,只是看着沈绾笛。后者以为他不相信,又小声地保证:“你忘记我那功法了?一个褚宵辰还奈何不了我的。你当场下了他面子,怕是他又会在心里记恨你一笔。” “我知道。”褚昀降说道:“但是我不会让你身处险境之中,不管是因为什么。” 沈绾笛愣愣地看着神情认真的褚昀降,在他黝黑的瞳孔中看到了小小的自己,穿着朴素粗糙的长衫,面色蜡黄,身形佝偻,唇上还粘着两撇可笑的小胡子,与好看沾不上半分钱关系。 可是褚昀降的眼里只有她,不管是往日盛装打扮的她,还是现在卑微如尘埃的她。 身后传来人靠近的脚步声,沈绾笛和褚昀降一起回头,是在凤仪殿没待多久的褚宵辰。 刚刚两人旁若无人的对视都被褚宵辰看在眼里,他看向沈绾笛明显纤细于寻常男子的身材,像是懂了什么,目光中带着鄙夷。 与二人擦肩而过时,褚宵辰在褚昀降耳边落下意味深长的一句话。 “没想到,九弟你还有这等龙阳之好。” 这日,沈绾笛在府上见到了许久未见的沈一。他面色疲倦,眼下青黑,像是劳累了许久。 见沈绾笛回来,沈一招手:“小六,画扇回来了,现在正在她的闺房里,母亲也在,你去看看吧。” 大哥把许画扇救回来了? 沈绾笛挑眉,转脚去了许画扇的房间。 让她看看,许画扇从宫里回来之后,到底有没有长进。 来到许画扇房外,还没靠近就听见许画扇低低的哭泣声和沈母的安慰。 “你这孩子,这次可吃了太多苦头,姨母心里头难受啊,让我怎么对得起你爹和你娘啊。” “姨母,你不要这样说,都是画扇不好,我当时也不知自己怎么了,完全不受控制,真真像被那恶鬼附身一样,做了什么我都不知道。姨母,你要相信我,我真的没有想……” 许画扇哭诉的话语被沈绾笛推开门的声音打断。 “小六,你来了。”沈母将沈绾笛牵至许画扇床前。看到床上的许画扇,沈绾笛在心里叫了一声好。 嚯,这么惨呢! 床上的许画扇头发如稻草般杂乱堆砌在头上,嘴唇干裂,皮肤粗糙,瘦得脱了相,活像包裹着一层人皮的骷髅。衣服未遮掩住的地方交织着红肿未消的鞭痕,手脚的指甲缝中夹杂不明褐色污垢,同她之前娇嫩欲滴的美人模样大相径庭。 看到沈绾笛,许画扇又挂上了两行泪:“绾笛姐姐,画扇真的不知为什么会在祭祀台上做出那样的举动,画扇对不起你,对不起沈家,我愿意下跪磕头给你道歉。” 说着她挪动身体,一副想要爬下床的模样。 沈绾笛眼睛毒辣,一看知道许画扇并不是真心想下跪,还没等沈母说话,她就懒懒开口。 “既然妹妹都这么说了,那如果我再阻拦,岂不是毁了妹妹诚心想要道歉的心意?那你跪吧。” “小六!”沈母不赞成地瞥了沈绾笛一眼,刚想阻拦又被沈绾笛劝住。 “母亲,画扇妹妹自己说想要下跪道歉,倘若不让她这么做,她内心愧疚不安,反而耽误治病,这就不好了。” 听沈绾笛这么一说,沈母也有些犹豫。许画扇银牙紧咬,骑虎难下,恨恨地看着沈绾笛。 她怎么可能真的想向沈绾笛道歉,在牢里被关押的每日每夜,许画扇都恨不得把沈绾笛那张脸狠狠地踩在脚下,让她只能哭,只能痛,只能向自己求饶。她要将自己所受的所有屈辱都全部还给沈绾笛,她要沈绾笛生不如死! “怎么了,画扇妹妹?”看见许画扇未动,沈绾笛催促道:“妹妹莫不是不想向我道歉了?” “怎么会。”许画扇慢慢从床上爬到地下,每一步都牵扯到身上的伤口,痛入骨髓。她勉强跪好,痛得满头大汗。 沈母不落忍,叫春分将许画扇扶起来。 接着又是好一阵折腾,本来还留着一口气的许画扇直接又晕倒过去。 沈绾笛冷冷地看着床上的许画扇。 这就受不了了? 别急,好戏还在后头。 第78章 凌王殿下,您患有隐疾 凌王府上。 “你说,那民医叫申柳,在汴梁城内开了个医馆叫凤涅堂?” 褚宵辰眼眸低垂,思索着小厮打探来的消息。 “是的殿下,”小厮还在汇报:“这凤涅堂开了有一段时日了,在城中颇受欢迎,很多人都去那里治病,说凤涅堂的申大夫医术高明,药到病除。据说刚开业的时候也有曾有医馆去暗中闹事找茬,但都被那申柳化解。还听说好像是申柳救了那一地头蛇的老娘,地头蛇直接去凤涅堂做了伙计,所以那条街更是没人敢招惹凤涅堂。” 褚宵辰:“申柳背景查出什么了吗?” “回殿下,就只能查到申柳是之前已经没落的一个申府的远房亲戚,再多的就没有了,像是被什么人给刻意抹除。” 即使再怎么出名,那申柳一个民医,怎么有机会进宫接触到皇家国戚,况且连自己的人都只能查到他一个简单模糊的背景。 褚宵辰又想到白日在宫中看到褚昀降和申柳那对视的黏糊劲,更觉得不对劲。 如果申柳是褚昀降的人,那他这个九弟,看起来也不像平日那么单纯。 凤涅堂中。 看见不远处走来一大堆人,门口一青皮迎上去,笑脸道:“各位爷,请问你们是” 话还没说完,青皮就直接被带头一人一脚踹出半米远,重重摔在地上,半天爬不起来。 旁边打杂的几小厮见状捏着拳头就冲上去:“敢来我们凤涅堂闹事?” 唰— 带头人抽出明晃晃的大刀,刀面倒映着几个小厮僵在原地,阴晴不定的脸。 对面有刀,他们赤手空拳,不是摆明上去送死吗? 看着如此阵仗,原本喧闹的凤涅堂瞬间安静下来,不少在厅堂准备看病的百姓都大气不敢出,惊恐地看着来的一行人。 沈绾笛在包厢内将病人诊断好,安抚情绪后,开门来到厅堂。 看见一行人堵在凤涅堂的大门口,带头人还拿着一把大刀,沈绾笛挑眉,视线从几人的腰间略过。 他们带的腰牌,上面刻的是凌王府的标志。 示意堂中的小厮将地上的青皮扶起后,沈绾笛语气平淡,像是没有看见指着她的大刀,看向堵在门口的一行人。 “你们这带着刀来我凤涅堂,是想让我救人呢,还是打算在我这杀人呢?” “申大夫这是说的哪里话。” 堵在门口的人群分开,身穿华服的褚宵晨走了进来,脸上挂着虚假的笑:“之前在宫中偶遇申大夫时,本王就说过了,身体不适,想请申大夫帮忙看看。只是没想成,被我那九弟先抢去了。” “既然申大夫没空与本王回府,那本王只好亲自来这里了。” 周围有人认出了褚宵辰的身份,都在小声议论。 “这不是凌王殿下吗?没想到居然也来凤涅堂。” “哪个凌王啊?” “你说哪个凌王,整个大梁就一个凌王,当今圣上的亲骨肉,四皇子!” 褚宵辰当没听到周围人说的话,还是一副虚心求医的模样:“怎么?这凤涅堂不是医馆吗,还有将病人拒之门外的道理?” “凌王殿下能来小人这小小医馆,实属凤涅堂之幸。” 面对褚宵辰的咄咄逼人,沈绾笛不卑不亢地说道:“来人,给凌王殿下端最好的椅子过来。” 褚宵辰坐下后,将手腕放在桌面上,在沈绾笛准备诊脉前,像是不经意地说了一句。 “本王身体不适已经多时,想来申大夫为我母后调理身体,医术必定极其高明,一定能查出本王的病吧?不然,本王可就要怀疑,申大夫这凤涅堂,能不能配得上医馆二字了。” 明眼人都能看出,褚宵辰面色红润,步伐矫健,呼吸吐纳顺而匀畅,比一般正常人都要健康几分。可他偏说自己身体不适,话里话外都是倘若这申大夫找不出自己的病,他便要砸了这医馆,这不是来找茬是什么? 周围人看向沈绾笛的目光都多了几分同情。 沈绾笛却没有管这些,只是将手指搭在褚宵辰的手腕上,细细诊脉。 片刻后,沈绾笛一副医者忧愁的模样看着褚宵辰,脸上甚至还有几分不忍,像是褚宵辰得了什么大病的模样。 “没想到凌王殿下竟然身受此病折磨这么久,小人身为一个医者,更身为一个男人,都替殿下难过啊。” 围观的人听得云里雾里。 什么病,什么男人,申大夫脸上这表情,难道凌王真的生病了? 褚宵辰看着沈绾笛,冷笑出声:“那你倒是说说,本王得了什么病?” 褚宵辰已经打定主意,不管沈绾笛说什么,他都反驳,然后直接叫人拆了这凤涅堂,什么破庸医! “这”沈绾笛一脸为难地看着褚宵辰:“凌王殿下,你确定要在这里说吗?毕竟这里还有这么多人” 褚宵辰认定沈绾笛心里有鬼,脸上越发不屑起来:“你就在这说,本王还会在乎这些?” “对啊,申大夫你就说吧。” “说啊,申大夫,我们也想知道呢。” 旁观有胆子大的也都开始起哄,主要是沈绾笛前面说的话太容易引人遐想。 “那好吧。”沈绾笛眼睛一闭,一副是你逼我说,我本不想说的模样,声音却大得离谱。 “凌王殿下,您患有隐疾!” 短短几个字,却如巨石,在人群中掀起惊天骇浪。周围人倒吸一口凉气,下意识地就往褚宵辰的下体方向看。 “放肆!” 褚宵辰一挥衣袖,把桌上的茶具器皿都扫落在地。他额头冒着青筋,咬牙切齿地看着沈绾笛:“胆敢戏弄本王,我看你是不想要你的脑袋了!” “凌王殿下饶命。”沈绾笛噗通一声跪在地上,恰似无意地躲过那带刀人挥过来的刀:“小人怎敢拿您贵体说笑,只是小人诊断出来的,确实是这样啊!” “有没有隐疾,本王自己会不知道?你这庸医,只会在这信口雌黄!” “凌王殿下!切勿讳疾忌医啊!您不信的话,可以让周围都做个见证,倘若小人有半点谎言,任凭殿下处置。” 褚宵辰面色阴沉,恨不得现在就把沈绾笛大卸八块,可周围那么多人看着,倘若他现在拒绝,明日汴梁城里传的就是凌王有隐疾这一天大的笑话!不行,他决不能让这样的事情发生! “好,”褚宵辰咬牙说道:“我倒要看看,你这庸医,要做什么!” 第79章 凌王不是个能托付的良人 沈绾笛从身旁的医药箱中拿出一根银针,解释道。 “隐疾危害很多,日常影响之一就是在行房事之事上。现在我将拿一根银针,以替代行房事之时身体所受到的刺激,那么是否患有隐疾,旁人一看便知。” 说完她先将银针插入自己左手无名指的指尖上,慢慢捻磨了两下。众人都盯着沈绾笛的身体看,没有半点反应。 沈绾笛向众人演示完之后,看向褚宵辰,中间却被带刀人挡住。带刀人朝沈绾笛伸出左手,其意味不言而喻。 沈绾笛也没有表示什么,只是重复刚刚的举动,将银针刺入带刀人手指中。几息过去,带刀人身体也没有变化。 见前两个都没什么变化,周围有好事者也纷纷伸出手。 “申大夫,刺一刺我,我看看我有啥变化没。” “申大夫,你也用银针扎一下我。” “我家婆娘老是嫌弃我,申大夫你也用银针刺一下我。” 沈绾笛一一扎过去,片刻后人群传来互相交流的话语。 “好像感觉身体有点热热的。” “我也是,就像有什么东西从小腹上划过去一样。” “肚子有点热,还怪像我婆娘的手嘞。” “啐,大庭广众之下说这些,看我回去不教训你。” 见大家都没什么事,沈绾笛拿着银针,看着褚宵辰:“凌王殿下,我试过了,周围人也都试过了,这下您可以放心了吧。” 褚宵辰面色阴沉,最终还是朝沈绾笛伸出手。沈绾笛银针在手中换个方向,借着手指的遮掩,针头从她一直藏在指甲缝中的特制药粉中划过,然后扎进褚宵辰的手指尖。 一下,两下,三下。 褚宵辰的面色从一开始的阴沉逐渐变成痛苦,他皱着眉,另一只手紧握座椅扶手,像是在隐忍什么。 在众目睽睽下,褚宵辰原本宽松的下摆逐渐隆起一小块凸起。周围人看见那凸起在不断变大,就像下面有个吹胀起来的糖人,让人害怕它是否随时会炸裂,到最后竟快有一个婴儿手臂粗细大小,明显同旁人不一样。 而褚宵辰整张脸因为疼痛而扭曲,到后面忍不住了,痛得从座椅上跌落下来,双手捂住下体,在地上蜷缩成个虾子。 “啊—” 整个医馆都是褚宵辰痛得撕心裂肺的大喊。 周围人看着褚宵辰那般疼痛难耐的模样,像是感同身受一样,也纷纷遮掩自己的下体,感叹道。 “没想到凌王真的有隐疾啊。” “嘶,这也太痛了,看来凌王这隐疾还挺严重的。” “我有个远方亲戚在凌王府上做丫鬟,听说前面有段时间凌王的走路姿势都不对,当时府上还进进出出了好多太医,说不定隐疾就是那个时候落下的。” “诶呦,都这么久,没想到凌王殿下看起来一表人才,私下居然忍受这般苦难,让我等男子如何看得下去啊。” 褚宵辰只感受到下体传来让人无法忍受的肿胀疼痛,周围人的话语断断续续地传进他的耳朵,让他险些目眦欲裂。 这时候已经顾不顾得上什么沈绾笛了,褚宵辰勉强伸出手,攥住一旁带刀人的衣袖,声音痛得打颤。 “快,快送本王回府,请太医,快!” 褚宵辰一行人火急火燎地离开后,听着周围人对褚宵辰隐疾的议论,沈绾笛脸上露出一个舒心的笑容。 自从上次宫中遇险之后,她就习惯在指甲缝中藏着各种自己特指的药粉,刚在刺入褚宵辰指尖的银针针头上沾染的药粉,不过是其中一种罢了。那种药粉会使人体皮肉短暂性充血肿大,同时带有致幻效果,使人感到肿大部位异常疼痛,等过上半日药粉的效果就会随着人出恭排泄出来,让人查不到踪迹。 这些稀奇古怪的药粉只是沈绾笛平日钻研医书古籍闲着没事炼制,没想到今天褚宵辰就正好撞到枪口上。 沈绾笛暗自提防着褚宵辰的报复,没想到过几日依旧是风平浪静。 一日,沈绾笛在家中刚巧碰上下朝回来的沈一,状似无意地问道:“大哥,你近日有碰到凌王殿下吗?” 沈一诧异地看着自家妹妹,沈绾笛之前痴迷褚宵辰他是知道的,但那也是很久以前了,怎么现在又突然关心起来。 “凌王殿下这几日都没有上朝。”沈一回答后,刚准备离开,想到这几日朝间关于凌王有隐疾的流言,又怕沈绾笛对他旧情复燃,复又返回,语重心长地对着沈绾笛说。 “凌王不是个能托付的良人,小六你还是死心吧。 沈绾笛赶紧解释,生怕沈一误会,就差以死明志,好说歹说才让沈一信了她的话。 之后,她便回到了闺房。 “叩叩。” 书桌前的木窗传来敲打声,沈绾笛打开窗户,南风站在外面,手上照样拿着几个大小不一的包袱。 沈绾笛接过包袱,里面不是补品,就是一些平日难以寻见的医书。 “你家主子呢?”沈绾笛问道,自从宫中一别之后,沈绾笛已经大半个月没见到褚昀降了,不过东西倒是一直有送。 南风一绝顶厉害的轻功高手,以前不是刺探这个权贵的机密,就是盗取那家重臣的情报,而这段时间全用在翻沈府的墙院,现在他比府上的巡逻护卫都要清楚沈府哪里好翻。 还不是都怪自己有一个恋爱脑的主子。 南风在心里暗自吐槽,脸上却面无表情:“这段时间暴雨不断,导致多处河堤崩塌,各地水患频发,圣上便派主子外出巡查去了。” 南风走后,沈绾笛看着窗外已经下了不知几天的暴雨,隐隐有些不安。她看着桌上褚昀降送来的东西,心始终静不下来,索性出了门。 来到凤涅堂,青皮:“干爹,您来了。” “近日医馆可有异样?”沈绾笛一边扫视厅堂,一边问道。 “好像也没什么吧。”青皮回忆了一下,继续说道:“就是最近几日来医馆的病人多了许多,大多都是风寒发热。” 风寒发热的病人吗? 沈绾笛站在原地,沉吟片刻。见沈绾笛不说话,青皮笑笑:“干爹怎么了,这么严肃?其实这段时间确实很容易着凉,老天这么一直下雨,哪里都湿哒哒的,像那些屋顶破瓦的穷人家,大半天都是泡在水里,不生病才怪。” 沈绾笛却没有因为青皮的话放松下来,她想了想,还是吩咐道。 “把医馆后院空地都清理出来,在那里搭建草棚,将这段时间感染风寒和发热的病人都集中移到那里去,减少进出的伙计,听懂了吗?” 青皮虽然不解沈绾笛的话,但还是照做。 沈绾笛轻叹了一口气,希望事情不是她想的那样。 第80章 接圣旨 暴雨接连不断地持续到了现在,凤涅堂每天都有大量因为风寒发热的病人前来治病。 沈绾笛来到后院临时搭建的草棚处,前几日这里还只有几个发热的病人,眼下密密麻麻已经有数十个,就连后院两侧放杂物的房间都被清扫出来,放置病人。 “呕。” 草棚角落,一个病人出吐血来,随后又躺回床上,两眼无神地看着头顶,这已经是今天吐血的第三个。听旁边伙计说,吐血的这几个都是最早因为发热而来凤涅堂的。 沈绾笛开了一些药,想了想,去了汴梁城另外几个大医馆。每个医馆现在都是人满为患,沈绾笛询问医馆内的小厮,得到的回答都是一样。 “最近来就诊的都是风寒发热的病人。” 沈绾笛心中的不安逐渐扩大,她没有再在医馆停留,而是回到了沈府。 前脚刚走进厅堂,沈一匆匆从外面走进来。看见沈绾笛一副刚从外面回来的模样,向来不管她外出的沈一此刻严肃地说道:“小六,最近都给我待在家里,没有什么事情不准出去。” “大哥,怎么了?”听见沈一这番话,沈绾笛眉心一跳。 “等会你就知道了,我先将母亲他们都唤到厅堂来。” 沈父和沈二沈三平日都待在紫霄书院,沈五前段时日就出去说去以武会友,至今未归,府上现在只有沈母、沈四,沈绾笛和许画扇。 “什么,可能有瘟疫?”听到沈一说的话,沈绾笛嘴上虽这么说,心中却是了然,跟她所设想的一样。 “是的。”沈一严肃点头:“你们有所不知,如今因为暴雨不断,各地水患频发,百姓流离失所。据外地官员称,现在很多地方都出现了一种怪病,感染的人先是风寒低温,后期吐血,没几天人就不行了。传播速度极快,且死亡率极高,搞得人心惶惶。今日城边守门兵说汴梁城外已经聚集了一大波流民想要入城,现在的汴梁城对于他们来说,可能是唯一的安稳地。” “所以你们最近没事就不要出门,不管那些流民能不能进来,汴梁城可能都要乱了。” 沈绾笛心底一寒,想到了城内那些医馆里的病人。 皇宫中,议事殿上,景明帝看着不断上传的奏折,里面密密麻麻全是各地水患和疫病的上报,头疼地闭上眼睛:“众爱卿对于疫病有何见解?” 下面大臣你看我,我看你,没有一个人说话。 这时,前段时间未出现在朝廷上的褚宵辰突然说话:“回父皇,关于疫病一事,儿臣略有见解。儿臣识得汴梁城内有一民医,据说医术高明,有起死回生之实力。现正是我大梁百姓身处水深火热之中,儿臣相信倘若父皇下旨的话,民医肯定愿意为我大梁王朝分忧解难。” “哦?”景明帝来了兴趣:“竟有此等神医?是何人?” “城中凤涅堂,申柳!” 从沈一口中听说疫病一事之后,沈绾笛立刻偷溜回凤涅堂。 “干爹!”看到去而复返的沈绾笛,青皮有些惊讶:“您怎么又回来了?” “有事。”沈绾笛干脆利落地吩咐:“将最近这段时间凡是风寒发热前来就诊病人的所有用过的绷带和衣物等东西都收集起来,全部焚烧,后院草棚除去几个我指定的伙计之外,别人都不准进去,也不能让里面的病人出来,如果有不听的,就直接赶出我们医馆!” 接着沈绾笛在凤涅堂的伙计中挑了几个身强力壮,身上没有伤口或疤痕的年轻小伙,一一嘱咐道:“你们进出后院时需得用口鼻覆上白纱,全身都裹紧衣物,不能有一丝皮肤露在外面。切忌不可直接用手接触病人的呕吐物或者伤口之类的东西,在来到凤涅堂和离开凤涅堂之时都得重新换一件衣物,这些费用到时候自行去账房处找先生核算,明白了吗?” 几个伙计面面相觑,随即应道:“是,东家。” 沈绾笛又招来青皮,让他留意医馆内的伙计。如果有出现发热风寒等症状,立马向她汇报。 医馆内的伙计立马按照沈绾笛的吩咐有条不紊地展开,还没等她稍松一口气,就看见一小厮急忙从门外进来。 “申大夫,申大夫,不好了,有一群人冲着我们医馆来了,里面好像有上次的凌王殿下!不会又是来我们馆内找茬的吧?” 沈绾笛先是用眼神安抚小厮,随即走到门口,心里暗自盘算。 上次说褚宵辰隐疾之事已经过去了一段时日,现在天灾人祸,国难当头,褚宵辰身为皇子,应该是没空来找她麻烦的。那为何突然现在又来凤涅堂,除非 一行人踏入凤涅堂,为首的正是褚宵辰,他侧边还跟着一人,白面须眉,一看就知是宫中的公公。 那公公在厅堂中扫视了一番,眼睛直接锁定在沈绾笛身上:“想必您就是申柳申大夫吧?还请申大夫找个包厢,咱家有事想与申大夫详谈。” 沈绾笛瞥了眼褚宵辰,又看看公公,伸手往旁边包厢示意:“公公,请。” 包厢内,公公斯条慢理地将景明帝的话转述给申柳,而后将一长木匣放在桌上。 沈绾笛伸手打开木匣,里面是金灿灿的圣旨。 “申大夫。”公公笑眯眯地开口:“圣上谕旨已下,此控制汴梁城疫病之事,可不是由您说了算的。倘若您真能妙手回春,化解此次疫病之难,那未来的荣华富贵可是怎么也享不完;若是您不幸在此次疫病中丧命,那也可以为自己和家人博取一个为天下苍生的好名头。只能说,治疗疫病这差事,眼下是非你莫属了。” 沈绾笛摩擦着圣旨,感受上面粗糙的纹路,沉默不语。 正如公公所说,圣旨已下,不接受就是违抗圣旨,违抗天命。至于为何高高在上的皇上,会将治疗汴梁城疫病一事安排给她这么一个名不见经传的民间大夫身上,这褚宵辰想必在其中肯定说了不少话。 “这圣旨,我接。” 沈绾笛说出了进包厢之后的第一句话。 “草民必不负圣上所托。汴梁城疫病之事,草民将竭尽全力,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第81章 再相信我一次 宫中一行人离开凤涅堂之前,褚宵辰稍稍放慢两步,在沈绾笛身边用着仅能二者听到的音量 “申柳,你不是医术高明吗?那就让本王看看,你这次能怎么办!” 褚宵辰等人刚走还没多久,凤涅堂的门口又来了人。 听到急匆匆走到自己面前的脚步声,还在垂头书写什么的沈绾笛在心里默默地叹了口气。 唉,这都什么糟心的日子,一件事情接一件,没完没了。 沈绾笛抬头,刚想询问的话语在看到面前的人时突然停住了。 来的不是别人,是许久未见的褚昀降。比起上次见面,这次外出巡视水患之地像是让他吃了不少苦头,脸上清瘦些许,衬得面部线条更为瘦削凛冽,往日雌雄莫辨的艳丽感少了许多。现在的褚昀降,更像是一把出鞘的利剑。 沈绾笛等着褚昀降说话,可后者却沉默不语,只拿着一双湿漉漉的眼睛看着她,眼睫毛上还挂着几滴欲滴的雨水。 沈绾笛从褚昀降被雨水晕染浸湿的肩膀和溅满泥渍的衣摆一一看过,最后目光停留在对方暗含疲惫的脸上,向一旁吩咐道:“伙计,去煮碗驱寒的姜汤来。” “不用。”褚昀降低低说道,像是只为看沈绾笛一眼,他转身就要离开:“疫病之事我已知晓,我现在就进宫求父皇收回成命。” 沈绾笛伸手拉住褚昀降的衣袖,攥紧,几滴雨水顺着她的手指往下滴落:“别去了,我已经接下圣旨了。” “况且,圣上的旨意,岂是你一个王爷能左右得了的?” “那我也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你去送死啊!”褚昀降低吼,声音像是混进了外面的雨水,闷闷的,湿湿的,带着点若有似无的哭腔:“这次的疫病有多严重你知不知道?你会死在那里的!” 他想到自己在水患之处看到的那些生病的人,有老有小,短短几天一个年轻力壮的小伙子就能瘦的跟个骷髅一样躺在地上,他们的呼吸声重得就像是铁匠铺呼哧呼哧的风箱,有可能哪一下就断了弦,人直接没了。看见人来,他们也不动,或许根本动不了,任凭自己躺在冰冷的泥泞里,一双眼睛空洞无神地望着天空,等待着不知道什么时候降临的死亡。 沈绾笛上前,轻轻将这个第一次在她面前展示软弱的男人抱在怀里。 “褚昀降,你忘记我是谁了吗?我是沈绾笛,是一次一次都能化险为夷,聪明绝顶,医术高超的沈绾笛!我可不是什么寻常女子,不过是个小小的疫病罢了。” “况且。”沈绾笛轻抚褚昀降的背脊,给予安慰:“习医者,救死扶伤,是我的责任,也是我的初衷。” “再相信我一次,好吗?就像之前的每次一样。” 褚昀降凝视着眼前的人,脑海中突然浮现很久很久以前,那个冰冷的水池里,他绝望而又无助地看着波光粼粼的水面,徒劳地挥舞手臂企图抓住什么却无处可抓时,一个小小的身影突然撞破水面,看向他的眼眸透亮清澈,带着无可比拟的光芒,从此照亮了他灰暗的人生。 “好。”褚昀降听到自己声音回答道。 皇宫,御书房外。 “还跪着呢?”景明帝放下手上看了半天的奏折,问道。 一旁的安公公机敏接话:“回陛下,是的。祁王殿下已经在外面跪了快两个时辰了,您看外面还下着这么大的雨” “哼。”景明帝重重放下手中的奏折:“他爱跪,就让他跪!” 景明帝一想到刚才的场景,就气得脑袋疼。褚昀降从外面巡视水患回来,刚进城第一件事不是回宫向自己禀报,而是去了什么一个破医馆,回宫之后明里暗里的话都在暗指疫病之事不应该交由一个城中的小小民医,甚至还隐隐有谴责之意,真是胆子大了! 景明帝又想到褚宵辰曾跟自己暗示过,说褚昀降近日跟一民医走得很近,还是个男子,心中更是不喜起来。 透过窗棂看到外面跪在雨中的褚昀降,景明帝的视线从他那张与容贵妃有八分相似,与自己却没什么关系的面容上扫过,突然想到了一个尘封已久的名字,眼色一暗,掷笔拂袖而去,只留下一句话。 “既然他那么闲,就让他去解决城外囤积流民一事!” 第二日,汴梁城便发布疫病之事,同时严控汴梁城内外进出之人,任命凤涅堂的申柳大夫为此次疫病之难的大夫。此令一出,全城哗然。听说是疫病,人人都紧闭门窗,原本喧哗热闹的街道一夜之间空无一人。 沈绾笛好不容易才安抚好在房间中泪眼汪汪的灵鹿,嘱咐她一定要替自己打好掩护。灵鹿眼圈红红地看着翻墙离去的沈绾笛,暗自祈祷。 “菩萨啊,求求你们一定要保佑我家小姐平安归来。” 沈绾笛从未见过如此安静的汴梁城,街上只能听到骤然增多的巡逻士兵的脚步声。还未走到凤涅堂,沈绾笛就听到不远处传来呜呜的哭喊声,似乎还有拍打门板的声音。 她循声走过去,看到前几日还开着的几家大医馆今日通通大门紧闭,门外的台阶上或坐或躺着不少病人,沈绾笛粗略一扫,全是有风寒发热症状的。 有几个像是病人的家属,身强体壮,合力将一个医馆的门撞开了一小条缝。其中一个汉子一边撞一边大喊:“你们这些黑心医馆,什么意思!拿了钱就把病人往外扔,医馆哪有不管病人的道理,你们这是要他们活活去死啊!” “开门,给我开门!” 啪— 一个钱袋从医馆大门的缝隙中被扔出来,掉在地上,沉甸甸的,里面像是有不少钱。缝隙中露出医馆老板的脸,后者也是一副为难模样,满头大汗:“壮士啊,你们就别撞了!没听见今早宫里发出的公告吗?这是疫病!能传染会死人的!你们这些生病的是人,我们开医馆的就不是人了吗?求求你行行好,你们的钱我都退你们,甚至还倒贴,你们就不要再在我们医馆门口了!” 说完就死死关上门,门板后传来几声木板的磕碰声,像是又插上了好几道门栓。 撞门的汉子停下了手,他愣愣地看着眼前紧闭的大门,又看了看还在台阶上吊着一口气的病人,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办。 他想让病人活,可医馆的人自己也想活。人在这世间,不都是为了喘上一口气吗? 第82章 我申某人在,凤涅堂在,你们就在 “你们都跟我走吧。” 一个声音从旁边传来。撞门大汉扭头看去,街口站着一个瘦瘦小小的身影,穿着普通的长衫,背后背着一个黑色的木匣,像是医药箱。 大汉没说话,来人以为他没听清,又重复了一遍:“我说,你们这里的所有病人,都跟我走吧。” 犹豫了一下,撞门大汉开口:“你是谁?” 来人轻轻一笑,原本普通平凡的五官刹那间鲜活起来。 “在下凤涅堂,申柳是也。” “干爹,你来了。”胡大发从凤涅堂里走出来,迎接沈绾笛。 看见许久未见的胡大发,沈绾笛讶异道:“你怎么回来了?” 前段时间因为胡大娘病情有所好转,但仍需要人照顾,胡大发粗手粗脚,担心自己照顾不好母亲,于是向沈绾笛请辞一段时间,将母亲送到乡下姨母处,没想到今日赶了回来。 “干爹遇上这么个大麻烦,我身为干儿子,当然得回来帮干爹了!”胡大发拍拍胸脯,想必也是听闻了疫病颁旨一事,“所以昨夜趁着还没封城的时候,我就赶回来了。” 胡大发看着沈绾笛身后跟着的一大堆人,面露疑惑:“干爹,你身后的是?” “哦。”沈绾笛毫不在意地说:“路上捡到的,以后就是我们凤涅堂的病人。你叫一青皮将他们带到后院草棚处安置好,我去收拾一下。” 等收拾好之后,沈绾笛将凤涅堂大至坐诊大夫,小到扫地小厮,统统都叫到厅堂。看着面前望向她的一张张面孔,沈绾笛沉声说道。 “我相信大家也都听说了我被任命为此次疫病主治大夫之事,疫病传播迅速,且病情凶险,稍有不慎很有可能会失去性命。我申柳,为医者;凤涅堂,为医馆。只要疫病一日未除,凤涅堂就一日与疫病同在。若有害怕者,现可离开凤涅堂;留在凤涅堂的,我申某人自然不会亏待大家。现在,是去是留,看大家抉择。” 厅堂内大家面面相觑,没一个人说话。这时站在最前面的胡大发站出来,声若洪钟。 “我留下!我娘说了,人定胜天!况且我干爹医术这么高明,一个劳什子疫病,咱们还怕它不成?” 胡大发此话一出,厅堂内纷纷出现附和。 “对,说的没错!我也留下!” “我也留下来,反正家里也没人了,离开这也不知道去哪。” “我也不走,当初若不是申大夫救了我,现在的我都不知道在哪当个孤魂野鬼呢。” 凤涅堂中的大部分伙计,除去当初跟胡大发一起认干爹的几个青皮之外,别的大多数都是因为这那的原因被沈绾笛捡回来,随便给个差事混口饭吃的人,现如今竟没有一人打算离开。 “好!”沈绾笛郑重承诺:“今后只要我申某人在,凤涅堂在,你们就在!” 其实那日应下圣旨,沈绾笛也并非无奈之举。她本就喜读医书,自重生之后更加没有落下对医术的学习和钻研,况且在她还是鬼魂之时,从其他鬼魂那同样学习到了很多自己从未接触的知识,面对此次疫病倒也不是毫无头绪。 沈绾笛来到后院草棚,本来之前的病人就已经很多了,加上今天从其他医馆外面带回来的,草棚里已经人满为患,病人一个挨着一个,空气污浊不堪,气味难闻。 沈绾笛皱眉,且不说这么近的距离容易增加疫病传染的几率,就算是其他病人在这样的环境中呼吸不到新鲜空气,都很难痊愈。现在当务之急,是要先解决住宿问题,病人只会愈来愈多。凤涅堂本就建在城内繁华之处,后巷和左右两边都是商铺,根本腾不出多余的地方,眼下只能在别处想办法了。 沈绾笛伸手招来胡大发:“你可知汴梁城房屋住宅最多的是哪几户人家?” 胡大发:“城东的梁家,还有城南的王家。” “行。”沈绾笛点头:“那你带上几个能打的青皮,领我去一趟。” 沈绾笛话音刚落,在旁边默默观察了她许久的之前带头撞医馆那大汉说了话:“我跟你一起去,我叫吴兴。” 沈绾笛有些意外,上下打量了他一下,同意了。 先是来到梁家,梁家的小厮听到是凤涅堂的人来敲门,直接把门关得死死的,得亏胡大发和吴兴二人,硬靠着蛮力将大门撞开,这才得以踏入梁家。 “什么,申大夫,你想租下我城外的那栋老宅?”梁家的梁老爷听到沈绾笛说想要租下自己在城外的老宅时,心底嫌恶万分。 现在汴梁城谁不知道这凤涅堂的申柳被指定为疫病的主治大夫,这个时候拿钱财来租赁房屋,用脚趾头都能想到肯定跟那些染上疫病的短命鬼有关。虽然那老宅破烂不堪,他早就不住了,但是也不想跟这疫病扯上关系,谁知道会不会沾上霉运呢。 梁老爷暗地里骂了沈绾笛几句,面上却装作一副左右为难的模样:“申大夫,虽然鄙人真的很想为汴梁城的百姓做些事情,但那老宅曾是我祖父留下来的,里面的每一个物件都饱含我对我祖父一辈的思念之情,我真的不想有外人进去打扰到这份感情,还望申大夫见谅。” 沈绾笛冷眼看着梁老爷虚情假意的表演,说道:“是吗?可据我所知,那老宅,梁老爷您可是几十年都未曾去过了。不说里面物件还在不在,怕是那屋顶横梁,都快被老鼠啃穿了吧?梁老爷就是这么思念祖父一辈的?” 见被拆穿,梁老爷也收起了那副虚假的表情,不耐烦道:“就是不是那又怎么了呢?我就是不想租给你们这些晦气的东西!那些得了疫病能不能自己找个安静地方去死,别来祸害我们!” “你!”听到这话,吴兴第一个忍不住,攥紧拳头就想要冲上去打梁老爷,而胡大发也怒目而视,就连沈绾笛都沉下了脸,刚想说什么,门口却突然传来声音。 “那如果说,这是当今圣上的意思呢!” 众人回头,一支穿戴整齐的军队从梁府大门处走了进来,为首之人身披银色盔甲,面部被头盔遮了个七七八八,只余一双锐利的黑眸。军队后面还跟着一脸哭丧的门童,与先前面对沈绾笛他们趾高气昂不同,此刻的他灰溜溜地,像只哑声的老鼠。 褚昀降走进梁府厅堂内,站定,脚步掷地有声。 “今日这屋宅,你租最好,不租,也得租!” 第83章 他们有同样的坚持 梁府外,吴兴看着身后的梁府,狠狠地吐了一口唾沫:“什么东西,真以为有两个烂钱,就能把人命看得那么低贱?” “就是!”同样蹲在一旁的胡大发同意:“要不是都答应干爹要洗心革面,好好做人,换做以前我早就带着弟兄把这梁府给拆了,梁府都没了,我看那糟老头子还怎么做梁老爷。” “就他那体格,说实在的,经不住我一拳下去,怕不是直接嗝屁了,还说染上疫病之人是短命鬼,我让他先做个短命鬼!” 吴兴捏了捏自己砂锅大的拳头,威胁似的朝还躲在门缝后面偷看的门童亮了亮,吓得后者赶紧关上门。见恐吓成功,吴兴不屑地移开视线,看到站在不远处的两道一高一矮的身影,用手肘戳了戳身边的胡大发:“诶,胡兄弟,申大夫,就是你干爹,跟那当官的什么关系啊?” 胡大发看了眼,摇摇头:“不知道,之前听我小弟说,好像来凤涅堂找过我干爹几次,兴许是看病吧。啊对了,前两天在凤涅堂里面,那当官的还和我干爹抱起来了,肯定是被我干爹高超的医术所折服了。” 这边,沈绾笛握着刚到手的梁家老宅的钥匙,想到刚刚被褚昀降吓得屁滚尿流的梁老爷,她就觉得好笑:“这梁老爷,真是不见棺材不落泪,这次多谢你了。” “无事。”褚昀降看着面前露出笑颜的沈绾笛,自己目光也柔和下来:“能帮到你就行。” “对了,我还没问呢。”沈绾笛看着褚昀降:“你怎么会穿着盔甲出现在这里?” 褚昀降想到刚刚接到巡逻士兵的上报,说凤涅堂的申柳带着几个壮汉就气势汹汹地往城东梁府那边去,生怕她是吃了什么亏,带着军队就往这边赶。看见她在梁府上伶牙利嘴地讽刺到别人说不出话,像个亮出利爪的小豹,他才放下心来。 褚昀降避重就轻:“父皇派我来疏解治理城外聚集的流民一事。” “什么?”沈绾笛有些不可置信:“现在本就疫病当前,乱的很,城外流民又是来自其他各地,万一里面有亡命之徒怎么办?为何让你去,你怎么说也是他的亲儿—” “慎言。”褚昀降打断沈绾笛的话,敛下眉眼:“我是大梁的臣子,为大梁百姓做任何事情,是我的职责。” “况且,你不也是一样吗?申大夫。” 他叫她申大夫,而不是沈绾笛,意在点名她的身份——疫病主治大夫。在天灾国难当前,他们有同样的坚持,也都做出了同样的选择。 轻叹了一口气,沈绾笛说道:“我知道了,那你一定要好好保重。如果身体上有什么不适,一定不要拖着,立马来找我。” “知道了。”褚昀降看着她担心自己的模样,眼底浮点笑意,不顾身后士兵讶异的目光,将手放在沈绾笛头上,轻轻揉了揉:“你也是,一定要好好照顾自己。” “等等兄弟。”在不远处看着摸头动作的吴兴,总感觉有些奇怪:“这当官的,被申大夫医术所折服,不光抱抱,还带摸头的?” 胡大发也有些不解,但是秉承着他干爹就是最棒的这一原则,说道:“你懂什么!那是当官的知道我干爹刚被那贼梁老爷气得头疼,给我干爹揉头呢!” 为了防止城南的王府出现同刚刚梁府一样的情景,褚昀降借了一小队士兵给沈绾笛,沈绾笛一行人终于顺利地也拿到了王府在城外空着的老宅钥匙。 意外之喜是,两栋老宅都隔得很近。 回到凤涅堂后,沈绾笛吩咐伙计,同周边商铺又借了不少拖车。将后院感染疫病的病人分为两部分,还能自己的走的就自己走,不能自己走的就坐上拖车,一群人浩浩荡荡地往城门口出发。 胡大发一边帮忙收拾东西,一边问沈绾笛:“干爹,咱们这才刚借到宅子,就让大家搬过去,这么赶的吗?” 沈绾笛观察着疫病人群中严重的几个,回道:“这疫病形势凶险,在后院拖得越久越危险,更何况咱们凤涅堂里还有其他病人,万一传染更加麻烦,现在当务之急就是要将疫病病人同普通病人隔离开,不能再让疫病人数增加。” 隔离开。 胡大发细细咀嚼沈绾笛说的话,越想越觉得有道理,心下对自家干爹又佩服了几分,更有干劲,前后招呼起弟兄:“大家都动起来,别偷懒,快快快!” 沈绾笛这一车队前前后后也快有百来号人,弄出的动静在原本静谧的大街上显得分外突出。不少路边关门的铺子都打开门窗朝外看,看到都是些感染疫病的病人,门窗啪的一声就重重关上,像是躲避什么洪水猛兽一般。 一个面颊烧得通红的小姑娘缩在自己娘亲怀里,看见原本喜欢的糖铺也同样关了门,瘪瘪嘴,小声委屈道:“娘亲,为什么糖铺的李姐姐看到我就关门了,是不是因为我生病,她就不喜欢我,以后再也不会卖糖给我吃了。” 抱着她的娘亲擦擦眼角的眼泪,不知道怎么回答女儿的话。 沈绾笛走过来,摸摸小姑娘的头,温声道:“不是的,生病的人需要好好休息,他们关门只是不想打扰到你,让你快快养病,等病好了,就又可以吃糖了,对不对?” 说完从怀里掏出一小块麦芽糖,塞进小姑娘的嘴里:“虽然糖铺的李姐姐关门了,但是申大夫我这里也有糖,你尝尝,甜不甜?” 小姑娘感受着嘴里久违的甜味,露出一个笑:“甜,谢谢申大夫。” 来到城门处,守城的士兵拦下沈绾笛,沈绾笛抱拳行礼:“官爷,小人是凤涅堂的申柳,此次疫病的主治大夫。小人在城外寻得两处老宅,想要将这些疫病病人安置在此地,烦请官人行个方便。” 守城的士兵脸上露出为难的神色:“我等自是认识申大夫的,并非不是我不愿意放你们出城,只是眼下这城外,怕是你们不好出去。” 不好出去? 沈绾笛皱眉,刚想询问,却看见守城士兵一脸喜色地看向身后:“祁王殿下,您来了。” “嗯。”身后,褚昀降走过来。他看了看沈绾笛身后等人,明白了她的意思,向守城士兵示意:“开城门吧,我带一队士兵护送申大夫等人,你们不用担心。” 只是出个城门,还要军队护送的吗? 沈绾笛看着缓缓在面前打开的城门,心中略有不安。 如今汴梁城外,到底是何光景? 第84章 连翘 城门外,先引入眼帘的不是熟悉的官道和郊外景色,而是一张张聚在一起,面黄肌瘦的脸。他们的目光炙热地盯着缓缓打开的城门,看见沈绾笛等人要出来,人群骚动起来。 “城门开了城门开了!” “大家冲啊,冲进去!” “我们终于可以进城了吗?别挤我,让我进去!” 在沈绾笛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外面的流民就一蜂窝地想朝城门里挤进来。 唰— 一道寒光划过,褚昀降手持长枪,直指前方躁动的人群,沉声喝道:“都不准给我动!” 躁动的人群慑于褚昀降的长枪,安静下来,身后的士兵们赶紧跑出来,将堵在城门口的流民逼退至两边。 “都给我退后,全部退后!” “往前挤什么挤,不要命了是不是?统统退后!” 等士兵们清出一条道路,防守两侧后,沈绾笛等人才缓缓从城门里走出来。一边走,沈绾笛一边观察两边的流民。他们有老有少,大多衣不蔽体,双颊下凹,看得出来饿了很多天。他们的视线从为首的沈绾笛缓缓移到后面的拖车,在看清楚上面躺着的全是奄奄一息的疫病病人后,同样下意识地往后退了退。 沈绾笛耳目出众,听到了流民人群中有人小声地说道:“这么多人,肯定有粮食,都是些要死的人,等到时候这些当官的都走了,我们把粮食全都抢了吧!” 沈绾笛目光一沉,视线锐利地在流民中扫荡,企图找到刚刚说话的人。可当她看过去的时候,只能看到一群只想要活下去的人。 梁王两处老宅离城门并不远,沈绾笛他们很快就走到了。 不用沈绾笛吩咐,凤涅堂的伙计们就开始自觉地打扫老宅,安排疫病病人入住。临走之前,褚昀降给沈绾笛留了几个士兵。 “在城门的流民还没有解决之前,你们待在这里可能都会有危险,这几个士兵留给你,如果出现什么事,他们好歹能帮上忙。” 褚昀降走后,其中一个像是领头的士兵向沈绾笛做自我介绍,一笑露出一大排白牙:“申大夫,俺叫王虎,你叫我虎子就可以。” 沈绾笛点点头,她对他有印象,在梁府外面,褚昀降摸她头的时候,她记得这小子在后面笑得最欢,一排白牙亮得刺眼:“麻烦你们了。” “没事没事。”王虎一边摆手,一边利落地将手下士兵分散出去,守卫老宅。 将病人安置好之后,沈绾笛出门在老宅附近转了转,两座老宅都背靠大山,面前一条主路延伸至城门口。沈绾笛在山林间漫无目的地逛着,呼吸新鲜空气,心里想着疫病的事情。 关于疫病一事,隔离做好了之后,就要开始着手准备疫病本身的治疗。除了对症下药之外,还要杜绝疫病病人可能会再次接触到疫病传播物的途径。传染途径很简单,无非就是要么食物,要么水源。若是往常肯定很好解决,但现在是在城外,粮食通过城内运输过来需要人力物力;水灾频繁,附近河流水质浑浊,河内经常漂浮着家畜等腐烂物体,绝对不能作为日常饮用水的来源。 到底该怎么解决这两件事情呢?想到这,沈绾笛又头痛起来。 沈绾笛的鼻尖突然闻到一丝清苦的味道,让她原本因为疫病正愁得头疼的大脑瞬间清醒过来。她回过神,看向自己走过的地方。 接连不断的雨天滋润着整片山林,在这个鲜有人踏足的地方,万物都在茁壮自由的成长。沈绾笛蹲下来,细细观察脚下这片土壤。不一会她就惊喜地发现,刚刚闻到的清苦味道来自被她踩断根茎的连翘,这里有一大片连翘! 连翘,味苦,无毒,能清热泻火解毒。 沈绾笛的脑海里迅速想到了医术上对连翘的记载,她站起来,环顾四周,发现不仅有连翘,甚至还有艾草、蒲公英等清热解毒的植物。这些植物或许在平常司空见惯,但在眼下正需要草药的沈绾笛看来,却都是宝! 她记住这块地方,正打算回去叫凤涅堂的伙计明天来这里采摘时,突然听到一棵大树后面传来一声“诶呦”的声音。声音稚嫩,听上去感觉年纪没多大。 沈绾笛暗自将银针扣在手心中,慢慢绕过大树,往后面看。 大树后面,一个男孩坐在地上,抱着自己的脚,脸上表情扭曲,像是痛得厉害。 沈绾笛看向他的脚,男孩的脚底用不知从哪捡到的麻绳松松套了个树皮在上面,充当布鞋。也许是因为踩水过多浸透了的缘故,树皮泡得浮囊,根本起不了保护作用,眼下一块尖锐的石头正刺在男孩的脚心,伤口边缘渗出缕缕鲜血。 看见被沈绾笛发现,男孩心急地想要逃跑,却因为脚受伤的缘故,刚站起来又重重地摔倒在地上,痛得他倒吸一口凉气,没穿衣服的上半身露出根根分明的肋骨。 这不是这次凤涅堂带过来的病人,沈绾笛看了男孩一眼就知道,这次疫病里的每个病人她都记得很清楚。既然不是病人,那就是城门那堆流民里的人。 沈绾笛心中得出结论,收起手上的银针,蹲下身来。 男孩知道自己跑不了,见沈绾笛蹲下身,下意识地用手抱住头,嘴里大声祈求:“老爷我错了,放过我吧老爷,我真的知道错了,我以后再也不敢了……” 男孩想象中的毒打并没有落下来,反而是自己受伤的那只脚被人轻柔地捧起来。男孩回过神,放下手,愣愣地看着蹲在他面前的沈绾笛。 沈绾笛握住男孩的脚,也没有嫌弃脏,用干净的衣袖将他沾有泥泞的地方擦干净,然后将镶在男孩脚底的石块迅速拔出,再从怀里掏出止血消毒的药粉倒上,用绷带缠好。 整个过程不到几分钟就结束了,弄好后,沈绾笛站起来,说了一句:“回去后小心不要沾水,过个几天应该就没事了。”说完便转身离开。 流民里的小孩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沈绾笛当然是知道的。无非就是派他来探查住在老宅的这些人到底有多少本事,刚城门口流民说抢粮食的话沈绾笛可没有忘记。 可就算再怎么清楚,沈绾笛也不可能对他怎么样,毕竟在现在这个时候,一个小孩能活下来,已经很不容易了。 走了两步,沈绾笛停下来,想到刚刚看到那男孩骨瘦如柴的模样,微叹了口气,回过身,从怀里掏出早上买的糕点。原本是想留着垫垫肚子的,但是一天忙下来也没时间吃,递给还坐在地上,抬头傻看着他的男孩。 “喏,拿去吃吧。” 第85章 大石和小菊 男孩接过糕点,咽了口口水,却没有吃,只是一蹦一跳地挪到旁边的丛林里。沈绾笛跟过去看了一眼,才发现那里有一块平整的大石头,用植物遮掩着,而大石头上面,躺着一个用几块破布裹着的小女孩。看样子,像是刚两三岁。小女孩躺在那,像是睡着了,脸颊红红的。 男孩蹲在石头边,轻轻地把小女孩抱坐起来,递给她糕点:“小菊,小菊醒醒,看看这是什么?” 名叫小菊的女孩嘤咛两声,慢慢睁开眼睛,语气还有些含糊:“哥哥……”看到眼前的糕点,她瞬间清醒过来,笑了:“哥哥,是糕点诶,好香的糕点啊!” “你快吃。”男孩将糕点递到小菊手上,后者接过,嗷呜就是一大口,一边吃嘴里还含糊不清地说:“哥哥吃,哥哥也吃。” “哥哥不饿,小菊吃。”男孩不住地吞咽口水,却没有接过妹妹的糕点,只是高兴地看着她。 “你妹妹感染疫病了。”沈绾笛淡淡道,她一眼就看出眼前这个女孩脸上异常的红潮,那是发热引起的。 “我知道。”见妹妹吃得高兴,男孩站起身,向沈绾笛说道:“我叫大石,妹妹叫小菊。一个月前我们村庄就被洪水淹没了,爹娘在洪水中丧命,妹妹也感染上了疫病。跟着一起逃难的人害怕被传染,让我丢下妹妹。当时小菊已经眼睛都睁不动了,可她那么小小一个在我怀里,握着我的手指,叫我哥哥,我不可能丢下她。所以没办法,我就将小菊偷偷藏在一个地方,白天跟着逃难的人一起走,晚上再回去接小菊。就这样,一直走到了汴梁城外面。” “等等。”沈绾笛皱眉,再看向那个坐在石头上,除了发热和过于瘦削之外就没有其他问题的小菊,语气有些不可置信:“你说小菊,就是你妹妹,一个月前就感染了疫病,一直活到现在吗?” “对啊。”大石眨眨眼:“很多时候我以为小菊都要撑不住了,可是她一直活到了现在。” 这次水患疫病之所以这么严重,就是因为传播速度快且死亡率高,被感染的人通常没几天就会死去,可这小菊居然在流亡途中硬生生地撑了一个月! “既然在逃难,你每天给小菊吃什么?”沈绾笛一边问,一边蹲下来给小菊把脉。小菊也不怕生人,乖乖摆好一只手,见沈绾笛看着她,还露出一个可爱的笑。 大石回答道:“爹娘以前是山里卖山货的,我从小跟着爹娘在山里到处跑,自然也就认识了很多山里的东西。逃难的这段时间,我就每天给小菊吃山里挖的野菜野果,只要是能吃的都给她吃。” 像是听懂了什么,小菊露出一个被酸到的表情,然后举着手里的糕点:“糕糕好吃,要吃糕糕。” “好,等以后哥哥给小菊买好多糕糕,贪吃猫。”大石宠溺地捏捏小菊的脸。 沈绾笛在一旁思索,如果大石说的是真的的话,那就证明,很有可能在大石给小菊吃的东西中,有能够抑制疫病,甚至能够治疗疫病的药物! 想到这,沈绾笛的眼睛亮了起来,她迫不及待地问大石:“大石,你愿意跟我做个交易吗?” “愿意。”沈绾笛话音刚落,大石就答应。他摸摸鼻子,像是觉得自己答应了太快,有些不好意思:“您是好人,我愿意报答您。” 沈绾笛失笑:“是这样的,我是汴梁城里面的大夫,叫申柳,你叫我申大夫就可以了。我和一些疫病病人住在这附近的老宅里,我想请你跟我回去,将这一个月中你给小菊吃过的东西都一一列举出来,如果能带我们的人在山里找到再好不过了。作为交换,我会保证你和小菊的安全,至少能让你们吃饱饭,有地方睡觉,怎么样?” 听到沈绾笛说的话,大石立马想要抱起小菊:“当然没问题!谢谢申大夫。” 沈绾笛制止了大石的动作,用眼神示意了一下他的脚:“你还有伤,就跟在我后面吧。”说完自己弯腰,抱起石板上的小菊。 小菊双手环住沈绾笛的脖颈,悄悄地吸了一口气。 申大夫的身体软软香香的,比哥哥不知道好多少倍! 回到老宅中,沈绾笛将大石和小菊介绍给凤涅堂的伙计,悬着的一颗心暂且放了下来,只希望她这次后山之行,能够有所收获。 第二天天还没亮,大石就带着几个懂草药的小厮进了山,他也明白时间对于疫病的重要性。沈绾笛刚查看完几个较为严重的病人状况,就听见大宅门口传来吵闹声,期间似乎还夹杂着胡大发和吴兴的大嗓门。 王虎跑进来:“申大夫,出去看看吧,您两个手下跟一个人吵起来了。” 沈绾笛嘱咐旁边的伙计照看好病人,来到了老宅门口。 一出去就看见胡大发和吴兴,两个大块头一左一右把老宅门口堵得死死的。 胡大发嗓门大,唾沫满天飞:“别随便丢个人就冤枉到我们头上来,谁知道是不是你们小孩自己走丢了。” “就是。”旁边吴兴一唱一和:“再说了,我可是听说有的逃难没人性的人,没东西吃了可是会把自己小孩都吃了的!你这样子,看着就不像什么好人!说不准是你自己把人小孩吃了,然后倒打一耙陷害我们!” 胡大发吴兴你一言我一嘴,听得沈绾笛一头雾水,什么小孩什么走丢。偏偏两个人挡得死紧,外面什么情况她也不知道。 沈绾笛戳戳胡大发的背:“让让,让我看看怎么回事。” 胡大发回头,看见自家干爹正站在背后,一脸不耐,忙让开身位,陪着笑:“干爹你来了,就一个流民,诬赖我们偷孩子。” 沈绾笛这才看见老宅门口外站着一个男子,蓬头垢面,看不出年纪,只有一双眼睛黝黑深沉,像是捕食时伺机而动的猛兽。面对胡大发和吴兴的挑衅,他也没有动怒,就直直地站在那。 像是看出沈绾笛才是主事之人,男子抱拳弯腰,竟是一个请求的姿势:“昨日有一小孩受坏人教唆利用,前来此处探查各位大人的情况。小孩不懂事,还望大人高抬贵手,放了那小孩,我愿意替其受罚。” 小孩,说的是大石吗? 沈绾笛挑眉,刚想说什么,就看见大石背着一箩筐的草药,后面跟着同样满载而归的几个伙计。看见站在门口的男子,大石惊讶喊道。 “穆大哥!” 第86章 穆天阳萧元丰 老宅中,沈绾笛同刚刚被大石称为穆大哥的男子坐在厅堂中。大石向穆大哥解释了自己同沈绾笛留在老宅中的原因,并非是被扣押。 男子向沈绾笛道歉:“鄙人穆天阳,在此向申大夫道歉,是我之前没有调查清楚,误会了申大夫,还望申大夫不要放在心上。” “无事。”沈绾笛摆摆手,本就是个误会,这穆天阳看着也不像是个不懂事理之人,能解开矛盾自然最好。 看见双方和好,其中最高兴地莫过于大石:“穆大哥,我告诉你,昨天我在山林中被石头刺穿了脚,申大夫两下就给我包扎好伤口,一点也不痛,可厉害了,申大夫就是最厉害的大夫!” 说完他又扭头,向沈绾笛介绍:“申大夫,这是穆大哥,我们是逃难路上认识的,当时有别的逃难的人想欺负我们,是穆大哥出手保护了我们,后面大家就都跟着穆大哥了。” 这样听起来,这穆天阳,像是汴梁城外的流民群的领头人。 沈绾笛心中隐隐有了一个想法,她装作不经意地问道:“穆公子,你们流民群大概有多少人?” 穆天阳沉吟片刻,说道:“现在有近百人,不过大概有三分之一都是手无寸铁之力的妇孺老人。”他停顿一下,自嘲笑道:“我原以为我救得了所有人,可现如今,不少老人和小孩都已经饿得没办法走路,我却想不到半点关于粮食的办法。倘若不是跟了我,也许他们的逃难生活会比这个好得多。” 沈绾笛:“穆公子此言差矣,能在乱世之中救下与自己毫无干系的人,此等侠者胸襟令在下佩服。穆公子是有大侠风范之人,不可妄自菲薄。” 听到沈绾笛的赞扬,穆天阳也只是苦涩笑笑,一时间厅堂陷入安静中。 半晌,穆天阳站起身来:“知道大石没事,我就放心了。”他看了眼在旁边站着,穿着合身衣衫和鞋袜,与之前在流民群中完全不一样的大石,说道:“申大夫仁心,就让大石留在这里。在下先告辞了,流民群的人还等着我回去。” “好的。”沈绾笛站起身来送别穆天阳:“对了,倘若我要是想寻穆公子的话,该去何处呢?” “寻我?”穆天阳惊讶挑眉,随即笑道,显出几分放荡不羁:“如果真有用得着鄙人的地方,申大夫就让大石来寻我吧,他知道在哪能找到我。” 送走穆天阳之后,胡大发嘀嘀咕咕:“那小子最后装什么啊?干爹就是随便跟他客气两句,他不会真以为干爹还有事要用得上他吧?哼。” “你别说。”沈绾笛若有所思:“说不定到时候还真有事要他帮忙。” “啊?”在胡大发傻眼的表情中,沈绾笛唤上站在门口守卫的王虎:“虎子,你跟我走一趟,我们去找褚昀降。” 来到城门处,王虎朝守城士兵耳语了两句,他们便一路放行,来到了褚昀降驻扎的帐篷外。 帐中,褚昀降还在思索如何解决城门外日益囤积不散的流民群,就听闻凤涅堂的申大夫来找他。 “怎么了?”褚昀降看着风尘仆仆赶来的沈绾笛:“可是碰上了什么麻烦?” “不是。”沈绾笛问道:“关于流民群,你可有什么想好的法子?” 听她说没事,褚昀降稍微安下心来:“还未,如今外面洪水肆虐,民不聊生,让他们散去别处,他们肯定不愿;若是放进汴梁城,城内的百姓又会有意见,我暂时也没有想到什么好办法。” “那如果说,就让他们自己在城外做些事情呢?” “自己在城外做事,做什么事?”沈绾笛的话让褚昀降有些疑惑。 “是这样的。”沈绾笛将褚昀降牵至桌旁坐下,将心中所想细细说出:“现在几乎汴梁城内所有的疫病病人都已经被迁至城外老宅,那么多人那么多嘴巴,光是粮食和药材,一天就得耗上不少。凤涅堂中的伙计就那么一个,一边忙着照顾病人一边还要从城中采购粮食运到老宅处,实在忙不过来。倘若我只留一两个伙计,负责在城中每日采购所需物品运送至城门口,然后让流民从城门口运至老宅,这样就能节省不少人力和时间。至于流民的报酬,我可以用粮食来同他们交换。这样既给流民找了事做,不让他们闲着,又解决了流民的粮食问题。你认为,怎么样?” 褚昀降思索着沈绾笛说的话,越想越觉得行得通,解决流民当前所需,用劳动换取粮食,又不会引起城中百姓的不满,确实是个好主意。 “确实是个好主意,但还有一个问题。”褚昀降说道:“那么多的流民,该将他们安置何处?” 是的了,还有住宿问题。总不能让别人白天辛苦干活,晚上还没有地方睡觉,换谁谁乐意? 沈绾笛眉头紧皱,显然也是被这个问题难住, 褚昀降看着比起前几日明显消瘦几分的沈绾笛,心里止不住地心疼:“好了,你就好好操心你疫病之事,别为我的事情再皱眉头了。” 帐外,一士兵前来通报:“报,祁王殿下,有一男子求见,说可解流民之困。” 褚昀降和沈绾笛对视一眼,而后褚昀降说道:“将人带进来。” 帐门被拉开,一个高大的身影从外面走了进来,沈绾笛一看那张胡子拉碴的脸,就惊得出了声:“萧元丰?” 进来这人,不正是之前在医馆治病,后面又同自家四姐在河边柳树下私会的萧元丰吗?他怎么会来? 萧元丰刚进来,想着好歹是见个王爷,刚打算勉强行个平日自己都看不上的礼节,但听见桌上有人叫出了自己的名字,抬头看去,那坐在祁王身边,又瘦又小还背着个医药箱的男人,怎么越看越眼熟。 “凤涅堂的那个庸医?”萧元丰脑海中的记忆一闪而过,当下也顾不上礼节,同样震惊。 听到这个称呼,沈绾笛就咬牙切齿:“你才是庸医呢!”要不是看在她四姐喜欢的份上,这样的男人早被她下药扔到河里面去了。 旁边的褚昀降见两人似乎相识,挑挑眉,对萧元丰的态度莫名冷淡许多:“你就是说能解流民之困的人?” “当然!” “可是。”褚昀降冷冷地看着萧元丰:“若本王没记错的话,你,应当是汴梁城外占山为王的山匪吧?” “此次只身前来,就不怕本王直接将你关进大 第87章 山寨 听到褚昀降似是威胁的话语之后,萧元丰收起漫不经心的站姿,眯眼上下打量了他一番,而后胸有成竹地说道:“你不会的,祁王殿下。” 倘若这祁王殿下要是真想把他萧某人送进大牢的话,早在他入帐的一瞬间就可让外面的士兵将他拿下,而不会到现在才说出这么一句话。现在细想祁王殿下刚说那句话的意思,不像是威胁他,倒像是给旁边那庸医出气。 沈绾笛感觉萧元丰落在她和褚昀降身上的视线陡然变得怪了起来。 褚昀降也没有反驳萧元丰的话,只是说道:“你说你可解流民之困,怎么个解法?” 萧元丰也不拘着,大大咧咧寻一椅子坐下,其自由散漫的态度看得褚昀降眉心皱了皱,而后者并未在意,只顾着自己坐得舒服后,才开口。 “其实那些流民也并非真的想囤积游荡在汴梁城外面,倘若他们有家,谁还会看得上这石砖高筑的汴梁城呢?不过只想在这乱世中图个安稳,头顶能有块房屋遮雨,身下能有张床安眠,在偌大的天地间寻求一个庇佑之所罢了。” “恰巧。”萧元丰笑了笑,透出几分潇洒不羁的意味:“我萧某人呢,钱不多,人也就那么一点,可偏偏地很多。我山寨中余有很多空房,容下城外那区区百来流民不成问题,若是祁王殿下放心的话,大可让那些流民住在我山寨中,怎么样?” 沈绾笛没想到,这萧元丰一来说出的话,恰好解决了她和褚昀降刚刚还在烦恼的问题。 褚昀降脸上并未显露半分神色,也没有答应萧元丰:“你先出去等着,本王考虑一下。” 萧元丰似是有些不满,嘴上嘟囔两句“真是麻烦。”脚下步伐却也不停,转身出了帐篷。 “你觉得如何?”耳边声音响起,沈绾笛这才意识到褚昀降在问她。 沈绾笛:“如果真像那萧元丰所说,他山寨中有能够容下城外这些流民的房屋,那肯定是再好不过,直接解决了我们一大难题。可就是怕他那人是个山匪,万一说谎……” “那应该不会。”褚昀降从帐篷的简易书桌上翻找出一本册簿,递给沈绾笛。沈绾笛打开,发现里面记载了一些近些年来各地山匪的罪行。而汴梁城外的山匪记录,只有在去年出现过一次,当时是打劫了所属汴梁城的一个地方县的县令从本地运押出去的物资。 褚昀降如玉般的指节轻轻敲在这一行字迹上:“萧元丰所带领的山匪在官府记录只有这一处,在此事发生没几天,那地方县令直接下台,被流放边塞,你可知为何?” “为何?”沈绾笛不解:“难道是因为上面还有官府同那萧元丰勾结,为了给他出气?” 褚昀降:“不是,而是有人告发那县令多年强征赋税,贪污受贿,运送出去的物资就是那县令的赃款。而来官府告发之人,正是萧元丰。” 沈绾笛愣住,她对于萧元丰的印象,仅来源于上辈子。前一世她所知晓的,便是那山匪爱慕自家四姐,并且强掳当时已经嫁作他人的沈四。虽然后面不知怎么又将沈四放走,但沈四夫家,就是那该死的朱文允,却借此说沈四名誉受辱,不配进他们朱家,硬生生将沈四关进猪笼,浸水而死。后面又找官兵剿匪烧山,那萧元丰为了保护自己的山寨,最终被乱箭射死。 她一直以为萧元丰是个无恶不作、恶贯满盈之人,可如今看来,好像并不是她想的那样。 “不然你以为为何汴梁城外的山匪会盘踞多年而无官兵去管?正是因为这萧元丰虽挂着山匪的名号,却未行寻常山匪烧杀抢掠之事,所以汴梁城官府对他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褚昀降拿起盔甲,准备出帐:“萧元丰此人,应当可信。” 沈绾笛提着药箱,打算跟上去:“那我同你一起。” 她要自己亲眼看看,这个让沈四情根深种的男人,到底有没有配得上自家四姐的资本! 褚昀降看到沈绾笛眼底的坚持,也没有再反驳:“行,不过山路崎岖,你当心些。” 见褚昀降和沈绾笛一同出帐,早在外面等得不耐烦的萧元丰问道:“怎么样,考虑好了吗,祁王殿下?” 褚昀降:“你领我们去你山寨看看。如若真像你说的那样,可以给流民提供避难之地,那自然能答应。” “行!”萧元丰高兴地答应,随即就往外走打算带路。走了几步,他回过头,看着跟在身后的沈绾笛,不解:“不是,你这小胳膊小腿的庸医也跟着做什么?去山寨的路可不好走,别到时候耽误我们时间。” “要你管!祁王殿下都准许了。”要不是现在还不能暴露身份,沈绾笛非得让萧元丰知道她作为沈四妹妹的厉害:“带好你的路就是了!” 萧元丰的山寨位于汴梁城外的一座山上,山虽然不高但其中地形凶险,山路曲折蜿蜒,且树木高耸入云,密密麻麻,让人容易丢失方向。如若没人带路的话,在这里兜上个十天半个月也不足为奇。 又绕过一片和前面几乎一模一样的丛林后,山寨的大门引入眼帘。 “当家的,你回来啦!”一个约摸十岁的小男孩跑上来,笑着抱住萧元丰的腿,然后看到跟在身后,穿着盔甲的褚昀降等人,脑袋缩了缩,有些害怕:“当家的,这些官府的人是来做什么的?” 萧元丰撸了一把小孩的头,轻轻推搡两下,宠溺道:“大人的事小孩管那么多做什么,去,一边玩去。”接着就领褚昀降等人进了山寨。 沈绾笛一边走一边看,山寨占地面积很大,四周是房舍,左边有炊烟升起,是厨房,厨房旁边是几节横着的长竹竿,上面晾晒着不少衣物。右边是一块平整的沙地,像是山匪操练的地方。而在沙地外面,甚至开垦出了一大片菜地,上面林林总总种了十几种蔬菜,青翠欲滴。 沈绾笛有些傻眼,山寨不是应该像话本子里写的那样,什么到处都是散乱的白骨,散发着恶臭的腥味,里面每个人都生吃人肉,杀人不眨眼的那种吗?而不是像眼前这样,说是世外桃源都不足为过。 这时,一个满脸横肉的彪形大汉扛着把满是鲜血的大刀从屋舍后面绕出来,拦住沈绾笛等人的去路,刀背上的血渍顺着锋利的刀刃缓缓滴落。他面露凶光,脸上蜈蚣大的刀疤抽动一下。 “你们,都不许再往前走!” 第88章 萧元丰的条件 沈绾笛等人被迫停下步伐,褚昀降脊背一挺,气场瞬间凛冽几分:“为何?” 沈绾笛暗自扫视周围,看是否还有埋伏,而身后随行的几个士兵也默默捏紧了手中的武器,空气陡然焦灼。 落在后面的萧元丰赶上前来,一巴掌呼在刀疤男的臂膀上:“铁牛,给我收起你的杀猪刀来,万一吓到这些客人怎么办?” 闻言,铁牛将抗在肩上的杀猪刀拿下来,刀尖立在地上。萧元丰又一巴掌过去:“我叫你收起来,是让你收回房间里,没叫你立在地上。”说完没好气地又补了一句:“你不杀你的猪,跑出来拦他们做什么?” 像是被打得痛了,铁牛用手摸了一下挨打的地方,粗犷的声音里夹杂着莫名其妙的委屈:“不是当家的你说不能吓到来山寨的客人吗?所以今天杀猪的时候我就换了位置,去屋舍背后。可谁知今天那猪儿力气忒大,半天没死,还挣扎得厉害,血弄得到处都是。这些客人要往这边走,我怕吓着他们,所以才出来阻拦的。” 听了这话,沈绾笛一愣,搞了半天,原来这些血渍是因为杀猪? 就连一向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褚昀降,脸上都鲜有地出现几分松怔。这时他们才注意到,前面屋舍的背后,确实露出一小根白花花的猪后蹄。 “干你的活去!”萧元丰打发走铁牛,又带着褚昀降他们看了屋舍。确实如他所说,山寨中空房很多,确实能够容纳流民。而且沈绾笛惊喜地发现,在山寨中有好几口井,井水源自山中的地下水,并没有像外面河流那般受到污染,流民和疫病病人的饮水问题也能得到解决。 最后,萧元丰站在一高处,山下是重重叠叠的树冠,风吹过,绿浪一波接一波。 他问道:“祁王殿下,这山寨你也来了,屋舍你也看了。那先前我的提议,你意下如何?” 褚昀降回道:“本王应允,那么萧寨主的条件是什么?” 平白无故地帮他解决流民之难,褚昀降不相信萧元丰就没有什么所图。 “跟聪明人说话就是方便。”萧元丰回过头,看向自己的山寨:“其实我萧某人的要求也很简单。” “那就是倘若有一天我离开了山寨,还望祁王殿下能够稍微照拂这山寨的大大小小。除此之外,萧某别无他求。” 庇护这一山寨的人,对褚昀降来说不过是动动嘴皮子的事。明明萧元丰借此可以求来常人几辈子都攒不到的珠宝财富或者滔天的官职权利,可他却仅仅只有这么一点要求。 褚昀降看着萧元丰的眼睛,后者坦荡荡地回视,眼底没有半丝遮掩。 “好。” 解决了流民的吃住问题,那现在唯一要解决的,就是询问流民本身的意愿。 帐篷中,士兵正在汇报,神情颇有些无奈:“报告祁王殿下,那些流民根本就不愿意说,一开始的时候赖在那不肯走,我们一问他们的集聚地,他们就跟我们要抄家似的跑开了。到后面,看到穿官服的人就跑,都没给我们机会问。” 不过想来也确实,之前士兵对于这些流民都是暴力驱赶,也怪不得他们害怕。 不过,沈绾笛突然想到今早穆天阳离开时说过的话,如果有事找他,就让大石带路。 沈绾笛拍拍褚昀降的胳膊,示意他凑过来,在他耳边耳语了几句。褚昀降靠得自然,沈绾笛也没有觉得有什么奇怪,二者就这样公然在士兵面前说起小话。 士兵低下头,已经是一副见怪不怪的模样。开玩笑,他已经是之前见过祁王殿下摸申大夫脑袋这等名场面的人了,怎么可能会被这点程度吓到。嗯,他要淡定。 沈绾笛找来大石,让他带路去找穆天阳。大石看了看穿着盔甲的褚昀降和几个士兵,有些犹豫,但还是答应带路。 “怎么了?”沈绾笛一边走路,一边轻轻地问大石。 大石咬咬嘴唇,担心道:“申大夫,您,您带这些官人,应该不是去赶穆大哥他们走吧?” 沈绾笛:“当然不是了,只是我们有些事情想找穆天阳商量。放心吧,不会强制驱赶他们的。” “那就好!”大石听到沈绾笛的话,藏在心里的担心瞬间消失:“我就知道申大夫不会这样做的!” “哦?你怎么知道呢。”沈绾笛好笑地看着瞬间变脸的大石:“你刚刚不是还很担心我们要赶走你的穆大哥吗?” “我就知道。”大石像是有些不好意思地小声说:“申大夫是好人,我一直都知道的。” 走到一处断桥处,大石指指断桥下面:“穆大哥他们就住在那。” 断桥处离城门口有些远,以前这里有条河流,为了方便行人通行,所以修建了一座石桥。后面因河流干涸,石桥渐渐用不上,年久失修,从桥拱处断裂坍塌,就没人再管过。 沈绾笛等人顺着石桥旁边的台阶往下走,半截断裂的桥身勉强为桥底提供些许遮挡的地方,而百来号流民,就全都蜷缩在这小小的一方天地下。 比起前两日沈绾笛看到的不同,眼下这些流民更瘦更饿,他们或坐或躺,臭气熏天,毫无生气。有几个人若不是胸口还有些起伏,沈绾笛甚至怀疑他们都已经悄悄死去。 看到有穿着官服的人来,这些流民骚动了几下,就坐在原地不动了。他们太饿了,已经饿到看到要鞭打和驱赶他们的人都不想逃,也逃不动。 就这样死吧,反正被打死也是死,饿死也是死。有些流民这样想着,已经闭上了眼睛,静静地等待着听了无数遍的辱骂和挨了无数次的毒打。 沈绾笛听到石桥阶梯上传来走下来的声音,她回头,是穆天阳领着几个年轻的流民走下来,他们手里拎着零星几把野菜。 看到褚昀降,穆天阳一愣,下意识地做出防备的动作。在看到身边站着的沈绾笛后,他眼睛中的警惕散了些许,但已经存在。面对褚昀降的迫人视线,穆天阳不卑不亢地问道:“敢问各位官爷来此处是有何贵干?” 沈绾笛向前,笑着抱拳:“穆大哥,我们前来是有事想与你商量,能否借一步说话?” 穆天阳看了看笑着的沈绾笛,又看了眼站在一旁眼巴巴看着他的大石,犹豫了一下,然后抬手示意旁边:“这边来吧。” 待只有沈绾笛、褚昀降和穆天阳三人后,沈绾笛开诚布公。 “穆大哥,我们想同你做笔交易。” 第89章 夸父逐日 沈绾笛将之前她和褚昀降在帐篷中商量安置流民的方法细细说出,包括流民要做的事情,流民的报酬以及流民的住所。末了说了一句:“穆大哥,你意下如何?” 穆天阳的神情从一开始的防备转变到疑惑再到现在的有些不可置信。 “你是说。”他像是有点不相信地喃喃道:“你们愿意给我们提供住所以及充足的粮食?” “对的。”沈绾笛补充一句:“当然,是要你们在付出同等的劳动之后。我们各取所需,我需要你们来替我做事,而我给你们相应的报酬。这样的交易你做吗?” “当然可以了!”穆天阳一口答应,他有点不知所措地搓搓手:“只要你们愿意为我们这些流民提供住所和食物,让我们做什么都可以!” “只不过。”他又有点犹豫:“我们这些流民里面,能做苦力的,可能只有三分之二,剩下的都是些老人妇孺……”穆天阳咬咬牙,把剩下的话说出来:“你们能不能把她们也一起带上,我们这些能做苦力的每天可以多做点,不会让你们白白浪费粮食的!” 沈绾笛:“穆大哥不用这样。我已经想好了,有能力的,就做力气活,没有能力的,可以随同凤涅堂的伙计们去山上采采草药,或者帮忙浆洗疫病病人换下来的衣物什么的。你放心,每个流民都有事做,我们不会抛下任何一个人的。” 沈绾笛的保证无疑是给穆天阳吃了一颗定心丸。想到流民群的大家终于有了一条生路,而这条生路是眼前这个瘦瘦小小的大夫给的。 穆天阳红了眼眶,张开臂膀就想给沈绾笛一个拥抱,半路却撞上一大块冰冷的盔甲。他抬头,看见的是褚昀降面无表情的俊脸。 褚昀降手一伸,将穆天阳与沈绾笛隔开:“既然已经答应,那还不快去跟那些流民说?” “哦,对!”被褚昀降这一打岔,穆天阳也就没想着拥抱这回事,回到流民群中,将沈绾笛等人的计划告诉大家,后者又是免不了一阵激动和落泪。 他们没想到,在失去赖以生存的家园之后,在无数的驱赶和不停的跋涉下,在远离家乡千里之外的陌生地方,能够重新看到自己活下去的希望! 听见石桥下面逐渐变大的呜咽声,已经走上来的沈绾笛和褚昀降对视一眼。褚昀降的背后是荒凉的郊景,但他看向沈绾笛的视线却热得像团炙热的火焰。 沈绾笛有些顶不住褚昀降的视线,开玩笑般转移话题:“想必祁王殿下应该是第一次走下桥洞那种地方吧?我还以为你会在上面等着。” 桥洞旁边就是干涸的河流,河床上还残留着垃圾和腐烂的残骸,散发着恶臭,况且那么多流民挤在一起,其气味更是臭不可耐。饶是沈绾笛做足了心理准备,下去刚嗅到臭气的时候也差点想吐,更别说是本就身份金贵的褚昀降了。 “还好。”褚昀降淡淡道:“我与他们并无差别。” 流民,是大梁之子;而他,抛开所谓皇家国戚的身份,也同样是。 沈绾笛没想到褚昀降会这样回答,她盯着他淡色的薄唇,没头没脑地来了一句:“那你方才为什么拦着穆天阳抱我,反正你们都一样。” 沈绾笛看着那淡色的唇一僵,而后紧张地一抿,霎时间好看的樱红色就染上唇面,头顶传来褚昀降的声音。 “我们一样,但你不一样。” 当看到沈绾笛跟穆天阳细细讲述安置流民之事时,他就知道,在他记忆深处埋藏着的那束光,如今已经变成了高悬于天空之上的太阳,用她的光芒无私地照耀着大地。他并不吝啬于将自己的太阳分享给其他人,他只害怕自己配不上那太阳。 他是古书中的夸父,他只想追逐自己的太阳。 什么他们一样,又什么她不一样。 沈绾笛压根没管褚昀降的内心活动,她的视线中只有后者殷红的唇和线条流畅的下颌,莫名觉得嗓子干渴。 “诶,我说,褚昀降。”沈绾笛听到自己的声音在说话:“既然我帮你解决了流民的问题,那我是不是也可以收取一些回报?” “当然。”褚昀降的喉结上下动了动:“你想要什么?我随后差遣小厮给你送—” “不用。”沈绾笛打断褚昀降的话,一只手扶上他的下颌:“我的回报我自己拿。” 说完便踮起脚尖,将褚昀降轻轻拉向自己,嘴对嘴贴了上去。 这是沈绾笛光天化日之下,第一次亲褚昀降。她只觉得褚昀降的嘴唇凉凉的,软软的,带着莫名的香气,比汴梁城最好吃的糕点还要甜上几分。遵循内心的本能,沈绾笛伸出小舌,在后者的嘴唇上轻轻舔了一口。 奇怪,明明没有喝酒,她怎么就觉得晕晕的。 听到石桥台阶传来动静,有人上来了。沈绾笛推开已经石化的褚昀降,有些可惜的砸吧砸吧嘴。 原来褚昀降的嘴唇这么好亲,下次一定亲久一点! 从阶梯下走上来的士兵,就看着原本一路上都黏在一起的申大夫和祁王陛下分站两边。申大夫一脸回味,不知在想些什么。而他们平日里向来以冷面王爷著称的祁王殿下,此刻却双颊泛红,嘴唇微张,像是有些羞愤地瞪着申大夫。 感受到旁边的目光,褚昀降转过头,要杀人的视线射向那个不知所措的士兵。士兵慌忙低头,心里却在震惊大喊。 他没看错吧?他们高贵的祁王殿下的下巴上怎么会有两个黑乎乎的指印!到底是谁那么不怕死竟然敢对祁王殿下下手!不,不会发生的,一定是他看错了,有空该找申大夫看看眼睛了。 流民群在穆天阳的调动下很快就适应了沈绾笛的安排,而老宅处的疫病病人也在凤涅堂伙计和大石不断的草药尝试下,病情得到缓解。当还在调配药方的沈绾笛得知前几日还咳血昏迷的病人今日可以勉强进食了之后,也是松了一口气。 虽两世为人,但面对疫病她也是头一次,还好没有辜负众病人对她的信任。 皇宫,议事殿上。 得知流民之困和疫病之难都得到解决后,景明帝龙颜大悦,连平日看不顺眼的褚昀降在他眼中都多了几分疼爱,一挥手赏赐了不少宝物,褚昀降得到夸奖却神色淡淡,只是跪谢领恩。 下朝后,褚宵辰走到褚昀降面前,颇有些酸溜溜地道:“九弟此举,可算是让父皇高兴了。就是不知四哥我何时也能做到。” 褚昀降瞥了一眼褚宵辰,脚步不停。 “四哥去给父皇唱个戏,父皇就高兴了。”免得像个跳梁小丑,一直在自己面前蹦跶! 褚宵辰的脸瞬间气得发青。 第90章 凤涅堂新来三个小伙伴 阴雨连绵的日子终于结束,天气久违地放晴,似乎象征着疫病和水患的远离,汴梁城的街上叫卖声络绎不绝,又恢复了往日的热闹和喧嚣。 凤涅堂内,几个伙计拿着一块镶金的招牌,而胡大发正在厅堂里大声指挥着,:“诶,你,过去一点,左边矮了,再往上提点,还要提高一点!” 末了,他看着正正好好挂在正中间的招牌,对着上面“妙手回春”这四个大字满意地点了点头。 沈绾笛刚看完病人,出来就瞧见胡大发那副骄傲的模样,觉得好笑:“不过是块招牌罢了,随便放在哪里都可以,干嘛弄得这么兴师动众的。” “那可不一样,干爹。”看见沈绾笛,胡大发就露出憨憨的笑容:“这可是圣上御赐的招牌,别说整个汴梁城了,就算是整个大梁,都仅此我们凤涅堂一家有,这还不得好好挂着。” “随你吧。”沈绾笛也没有管太多,转身往包厢走,胡大发跟在身后:“干爹,我有件事想跟你说。” “什么事?”沈绾笛一边推开包厢门,一边问道,却被里面坐得整整齐齐的几个人影吓了一跳。 半晌,沈绾笛在包厢内坐好,看向坐在自己面前的几个人,开口:“我就先从第一个问了,吴兴,你在这里想做什么?” 穿着短衫的吴兴露出自己粗壮的胳膊:“申大夫,我想留在凤涅堂。你看你这儿的伙计都没几个能打的,万一有什么地痞流氓之类的,多危险啊。如果我在这,别说是地痞流氓了,就是一只苍蝇,也别想来凤涅堂捣乱!” 说完他朝蹲在一旁的胡大发试了试眼色,胡大发愣了一下,然后大声赞同:“对啊干爹!你就留下吴兴吧,吴兴很能打的。再说我们都已经是好兄弟了,他一走我还怪不习惯的。” 沈绾笛挑眉,她还真没注意,胡大发什么时候和吴兴感情这么好了,不过留下吴兴也可以,毕竟他也算是个有本事的重情重义之人。 沈绾笛点头答应,然后看向下一个,语气柔和了许多:“那大石,你来这里找我是有什么事吗?” “申、申大夫。”比起吴兴的直接,大石像是很不好意思一样,好不容易养出来点肉的脸颊涨得通红:“我、我也想、我也想留在凤涅堂!” 沈绾笛有些惊讶,似乎怕她拒绝,大石急急地说:“我能干活的!不吃白食,什么活我都愿意干!虽然我不像吴大哥那么有力气,但是我会努力长大的。爹娘已经没了,我带着妹妹也不知道去哪里。申大夫你是个好人,所以我想留在凤涅堂……” 大石说话的声音越来越小,到最后甚至没有声音,只沮丧地低下头。 像他这样的小孩遍地都是,申大夫又怎么会留下他呢?如果他能再厉害一点就好了,这样申大夫说不定就会让他留下。 头顶突然传来温柔的触感,大石惊讶地抬起头,发现沈绾笛正伸手安抚他:“当然可以了,凤涅堂很需要大石这样的人。” 沈绾笛说的话并非是哄大石,而是从疫病一事之后,沈绾笛发现民间还有很多尚未被记载在古籍医书中的草药,它们只存在于百姓的代代相传和山野丛林中。沈绾笛需要有人能够帮助她发现更多类似这样的草药,而从小在山野中长大,以卖山货为生的大石就是最好的人选。 大石也没想到沈绾笛会答应,他反应过来后重重点头:“申大夫,我一定会努力的!” 沈绾笛掏出一包麦芽糖递给大石,然后看向第三个人,也是最出乎她意料的人——穆天阳。 眼下的穆天阳可比流民时期俊俏了许多,头发高高束起,身上一件整洁的白衫勾勒出挺直的脊背,面如白玉,剑眉星目,自带浩然正气。 他抱拳向沈绾笛行礼:“申大夫,在下有个不情之请。我有一故友,但当时分离得匆忙,只来得及约定等入冬时在汴梁城见面。所以在下能否在凤涅堂寻个差事,多叨扰一段时日,待到赴约之时便可。” 从流民之事沈绾笛便看出,这穆天阳其行为举止和谈吐眼界都并非一般人,更像是什么江湖世家之人。只是他为何沦落至此,同流民混在一起,便无从得知。 不过留下穆天阳也不错,或许是受自家五哥影响,沈绾笛很欣赏这种身上自带侠气,潇洒快意的人,也就答应了穆天阳。 见没什么事情了,沈绾笛正准备离开,门口一伙计过来,在她耳边小声说了几句。 沈绾笛是没想到,今天出乎意料的事情一件接着一件。她屏退包厢众人,而后向门口的伙计示意:“让她进来吧。” 门口一袭粉杉的许画扇走了进来,她朝沈绾笛虚伪一笑。沈绾笛只冷淡地朝她点点头,然后让她坐下,给她把脉。 把上脉象之后,沈绾笛觉得有点不对劲。 在水患发生之前,沈绾笛改进了药方,按道理说许画扇的身体应该恢复得不错,可她眼下从脉象上来看,发现虽然许画扇体内的余毒清除得差不多了,但气血亏空,脉象涣散不收,就算以后怎么调养,都不可能再怀上子嗣。 可许画扇天天在沈府上好吃好喝地供着,怎么可能会出现气血不足的问题? 沈绾笛视线停留在许画扇的面相上,像是有点心虚,她头稍偏,面上显出几分不耐:“不是把脉就可以了吗?你盯着我看做什么。” 许画扇偏头的动作带得衣襟一散,洁白的脖颈上赫然露出半个暧昧不清的红痕。 沈绾笛心下了然,却也有些疑惑。自上次宫中祭神仪式之后,许画扇这颗棋子就已经被褚宵辰抛弃,而他绝对不可能再去碰被自己扔掉的玩物。那许画扇身上这痕迹,又是从哪里来的呢? 沈绾笛随便给许画扇开了一点药,而后略带试探地说道:“药物终究只是辅助而已,其根本还在于自身的调养。以许姑娘现在的身体来说,最近一段时日还是少进行夫妻之间的——” “满口胡言”许画扇一声怒骂打断沈绾笛说的话:“你这个庸医,不会治病就别在这里开医馆,本小姐的名誉岂是你这种人能污蔑的?你若是敢跟别人说这些,我就带人砸了你这破医馆!” 说完许画扇连给她开的药方都没拿,急匆匆地就离开了。 第91章 沈四自杀 反正许画扇已经是秋后的蚱蜢,蹦跶不了两天。 沈绾笛换回女儿装束,准备今日早点回沈府,毕竟在疫病期间,她可是一直以自己在房中学习女红为借口,让灵鹿打掩护然后天天跑出去的。 不过说来也奇怪,明明平日很喜欢关心她近况的沈母和沈一,在疫病期间几乎都没来找过她,仅有的几次还随便被灵鹿糊弄过去了。 快到沈府门口时,沈绾笛看见灵鹿一边哭,一边朝凤涅堂这边走。沈绾笛迎上去,还没等问为什么,灵鹿就一把抓住她的手,哽咽说道:“小姐不好了,你快回去吧!四小姐刚刚上吊自杀了!” 什么? 沈绾笛这下脑子里什么想法都没有了,只一个劲儿地往沈府跑。 快,再快点!四姐怎么会自杀呢?不可能的,绝对不可能! 等回到府上,沈绾笛嘭地一下子推开沈四的房门,扫视里面。 沈母坐在桌边泪眼婆娑,沈一站在一旁,低声安慰着什么。而沈四面色惨白地躺在床上,紧闭双眼,脖上一圈紫色的勒痕清晰可见。 看见沈绾笛冲进来,屋内的人皆是吓了一跳,沈母愣愣地看着沈绾笛:“小六,你怎么来了?” 沈绾笛没有回答,只是问道:“母亲,四姐怎么样了?” 提到沈四,沈母又蓄满了眼泪:“我的四,我可怜的四儿啊……”还是沈一在一旁说:“刚刚大夫来过了,说还好发现得及时,没有危及性命,需要静养。现在小四刚喝了点大夫开的安神的药,睡过去了。” 听到沈一说没事,沈绾笛悬了一路上的心终于放了下来。她凑近床边,细细观察了一番沈四,确定确实同沈一说的一样,这才舒了一口气。再次说话时,语气锐利了许多:“大哥,到底发生了什么,为什么四姐会自杀?” 沈一沉默片刻,又看了看还在沉睡的沈四,叹口气:“我们去厅堂说吧,别打扰小四休息。” 来到厅堂,沈一才缓缓向沈绾笛说了这段时间发生在沈府上的事。 疫病刚开始时,沈家的人都老实待在沈府上,非必要都未曾出府。可一日,门童说门口有一小厮,说他家少爷与沈四约好,要一同出去游玩。在门童禀告沈四的时候,沈四却说从未与什么公子有约。沈一以为是哪家纨绔子弟的恶作剧,所以并未理会,只是后面的邀约都让门童拒绝掉,无需禀告。 就这样连续了几日之后,今日,门童看见那小厮又一次出现,婉拒的话语还没出口,就被那小厮身后跟着的少爷一脚踹倒,而后一群侍卫一拥而上,将门童打伤,大摇大摆地进了沈府。 沈一听闻门口传来吵闹,刚从厅堂走出来,就与那闯进来的少爷撞了个正着。沈一官职好歹是个太傅,可那少爷见了他却丝毫不惧,笑嘻嘻地叫了声大舅哥。 听到这里沈绾笛皱眉,心中一丝不安闪过:“大哥,那个少爷,不会是左相之子——朱文允吧?” “是的。”沈一面色沉沉,应道,然后继续说下去。 当时沈一听到这样朱文允这样称呼他,眉心一跳,连忙打太极说:“朱公子怕不是午食饮多了酒,认错了人,这里哪有什么你的大舅哥呢。” 朱文允胖手一挥,油腻的脸上挂着令人作呕地笑:“怎么可能认错,沈太傅,你就是我大舅哥,未来我们朱沈二府,可是一家人了,这么生分做什么?” 此话一出,沈一脸上的神情顿时冷了下去。先不管这朱文允说的是真是假,整个汴梁城谁不知道朱文允就是最大的纨绔子弟,好吃懒做,贪财好色,仗着自己爹是左相天天横行霸道,谁家把女儿嫁过去无疑是往火坑里推! 沈一:“朱公子想必是记错了,我沈家只有沈四和沈六两个妹妹。据我所知,她们二人都与朱公子并无深交,这大舅哥的称呼,朱公子还是去别处唤吧!” “送客!”说完,沈一就一扬衣袖,转身想要离去。 可朱文允却挡住沈一的去路:“谁说你妹妹与我并未深交的?沈府的沈四小姐,沈翘月早就与本公子情投意合,今日本公子就是来府上求娶沈翘月的!” 说完朱文允从怀中掏出一条手帕,举到沈一面前,得意道:“这条手帕,就是沈翘月给我的定情信物!” “不可能!”沈一当下一口反驳,沈四是个什么样的人他身为长兄还不清楚吗?守规守距,知书达理,将大家闺秀的礼仪刻进骨子里,怎么可能会私会一个外男,尤其还是像朱文允这样的纨绔子弟! “可不可能,沈太傅你看过手帕便知道了。”朱文允将手帕扔到沈一怀里,而后挥挥手,带着一群小厮得意洋洋地离开:“沈太傅,三日之后我就让父亲前来上门提亲,到时候还请沈太傅莫像之前一样,将我朱府的小厮拒之门外了。” 沈一将那手帕打开,发现手帕的右下角赫然绣着翘月二字,这确实是自家四妹的手帕!可手帕这种私密之物,怎么会到那朱文允的手上? 厅堂发生之事自然是传到了沈四耳中,她紧握那条确实是自己亲手绣的手帕,不知所措:“大哥,这,这手帕是我的没错,可前一段时间就不见了,当时我和丫鬟找了好几遍,没找到,只当是不知道掉在何处。可,可为什么会在那姓朱的贼子手中?” 沈一目光沉沉,宽慰沈四:“放心,四妹。大哥知晓你不会做出那等错事,只是这朱文允不知为何又盯上我们沈府,这几天你先不要出府,凡是都有大哥。” 可不知怎么的,大街小巷就开始传起了沈四和朱文允私定终生的谣言。在房间待着的沈四,为了不想嫁给朱文允,最终选择上吊自杀,索性人是救回来了。 “事情就是这样。”沈一叹了一口气:“这种事情本就对女子不好,沈四已经牵扯进去了,大哥不想再拉上一个你,所以就没有跟你说。” 沈绾笛点头,心里却觉得有点不对劲。 沈四是个做事小心谨慎的人,平日里基本不会落下什么东西,更何况是像刺有自己名字的贴身手帕这种东西,怎么又会莫名落入朱文允的手中。再说,沈四一直待在府上,外面的流言为何又会被她恰好得知,除非是有人故意而为之。 看来眼下沈府,不仅外忧,还有内患。 第92章 活春宫 沈绾笛从厅堂离开,想再去沈四闺房探望沈四。刚走进沈四房间,沈绾笛就看见一抹熟悉的粉色身影。她皱眉:“许画扇?你在我四姐房间做什么。 沈绾笛话音刚落,粉色身影一僵,而后回过头,看向站在门口的沈绾笛,脸上怯怯:“绾笛姐姐,我只是听说了四姐姐的事情,有些担心,所以过来看看四姐姐情况。” 担心沈四? 沈绾笛有些狐疑地看着许画扇,她可记得许画扇以前不仅不喜欢自己,也很讨厌沈四,说沈四只会拿腔作调,每日端着一副清高的模样,怎么现在突然同沈四那么要好? 事出反常必有妖,沈绾笛担心许画扇要对沈四做什么,当下不客气道:“四姐这里有我和丫鬟,不需要你做什么,妹妹还是回自己房间里好好休息吧,毕竟才刚从宫里出来没多久呢。” 听到沈绾笛所提到宫中之事,许画扇就想到自己在大牢里所受到的耻辱,肌肤上还未消掉的疤痕仿佛又火辣辣地痛了起来。 她从前受到的所有羞辱和鞭打,都要奉还给沈府! 许画扇眼中狰狞之色一闪而过,转眼又是一副担心沈四的模样:“那……好吧,那我先回去了,希望四姐姐能够早点好起来。” 等许画扇离开后,沈绾笛上下观察了一下沈四,发现没有被动什么手脚,而后装作一副不经意地样子问沈四的贴身丫鬟冬梅。 “冬梅,最近许画扇跟四姐走得很近吗?” “回六小姐,是的。”冬梅回忆了一下,说道:“其实也就是前段时间,就许小姐从宫里回来之后,就天天往四小姐这里跑,说什么往日都是自己不好,做错了事情,想请四小姐原谅,还说什么想跟四小姐学习琴棋书画。六小姐,您是知道四小姐的,心慈仁厚,所以许小姐来找四小姐做什么的时候,四小姐几乎都不会拒绝。” 像是想到什么,沈绾笛声音变得锐利。 “也就是说,许画扇经常进出四姐的房间?” “是的,六小姐。刚开始四小姐阻止过许小姐,说不太习惯别人进出她的房间。可许小姐说,六小姐您每次来找四小姐都是来房间找的,她说她是把四小姐当做自己的亲生姐姐来对待,所以希望自己也能像六小姐您一样。四小姐可怜许小姐,便同意了。” 说到这,冬梅像是有点不开心地低头小声嘟囔:“可是奴婢觉得许小姐才没有把四小姐当做自己的亲生姐姐对待。” 听到冬梅的抱怨,沈绾笛问道:“为什么这么说?” 冬梅气鼓鼓地说道:“自从那姓朱的贼子来府上闹了之后,四小姐就一直在房间里,都不曾出府。先前大公子就嘱咐府上的丫鬟小厮,不准他们乱说话。所以虽然外面都是关于四小姐的风言风语,可四小姐并不知情。” “那日,许小姐从府外回来,带着两陌生的丫鬟来看四小姐,说是在胭脂铺上买了几盒胭脂,这两丫鬟是跟着回来送胭脂的。在四小姐的房间没待多久许小姐就离开了,然后那两许小姐带回来的丫鬟,就在房间的窗棂外面大声讨论外面关于四小姐和朱贼子的谣言,四小姐这才知晓谣言的事情。” 说到这冬梅眼眶殷红,带着鼻音:“以奴婢看,若不是许小姐带回来那两丫鬟,四小姐才不会想不通上吊,受现在这般苦!” 看着还躺在床上昏迷的沈四,沈绾笛气得浑身发抖。 好你个许画扇,先前算计自己也就算了,如今还把算盘打到沈四头上!这次如果她不让许画扇付出血的代价,她就不信沈! 深夜,沈绾笛房间内。 春分跪在地上,将装有许画扇血液的瓷瓶递给沈绾笛:“六小姐,这是您要的东西,许小姐方才又从沈府的后院出了门。” “嗯。”沈绾笛接过瓷瓶,将一个钱袋扔给春分:“这是给你的赏钱。” “谢六小姐。”春分捡起钱袋,目光却止不住好奇地瞥向那个瓷瓶,她不明白六小姐为何要许画扇的血液。 沈绾笛将瓷瓶收起,打断春分的窥探:“有些东西,你只需要去做就是了,不用知道为什么。” 听出了沈绾笛话中的警告,春分急忙低下头,额头冷汗直冒:“是,六小姐,奴婢知道了。” 等到人都退下后,沈绾笛拿出许画扇的血液,让空间黑雾吞噬,传送过去。 她倒要看看,许画扇在被褚宵辰抛弃之后,又抱上了哪条大腿。 通过空间短暂的眩晕之后,沈绾笛发现自己正躺在床底下,而头顶的床板正在摇摇晃晃,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像是不堪重负一般,中间还夹杂着许画扇痛苦甜腻的呻吟和男子粗壮的喘息声。 沈绾笛躺在床底,被迫听了一场隔板的活春宫。 只不过这活春宫的表演时间,像是有些短。 没两分钟,伴随着男子的一声低吼,床板终于停止了颤抖,而许画扇也收起自己的叫声,装作很累的样子说道:“朱郎,你真厉害,人家好喜欢。” 里面的虚假和敷衍任谁都听得出,可跟她同床的这个男子却满是得意地大笑:“哈哈哈,本公子就是这里厉害。今天这助兴的药不怎么样,下次我去再寻点来,保证喂饱你这只小妖精!” 这声音,是朱文允! 听到熟悉的油腻声音,沈绾笛握着银针的手紧了紧,上辈子四姐就是被许画扇设计陷害最后嫁给了朱文允,难道这一世也要重蹈覆辙吗? 朱文允从床上下来,点亮房间里的灯,让小厮进来收拾床铺,自己像是饱餐后的猪一般坐在椅子上,许画扇衣服也没穿,就披了一层薄薄的纱,窝在朱文允的怀里:“朱郎,你打算娶沈四的事,进行得怎么样了?” 朱文允眉头一皱,脸上尽是不耐:“说到这个我就心烦,我那日都亲自登门去了,却连那沈四的面都没见着,那沈一跟个门神一样挡在那,不就是个太傅吗?有什么了不起的,把本公子得罪了,那劳什子沈四我还不要了呢!” 听到这话,许画扇连忙劝道:“朱郎,那沈四可是汴梁城难得一见的美人,身为左相之子,您要是连个漂亮的美人都弄不到手,这不是打您的脸吗?” “也是。”朱文允点头,脸上肥肉颤了颤:“这天下的美人都应该是本公子的!可是,那沈一不松口把妹妹嫁予我,我也没什么办法。” 许画扇咯咯一笑,身姿柔软地缠绕在朱文允身上,像是要人命的美人蛇。 “朱郎,我这可有一法子,可以助朱郎抱得美人归。” 第93章 私奔 “哦?”许画扇的话勾起了朱文允的兴趣,他伸出肥胖的手,勾起许画扇的下巴:“那你倒是跟本公子说说,你有什么办法?” 许画扇忽视自己下巴上的那根油腻的手指,脸上露出甜腻讨好的笑:“那沈四现在不理朱郎,不过就是装清高罢了。倘若到时候让众人都知道她沈四是个早就和男子私定终生的放浪女子,世人皆厌她,唾她,把她脊梁骨都戳断。到时候那沈四无人可要,不是只能乖乖回到朱郎你的身边。” 朱文允皱眉:“可近日我也让府上小厮出去散播沈四和本公子的流言了,但沈府那边什么动静都没有。” “兴许流言的威力小了点,但如果在光天化日之下,那沈四同朱郎你纠缠不清的话,任她有百张嘴都没用,到时候朱郎你就能抱得美人归。” 许画扇特意在“纠缠不清”那几个字上咬重发音,露出一个暧昧不已的笑。朱文允被她这么一说,呼吸都粗重起来,手上不由得重重捏了一把怀里的白软胴体:“怎么个纠缠不清的法子?诶呦,不行了,你这个小妖精,你那法子在床上再慢慢同本公子说吧。” 说完在许画扇的故意娇笑声中,两人又回到床上,翻云覆雨。 躺在床底的沈绾笛眼底一片寒冰,她没想到沈四这次事情居然全都是许画扇一手安排的,更没想到许画扇居然为了想毁掉沈四,竟然想出如此恶毒的法子。 许画扇,既然你不仁,就别怪我不义! 两日过去,沈四脖子上的伤口已经淡得看不出痕迹,但她整日就待在房中,像即将要枯萎的花朵,稍一用力就会凋谢。沈绾笛担心沈四的身体,便叫冬梅好生看着沈四,如果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立马来通知她。 结果夜色将至,冬梅就一副大惊失色的样子跑过来:“六小姐六小姐,不好了!近日四小姐胃口颇差,今日就早晨喝了点白粥。方才四小姐跟奴婢说,觉得有些腹饥,让奴婢去大厨房拿些吃食过来,奴婢就去了。可谁知奴婢回来的时候,四小姐早已经不在房中。奴婢不敢大声喧哗,就急忙来找六小姐您了。” 冬梅跪在地上,泪眼婆娑:“六小姐,您说四小姐会不会想不开啊?” 得知沈四不见的消息,沈绾笛心中也是一慌,随即缓过神来,嘱咐冬梅:“我先去四姐房间看看,此事你谁都不要说,万一被府中有心之人听到会惹麻烦。” “嗯!”冬梅重重点头。 沈绾笛先来到沈四的房间,沈绾笛同沈四要好,她房间里的布局早就烂熟于心。所以沈绾笛一眼扫过去,就发现大部分东西都还在,就是少了些细软碎银。 沈绾笛定定神,绕到沈府的后院,这里有一扇小门可通外街。沈绾笛少时经常通过这扇门偷溜出府去玩,那个时候年纪小,沈四不放心,就经常在这扇门前等她回来。 沈绾笛看了看门,门扉尚未合上,有人先前从这里出去过。她打开门,也走了出去。 出去之后,是一条幽幽小巷,平时除了打更人路过之外,一般都不会出现其他人。沈绾笛顺着小巷走了几分钟,在拐角处看到了沈四熟悉的身影,她面前还站着一个男子。 见沈四没事,沈绾笛舒了一口气。而后才注意看她对面的人,是萧元丰。 萧元丰前段时间因为和褚昀降合作解决流民的事情,忙得晕头转向。今日才得空进城,给在沈府的沈四发了两人约定的暗号。没过一会儿,就看见沈四带着个小包裹从沈府后院出来。 萧元丰从身后拿出一支雕刻着梅花的玉簪,献宝似地递给沈四:“翘月,你看,这簪子好看吗?方才我进城,看到这簪子就想到你了,我想它肯定是配你的。” 说完调笑似的说了一句:“翘月你这一包裹东西是做什么的,难不成是给我的回礼?那可太贵重了,我萧某人还不起,不如将自己赔给你吧。” 站在阴影处的沈四始终没说话,只扑上来,一把抱住了萧元丰。 萧元丰和沈四虽已经互通情意,可平日相处还是恪守礼节,沈四从未做出如此亲密的举动。当下萧元丰有些不知所措,拿着玉簪的手悬在半空中。 萧元丰:“翘月,你、你怎么了……” 萧元丰皱眉,忽得感受怀里的女子瘦得有些过分,再加上沈四一直没有说话。他心中有些不好的预感,也顾不上什么礼节名声,两只手扶住沈四的臂膀,细细观察怀中女子的神情。 这时萧元丰才发现,沈四双唇颤抖,早已哭得泪流满面。 “怎么了?”看见心爱的女子哭成这般模样,萧元丰心如刀割:“翘月,你说话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元丰。”沈四声音哽咽,险些泣不成声:“带我走吧,我们私奔吧。” 沈四没由来的一句话让萧元丰摸不着头脑,他一边心疼地将沈四拥入怀中,一边轻声问道:“到底怎么了,可是你爹娘知道我们两个的事,不赞成?或者是他们知道我是个山匪,不喜我的出身?” 萧元丰动作轻柔地擦去沈四脸颊上的眼泪,怜惜地说道:“前段时日我同祁王殿下做了一笔交易,等我将山寨上的事情都安排好,然后寻得一良商身份,到时候再来你家提亲,这样你爹娘就不会有意见了。读书考取功名以我现在这年龄怕是不行了,但是做些生意让你一辈子衣食无忧还是没问题的。” “我在努力。”萧元丰向沈四保证:“所以你不用害怕,你还有我,我永远跟你在一起。” 沈四泪眼朦脓地看着眼前这个一脸认真的男人,绝望在心底蔓延。 他在为他们共同的未来努力,可是她却等不了他了。来不及了,真的来不及了,再拖些时日,恐怕下次再见时,她已嫁为人妇了! “元丰,我们走吧!”沈四捏着萧元丰的衣袖,指节骨攥得发白:“我们离开这里,去哪里都好,就是不要再留在汴梁城了。” 她字字哽咽,话语中的绝望和害怕让萧元丰不知所措。 “好。”萧元丰紧紧抱住沈四:“你想走,那我们就走,现在立马就走!” 这是,一个女声自小巷中响起。 “不行!” 第94章 当然是搞破坏 突如其来的一句话,像是晴天霹雳一般,沈四和萧元丰同时回头。 沈绾笛从小巷中走出来,又说了一遍:“四姐,你不能同他离开。” “小、小六。”沈四愣愣地看着不应该出现在这里的沈绾笛,不知所措:“你怎么会在这里?” 沈绾笛上前,轻轻拉住沈四的手,将她带到自己的身边:“四姐,你别管我为什么会在这里。我只知道,你今日不能跟他走。” 萧元丰看着将沈四从他身边夺走的女子,心里不悦。不过他从二者的称呼和略有些相似的面容也得知,这突然出现的女子是沈四最疼爱的妹妹,沈绾笛。 萧元丰面对一般的女子态度向来冷淡,不过考虑到沈绾笛是沈四的妹妹,还是稍微热情一点,只不过这点热情在旁人面前看着像是挑衅就是了:“这位六妹妹,为何不让你姐姐跟我走?” “谁是你六妹妹!”沈绾笛瞪了他一眼,语气颇冲:“别乱攀亲戚,我那么多哥哥里,可没一个长成你这样!” “你!”萧元丰原想还嘴,但碍于沈四还站在一旁,只能忍气吞声。只不过,他怎么觉得沈绾笛怼人这个劲儿,让人感觉莫名熟悉呢? “小六!”沈四轻拉了一下沈绾笛的手,在后者看过来之后,又像是想起了什么,慌忙擦去脸上的眼泪。 沈绾笛只觉得心疼,她四姐向来冷静自持,知理端庄,什么时候在自己面前露出这般脆弱又凄惨的模样? 擦完眼泪后,沈四努力想恢复成平日里家中姐姐的模样,可语气中的害怕和惶恐任谁都听得出:“小六,你就当没看到四姐,让我走吧。如果让我嫁到朱府去,那才是真的要了四姐的命啊!” “什么意思?”一旁的萧元丰眉头紧皱:“什么嫁到朱府,翘月你要嫁人了?” 沈绾笛沉默片刻,还是将朱文允纠缠沈四并且强行要娶沈四的事情说了出来。 听完后,萧元丰眼眶充血,显然是已经怒不可遏,当即转身就要离开:“我现在就去朱府把那姓朱的孙子给做了扔到山里去喂狗!我看他还敢……” 沈四抓住萧元丰的衣角,明明没有用多大力,萧元丰却不敢再迈出一步。背后是沈四哭到沙哑的声音:“元丰,别去,求你了。” “就是,你去了有什么用呢?”沈绾笛开口:“朱文允是左相之子,是你随随便便就能杀的吗?再说了,就算你真杀了朱文允,在这个节骨眼上,有心人一想就知道跟我们沈府有关,到时候你让四姐怎么办?让我们沈府怎么办?” 沈绾笛夹枪带棒的话让萧元丰冷静下来,他恨恨地一砸墙壁:“那到底该怎么办?这也不行那也不行,难道让我眼睁睁地看着翘月嫁给那等畜生吗!” 沈绾笛瞥了一眼萧元丰:“你急什么,我自有办法。” 沈绾笛一句话,让小巷中的两个人都看向她。 沈四有些不可置信,看着这个从小就古灵精怪的妹妹:“小六,你真的有办法吗?” “当然有了,四姐。”沈绾笛安慰沈四:“你是我最爱的四姐,我怎么可能会让你去跳火坑呢?我都安排好了,绝对不会让你嫁给那朱文允的。” 沈四像是有些犹豫:“小六,你确定吗?” 沈绾笛:“确定,四姐,你只要全部都听我的就好,保证不会出问题。” “我,还有我,我也听你的。”萧元丰也在一旁说道。 “你?”沈绾笛上下打量了一下,有些嫌弃:“你还是算了吧,看着就感觉头脑简单,四肢发达。诶,等等,说到这,好像还真有一件事情你能做到,明日辰时,我们在这里见面。” “行。”萧元丰一口答应,然后又有点不放心:“你确定你真的有法子让翘月不嫁个那个什么朱文允?” 沈绾笛白了他一眼:“说了有法子就有法子。就这样,今日的事我就没当看见,现在我要带我四姐回府了。” 沈四跟着沈绾笛往沈府的方向走,走了两步,沈绾笛突然回头,看见仍立在巷口没有离去的高大身影,说道。 “我四姐可不是什么平常家的女子,倘若你真想娶她,那就等你携着媒人,亲自登门拜访,三书六礼四聘五金走过流程再说!” 她沈绾笛的四姐,这辈子嫁人应当是风风光光,十里红妆,被人八抬大轿娶进门的! 次日辰时,一大早沈绾笛就同萧元丰在沈府后巷碰面。 见了面之后,沈绾笛也没多说什么,就领着萧元丰往汴梁城里最大的酒楼——醉仙居。路上萧元丰按捺不住自己的好奇心,问道:“你领我一大清早的去酒楼做什么?你不会是要消遣我吧。” 沈绾笛懒得跟他解释,只是说道:“让你跟,你跟着就是了,还想不想救我四姐了?” 搬出沈四,萧元丰瞬间安静。 来到醉仙居,沈绾笛和萧元丰在小二的带领下往里走。作为汴梁城内最大的酒楼,醉仙居规模极大,分一二楼,一楼有大厅和包间,二楼只有包间,且每间包间内都有供客人休息的软塌。听说醉仙居的幕后老板平日就好文人风范,所以酒楼中随处可见壁画或书卷等装饰物,在一楼和二楼之间还用轻薄的白纱隔开,再垂吊些碧玉细穗。若有风穿堂而过,白纱则会上下鼓动,像是碧湖泛起的涟漪,再配上其中若隐若现的细穗,颇有几分夏日趣味。 沈绾笛今日打扮朴素,像是什么贵府上的丫鬟。她招来掌柜,浅笑问道:“敢问掌柜,今日二楼可有包厢?我家小姐想要宴请贵客,所以让我先来问问。” “当然是有的。”掌柜唤来小二:“小二,领两位贵客上楼瞧瞧我们的包间。” 来到二楼,沈绾笛一间间地瞧过去,着重打量了里面的陈设。到最后一间时,小二却停住了脚步,解释道:“贵客,这间包间已经被一位姓朱的客人给订下,就不进去了。” 沈绾笛点头表示理解,下楼时装作不经意地问道:“你们二楼的包间陈设都是一样的吧?” 得到小二肯定的答复后,沈绾笛点点头,最终订下了一楼最后一个包间。 在给了小二钱之后,沈绾笛领萧元丰进了一楼包间,关上门,朝他示意:“开始吧。” 萧元丰一头雾水:“开始什么?” 沈绾笛站在一处,指指头顶的与二楼的隔板。 “当然是搞破坏!” 第95章 许画扇请客 萧元丰不懂沈绾笛的意思:“什么搞破坏?” 沈绾笛确定好二楼包间床榻的摆放位置,在一楼包间的同样地方让萧元丰把桌子移过来,她站在桌子上,离头顶的隔板还差不少距离。待萧元丰也站上来后,刚好能够到隔板。 沈绾笛满意地点点头:“没想到你身高居然刚好够,这下省事了。” 其实这种苦力活她原本是想叫胡大发或者吴兴来弄,但是考虑到这两个人都是粗手粗脚的性子,怕出问题,正好碰上萧元丰和沈四在后巷,所以就干脆把他抓过来做苦力。 见萧元丰还是一脸疑惑,沈绾笛拿出一个小瓷瓶,将里面的药粉取出些许涂在隔板上,瞬间木板就被腐蚀出一个大洞。 萧元丰吓了一跳:“你这是什么东西,这么厉害的吗?” 沈绾笛将瓷瓶交给萧元丰:“这是我平时没事炼制着玩的,能够快速地腐蚀木板这类东西。你将药粉涂在隔板上,然后弄出个供人通行的洞就可以。” 弄出个洞? 萧元丰不解其意,但是又想到之前已经答应沈绾笛,都听她的,眼下也就没有多问,老老实实地照她说的做。不得不说,萧元丰虽然人看着不太靠谱,但好歹是山寨之主,做事粗中有细,很快就将隔板弄出一个一个供一人通行的洞。 洞的上方是二楼软塌的床底,一楼和二楼的包间已经被打通。 沈绾笛示意萧元丰继续:“你继续将药粉涂在软塌的四个床脚和床板位置。注意,这次涂少一点,让软榻摇晃就可以了,不要弄断。” 萧元丰忙上忙下,总算是完成了沈绾笛的要求。 沈绾笛满意地看着被涂好腐蚀药粉的床榻,然后借着衣袖的遮掩,从空间中掏出早就准备好的一大块白纱,用其将洞口覆盖住,在尾端与外面大厅的白纱连接上。 萧元丰诧异地看着沈绾笛不知道从哪里掏出来的白纱,这个随时随地掏东西的习惯,跟他认识的某个庸医好像啊。 做好一切后,沈绾笛用力拉扯了一下,确定白纱能够承担一定的重量,又将一旁的壁画拿过来,遮掩住被打通的隔板,这下才放心。 “好了,我们可以离开了。” “这样就行了吗?”萧元丰嘴上问,手下却不停动作,将桌子移回原来的位置。 “嗯。”沈绾笛准备离开:“中午你就等着看好戏吧。” 沈绾笛回到沈府,换了一身装束,来到沈四的房间,同沈四说话。 从后巷回来之后,沈四的状态就稳定了很多。虽然沈绾笛是她的妹妹,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在看到沈绾笛坚定的眼神,沈四就莫名地相信她。 两姐妹说了一会儿小话,许画扇就不请自来。看到沈四房间中的沈绾笛,许画扇有些惊讶,但是也顾不上她,只是一脸关心地同沈四说话。 “四姐姐,可还是在烦恼婚约的事?你就不要天天在房间里待着了,这样人都会闷坏的。现在刚好午时,四姐姐想必还未用过午膳。今日天气尚好,不如四姐姐同我出去走走,我请四姐姐去醉仙居吃饭。” 自从流言之事后,沈四对出府上街就有了阴影,下意识地想要拒绝。可沈绾笛却在沈四说话之前抢先开口,她皮笑肉不笑地看着许画扇。 “四姐,既然画扇妹妹好心请客,你就答应吧。刚好我也尚未用过午膳,跟着一起去,画扇妹妹应该不会介意吧?” 听沈绾笛这么一说,沈四犹豫起来,拒绝的话含在嘴里。 许画扇没想到往日正眼都不愿意看她一眼的沈绾笛这次居然主动想要跟她一起吃饭,心里直犯嘀咕。可她也看出了沈四脸上的犹豫,如果不带上沈绾笛的话,可能沈四就不会愿意去,那她今日的布局就算是白费了。 想到这,许画扇装作欣喜地应道:“绾笛姐姐想一同去那真是再好不过了,四姐姐我们就一起去吧,走吧走吧。” 看在陪同在身旁的沈绾笛,沈四最终点点头。 来到醉仙楼,正值午膳,酒楼内客人络绎不绝,一楼已经坐满了人。许画扇正要唤小二寻空位,却被沈绾笛拦住,她淡淡地对小二说:“之前府上有在这里订了包间,麻烦小二哥带一下路。” 小二查了一下,发现一楼确实有一个早已被订下的包间,随即将沈绾笛等三人领了过去,正是早晨沈绾笛同萧元丰来过的包间。 进了包间之后,沈绾笛往头顶隔板随意一瞥,看见壁画还好好地遮掩着,放下心来,在包间内坐下,假意问道:“未经画扇妹妹同意,就来了包间,妹妹应该不会介意吧?毕竟外面大厅人多声杂,过于吵闹。画扇妹妹既是想带四姐出来散心,那选一个稍微好一点的环境也是应该的。” 醉仙居既然作为汴梁城最大的酒楼,价格比普通酒楼都要贵,更别说里面装潢更好的包间了。 沈府虽是汴梁城名门,但祖祖辈辈骨子里都遵循着书生清苦节俭的品质,故沈父给沈绾笛等人的月俸也没有多高。许画扇平日花钱本就大手大脚,往日是靠褚宵辰时不时的钱财支撑。自她被褚宵辰抛弃之后,就没了额外的钱财来源。之前去医馆治病就已经花了不少,眼下身上只剩下一些碎银了。 许画扇捏捏空瘪的荷包,脸上露出一个肉疼的笑:“当然不会,能够让四姐姐开心才是最重要的。” 看到许画扇笑比哭还难看的模样,沈绾笛身心舒畅,找了个理由离开包间。 不多时,小二上好饭菜。许画扇拿过茶壶,趁沈四不注意,偷偷掀开茶壶盖,朝里面扔了一些白色粉末。然后她起身,想要替沈四倒盏茶,嘴里还好意地说道:“四姐姐,天气炎热,我给你倒杯凉茶,你解解渴。” 许画扇刚拿起沈四的茶杯,动作就被止住,她回头,发现是回来的沈绾笛。 沈绾笛夺过茶杯,放在桌上:“今日已经是画扇妹妹请客,怎可还劳烦妹妹倒茶?我看还是我来吧。” 说完便拿起许画扇身边的茶壶,替沈四和自己都倒了一杯茶。当她想要给许画扇也倒茶时,却被后者直接拒绝。 沈绾笛不解:“不是说这凉茶解暑吗?怎么画扇妹妹不喝。” 面对沈绾笛的质疑,许画扇随便找了个理由:“我平日不爱喝凉茶,白水就行。” 听闻此话,沈绾笛笑了一下,也没说什么,拿起放置在一旁的白水壶,替许画扇也倒了一杯。 坐下来之后,许画扇看着沈绾笛和沈四都喝下了面前的凉茶,心下一松,觉得口干舌燥,随手端起自己面前的茶杯,也一饮而尽。 第96章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没过多久,原本就魂不守舍的沈四突然觉得头晕:“我,我好像有点头晕……” 话还没说完,人就直接倒在桌上,晕倒过去。一直在暗暗观察沈四的许画扇面露喜色,可当视线移到旁边的沈绾笛时,才发现后者却根本没有管沈四,也没有出现头晕的状况,而是一双眸子冷冷地盯着她,就像是在看待宰的羔羊。 “你怎么……”许画扇喃喃出口,眼前却出现漫天的重影,她晃晃头,努力想要看清:“我怎么看不清,头好晕……” 沈绾笛站起来,凑在许画扇面前,她嘴角微勾,一副关心的模样,说出来的话毫无温度:“谁知道呢?可能有人做了螳螂,有人做了黄雀吧。”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你……”许画扇的嘴唇努力翕动两下,但终究挡不住突如其来的眩晕感,同沈四一样晕了过去。 沈绾笛直起身,看向趴在桌上毫无反应的许画扇,方才装出来的姐妹情深荡然无存,她想到了前两日在朱府床底下听到的话。 那日在朱府床上,又是一次结束得过于迅速的活春宫后,许画扇告诉朱文允,她到时候将沈四骗至醉仙居,灌下迷药,再送到楼上朱文允订下的包间床上。待生米煮成熟饭之后,只要朱文允随意将沈四的贴身衣物从房间扔出,引得醉仙居众人好奇围观,让人知道沈府四小姐光天化日之下与男子行苟合之事,那不管沈府有多少双能堵住嘴的手,都没办法阻止沈四嫁给朱文允。 所以许画扇今日才会热情邀请沈四出府。 沈四虽聪慧冷静,小心谨慎,但对沈府内的人都是极好,更加不会想到平日里总是对她嘘寒问暖、笑脸相迎的许画扇背地里竟是这样算计她。 倘若没有沈绾笛横插一脚的话,说不定明天沈四就要披上红盖头嫁入朱府。 所以沈绾笛知道,许画扇一定会在今天的饭桌上动手脚。她找借口出包间,提前吃了自己准备好的解毒丸,许画扇在茶壶里投放药粉的动作也被在门外一直窥探的沈绾笛看得一清二楚。而沈绾笛在给许画扇倒白水的时候,将指缝中早就准备好的药粉随着白水洒入许画扇的茶杯中,药粉能够让人手脚无力,迅速昏睡。许画扇在看到沈绾笛和沈一都喝下茶水之后,以为自己计划已成,便再无防备,放下了警惕,喝了同样被沈绾笛动过手脚的白水。 想到这,沈绾笛的眼神更加冰冷。接下来她要做的事情,只能说是许画扇应得的! 包厢的窗棂传来两声轻叩,随即被人从外面打开,一个身影灵巧地翻了进来,是萧元丰。他小心地关上窗,一回头看见晕倒在桌上的沈四,当下两步并作一步赶过来,语气焦急:“翘月,翘月,翘月你没事吧!” 沈绾笛没好气地说:“我四姐没事,你不要嚷嚷,让你办的事怎么样了?” 萧元丰确定沈四只是单纯昏睡之后,松了口气,才回答:“我用了双倍的迷魂香,楼上包间里肯定没一个清醒着。”说完他像是有些不满地又小声说了句:“你既然有解药干嘛不给翘月吃,还害得她晕倒,万一这茶水有毒怎么办?” “不过是普通的迷药罢了,我心里有数。”沈绾笛凝视着虽然晕倒但依旧皱眉的沈四,淡淡道:“接下来的事情我不想让四姐知道,这件事情对她来说本就是无妄之灾,我也不希望她未来的日子都在愧疚中度过,我只想她好好地做沈府四小姐。” 萧元丰听到这句话,沉默了一下:“接下来怎么做?” 沈绾笛指了指旁边晕倒的许画扇:“喏,你带上她,我们去二楼。” 萧元丰有些嫌恶地将许画扇扛在肩上,然后跟着沈绾笛小心地避开下人,从醉仙居的后院上了二楼。 到二楼朱文允包间外,沈绾笛递给萧元丰一颗解毒丸:“吃下去,我们要进去。” 萧元丰接过,然后一口吞下。他们现在是一条船上的人,他不信沈绾笛会害自己。 萧元丰推开之前投放迷魂香时就动了手脚的窗户,带着许画扇翻了进去。正想回过身去拉一手还在窗外的沈绾笛,却看见她手一撑,就利落地翻窗进来。 这身手,看着还真不像一个大家闺秀,萧元丰在心里讶异道。怎么回事?这沈府六小姐给他的感觉越来越熟悉。 沈绾笛进了包间之后,第一眼看到的是倒在地上的庞大身躯。她走过去看了一眼脸,确定是朱文允。再看向周围,包间空空,一个人都没有。虽说朱文允平时确实横行霸道,肆意妄为,但他还没有胆子大到公然算计太傅的妹妹。所以这次朱文允是偷偷出府,一个小厮都没带。 确定没有什么纰漏之后,沈绾笛让萧元丰将许画扇和朱文允一起放在软塌上。她看了眼放在软塌旁边,明显不属于酒楼的香烛,果然是催情物品。想到那夜在朱府,朱文允那拢共加起来就没几息时长的事情,沈绾笛露出一个嘲讽的笑,掏出瓷瓶将一些药粉洒在香烛上,然后点燃。 “走吧。”做好一切的沈绾笛招呼萧元丰离开。 “你刚往那香烛上洒的是什么?”萧元丰好奇地问道。 沈绾笛回答得漫不经心:“一种能够让他们快速醒过来的东西。”除了能够让人快速清醒之外,还有放大感官和迷幻的作用,再配上催情的药物,沈绾笛可以想象,待会包间里的那两人在情欲的支配下会变成何等癫狂。 而她,就是要让他们癫狂。 重新回到一楼包间,沈绾笛让萧元丰先离开,然后装作一副刚刚苏醒的样子,叫醒沈四:“四姐,四姐,醒醒。” 沈四从昏睡中醒过来,她起初还有些迷茫:“小六?我刚怎么睡着了,不对,我是晕倒了,我怎么会晕倒呢?” 沈四虽性格纯善但不愚笨,立马察觉到了晕倒之前不对劲的眩晕感,她上下打量了一下沈绾笛,又看了看自己:“小六,你没事吧?” 沈绾笛:“我没事,四姐。” “画扇呢?”沈四看向包间其他地方,原本坐在她对面的许画扇早已不见踪影。 “我也不知。”沈绾笛回想:“方才四姐说头晕之后,我也没了知觉,等醒过来的时候房间里就只有我们两个人。” 沈四沉吟片刻,当机立断:“不行,我们得找到画扇。” 一个大家小姐平白消失,怎么想都有问题! 第97章 你这孽子 沈绾笛和沈四站在包间门口,唤来小二 “两位小姐,唤小的可有什么事?” 面对小二的询问,沈四想了想,轻声道:“方才我与家妹有些困倦,于是小憩了会儿,醒来时发现另外一位妹妹未留下任何话语就不见了。可劳烦小二哥在酒楼里帮我寻一下妹妹,若是看见了就告诉她我与家妹在原来的包间等她。” 小二对这一行人有印象,应道:“小的知晓了,是不是身穿一袭胭粉长裙的姑娘?敢问小姐芳名,这样小的在酒楼里寻人也方便一点。” 沈四向小二感谢:“是的。我是沈府的沈翘月,家妹是沈府沈绾笛,走失不见的妹妹是沈府许画扇。” 听说是沈府,小二忙不迭地应下:“是小的眼拙,没认出来,沈小姐放心,小的一定寻到贵府妹妹。” 小二离开后,沈四和沈绾笛站在包间门口前,也没了吃饭的心情。 “四姐,你不用这么担心。”沈绾笛无所谓地说道:“或许那许画扇只是觉得包间里待着憋屈,出去玩了呢。” “画扇怎么说也是我们的妹妹。”沈四心里有些不安,但还是耐心说道沈绾笛:“不管是出去玩或者是怎么了,我们都还是找一下她比较好,毕竟都是一起出府的。” 这时门口传来一阵骚动,酒楼里众人望去。只见几个侍卫前头开路,而后走进来的是面无表情的褚昀降和一脸肥肉,身材圆滚如球的朱左相。沈绾笛想到之前见过的朱文怡和朱文允,只能说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朱左相拿着手帕,不断擦着额头冒出来的汗,一边谄媚地弯腰,向褚昀降示好:“祁王殿下,里面请。既然今日殿下同我奉圣上旨意来体察民情,那午食之事不如就在此处解决,也更能贴进百姓生活,祁王殿下以为如何?” 褚昀降没管朱左相明里暗里的讨好,只是惜字如金:“可。” 他扫视整个醉仙楼大厅,原本还喧闹的酒楼瞬间安静,食客大多都顾不上吃饭,只愣愣地看着逆光走进来的褚昀降,谁能想到世上还有如此冷峻精致的男子。 褚昀降正准备收回视线时,却和站在包间门边正饶有兴趣看着他的沈绾笛撞了个正着。 没想到今天出来一趟还能碰到褚昀降,这逆光出现的样子也太好看了吧! 沈绾笛在心里默默赞叹,欣赏的目光从褚昀降的脸上,往下,形状优美的嘴唇。还没等沈绾笛想更多,就发现被她肆无忌惮盯着的人像是赌气似的转身,只余下一个高耸的鼻子侧影和紧抿的嘴角。 朱左相感觉不知道为什么,身边这位冷面王爷的温度又下降了几个点,让人莫名害怕。他额头的汗冒得更快,战战兢兢地问道:“可是祁王殿下不喜欢这?如若不喜欢的话我们换个地也是可以的。” 褚昀降瞥了朱左相一眼,觉得他莫名其妙:“不用换,就这。”说完就抬脚往前走。 朱左相喘了两口粗气,挪动身体,马上跟上去。 “啊,朱郎,再快点,朱郎……” 酒楼二楼处突然传出女子要死要活的声音,接着就是一阵高亢的浪叫,期间夹杂着男子的低吼和肉体的碰撞,甚至还能听到软塌吱嘎吱嘎的声音。 吧嗒—— 一位食客的筷子掉落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声音,唤醒了其余静止的客人。大家都沉默地或坐或立,眼睛四处乱瞟,要是与身边人视线相撞,则会尴尬地互相移开。 你说这男欢女爱之事,原本是正常的。可谁能想到有人会白日宣淫,况且还是在人来人往的酒楼里! 原本想上前迎客的小二也僵在了原地,他咽了口口水,先小心翼翼地朝褚昀降行礼:“小的不知,不知此事,冲撞了祁王殿下,望祁王殿下见谅,小的马上上去叫那两位客人离开。” 小二话音刚落,厅堂众人就听见像是木板碎裂的巨大声响,然后一坨肉色的东西从二楼某一包间的隔板上掉下,落在了酒楼内用作装饰的白纱上。 那白纱质量顶顶好,竟也承受住了掉下来的物体。 酒楼白纱的挂吊方式是两边高,中间低。那掉下来的物体就顺着白纱,一路从两边的包间处滑落之厅堂正中间,期间物体还在不断蠕动,白纱受力过多,在物体到达厅堂中间上方时撕裂开,那其中的物体就直接从中掉了下来。 厅堂中间的食客吓得急忙四散开来,生怕被那不明物体砸到。 砰—— 白纱被物体压得距离厅堂地面很近,所以当那一坨物体裹携着白纱落在地面上时并没有受到太大伤害。 众人目瞪口舌地看着这一连串的事情发生,直到那一坨物体落在地上,还在不断动弹的时候,大家才反应过来。有胆子大的人拿上酒楼便于夹菜的长筷,将裹在不明物体外面的白纱掀开,才发现里面竟是一对交缠的男女酮体! 男子体态肥硕,白花花的屁股露在外面,还努力在女子身上耸动。而他身下的女子,一双白腿勉强挂在男子腰上,头发散乱,双眼迷离,面颊酡红,嘴里还呻吟着。 小二看到女子的脸,惊道:“这不是沈府的许小姐吗!” 此话一出,在人群中激起千层浪,众人开始交头接耳。 “沈府的许小姐,哪个许小姐啊?” “好像是之前一直住在沈府的那个,叫许画扇。” “就是沈府的许画扇,我见过她,她经常来我胭脂铺买东西。” “等等,我怎么看着这男子也很眼熟呢,像是左相的儿子!”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左相的儿子可比什么沈府的小姐要出名得多,这下大家不说话了,铆足了劲儿想去看男子的长相。 朱左相看着那地上熟悉的背影,心里又惊又怒,抄起旁边桌上的一个菜盘就往朱文允的头上砸。 朱文允被力道十足的菜盘砸破了头,血瞬间涌了出来,疼痛唤醒了他沉迷在情欲里的神智。他抬头,入目全是一张张陌生的脸。朱文允还没反应过来,破口大骂:“看什么看!再看本公子把你们眼睛都挖出来!” “你这孽子!” 一声暴喝从朱文允背后传来,他扭过身,发现自己的爹不知什么时候站在距他一两尺之外的地方,怒发冲冠,指着他的手微微颤抖。 朱文允这下彻底清醒,从许画扇身上翻坐下来,慌忙捞起一旁的白纱遮掩自己。 “爹,爹你怎么会在这?” 第98章 美好姻缘 “你还敢问!” 朱左相根本没有给朱文允说话的机会,原本肥胖的身躯此刻异常灵活,他大步向前,直接一巴掌扇在朱文允的脸上。朱文允被扇得头一片,半张脸瞬间涨得通红,再配上从额头留下来的鲜血,异常狼狈。 而躺在地上的许画扇还像蛇一般在扭动自己的腰肢,嘴里喃喃道:“朱郎,朱郎快啊朱郎,扇儿想要……” 从看到那被压在身下的女子是许画扇之后,站在包间门口的沈四就脱下自己系在外衫上的罩袍,挤开围观的人群,急步走过来,用罩袍将许画扇全身盖住。挡住了外界好事者的目光,也阻止了许画扇还未说完的淫言秽语。 突然被盖住,许画扇挣扎,想要将罩袍取下,沈四不察,险些被她掀翻。沈绾笛越过沈四,一把摁住许画扇。见许画扇动弹不得,沈四没有看边上任何人一眼,只沉着一张脸,说道:“小六,你在这里看着,我出去叫马车。” 当务之急就是要赶紧把许画扇给带回沈府,不能再让她留在这里。这是为她好,也是为沈府好! 沈四离开后,许画扇仍在不断挣扎。沈绾笛嫌烦,用力在其穴位上按了一下。 “啊!” 许画扇惨叫一声,剧烈的痛苦让她清醒过来。 她到底是怎么了?许画扇只记得自己在看到沈四昏迷之后,自己也跟着昏迷,后面又好像模糊醒来,身上压着朱文允。她虽然打心里讨厌这只死肥猪,可是朱文允身为左相之子,是她必须阿谀奉承的对象,这样在他身下辗转承欢的日子不再少数。所以迷迷蒙蒙间,她极为熟练地勾上后者的脖颈,浪叫着,扭动着,竭尽全力散发自己的身体魅力。 可现如今…… 体内莫名的情欲正在飞速退散,许画扇察觉到罩袍下的自己不着寸缕。她小心从罩袍下探出头,发现周围围了一圈好事者,每个人的脸上都挂着新奇看热闹的笑容,他们对着她指指点点,口中还说些什么“就是她,不知廉耻”“真是个荡妇”等话语。 许画扇抓紧罩袍,从地上坐起来,看见还瘫坐在一边,光着身子的朱文允和他面前神情极为难看的朱左相时,她就知道,自己完了。 出现在这里,和朱文允大庭广众之下纠缠在一起,然后被众人嘲讽耻笑,遭人唾弃的不是应该是沈四吗?怎么会是她! 见许画扇自己坐起来,沈绾笛也懒得再理她,索性松开了手,站在一旁,暗自观察朱左相和朱文允。 自己的亲儿子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同一个女子裸体相缠,朱左相到底该怎么收场呢? 站在一旁充当隐形人多时的褚昀降,突然从一旁走出来,一脚踹开坐在地上瑟瑟发抖的朱文允,然后冷声说道。 “这就是左相带本王用的午膳吗?可真是,确实出乎本王意料啊。” 说完褚昀降状似无意地挡在沈绾笛和朱文允之间。见视线被打断,沈绾笛皱眉,不满地瞥了一眼褚昀降。褚昀降狠瞪回去,大有绝不让开的架势。 一个未出阁的女子,怎么可以那么肆无忌惮地盯着一个男子,还是个没穿衣服的男子! 朱左相脸上阴晴不定,假装没有听出褚昀降的嘲讽之意,只是频频擦汗:“是本相教子无方,让祁王殿下看了笑话。本相这就带这孽子回去好好教训,让他以后莫要再被什么不入流的女子坑害,闹出今日这等笑话!” 短短几句话,朱左相就将今日两人苟合之事,全部推脱到许画扇一人身上,话里话外都在说是许画扇用手段勾引了自己儿子,才会发生这样的荒唐事情。 “哦,是吗?”褚昀降却不接话,颇有些意味深长:“可我方才明明看到,令郎明明主动得紧,更是让旁人都莫要打扰到他们,怎么看都不像是被勾引,而是和这女子情到深处,难自耐吧?” “就是啊。” 围观群众纷纷附和。 “我看那朱文允动作可主动了。” “就朱文允那模样,说是那女子勾引的他,这话说出去狗都不信好吧。” “就是啊,要说那女子是被胁迫的这还差不多。” 周围的议论声越来越大,朱左相面上肥肉狠狠抽动两下,一时竟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褚昀降接着说:“况且,令郎与这女子光天化日之下行苟合之事,已是毁了女子清白,左相该如何解决呢?按照我大梁律法,作奸犯科情节严重者,可是需当处以极刑!” 褚昀降最后一句话音调往下一沉,上位者的威严气势瞬间释放,吓得朱左相腿一软,险些和自己儿子一样,坐在地上。 朱文允被吓得直接哭出了声,他蠕动着庞大的身躯,抱住朱左相的大腿,哭喊道:“爹,爹救我啊爹!我不想死,我真的不想死啊!” 朱左相勉强稳住身形,回答道:“请祁王殿下放心,本相必定会解决此事,绝不会糊弄了事。” 褚昀降继续问道:“既然左相这么说了,那想必心中已经是有了解决的法子,不知是什么法子?” 褚昀降的咄咄逼人让朱左相喘不过气来,同时周围还有无数的好事者的眼睛正盯着他,要从他嘴里得出一个所以然出来。朱左相汗如雨下,手中的小小手绢已经被全部打湿。 “既然这位姑娘与孽子情投意合,那最好的解决方法当是两者喜结连理,促就一段美好姻缘。” 听见朱左相要自己娶许画扇,朱文允当下也顾不上害怕,大声反驳:“爹,我拒绝!我才不要娶许画扇!她一个被不知道被多少野男人玩坏的破鞋,连孩子都生不出来!她要是进了咱们家门,以后我们朱家香火就断了啊爹!” “爹,你就心疼心疼孩儿吧!她这种烂女人,进我们朱家门都是脏了我们朱家啊,儿子绝对不能娶她!” 嚯!还是个生不出孩子,被男人玩烂的破鞋! 朱文允这句话里信息量极大,周围的人都跟炸开了锅一样。 “闭嘴,你这孽子!” 朱左相被自家儿子的话气得半死,当下又是一巴掌挥过去,朱文允两边脸肿得一样高:“如果不是你管不好自己,怎么会有这种破事!你现在还有脸在这里说!” “我告诉你,这女人,你娶,就娶;不 第99章 凤涅堂的申柳,肯定是你师父 听见朱左相的话,褚昀降满意说道:“既然左相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说出了这样的话,那本王到时候就等着朱府的请柬了。” “那是自然,那是自然,届时还望祁王殿下赏脸。”朱左相的额头终于不再冒汗,他朝褚昀降拱手,连忙应和。 朱文允重新瘫坐在地上,他爹既然这么说了,那就证明娶许画扇这件事情没有任何回旋的余地,除了认命没有别的办法。 找好马车的沈四从酒楼门口进来,她示意旁边的沈绾笛同自己一起扶起还坐在地上默不作声的许画扇,然后往酒楼外走。 在路过朱左相时,沈四屈膝,朝左相行了个礼,而后不卑不亢地说:“左相,婚姻大事非同小可,应当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不能任凭左相您一人说了算。还望左相改日领令郎上我沈府,征求家父家母意见,否则这婚姻之事恕不能从。如此,民女告辞。” 泥人也当是有三分火气的,真以为你朱左相一手遮天,说泼脏水就泼脏水,说娶就娶的吗?他沈府可不是随便任人揉捏搓扁的软柿子! 被一个毫无任何官职品阶的民女呛了一口,朱左相的脸瞬间阴沉下来,可偏偏褚昀降还在一旁煞有其事地点头:“沈姑娘说的确实是,这结亲也当遵循自古以来的礼仪,至少要获取对方家中长辈的同意才是。” “是是是。”朱左相除了满口答应,别无他法:“改日我一定备好厚礼,登门拜访沈府。” 得到朱左相的承诺,沈四等人才离开。 回到沈府,沈绾笛看见后院的巷口有身影一闪而过。她让沈四先带着许画扇进去,沈四急着将今天的事情告诉沈父沈母,也没有管沈绾笛。 沈绾笛来到沈府后巷,看见萧元丰早就等在了那里。 沈绾笛:“你来这做什么?四姐现在忙着,没空见你。” 萧元丰没有回答沈绾笛的话,只是自顾自说道:“我今天在酒楼外面把所有的事情都看清楚了。”他稍有些迟疑,但还是说出了口:“可那许画扇毕竟是也唤你和翘月一声姐姐,这样陷害她,让她嫁给那样一个纨绔子弟,是不是有点太过于……” “过于什么?”沈绾笛收起之前浮于表面的懒散,语气变得犀利:“你是想说我冷酷,还是想说我无情?用这种手段去陷害自己的妹妹,过于残忍?” “那你有没有想过,如果今天站在许画扇位置上的那个人,是沈四,那又会怎么样?” 风呼啸而过,从巷口到巷尾,带动沈绾笛的发梢和衣摆,漫天飞舞。萧元丰突然觉得面前的沈绾笛像变了一个人一样,她冰冷,坚硬,看过来的眼神毫无感情。 “如果今天是沈四在酒楼出事,那么她从此名誉尽失,只能在世俗的压力和他人的闲言碎语中嫁给朱文允。朱文允你也是知道的,纯纯一个好吃懒做,胡作非为的纨绔子弟。他不爱她,他娶沈四不过是为了一时的兴趣罢了。对待玩腻了的东西是什么样子?朱文允会骂她,打她,厌恶她,折磨她,让她在朱府过着生不如死的生活。沈四会像一朵失去养分的花,逐渐枯萎在坚硬高墙的朱府后宅里。” “不会的!”萧元丰反驳:“如果真有那么一天,我会去救翘月,让翘月跟着我离开,我不会让这一切发生的!” “是吗?”沈绾笛的声音不大,但在幽静的小巷显得格外清楚:“是,你是一寨之主,你有能力能够救沈四,但沈四一定会跟着你离开吗?沈四已嫁为人妇,她无论走到哪里身上都挂着朱府的姓氏,你觉得这样一个从小就以成为大家闺秀为标榜的人会选择跟你离开吗?况且就算沈四愿意违背自己从小所遵循的教条规则,可如果她跟你走了,朱府第一个要追责的就是沈府。而沈四,是绝对不会愿意因为自己的事情,而牵连到整个沈府。” 萧元丰沉默,因为他了解沈四,所以他知道倘若这一切发生,沈四的选择就正如沈绾笛所说,她只会选择留在朱府,而不会跟他走。 “所以最后事情的结局是什么?或许就会变成,你要沈四同你走,她不愿,而朱文允不知从哪得来消息,一边让沈四背负着荡妇的罪名猪笼沉塘,一边买通官府打着剿匪的名号将你乱箭射死在山上,事情就这样结束。” “如果这一切的事情都是因为今天许画扇对沈四的陷害,那我在酒楼里做的那些事情,还残酷吗?” 沈绾笛所说的事情,都是上辈子沈四和萧元丰真实发生的事情。 她重活一世,为了能够改变上辈子身边至亲之人所受到的悲惨遭遇而每天战战兢兢,如履薄冰。背负着沉重血腥的秘密却不能说,只能日复一日地在黑暗中爬行。 她不害怕自己丢失终点,她只害怕自己会倒在路上。 “对不起。”小巷中响起萧元丰低沉暗哑的声音,他诚心向沈绾笛道歉:“是我的错,我不该这般指责你。” 将心中的郁结之情抒发了个大半,沈绾笛又恢复了之前懒散的模样,她眼皮耷拉下来,已经觉得有点疲倦:“算了,我也不指望你能懂什么,以后的认错还是跟我四姐说去吧。” 说完就转身离开,刚走了几步,萧元丰突然在身后问:“沈绾笛,你认识申柳吗?凤涅堂的申柳,申大夫。” 沈绾笛刚放松的心瞬间又提了起来。 萧元丰什么意思?莫不是认出了自己就是申柳?申柳这身份是自己的底牌,皇后那边的病情还没有解决,坚决不能让外人知道自己的身份。 沈绾笛转过身,装作一脸不解:“什么申柳?我不认识。” 萧元丰观察着她的反应,像是笃定一般:“不,你在撒谎!我就知道。” 萧元丰边说变靠近沈绾笛,沈绾笛悄悄将银针夹在手中。 倘若待会萧元丰点破她的身份,她就直接先将萧元丰药倒再想办法。没办法,身份之事不能被说破,只能暂时对不起自家四姐了。 离沈绾笛还有几步的距离,萧元丰识相地停住步伐。他搓搓手,脸上露出自以为发现秘密的兴奋表情。 “凤涅堂的申柳,肯定是你师父,对不对!” 第100章 既然你愿,那就随你 沈绾笛手中的银针都快要出手了,听到萧元丰这么一说,她竟有点无语凝噎。 看着沈绾笛一副语塞的模样,萧元丰认定自己猜对,脸上越发得意起来。 他就说,一个名门望族娇养长大的闺中小姐,身上怎么那么多奇奇怪怪的药粉,而且掏东西的习惯也跟那申柳类似。如果是师徒关系的话,那一切都说得过去了。沈府是个书香世家,可能不希望自家女儿去学习什么医术,所以热爱医术的沈府六小姐只能偷摸拜师医馆大夫。 萧元丰认为自己脑补得很到位,看向沈绾笛的目光热切了很多,他殷勤道:“沈绾笛,不对,六妹妹。你看,你也知道我和你四姐情投意合,我们以后迟早都是一家人。我曾经跟你师父申大夫有过几面之缘,下次能不能劳烦你帮忙引荐一下?” 之前在山寨萧元丰对沈绾笛身上稀奇古怪的各种药粉就好奇得很,非想要两瓶玩玩。沈绾笛当时一边忙着疫病病人,一边又想着流民之事,根本没有空去理会萧元丰,所以就随便找了个理由打发了他,没想到他居然惦记到今天。 知道萧元丰并没有识破自己的身份,沈绾笛就放下心来,敷衍了他两句就离开:“师父最近忙得很,没空见你。” 沈绾笛的身影消失在沈府后门处,萧元丰小声嘀咕一句。 “不愧是师徒,两人一样抠。” 距离酒楼的发生的事情过去几日,沈府上。 沈一看了眼坐在下方低头不语的许画扇,沉声道:“那天酒楼的事情在整个汴梁城已经传遍了,我们和朱府商量过了,画扇和朱文允的婚期就定在近日,越快越好,总得给这件事情一个说法。” 那日沈一从沈四那里得知酒楼发生的荒唐事情之后,虽对许画扇这个妹妹没有多少喜爱,但毕竟也算是自家人,直接一本参左相之子朱文允的奏折就送到了景明帝的手上。景明帝震怒,没想到竟有重臣家眷荒诞至此,也同时为了安抚沈府,重罚了朱府并且命左相与沈家速速结亲。 听到沈一的话,许画扇抬起头,面色惨白。她知道朱文允是个什么样的人,倘若嫁过去,那就再也没有好日子过了! 许画扇扑到沈母脚边,枕在沈母膝头哭泣:“姨母,姨母我不想嫁,我真的不想嫁啊,救救我吧姨母,嫁过去我就完了!” 沈母摸着许画扇的头,眼眶通红:“扇儿,不是姨母狠心。只是这……这全汴梁城的都知道了,如果你不嫁过去,以后怕是也没有好夫家要你啊!姨母,姨母也不想如此……” 沈一叹了口气,只说了一句话:“这婚事可是陛下督促着的,就算你再怎么不愿,也改不了了。”便离开了,只余下厅堂中垂泪的沈母和绝望的许画扇。 沈绾笛房内。 沈绾笛坐在一处,看着跪在自己面前的春分,开口:“你应该也听说了,许画扇过不了几日就会嫁到朱府去,你可想好了自己的去处?” 春分小心抬头,语气有些不确定:“六小姐的意思是?” 沈绾笛:“我就明说了,按照规矩你应该作为陪嫁丫鬟同许画扇一起去到朱府,要知道朱府可是个吃人的地方。你毕竟也算是替我做了不少事,倘若你不想去的话,陪嫁丫鬟一事我自会跟母亲去说,你可以安安心心留在沈府做个丫鬟。是去是留,看你自己选择。” 春分愣神,她没想到六小姐会给自己这样的选择,到底是留在沈府,还是跟着去朱府? 春分想到往日许画扇对自己的种种刻薄举动,挑剔、打骂、体罚,仇恨的种子在她心里早就发芽,长成参天大树。过往受到的种种羞辱,她都要全部奉还给许画扇! 春分脸上犹豫消失,她磕头,语气坚定:“我愿作为陪嫁丫鬟,同许小姐一起去到朱府。” 沈绾笛讶异她的选择,却也没有多问,只是点头。 “既然你愿,那就随你。” 许画扇出嫁这天,阴雨连绵,可大街上还是拥满了人。 朱府仅仅只派出一小支接亲队伍,前敲锣后唢呐,明明是极为喜庆的日子,却莫名单薄凄凉。 朱文允穿着紧绷的喜服,一脸不耐烦地骑着马,看着不像接亲,倒更像去惹事。许画扇坐在摇摇晃晃的喜轿中,捏着手绢惨白着脸,听见外面对她的指指点点。 “这是哪家接亲啊,怎么这么惨淡。” “还能哪家啊,就是之前醉仙居里那两个啊。” “啊!原来是那个什么许画扇和朱文允吗?” “不得不说这两人还真是绝配,荡妇和纨绔子弟。” “唉,也不知道这许画扇以后该怎么办,这朱文允可不是什么正经人家。” “得了,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谁让他们在酒楼做出那等腌臜事啊。” 到了朱府,许画扇甚至连侧门都不能进,最后轿夫匆匆忙忙地将喜轿从后门抬入,接亲就这样仓促地结束了。 在街角的沈绾笛默默地看着属于许画扇的那抹红色被抬入朱府,然后关门。 再见了许画扇,希望你能用余生的时间,在那个阴暗的后院中忏悔自己过去所做的一切。 毓秀轩。 容贵妃抱着玉面狸奴,一双纤手轻轻抚摸狸奴柔软洁白的长毛,玉面狸奴舒服地在她怀里发出呼噜声。 整个厅堂大片安静,周围的侍女都低头垂眸,恍若不存在。 良久,容贵妃终于看向一直跪立在厅堂中间的褚昀降,语气疏离而又冷淡:“前两天本宫一时来了兴致,去了狸奴住所,发现之前狸奴所生之子少了一只,问了照料狸奴的宫人才知道,你带走了一只?” “是。”褚昀降垂眸回答,与容贵妃相似的脸上也是一片冷漠。 容贵妃漫不经心地继续问道:“你一向不喜欢这些弱小的动物,讨要狸奴做什么,拿去送人?”末尾语调微转,似是质问。 褚昀降:“送与朝中一臣,与之结交而已。” “是吗。”容贵妃像是信了褚昀降说的话,挥挥衣袖:“本宫乏了,想去休憩。前几日本宫待着无聊,恰巧赞丽最近来汴梁城游玩,便唤她来宫中陪本宫。想必现在已经到了宫门,你去接一下。” “是。”褚昀降应了一个字之后便转身离开。 他们母子之间的对话就是如此简单,且生分。 待褚昀降离开后,容贵妃唤来身边一侍从:“替本宫去查一个人,别让祁王殿下知道。” “沈府,沈绾笛。” 第101章 新的情敌已经出现 这边沈绾笛正跟着太监从凤仪殿中走出来。 许画扇一事结束后,沈绾笛有了更多的时间去调制皇后的解药。虽然还没彻底弄清皇后中毒之物,但因为之前在许画扇身上反复试过毒药,所以制作解药的进程也快了许多,现在只差最后一点。想来用不了多久,皇后难以孕育子嗣这一事将能彻底解决。 想到这,沈绾笛心情变好,行走的脚步都雀跃了几分。 因为上次在御花园碰到了容贵妃,所以这次太监特意绕了段路,避过了御花园,却刚好碰到从毓秀轩出来的褚昀降。 他俊美的脸上面无表情,目光沉沉,活像一个索命的阎王。 太监在心底暗自叫苦,原本是想着绕路能够躲开麻烦,没想到又遇上了一个更大的麻烦,而且这个麻烦现在像是随时找人开刀的模样。 可这里只有这么一条路,避无可退。太监只能陪着笑脸,迎上前朝褚昀降行礼:“奴才参见祁王殿下。” 褚昀降心情不好,压根不想搭理,但是他眼神一抬,看见了后面正站着看他的沈绾笛,原本皱着的眉头舒展开来。 太监只感觉自己莫名地像是从寒冬进入了暖春一样,整个人活了过来。他正疑惑着,只听见头顶传来褚昀降的声音。 “本王正巧要去宫门,就由本王送申大夫出去,你可以离开了。” 祁王殿下都开口了,他一个小太监还能说什么呢? 太监行礼回道:“是,祁王殿下。”然后就抛下沈绾笛,溜之大吉。 沈绾笛和褚昀降并肩走在宫道上,她看了看后者的脸色,关心道:“你在不高兴,发生了什么事情吗?” “与你无关。”褚昀降硬邦邦地回了一句,后面发现自己的语气可能过于冷硬,他补充道:“只是一些小事罢了。” 怕沈绾笛追问下去,褚昀降想了一下,继续说道:“关于御花园的蛇蓝信,我前段时间又找到一些信息。” “哦?”果然,一提到蛇蓝信,沈绾笛的兴趣就被勾引起来,她问道:“什么信息?” 褚昀降看到她这么轻易就上钩的模样,只觉好笑,心中的阴郁情绪散去大半:“我先派人去找了宫中现在的花匠,花匠说他还未在任时蛇蓝信就已经存在于宫中,并不知道其来历。而后我又接连去找了好几任花匠,却无人得知蛇蓝信是何时出现在宫中的。” 沈绾笛觉得有些奇怪:“好几任花匠,宫中的花匠经常更换的吗?” 褚昀降:“按道理说不应该如此,因为侍奉花草一事本就是花匠对花草越熟悉越好,需要一定的时间进行磨合,人员应该固定才对。” “既然人员应该固定……”沈绾笛顺着褚昀降的话往下说:“那花匠更换过于频繁一事,就有蹊跷。” “没错!”褚昀降说:“后面我派南风去调查,找到了二十年前皇宫就职的花匠,只是奇怪的的是,当时那花匠,是汴梁本地人。可在皇宫结束花匠职位后,花匠就连夜居家搬迁,去了离汴梁城很远的一个偏远小镇生活,决口不提在皇宫任职花匠一事。” 沈绾笛皱眉:“后面呢?你难道没有问花匠突然搬迁的理由吗?” “没有。”褚昀降摇头:“那花匠死了。” “死了?”沈绾笛停下脚步,惊讶地看着褚昀降:“宫中花匠年纪应该都值盛年,怎么会辞宫之后就去世了呢?” 褚昀降:“这就是奇怪的地方。后面南风又问了花匠的长子,长子说他也不知道为何当初花匠会连夜搬迁,只知道在之后的日日夜夜里,花匠都睡不安稳,几年之后因病去世。” “不过,长子当时提了一下,说花匠少时便入了宫,因为对花草较为熟悉,所以一直都是由他来照料御花园。一日,有一宫女拿一盆花草,说是自家主子特地从民间搜罗来的珍品,要花匠好生照料,并给了花匠一大笔银子。因为银子,所以花匠对那盆花草尤为上心,在宫里多半时间都同那盆花草在一起。只是有一天,花匠在御花园中正在照料花草,突然看到花丛中盘踞一条巨蟒。花匠被巨蟒吓坏了,连忙找到周围巡逻的守卫,可守卫来到御花园处时并没有发现什么巨蟒。而花匠没过多久就突然离开了皇宫,之后就是居家搬迁的事。” 又是巨蟒! 沈绾笛暗忖,听长子的话,宫女拿来的花草,很有可能就是蛇蓝信,而花匠看到巨蟒,很显然也是因为中了蛇蓝信的毒。或许正是因为幕后之人从第一任花匠这里发现照料蛇蓝信久了就容易中毒,所以之后的每任花匠在任时期都很短暂,过个两三年就会换掉,也就没有再出现有花匠中毒说看见巨蟒的事情。 看来如果想知道蛇蓝信到底是谁带进宫中的,还得找到给花匠花草的那位宫女。只是在这偌大的皇宫里,要找一个没有任何特征的宫女,实属大海捞针。 线索似乎又在这里断了。 沈绾笛摇摇头,像是想把一团乱麻的脑子清理干净。褚昀降被她这孩子气的动作逗笑,手不自觉地就摸上了沈绾笛的头。 “别晃了,再晃我都要晕了。” 沈绾笛刚想说话,却听见一句奇怪的女声从宫道前方传来。 “昀降表哥?” 突如其来的声音让沈绾笛和褚昀降两人都往前方看去,一群人正站在离他们不远的位置。 站在最前面的是一个体型娇小的女子,她肤如冬日雪,眉似远山黛,墨色长发未像寻常女子一般挽成发髻,而是自上而下披散开来,黑发中用各种金丝编织成辫,在阳光的照耀下异常耀眼。女子穿着相比起汴梁城内的姑娘来说也更为大胆,胸脯和手臂露出大片雪白的肌肤,黄白绸缎缠绕在其躯体上,勾勒出妖娆的身姿。周身还零星挂着精致小巧的铃铛,随着女子的手脚摆动而发出悦耳的声音。 见他们不再说话,女子走上前来,身后一堆宫女随即跟上。 褚昀降的脸上还残余着浅浅的笑意,犹如寒冬中绽放的红梅,让人移不开目光,那女子亦是如此。 她走到褚昀降的跟前,完全没理会一旁的沈绾笛,只是操着奇怪的口音,说道。 “昀降表哥,我是赞丽,古赞丽!” 第102章 撮合 表哥?她怎么不记得上一世褚昀降还有个表妹出现?不过上辈子她一心都扑在褚宵辰身上,从来不关心其他人,不知道也算是情有可原。只是褚昀降这表妹,怎么口音听起来怪怪的? 沈绾笛心里虽疑惑,但面上没有显现出来。她还记着自己的身份——只是一个进宫的民医,所以在古赞丽靠近的时候,沈绾笛已经不动声色地后退了两步,落后褚昀降大半个身位,减少自己的存在感。 褚昀降察觉到了沈绾笛的动作,但是当着众多宫人的面,他也不好过多表示什么,只能装作不知道,回答古赞丽的话。 “嗯,母妃让本王来接你,走吧。” 说完又状似无意地补充了一句:“此处离宫门已不远,申大夫自行出宫吧。”声音更低,也更柔和一点。 就是这样一句话,古赞丽才看了一眼站在一旁毫不起眼的沈绾笛。 瘦小的身材,佝偻的身姿,简朴的长袍,整个人看起来都是灰扑扑的。 古赞丽只看了一眼就移开目光,完全没有把沈绾笛放在心上,只是对着褚昀降娇声道。 “昀降表哥,我们快走吧,我可太想姨母了。” 褚昀降转身,往毓秀轩那边走,身边的古赞丽像只鲜活的鸟儿般在他身边叽叽喳喳,让原本沉寂的宫道都多了几分热闹。 沈绾笛默默地看着两人一同离开的背影,好不容易得到蛇蓝信新线索的雀跃心情又突然降了下去。她摸摸突然觉得有点闷的胸口,转身往宫门走。 好像今日胸口的裹胸缠得有点太紧了,不舒服。 随着皇后治疗的效果越来越好,沈绾笛进出宫的次数也越来越频繁。 “申大夫,您这医术可真是出神入化啊,小的看着这皇后娘娘的气色可是越来越好了。” 刚给皇后结束把脉和送药,沈绾笛和太监走在路上。这太监叫小安子,许是刚来宫中没多久,专门负责每次在凤仪殿接引和接送沈绾笛,数日下来已经和沈绾笛混熟,所以时不时两人会在路上聊天。 沈绾笛笑笑:“与草民无关,是皇后娘娘自有天神保佑,方能祛病消灾。” 他们刚靠近御花园时,就听见御花园里传来女子娇俏的说笑,伴随着叮叮咚咚的铃铛声和满园盛开的鲜花,感觉沉闷的空气都变得清新起来。沈绾笛身边的小安子就是这样,他笑着小声说道:“自从古姑娘来了宫中之后,小的觉得这宫里啊都让人开心了不少。” “古姑娘?” 沈绾笛重复了一遍,小安子以为沈绾笛不知道,所以解释了一下:“古姑娘是前段时间进皇宫的,小的听说她是容贵妃的外甥女,来汴梁城这边游玩。容贵妃想念她,便唤她到宫里来小住一段时间。” 沈绾笛借着花草的遮掩往御花园里面看去,正中间站着的是古赞丽,而同样还是穿着简单白裙的容贵妃正站在旁边,怀里抱着玉面狸奴。古赞丽这次一袭红衣,像只来自异域的蝴蝶,她指着面前的某朵花,扭头跟容贵妃说着什么。像是被她的言语逗乐,容贵妃的脸上也挂着难得一见的清浅笑意。 沈绾笛再往旁边一看,发现褚昀降居然也在。偶尔古赞丽会面朝他说些什么,他也会轻声回答,然后古赞丽脸上的笑容就会更明亮。只能说,三个谪仙一般的人站在御花园那,不需要做什么就已经是一幅绝美的风景画。 “申大夫,你也觉得很配吧?”见沈绾笛看得目不转睛,小安子脸上一副我懂你的表情。 “啊?”沈绾笛疑惑,什么很配? “就是古姑娘和祁王殿下啊!”小安子悄声说道:“自从古姑娘进宫之后,祁王殿下在宫里停留的时间也越来越长了呢。虽说是因为容贵妃说,怕古姑娘在宫中待着无聊没人陪她玩,所以才时常唤祁王殿下来宫中。但申大夫你想想,祁王殿下是何等清冷孤傲之人啊,如果不是真的喜欢古姑娘,也不会多次进宫吧?宫里下人都在猜测,容贵妃这次叫古姑娘进宫,就是为了撮合古姑娘和祁王殿下!不过也正常,毕竟祁王殿下到现在也没个赐婚或者侧妃什么的,容贵妃操心一点也正常。” 撮合古姑娘和祁王殿下?什么意思,难道他们不是单纯的表兄妹吗? “申大夫,申大夫?”一连串的声音唤回沈绾笛的神智,她有些愣神地应了一句:“啊?” 小安子也没计较沈绾笛的走神,只是说道:“申大夫,已经行至宫门,小的就先回去了。” “哦哦,好的。”沈绾笛看着眼前朱红色的高门,这才反应过来。 刚才不是还在御花园的吗?对了小安子说了什么,撮合? 从皇宫回到凤涅堂,沈绾笛还是有点走神,心里老是想着御花园看到的那一幕和小安子的话。 她以为这一世自己对褚昀降足够好,那么褚昀降肯定会喜欢自己。可是看到御花园里那一幕时,沈绾笛又突然动摇了,褚昀降和古赞丽并肩而站的时候,郎才女貌,确实绝配,而她不过就是个只能站在角落偷看的过路人罢。 倘若,倘若褚昀降心悦古赞丽的话,那她该怎么办? “谁?你们谁啊!想要干嘛!” 包厢外面突然传来胡大发的大喊,然后就是噼里啪啦砸东西和密集的脚步声。沈绾笛皱眉,打开包厢门走出去。 胡大发看到沈绾笛,就像看到救星一样:“干爹!这些人蛮不讲理,一进来什么话没说就开始砸东西!” 沈绾笛环绕一圈,凤涅堂厅堂中的病人都被赶了出去,一群官兵模样的人正到处翻箱倒柜。 听见沈绾笛和胡大发的对话,为首的官兵腰挎大刀,视线在她身上上下扫了一遍,语气凶狠:“你是凤涅堂的申柳吗?” 沈绾笛着重看了一眼这群官兵的腰侧,他们的腰牌上有皇宫进出的标记。 这群官兵是从宫里来的,可为何要来凤涅堂?难道宫中出了什么事吗? 沈绾笛暗自思索,嘴上答道:“回官爷,草民就是申柳,敢问官爷为何——” 沈绾笛话还没说完,为首官兵直接朝后挥手:“给我拿下!” 呼啦啦—— 一群官兵瞬间将沈绾笛围在中间,沈绾笛面不改色,将之前未说完的话补充完整:“敢问官爷,为何要捉拿草民?” “为何?” 为首的官兵嘲讽地笑了一声,而后靠近沈绾笛的耳边,说了一句话。 “就因为你谋害皇后娘娘!” 第103章 用刑 什么,谋害皇后娘娘? 为首官兵的一句话让沈绾笛愣在原地,她怎么可能会谋害皇后娘娘? 沈绾笛下意识地反驳:“官爷,不是草民做的,草民绝对不可能谋害皇后娘娘,请官爷明察!” 为首官兵才懒得听沈绾笛的废话:“这些话你还是留着在皇宫的大牢里说吧。” 说完周围的官兵就直接将沈绾笛的手反扣在身后,套上枷锁,推搡着她走出凤涅堂。 一旁的胡大发急得好几次都想冲上来,但是都被沈绾笛用眼神止住,原本打算反抗而藏在指尖的银针和药粉也被她悄然收回到空间中。 现在当务之急就是要弄清楚皇后到底出了什么事,而这些只有进了皇宫才知道。 直到进了宫中的大牢里,沈绾笛还是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路上她多次想同押送自己的官兵搭话,可对方压根就没有搭理她,只是一个劲儿地闷头往前走。 砰—— 沈绾笛被狠狠推进大牢中,牢门关死,押送她来的官兵直接离开,只余一名牢头在其看管。 沈绾笛四周观察了一下,这里牢房不多,只有区区几间,其中犯人更是只有她一个,规模之小必定不是皇宫中的大牢房。再想到到之前被押送进宫时走过的宫道,都是些偏僻路径,连宫人都没有碰到几个。 沈绾笛敢断定,下令来捉拿她的,必定不可能是景明帝。那就证明皇后被谋害之事应该尚未太多人得知,或者换句话说,谋害皇后之人,并不想这件事情被太多人知道。 沈绾笛看着坐在不远处的牢头,心念一动,捂着肚子哎呦叫疼:“哎呦,好痛啊,救命啊,我的肚子要痛死啦,啊,好痛。” 牢头原本不想理会沈绾笛,可她越叫越大声,声音大到牢房都快有了回声。牢头被沈绾笛弄得不耐烦了,拖沓着脚步走过去,一脚踹在牢门上,不耐烦道:“叫什么叫什么,痛不死你就别闹!” 沈绾笛手捂着肚子,悄悄从怀里掏出一钱袋的金豆子,向牢头悄悄示意:“诶呦官爷,我这肚子真疼得受不了了,要死了啊。” 牢头看到那金豆子,眼睛都挪不开,不耐烦的神情也少了许多。 沈绾笛一看牢头的表情变化就知道有戏,她靠近牢门,将钱袋偷偷塞进牢头的手里。牢头掂量了一下手中沉甸甸的份量,满意地笑了一下。 沈绾笛趁此低声问道:“官爷,可否替小人解惑一下?” 拿了沈绾笛的钱,牢头的态度好了许多,他看了一眼左右,然后说道:“问吧。” 沈绾笛赶紧问出心中最疑惑的问题:“敢问皇后娘娘出什么事了?” 听到皇后娘娘这几个字,牢头神色一变,多了几分紧张。他有些害怕,欲言又止,但捏了捏手上的钱袋,最终还是说出了口:“我也是听说,今日皇后娘娘在服用过汤药后,无事便去毓秀轩找容贵妃和古姑娘闲谈,闲谈期间突然就吐血晕倒了。皇后娘娘身边宫女称,在服用汤药之后,皇后娘娘就直接去了毓秀轩,中途什么都没有食用过。” 既然是喝过汤药之后才出的事,中间又什么都没碰过,那怀疑是她谋害皇后娘娘倒也说得过去。 沈绾笛思索,但皇后娘娘今日所服用的汤药都是由她亲手熬制,端送至皇后娘娘面前,亲眼看着后者喝下去的,绝对不可能出问题。 那为何皇后娘娘之后又会吐血晕倒呢? 见沈绾笛不说话了,牢头拿着钱袋赶忙离开,不管皇后娘娘遇害是否与这个民医有关,但只要跟这件事情扯上关系的,不死也得脱层皮,他还是离这等晦气人物远一点比较好。 果然不出牢头所料,不一会儿就有一群官兵架着沈绾笛就进了旁边的刑房。 沈绾笛被迫跪趴在刑房阴湿粘稠的石板上,狱吏高坐其上,声音尖锐:“大胆庸医,竟敢毒害皇后娘娘,你可认罪!” 沈绾笛:“大人,草民从未生过毒害皇后娘娘之心,小人是冤枉的!” 狱吏冷哼一声:“证据确凿,还敢抵赖?给我用刑!” 啪—— 当第一道鞭子抽到沈绾笛的脊背时,沈绾笛痛得倒吸一口凉气,只能在心里苦哈哈的想。 倘若是上辈子的她,现在第一鞭下来估计已经痛得哭爹喊娘了。现在的沈绾笛,别的不说,身体素质在空间法宝的淬炼下已经比寻常男子都要好上不少,再加上经过疫病一事之后,她每日都有锻炼身体,提高自己的身体素质。所以现在这几鞭子,虽然痛,倒也扛得住。 随同官兵来的还有一太监,这时他走上前,狱吏一改刚才的威风模样,急忙从高台上下去,一脸赔笑:“明公公,怎么了?” 能让一个狱吏突然改变态度,那证明这个太监可不是一般人。 沈绾笛抬眼看了一眼那明公公,面生,并不是凤仪殿的人。明公公朝狱吏一招手,狱吏附耳过去。只见明公公跟狱吏说了什么,沈绾笛没听清,只依稀听到什么“容贵妃”“严刑逼供”“必须知道”等字样。 还没等沈绾笛细想,刑房外就传来了一连串的脚步声,像是很多个人在往这边赶。其中一个脚步声听起来尤为的重,可以想象得到此人是有多怒气冲冲。 狱吏往刑房门口走,还没等他出声,刑房门就被人从外面一脚踹开,一身杀气的褚昀降领着一堆侍卫站在门口。 他阴沉着脸,在刑房昏黄的烛火照耀下更加让人瘆得慌。打头阵的狱吏已经被吓得腿软,直接扑倒在地上向褚昀降行大礼:“小的参见祁王陛下,不知祁王陛下深夜来刑房——” “滚!”褚昀降没空听狱吏说话,他抬脚将狱吏踹到一边,接着视线锁定在趴在地上受刑的沈绾笛身上。 看到沈绾笛背后纵横的几道鞭痕,褚昀降身上寒意更甚,他脱下自己的罩袍,盖住沈绾笛背后的伤口,然后单膝跪地,小心翼翼地将她从地上搀扶起来。至于身边围着的行刑狱卒,早就被褚昀降带来的侍卫压制在旁边。 “你怎么样?”看着沈绾笛惨白的脸,褚昀降只觉得心疼得无以复加,像是有千万虫子在体内撕咬一样。 沈绾笛借着褚昀降的力道站起来,有些摇晃:“我还好,没事。” 褚昀降皱眉,直接将沈绾笛打横抱起,就要往刑房外面走。这时候,在一旁的明公公突然冲出来,拦在褚昀降面前,虽然害怕但语气坚定。 “祁王殿下,容贵妃吩咐了,倘若一日没弄清楚皇后娘娘中毒一事,这人就一日不能离开刑房!” 第104章 手帕交 褚昀降眯眼看着面前挡着的人,身上寒意更甚。明公公再三弯腰,额头的汗顺着下巴滴落在地上,他咬牙,顶着滔天的压力继续说道。 “祁王殿下,您也知道容贵妃和皇后娘娘之间的情谊有多深。如今皇后娘娘昏迷,容贵妃必定不愿放过任何一个可能害皇后娘娘的人。还请祁王殿下不要为难奴才,也希望祁王殿下能够体谅荣贵妃对皇后娘娘的担心。” 恰逢这时,门口有侍卫快速跑进来,看见抱着沈绾笛的褚昀降,和挡在褚昀降面前的明公公,一时间不知道该看哪,只好跪在地上,语气快速地说道:“祁王殿下,明公公,皇后娘娘已醒,容贵妃命小的将申柳押送至毓秀轩。” 沈绾笛在褚昀降怀里轻轻挣扎了一下,小声说道:“你把我放下来吧。” 她身子骨还没有弱到被打个几鞭就受不住的程度,方才站起来摇晃两下是因为在地上趴久了,腿脚麻了而已。 见沈绾笛坚持,褚昀降只要将她放下来。沈绾笛看向明公公:“这位公公,既然有官爷传话说容贵妃唤草民去毓秀轩,那这下您总不该拦着我了吧?” 明公公犹豫了一下,确定侍卫传的是容贵妃口令,这下才放沈绾笛通行。褚昀降不放心,跟在沈绾笛后面一同前去。 因为有褚昀降在沈绾笛身边,众侍卫也不敢像之前那样押送她去毓秀轩,就只好眼观鼻鼻观心地走在最前面,将队伍的后面留给这两人。 沈绾笛抬头看了看夜空,明明从凤涅堂被抓的时候还是下午,这会儿已然是深夜,繁星闪烁。 褚昀降以为沈绾笛是在担心,他沉声安慰:“放心,到了毓秀轩你只管说你的,不是你做的一律不要认,我不会让你出事的。” “好。”沈绾笛应了一声,而后偷偷小声说了一句:“你就这么相信我?万一真的是我给皇后娘娘下毒呢?” “你不会的。”褚昀降想都没想地就回答,沈绾笛诧异地看了一眼褚昀降,没想到后者对她居然那么信任。 褚昀降沉默,他想到之前南风所说,沈绾笛为了能够治好皇后的病,每天在沈府和凤涅堂里钻研各种医书,为了调配合适的药方日日夜夜挑灯夜读,推算了上千张草稿纸。他不相信付出这么多心血的沈绾笛,会做出让这些努力都功亏一篑的事情来。 沈绾笛笑笑,跳过这个话题:“没想到你母妃居然这么厉害,甚至还有自己的侍卫。” 方才从刑房中那明公公的话来推断,从凤涅堂中抓捕她和将她从牢房押进刑房的侍卫应该都是容贵妃的人。要知道,容贵妃虽然为贵妃,但终究不过是景明帝后宫三千佳丽中的一个女子而已,居然能够有一支属于自己的侍卫,属实不是一般人。 褚昀降也没瞒着沈绾笛:“这支侍卫队好像是从我母妃进宫时就一直跟随着她的,当初也不知为什么父皇就同意了。母妃与我并不亲近,也很少跟我提及她过去的事情,所以我也只知道这么一点。” 沈绾笛第一次从褚昀降嘴里听到他自己和容贵妃的关系,“并不亲近”这四个字就概括了他过去的二十年。 “皇后娘娘同容贵妃关系很好吗?”沈绾笛好奇问道。 褚昀降:“嗯,皇后娘娘与我母妃是手帕交。” 居然是手帕交,难怪她每次去凤仪殿的时候,十有八九都会碰到容贵妃在那或者皇后娘娘要去找容贵妃。 “咳咳。”走在最前面的明公公不大不小地咳嗽了两声。 沈绾笛这才注意到前方就已经快要到毓秀轩,她连忙收敛心神,不再同褚昀降说话。 踏进毓秀轩,里面烛火通明。相比较凤仪殿的雍容华贵,毓秀轩中的陈设倒是简单很多,虽每个家具摆件都是一等一的精致,但看着不像是宫中赏赐之物,更像是主人自己从别处采买得到的。 沈绾笛悄悄抬头,发现皇后娘娘和容贵妃二人正坐在厅堂正中间。皇后娘娘面色苍白,看着还有点虚弱,但精神气看着还好。容贵妃正在她旁边示意厅堂后的软塌,像是在劝阻她先去休息。 听见有人进来,容贵妃转头,目光先是停留在了不该出现的褚昀降身上。她启唇,声音有些冰冷:“降儿,你为何会在此处?” 褚昀降行礼:“儿臣担忧,所以特地前来。” 容贵妃还想说什么,皇后轻咳一声:“咳,歆容,算了,昀降也是担心我。昀降,既然你来了,自己找个位置坐下吧。” “是。”褚昀降自厅堂两边寻了个位置坐下。 沈绾笛这才发现,厅堂中除了她,还跪着两人,一个是在凤仪殿接送她的小安子,一个是在宫中药房抓药的侍女。 还没等容贵妃说话,小安子就哆哆嗦嗦地开口:“贵妃娘娘,奴才今日同往常一样,先是在凤仪殿门口接见申大夫,申大夫在给皇后娘娘诊完脉之后,我们就一同前往宫中药方去抓药熬制,再将汤药送至回凤仪殿让皇后娘娘服下,然后奴才就送申大夫出宫了。这中间奴才带申大夫走的路都是同往常一样,没有去别的不该去的地方,路上还碰到了不少宫人,贵妃娘娘要是不信的话可以派人去查。这,这就算给小的一千一万个胆子,也不敢害皇后娘娘,请贵妃娘娘明察啊。”声音到最后,已然带上哭腔。 听完小安子说的话,容贵妃面色不改,美目看向侍女:“你呢?” 侍女同样泣不成声:“奴婢,奴婢是宫中药房的春桃,平日里负责宫中药材的抓取和分发。因为从,从一开始皇后娘娘就遣人来吩咐过,今后如果是这位申柳申大夫来拿取药材,一律不用过问。所以,所以申大夫每次拿药奴婢都没有仔细注意过,只管照着药方上的拿。” “那就是说……”容贵妃的声音陡然一沉,喝道:“倘若那姓申的叫你拿毒药,你也照拿不误?”尾音尖利,像是把利刃刺向跪在地上的人。 春桃被吓破了胆,在地上哭喊着:“贵妃娘娘恕罪,奴婢不敢,奴婢真的不敢啊!求贵妃娘娘饶命!” 她哭喊了两三声,像是想到了什么,连忙开口:“贵妃娘娘,奴婢,奴婢想到了!” “今日申大夫来药房取药时,确实与平日不同!” 第105章 名捕绾笛 “哦?”容贵妃眼睛一眯,看向从进了厅堂就一直跪着沉默不语的瘦小人影,继续问道:“怎么个不同?” 春桃勉强抑制自己的哭声,想要努力表达清楚:“宫中药方的药材拿取都是要经过器皿测量的,往日申大夫来拿取药材时,所拿取用量刚好是一器皿。但今日奴婢按照申大夫的药方拿取药材时发现有几味药材的份量比平日里要多上一些,所以使用了两次器皿。奴婢当时心里也有点奇怪,但想到之前吩咐的不必过问,也就没有多想。” 容贵妃:“申大夫,这药房侍女所说之事,你可认?” 沈绾笛抬头,看着厅堂之上的两人,慢慢说道:“草民,认。” 此话一出,周围侍卫都唰地抽出大刀,架在沈绾笛的脖子上。只要容贵妃一声令下,后者立马尸首分离。 看着在大刀下面不改色的沈绾笛,容贵妃慢慢从厅堂上踱步下来:“申大夫,要知道你现在还能出现在这里,都是本宫一手将皇后出事这一消息压了下去。如果这事从一开始被皇上知道,你现在应该已经在过那奈何桥,喝孟婆汤了。” “所以。”容贵妃已经走到沈绾笛面前,美目低垂,俯视沈绾笛,就像是在看只蝼蚁:“你最好一五一十地从头招来,不然本宫今日就让你知道在这宫中要一个人消失,有多容易。” 面对如此压迫,沈绾笛却不慌不忙:“回贵妃娘娘,草民确实今日多拿取了药材,但在此之前,草民是根据皇后娘娘身体的恢复程度来酌情增加药材用量,也同皇后娘娘商量过了的。若贵妃娘娘认为药材用量变多是导致皇后娘娘出事的话,大可以请一御医前来看看这药方便知。” 皇后出声:“用药增加这一事,申大夫确实同本宫说过,本宫感觉近日身体恢复得确实比以往好,就同意了。” 容贵妃手轻轻一招,一机灵的太监就跑了出去,没过多久就请了一须发全白的老御医过来。 老御医提溜个药箱,外衫松松垮垮,一看就是被强行从床上拉起来的。他一边被太监拉着走,一边气喘吁吁道:“诶呦公公你慢点,老夫年纪大了,经不起这样的折腾,你倒是慢点啊。” 太监带着老太医进了毓秀轩,朝容贵妃行礼:“贵妃娘娘,宫里最好的王御医已经请来了。” 王御医一进毓秀轩,看着四周拿着大刀的侍卫和厅堂中的皇后娘娘、容贵妃等大阵仗,抱怨声一下子就没有了,老老实实站在一边。 “王御医。”容贵妃拿着沈绾笛刚递出来的关于皇后娘娘调理身体的最新药方,递给王御医:“劳烦你看看这药方,可有什么问题。” “贵妃娘娘莫要折煞老夫。”王御医恭敬地接过药方,擦擦额头跑出来的汗:“老夫自当认真观看。” 王御医拿着药方,看了好一会儿,在沈绾笛怀疑他是不是都要看睡着的时候,他才颤抖出声:“这,这药方……” “这药方怎么了,是否真的有问题?”容贵妃同褚昀降有八分相似的面上已经隐隐显出怒容。 “这药方,简直过于完美啊!”王御医完全不顾毓秀轩内剑拔弩张的气氛,对药方大声夸赞,相当满意:“这药方无论是从药材的选取还是药材的用量来说,都堪称无暇,将药效的最大程度都发挥了出来,其中有几味药材的绝妙搭配,是老夫都没有想到的!没想到在这还能看见这种药方,老夫真想知道能写出这药方的人——” “够了!”容贵妃不想再听王御医的夸赞,直接打断:“王御医,你就直说,这药方有问题吗?” “肯定没有!”王御医回答得同样斩金截铁。 连宫中最有权威的王御医都说这药方没问题,那这药方,应当是没问题的。 容贵妃脸上阴晴不定,没说要侍卫动手,但也没有让沈绾笛站起来。而看完药方的王御医也被容贵妃请了出去,当然,他也就顺手将沈绾笛的药方放进自己的药箱中。 厅堂内一时鸦雀无声。 沈绾笛跪得无聊,背后的鞭痕还火辣辣的疼,强迫她保持清醒。她眼睛在地上四处乱瞟,视线扫过去,一处暗沉的地方吸引她注意。沈绾笛暗自皱眉,重新看向暗沉处。 暗沉处正位于皇后和中间桌子的下方,那里铺着一层厚厚的浅色长绒地毯。而地毯中间有一块颜色明显比其他地方暗沉很多,像是被什么东西浸湿了一样。暗沉处因为有上方桌椅阴影的遮掩,所以若不是以沈绾笛这种跪趴的视角,一般很难发现。 以容贵妃这种身份来说,寝宫内的摆件物品但凡脏了一点就会被宫人立马换掉,绝对不可能被一直放置在那。 沈绾笛又看了看那暗沉处的位置,在心里思考,地毯上的暗沉处究竟从何而来,为什么偏偏是那块地毯上出现暗沉。 沈绾笛视线上移,皇后坐在那,面色有些憔悴。她再看向旁边的桌子,桌上空空如也。 但如果上面现在有茶壶和茶杯呢?旁边有人举起茶杯,喝了几口,然后出于不小心或者没拿稳茶杯,茶杯掉落,里面的茶水倾洒出来,浸湿了长绒毛毯,形成暗沉处。 可就像前面所想,如果出现茶水洒出这种情况,宫人肯定马上就会注意到并且整理,除非,除非当时出现了特别紧急的情况,让他们根本顾不上更换地毯这件小事! 沈绾笛眼睛一亮,她找到破局的办法了! 沉寂的氛围被沈绾笛出声打破。 她朝皇后的位置行礼,恭敬问道:“皇后娘娘,草民斗胆想问娘娘一个问题,可以吗?” 想到自己的身体确实是在沈绾笛的调养下越来越好,皇后也就回答了:“申大夫问吧。” 沈绾笛:“草民听说,皇后娘娘今日是在服用草民熬制的汤药之后,便来到毓秀轩同容贵妃闲谈,中间未曾碰过或食过其他东西,是吗?” 皇后微微颔首:“是的,本宫今日不知为何食欲不振,所以在服用过汤药后便没有再进食过东西。” 沈绾笛:“近些日子天气炎热,草民给皇后娘娘您开的药方中大多是补血益气,滋阴补阳,用药者易出现口干舌燥之感。再加上今日药量增加,皇后娘娘您白日又行了不少路来毓秀轩,就没有想喝点什么吗?” “本宫都说了,未曾……” 话还没说完,皇后像是想到了什么,一愣,随即看向一旁的桌子。 沈绾笛看见皇后的反应,便知道。 自己猜对了! 第106章 平平无奇的民医 “说到这个,本宫倒是想到……”皇后面上有些迟疑,像是在努力回忆:“今天本宫来歆容这儿闲聊的时候,曾无意提到自己感觉有点口渴的事,然后歆容照例给本宫倒了一杯毓秀轩特有的茶。” 还喝了容贵妃倒的茶! 皇后这几句话让众人的视线都聚集在容贵妃身上。容贵妃却面不改色,依旧是端着一副高贵出尘的模样,仿佛皇后的话对她没有半点影响。 “这毓秀轩的人都知道,皇后娘娘每次来这与本宫聊天时,都会喝上一杯这儿的茶。” “歆容说的没错。”皇后接下容贵妃的话:“毓秀轩的茶水与宫中的都不同,乃是歆容娘家每年特地从西域托人带过来的,泡制都有特殊的手法。歆容知道本宫爱喝,所以每次本宫来到毓秀轩的时候,都会泡上一壶,已经养成习惯。” 从西域带过来的茶,难道容贵妃是西域那边的人吗? 沈绾笛想悄悄打量一下容贵妃,却恰巧撞上后者同样看过来的目光。容贵妃神情淡漠,但语气却听着有几分愠怒。 “怎么?申大夫,不会因为皇后娘娘在本宫这里喝了杯同往常一样的茶,你就敢把毒害皇后娘娘的名头挂在本宫身上吧!” 周围的宫女太监被容贵妃的语气和内容吓到,噗地一下统统跪在地上,没一个敢抬起头。 而直面着容贵妃压力的沈绾笛却一脸淡然,她仍然跪立着,语气自如:“贵妃娘娘言重了,借草民一百个胆子都不敢如此揣测。草民也只是想为贵妃娘娘分忧,早日找出毒害皇后娘娘的贼人。” “所以,能否恳请贵妃娘娘让草民查看一下皇后娘娘喝过的,毓秀轩独有的茶?” 不但没有向容贵妃求饶,甚至还得寸进尺地要求查看茶水?这大夫是觉得自己的头在脖子上待得太安稳了吗? 众宫人在心里腹诽,胆子小的甚至都已经悄悄远离了厅堂中的沈绾笛,生怕被她牵连。 出乎众人意料的,容贵妃反而轻笑了两声:“若本宫不答应你的请求,这不就是显得本宫心里有鬼?” “既然申大夫想看,来人,斟茶。” 一宫女跑到毓秀轩后殿拿出一套精致的茶具和一罐小小的瓷罐。宫女将瓷罐打开,慢慢地空气中就充斥着一股极淡的异香。 沈绾笛鼻子耸动了两下,闻到一股熟悉的香味,心里便暗自有了计较。 咕噜噜—— 伴随着宫殿中响起宫女泡茶的水声,容贵妃再次开口。 “申大夫,你的要求,本宫可是做到了。倘若你要是在这茶水里发现不出什么问题,那就莫要怪本宫让你走不出这毓秀轩!” 声音清冷中带着肃杀,仿佛下一秒就想要了沈绾笛的命。 沈绾笛看着容贵妃,恍然觉得这样的容贵妃才应该是真的她,爱与恨都表现得极致,而不是平时里看着冷冷清清,什么都不在意的模样。 沈绾笛目光一转,看到了旁边坐着的褚昀降,他一双黑瞳谁都没看,只盯着她,眼底是化不开的担心和忧虑。 但褚昀降不敢有任何动作,因为他明白,倘若现在他在毓秀轩替沈绾笛出头,那不是救她,而是在害她。 褚昀降知道容贵妃会做出什么样的事情,到时候别说保下沈绾笛这条命,就是整个沈府,可能都要跟着沈绾笛一起陪葬。 毕竟她与他是母子,他们的血脉里都流动着孤注一掷的疯狂。 几分钟后,宫女端着已经泡好的茶放在沈绾笛面前。 沈绾笛双手接过,茶杯中的茶汤与一般的茶水颜色不同,泛着淡淡的琥珀红。她再放至鼻尖下一嗅,比之前浓烈数十倍的异香扑鼻而来,中间又不失茶叶本身的清苦和醒神。 沈绾笛一看一嗅之后,脸上露出赞叹的神色:“果然是好茶。” 容贵妃却没有理会沈绾笛的称赞:“说吧,你看出了什么?” 沈绾笛端起茶杯,细细地抿了一口,而后放下茶杯,向容贵妃行礼:“没想到今日能在容贵妃这里喝到肉苁蓉参茶,实属草民之幸。” 听到沈绾笛提到肉苁蓉这几个字,容贵妃原本波澜不惊的眼底划过一丝惊讶,似是有点讶异区区一个民医居然会知道这等东西。 “肉苁蓉,那是何物?”没等容贵妃说话,坐在厅堂之上的皇后先开了口。 “回皇后娘娘。”沈绾笛道:“肉苁蓉乃是西域草药之珍品,其状似柱形,附有异香,能补肾阳,益精血,有仙草之称。因肉苁蓉的稀少和珍贵,草民之前也从未见到过,只是在一些关于西域的医书典籍上看到过而已。” “容贵妃的这杯茶,乃是将肉苁蓉、红参、枸杞等补血益气的珍贵药材汇集在一起,泡制而成,属实茶中精品。” 皇后蹙眉,似是有些不解:“那照申大夫你这样说,这茶不是极好?与本宫吐血晕倒又有什么关系?” 沈绾笛:“回皇后娘娘,茶是好茶,但也需在对的时间饮用。” “草民给皇后娘娘您开的药方都是有关补血益气、固本精元,而容贵妃这里的肉苁蓉参茶也具有同样的效果。二者的效果叠加,对服用者的身体承受能力自是一个考验。” 皇后:“可本宫往日在服用汤药之后,也都喝过歆容的茶,从未出现过像今天这般吐血昏迷的状况。” “那是因为往日草民给皇后娘娘您看的药方剂量较小,所以您的身体尚能承受住药方和参茶叠加的效果。但恰逢今日草民根据您身体的恢复情况,给您的药方剂量多增加了几分。您的身体犹如盛水的木桶,往日刚好是盛满的状态,而今日药方效果更甚,多余的水便溢了出来。表现在人体上,就是体内补充的气血过于充盈而无处可去,最终吐血昏迷。” “皇后娘娘的吐血,正是因为如此。只要将多余的气血排出,让体内气血平衡,人体就无大碍了。” 虽说沈绾笛的比喻过于粗鄙,但却让众人都很直观明白地了解了皇后娘娘吐血的缘由。 “草民斗胆问一下皇后娘娘。”沈绾笛继续问道:“请问皇后娘娘在吐血昏迷醒来之后,身体可有不适?” 皇后回想了一下,在喝完茶之后自己确实感觉胸口闷塞,心浮气躁,过后便吐血晕倒过去。醒来之后,虽然面色看着苍白了点,但心口的烦闷和焦躁却一扫而空,整个人感觉轻松了不少。 想明白后,皇后点头:“没有,反倒是舒服了不少。” 听到皇后此话,毓秀轩又起了骚动,不少宫人都看着沈绾笛,就连将刀夹在她脖子上的侍卫们都稍稍后退了几步。 难道真让这平平无奇的民医说中了? 第107章 吃瓜的前提 “这一切不过是你的一面之词罢了。”听完沈绾笛所说全部的容贵妃开头,毓秀轩又恢复了安静:“如若是你在熬制汤药时动了手脚,最后又怪罪到本宫的茶上,那本宫的茶,不就被白白冤枉?” “既然贵妃娘娘不信的话。”沈绾笛露出一个笑:“那我们现场再试验一下便知。” “草民在这里熬制同皇后娘娘所喝一样的汤药,劳烦贵妃娘娘寻三名宫人,第一个只喝草民熬制的汤药,第二个只喝刚刚泡制的肉苁蓉参茶,第三个将二者都服用。草民想,用不了多久,贵妃娘娘便可得知草民所说之事的真假。” 沈绾笛嘴上虽说是让容贵妃寻人,但目光还是在周围的宫人身上都上下扫视一番。毕竟这毓秀轩是容贵妃的地盘,大部分宫人也都算是容贵妃的人。 倘若容贵妃找一个身体本就有隐疾的宫人,只单喝自己熬制的汤药都有可能吐血,那自己前面所说“是汤药和参茶叠加才导致吐血”的结论就说不过去,那说不准自己的小命就真的要交代在这里。 “就本王的三个随从吧。”没等容贵妃说话,褚昀降先开了口,他随意在跟着自己来到毓秀轩的随从们中指了指:“他们每日练武,身体素质不说多厉害,但也比一般宫人强,也更能扛得住药效。” 被点名的三个随从互相看了看,既是主子的命令,容贵妃又没有反驳,便上前来到厅堂中间。 对于褚昀降的擅作主张,容贵妃没有说话,只是一双眸子淡淡地瞥了一眼褚昀降。 既然是褚昀降的人,沈绾笛就放心了许多。她端来汤药和参茶,按照刚刚所说的顺序,让第一名随从服用汤药,第二名随从服用参茶,而第三名则二者先后一起服用。 三名随从都喝完后,众人的视线都汇聚在他们身上。前两个没有什么变化,只是感觉面色红润了点,而第三个随从,先是面无表情,可慢慢地,他面色开始充血,人也肉眼可见地变得有点烦闷和焦躁,像是不舒服。 沈绾笛问第三个随从:“你可有什么不适吗?” 随从刚想开口说话,两道鼻血就在众人的目光注视下,缓缓地流了下来。 面对随从尴尬的表情,沈绾笛努力控制自己的笑意,随手掏出绷带让随从去止血。而后收起笑容,向容贵妃行礼:“贵妃娘娘,现在能否相信草民所说之事?” 容贵妃看着沈绾笛,眼底晦涩莫名,而后她冷冷地说了一句话,便拂袖而去。 “没想到申大夫竟如此知识渊博,本宫今日倒长了见识。” 容贵妃离开后,厅堂内的气氛都缓和了很多。还拿着刀的侍卫你看我,我看你,而后纷纷将刀收起,装作什么都没发生的样子。 皇后从厅堂上走下来,想亲手将跪在地上的沈绾笛扶起来:“申大夫今日受苦了。” 沈绾笛哪受得起皇后这一扶,连忙避开,手脚并用自己爬起来。期间不免又扯到背上的伤口,痛得她在心里龇牙咧嘴,可面上仍是一副恭敬的模样。 “只要皇后娘娘无事,草民受的这一点点苦又算什么呢。” 皇后本就欣赏沈绾笛的医术,今日见她仅凭一滩茶渍就推断出自己吐血昏迷的原因,眼下又这般识趣懂礼,心里更是多了几分满意。 “今日之事,说到底不过是场乌龙罢了。歆容也是担心本宫,所以才会将申大夫请至宫中。本宫明日差几名宫人去给申大夫送些东西聊表歉意,还望申大夫心里莫要介怀。” 俗话说,打一棒子,就要给颗甜枣,否则人就跑了。 沈绾笛也只能老老实实地接住这颗“甜枣”:“草民谢皇后娘娘恩赐。” 见人安抚住,皇后起身便准备离开:“昀降,你正好要离宫,顺路带上申大夫吧,免得在这皇宫中迷了路。本宫去后殿看看歆容。” “儿臣遵命。”褚昀降应下。 沈绾笛随着褚昀降走出毓秀轩。 刚离开毓秀轩,沈绾笛就一改之前沉着冷静的模样,面部扭曲,连连倒吸几口凉气,走路姿势也极其僵硬。 天知道她走路一步一脚都会牵扯到背后的鞭痕,能坚持走出毓秀轩已经很不错了。 走在沈绾笛身边的褚昀降低头看了一眼,随即快走两步,挡在她面前。 一心只想着还要走多久才能走出皇宫的沈绾笛看着眼前突然出现的玄色长靴,不满地出声:“挡我面前做什么?” 面前的人不出声,玄色长靴调转了个方向——面前的人转了个身,背对着她。而后沈绾笛看见那与长靴同色的衣摆垂在地上,边缘看起来就繁复华贵的金丝刺绣染上了点点泥渍。 这刺绣肯定花了绣娘不少功夫,要是被知道衣主这样糟蹋,指不定多心疼呢。 沈绾笛脑海里突然不合时宜地冒出这样一个想法。 直到眼前出现一双白玉般的手,指节匀称饱满,形状优美。 “发什么愣?上来。”褚昀降的声音从前方传来。 沈绾笛这才回过神来,发现褚昀降竟在她面前蹲了下来,一双手向后示意,竟是一个要背人的姿势。 沈绾笛原本清醒的大脑又有点发愣:“你这是……要背我?” 褚昀降微微侧头,鬓角的黑发滑落下来,小半张脸在深夜美得惊心动魄:“刚在毓秀轩不是脑袋转得很快吗?随便一个物件就知道原因,现在怎么又笨了起来?” “你才笨!”沈绾笛正打算跟褚昀降争论,后者脚步稍稍一退,手一揽一勾,沈绾笛就被迫趴在褚昀降的背上。 褚昀降背着沈绾笛站起来,继续往前走。 “诶!”趴在褚昀降背上的沈绾笛,手掌僵硬地扶着他的肩,身体也不敢乱动,只小声地在其耳边提醒:“褚昀降,你的那些随从都还在啊!” 她刚刚可是亲眼看见有两个随从就因为眼睛一直盯着褚昀降背她,走着走着走进了路边的草丛中。 “无事。”褚昀降努力忽视沈绾笛喷洒在他耳垂上的温热气息,语调平平地回复:“谁敢乱看,回去就挖了眼睛。” 话音刚落,原来还在暗自偷窥褚昀降和沈绾笛的随从们纷纷将脑袋偏至一边,用行动向自家主子证明自己真的没有偷看。 毕竟吃瓜的前提是自己的小命还在。 第108章 这次的褚昀降就由她来守护 不得不说,有褚昀降这个“座驾”代步,而不用自己走路,确实舒服多了。 沈绾笛在褚昀降背上放松下来,人软软地贴在他的背上,头倚靠着肩,舒适地侧看着路边景色。 只不过皇宫里现在黑黢黢的,也看不出什么。 看了一会儿,沈绾笛觉得无聊,打算跟褚昀降聊聊天,打发时间。 “褚昀降,你说……” 像是沈绾笛突如其来的声音惊到,旁边一偏殿突然传出此起彼伏的猫叫声,有大有小,混作一团,如厉鬼哭嚎一般,在寂静的皇宫里格外刺耳。 沈绾笛一下住了嘴,眼睛朝偏殿那看去。只见没几分钟,偏殿就亮起了点点烛光,一宫女像是被猫叫声惊醒,声音还带着含糊的睡意:“求求你们了,猫祖宗诶,外面一点风吹草动都能把你们吵醒。别叫了,快睡觉吧。” 猫儿们并不搭理宫女,仍然叫个不停,听声音数量,竟像有数十个。 直到褚昀降等人离偏殿有了些距离,沈绾笛才敢重新开口:“这些狸奴的耳朵也太敏锐了吧,这么点动静都能听得见。” “不过。”沈绾笛稍有些疑惑:“宫中很流行饲养狸奴吗?居然有这么多只。” 褚昀降边走边回答:“不是,那些狸奴都是我母妃的。” “你母妃,容贵妃吗?”沈绾笛这下是真的有点没想到:“虽然我确实时常看到容贵妃抱着一只玉面狸奴,但没想到居然还饲养了这么多只。” “没想到容贵妃居然这么有耐心。”沈绾笛感叹一声:“这么多只狸奴,就算是每天摸摸抱抱都得费不少时间吧。” 沈绾笛想到自己在凤涅堂查看病人,检查完一圈自己累得要死。 “不。”褚昀降回答:“母妃永远只会抱那一只玉面狸奴,剩下的到一定时间就会不见了。” “不见了?”沈绾笛不解地重复一遍:“不见了是什么意思?” “就是不见了。”沈绾笛的问题像是勾起了褚昀降一些回忆,他淡淡道。 “母妃并不喜欢我经常出现在毓秀轩,但幼时我对狸奴好奇,就经常背着母妃偷偷去毓秀轩的偏殿找那些狸奴玩。后面有一次被母妃知道,她没有当场谴责我,只是禁了我三个月的足。禁足结束后,我又偷偷去了偏殿,但偏殿中一只狸奴都没有了。我以为是因为母妃恼我喜爱狸奴,狸奴才会不见,所以自那之后我就没敢再表现出对狸奴的喜爱,也再也没有去过偏殿。” “但偶尔路过偏殿时,我还是会从里面听到狸奴的叫声和宫女的侍奉声,但过几个月之后偏殿里又安安静静,空无一物,像是没存在过一样,周而复始。” 沈绾笛喃喃道:“如果照你这么说的话,那消失的这些狸奴去了哪里呢?” 褚昀降:“不知道,许是送人了吧,毕竟狸奴在宫中也算是个稀罕物。” 送人吗? 沈绾笛心里有点奇怪,玉面狸奴毛发旺盛,长而洁白,很容易掉落。如果容贵妃会将自己饲养的众多狸奴送人,那宫中应该到处可见玉面狸奴的毛发。可沈绾笛进宫这么多次,也只有在御花园和毓秀轩的角落看到过,别的地方干干净净,实在不像是养狸奴的样子。 不过话说回来,倘若不是送人的话,那些消失的狸奴,又能去了哪呢? 因为在宫中受了鞭伤,沈绾笛难得给自己放了一个假,她不再是凤涅堂忙里忙外的申柳申大夫,而是躺在自己家中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沈府沈六小姐。 不过也得亏沈绾笛自己身体底子好,又配上自制的上好伤药,背上的鞭痕好得迅速,连一丁点疤痕都没留。 沈一看着这段时日一直老实待在家中的沈绾笛,也是觉得稀奇:“真没想到我居然能在家中看到这么多次小六,属实不容易啊。” “哼。”沈绾笛懒洋洋地哼了一声,张口叼走灵鹿刚剥好递到自己嘴边的葡萄:“大哥你这是嫉妒我,每天只能雷打不动的去上朝然后处理公事。” “呵。”沈一看不得沈绾笛那副作态:“你就天天躺着吧,到时候腰间躺出几两赘肉来看你怎么穿骑射服,说不定到时候还得让绣娘给你重新做一件。” “好好的我为什么要穿骑射服?”沈绾笛刚想怼过去,却突然像是想到了什么:“骑射,难道要秋猎了吗?” “是啊。”沈一整理官服,打算出去:“陛下今日刚问到秋猎的事,估计过几天就应该要出发了。” 沈绾笛一骨碌地从躺椅上爬起来,跑到沈一旁边:“大哥,这次秋猎,陛下应该同往年一样,是准许朝中大臣带家眷的吧?” 沈一看着沈绾笛突然变了一副模样,有些警惕:“自然是能带,不过你往年不是最讨厌这些什么秋猎,每每都不想去吗?” 沈绾笛:“那今年又不一样。” “怎么不一样了?”沈一盯着沈绾笛,想从她面上看出些什么:“难道今年的秋猎就不是秋猎了?还是说,你又想去秋猎上闹什么幺蛾子?” “我才不会!我这不是听从大哥教诲,打算多去野外见识见识,不躺在家里嘛。”沈绾笛一时间不知道怎么解释,只推搡着沈一往门外走:“大哥你不是还赶着去处理公事吗?快去吧,莫让同僚等急了。” 沈一拗不过沈绾笛,只得往门外走:“带上你可以,但是你可千万不能给我惹事!” “知道了大哥,大哥慢走!” 看见站在沈府门口,笑得一脸狗腿子的沈绾笛,沈一捏捏眉心,叹了口气,往皇宫去了。 每次他这个小妹笑成这副模样,他就觉得没什么好事。 送走沈一,沈绾笛恢复了平常模样,一头扎进自己的房间中,并吩咐灵鹿守在外面,闲杂人等一律不准进来。 上一世的她全身心都扑在褚宵辰身上,所以并没有去秋猎,而是待在府上绣着刚学会的荷包样式,打算送给褚宵辰。 但后来她听说在秋猎上发生了一件大事,祁王殿下惹怒圣上,并且受了重伤! 也就是自这次秋猎之后,景明帝彻底不喜褚昀降。 但至于到底发生了什么大事,当时去秋猎的人都避讳莫深,沈绾笛也就无从得知。 不过…… 沈绾笛看着自己面前桌上精心准备的瓶瓶罐罐,满意地点点头。 这次的褚昀降就由她来守护! 第109章 怎么,我也要止鼻血吗 夜晚,沈绾笛估摸着褚昀降这个时候应该已经忙完公事回到府上休憩。 她一边又细细清点了一遍白日炼制的药粉,一边小声地自言自语。 “空间法宝的传送好是好,但就是降落的地点也太随机了,希望这次能落到一个正常一点的地方……” 沈绾笛将药粉装好,然后确定灵鹿已经睡死过去。她打开空间,让黑雾吸食褚昀降的鲜血,然后任凭空间将自己吞噬。 熟悉的眩晕感之后,沈绾笛眼睛都还没来得及睁开,就感受到身体在往下坠。她一只手紧抓着装有药粉的包裹,一只手在空中挥舞了几下,企图抓住点什么。 下一秒,沈绾笛就感觉自己落进了一片潮湿温暖的水中,水花四溅。她因为水珠溅在脸上,半天睁不开眼睛,胡乱挥舞的手好不容易把着一块物体。 沈绾笛身体前后晃荡了一下,好不容易在水中站住脚,她的手下意识地用力捏了捏抓住的物体。 感觉像是被什么东西包裹住一样,柔软中带着坚硬,滑滑的,还有着温度…… 等等,她不是来找褚昀降的吗?褚昀降去哪了? 沈绾笛的心头突然闪过一丝不好的念头。 与此同时,头顶传来褚昀降的声音,他咬牙切齿,一字一句。 “你、还、没、摸、够、吗?” 沈绾笛睁开被水糊住的眼睛,用力眨巴两下,这才看见水汽缭绕中,一具肉色的胸膛,而她的手,正牢牢地抓住别人胸口上。 水珠顺着突出的喉结往下滑落,流过精致的锁骨,再往下就是一抹粉色…… 还没等沈绾笛看清,褚昀降长臂一展,将搭在浴池边的方巾一把抓过,遮盖住自己的身体。 “啊,对不起对不起!” 褚昀降的动作拉回沈绾笛早就不知道跑偏去了哪里的神智。她脸涨红,立马松开抓住后者的手,脚止不住地向后退。 “褚昀降,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我只是……啊——” 因为失去了支撑,再加上浴池中的水随着沈绾笛的动作在不断地涌动。她话还没说完,一个没站稳,脚一滑,整个人向后倒去。 关键时刻,褚昀降伸出手,把沈绾笛往自己方向一拉。 砰—— 沈绾笛的脸结结实实地撞上了褚昀降的胸膛,此刻的她心里只有一个想法。 这男人是石头做的吗?胸口硬得跟堵墙一样! 早在沈绾笛掉落进浴池的时候,一直守在浴池门外的福禄就听到里面传来莫名其妙的动静,心里有些担心,轻敲了一下房门:“王爷,可有什么需要小的去做吗?” 等了一会,门内无人回应。 再结合刚刚奇怪的动静,福禄有点慌。 南风被王爷派出去做任务,已经大半个月没有在府上,倘若要是有什么宵小在王爷沐浴的时候趁其不备下黑手怎么办? 不行!虽然他只是个手无寸铁之力的太监,但是王爷对他有知遇之恩,南风不在,那他就应该顶上保护王爷的职责! 福禄咬牙,撞开房门,硬着头皮往里面冲,一边冲一边嘴里嚷嚷:“小贼,放过我家王爷!” 褚昀降之前心神都在沈绾笛身上,陡然听到福禄闯进来的声音,他下意识地手一搂,将沈绾笛用自己的躯体遮掩得严严实实。 福禄傻愣愣地看着浴池里,自家王爷精瘦宽阔的脊背,和他怀中露出的一小搓松松挽就的黑色发髻,上面还斜插着一支小巧可爱的玉簪。 自家王爷,在浴池里,怀抱着姑娘! “出去!”褚昀降侧过脸,声音饱含怒意:“谁让你进来的!” “王爷恕罪!小的知错了!”福禄打了一哆嗦,比冲进来不知快多少倍的速度直接滚到门外,顺便还贴心地重新关上房门。 没想到自家王爷表面上看着清心寡欲,私底下居然这么放得开。等到时候南风回来,王府会不会就多了个女主人? 浴池内。 从听到福禄撞门冲进来那一刻起,沈绾笛就整个人僵在褚昀降的怀里,一动都不敢动。直到听到再次关门的声音,她才松了一口气。 想到两人现在这种尴尬的局面,沈绾笛从褚昀降怀中退出来,假装好奇地环顾四周。 方方正正的浴池,四周薄纱笼罩,水雾弥漫,一旁熏香缭绕,暗香四溢。 沐个浴,还这么讲究,这就是王爷做派吗? 沈绾笛在心里暗自吐槽,但面上还是干巴巴地夸赞,想要缓解两个人之间的尴尬氛围。 “你的这个浴池,还挺大的哈。” 褚昀降没说话,只是垂眸看着眼前的女子。沈绾笛穿得很简洁,仅一袭青色薄纱长裙,黑色长发下的小半张脸未施粉黛却清丽脱俗。她大半个身子都浸湿在水中,衣衫贴身,青色中微透着白粉,勾勒出连绵起伏的曲线。 褚昀降恍若觉得自己怀中拥着的是月下池中的一朵青莲,摇曳生姿,灼灼其华。 良久没有得到褚昀降的回复,沈绾笛心想这人不会是被她气得都说不出话了吧? 也是,任谁半夜在自家浴池洗澡突然出现个姑娘,都会生气的吧?更何况还是一个平日里就高高在上的王爷。 沈绾笛叹气,认命地转过刚刚一直刻意回避褚昀降的脸,抬起头,看着面前的人。 “褚昀降,我向你道歉,是我不对,不应该半夜跑到你浴池里来,但是我来是……” 说着说着,她感觉一股热流缓缓从鼻子里流出来,不由得停下了嘴。 而沈绾笛面前的褚昀降,面色也从一开始的沉凝,变得略带点错愕,最后竟是在隐忍地笑。 他用眼神示意沈绾笛的鼻子,薄唇轻启:“你流鼻血了。” 沈绾笛一愣,用手一擦,一抹殷红在掌心晕染开。再看着面前脸上明显带着笑意的褚昀降,她肩一沉,将自己鼻子以下的位置都沉进水里。 救命,她今晚就不应该来找褚昀降! 半夜,祁王府上灯火通明,一阵兵荒马乱之后,沈绾笛重新穿戴整齐,面色通红,坐在褚昀降对面。 “那个……”沈绾笛眼神游移:“刚刚的鼻血是个意外,你不要多想。” “我知道。”褚昀降看着恨不得把自己缩成一个球的沈绾笛,挑眉:“绝对不是因为……” 他停顿了一下,而后语气莫名暧昧:“有人对我见色起意。” 一听到见色起意这几个字,沈绾笛就想到自己刚刚对着褚昀降裸体流鼻血的场面。 算了,太丢人了,还是就地挖个坑,把自己埋了吧。 看沈绾笛臊得不行,褚昀降也就不再逗她,转移话题:“你来找我做什么?” 说到这个,沈绾笛这才想起自己来这里的目的。装药的包裹刚刚在浴池里被泡了个大半,不过幸好瓷瓶密封性还好,所以药粉基本都还能用。 看着摆满大半个桌面的瓶瓶罐罐,褚昀降有些意外。 “怎么,我也要止鼻血吗?” 第110章 愚笨之物 我看你不是要止鼻血,而是要治脑子! 沈绾笛又在心里狠狠地骂了几句褚昀降,面上却丝毫不显,依旧是一副愧疚的模样。 “这些药粉是想让你带去秋猎的。” 带去秋猎? 褚昀降依次拿过桌上的瓷瓶,每一瓶的瓶身上都有简单的文字说明。这个是止血的,那个是解毒的,另外的是治跌打损伤的……诸如此类。 瓶身上的文字说明字迹较新,一看就知道是最近才弄上的。 褚昀降心头一暖,握着瓷瓶的手背青筋微露。他看向桌边的沈绾笛,后者的眼睛比房中的烛火还要明亮。 褚昀降:“是去秋猎,又不是上战场,带这么多药物做什么?” 那是因为你会在这次秋猎中受重伤! 沈绾笛自然是不可能将这个原因告诉褚昀降,重生这种鬼神之说的事情,不管放在谁身上都惊世骇俗。所以她只能含糊道。 “让你带,你就带上,也占不了多少地方。猎场那么危险,万一受伤了呢?” 褚昀降收下瓷瓶:“好,我知道了。” 屋外,月洒大地。 隔天,沈府上。 灵鹿拿着一个木匣从屋外走进来:“小姐,有一个您的木匣。” “木匣?哪来的。”沈绾笛懒洋洋地斜靠在躺椅上,昨日炼制了那么多药粉,今天可要好好休息。 “不知道。”灵鹿正准备把木匣放在桌上:“是祁王府一个叫福禄的太监送过来的。” 祁王府? 沈绾笛一下子从躺椅上坐了起来,是褚昀降送给她的东西吗? 见小姐来了兴趣,灵鹿识趣地将木匣拿到沈绾笛面前。 沈绾笛打开,里面赫然是一件青绿色的女子骑射服,布料柔软顺滑,上有祥云暗纹,金红色的刺绣滚边让整体多了几分明艳和张扬。 “哇,小姐,好好看啊。”灵鹿对着骑射服赞不绝口,拿在沈绾笛身上比对:“这也太适合小姐你了。” 沈绾笛换上骑射服,看着镜中的自己。 为了展现女子的柔美和恬静,汴梁城内女子的穿衣风格大多都是粉白亦或鹅黄。沈绾笛以前为了讨好褚宵辰,衣柜里大多都也都是这类颜色。 而这件骑射服衬得沈绾笛原本白皙的肤色更加透亮,青绿色很好地将她身上的活力和朝气体现出来,再加上利落的束口无领的设计,让沈绾笛少了几分女子的娇嫩,更多的是英气和飒爽。 “就小姐穿上这身骑射服,奴婢敢说整个汴梁城就没有哪家有小姐好看!” 身后灵鹿还在疯狂彩虹屁,而沈绾笛看着焕然一新的自己,微微有些出神。 原来有人,比自己还要了解自己。 时间转眼过去,秋猎开始。 此次秋猎队伍规模尤其庞大,除去往年惯例参加的官员,皇后和容贵妃这次也破天荒的一同参与。 皇后身体日益恢复,待在宫中觉得烦闷,便打算一同秋猎散散心;而容贵妃是因为自家外甥女古赞丽从未见识过大梁的秋猎,想要见识一番,便也同意前往。 秋猎队伍浩浩荡荡地从汴梁城出发,领头的是宫中的御前侍卫,然后是景明帝、皇后娘娘、容贵妃,再者就是各王爷,最后是朝中官员。 沈绾笛坐在马车中,手捧医术看得津津有味。坐在一旁的灵鹿第一次跟着自家小姐出来,按奈不住自己兴奋,一直掀开帘子往外看。 “哇,小姐你看外面,这队伍好长啊,我还是第一次看到这么多马车一起呢。” 灵鹿兴奋地晃晃沈绾笛的手,向她示意外面。 拗不过灵鹿的热情,沈绾笛只好放下手中的医书,往马车外看。 只一眼,她就看见了队伍前面,穿着黑金骑射服的褚昀降,他骑在马上,腰背笔直,一如既往地面无表情,如同高岭之花。但这次他身边,多了一个红色的曼妙身姿,是古赞丽。 与其他坐在马车中的女眷不同,古赞丽灵活熟练地驾驭着马儿,像是在同褚昀降说些什么。 “没什么好看的。” 灵鹿看见自家小姐突然冒出这么一句话,然后用力拉下车帘。 来到秋猎处,各个车马开始卸载东西,然后原地驻扎,搭建营帐。 坐了大半天的马车,沈绾笛的骨头架子都要被颠散了,刚下马车就腰酸背痛,只想快点找个舒适的地方躺下。 沈一看着她皱脸郁闷的表情,好笑道:“说了秋猎可不是来玩的,现在好了,吃苦了吧?” 面对调笑自己的大哥,沈绾笛没说话,只恹恹地跟着灵鹿往自己帐篷那边走。再一抬头,眼睛就撞上了站在不远处的褚昀降。 褚昀降看着沈绾笛不舒服的模样,微微皱了皱眉头,刚想差遣福禄去问问,沈绾笛却狠狠地剜了他一眼,头也不回地离开。 褚昀降站在在原地,冰冷的脸上难得一见茫然,他又怎么她了? 这边,许是脱离了繁重的奏折和处理不完的公事,景明帝兴致高昂,当下领着一众官员开始参观秋猎场地。 “此次秋猎场地极其宽广,下官将面前这片平地和后面两座山丘都划入了秋猎范围中。”负责秋猎的官员边走边给景明帝介绍秋猎场地。 景明帝看着远处的景色,像是陷入了回忆中。突然,丛林边两个正在拖拽什么东西的士兵引起了他的注意。 景明帝走上前,身后的一群官员连忙跟上。 这两个士兵正在拖拽着一条狼的尸体,这狼体型消瘦,皮毛黯淡,肋骨凸出,竟像是被活活饿死的。 景明帝有些诧异:“这狼在山林中,怎么会饿死?” “回陛下。”秋猎官员回答道:“这应该是前面山林中狼群中的一只母狼。” “前段时间下官同侍从在准备秋猎场地之时,在山林中亲眼目睹了两公狼为做群狼中头狼而起的斗争,其中一公狼落败之后被头狼直接咬死。而据下官观察,这母狼先前一直同落败的公狼在一起。公狼死后,它不愿再回到狼群中,也不接受新头狼的管制,便自己在外游荡。头狼带领狼群离开时,母狼也未跟随。这段时间为了准备秋猎场,山中动物骤减,想必这母狼是没有可捕猎的食物,也不愿离开这里,便饿死了。” 秋猎官员说完后,场面一度安静下来。吓得官员以为自己说错了什么话,小心翼翼地抬头,偷偷看了一眼景明帝。 景明帝也不知在想什么,面沉如水,盯着地上饿死的母狼,说了四个字。 “愚笨之物。” 第111章 坚持自己内心之选者,此乃大智 “成者王,败者寇,古往今来亦是如此。不懂顺应者,下场应当如此。” 景明帝说完后,身后的官员纷纷应和道。 “陛下说的是。” “此乃明理,陛下英明。” “陛下说的,自是真理,这母狼当真愚笨至极。” 跟在后面褚昀降眼睛也看着地上饿死的母狼,却只字未发。一旁的褚宵晨见状,特意大声地说道。 “九弟,父皇所说之事极对,可四哥我看你,怎么像是不赞同的样子?” 褚宵晨的话语引来众官员的视线,其中包括走在最前面的景明帝。 他回过头,看着褚昀降,不怒自威:“哦?小九对此难道还有其他看法吗?” 这时候只要顺应景明帝说的话,大声夸赞两句自然就没事,这是傻子也看得出来的。 可褚昀降头微垂,看着地上被拖拽了一路的母狼。它生前应当是极美的,身形矫健骨架流畅,可现在原本亮丽整洁的皮毛早就被地上的泥土和尘埃弄脏。 就在景明帝面上显出不耐之时,褚昀降说话了。 “回父皇,父皇所说之话当然是至理名言。”褚昀降向景明帝行礼,语气淡淡:“然世间总有不屈不服之物,或为情,或为物,或为心中所想心中所念。儿臣认为,在生死存亡之际,亦能坚持自己内心之选者,此乃大智也。” 褚昀降此话一出,空地鸦雀无声。 所有官员都齐齐垂下头,大气都不敢出一声,生怕自己的一个抬眼就惹怒了中心的明黄人影。 废话,圣上说了这狼是愚笨之物,可你偏偏要说它亦有大智,这不是摆明着唱反调吗? 景明帝这下脸色彻底沉了下来,他盯着那与容贵妃有八分相似,却看不出自己任何影子的脸,只觉得刺眼。 他没由来的想到了一个深藏在心底中的矫健人影,那人也是这样同他说。 “只要是我认定的,莫说是皇帝了,就算是那九天之上的神仙下来了,那我也是不可能改变的!” 那身影同眼前的褚昀降重合起来,景明帝怒由心生,再开口时声音像含了冰渣,已经是冷到极致。 “既然你有自己的想法,那也不用与朕一同巡视猎场,自己休息去吧!” 说完也不等褚昀降回答,一挥袖子就带着官员们继续往前走。 褚昀降也不介意,只孤零零地站在原地。待景明帝等人走远后,他便转身离开。 为了方便人员的管理和进出,所以一般秋猎是女眷的营帐聚集在猎场的最外围,这里最安全,不容易出事。 沈绾笛休息了一会,闲不住,就带着灵鹿在猎场周围四处逛,恰巧看见先带着福禄回来的褚昀降。 他不是同其他官员一起在巡视秋猎场吗?怎么自己一个人回来了。 沈绾笛正觉疑惑,但大庭广众之下,也不好直接去找褚昀降,便只好找了一处随地坐下,权当看风景。 沈一同景明帝巡视完秋猎场后,往营帐这边走,恰好看见坐在地上的沈绾笛,一时间一个头两个大,念叨道。 “小六,你看别人女眷不是好好地坐在营帐中,就是在踏青散步。你倒好,姿势不雅地坐在地上,何谈大家闺秀的风范?” “大哥,人生在世短短几十年,自当随心而为。”沈绾笛笑嘻嘻地拉住沈一的手,让其在身边坐下:“我们出来是散心的,不是换个地方继续做闺中大小姐的。” 沈一无奈地看着她,也不知道说什么。 沈绾笛现如今这样,还不是因为自己和家里人宠的,又能怎么办呢? 看沈一拿自己没办法,沈绾笛从一旁的餐盒中拿出灵鹿早就准备好的糕点,递给沈一:“大哥,吃东西,消消气。” “对了大哥。”沈绾笛状似无意地问道:“我方才看到了祁王殿下。你们不是同圣上一同巡视秋猎场吗?怎么他先回来了?” 听沈绾笛提到褚昀降,沈一想到刚刚发生的事情,叹了一口气,简单地跟沈绾笛复述了一遍。 说完后,沈一又道:“当众同圣上唱反调,无疑是打圣上的脸,祁王殿下怕是以后在圣上心中就失了地位。” “不过。”沈一语含感慨和赞叹:“话说回来,谁又能真正做到像祁王殿下那样,即使面对滔天压力,也能表达自己内心的真实所想呢?这祁王殿下啊,表面上看着冷冰冰的像是什么都不在意,可我看他,实则是个至情至性之人。” 坚持自己内心之选者,此乃大智。 沈绾笛在心里反复想着褚昀降说的这句话,有些出神。 那么她的内心之选是什么?是沈府,是褚昀降,是她自己的未来。这大智之人,她能做到吗? 秋猎第二日,大雨倾盆。 按道理说是不应该外出捕猎的,可景明帝不知道是不是被褚昀降从昨晚气到今日,在大帐中沉脸说秋猎行程不变,今日有秋猎安排的人都需外出捕猎。 没有办法,秋猎官员只好立马安排每个人的围猎范围,避免出现因为争夺猎物而起的争执。在安排到褚昀降时,秋猎官员正想着应该将此等尊贵人物放在哪片安全又易捕猎的区域时,景明帝坐在大帐上方,冷冷开口。 “小九,你就去昨日东南方向的那片山头。” 秋猎官员一听,大惊失色:“陛下,万万不可啊陛下。东南山头多悬崖峭壁,平日去都得再三小心。再加上今日暴雨不断,山路湿滑难走,极易受伤。这,这祈王殿下要是去了……” 景明帝没有理会官员说的话,只是抬眼看了褚昀降。 “小九,你善骑射,想必是没什么问题的吧?” 褚昀降回话:“回父皇,儿臣可。” 躲在沈一背后,目睹了全过程的沈绾笛不满皱眉。 秋猎官员都说了现在去东南山头捕猎极为危险可景明帝还是让褚昀降去,这不是摆明了就想着褚昀降出事吗?再怎么说褚昀降也是他亲儿子,哪有这样做父亲的。 难道说,昨日褚昀降说的话,真的让他极为在意? 大帐安排完毕后,有外出捕猎任务的人已经陆陆续续出了帐篷。 沈绾笛借着人群的遮掩,偷偷摸到褚昀降身边,福禄正在细心检查马匹和打猎所需物品。见沈绾笛悄无声息出现在自家主子身后,他微微张嘴,有些惊讶:“沈小姐……” “嘘。”沈绾笛朝福禄示意嘘声,然后将褚昀降拉至一旁的空余帐篷内。 褚昀降看着面前像是做贼一般的沈绾笛,只觉好笑。他开口,声音比方才在大帐中柔和了不知多少倍。 “你做什么,当贼呢?” 第112章 你不要不识好歹 沈绾笛没好气地白了褚昀降一眼 她算是发现了,在这个男人面前,自己是越来越维持不住沈府六小姐的形象。 沈绾笛从怀里掏掏,拿出几包药粉又塞到褚昀降的手里:“这些你拿着,比瓷瓶更便于携带,最好贴身放着,不容易掉落。” 褚昀降收下药粉:“秋猎而已,不用紧张。” 沈绾笛没有理会褚昀降的话,只是在心里嘟囔。 是,不过是个秋猎而已,但是你会在秋猎中受重伤。 营帐外,福禄小声催促道:“王爷,马匹和装备都已经检查好,秋猎的大部队都出发了,我们也赶紧走吧。” “嗯。”褚昀降淡淡回应了一声,而后转身准备离开。 沈绾笛看着褚昀降的背影,心里一直隐藏的不安逐渐扩大。她突然伸手,抓住黑金色的衣摆。 褚昀降回头,黑色眼眸浓烈如墨,就这样静静地看着沈绾笛。 沈绾笛犹豫再三,她骑射技术一点也不好,贸然跟上去只会成为褚昀降的累赘。自己能做到的,也只能是多给他备几分以防意外事故的药粉。 最后,沈绾笛只能干巴巴地说一句:“我等你回来。” 不知道是哪个字触动到了褚昀降,沈绾笛觉得面前的人面部表情骤然一松,显露的笑意像是突破了坚硬寒冰,悄然绽放的花朵。 “好。”沈绾笛听到褚昀降这样回答她。 大雨一直未停,沈绾笛坐在营帐中,拿着医书也看不进去,频频盯着帐外:“灵鹿,外出秋猎的人还没有回来吗?” “没呢小姐。”灵鹿从帐外进来,脱下自己身上的蓑衣,抖了抖水珠:“小姐,外面这雨可太大了。您坐得离门口那么近,万一着凉了怎么办,要不奴婢还是把帐帘给拉上吧。” “不用。”沈绾笛制止灵鹿的动作。 帐帘微敞,这样她才能随时注意到大帐那边的情况。 灵鹿看着小姐愁眉不展的模样,想了想,跟她说了刚刚在外面听见的事。 “小姐您知道吗?奴婢刚刚在回来的路上,碰巧路过了贵妃娘娘她们的营帐。” 听到灵鹿提到容贵妃,沈绾笛稍稍提起兴趣,让灵鹿继续说下去。 “奴婢只是从营帐外面经过,又有雨声,没怎么听清。就好像是听到那个古,啊古姑娘,说也想要出去秋猎试试,但容贵妃不允许。好像是争执了几下,最后奴婢就看见古姑娘穿着骑射服出了营帐,背后还跟着不少侍卫呢。” 沈绾笛挑眉,没想到容贵妃居然这么宠自己的外甥女,为了满足古赞丽的要求,还派自己的侍卫跟着后者。 突然,帐帘外出现一个人影,他轻轻地触碰了几下帐帘,然后压低嗓音,小声道:“沈小姐,我家王爷想请您过去一叙。” 沈绾笛皱眉,示意灵鹿将人放进来。 进帐后,那小厮捧着凌王府的腰牌,朝沈绾笛恭敬说道:“沈小姐,我家王爷说,您看到这个腰牌就会懂的。” 懂,懂什么?当她沈绾笛还是上辈子那个被褚宵辰呼之即来挥之即去的傻姑娘吗? 沈绾笛都懒得理会,只是挥手让灵鹿送客。 “沈姑娘!”那小厮见要被赶出营帐,有点急:“我家王爷说,想同您,想同您说一下关于祁王殿下的事。王爷还说了,您要是不来的话,会后悔的。” 听到祁王殿下这几个字,沈绾笛这才正眼看了一下小厮。 那褚宵辰又想耍什么手段? 沈绾笛站起来,将医书放下,跟灵鹿说了一句:“你在这里守着,我去去就回来。”便跟着小厮出了营帐。 来到褚宵辰的帐篷前,小厮并没有进去,只是挑起帐帘,微躬下身:“沈小姐,我家王爷在里面等着了。” 沈绾笛走进帐篷,她料定褚宵辰不敢在秋猎场地对自己动什么手脚。毕竟因为场地的限制,大家基本都聚集在一片地方,声音稍微大一点,隔壁营帐都能听见。 明明是白日,营帐中却是一片昏黑,正中间点了几只烛火,而褚宵辰身着雍容华丽的宫服,端坐在营帐之上。俊美邪魅的脸在昏黄的烛火中多了几分暧昧和缱绻。 看到沈绾笛进来,褚宵辰拿起面前桌上的酒杯,指尖在杯口绕了两圈,压低嗓音:“你来了。” 以前的沈绾笛爱死了褚宵辰这般模样,可现在的她看到眼前这幅画面只想作呕。 那油腻的动作,做作的声音,还有这故意营造的氛围,都让沈绾笛感到不适。 “你找我来有什么事?”沈绾笛开门见山,也不想跟褚宵辰绕圈子。 见沈绾笛不接话,褚宵辰动作一滞,随即当做什么都没发生,站起来,走到她的面前:“我们许久没见了,你就不想我吗?绾笛。” 在褚宵辰故意凑上来的时候,沈绾笛就已经后退两步,拉开两人之间的距离:“凌王殿下,请自重。民女耳朵尚可,能听清您说的话,您不用理这么近。” 察觉到沈绾笛话中直白的厌恶和嫌弃,褚宵辰脸上的笑意险些挂不住,他暗自在心底平复自己的情绪。 要不是这女人背后有整个紫霄书院的支持,他何苦屈尊纡贵到这种地步? 想到这,褚宵辰脸上重新挂起笑容:“绾笛,之前本王是受了旁人的挑唆,才会忽视了你。现在本王已经想明白了,本王心中只有你,你——” “凌王殿下!”沈绾笛打断褚宵辰说的话:“倘若您今日只是想同我说这些的话,那恕民女告辞。” 说完沈绾笛便转身离开,却被褚宵辰阻拦。他看着面前这个油盐不进的女人,装出来的风度翩翩刹那间消失殆尽。 “沈绾笛,本王给过你机会的,你不要不识好歹!” 褚宵辰盯着沈绾笛,一字一句吐出恶毒的话语:“你不会还想着褚昀降吧?我告诉你,褚昀降已经失去了帝心,与其去选择一个已经被放弃的人,不如回来抱本王的大腿,本王看在紫霄书院的份上,好歹给你个名分,让你做个侧妃。” “更何况……”褚宵辰冷笑一声,贴近沈绾笛的耳边,声音冰冷滑腻,像是毒蛇从肌肤上爬过:“谁知道褚昀降这次,还能不能回来。” 听到这话,沈绾笛身体一绷,条件反射地看向褚宵辰:“褚宵辰你什么意思!” “本王什么意思?你自己回去想想就知道了。”褚宵辰提高音量:“送客!” 外面的小厮掀开帐帘:“沈姑娘,请回吧。” 沈绾笛这下确定,上辈子褚昀降在秋猎中受重伤,褚宵辰一定在其中动了什么手脚。 只是,他究竟能做了什么呢? 第113章 山头塌陷 回到自己的营帐中,沈绾笛还在想褚宵辰说的话,一抬头就看见灵鹿哭得红红的眼眶。 沈绾笛一皱眉:“发生什么了灵鹿,你怎么哭了?” “小姐……”灵鹿哭哭啼啼地指着营帐中的一处地方:“骑射服,骑射服没了……” 沈绾笛顺着灵鹿手指的方向看过去,才发现之前一直挂在营帐中的青绿色骑射服不见了,正是褚昀降送的那件。 沈绾笛一下沉了脸:“谁拿走的?” 灵鹿:“方才,小姐您走后不久,一个自称是容贵妃派来的侍女就走了进来,说他们古姑娘,就是那个什么古赞丽,不小心把自己的骑射服弄脏了,想要更换一件但是没有合身的衣物。有下人说小姐您的身形与古姑娘类似,想必骑射服也应该是合身的,就来咱们营帐把骑射服拿走了。那,那侍女还说……” 沈绾笛:“还说什么?” 灵鹿想到刚刚的场景,就气不打一处来:“还说什么他们古姑娘未来是祁王妃,能看得上小姐您的骑射服,是您的荣幸。奴婢、奴婢想试着阻拦,可是她直接给了奴婢一巴掌,然后就将骑射服抢走了。” 沈绾笛看着自她进帐之后,灵鹿就刻意躲藏的右脸。果然,那上面浮现着一个通红的巴掌印。 沈绾笛咬牙,就算是泥菩萨也有三分火气。她站起来,往外走:“走!” 容贵妃营帐外。 听见身边的宫女说沈府六小姐求见,正在品茗的容贵妃眉眼都未抬一下,直到慢悠悠地喝完了茶,她才轻启朱唇:“进来吧。” 沈绾笛走进营帐,身后跟着灵鹿。 她虽气恼方才骑射服一事,但也不是贸然行事的人,当下依旧认认真真地朝容贵妃行了全礼:“民女沈绾笛,参见贵妃娘娘。” 容贵妃看着大帐之下规规行礼的瘦小人影,眼神毫无波澜:“沈姑娘来找本宫,所谓何事?” “回贵妃娘娘。”沈绾笛行完礼后,回道:“民女听身边下人说,贵妃娘娘可是遣人来民女的营帐中借取了一件骑射服?” 容贵妃:“是,怎么了?” 沈绾笛:“回贵妃娘娘,能入贵妃娘娘和古姑娘的眼是民女的荣幸,只是那骑射服是民女心爱之物,可否——” “不过是件骑射服罢了。”容贵妃淡淡地打断沈绾笛的话,语气中已然有些不耐:“赞丽已经穿出去秋猎了,届时本宫会赔付几件新的骑射服给你,还有什么事吗?” 沈绾笛敏锐地察觉到了容贵妃对自己的不喜和敌意。可是在此之前,她从未和容贵妃有过任何交集,仅仅只是在赏花宴和祭神仪式上见过容贵妃。 那容贵妃对她莫名其妙的恶意到底来自哪里? 沈绾笛问出了心中的另一个疑惑:“回贵妃娘娘,民女确实还有一件事情想请贵妃娘娘解答。此番秋猎女眷众多,贵妃娘娘是如何得知民女与古姑娘身形类似呢?” 这也是她刚在自己营帐中疑惑的地方。沈绾笛可不相信,自己不过是沈府的小姐而已,会引起宫中贵人的注意。 “不过是个下人说的。”对于这件事情,容贵妃倒没有表现出别的情绪,只是命令身边的人将那小人叫过来。 不一会儿,一个小厮就哈腰点头走进了营帐。 沈绾笛一看,不就是刚刚褚宵辰派来唤她的小厮吗? 容贵妃坐在上面,也不说话,就这样看着下面两个人。 沈绾笛看着小厮,开口问道:“贵妃娘娘同我说,在古姑娘寻求新的骑射服时,是你说了一句我与古姑娘身形相当的?” 小厮擦了擦额头不知道是雨水还是冷汗的水珠:“是的,沈姑娘。” “你既不是我沈府的下人,我之前也从未见过你。你怎么就在关键时刻想到了我与古姑娘的身形相当呢?” 沈绾笛眼神凌厉,声音陡然一沉:“说,是不是有人故意指示你!” “沈小姐息怒!”小厮咚地一下跪在地上:“小的,小的只是个下人,为了讨人欢心,平日里会刻意观察主子的行为举止或者爱好习惯什么的,所以也就下意识地记住了您。是小的冒犯了沈姑娘,小的知错。” 小厮的话乍一听好像没什么问题,毕竟每一个想要往上爬的下人多多少少都会有一些自己的小心思来博取主人的赏识和喜欢。 但沈绾笛心里总是觉得有些奇怪。 如果说古赞丽拿走自己的骑射服是因为小厮的刻意引导,小厮背后的人是褚宵辰。那褚宵辰让古赞丽穿着自己的骑射服出去秋猎的目的是什么呢? 轰—— 还没等沈绾笛想明白,外面突然传来一声巨响,同时地面陡然一颤。响声的来源像是很远,隔着厚厚的雨幕,厚重苍茫。 沈绾笛眉心跳了一下,觉得有不好的事情发生。 营帐之上的容贵妃因为突如其来的颤抖差点没坐稳,在侍女的搀扶下站起来,面色也有些不对:“去,出去看看,发生了什么事。” 还没等侍女出去,一个宫人就从营帐外冲了进来。 “圣上旨意,秋猎场出现山体塌陷,为了保证所有人的安全,烦请贵妃娘娘与诸位一同先移至大帐。” 容贵妃面色凝重,立马带着人去了大帐,沈绾笛也悄悄跟在身后。 走在路上,沈绾笛看向发出巨响的地方,有一座山头已经塌陷了小半块。不过因为离他们所在的平地处较远,雨雾弥漫,有些看不清。沈绾笛只辨别了一下方向,不太确定,看着像是东南方。 她的心一沉,褚昀降所去的打猎之地就是东南方的山头。 来到大帐,里面已经聚集了众多官员和女眷,大部分脸上都是一脸的惊恐和茫然,显然刚刚的巨响对于每个人来说都是一种冲击。 大帐中,沈一焦急得坐立不安,看见沈绾笛跟在容贵妃身后进了大帐,这才放下心来。 他移至沈绾笛身边,将她拽至一旁。容贵妃来到大帐之后就径直走向景明帝,根本没有管后面发生了什么。 “你怎么跟着贵妃娘娘来的大帐?”沈一抓住沈绾笛就铺天盖地地一顿问:“为什么不在自己营帐中好好待着,我刚刚遣人去找你,还没找到!” 沈绾笛不想让沈一知道骑射服的事情,怕他担心,就随便说了几句糊弄过去。 沈一本意也不是想责骂沈绾笛,见她好好的,也就没有多问。 沈绾笛:“大哥,到底发生了什么?” 沈一:“想必应该是暴雨的原因,秋猎场地的山头塌陷,去勘测的官员刚刚才回来。” “确定是东南方的山头。” 第114章 失踪 听到沈一确切的消息,沈绾笛僵在了原地。 怎么会刚好就是东南方呢?难道说就算她再怎么努力,也改变不了褚昀降会在这次秋猎中受重伤的事实吗? “你也别太着急。”沈一看着沈绾笛愣住的模样,有些心疼:“早在有山体滑坡迹象的时候,圣上就派官员将外出秋猎的人召回来。只要回来得及时,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的。” 沈绾笛听闻,心里稍微放松了一下。 褚昀降善骑射,人又聪慧机警,应该能在这次山体滑坡中全身而退。 沈一因为害怕沈绾笛又乱跑,便坐在她身边,监视她。 沈绾笛被迫老实坐在大帐一角,一双眼睛盯着不断有人进出的大帐入口。 不一会儿,外出秋猎的官员都陆陆续续地回来。运气好的只不过是淋湿了外衣,运气不好的有被山体滑坡带下来的树枝石块砸到,轻的不过是划破表皮流了点血;重的断手断脚被人用担架抬回来。 但索性都捡回了一条命,每个人的脸上都是劫后余生的庆幸和深深的害怕。 有的时候,人的力量在大自然面前,真的渺小得犹如尘埃。 一拨又一拨的人进来,大帐里弥漫着血腥味和药味。 “你要不先歇息一下吧。”沈一看向沈绾笛:“大哥替你挡着点。” “大哥没事。”沈绾笛眼睛挪都没挪,一直看着大帐入口,直到大帐的进出人数从多变少到最后半天才被掀开一次,她都没有看见那件黑金骑射服。 而大帐之上,突然的争吵引起了帐内所有人的注意。 景明帝沉着脸,语气严肃:“朕不可能让你现在出去的,那山体塌陷不知是否会有第二次,现在出去找人就是去送死!” 容贵妃一改往日的淡然,言辞同样犀利:“赞丽是我外甥女,她如今在外面生死未卜,陛下您让我这个做姨母的如何坐得住?既然陛下不愿意派人出去搜救,那我自己带人出去!” “骆歆容!”像是被容贵妃气到,景明帝站起身来,瞪着她,大声喝道:“朕是天子,朕不准你出去,你就不准出去!” 面对景明帝的毫不退让,容贵妃惨然一笑,语气越来越激动:“是,你是天子,你说一不二,容不得任何人反驳,所以当初——” “歆容!”皇后厉声打断容贵妃的话:“我看你真是急糊涂了,竟敢这样和陛下说话!本宫知道,你是担心赞丽,但陛下同样也是担心你。身为贵妃娘娘,你看看你现在都在说什么!” 皇后的呵斥像是唤醒了容贵妃,她面色惨白,张张嘴却什么也没说。而景明帝眼神幽暗,不知在看何处。 又过了一会儿,大帐的帐帘突然被人从外面掀开,一个青绿色的身影在侍从的搀扶下跌跌撞撞地走进来,后面跟着一群士兵,多多少少都负了伤,有个严重的腹部甚至被一根树枝贯穿。 大帐内的人都被这样惨烈的景象震在了原地。 沈绾笛猛地坐直,暗自捏紧拳头。 那青绿色的身影,正是穿了她的骑射服而外出秋猎的古赞丽。此刻的她虽然身上没有明显伤痕,但头冠散乱,身上的骑射服破破烂烂,不少地方都被树枝刮破。 古赞丽抬头,娇小艳丽的面庞上全是泥渍和泪痕。她惊惶不安地眼睛对上大帐之上的容贵妃时,哭喊出声:“姨母,姨母……” “赞丽!”看见古赞丽进来,容贵妃当即顾不上什么礼仪不礼仪的,小跑至古赞丽面前,将她抱进怀中:“赞丽,你没事吧?有受伤吗?” 古赞丽在容贵妃怀里呜咽出声:“姨母,山塌了,我好害怕,我真的好害怕……” 沈绾笛的视线并没有落在容贵妃她们身上,而是看向跟在古赞丽身后进来的那群士兵。 为首的士兵她认得,叫王虎,之前在疫病期间还替她在老宅门口看守过,是褚昀降的随从兵之一。 褚昀降的随从都在这,那他人呢? 沈绾笛的视线在那一群人中来回扫荡,心越沉越深。 负伤严重的士兵已经被太医接至一旁进行治疗。王虎上前,双膝跪在地上,朝上方的明黄色人影行礼,悲痛出声。 “求陛下,派兵救救祁王殿下吧!小的,小的怕再晚一会,就找不到祁王殿下了!” 此言一出,众人皆惊。 难道祁王殿下出事了吗? 景明帝站起身来:“究竟发生了何事?” 王虎:“小的同祁王殿下一同去了东南山头,因为雨势越来越大的缘故,在行至半山时,祁王殿下就命令小的们在原地驻扎,四处捕猎。捕猎没一会儿,山顶突然传来异动,祁王殿下像是察觉到了有什么不对,命令我们迅速撤离东南山头。” “原本以祁王殿下命令的撤离速度,我们是能够在山体塌陷前撤离出山林的。”说到这,王虎停顿了一下,语气中像是多了些愤懑:“可古姑娘突然出现在山林的另一边,像是在追逐什么东西一直往山林深处走,而山顶这时候已经开始逐渐坍塌。” “为了,为了救古姑娘,祁王殿下重新返回山林中,在救下古姑娘之后,山体彻底塌陷,祁王殿下……不见了。” 王虎说完,整个大帐都安静了,只听得见古赞丽的哭诉:“我不是故意的,我真的不是故意害昀降表哥的。我只是想把那只狐狸抓到带回来,我真的没有想害昀降表哥……” 说到后面,她整个人险些有些崩溃。 景明帝沉脸,不管王虎说的是真是假,现在褚昀降已经在坍塌的山中消失,必须要派人去救援。 只是,现在塌陷的山林依旧很危险,谁又愿意冒着生命危险出去呢? “父皇!”这时,一旁的褚宵辰突然站出来,他像是做了极其强烈的思想斗阵,而后一副慷慨就义的模样:“儿臣愿替父皇解忧,带兵前往山林,搜寻援救九弟!” 景明帝有些惊讶,往日褚宵辰针对褚昀降的各种手段他都看在眼里,但皇室本就如此,他也从不干预。 “小四,你确定愿意带兵前往?此行必然危机四伏。” 褚宵辰大义凌然:“儿臣确定!身为儿子,身为兄长,这都是儿臣应该做的事!” “可。”景明帝一锤定音:“那就由你带队,前去东南山林进行搜救。” 自褚宵辰出来后,沈绾笛的视线就一直没有移开过。她确定自己看到景明帝在答应让褚宵辰带兵出去搜救的时候,后者脸上一闪而过的笑。 褚宵辰有诈! 第115章 一个为钱,一个为权 景明帝当即就指派侍卫长申修同褚宵辰一同前往救援。 大帐之中众人因为褚昀降生死未卜一事而躁动不安,看见褚宵辰和申修一同走出大帐,沈绾笛站起来想要跟上去。 “你要干什么?”沈一斜瞥了一眼沈绾笛:“现在这么乱,好好在这待着。” 沈绾笛站起来的动作一僵,她忘记了,自己身边还有个监工——沈一。 沉默了几秒钟,沈绾笛捂住肚子:“大哥,我腹中突感不适,想……”剩下的话像是不好意思一般没有说出口。 沈一狐疑地上下打量了一下沈绾笛,最终还是挥手答允:“那你去吧,记得快点回来。” 出了大帐,沈绾笛看见褚宵辰的衣角在大帐拐角处一闪而过,去的方向不是马厩,而是他自己的帐篷。 沈绾笛仗着自己身形娇小,一路上借着雨声和物体的遮掩跟了上去,倒也没有被前面两人发现。 行至褚宵辰营帐外,褚宵辰先进了帐篷,而后出来,手上拿了个木匣递给申修。 申修接过,打开,里面满满当当地塞着各种银票和金银珠宝,是一家人几辈子都赚不来的财富。 申修整张脸都亮了起来,他谄媚地笑道:“凌王殿下,您放心。我待会就跟兄弟们吩咐下去,如果在山林中发现了祁王,立马……”说着就做了一个抹脖子的动作。 褚宵辰暗自鄙夷申修那张见钱眼开的嘴脸,但嘴上依旧装作很是满意:“嗯,申侍卫办事本王是最放心的。” “不过我那九弟阴险狡猾,疑心重,或许刚开始并不会相信你们。所以本王认为,申侍卫可以先装作是真的想要救他,待褚昀降放下耐心之后,再直接动手,这样必定万无一失。” 申修愣了一下,随即一副我懂的模样:“明白,凌王殿下您就放心吧,今日小的必定让那褚宵辰走不出这秋猎场!” 褚宵辰:“那本王就在山脚,等申侍卫的好消息了。” 一个为钱,一个为权,各取所需罢了。 说罢两人相视一笑。 而这一幕都被躲在营帐之后的沈绾笛看得一清二楚。 现在当务之急是要先阻止申修,不能让他带人先找到褚昀降。 沈绾笛悄声来到马厩处,既是要出去搜救,那他们必定要骑乘马匹。 马厩的食槽露在马棚外面,沈绾笛在食槽中混入了强力泻药,泻药顺着雨水很快就充斥了整个食槽。 沈绾笛摸了摸马的耳朵,没办法,为了阻止他们的步伐,也只能让马儿吃点苦。 投放完泻药之后,沈绾笛来到自己的营帐外,那里放置着一匹体型较小的马。 这个时候要感谢她的大哥,沈一。 沈一认为沈绾笛既然来了秋猎,就应该好好活动一下,而不是还像在府上一样,换个地方继续懒躺。所以第一天到达秋猎场地的时候,沈一就给沈绾笛挑了一匹性格较为温和的母马,并且监督她骑乘了两圈。 尽管沈绾笛的骑乘技术还是一样的不尽人意。 沈绾笛披上蓑衣,解开母马的绳索,翻身上马,捏紧缰绳。她腿夹马腹,口中轻喝:“驾!” 方向,东南山林。 上次的血早在送药的时候就用完了,早知道褚昀降会失踪,就多问他要几瓶血好了。 沈绾笛在心里暗自腹诽,手上握着的缰绳却不丝毫不敢放松。为了不容易被发现和保持平衡,在马上的她尽量将身体伏低在马背上,时间一长,整个背部都酸痛难耐。 正当她打算抬头看一下离东南山林还有多远的时候,身后突然传来了大批马蹄踏地的声音。 申修他们这么快就追上来了吗? 沈绾笛心里一惊,扭动缰绳,让马儿跑进一旁的丛林停下,借着丛林的遮掩细细聆听后面的动静。 很快申修一群人就出现在沈绾笛的视线中,只是他们还没多走两步,身下的马儿就突然停止了奔跑,在原地反复踱步,焦躁不安,像是在忍耐什么。 “怎么回事?”申修下马,跟在后面的侍卫胯下的马也出了同样的问题。 说完,马尾巴一抬,屁股一撅,串稀的声音伴随着恶臭就在马群中蔓延开来。 像是商量好的,第一匹马串稀之后,后面的马儿陆陆续续地也都开始串稀,无一幸免。 在众人的身后还跟着一辆马车,褚宵辰从其中探出身来。他穿得一身金贵,用手帕捂住口鼻,一脸嫌弃:“这些马怎么回事,还能不能走?” “怕是不能了。”申修苦笑:“凌王殿下,您有所不知。这马力气大得很,如果不是它自己想走的话,我们是拽不动的。” “不过凌王殿下您不用担心。”申修怕褚宵辰生气,连忙补充:“小的在出发之前问过了,王虎说祁王是在半山腰失踪的,所以我们到时候只要先从半山腰开始搜寻就可以。眼看着已经快要到山脚了,这马耽误不了多长时间的。” “好了就快点出发。”褚宵辰看了一眼,又回到自己的马车里。 他怎么可能会为了褚昀降而在下这么大的雨里骑马呢?不过是只要动动手指和钱财,就会有一大群人前赴后继。 丛林中,确定申修等人短时间内没办法出发之后,沈绾笛悄悄将马牵至丛林深处,而后上马。 离东南山林已经不远了,褚昀降可千万要坚持住! 越靠近东南山林,道路上就越多的大小石块和被暴雨冲刷下来的树枝,到最后已经到了以沈绾笛的骑术,根本没办法骑马前进的地步。 好不容易到了山脚,沈绾笛翻身下马,拉扯到大腿两边因为骑马而磨破的伤口,倒吸了一口凉气。 她将马栓至一大树后,抬头看着眼前的山,刚刚申修的话还回荡在她的脑海里。 祁王是在半山腰失踪的,先从半山腰开始搜寻。 借着山路两边的植物和石块,沈绾笛开始往半山腰攀爬。 尽管沈绾笛已经十分小心,但她娇嫩的手依旧在攀爬的过程中被不知名的植物或石块划伤。沈绾笛在伤口处简单撒上药粉,缠上绷带,然后继续往上走。碍事的长裙也早就被她用小刀划掉裙摆,露出里面浅粉色的中裤。厚重的蓑衣更像是压在沈绾笛背上的大山,让她举步维艰。 可即便如此,沈绾笛依旧爬到了半山腰。 她累得一屁股坐在旁边的石头上,环顾四周,从被泥土和植被覆盖的地方中依稀可以看到褚昀降他们之前再次驻扎的痕迹。 是这里没错了。 第116章 你没回来,所以我来找你了 等勉强平复气息之后,沈绾笛开始在半山腰搜寻。 她不敢大声呼喊,怕万一被后面赶来的申修等人听到,只能一点一点地用视线扫寻,希望能发现什么线索。 雨还在下,像是无形的屏障锁住这一方天地。 空气各种味道交织在一起,泥土的腥味,动物尸体的腐烂,植物被折断的根茎,还有一股奇特的异香。 异香? 沈绾笛又耸了耸鼻子,想嗅得更清晰。 早上褚昀降外出秋猎的时候,她曾经给他塞了几包药粉。当时因为其中有一包药粉的效果是驱蚊防虫,原料混合在一起的气味很是难闻。沈绾笛怕褚昀降嫌弃,于是特意又调配了一味香料用以掩盖,就是这股异香! 有了发现,沈绾笛瞬间振作起来,顺着异香越发浓郁的方向往前走。 走着走着,前方突然出现了一个大斜坡,斜坡边缘露出锋利的岩石块。与其说是斜坡,不如说更像是山体的断层处。 沈绾笛蹲在斜坡边,往下看。 斜坡中间位置有一块凸起,像是山体塌陷之后泥土和植物石块堆积而成,再往下是一则寒潭。 沈绾笛跪趴在斜坡边缘,视线仔细地在凸起处搜寻。很快,她在一块巨石的侧边看到了黑金布料的一角。 是褚昀降的骑射服! 再次确定自己没有眼花看错之后,沈绾笛看着陡峭的斜坡,思索着自己该怎么下去。 最后她从空间中拿出药锄,决定用药锄固定身形,然后脚在斜坡上找到支撑点,一点点地往下爬。 等好不容易爬到斜坡凸起处,沈绾笛顾不上自己手脚沾满的泥泞,而是快步走到巨石旁边,往后看,一脸苍白的褚昀降斜躺在地上,眼睛紧闭,毫无知觉。 沈绾笛扑上去,先是探了探他的脉搏和鼻息。好在虽然微弱,但是依然存在。 褚昀降还活着! 意识到这一点之后,沈绾笛鼻子一酸,险些哭出来。 从大帐到斜坡处,让她坚持几个时辰奔波毫不停歇的理由不过是相信褚昀降还活着而已。 冷静下来之后,沈绾笛检查了一下褚昀降的全身,发现他右腿被一棵连根拔起的巨树死死压住。也正是因为这棵巨树遮挡,所以在斜坡上面时沈绾笛并没有看到褚昀降。 巨树的重量根本不是沈绾笛一个人可以搬动的。在明白自己不可能搬动褚昀降的被压住的右腿之后,沈绾笛从空间中拿出绷带和药粉,先将褚昀降其他地方包扎起来。 手臂被划破的血痕,额头被碎石击中的伤痕,在雨水中被泡得泛白的伤口…… 剪碎骑射服,消毒止血,撒上药粉,缠上绷带,沈绾笛甚至将自己的蓑衣摘下来,披挡在褚昀降的头上。 雨水浸透她单薄的衣衫,勾勒出瘦削倔强的脊背。 黑发湿漉漉地贴在脸颊两侧,沈绾笛咬牙,即使累得手在颤抖也没有停下包扎的动作。 这时,沈绾笛突然感受到地面在震动,像是有人骑着马在靠近。 她连忙收起绷带药粉等东西,然后将褚昀降勉强往巨树下面挪动几步,自己蜷缩在一旁。 “找到了吗?”这是申修的声音。 “回大人,此处都找遍了,没看见祁王殿下的身影。”这像是某个侍卫。 “是吗?”沈绾笛感觉马蹄声越来越近,最后停在了她头顶的斜坡上。“难道说祁王真不在此处,或者被泥土埋起来了?” “小人不知。”侍卫回道:“不过这半山腰确实连个人影都没看见。” “申大人。”侍卫的声音有些犹豫:“如果我们找到了祁王殿下,真的要直接斩杀吗?他毕竟是个王爷……” “闭嘴!”申修厉喝:“什么斩杀?祁王殿下本就死于此次山难,我们寻到他的时候,已经是具尸体了,明白吗?” 沉默片刻,侍卫回道:“明白,申大人。” 沈绾笛一直屏息等待,直到听见两人离开的声音渐行渐远后,她才松了一口气,正准备回头继续查看褚昀降的状况,一只冰冷的大手却突然从背后捂住了她的嘴。 沈绾笛一惊,条件反射地想要反抗,却在察觉到大手上熟悉的药味后停了下来。 这只手上的伤口,还是她刚刚处理的。 与此同时,头上的马蹄声去而复返,接着就是侍卫疑惑的声音:“申大人,这里我们不是刚来过吗,怎么又回来了?” 申修骑在马上,眯眼在斜坡下面的凸起处来回扫荡,心里总有一种不安。可任凭他怎么看,也没有发现任何迹象。 “或许是我想多了。”扫寻无果后,申修挥手:“走,再去别处认真看看。” 确定这次申修等人是真的离开后,沈绾笛嘴上的手也松了劲儿。 沈绾笛回头,对上褚昀降睁开的双眼,里面是如墨一般的瞳孔。 早上秋猎离开时,褚昀降也是这般看着她。而现在,即使换了场景,他看向她的目光依旧沉澈且透亮。 “你没回来。”沈绾笛小声开口,原本想跟褚昀降说之后在大帐发生的事情。 可她一说话就控制不住自己,声音哽咽,眼泪混着雨水滴落下来:“所以我来找你了。” 褚昀降看着面前的沈绾笛,她小小一个,发髻散乱,手上缠着厚厚的绷带,浑身湿透,中裤和衣摆全是泥泞,泪痕在脸颊上纵横交错,狼狈至极。 明明是身处极为危险的境地,自己受伤动弹不得,身边只有一个手无寸铁之力的女子,远处还有想要取他性命的敌人。 可褚昀降却突然很想笑,他也真的笑了。 沈绾笛就看见褚昀降看着她,突然脸上就露出了一个笑。美人就算再狼狈,那也是极美的。褚昀降面色苍白却不惨败,精致美艳的眉眼一弯,万种风情从他往日伪装的冷漠盔甲中迸发而出,漂亮得几乎妖异。 沈绾笛想到了民间中所说“西子捧心”,原来真有人即使如此落魄也能让人心生赞美之意。 在意识到自己看褚昀降看入迷之后,沈绾笛回过神来,擦擦脸上的眼泪,小声嘟囔:“都这个时候了还有心情笑,你也不看看……” 话还没说完,沈绾笛就听到了细微的石头滚落声音。她以为是申柳等人去而复返,便赶紧噤声。 可安静下来之后,沈绾笛觉得这并不像脚步声,而且石头滚落的声音越来越大。 等等,她怎么觉得,地面在往下陷? 第117章 山洞 沈绾笛双手按在地面上,确实感觉土地在不断下坠。 沈绾笛抬头看褚昀降,发现褚昀降也面色微变。她刚准备说什么,身边的平地突然塌陷! 斜坡上的整个凸起处都在往下坠! 察觉到这一点之后,沈绾笛第一时间跪扑到褚昀降身边,抓住后者。 下一秒,沈绾笛和褚昀降的身体失去平衡,两人跟着凸起处一起下落! 耳边下坠的风声猎猎作响,在空中根本没有任何能够支撑的地方。沈绾笛感受到各种东西砸在她的身上,有土块,有碎石,还有树枝…… 她唯一能做的,只是用力地抓住褚昀降,然后用身体和手护住他的头。 什么报复褚宵辰,什么守护沈府,什么振兴紫霄书院…… 在下坠的短短几瞬之间,沈绾笛脑子里什么都没想,她只知道要护住褚昀降的头。 护住了,他活下来的希望就多了几分。 在背部遭到重击,四面八方涌入无数的冰凉液体,昏迷的前一秒,沈绾笛如是想。 黑暗中黄色的光芒一跳一跃,暖暖的,带来温暖和希望。 沈绾笛不由自主地想靠近,但无论她怎么努力,却不能移动自己的身体。 怎么回事?为什么动不了?这是哪儿…… 等等,不对,自己在东南山林找到了失踪的褚昀降,而后两个人一起从斜坡掉了下来,然后呢…… 褚昀降! 沈绾笛一想到这个名字,就猛然惊醒! 她唰地一下子睁开了双眼,却发现眼前一片漆黑,而在自己的不远处,确实有一团火焰在跳动。 沈绾笛闭了闭眼,复又睁开,视线比之前清晰得多。 这时她才看见一个高大的人影正靠坐在燃烧的火堆旁边,随意扎起的头发,黑金骑射服,是褚昀降。 他一条腿屈膝,另一条伸直,眼神落在发出面前的火堆上,不知在想些什么。 “你……”沈绾笛刚开口,却发现自己的声音异常嘶哑,不由得咳嗽两声:“咳咳,咳咳咳。” 听到沈绾笛发出的动静,褚昀降转过头来,火光照耀着他的半张脸,镀上一层温柔的光。 “别动。”褚昀降出声,制止沈绾笛的动作,而后从火堆边拿起一个圆筒状的容器,一瘸一拐地靠近沈绾笛。 沈绾笛接过他手中的容器,才发现是一截竹筒,竹筒口被人心细地打磨过,没有任何毛刺,里面盛着大半筒的水。 沈绾笛慢慢喝下竹筒里的水,这才发现水是温热的,恰好地熨烫了她干哑火辣的喉咙,想必这竹筒是早就备在火堆旁边的。 喝完之后,沈绾笛好了许多,抬眼看向褚昀降:“你的腿……” “无事。”褚昀降垂下眼睑,在脸上投下一小片扇形的阴影:“是之前在斜坡被巨树压住的原因。” 似乎是不想沈绾笛再问下去,褚昀降转移话题:“方才我们掉下来的时候,正好落入了斜坡下面的寒潭,我在寒潭附近找到了个山洞,就过来了。” 沈绾笛环顾四周,发现他们确实处在一个山洞之中。山洞不深,她甚至还看见有个破旧的瓷碗和人居住过的环境。 “竹筒是我刚做的,没有用过,可以放心。”褚昀降像是怕沈绾笛误会,淡淡地解释了一句。 沈绾笛听到褚昀降这句话,反而皱起眉头,而后她尝试着想要站起来,却感觉身体各处都传来不同程度的酸痛和肿胀感,应该是下坠过程中被坠落物击中的原因。 沈绾笛尝试了几下,却都没有成功站起来,只得向褚昀降招手:“褚昀降,你过来。” 褚昀降又靠近沈绾笛一点,双手扶住她的手臂,想要将后者搀扶起来。 但沈绾笛却反手抓住褚昀降伸过来的手臂,用力一拉,褚昀降便跌坐在他身边。 看着褚昀降稍显错愕的眼神,沈绾笛没好气地说:“我站不起来,只能让你自己过来了。” 随即从空间中拿出自己的药箱,伏下身子,认真观察褚昀降的右腿。 从刚刚褚昀降走过来的时候,沈绾笛就发现他右腿有点不自然,像是断过之后,被人随意又强行地接了骨头,只要能用就行一样。 沈绾笛将手覆上去,轻而仔细地揉捏褚昀降右腿膝盖左右,发现果然不出她所料,里面断裂的骨头只是被其主人随意接上,如果没有及时纠正过来的话,以后骨头的连接处必定出现问题。 沈绾笛狠狠地瞪了褚昀降一眼,语气凶狠:“这条腿的骨头你自己接的?” 褚昀降僵着身子,目光游移,半天才发出一句:“嗯。” 褚昀降没有说的是,当他和沈绾笛一起从斜坡坠落到寒潭的时候,因为后者用身体替他承担了大部分的冲击力,所以落水的那一刻褚昀降依旧保持着清醒,但是沈绾笛因为巨大的冲击力已经昏迷过去。 寒潭的水本就带着地底的湿冷,再加上一直没有停过的倾盆大雨,褚昀降已经感受到刺入骨头缝中的寒冷,更别说失去意识的沈绾笛。 一定要快点找到一个安全的地方。 褚昀降死握着沈绾笛的手,将人拖至岸边。然后咬牙,强行将自己断掉的腿接上。 勉强恢复行动能力之后,褚昀降背着沈绾笛好不容易找到了一个能够短暂避雨和休息的山洞。之后又拖着伤残的腿外出寻找木柴、水源等等,直到沈绾笛醒来。 不过就算褚昀降不说,沈绾笛也想得出,一个断腿浑身是伤的人,究竟是付出了多大的努力才将自己从寒潭中救起来,还寻到一个安全的山洞。 想到这,沈绾笛的心里只剩下满满的心疼。 “你忍着点。”沈绾笛提醒:“我会把你骨头重新接正,不然以后会有影响。” 沈绾笛目光专注,手分别握住骨头断接处的两端,一扭一用力,骨头被重新接回正确的位置。 接好骨头,沈绾笛轻舒一口气,问道:“痛吗?” 褚昀降没有说话,只是小幅度摇了摇头。 骨头接好,下一步是处理伤口。 褚昀降的右腿因为之前就被巨树压住的缘故,伤口和裤子已经完全黏合在一起,黑色的布料上濡湿一片。 借着火堆的照光,沈绾笛拿出匕首,小心地将被血污黏住的布料剔除干净,伤口处血肉模糊,深的地方甚至能依稀看到点星星白骨,尤为可怖。 沈绾笛稳住心神,一如既往熟练且迅速地处理伤口,先消毒后撒药粉然后包扎。 弄完之后沈绾笛抬头看向褚昀降,发现后者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倚在石壁上,眼帘紧闭。 沈绾笛心里一惊。 第118章 我才会想竭尽全力 “褚昀降,褚昀降你没事吧?” 索性褚昀降并没有失去意识,他睁开眼睛:“怎么了?” 他双颊泛红,看向沈绾笛的眼神透着迷离。 沈绾笛觉得有点不太对劲,直起身子用手接触褚昀降的额头。 褚昀降的额头烫得惊人,呼出的气息带着灼热喷在沈绾笛的手心上。 应该是受伤之后引起的高烧反应,倘若平时在医馆的话,随便一点什么退烧的药剂就没事了。 但这次外出秋猎,沈绾笛带的多是治疗外伤的药物,眼下还真没有什么药物能够治疗高烧。 褚昀降明白自己的身体状况,方才不说也是不想让沈绾笛担心。 看见她坐在一边眉头紧皱,褚昀降低声说道:“不用担心,休息一会就好了。” 说完便想往另一边挪动一点,像是怕把病气过给沈绾笛。 “等等。”沈绾笛一把抓住褚昀降,面上有些为难:“你现在发着高烧,不降温的话很危险。我也没带什么降温的药物,也只能这样了……” 说完她便伸手,看动作是想要掀开自己的衣襟。 “等等!”褚昀降看着沈绾笛的动作,生硬地把头一扭,露出鲜红欲滴的耳垂:“沈绾笛,你,你不用这样。不用管我,高烧一会就降下去了。” “不可能。”沈绾笛一边说,一边还在脱衣服:“我以一个大夫的身份告诉你,如果不及时降温的话,你很有可能被烧成一个痴呆儿。” “可,可你毕竟是一个未出阁的姑娘,万一以后传出去……”褚昀降的语气含糊不清,同往日雷厉风行的他一点也不一样。 沈绾笛不解:“我怎么听不懂你在说什么。现在人命关天,我是大夫,管不了那么多了。” 沈绾笛已经将自己的外衫全部脱下来,露出里面的粉色中衣,包裹着少女玲珑有致的身躯。 褚昀降的脑子里此刻划过很多东西,什么侠客小姐落难,冰天雪地两人赤裸取暖这种他幼时偷看的话本桥段。 他觉得自己像是烧糊涂了,脑袋里全是混乱的一片浆糊。 最后,褚昀降看着沈绾笛,语气郑重得像是在庙中像菩萨许愿:“我褚昀降在此立誓,待这次回去之后,我一定去求父皇赐婚,你将会是我——” 剩下的话还没来得及说完,就被沈绾笛撕拉外衫的声音打断。 虽是初秋,天气依旧炎热,但灵鹿担心自家小姐身体羸弱,所以会在沈绾笛的每件外衫的里面绣上一层隔层,里面填充棉花,用于保暖。 眼下沈绾笛正将隔层从外衫上撕下来,将里面的棉花取出,而后从空间中掏出一瓶烈酒,倒在棉花上。 刹那间,小小的山洞中散出烈酒的辛辣和醇香。 沈绾笛一边继续着手上的动作,一边说:“这烈酒是之前疫病时期,街边随处几块铜板买来的,味道刺鼻。原本是打算用作大规模的消毒,所以酒的品质不是很好,味道比较冲,想来你应该是不喜欢的。不过这里也没有别的降温手段,你且忍一忍。” 说完便拿着吸满烈酒的棉花依次擦过褚昀降的额头、脖颈、手心、脚腕等地方。 早在沈绾笛掏出棉花,拿出烈酒的时候,褚昀降就愣在了原地。 什么孤男寡女,什么报团取暖,话本子里全都是骗人的! 褚昀降的眼里杀气一闪而过,等他这次回去,一定要把汴梁城里所有的话本都搜查上来! 沈绾笛不知道为什么褚昀降的气势突然肃杀起来,不过想来应该也不是对自己。这样一想,她又放心地反复揉擦。 好不容易降了温,褚昀降的状态好了很多。两人对着燃烧得噼里啪啦的火堆,相顾无言。 半晌,褚昀降开口:“我之前已经在外面放了求救信号,要不了多久应该就有人会来救我们的。” “嗯。”沈绾笛应了一声,然后将她之前在营帐外面,听到褚宵辰和申修的话都复述了一遍。 末了,沈绾笛补充一句:“褚宵辰一直想杀你,你以后小心点。” 褚昀降看着偶尔从火堆中炸裂出来的火星,淡淡道:“我知道他一直将我视为眼中钉,皇后娘娘一直尚未孕有子嗣,其他皇子又不在汴梁城之中,对他最有威胁的就是我了。” “但我对皇位根本没有半点兴趣,也从未想过跟他争夺什么,只有……” 话还未说完,褚昀降的视线就对上了在一旁的沈绾笛。后者歪着身子,环抱自己双膝,将头枕在腿上,巴掌大的小脸充斥着疲倦和困顿,一身衣服早就看不出来原来的款式,破破烂烂地穿在身上,勉强御寒。 如果不是因为自己,这个时候的她应该待在自己的房间中,躺在柔软又细腻的绸被上,安稳又舒适地睡觉。而不是像现在这样,狼狈不堪。 可沈绾笛从头到尾都没有抱怨过一句,她只默默地坐在他身边,让他一睁眼,一回头就能看见。 “只有什么?”沈绾笛累得发困,下意识地接过褚昀降的话,喃喃道。 “没什么。”褚昀降离沈绾笛近了几分,将后者的头轻轻地放在自己的肩上:“困了就睡吧,我会守夜的。” “好。”沈绾笛蹭蹭褚昀降的肩,找到一个合适的位置,睡着之前她补了一句:“下半夜记得叫我,我来守夜,你去休息。” 褚昀降没有回答,只是感受着身边人的气息变得逐渐绵长。 他心里还想着刚刚没说完的话。 “只有在和你在一起这件事上,我才会想竭尽全力。” 半夜,沈绾笛头一歪,险些滚落的感觉让她瞬间惊醒过来。 山洞里的火堆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灭了,周围漆黑一片。 沈绾笛刚打算坐起来寻找褚昀降,却嗅到身边熟悉的药味,其中夹杂着点点檀香。 她放松下来,同时耳边传来褚昀降的低语:“嘘,别动,保持安静。” 沈绾笛点点头,表示自己明白,随即扭头看向身旁的褚昀降。 褚昀降一双黑眸盯着山洞外,手中握着一把匕首,整个身体绷紧,像是蓄势待发的弓箭。 沈绾笛听到山洞外面远处传来的动静,窸窸窣窣,像是有人经过丛林发出的声音。而且动静声越来越大,逐渐往山洞这边靠近。 “找到了吗?” “没有。” “那就接着找,这下面总共就这么大点地方,他一定就在附近!” 对话声在黑夜中响起,沈绾笛听着略微有点耳熟的声音,心里一紧。 是申修! 来的是褚宵辰的人! 第119章 别碰我,脏 应该是当时斜坡凸起处坠落的巨大声响引起了申修的注意,所以这些人才会搜查到这里。 褚昀降身上杀气更甚,想必他也知道来者不善。 “申大人,这边有个山洞!”一个侍卫高声喊道。 “山洞?过去看看!”申修一声令下,众多脚步声快速往山洞这边靠近。 “躲好。”褚昀降在沈绾笛耳边留下短而有力的两个字,随即便如离弦的箭,冲了出去! 沈绾笛当然不会跟着出去,她虽然有一手银针功夫,但只是偷袭效果还不错,要是直面对上拿着大刀日益习武的侍卫来说,肯定毫无胜算。 到时候别说帮褚昀降的忙了,能别让对面抓住她做要挟就已经算是极好。 沈绾笛很清楚自己的定位,所以她又往山洞里的石块背后藏了藏,确保不容易发现自己之后,才小心翼翼地探出半个头,观察山洞外面的局势。 外面的侍卫谁也没想到从山洞中会突然冲出来一个人,在看到褚昀降时都吓了一跳,齐齐后退两步。 褚昀降手握匕首,一双眼眸深沉如墨,盯着为首的申修,并未言语。 申修认出了褚昀降,脸上露出狂喜,但注意到他手上拿的匕首之后,眼中又露出一丝忌惮,假装欣喜地说道:“祁王殿下!下官可算是找到您了!” “您不知道,自您失踪以后圣上有多着急,特地派遣下官前来搜寻您。能看到您平安无事,下官真是太高兴了。” “既然已经寻到,那祁王殿下就赶紧随下官回去,下官也好向圣上复命。” 说完申修便想上前,靠近褚昀降。 褚昀降拿起匕首,刀尖向外,在夜晚闪着寒光:“站住。” 申修停在原地,笑道:“祁王殿下,您这是何意?下官是特意奉旨来接您回去的啊。” “接本王?”褚昀降语气冰冷,暗含煞气:“既是奉旨搜救本王,为何不点燃火把壮大声势,反而是如此小心谨慎,就像是怕被人发现一样?” “你们到底是接本王回大帐,还是送本王去见阎王?” 随着褚昀降最后一个字落下,空气陡然紧绷。 申修收起之前伪装的喜悦,露出恶意满满的真面孔:“既然祁王殿下你都知道了,那下官也就不兜圈子了。有人要买您的命,下官也确实是奉命行事。” “祁王殿下,您还是好好安眠在这山林中吧!” 话音刚落,申修手向后一挥,周围的侍卫挥着大刀就冲向了山洞前的高挑人影。 因为景明帝从小的冷漠和忽视,在众多官员和宫人的心中,祁王殿下不过是个不受宠又性格阴郁的皇子,年年宫中的各项考核也都是泯然众人的那种。 他就像是生长在皇宫阴暗处的杂草,除了空有一个王爷的称号之外,没有人在意。 所以申修自然也下意识地认为,数十个侍卫拿下一个手无寸铁又养尊处优的王爷,不过是件轻而易举的事情。 你说什么,褚昀降的手里有匕首?那般小巧,甚至在手柄处还镶刻钻石的东西,在大刀面前不过就是个民间三岁小孩的玩物罢了。 申修看着逐渐人群包围的褚昀降,心里已经想到了回去之后该怎么向褚宵辰讨要更多的奖赏。 然而下一幕却彻底打算了他的发财梦。 褚昀降手握匕首,身形矫健,犹如幽魂一般穿梭在来往的侍卫中间。 他衣袂翻飞,辗转腾挪,手臂一抬一挥,锋利的匕首划过侍卫的脖颈,就像是夜风的轻抚。下一秒,一捧血花绽放在黑夜中。 褚昀降就像是从阴间地狱中爬出来的索命阎王,在这方天地展开一场单方面的屠杀。 杀到最后,鲜血浸染土地,数十个侍卫到最后站着的只有寥寥几个。 他们看着依旧笔直站立在山洞前的褚昀降,手一软,直接扔下了大刀,手脚并用往外逃命。 而申修,早就被褚昀降吓得瘫在了原地,两眼发直地看着后者。 褚昀降半身都猩红一片,他手指玩弄着还在滴血的匕首,逐步靠近申修。 哒、哒、哒。 一步一步靠近的脚步声在申修的耳朵里像是催命的符咒。 还没等褚昀降走到申修面前,申修就爬了过来,抱住褚昀降的脚,惊恐大喊:“祁王殿下,祁王殿下!小的错了,小的真的知道错了!求祁王殿下饶命啊!” 褚昀降蹲下来,将沾血的匕首贴在申修的脸上:“现在知道错了?那你是奉谁的命,来杀本王呢?” 听到这话,申修眼里爆发出求生的渴望,他像是抓住救命稻草一般,神情癫狂颤抖:“是凌王,不对,是褚宵辰那个狼子野心的狗东西!是他给了我钱,让我来,来杀您的。还说如果我杀了您,事成之后还会再给我一笔钱。” “祁王殿下,小的真的没想杀您啊,都是褚宵辰叫的,是他想杀了您!与小的无关啊,祁王殿下,求您放小的一条生路吧。” “褚宵辰。”褚昀降嘴里念着褚宵辰的名字:“我怎么就一定确信,是褚宵辰让你来杀我的呢?如果你骗我呢?” 申修哭得眼泪鼻涕到处都是:“祁王殿下,小的哪敢骗您啊!” 他像是想起什么,手哆哆嗦嗦地伸进自己的衣襟中,掏出一块玉佩呈到褚昀降面前:“这,这是褚宵辰的随身玉佩!当时褚宵辰要小的来取您性命时,小的向褚宵辰索要的,就怕褚宵辰事成之后翻脸不认人。” 褚昀降接过申修手中的玉佩,仔细端详,上面刻着一个辰字,确实是褚宵辰的玉佩。 “看来你确实没有骗本王。” 听到褚昀降这句话,申修大喜过望:“那祁王殿下,小的是不是——” 寒光闪过,申修觉得脖子一凉,口中只能发出嗬嗬的气声。随后,笑容永远凝固在了脸上。 他视线中的最后一幕,就是一双染血的黑色长靴。 听到外面的声音逐渐消失,沈绾笛从山洞中走了出来。 山洞前的平地上横七竖八地躺了数十个尸体,鲜血四处流淌,散发出难闻的血腥味。 褚昀降踩在鲜血之上,背对着沈绾笛,长腿站立,背影寂寥肃杀,仿佛从未融入过这世间一样。 沈绾笛小心地绕过地上的尸体,走到褚昀降的身侧,轻轻地握住他拿匕首的那只手:“褚昀降。” 像是被这一句轻柔的话语唤醒,褚昀降迅速侧身,挣脱掉沈绾笛的手,将握着匕首的手藏在身后,哑声道。 “别碰我,脏。” 第120章 脏了,洗掉就好 感受到沈绾笛抬头看自己的视线,褚昀降下意识地偏了头,如刀锋般凛冽的下颚线在夜晚若隐若现。 沈绾笛也没说话,只是重新固执地又去握住褚昀降藏在背后,拿着匕首的手。 害怕匕首划伤沈绾笛,褚昀降没敢再挣扎,只能任由后者握住自己的手。 沈绾笛就这样拉着褚昀降的手,一步一牵地将他带到寒潭边,示意他蹲下来。而后用手撩起寒潭中的水,仔细地洗去褚昀降手中的血污。 清澈透明的潭水缓缓流过沈绾笛和褚昀降的手,最后带走猩红一片。 褚昀降的手恢复之前的干净模样,手掌宽大,指节分明。 “脏了,洗掉就好。”沈绾笛开口,声音轻柔:“你没有做错什么,褚昀降。” “你们只不过是做了不同的选择,他们为了自己的贪欲而来到这里,而你只是为了活下去而已。” 月光洒在寒潭的水面上,波光粼粼,也在沈绾笛的眼底碎成一片温柔的光。 次日清晨,日光倾洒在沈绾笛熟睡的面庞上。 她睫毛微颤,睁开眼睛坐了起来,一瞬间甚至以为自己还在沈府的房间中。 等看清楚周围灰色的石壁和感受到身下坚硬的地面时,沈绾笛才慢慢清醒过来。 对了,昨晚她和褚昀降在寒潭边说了话,而后她太困就又睡了过去。不过,褚昀降呢? 听到外面隐约传来说话的声音,沈绾笛从地上站起来,往山洞外面走。 山洞外的尸体已经不知道被谁清理干净了,若不是土地缝隙中还残存着淡淡的血色,完全看不出来昨晚在这里发生过一场屠杀。 而褚昀降正站在不远处,在同一个人说话。 听到她出来的动静,两个人循声望来。 沈绾笛认识同褚昀降说话的那个人,是之前被他派遣出去查消息的隐卫南风。 南风看到沈绾笛,朝她行礼,语气较之以往恭敬了很多:“南风拜见沈小姐。” 褚昀降解释道:“我昨日在寒潭四周放了同隐卫联系的暗号,南风他们通过暗号寻到了我们。既然你已经醒了,那我们回去吧。” 一听到终于能离开这个破地方,沈绾笛当然求之不得:“行啊,那快走吧。” 在褚昀降一行人行至山脚时,沈绾笛看了看四周,并没有发现褚宵辰的马车。以他的做派,想来也不会委屈自己在野外等一个小小侍卫的回命。 不过沈绾笛倒是看见了之前被自己拴在巨树之后的马儿,它老实地待在原地,看见沈绾笛还高兴地打了个响鼻。 此番东南山林之行,不仅找到了褚昀降,还带回了自己的马儿,沈绾笛心满意足。 但是这高兴的情绪在临近大帐看到沈一的那一瞬间便烟消云散。 沈一眼下青黑,双眼布满血丝,满脸倦容,一看就是整夜未睡的模样。 沈绾笛靠近时,他正忙前忙后地吩咐随从,声音嘶哑:“再给我去找,范围大一点,必须要找到她!” “大哥……”沈绾笛在沈一背后开口,话语中包含歉意。 听到熟悉的声音,沈一背影一僵,而后转过身来,看着面前的人。明明前一日还是一副光鲜亮丽的闺中小姐模样,眼下衣衫破裂,面容消瘦,说是逃难的人都不足为过,不过一双眸子还是一如既往的明亮。 沈绾笛低头,老实认错:“大哥对不起,是我害你担心了。” 沈一一股气哽在胸口,昨日沈绾笛离开大帐久久未归之后,他就觉得不对劲,先是自己私下找寻了一番,都未发现。没办法之后才找来随从,找寻了一夜。 荒郊野岭,既是暴雨倾盆又是山体塌陷,就算是个正常男子如果碰到什么危险也难以自保,更别说一个手无寸铁之力的姑娘了。 沈一担心了整整一夜,现如今看到沈绾笛虽然狼狈,但好歹也活蹦乱跳地站在他面前,内心不知是何滋味,气恼有,放心有,后怕更甚,五味杂陈。 沈绾笛看着沈一的手微微颤抖,随即抬起。她闭紧双眼,已经准备承受这一巴掌了。 如果说打这一巴掌能让沈一好受点,那她受着也值得。 啪—— 巴掌声响起,但意料之中的疼痛并没有落在沈绾笛身上。 沈绾笛抬头,惊讶地看着挡在面前的人,褚昀降。沈一的那一掌,结结实实地打在了褚昀降的臂膀上。 “这……”沈一同样错愕:“祁王殿下……” “沈太傅。”就像是没有感受到疼痛一般,褚昀降眉毛都没抖一下,语气平稳:“令妹此番离帐,皆是为了救本王。倘若没有令妹,本王如今想必已经是一具尸体。还望沈太傅不要责怪令妹,本王愿替她承受责罚。” “这……”沈一一时语塞。 虽然褚昀降是这么说,但他是祁王殿下,而沈一只是一个臣子,不可能真的去怪罪他。 不过那一巴掌下去,沈一心中的气已经消散了大半,剩下的只有对沈绾笛满满的心疼。 沈一朝褚昀降行礼:“祁王殿下严重了,如今能看到祁王殿下平安归来,我等甚是宽慰。下官先带小妹前去休憩,望祁王殿下也能快些康复。” 说完便带着沈绾笛离开。 沈绾笛回到自己的营帐中,又是好好地安慰了一下哭得稀里哗啦的灵鹿,这才好好地换洗打扮一番。 期间沈一来过一次,看见沈绾笛好好的,好歹也是松了一口气。而后他沉默良久,突然问了一句:“小六,你跟大哥说实话,你这次来秋猎,是因为他吗?” 沈一并没有说他是谁,沈绾笛点头:“嗯,大哥。” 看着自家小妹眼神中的坚定,沈一叹了一口气:“大哥明白了。” “对了,圣上已经知道了祁王殿下平安归来的事情,待会应该也会召见你过去。到时候你什么都不用说,让大哥来。” “知道了,大哥。” 果然不出沈一所料,沈绾笛在营帐中休息没多久,就有太监前来传旨,说景明帝召见。 来到大帐中,里面的官员齐刷刷地立在两旁。褚昀降和褚宵辰也站在其中,一左一右。 沈绾笛依照沈一之前说的话,行完礼之后乖乖躲在沈一身后,任由沈一同景明帝周旋,最后的结果当然是赏赐珠宝、名贵草药之类的东西。 在接受赏赐时,沈绾笛偷瞥了一下一旁的褚宵辰。他脸色阴沉,似乎也没想到褚昀降能够平安归来,一句话也没说。 正当景明帝打算宣布离帐之时,褚昀降突然从旁边一瘸一拐地走至中间,像是行动得极为困难。 “父皇,儿臣有一事要禀报。” 第121章 这次应该没有流鼻血吧 “何事?”景明帝本就已经想离席,可看到褚昀降那蹒跚走路的模样,终究还是重新坐回大帐之上。 褚昀降:“启禀父皇,儿臣在山中遭遇险境之后,曾碰到一支穿着官服的侍卫队伍,他们表面上说是来援救儿臣,可实则却对儿臣痛下杀手。如若不是儿臣暗含警惕,恐怕今日就再也见不到父皇了!” 竟还有人想浑水摸鱼,暗杀祁王殿下? 听到褚昀降说的话之后,整个大帐开始窃窃私语,不管是真是假,众多官员都表现出一副极为惊讶和愤慨的神情,生怕怀疑到自己身上。 “是吗?”景明帝眼睛一眯,问道:“那你可知幕后指使之人是谁?” “回父皇,儿臣并未得知。只是事后儿臣在贼人的尸体上搜到了此物。”褚昀降从怀中将从申修那得到的玉佩拿出,由太监呈递给景明帝:“这枚玉佩儿臣看着颇为眼熟,就将其带回来了。” 景明帝手指摩擦着玉佩上刻的辰字,神色莫明,看了一眼旁边站立的褚宵辰:“老四,这玉佩上刻着辰字,你该如何解释啊?” 褚宵辰听到景明帝类似问责的一句话,身体紧绷,直接跪在正中间:“回父皇,儿臣不知啊!” 没想到仅仅一次山体塌陷事件竟然牵扯到圣上的两个儿子! 在大帐的众官员这下话也不敢说了,眼观鼻,鼻观心,一个个都置身事外。 这已经是皇家内部的私事了,他们这些外人谁敢插手。 “不知?”景明帝将玉佩狠狠地摔在地上。 砰—— 玉佩与地面撞击,碎成了好几块,其中飞溅的零星碎片划过褚宵辰的脸,留下一条淡淡的血痕。 褚昀降看着地上被摔碎的玉佩,眼底晦涩一片。而褚宵辰早就被景明帝砸玉佩这个动作吓破了胆,当下就慌不择言:“这,这玉佩确实是儿臣的。” “但是这玉佩前几日就不见了!儿臣找了许久,都未曾找到,想来必定是被别有用心之人偷了去,儿臣现在就惩戒这贼人!” 说完褚宵辰唤来侍卫,将一小厮拖至大帐中。沈绾笛定睛一看,正是之前来她帐中唤她去褚宵辰帐中的那个小厮。 那小厮莫名其妙地就被侍卫按在地上,他哪见过这等大场面,跪缩在大帐之中瑟瑟发抖。 没等小厮说话,褚宵辰抢先开口:“你这贼人,亏本王看你手脚机灵,便特意带你来秋猎见识世面,你居然如此陷害本王,当斩!” “什么?”小厮抬头,满脸茫然:“王爷,您说什么……” 褚宵辰拔出身边侍卫腰间的刀,反手一刀劈下,小厮当场尸首分离,在嘴里还没说完的话再也没有人听得见。 众官员没想到褚宵辰竟下手如此狠辣果断,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就直接把一小厮斩杀,当下都倒吸了一口凉气。沈一长袖一挥,直接捂住沈绾笛的眼睛。 斩杀完小厮之后,褚宵辰扔下手中的刀,重新跪在地上:“父皇,儿臣识人不清,已将贼人斩杀于此,请父皇责罚。” 景明帝就这样看着褚宵辰自导自演完这一场斩杀的戏,中途也未出声制止过,末了才淡淡来了一句。 “既然贼人已死,那此事就这样吧。回到汴梁城之后,老四你禁足半月,扣除俸禄两月,再顺便给小九送些补品过去,他此次也是吃了不少苦头。” “就这样吧,散了。”像是难忍大帐之中的血腥味,景明帝说完后便离开大帐。有宫人上来处理大帐正中间的尸体和血迹,官员们也都陆陆续续退场。 沈绾笛随沈一离开时,往后瞥了一眼,褚昀降一人还跪在大帐正中间。 四下无光,他独立一处,万般寂寥。 将沈绾笛送回营帐之后,沈一暗暗叹气,看着她欲言又止,弄得后者一头雾水:“大哥,你想说什么,开口便是,这里又没有外人。” 沈一开口,说的却是关于褚昀降的事:“这祁王殿下,表面上看着像是风光无限,实则也是个可怜人罢了。” 沈绾笛一愣:“大哥,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沈一:“方才大帐中发生的所有事情,看着像是圣上在为祁王殿下出气,可其摔玉佩的举动,是在暗示祁王殿下莫要追查下去。作为唯一物证的玉佩一碎,祁王殿下日后就算是想拿此次暗杀事件说事都已经没了证据。” “再说那凌王殿下斩杀小厮一事,如若不是有圣上容许,你以为帐中的侍卫真的就会听从凌王殿下的话,将小厮带来大帐,还让凌王殿下当面杀死那小厮?” “那死掉的小厮不过就是个再小不过的替罪羊罢了,圣上默许凌王殿下这样做就是为了堵住祁王殿下和众官员的嘴。现在物证被毁,贼人又已死,祁王殿下再想做什么,也没了理由。” “小六,你想,倘若你是祁王殿下,养育你的父母厌恶你,与你同为手足的兄弟姐妹想方设法要取你性命。普天之下这么多人,没有一个人是站在你身边的,你会觉得自己不可怜吗?” “所以说。”沈一话锋一转,语含暗示:“若是想同祁王殿下这样的人在一起,光有一颗倾慕之心是远远不够的。” 沈绾笛脸上若有所思。 看见自家小妹脸上难得出现的表情,沈一以为后者将自己的话都听了进去,满意地离去。 按道理说褚昀降的腿应该是比之前要好上许多的,断掉的骨头也重新掰正了,怎么方才在大帐中看他行走的样子,伤势像是比之前还要严重不少。难道之前用的药出了问题?不应该啊,那些药都是自己亲手炼制的。 沈绾笛正思索着刚刚大帐时看到褚昀降的模样,耳边传来灵鹿的再三呼唤:“小姐,小姐,小姐!” “嗯?”沈绾笛回过神来:“怎么了?” 灵鹿:“大公子已经走了,小姐您看是先休息呢还是马上用膳?” “啊?大哥走了吗?”沈绾笛这才发现不知什么时候沈一已经离开了。 刚大哥跟自己说了什么来着?好像什么又是祁王又是玉佩的。算了,完全忘记了,不如去看看褚昀降怎么样。 沈绾笛捞起桌上的药粉,就往营帐外走:“灵鹿,我出去一趟。记住,如果我大哥来,就说我在休息。” 沈绾笛七拐八绕,来到褚昀降营帐前。 营帐外的福禄看到沈绾笛,问都没问,直接掀起帐帘:“沈小姐,您进去吧,主子在里面。” 沈绾笛走进营帐,迎面便是极具冲击性的一幕,她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鼻子。 这次应该没有流鼻血吧? 第122章 你就不会再多一条疤痕 营帐中,褚昀降赤裸着上半身,正在擦药。一张精致得雌雄莫辨的脸庞下面是宽阔的肩膀,线条流畅的肌肉,美得像是世上最厉害的陶瓷巨匠手中完美的成品。 只是现在这成品上纵横交错着大大小小的伤疤,有深有浅,平添几分战损的美感。 看见沈绾笛进来,褚昀降下意识地将中衣穿上:“你怎么来了?” “啊,哦。”沈绾笛尴尬地放下摸鼻子的手:“我不放心你的伤势,过来看看。” 说到伤势,沈绾笛身为大夫的理智立马回归。她走上前,阻止褚昀降的动作:“别穿衣服了,没包扎前药粉会弄得到处都是。你先别动,让我看看你的伤口。” 因为沈绾笛的靠近,褚昀降下意识地往后面一倾,双手也撑在身后,整个上半身自然而然地打开。 在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奇怪的动作之后,褚昀降面上燥热,想要重新坐正。 可沈绾笛这时已经一只手扶上褚昀降的胸口,脸也凑近,仔细观察他身上的疤痕。 褚昀降身体一僵,维持这个动作不敢再乱动。过了几秒,他像是自暴自弃一般,将头偏向一边,露出通红的耳垂。 当时在斜坡替褚昀降处理伤口的时候,第一是因为时间紧迫,第二是没有趁手的工具,所以沈绾笛并没有检查得非常仔细,只是处理了能看见的伤口。 此时褚昀降脱了衣物之后,沈绾笛这才发现他身上被骑射服遮盖的地方也有不少被划破的伤口或者撞击产生的淤青,在洁白如玉的皮肤上显得尤为可怖。 一想到褚昀降带着这么多的伤口,还将她从寒潭背至山洞,又与恶人厮杀,心里更多了几分怜惜和心疼。 褚昀降感觉放在胸口上的手动作更加轻柔,柔若无骨,就像是羽毛拂过一般,他的心里莫名多了几分瘙痒和躁动。 “咳。”褚昀降清清嗓子,假装不耐:“伤口还没看完吗?别耽误我上药的时间。” “你别急。”沈绾笛出声,温热的气息喷洒在褚昀降的胸口:“每种伤口上药的方式是不一样的,像你这样乱上一通,伤口只会好得更慢,说不定还会留疤。” 说到这个沈绾笛就来气,她刚刚看褚昀降身上这些伤口,上面洒的全是同一种药粉,而且药粉就是最简单的消毒止血,除此之外什么都没有了。 沈绾笛打开自己带来的药粉,细致地覆盖褚昀降之前随意涂药的伤口:“每种药粉都是不一样的,以后记得要区分药的效果再使用。” “你看你身上已经留疤的这些伤口,肯定是你以前不注意用药的结果。” 沈绾笛指尖划过褚昀降的身体,上面有一些很淡的疤痕,像是多年以前留下的。 “那时候我还很小。”褚昀降头依旧偏着,视线落在虚无一处:“最早的一条疤痕应该是我七岁的时候,当时福禄还没有跟我,照顾我的是之前宫中的一个老太监。” “老太监知我不受宠,于是每日克扣我膳食,由最初的减少份量到后来的直接替换成宫人的残羹冷炙。一开始我并未在意,只要能果腹就行。后来有一日,我看见老太监从御膳房端来饭菜之后,在上面小便,然后端给了我。” “我同老太监翻了脸,互相殴打。在争斗过程中他将我的衣服扯破,指甲在我身上留下了伤痕……” 褚昀降停了下来,他没有说的是,在那个紧闭大门,昏暗一片的宫殿中,年老的太监将他压至身下,在看到精致洁白的幼小胸口上出现的艳丽血痕之后,前者原本暴怒的神色突然变了,变得更加让人作呕。老太监咧着笑,不再是一味地殴打他,而是想要将他身上的衣物统统剥尽。 “后来呢?”沈绾笛追问。 “后来?”褚昀降继续说下去:“后来那老太监死了,被我叫人扔给皇宫外的野狗分食,而福禄也是那个时候被母妃赐给我的。” “他们只当是老太监惹怒了我,并不知道我身上有伤。后面我让福禄去药房随意拿了一些伤药,疤痕就这样留下了。” 福禄当时不过是个小太监而已,能从宫中药房拿到的伤药可想而知是什么品质,也难怪会留下疤痕。 沈绾笛听完后,指腹一遍又一遍地抚摸过他身上残留的疤痕,一条、两条、三条…… 即使褚昀降不说,沈绾笛也知道,每一条疤痕都是他在皇宫中艰难成长的证据。 褚昀降本意只是想告诉沈绾笛,他并不在乎是否留有疤痕,对他来说,只要是能活下去,就已经足够了。 可眼前的人儿只低着头,嫩白如葱段的手指在他的身体上不停划过,沉默不语。 褚昀降被划得有点心慌,他喉结上下滚动两下:“你不要——” “以后不会了。”沈绾笛抬起头,打断褚昀降的话。 褚昀降没反应过来:“什么不会了?” 沈绾笛看着褚昀降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以后只要有我沈绾笛在,你就不会再多一条疤痕。” 烛火噼啪,偶尔响起炸裂声。 褚昀降只愣愣地看着沈绾笛,耳边的声音越来越大。 咚咚咚…… 是什么?烛火吗?好像不是;是福禄在外面敲鼓吗?不对,那究竟是什么? 沈绾笛像是感受到了什么,蹙眉,先是耳朵贴近褚昀降的胸口,复又拿起他的手腕细细诊脉:“你不舒服吗?怎么心跳得这么快。” 褚昀降摇头,好不容易找回自己的声音:“没有,没有不舒服。” 原来刚刚听到的声音,是自己的心跳啊…… 得到褚昀降的回答,沈绾笛低头,继续处理他身上的伤口。 期间沈绾笛抬头观察褚昀降的神色,却发现他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样,也不知道在想什么,耳垂红得吓人。 处理完身上的伤口,沈绾笛突然想到褚昀降之前在大帐中的样子,语气有些担心:“我想看看你受伤的那条腿,我之前在大帐中看到你走路的样子,总觉得像比之前要严重得多。” 听到沈绾笛的话,褚昀降回过神:“不用了,腿比之前要好得多,大帐上是我装的。” “装的,为什么?”沈绾笛有些惊讶。 褚昀降语气淡淡:“倘若我不受伤得重一点,怎么能让他们放心呢?” 他们是谁? 褚宵辰,亦或是景明帝? 第123章 说,这贵客是谁 从秋猎回来之后,褚昀降以养伤为目的,日日待在自己的祁王府中,不曾外出;而褚宵辰则是被景明帝禁足半月,也不能上朝。 一时间上朝的氛围一片祥和,各个官员之间其乐融融。 不用再跟其他官员针锋相对,就一件破事吵吵嚷嚷上半天,上完朝的沈一也身心舒畅,心情愉悦。 只是这好心情在看到背着药箱就要出府的沈绾笛的时候,瞬间烟消云散。 说来也头疼,秋猎完回府之后,沈一正准备好好说道说道沈绾笛。可祁王殿下却在这节骨眼突然派自己贴身小厮福禄来沈府,不仅备了连沈一见了都为之乍舌的丰厚谢礼,还说什么沈姑娘医术高超,如果不是沈姑娘的妙手回春,那他可能就再也回不来这汴梁城,沈姑娘于他有救命之恩。 这一通高帽子戴下来,让沈父沈母都有些不知所措。 而后福禄说道,祁王殿下回府之后身体仍有不适,宫中太医并不了解此病症,所以想请沈姑娘每日能够去祁王府看看祁王殿下的病情。当然为了沈姑娘的名誉考虑,祁王殿下特地向圣上求来圣旨,钦定沈绾笛为祁王府的客卿大夫,这样日后要是有人拿此事嚼舌根也无从下嘴。 沈父沈母虽觉得有些不妥,但人祁王殿下都发话了,甚至还求来了圣上的谕旨,他们心里再不愿意也只得笑着同意。 沈一在一旁冷眼看完了全过程,沈绾笛假装为难实则偷笑的表情也都全都落入他眼中。 敢情那天他在营帐中说的话都白说了是吧? 沈一嗤之以鼻。 他不信连宫中太医都束手无策的病症,就自家小妹那随随便便看了几本医术的水平就能解决。 就以他对沈绾笛的了解来说,随便想想就知道钦定沈绾笛为祁王府客卿大夫的事不过是自家小妹想要去见祁王殿下的理由罢了。 沈绾笛就是这样的性格,只要是她想的,她必须得到。当初看上凌王殿下,就弄得整个汴梁城人尽皆知;现在又缠上祁王殿下,还假装自己是大夫。 不过,那又能怎么办呢?家里就这么一个最小的妹妹,不宠着还能做些什么?反正天塌下来,还有他这个身为大哥的顶着。 想到这,沈一就默默地叹了一口气,明明都还未娶妻生子,可他怎么觉得自己的心境已经跟沈父一样了呢? 沈绾笛看着在她面前就只叹气的沈一,奇怪道:“大哥你叹什么气,今日上朝不顺利吗?” 沈一瞥了她一眼,语气不耐:“这事不用你管,你出府去做什么?” 沈绾笛拍拍药箱,一副理所当然:“去祁王府给祁王殿下看病啊,往日我不都是这个时候出府的吗?” 一听到祁王殿下这几个字,再看看自家妹妹迫不及待的模样,沈一只觉得脑袋更疼了。 他挥挥手,一脸眼不见为净的表情:“那你去吧,注意,别把人治死了。” 女大不中留,古书诚不欺我,唉! 沈绾笛看着自家大哥逐渐远去的背影,只觉得莫名其妙。 难道最近有很多烦心事吗?那过两日给大哥开一剂清热去火的药方好了。 不过沈一有一件事情确实推测得不错,去祁王府做客卿大夫,确实是沈绾笛的主意。 那日在营帐中听到褚昀降说“倘若我不受伤得重一点,怎么能让他们放心呢?”这句话之后,沈绾笛并没有问他们是谁,只是在沉默片刻之后跟褚昀降说。 “那你必须让我知道。”她表情认真,语气严肃:“不然我会担心你。” 为了能够让沈绾笛确切地掌握褚昀降的病情,后者便向景明帝求来客卿大夫这一谕旨。沈绾笛在景明帝看来不过就是个无官无职的草民,挥挥手也就同意了。 终于可以拿着药箱光明正大地出府,沈绾笛心情极好地来到祁王府外。 祁王府的门童看到沈绾笛前来,急忙打开门,将人迎进来:“沈姑娘来了,您快进吧。” 进府之后,路上碰到的下人对沈绾笛也都十分恭敬。 开玩笑,沈姑娘第一日来祁王府时,他们这些下人就亲眼看见王爷的贴身小厮福禄对这沈姑娘那叫一个毕恭毕敬,可想而知其地位,可容不得怠慢。 沈绾笛来到厅堂,并没有看见褚昀降,于是便随便问了一个下人:“你家王爷在哪?” 下人指了指方向:“沈姑娘,王爷方才好像去了花园。” “好的。”沈绾笛转身朝下人示意的方向走过去。 下人看着沈绾笛的背影,突然想到那花园里除了王爷,还有位极为貌美的宾客。不知道沈姑娘过去了,会不会打扰到王爷他们。不过沈姑娘不是外人,应该没事吧? 算了,这可不是她一个洒扫丫鬟应该操心的事情。 想到这,下人也就没管那么多,低头认真做自己的事情。 沈绾笛之前来祁王府时已经将其地形摸得清清楚楚,所以找到去花园的路对她来说并不是一件难事。 花园的月亮门外,一个人影趴在门框边,撅着屁股,大半个身子往里探,像是在看什么,从花园中隐约传来说话的声音。 沈绾笛走过去,认出是福禄,只是不明白他为什么是一副做贼的模样。 沈绾笛轻拍福禄的肩,小声问道:“福禄,你在这做什么?” 突然出现的声音吓得福禄一哆嗦,他猛一回头,刚想开骂,在看清是沈绾笛之后顿时露出一个笑脸:“沈小姐,您今日这么这么早就来了?” “也不算很早吧。”沈绾笛示意手中的药箱:“在府中改进了一下褚昀降的药方,想看看效果就先过来了,他人呢?” 一听到沈绾笛提褚昀降,福禄的表情就变得有些不自然,额头也冒出虚汗。 他一边想把沈绾笛往外面领,一边嘴上说道:“王爷啊,哈哈……王爷现在有点事,沈小姐要不我们先回厅堂坐着等等?您看站在这也怪累的。” 沈绾笛:“不碍事的,刚有下人说褚昀降在花园里,我才寻过来的,他在里面做什么?” “这……”福禄一时语塞:“就是,就是同一名贵客在交谈。” “贵客?”沈绾笛眯眼看向福禄越发心虚的面容:“褚昀降不是对外界称自己养伤,恕不见客的吗?居然还有人能进得来这祁王府。” “说,这贵客是谁?” 第124章 昀降表哥,我心悦你 面对沈绾笛的质问,福禄愈发心慌:“这、这贵客,她、她就是……” 见福禄说话吞吞吐吐,沈绾笛一挑眉,直接绕过他往里走:“你不告诉我,那我就自己进去看。” “诶,沈小姐!”福禄不敢真拦着沈绾笛,只能急忙跟在沈绾笛身后。 绕过月亮门前面的竹林,花园中心凉亭中的两个人就映入沈绾笛的眼帘,对话声音也比外面清楚得多。 一袭白衣,头戴玉冠的是褚昀降,他面色还稍显苍白,眉如墨眼如漆,黑白分明,清雅隽秀。 而另一人,站在褚昀降对面,穿着当下汴梁城最流行的烟粉色坦领襦裙,黑发依旧披散,其中以金丝编织小辫,嫩白小巧的手腕和脖颈上都佩戴精致的铃铛,举手投足铃铛叮铃作响,悦耳动听。 沈绾笛看着不应该出现在这里的古赞丽,一下子愣住了。 日光,鲜花,凉亭,再配上其中一对璧人,真真是好风景。 福禄看见沈绾笛站在原地不动,再往前看到凉亭下的场景,心里咯噔一下,暗叫不好。 今早这古姑娘来府上的时候,他就觉得有种不详的预感。 作为王爷身边最贴心的小厮,福禄本是想婉拒古赞丽的探病,可别人打着容贵妃的旗帜来,那可不是他一个小小的下人能阻拦得了的。无奈之下,他只好让古赞丽进来。 一开始他是将古赞丽安排到厅堂处,随后才去通报王爷。 如果真的只是探病什么的,厅堂里来来往往那么多下人,就算是古赞丽想说什么不合时宜的话,也不方便,更突出咱王爷一个玉洁冰清、光明正大。 别怪福禄想得多,就他在自家王爷身边这些时日来说,古赞丽看王爷的眼神绝不清白。 至于王爷心里的那个人……如果他还不知道的话,那真的是对不起自己跟在王爷身边那么多年的时间了。 所以为了杜绝任何一丁点不好的事情发生,他必须要注意任何一个小细节。 可让福禄没想到的是,等他将王爷请至厅堂的时候,却被下人告知说,古赞丽觉得待在厅堂太无聊,去了花园,并留话说让王爷去花园找她。 最后的结果就是王爷和古赞丽在花园凉亭中说话,而他福禄在花园外小心翼翼地偷窥加放哨。 这花前日下,孤男寡女,两人独处,再加上即使那么远,能看到的古赞丽对自家王爷含情脉脉的眼神。 福禄只觉一阵头大,他只能庆幸还没到每日沈小姐来府上的时辰。 刚这样想着,沈绾笛就突然出现,然后就发生了前面的事情。 而现在,沈绾笛呆呆立在竹林边,而福禄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就只能硬着头皮站在沈绾笛身后。 花园很安静,静到可以听见风吹过竹林的沙沙声。 凉亭中,一直得不到褚昀降回答的古赞丽声音陡然大了起来:“昀降表哥,秋猎的事情真的很抱歉。” 听到古赞丽提到秋猎的事情,一直没有反应的褚昀降这才开口:“与你无关。” “怎么可能与我无关呢?”像是这段时间苦命练习过一般,古赞丽怪异的西域口音较之之前也好了许多,她语气急躁起来:“你明明就是因为救我才会受伤的。” 褚昀降:“不管是谁在那里,本王都会去救,而不是因为是你。” “不,我看见了。”古赞丽有些不服输:“我在丛林中看见了,其实昀降表哥你一直都知道有人在那边对不对。但是你一开始还是打算先离开,直到我为了抓到那只野狐,在山林中现出身形,你才决定过来救我的。” 而后她声音又变得平缓,语气中多了些内疚和歉意:“我,我其实也知道也危险,但我想抓到那只野狐,并,并不是因为我自己……” 古赞丽双颊泛红,说到这像是有些害羞:“是因为姑母说,你很喜欢狐裘,所以我才想费劲全力抓住那只野狐,然后送给你。” “昀降表哥,我心悦你!” 西域女子的直白和大胆,在古赞丽身上体现得淋漓尽致。 听到这句话后的福禄,第一时间悄悄撇头去看侧前方的沈绾笛。从他的视角,只能看到沈绾笛白皙利落的下颚和紧抿的嘴角。 古赞丽诚挚而热烈的一句话并没有得到褚昀降的回应,他眉眼平淡,波澜不惊:“事实上,本王并不喜欢狐裘。” 自从幼时因为自己的喜爱而让整殿的玉面狸奴都不见之后,褚昀降就再没有对动物表示出喜爱过。 古赞丽有些不可置信:“可姑母明明跟我说,你是喜欢……” “那是因为母妃知道你善骑射。”褚昀降打断古赞丽的话:“所以才同你说本王喜欢狐裘。” 他垂下眼眸,第一次正面直视眼前这个女子,语气凉薄:“事实上,不管你最后有没有猎到那只野狐,本王都不会收下。” 一句话,让古赞丽脸上的薄红尽数消退,她嘴唇开合两下,却没有发出声音。 褚昀降心里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复又开口:“本王因身体不适,还需要在府上多静养几日。既然今日古表妹你已见到本王,那便请回吧。日后也不用再来祁王府,免得将病气过给古表妹。” 逐客之意,溢于言表。 古赞丽面色苍白,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的襦裙。 今日她特地穿了中原女子的服饰,从宫中出来时,姑母和宫人都夸她貌若天仙,美得让人目不转睛。可昀降表哥,除刚刚那一眼之外,就再也没有看过她。 古赞丽沉默地往凉亭外走了两步,突然,她像是下定决心一般,转过头:“昀降表哥,即使今日你不接受我,我也不会放弃的,我一定会让你知道我的心意!” 说完后,也没等褚昀降的回答,就快步往花园外走去。 福禄没忘记自己身为小厮的职责,他看了眼沈绾笛,小声地说了一句:“沈小姐,小的先去替古姑娘领一下出府的路。”而后就往古赞丽走的那个方向赶。 褚昀降对于古赞丽最后的话不置可否,或者说根本没有放在心上。 他提步往竹林这边走,看样子像是要去厅堂。 在绕过面前葱郁的竹林时,褚昀降心里还想着沈绾笛来府的时辰,一抬头,一整个人难得松怔了一下,立在原地。 他心心念念的那个姑娘,正拎着一个药箱,俏生生地站在他面前,身姿如一旁的青竹,笔直坚韧。 一片竹叶打着旋儿,从空中缓缓飘落。 第125章 因为我以为那是你 “你怎么来了?” 良久,褚昀降打破花园的宁静,开口道。 面前的沈绾笛跟没事人一样,往凉亭的方向走。 一边走一边道:“今日没事做,在府上改进了一下你的药方,便早些来祁王府找你,想看看效果。下人说你在花园,我便找来了。” “哦。”褚昀降干巴巴地应了一句之后,便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走到凉亭处,空气中还残留着古赞丽身上的香味。 沈绾笛什么也没说,只是坐下来,打开药箱,瞬间清苦淡雅的药味就覆盖了整个凉亭,甚至还向外散去。 沈绾笛看着还站在凉亭外的褚昀降,眉梢一挑:“站那做什么,进来坐下,我看看药的效果。” 褚昀降依言走了进去,坐在沈绾笛身边。 沈绾笛斜瞥了一眼:“坐得离我那么近做什么?坐我对面去,不然我怎么给你敷药。” 褚昀降又按照沈绾笛说的话,坐在了她对面。期间一个反对的字都没说,全身心配合。 沈绾笛将褚昀降右腿上的绷带拆下来,然后敷上新的药粉,一边涂抹一边问他的感受,比如说有没有难受、会不会痛、有其他感觉吗诸如此类。 而褚昀降也语气认真地回答了沈绾笛的问题。 “所以说,其实你当时是能够离开,不会被卷入山林塌陷中的,是吗?”还在低头涂抹药粉的沈绾笛突然抬头,问了这样一句话。 褚昀降看着沈绾笛,在后者亮晶晶的杏眼中看到面无表情的自己,他略有些含糊地应了一句:“嗯。” “所以你当时为什么会选择回去救她呢?”沈绾笛手上正在包扎绷带,所以这句问话显得有些漫不经心。 褚昀降沉默了片刻,正当沈绾笛以为他会不回答的时候,毕竟方才古赞丽问他,他也没说,褚昀降突然开口了。 “因为我以为那是你。” 大地震颤,山石滚落,暴雨倾盆,身边全是随从惊恐的呼喊和向山下逃窜的身影。 他都已经准备离开了,可就在回头的一瞬间,他看见了丛林的那边,一个身形娇小,穿着女子骑射服的青绿色身影。而她的头顶,一棵巨树正从山顶飞速滑落。 那一秒,他大脑直接空白,等回过神来,自己已经反身,急速往青绿色身影那边靠去。 身后的随从大声劝阻的声音他已经听不见,耳边只有雨声、风声和巨树滚落的声响。 赶在巨树坠落之前,他握住青绿色人影的手,往自己身边用力一拉,身影转过来。是一张即使布满恐惧害怕却也难掩其美丽风情的脸。 是他的那个古表妹,不是沈绾笛。 在看清楚脸的一瞬间,他的心里闪过的第一个想法竟然是幸好,幸好不是沈绾笛。 他将古赞丽往赶来的随从那一推,自己反向往身后倒,但终究是没躲过滚落下来的巨树,受到剧烈撞击之后,晕厥了过去。 听到褚昀降说的那句话之后,沈绾笛有些愣神,她知道他未说完的话是什么意思。 他以为古赞丽是她,所以在生死存亡之际,他做出了反身救人的选择。 沈绾笛不知道此时自己该说些什么,脑子里也一团浆糊,手上的劲儿不自觉地就大了许多。 直到看见褚昀降的面色越来越苍白,眼底闪过一丝痛楚,她才注意到手上的绷带已经把褚昀降腿上的伤口勒得太紧。 沈绾笛慌忙松劲,急得往他伤口上直吹气,弄得好像这样褚昀降就会舒服一点:“对不起对不起,我真没注意……” “无事。”褚昀降看她手足无措的模样,嘴角勾起一抹笑,温柔缱绻:“我只是逗你的,伤口并不痛。” 沈绾笛没有相信褚昀降的话,而是认认真真地又重新给他包扎了一遍伤口,最后才放心地舒了一口气。 “以后不要再那样做了。”沈绾笛低头整理药箱:“就算当时在那里的是我,你也不要回来救我。” 而后她抬起头,语气郑重。 “褚昀降,我希望你能把自己放在第一位,好好活下去。” 前世的褚昀降已经为她做了太多,带着残破之躯为她报仇,替沈家平反,在青灯古佛前日日夜夜诵经礼佛…… 所以这一世,沈绾笛只希望褚昀降能够好好活下去,过自己想要的生活。 看着沈绾笛认真的表情,褚昀降回答道。 “好。” 在幼时落水之前,他每日浑浑噩噩,只想着能怎么活下去;而在那次落水之后,他的世界中便多了一个沈绾笛,且只有一个沈绾笛。 既然你希望我好好活下去,那我将听从自己世界的指令,好好地活下去。 将古赞丽送出府后,福禄重新回到花园中,看着凉亭里自家王爷和沈姑娘那模样,暗忖。 看这样子,像是没什么问题了,不愧是王爷! 从凤仪殿出来,又结束了一次给皇后的会诊,往日领她出宫的小安子今日有事,沈绾笛便自己溜达着往宫门方向走。 在路过御花园时,沈绾笛看见一个身影蹲在蛇蓝信面前。定睛一看,是那日在赏花宴上看到过的花匠,他正在那忙前忙后,像是在照料蛇蓝信。 沈绾笛心神一动,走到花匠旁边。 花匠感觉到有人靠近,抬头,是个陌生的面孔,再一看来人身上背的药箱,想必是皇后娘娘聘请调理身体的民间大夫。 一见是什么没官没职的人,花匠也懒得搭理,就当没看见沈绾笛。 沈绾笛也不尴尬,而是拱手朝花匠行礼,语气恭维中含着惊喜:“诶呀呀,您就是宫中大名鼎鼎的花匠大人吧!久仰久仰,草民一直都想见您一面呢。” 沈绾笛的语气大大取悦了花匠,他瞥了一眼沈绾笛,略有些得意:“怎么,难道在下很出名吗?” “那是自然了!”沈绾笛夸张奉承:“草民一直听宫人们说,御花园中,有一盆从西域来的花,叫什么,什么蛇什么信的,在我们这里极其少见,很难养活的!但是有一位花匠大人,却能将世间难得的珍品照料得极好,大家私底下都说这花匠大人手艺世间堪称一绝呢!” “哪有哪有。”花匠矜持摆手,但脸上的笑容却完全显露他的得意:“在下照料花草数十年,颇有经验,这世上就没有我照料不来的花草,更何况小小的一盆蛇蓝信!” “那是自然。”沈绾笛笑道:“花匠大人的手艺,那可是收到当今圣上的肯定的。草民今日能偶遇花匠大人,实属草民之幸。只是草民有一小小疑惑想请花匠大人指点一二,不知花匠大人可否……” “诶,你说便是!”花匠大手一挥:“我告诉你,花草方面,就没我不知道的事!” 沈绾笛眼中精光闪过,等的就是他这句话! 第126章 肥料 “是这样的。”沈绾笛假装好奇:“花匠大人您照料蛇蓝信的秘诀是什么?” 听到沈绾笛这么问,花匠面上闪过一丝犹豫,似乎是在迟疑该不该说。 沈绾笛补充道:“花匠大人您别多心,草民不过是一介普普通通的民医而已,询问此事也只是单纯出于好奇,再加上难得一次有幸碰到宫人们口中夸赞的花匠大人,所以才斗胆一问。” “倘若花匠大人您觉得为难的话,那也不用……” 一听此话,花匠哪还忍得了,直接打断沈绾笛的话:“那有什么为难,我方才只是在思索而已。” “这蛇蓝信啊,看着娇贵稀有,实则照料方式与寻常珍贵一下的花草并无两样,其中最主要的,是它有一种特殊的肥料。” “肥料?”沈绾笛表现出一副感兴趣的模样:“什么肥料?” “喏。”花匠将手中拿的瓷瓶打开,示意沈绾笛看过来:“就是这个。” 沈绾笛凑过去,瓷瓶口较小,依稀只能看见里面是黑色的液体,其余什么都看不出来。 花匠拿起瓷瓶,朝蛇蓝信根部的土壤倾倒。瓷瓶中流出一股黑褐色的液体,缓缓被土壤吸收。 这黑褐色液体倾倒出来的时候有一股浓烈的香味,沈绾笛被香味刺激得直打两个喷嚏,眼角也沁出生理性眼泪。 花匠的反应却平淡了很多,顶多只是稍微捂鼻,显然是已经习惯了。 看到沈绾笛的狼狈模样,他哈哈大笑:“虽然这肥料的味道确实较为刺鼻,但是对蛇蓝信的照料效果却是极好。” 缓神过来之后,沈绾笛问道:“花匠大人,这肥料是怎么做的,为何气味如此之大?” “这……”花匠语气含糊:“这肥料的制作方式我也不太清楚,是内务府给的。” 适应浓香之后,沈绾笛隐约觉得这香味中还有着一股奇怪的味道,有点像是腥臭味:“居然是内务府给的?草民还以为是花匠大人您自己调制的。” “那倒不是。”花匠摆摆手:“实不相瞒,在我入宫接任花匠一职时,前任花匠就跟我提及过,蛇蓝信的照料方式就是每月去内服务领取蛇蓝信的专属肥料即可,不需要其他特殊的照料方式。” 见沈绾笛对肥料感兴趣,花匠索性将瓷瓶递给她。后者接过瓷瓶,细细端详:“那就是说,要想照顾好蛇蓝信,这瓶肥料才是关键吗?” 花匠:“是的,或许这就是西域的花儿与咱们中原的不同吧。” 与瓷瓶的距离拉近之后,黑褐色液体中的腥臭味愈发明显。沈绾笛皱眉,心里觉得有些奇怪。 这其中的腥臭味,闻着怎么有点像血腥味儿呢? “花匠大人。”沈绾笛试探性地问:“您每月去内务府领取这肥料,都没有问过管事人它的来历和制作方法吗?” 说到这,花匠就一副厌烦的模样:“问过啊,但那管事的总板着一张脸,说这是第一任花匠留下来的配方,还叫我不要多问,做好自己的事情就行了。” 花匠越说越气愤:“我身为皇宫中的花匠,掌握宫中花草的各方面是我的职责。我想要了解肥料,还不是想要更好地照料蛇蓝信,可那管事偏偏不说,我一问就拽着个二五八万的臭脸,搞得好像谁知道那配方就会偷走一样。不过就是个破肥料的配方,有什么好藏着捏着的……” 耳边花匠还在不停抱怨,沈绾笛面上敷衍地应和着,心下却在暗自思索。 这肥料既是蛇蓝信专属的,那就证明宫中除了第一任花匠之外,肯定还有人了解并且熟知蛇蓝信。看来得叫褚昀降有空去查查宫中的内务府,不能放过任何一丝关于蛇蓝信的蛛丝马迹。 这日,沈绾笛刚进凤涅堂,迎面就碰上了正在厅堂中接待病人的胡大发。 看到沈绾笛来了,胡大发高兴地叫道:“干爹,您来啦!” “嗯。”沈绾笛点点头,上下打量了一下眼前的壮汉。 胡大发一身墨色圆领袍,脚蹬深色锦鞋,头发用发冠整齐束起,干净整洁,意气风发,与往日短衫莽汉的形象大相径庭。 “要不是你叫我这一声儿,我还差点认不出你来。”沈绾笛笑着调侃了一句。 “嗐!”胡大发不好意思地摸摸后脑勺,带着几分羞涩:“干爹就知道打趣我。” 沈绾笛:“不过你为何突然打扮成这幅模样,难道是有什么喜事吗?” 面对沈绾笛的好奇发问,胡大发居然难得地忸怩了几下,没有说话。倒是刚忙完的穆天阳,从凤涅堂的后堂走出来,向沈绾笛解释。 “近日来不知为何,凤涅堂中倒是多了不少前来求诊问医的女客。前两天天胡大哥的娘亲刚来过凤涅谈探亲,让他抓紧相中个姑娘早日带回家。” “这不快到七夕了,所以胡大哥就想着好好收拾一番,说不准来往的女客也有能和他看对眼的。” 经穆天阳这么一说,沈绾笛才发现凤涅堂中的女客确实多了不少,而且大部分都…… 她一眼望过去,候诊的女客中大多都是年轻的姑娘,面色红润气血充沛,看着就不像体虚生病的模样。她们大多成伴,眼睛时不时地瞥向厅堂中的高大身影,还在不断地小声议论着什么,不时发出羞涩的笑声。 “公子你好。”一个姑娘在同伴的推搡下,鼓起勇气走到穆天阳身边,举起手中的药方,红着脸小声问道:“我想抓药,请问贵堂的药房在哪?” 穆天阳手指一伸,温润地嘱咐道:“往左手边走第三间房,姑娘进去后将药方给其中的伙计便可。” “好。”姑娘点头,转身飘飘然地走向自己的同伴,而周围其他女客看穆天阳的眼神越发炙热。 沈绾笛将一切都尽收眼底,她看了看站在厅堂中一脸俊而不自知的穆天阳,和旁边傻笑呆站着的胡大发,微微地叹了口气。 若是在这样的情况下,胡大发都能找到心悦自己的姑娘。那就证明,这姑娘确实是真心喜欢胡大发的。 沈绾笛好笑地摇摇头,正准备去包间,却突然听到凤涅堂外传来一阵吵闹声音。 声音由远及近,最后一个身影跨进凤涅堂,步伐匆匆:“诶,大发穆小哥,快快快,快给我找个大夫来……” 待看清厅堂内还站着一个瘦小身影时,吴兴原本高亮的大嗓门一收,声音也低了下来:“申、申大夫,您来了啊。” 沈绾笛看了一眼吴兴的身后:“发生什么事了吗?” 第127章 外乡人 “没,没什么。”吴兴摆摆手,语气含糊:“申大夫,真没什么事,您快去包间吧。” 看着明显就有问题的吴兴,沈绾笛没有理会他,径直走向他的身后。 凤涅堂大门外,停着几辆专门用来运输和采购药材的拖板车,而其中一辆拖板车上,坐着几个穿着头包方巾,普通粗布短衫的人。其中有一个人坐在中间,望着半空中傻笑,时不时地还伸手挥舞着什么,像是空中有人同他击掌一般。如果不是旁边的人用手脚摁压着,中间那人怕是要直接跳起来手舞足蹈一番。 沈绾笛走过去,看着这几人明显更为立体的五官和从头巾中露出的卷状毛发,皱眉。 这等外貌体征,明显不是大梁人,更像是大梁周边的附属小国。虽说现如今水陆交通运输发达,贸易路线畅通,但在这等外族人大多只会在边塞出现,现在怎么会出现在汴梁城内呢? 看到沈绾笛靠近,除去神志不清还在手舞足蹈的那人之外,另外几个都面露紧张,一脸警惕地看着沈绾笛。 “申大夫。”吴兴从凤涅堂中追出来:“要不您还是先去休息吧,这里我来解决就可以了。” 吴兴一出现,那拖板车上的几人神情明显变了,从一开始的防备到现在的气愤和生气。其中一个人指着吴兴,开口就是一串奇奇怪怪的话语。 如果不是为了摁住车上神志不清的那个人,沈绾笛觉得那几人很有可能会从拖板车上跳下来揍吴兴一顿。 吴兴也是一脸无奈,手脚夸张地比划道:“你们说什么,我真的听不懂。” 很显然,拖板车上的人也听不懂吴兴说的话,双方就这样,一个在拖板车上,一个在凤涅堂大门前,开始了手脚并用的比划和争吵。 也许是争吵吧,毕竟虽然语言不通,但周围的人都能从双方极大的动作幅度和气得通红的脸上看得出彼此的愤怒。 沈绾笛看得头疼,扶额无奈问道:“吴兴,你还不快说这是个什么情况。” 吴兴忙着跟拖板车上的人比中指,根本没有注意沈绾笛的问话。 “拖板车上的那人说,我们中原人都是只会耍肮脏手段的小人,如果他们少东家出事了,到时候一定要找我们算账。” 身边突然传来一个男子温润沉稳的声音,沈绾笛回头,发现穆天阳站在自己身边。 沈绾笛讶异:“你听得懂他们说的话吗?” 穆天阳点头:“少时曾在外多处游历,途中浅学了一些其他地方的语言,所以能听懂一些。” “那正好。”沈绾笛当机立断:“你来做传译,问问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穆天阳靠近拖板车,用与车上人同样的语言与之交谈起来。后者听到他熟练的话语,也颇有些吃惊,但在看到中间手舞足蹈的人之后,又变得更加愤怒,大声地说了起来。 大概从外乡人口中了解了事情之后,穆天阳走回来,低声向沈绾笛解释来龙去脉。 “这群人说是来自朔河的商人,来汴梁城做生意,在汴梁城周边休憩的时候碰到了采购药材回城的吴兴等人。吴兴他们那时正在路边用膳,见外乡人在看他们,于是便将一份吃食递给了后者。结果外乡人中的管事的,应该算是他们的少当家,在吃了吴兴递过去的东西后就直接变成了现在这幅模样,神志不清,手舞足蹈,像个痴儿。” “外乡人认为是吴兴他们在吃食中下了毒,才会让自家少当家变成这副模样,所以就抓着吴兴的拖板车不让他们走。今日采购的药材是堂内急需的,吴兴急着进城,便一同将这几个外乡人都带回来。” 吴兴瞅了眼沈绾笛的脸色,怕她生气,急忙补充道:“申大夫,我真的没有下毒。如果那人不眼巴巴地看着我手里的吃食的话,我是不会给他的。只是难得瞧见一个外乡人,起了几分逗趣之心,就把手上的吃食给他了,谁知道会出这等差错啊。” 说完,吴兴低头,又小声嘟囔几句:“而且我也没想着把他们丢下,这不是直接带回凤涅堂,找大夫来了嘛。” 沈绾笛这下才算是将事情了解了大概,不管怎么说,首先得先看看病人的状况。 沈绾笛又往拖板车走了几步,直到站在拖板车旁边,车上的人都盯着沈绾笛。沈绾笛眼睛一瞥,看到其中有一个衣袖里寒光一闪而过,竟是已经暗暗拿出一把刀。 见气氛陡然紧张,穆天阳连忙说道:“这是大夫,他能给你们少东家看病。”用的自然是外乡人的话。 其中一外乡人上下扫视了一下沈绾笛,后者身材瘦小,就只背着一个药箱,一副弱不禁风的样子,比起之前那大块头看起来好制服得多。 外乡人犹豫了一下,而后朝身边人使了个眼色,沈绾笛看到拿刀的那人手腕微微一动,刀被收了回去。 沈绾笛伸手,想要先看中毒之人的面相,但那人手脚乱动,头巾散乱,根本看不清楚。 无奈,沈绾笛只得开口:“将他的四肢和头部固定起来,不然根本看不了。” 穆天阳将沈绾笛的要求告诉外乡人,其中一直负责跟穆天阳交流的外乡人低声说了几句,另外三个人便准备动手。 那中毒之人看身形骨架像是个刚及弱冠之人,但力气极大,四个男子都不能完全按住他乱动的手脚,只能勉强按压住。 沈绾笛上前,伸出手,捏住中毒人的下颌,仔细观察他的面相。 面色白里透红,嘴唇殷红,舌苔正常,浅绿色的瞳孔微微扩张,视线落在虚空处,眼底有点点血丝,额头和脖颈青筋微露,整个人就处在一种极其亢奋和激动的状态中。 沈绾笛又拿过他的手腕,手指搭在脉搏上,脉搏跳动强劲有力,没有任何中毒之人虚弱的模样。 并没有中毒,但是又神志不清,极其亢奋…… 沈绾笛当下有了判断,告诉穆天阳:“你跟这几个人说,让他们把中毒的那个人抬到我的包间去。” “好。”穆天阳应道,而后告诉外乡人。外乡人看了看自己中毒的少东家,然后又看了眼沈绾笛,最终同意。 不过在搬运自家少东家的时候,外乡人恶狠狠地丢下一句:“如果我们少东家出事,你们都给我陪葬!” 沈绾笛听不懂,问旁边的穆天阳:“他说了什么?” “哦。”穆天阳脸上依旧挂着如太阳般和煦的笑容。 “他说真是谢谢我们,愿意救治他们的少东家。” 第128章 蘑菇 见那几个外乡人进了凤涅堂,吴兴凑过来:“东家,那外乡人不会真中毒了吧?我老吴可在这里对天发誓,绝对没有在吃食里面下毒!倘若是我下的毒,那我立马天打五雷轰!” 沈绾笛斜睨了吴兴一眼:“你那备的吃食是什么?” 吴兴回忆了一下:“就是咱汴梁城内常见的一些小吃啊,哦对了,还有我们采购药材回来时路边看到的蘑菇。” “东家,我告诉你,那蘑菇,烤熟之后汁水饱满,一口下去鲜香四溢,随便撒一点调料就已经非常好吃了。我以前在村里的时候经常会去山里找这些蘑菇,等之后要是有时间了我去给您寻上几斤,您就知道……” 没等吴兴说完,沈绾笛就往凤涅堂里面走:“打住,你这蘑菇还是留着自己吃吧。” 等那几个外乡人在包间里安顿好之后,沈绾笛吩咐堂内的伙计去煎药,然后打量包间里的人。 许是换了环境,中毒之人没有像外面在拖板车上那般闹腾,只是呆呆地坐在椅子上,一脸痴呆笑地看着半空,也没有理会旁人。而另外四个人,一人坐在中毒之人旁边,按住后者的一只手,而另外三个则面部肃然、腰背挺直地站在中毒之人的身后,隐隐有一种保护的气势。 这架势,看着不像普通的商贾子弟啊。 敲门声打断沈绾笛的思索,门外的伙计将煎好的汤药送了进来。 沈绾笛下巴一抬,朝外乡人示意:“把汤药给你们少东家喂下去。” 外乡人拿起放在桌上的汤药,一股腥臭味扑面而来。他眉头紧皱,像是不敢置信这黑乎乎的不明汤药是要给自己少东家喝下去的。 见外乡人手有停顿,沈绾笛淡淡说道:“要是想让你们少东家恢复正常,就把这汤药喝下去,不然他这疯癫状还不知道要持续到什么时候。”而穆天阳也是贴心及时地将这句话翻译给外乡人听。 外乡人拿着药碗的手一紧,面上阴晴不定。最后他先让身边的人浅尝了一口,后者除了露出一副难以下咽的模样之外,倒也没有什么其他的不良反应。 外乡人拿着汤药,想要喂给自己的少东家,然而后者完全不配合,不是扭头就是紧闭着嘴,手再一推,汤药差点撒了个大半。 沈绾笛在一旁看得直皱眉,如果要真的想灌药,那有一万种方式可以做到。但这个外乡人,很明显不敢去直接强硬地控制自家的少东家,所以导致碗中的汤药不断泼洒,但中毒之人一口都没喝进去。 看着又泼洒一点在地上的汤药,沈绾笛只觉得心疼。 要不是吴兴那家伙惹出来的祸害,她还真的不想管! 沈绾笛一把夺过外乡人手中的汤药,然后身体卡进中毒之人坐着的两腿之间,一只手伸出,一钳一捏,后者乖乖张开嘴巴。 “给我摁住他!”沈绾笛一声厉喝,旁边一直看着的胡大夫和吴兴就站出来,将另几个外乡人挤至一旁,齐齐伸手控制住中毒人的头部和身体。 沈绾笛举起汤药,直接灌进中毒人的嘴里。 汤药气味腥辣,又带着股奇特的臭味,灌进嘴里之后,中毒人开始用力挣扎。 唰—— 被挤开的外乡人抽出雪亮的弯刀,刀刃对准沈绾笛等人,大喊:“放开我们少东家!” 沈绾笛眉眼都没抬一下,等看着手中的汤药悉数进了中毒之人的嘴中后,她才示意胡大发和吴兴松手,自己后退两步。 而外乡人拿着弯刀的手不曾放下,一边死盯着包间中的人,一边往中毒人那边靠,低声焦急地询问:“少东家,你还好吗?觉得怎么样。” 后者当然没有回答他,也没有再手舞足蹈,只是皱着一张脸,面露痛苦之色,像是在忍耐什么。 见少东家这幅模样,外乡人握着弯刀的手更加用力,他悲愤地死瞪着沈绾笛,一副恨不得将她生吃入肚的模样:“你们这些卑鄙无耻的中原人,都给我去死……” 呕—— 还没等他说完,身后就传来剧烈的呕吐声音。外乡人回过头,身后坐在椅子上的少东家此刻捧腹弯腰,脊背耸动,一些不明物体混着刚才的汤药一齐吐了出来。 沈绾笛适时地手一推,将包间中的窗户一推,外面清新怡人的空气涌了进来,缓解了包间中的难闻气味。 看见呕吐物中的几小块褐色物体,沈绾笛眉毛一挑,小声跟吴兴说了几句,随即吴兴便出了包间。 短暂剧烈的呕吐结束后,外乡人担心地上前询问:“少东家,你怎么样,感觉还好吗?” 那因为呕吐结束后虚弱瘫软在椅子上的男子听到问话后,勉强坐直身体,开口说道:“无事……” 他停顿了一下,像是才反应过来什么,继续说道:“不用担心。” 包间中的人皆是一愣。 外乡人一愣是因为没想到自家已经疯癫了快一个时辰的少东家居然在呕吐之后,可以清醒正常地回话了,要知道前面不管他们做什么少东家都不会有任何回应;而沈绾笛等人一愣则是因为,这少东家刚一开口的“无事”二字,是极为纯正的中原话,只是后面又转变成让人听不懂的外乡话。 这边几个外乡人正在为好不容易恢复正常的少东家抱头痛哭,根本就没人注意到他们少东家身上和脖颈还残留着刚刚因为喂药而溅洒出来的药渍。后者难受地扭动了两下脖子,低下头扯了扯自己身上的衣服。 沈绾笛拿过常备在包间中的巾帕,递给坐在椅子上的人:“擦擦吧。” 少东家就看见自己的视线中突然出现一只拿着白色巾帕的手,手指白皙,指节纤细,尖端透着淡淡的粉色。他抬头,沈绾笛穿着医馆中常见的灰色大夫服,乔装后的蜡黄面孔正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少东家伸手,接过沈绾笛手中的巾帕,后者的指腹擦过他的手心,柔软一扫而过。 少东家露出一个笑:“谢谢大夫。”字正腔圆的中原话。 吴兴去而复返,手中端的是一剂养胃的汤品。 既然知道这少东家会说中原话,沈绾笛也没有同他兜圈子,直接说道。 “这位少东家,当时你从我店伙计手中所得的吃食中,想必有他路上随手采摘的蘑菇。蘑菇倘若没有彻底煮熟,在短时间内极容易让人产生奇怪的幻觉。所以少东家您之前一系列的行为,应该是误食了没有煮熟的蘑菇。” “今日之事,虽不是有意为之,但终究是因为我店中伙计所起,申某在此向少东家赔个不是,还望少东家原谅。” 第129章 七夕宫宴 “如今少东家您已经将腹中未熟蘑菇尽数吐出,应该已经没什么问题了。”沈绾笛示意吴兴将汤品端给那坐在椅子上的少东家:“这是我们凤涅堂特地为少东家调制的养胃汤品,喝下对身体有好处。” 旁边几个像随从一般的外乡人还面露警惕,但那少东家直接接过,咚咚咚地喝了几口:“确实是个好东西,大夫有心了。” “少东家不嫌弃就好。”沈绾笛接过话茬:“那我们就不打扰少东家了,少东家可慢慢在此地休息。” 她算是看出来了,周围几个外乡人满脸都是欲言又止的模样,就碍着他们这些外人在。 沈绾笛说完后,就带着穆天阳等人退出了包间。 吴兴耷拉着头,走到沈绾笛面前,一个壮汉在她面前像个做错事的小孩:“东家,对不起,给凤涅堂添麻烦了,您骂我吧,我是真没想到路上随便给个吃食都会出问题。” 沈绾笛:“与你无关,也不用过于自责。” “东家。”穆天阳走过来,在她身边轻声说:“这群人,我感觉不太像是来自朔河的普通商贾,到时候他们会不会记恨我们……” “无事。”沈绾笛说道:“待会你吩咐下去,告诉堂内的伙计,今天就当这几个外乡人没来过就是了。” 见穆天阳将命令吩咐下去,沈绾笛心里稍微放了点心。 她想到刚刚在包间里看到的事,在那所谓的少东家接过她递的巾帕擦掉身上的污垢时,沈绾笛眼尖地看见了他脖颈处微露出来的衣服布料,那光泽和质量,一眼看上去就知不是寻常百姓能够用的东西。 他们外面穿的粗布短衫,也过于宽大,完全不合身,更像是为了掩盖内层的衣物而随便套上的。 这群人,确实不简单。但现在已经招惹上了,也没有办法,只得希望那所谓的少东家能够大人不计小人过,将她这一个小小的凤涅堂忘在身后。 沈绾笛索性不再去想,提着药箱就去堂中去替病人诊治。 少东家等人在包间里没待多久就准备离开,离开之际,他唤来一伙计:“敢问这位小哥,你们这瘦瘦小小的,主事的那个大夫叫什么?” 一听瘦瘦小小又主事的大夫,伙计立马自豪地答道:“那是我们凤涅堂的东家。” “汴梁城内鼎鼎有名的神医,申柳申大夫!” 为了更好地方便朝中官员能够与民同乐,所以宫中的大部分宴会都会在节日前一天举办,这样皇帝既拉进了同官员的关系,又能够让官员在节日当天能够有自己支配的时间。 七夕前一天,沈一穿好官服,又看了看跟在自己身后满脸兴奋已经盛装打扮好的沈绾笛,叹了一口气:“你确定真的要去吗?” 自从上次秋猎结束之后,他真的已经害怕带沈绾笛出去。总感觉只要是有沈绾笛出现的地方,事情总会往不可预估的方向发展。 “大哥你放心吧。”沈绾笛举手发誓:“这次我进宫参见宫宴真的不会再整什么幺蛾子了,一定老老实实待在你身边。” 因七夕举办的宫宴,用脚趾头想都知道不过是为了各家官员的小辈牵桥搭线、互相认识和交流的。 沈绾笛原本对这种宴会根本不感兴趣,在她看来,与其浪费时间参加这些无所谓的宴会和结交认识那些虚情假意的公子哥和当面一套背面一条的大小姐,还不如待在自己房间中多看几本医书来得实在。 但她对蛇蓝信还存有较多疑惑,此次进宫参见宴会是能近距离接触蛇蓝信的一次机会。 沈一看着面前发完誓就眼珠子轱辘转不知道想使什么坏的沈绾笛,只觉得自己每天叹气的次数越来越多,希望他这个妹妹真的能说到做到。 坐在前往皇宫的马车里,沈一左想右想,放心不下,又嘱咐了一遍:“前几日我在朝中听闻有贵客来朝拜访,但迟迟未到,许是进宫的日子就定在了今天。今日宫宴不同以往,你这次绝对不能再生什么事端,懂吗?” 沈绾笛好脾气地应道:“知道了,大哥。” 沈绾笛自己心里也清楚沈一的担忧,毕竟她就跟个惹祸精一样,每次进宫必会发生一些事情。但没办法,这又不是她能决定的。 为了躲避坐在对面的沈一炯炯有神的视线,沈绾笛掀开马车的车帘,向外面看去。 他们现在已经快要行至宫门处,不少赴宴的马车缓缓降低速度。沈绾笛和沈一的马车也随即停下,他们从马车上下来,接受入宫的例行检查。 沈一身为太傅,背有紫霄书院,为人又谦逊温和,八面玲珑,在朝中和大多数官员都维持着一个较为良好的关系。因此在宫门等待的官员在看到沈一之后,纷纷过来寒暄交流,原本一向寂静的宫门前热闹起来。 暮色将近,因为七夕佳节,两边的宫墙上都挂满了橙黄色的灯笼,再配以鲜花和彩穗装饰。 柔和明亮的灯光洒在沈绾笛的身上,描上一层温柔缱绻的侧影。沈绾笛低眉浅笑,杏眼微弯,睫毛在脸上投下一个小小的扇影,平添几分天真与烂漫。灯下美人,莫过于此。 沈绾笛微微侧耳,站在沈一身侧,安静地充当一个好妹妹的形象。表面上看着像是在认真倾听兄长同他人的谈话,实际上心思早就不知道飞到哪里去了。 待会进了宫,到底要怎么样才能不引人注意地靠近蛇蓝信呢?如果有褚昀降打掩护的话会不会好一点?这种宫宴褚昀降应该也会参加吧?自从伤好得差不多之后就没怎么见过他了,也不知道整天在忙什么?下次还是多问褚昀降要几瓶血好了,不然想找他都费劲…… 沈绾笛从一开始还在想蛇蓝信的事情到后面满脑子全是褚昀降,只能说,男色误人。 这时,突然从宫道上传来马车踢踏踢踏的声音,在众多马车都早早停下之后,这声音显得尤为突出。 沈绾笛往发出声音处看去,马车踏着暮色而来,车前驭车小厮身材高大,大半张脸陷在马车的阴影中,让人看不清楚。马车车身通体覆盖着一层薄薄的金片,上面还镶嵌着各种各样的宝石和珍珠。 马车在两边宫墙灯光的照耀下,像个移动的太阳刺眼又张扬。 门口的宫人正打算上前阻拦,让马车停下来。那驭车小厮拿出一块令牌,在宫人面前一晃而过,宫人立马变了模样,连忙低头弯腰示意身后的人放行。 沈绾笛的视线从小厮拿着令牌的手上一扫而过,手掌厚实,指腹扁平,指节过于粗大。 这看着,不像是一个普通男子的手啊。 第130章 你别急 看见宫人将马车放行,周围下车等候的官员皆是一愣,而后小声议论。 沈绾笛不用听都知道,这些官员无非就是在说为什么那辆马车能够直接通行,而他们却必须下车挨个例行检查,再然后就是借由这个马车来讨论马车背后的主人是谁有何权势能否结交什么的…… 官场之上,没有绝对的敌人,只有永远的同僚。 沈绾笛抬头,目送这辆豪华张扬的马车进宫。 只是,马车在经过沈绾笛身边时,马车的车帘微微动了一下,像是坐在里面的主人用手将其拨开,而后一双淡绿色的眼瞳从缝隙中一闪而过,像是有意,又像是无意地瞥了一眼站在宫墙下的沈绾笛。 马车驶过,车帘重新紧闭。 沈绾笛一愣,在想着是不是自己看错了,那淡绿色的眼眸,总感觉有点熟悉。 好不容易例行检查完,沈绾笛跟着沈一进了宫中。 宫中也同门口的宫墙一样,在树上和路边都挂满了灯笼和彩穗,灯火通明。 因为是七夕乞巧节,所以景明帝特意将举办宫宴的地点选在了御花园旁边。宫宴还在紧锣密鼓地准备,所以大多官员偕同家眷就在御花园中游玩。 沈绾笛正愁没有什么方法靠近蛇蓝信,这下看到御花园中这么多人,她也就放下心来,跟沈一说了一句自己去御花园赏花,就混进了赏花的人群中。 沈绾笛借着人群的遮掩,从空间中拿出一个小瓷瓶,悄悄靠近蛇蓝信。 她对蛇蓝信所谓的专属肥料真的很感兴趣,想要拿来研究一下。但是那日她同花匠交谈时,不便开口索要,之后的每次进宫也因为有太监小安子的陪同,没有机会靠近御花园。 沈绾笛打算小小挖取一点培育蛇蓝信的土壤,土壤中应该还有些许残存的肥料,或许她能从其中发现些什么。 正当沈绾笛蹲下,拿出瓷瓶准备动手时,身后一个尖锐的女声响起:“谁蹲在那?偷偷摸摸地想做什么!”待沈绾笛转过身后,女声声音由怀疑变成厌恶:“沈绾笛,怎么是你?” 在听清楚声音之后,沈绾笛难得涌起一阵无力感。 这宫中,能这样针对她的,也只有一个人,那就是褚昀降的胞妹,褚云罗。 褚云罗仗着有景明帝和容贵妃的宠爱,在宫中向来都是横着走的,其骄纵蛮横的性子,跟曾经的沈绾笛有的一拼。所以之前有汴梁城的好事者称她们两人是“宫中的云罗公主,宫外的沈六小姐”。 也正是因为有这一称呼,所以两者互看不顺眼。再加上之前沈绾笛退婚褚昀降一事,褚云罗更是视沈绾笛为眼中钉,肉中刺。 前段时间褚云罗一时兴起,便带了一队侍卫,外出游玩去了,美名其曰替景明帝体察民情,想必也是近日才回宫。 怎么一准备做点什么坏事就碰上褚云罗了啊…… 沈绾笛在心中哀叹一声,但若说实在的,她也并不算真的讨厌褚云罗,毕竟褚云罗现在这么讨厌她,也都是因为在为自己的兄长褚昀降出气。 见沈绾笛久久不说话,拿着个小瓷瓶,还蹲在花圃阴影处偷偷摸摸的,怎么看都很奇怪。 褚云罗脑中一个奇怪的想法一闪而过,她瞪大眼睛,一脸不可思议地看着沈绾笛:“你不会是打算在那里埋伏,找机会给我九哥下药吧!” 此话一出,两人方圆三尺之内都安静了下来,大多赏花闲聊的女眷也闭上了嘴,平时只会浅笑点头的面上明显地表露出她们想吃瓜的好奇心情,一双双眼睛不断地在沈绾笛和褚云罗身上来回扫荡。 她们听到了什么?什么下药? “参见公主殿下。”沈绾笛无奈,只好先给褚云罗行礼:“公主殿下,您误会了。” 她怕再不否认的话,这褚云罗就要说自己要强上褚昀降了。 “误会?”褚云罗根本就不信沈绾笛说的话:“既然是误会的话,那你说,你蹲在这里做什么!” 蹲在这里做什么?如果说想偷一点蛇蓝信的土,会不会被褚云罗说沈府已经穷到不能开锅,只能靠吃土为生…… 那别说褚云罗会不会笑话了,要是这话传到沈一的耳朵里,那她非得被骂死不可。 她一个人丢脸是小,但整个沈府跟着一起丢脸就是大啊! “是不是说不出话来了!”褚云罗以为抓住了沈绾笛的把柄,说话声音愈发大了起来:“我告诉你,沈绾笛,你今天要是不说你在这里做什么,我现在立马就叫侍卫过来,说你蓄意谋害王爷,把你直接关进大牢里面去!” “到时候你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我看你怎么办!” 四周围观的女眷也越来越多,褚云罗站在其中,像是个战胜的孔雀般,昂首挺胸,好不得意。 之前她每次和沈绾笛对上,都会吃亏,今天总算是扳回一城! 沈绾笛看着人越来越多,知道今天要是不说出个所以然来,这褚云罗肯定不会放过她。 她深吸一口气,缓缓道:“公主殿下,是不是只要民女给您一个说法,您今日就放过民女?” 褚云罗点头:“那是自然。” 沈绾笛:“那行,那就请公主殿下看好了,民女拿个瓷瓶在这,到底是想做什么。” 说完,沈绾笛就拿着瓷瓶,重新转身蹲下。 两边树上的灯笼光撒落下来,斑驳的树影和周围花圃的阴影都将小小的沈绾笛笼罩在其中,旁人只能看到她清瘦的背影和一截莹白色的天鹅颈。 “你到底想做什么。”褚云罗看着沈绾笛重新转过身蹲下,有些不解,随即讥讽道:“你不会是想拖延时间到宫宴开始吧?” 沈绾笛没有理会褚云罗的话,只是借着阴影和袖口的遮掩,飞快地将蛇蓝信盆中的一堆土壤装进了瓷瓶中,而后手掌在袖中转了个来回,装有土的瓷瓶已经被她放进了空间中,而手上重新握着一个新的瓷瓶。 沈绾笛在新的瓷瓶中偷偷掸入一些她藏在指甲缝中的药粉,然后全神贯注地盯着面前的花圃丛。 突然,她像是看到了什么东西,眼睛一亮,另一只手的手指如闪电般伸出,一捏一放一关,大功告成。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褚云罗等得有些不耐烦:“沈绾笛,你再不说话的话,我可就真叫侍卫来了!” “你别急。” 沈绾笛这次回答了褚云罗的话,御花园中回荡着她略带点笑意的声音。 “这不是来了吗?” 第131章 她脸红了 褚云罗看着沈绾笛,虽然不想承认,但后者确实有一张娇嫩如花的脸,尤其是在烛光的照耀中,她眉眼间的笑意更像是美酒般香醇醉人。 褚云罗有些吃味儿,语气也变得恶狠狠:“所以呢?你到底在做什么,现在可以告诉我了吧!” 沈绾笛笑笑,将转身后就一直紧握着的手张开,在她白皙的手心中,静静地躺着一个瓷瓶。 这瓷瓶原本是沈绾笛之前为了图便宜,所以随便从一家窑店买的残次品,瓶身大多都是半透明的,上有不少被烧裂的裂纹。平时也装不了什么东西,就被沈绾笛闲置在了一边。 而此刻沈绾笛手中,正是这样一个残破的瓷瓶,瓷瓶内部装着一只闪闪发光的萤火虫。这只萤火虫尾部的光芒尤其明亮,黄绿色的光芒映衬着半透明的瓷瓶,将上面的裂纹都赋予了一种奇妙而神秘的美感。 沈绾笛站在那,手捧着发光的瓷瓶,就像是将高悬于天上的星辰摘了下来。 一时间四周的女眷都屏住呼吸,眼神略有些痴迷地看着沈绾笛手上的瓷瓶。半晌,有人喃喃道:“那是星星吗?好美啊。” 褚云罗也想这么问,那是星星吗?不然怎么会那么亮,那么好看。 褚云罗看着眼前的人,捧着泛着萤光的星辰,走到自己的面前,然后将星辰递给自己。 她听见面前的人对她说:“公主殿下,送给您。” 这是给她的吗?周围女眷都想要的东西? 沈绾笛见褚云罗呆呆地看着自己,内心有些不解,刚刚骂自己的时候不是看着反应挺快的吗?怎么现在就呆呆的,像是集市上的大白鹅。 但是别人贵为公主,她就算胆子再怎么大也不敢出言不逊。 于是沈绾笛又好声好气地重复一遍:“公主殿下,这瓷瓶送给你。” 褚云罗愣了一下,然后接过沈绾笛手中的瓷瓶,瓷瓶上还带着温热的暖意。 她身为大梁的公主,从小锦衣玉食,再珍贵的玉器金饰在她面前不过就是扔在库房堆灰的份儿。可是从来没有人会送给她一个装有萤火虫的破瓷瓶。 她当然知道发光的是萤火虫,这瓷瓶触手便知是再低廉不过的廉价货。 但是这两个东西,组合在一起,那就是浪漫的繁星点点。 夜空,晚风,鲜花,捧着星辰而来的人,还有周围女眷隐隐羡慕而又嫉妒的目光。 这一切的一切让处在中心地位的褚云罗霎时间感受到一种被珍视和被捧在手心上的感觉,她只觉得自己浑身上下的血液都在快乐的舞动。 简而言之就是,她脸红了。 沈绾笛就看见褚云罗在接过自己几文钱买的瓷瓶之后,面色通红,结结巴巴地问:“这,这真的是送给我的吗?”全然没有了之前盛气凌人的模样。 沈绾笛有些不理解,她之前虽然是往瓷瓶中放了点药粉,但那是为了刺激瓶中的萤火虫,让其尾部的光芒能够更加明亮,并没有将药粉弄在瓷瓶外面。而且她刚刚自己也拿了那么久的瓷瓶,也没有出现像褚云罗现在这么强烈的反应。 那褚云罗到底是怎么了? 腹诽归腹诽,沈绾笛面上还是一副恭敬的模样:“是的,给你的,公主殿下。” 得到肯定答复的褚云罗面上更显激动,握着瓷瓶的手也微微用力。沈绾笛担心瓷瓶被褚云罗捏爆,忙补充一句:“公主殿下小心,切莫伤了手。” 这瓷瓶本就不结实,万一到时候真裂开伤着这小公主,那她不得闹个天翻地覆啊。 这句话到了褚云罗的耳朵里,却变成了赤裸裸的关心。 这,这沈绾笛怎敢如此大胆!当众送了她这样的东西,还这么关心她,沈绾笛心里到底在想什么?难道她之前纠缠九哥,并不是因为喜欢九哥,而是因为这样本公主每次就会主动找她说话?难道说她对本公主…… 褚云罗捧着瓷瓶,脑子里乱糟糟的,什么有的没的都被她脑补了一遍。 最后,围观的众人就看见褚云罗一咬唇,眼含秋水地瞪了沈绾笛一眼,而后语气愤恨中带着些娇羞:“本公主才不需要你的关心!” 而后扭身,带着自己的随从就离开了御花园,当然,还有沈绾笛送给她的瓷瓶。 沈绾笛被褚云罗最后一句话弄得有些莫名其妙。 什么关心?她没关心褚云罗啊,她关心的是自己的破瓷瓶诶。 见褚云罗离开,沈绾笛脸上重新端起笑容,解释了两句:“方才我在这花圃中发现了一些萤火虫,没忍住玩心,便想抓两只来瞧瞧,碰巧被公主殿下看到,才有了之前的误会。” 众女眷都纷纷点头,表示理解。毕竟之前这两人的恩怨,只要是没聋的,基本上都略知一二。 送走了挑事主褚云罗,又拿到了自己想要的蛇蓝信土壤,沈绾笛送了口气,此次七夕宫宴也算不虚此行。 她整理了一下仪表,而后装作什么都没发生一样,回到沈一旁边。 只是沈一在看到她的时候,面露怪异之色。沈绾笛挑眉,低声问道:“大哥为何这样看我?” 沈一皱了皱眉头:“你是不是在外面又闯祸了?” 沈绾笛睁眼说瞎话,一脸坦然:“怎么可能,方才我一直在御花园那边赏花,哪都没去。” “是吗?”沈一眯眼:“可我刚才听别人说,公主殿下刚刚也在御花园那边,最后捧着个什么亮晶晶的玩意儿,红着脸走了。” “这事真的跟你没关系吗?” 沈绾笛面不改色,主打的就是一个信念感:“当然跟我没关系。大哥你放心吧,我方才在御花园是去结交其他女眷去了,绝对没有闯祸。大哥你不是说了吗?这种宴会就是要多去认识其他人的。” “你最好是。”沈一看着沈绾笛,还是有点怀疑。 宫宴快要开始了,众多女眷都陆陆续续地从御花园走了过来。而沈一发现,周围不少女眷都对着自己和沈绾笛指指点点,而后跟身边的人小声地说着什么。 见此情景,沈一额头冒出青筋,沈绾笛刚才在御花园肯定做了什么,不然从御花园处回来的女眷不可能这样对着他们看似遮掩实则明目张胆地议论。 但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沈一也不好直接问沈绾笛,只能暗自甩了一个眼神飞刀过去。 沈绾笛眼观鼻,鼻观心,一脸的与我无关。 这时,一个官员在自己身边妹妹的拾掇下,走到沈一面前,不好意思地行礼:“沈太傅,沈六小姐。” 沈一回礼,心想该来的还是要来了,肯定是沈绾笛在御花园惹怒了别人妹妹,这不找上门来了。 他面上只能挂着苦笑。 “这位同僚,有何贵干啊?” 第132章 琅岐 那官员打了招呼之后,就吞吞吐吐地一句完整的话都没有说出,直到他身后的妹妹红着脸狠掐了一下他腰间的软肉,这官员倒吸了一口凉气,而后忍痛说道。 “下官是汴梁城巡抚王子安,这是家妹王子雪。家妹方才在御花园对沈姑娘的才艺颇为欣赏,想要日后宴请沈姑娘,不知沈太傅沈姑娘意下如何?” 沈一都已经想好怎么跟对方道歉了,结果先是一句欣赏,后来一句宴请,让他彻底懵了头脑。 沈绾笛也没想到这人会来这么一出,她朝王子雪看过去。后者一个柔柔弱弱的小姑娘,半身躲在自家兄长身后。见沈绾笛看过来,她红着一张小脸,眼睛却亮亮地回看过去,显然是极为开心的。 这还是沈一第一次从别人那接到关于沈绾笛的邀约,当下身心舒畅,自是满口应道。 “那自然是可以,日后有时间我一定让小六登门拜访。” 得到沈一肯定答复的王子雪喜滋滋地将自家兄长拉走,走之前又偷偷看了几眼沈绾笛。 沈一上下扫视了一下沈绾笛,嘴里调侃道:“难得啊小六,你刚才在御花园到底做了什么,居然会有大家闺秀愿意日后宴请你。” 沈绾笛有些心虚,只是笑笑,没有正面回答:“那证明别人慧眼识珠,发现了我的好。” 沈一懒得理会沈绾笛的贫嘴,只要不是给他在外面惹事,什么都好说。 王子安兄妹两刚走没多久,又有一位陌生的官员凑上前来,与王子安前面说的话一模一样,能够让自家妹妹多结识一些大家闺秀,发展人脉关系,那自是极好,所以沈一也照应不误。 然后,第三个、第四个、第五个……沈一转眼间就就被一大堆官员包围住,而这些官员绝大多数都是携女眷来参加宫宴的。 等沈一好不容易从一堆官员中脱身时,沈绾笛早就已经坐在了宫宴指定的席位上,惬意地喝着小茶吃着糕点。 见沈一神不守舍地走过来,坐下,沈绾笛好心地递过一杯茶:“大哥,喝口茶缓缓吧。” 沈一接过茶杯,一饮而尽,开口时声音还略带点沙哑:“小六,大哥不想知道你在御花园到底做了什么,大哥只希望你以后不要再做出像御花园那样的事了。” 他应付那些人已经应付了整整半个时辰,开口闭口不是自家夫人女儿就是自家姐妹想要认识结交沈绾笛的。他这算是第一次认识到,原来姑娘社交起来,比他们这些男子可可怕得多。 沈绾笛虽然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但是看自家大哥那精疲力尽的模样,她也就不敢再乱看乱走,老实地坐在自己的席位上。 宫宴上入席而坐的官员女眷越来越多,直到听见太监禀报景明帝和皇后驾到时,沈绾笛才抬起头,跟着众人一起行礼,顺便环视了宫宴一圈。 宫宴最上面是景明帝和皇后娘娘,下面是容贵妃和丽贵妃,再者就是皇子公主等人。 许是因为七夕佳节,褚昀降没有穿往日一贯的玄色衣衫,而是挑了一件绛紫色的修身长袍,腰间系上同色玉石腰带,恍若天人的精致面庞,较之平日的清冷感,多了几分雍容华贵,即使面无表情也足以让众多女眷为之倾倒。 即使是沈绾笛,在看到这身装扮的褚昀降时,也默默地在心里赞叹了几句。 褚昀降的身边,坐的是褚云罗。她手上的瓷瓶并没有拿着瓷瓶,或许是已经放在何处或让宫人保管。她正同景明帝说些什么,一张结合景明帝和容贵妃的脸上挂着满满的笑意。 察觉到有视线看过来之后,褚云罗看过去,发现是宫宴下坐着的沈绾笛之后,她脸上又染上了一层羞愤的薄红。 不要以为送了她个瓷瓶就能这么光明正大地看着她,她未来可是要召驸马的! 想到这,褚云罗又瞪了沈绾笛一眼,然后转头,一副不想再看到她的模样。 沈绾笛被这一眼瞪得有些莫名其妙,她什么都没做也要被敌视的吗?不过褚云罗向来与她不对付,这个反应也算正常。 想到这,沈绾笛继续心安理得地往旁边看,另外一边则是前段时间被禁足的褚宵辰。 或许是被敲打过,一段时间不见,褚宵辰感觉人像是沉稳了不少,一双黑眸暗沉沉地盯着一处,偶尔附和景明帝说的话,看气氛倒也算得上是其乐融融。 大家都坐得差不多之后,宫宴正准备开始,一个太监小跑上前,到景明帝身边附耳说了几句话。 沈绾笛的座位隔得有点远,没有确切地听到景明帝说了什么,只依稀听到了“既然想来”“那就进来”“宣”等字样。 难道说还有人没来宫宴吗?可宫宴原本设定的席位已经坐得满满当当。 见景明帝放下手中的酒杯,抬手一压,原本还有些喧闹的宫宴瞬间安静下来,每个人都正襟危坐,目不斜视。 台下太监高声道:“宣朔河王子、朔河使臣前来觐见。” 又是朔河…… 听到这地名,沈绾笛下意识地想到了前几日凤涅堂中的那个几个外乡人,总感觉最近外来人口确实多了许多。 朔河,原名大朔,与大梁隔河而邻,为了彼此扩张疆土而多年战火不断,说得上是大梁的死敌也不足为过。而先帝在位时期,大朔皇帝荒淫无道,沉迷女色,导致国内民不聊生,失去民心。先帝抓住此机会,派兵前往大朔,其中领兵者便有现在的皇帝——景明帝。在大梁和大朔的交界处鏖战了数月之后,大朔皇帝宣布投诚,大朔由此改名朔河,成为大梁的附属国。 既然已经打了巴掌,那自然也要给颗甜枣才对。朔河投诚之后,先帝在民间认一女子为义女,赐名为和朔公主,送至朔河与其皇子和亲。如今已过数十年,那朔河王子,想必应该就是和朔公主同朔河皇子,也就是现在朔河的皇帝,所生的儿子了。 只不过,一般附属国都是年末时才会来大梁进贡,这如今才七夕,怎么朔河的就来了呢? 宫宴上的不少大臣心中都有此疑惑,但碍于景明帝在上,众人也不敢多做议论,只是翘首盼着宫宴来的方向。 先是进来两位引路的宫女,而后是一位身材修长的男子,他一头卷发披散而开,额系红色抹额,中镶翠绿宝石,耳下垂着金色珥珰,一袭半肩翻领红色长袍,内衬藏青色短衫,衣袖滚边皆由金丝缝制,带着野性和张扬的美。 男子行至宫宴正中间处,抬头,一双淡绿色的眼眸看着上方。 “朔河王子琅岐,参见陛下。” 第133章 这到底又是个什么事啊 一直没有人相应,坐在高位之上的景明帝面色有些难看。 这时,坐在自己席位上的褚宵辰突然出声:“父皇,儿臣倒是有一心仪的人选,就是不知他是否愿意了。” 景明帝:“谁?” 褚宵辰将视线投到自己的对位处,那里坐着一道绛紫色的身影:“小九,褚昀降。” “据我所知,九弟骑射技术一向厉害,那听音辨位对他自然不是难处。现如今人想挑战我大梁人才,在儿臣看来,九弟前去,自是再好不过了。” 听闻褚宵辰说的话之后,下面官员面面相觑,有些不知所措。 且先不说这祁王殿下能够赢过这场听觉的比拼,二者就身份上已经不对等了。一个是我大梁国的祁王殿下,而另一个不过是从朔河跟着主子前来的随从罢了。倘若祁王殿下真的答应这场比试,那第二日肯定就会传出祁王殿下身份等同于朔河随从这般羞辱的话来。 褚昀降对于褚宵辰将他同朔河随从放在同一高度这行为没有表示出任何不满,他站起来,朝景明帝的方向淡淡说道。 “能够作为我大梁的代表同朔河高手切磋,儿臣当然是极为高兴的,只是……” 褚昀降适时地停下来,咳嗽了两声,面上显出几分苍白,仿佛整个人一下子就虚弱了许多:“咳咳,只是儿臣身体尚未痊愈,如此莽撞切磋,许是不能向朔河展示我大梁好儿的风采。” “倒是四哥,近日都在自己府上休息,想必应该是已经养精蓄锐已久,今日正好可以在朔河使臣面前大展身手。” 褚昀降短短一句话,既暗讽了前段时间褚宵辰的禁足,又将之前褚宵辰抛给他的问题丢了回去。 褚宵辰面色铁青,没想到褚昀降居然会用装病示弱这个方法来逃避。 “是吗?没想到九弟的病过了这么些时日居然都还没好,是四哥疏忽了。” “父皇肯定也是知道的,儿臣的骑射水平没有九弟好……”在亲口承认自己没有褚昀降厉害的时候,褚宵辰的话语都是一字一句咬牙切齿说出来的。 但是他知道,这坑他自己挖的就得自己填,如果他答应出战了的话,那第二日被传出笑话的是他褚宵辰了。 面对两个儿子话里话外的针锋相对,景明帝只觉得聒噪得很,他重重地咳嗽了一声。 褚宵辰看着景明帝骤然沉下来的面色,后面的话也不敢再说,坐回了自己的位置。 景明帝扫视整个宫宴一圈,无人敢与他对视,大家都没有把握敢百分百赢过这号称“一耳辨千音”的朔河随从琅一。最后,景明帝将视线重新落在褚昀降身上。 感受到无形的压力之后,褚昀降默默直起腰背,心中有一丝不详的预感。 果然,下一秒,景明帝的声音就响起:“小九,朕记得你身体底子一向很好,难道前些日子受的伤到今日还未痊愈吗?再说了这听声辨位也用不着你动手动脚的,在那站着便是。朕思前想后,由你作为大梁的代表同朔河高手切磋,向他人展示我大梁的儿郎英姿,应当是再好不过的。你认为呢?” 景明帝虽不清楚褚昀降听声辨位的能力到底有多强,但他知道,自己这个儿子从来都不会让自身落入不利之地。 换一种说法,不管面对什么样的情况,褚昀降都会让自己赢。 如果今日的切磋,是褚昀降赢了,那明日传出他一个祁王殿下自降身份同一个随从比拼,那也是他丢人;如果今日真的输了,便可找借口是因为褚昀降身体问题,自己能力不足所以输掉的切磋,横竖都与大梁无关。 至于为什么明明第一个先开口的是褚宵辰,而景明帝却最终选择褚昀降,却是让人不得而知。 对于如此明显的偏心,褚昀降放在桌下的拳头微微捏紧,他抬眼看向对面,褚宵辰一脸的自得和嚣张。 他早该知道的,从小到大,他在任何一件或大或小的事情上从来都没有得到过一丝来自景明帝公正的对待,即使他做得再好都无济于事。 方才褚宵辰的话他能用言语进行回转,可如今是景明帝亲口说出的话,看似像是给他选择,可实际上就是命令。 身边坐着的褚云罗一脸焦急,捏着丝帕的手松了又紧,紧了又松,她甚至想要站起来反对。 可刚刚说话的,不仅是他们的父皇,还是绝对不容许任何人挑战他威严的一国之主。 褚昀降在桌下轻轻地拍了拍褚云罗的手,正准备起身应下景明帝的话时。一个脆生生的声音,从宫宴的官员席中响起。 “启禀陛下,民女想试试,可以吗?” 众人皆将目光投向发声处,沈一也不可置信地看着身边说话的沈绾笛。 他这妹妹,刚刚一直在安安静静地吃东西,原来是准备在这里搞一波大的事情? 见众人的目光都被自己吸引,沈绾笛从座位上站起来,然后走到宫宴中间,跪下行礼。 沈一垂在身侧的手想要抓住沈绾笛的衣摆,但最终跟轻飘飘的布料擦指而过。他只能收回自己的手,面上装作一副沉稳的模样,仿佛沈绾笛的一切行动都在他的意料之中。 景明帝皱眉:“你是?” 沈绾笛低头:“民女沈绾笛,乃沈太傅之妹。” 景明帝想起之前的祭天和前段时间的秋猎,勉强想起了沈绾笛这个人。 在众人都唯恐避之不及的情况下,突然有一个人站出来,还是这么一个弱弱小小的姑娘,景明帝突然来了点兴趣:“朕记得你,沈家的小姑娘,你刚才说什么?” 沈绾笛继续答道:“回陛下,今日来自朔河的这位高人一手一耳辨千音着实让民女佩服。不过民女自幼便被家中长辈夸赞耳目聪慧,对于听觉这方面,亦有一些造诣,所以便起了同这位朔河高手的切磋之心。民女斗胆,向陛下请示,能否让民女先同这位朔河高手切磋一二?” 沈绾笛身形娇小,站在宫宴中间,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可说出来的话却让人大吃一惊。 她居然想要主动去同这朔河人切磋吗?就这小胳膊小腿,能行吗? 可转念一想,这女子主动站出来,一是替祁王殿下解围,后者不用再担心传出自降身份切磋的流言;二是你朔河派了一个明显很厉害的高手出来,而我大梁,是一个瘦弱女子主动迎战,就算是输了,也是这女子一时兴起不自量力罢,输给你朔河很正常,传出去也无人会嘲笑什么。 这样既在祁王殿下那里刷了一波好感度,又让面前这困局有了破解之法,一箭双雕,属实高明。 想明白之后,众官员都朝沈一投去佩服的目光。沈一面不改色,只淡淡一笑。 心里却在疯狂呐喊,这到底又是个什么事啊! 第134章 一耳辨千音 琅岐身后还跟着一男子,年纪较长,穿着与琅岐类似,但远没有他那么精致和华贵。年长的男子同样上前,朝景明帝行礼:“朔河使臣琅永威,参见陛下。” 琅是朔河的国姓,琅永威,这名字倒是取得有几分韵味。只是不知道朔河在还不是附属国进贡的时间点,让叫这个名字的使臣大张旗鼓地来大梁,究竟有何寓意。 景明帝面上不显一二,依旧是一副和颜悦色的模样:“辛苦使臣和王子了,来,赐座!” 琅岐等人便在褚昀降他们下方坐下。 沈绾笛悄悄看了眼琅岐的脸,心下颇有些无奈。 这琅岐虽然今日打扮得如此光鲜亮丽,但沈绾笛还是一眼认出了他就是之前在凤涅堂,因为误食了吴兴没有煮熟的蘑菇而被送过来的所谓的少东家。 沈绾笛早就该想到的,那般谈吐和行为习惯,还有流利的中原话,她料想他们的身份应该是不寻常的,但是也没想到竟然竟然会是朔河的王子。而琅岐背后齐刷刷站着的那几个随从,脸也都跟那几个外乡人一一对上。 还好当时没有得罪他们,诊金也没收。想来身为一国王子,每天忙着忙那的,应该也不会记得一个凤涅堂。 而宫宴这边,景明帝笑着喝了几杯酒,假装无意问道:“这还未到年关时节,琅岐怎么有空来大梁啊?” 琅岐恭敬行礼:“回陛下,前段时间母后说甚是思念大梁,但事务缠身,未能抽出空来,所以小侄就替母后前来大梁游玩一二,一是为解母后思乡之苦,二也是为了增长自身的见识阅历。” 和亲的和朔公主虽是先皇从民间认的义女,但从表面上算也是景明帝的妹妹,琅岐与景明帝之间是舅侄关系,他自称小侄也说得过去,只是这其中的情分多少是真多少是假就无从得知了。 景明帝笑笑,看上去确实像一个称职的舅舅:“那琅岐你就好好地玩上几天,有什么需要的尽管告诉朕便是。” 琅岐应下,宫宴继续。 几番歌舞之后,众官员皆有点疲倦,而沈绾笛已经无聊到将桌上的糕点都尝了个遍,甚至已经想找个借口偷溜回沈府,反正蛇蓝信的土壤已经弄到手。 这时,朔河使臣琅永威突然从席位上站起来,朗声说道:“琅某看陛下及诸位大人都有些困顿,似乎对这些歌舞已经没了兴趣。正好,今日随从中有一人有些小本事,可以表演给大家看,也算是为今日七夕宫宴增添色彩,陛下您看如何?” “哦?小本事。”景明帝被挑起兴趣来:“那使臣快快派人展示一二吧。” 琅永威朝身后叫道:“琅一,出列。”一个人从随从中站出来,正是那日在凤涅堂负责和穆天阳交流的外乡人。 琅永威让琅一站在宫宴的中心处,掏出一块黑布将其眼睛蒙上。接着他向之前歌舞的宫人和乐伶要来各种乐器,比如琵琶长笛古琴等,将这些乐器随意地分发给在座的官员手上。 做完这一切之后,琅永威向景明帝解释:“此技名为一耳辨千音,即他能从一千种声音中准确地辨别出那一种声音。在微臣喊开始之后,不管方才有没有拿到乐器的众人,只能能发出声音的都可发出声音,例如敲击桌面或者酒杯。在一段时间结束之后,陛下可询问琅一方才的任何一种声音来自何处或在这个地方发出了什么声音,琅一都能回答出来。” 能在短时间能记住那么多嘈杂且陌生的声音,并且还要记住它发声的方位,这真的能做到吗? 众人都持怀疑态度,景明帝也不例外。 既然别人都这么说了,那就看看吧。 景明帝手一挥,宣布开始:“那就开始吧。” 一瞬间,原本还算安静的宫宴上突然响起了各种声音,有吹箫的,有弹琴的,甚至还有跺脚的。沈绾笛眼尖地看见褚云罗也加入了这场声音的盛宴,她与其他人不同,没有用筷子去敲击碗碟,而是用酒杯和碗碟碰撞发出声音。 一段嘈杂至极的声音过后,众人停下,宫宴恢复安静。 景明帝先是随意地问了几个较为明显的声音,例如琵琶、二胡、琴、瑟等,那名为琅一的随从都一一回答上来,虽然他中原话说得极其艰涩生硬,像是近几日才学会的,但他表达得很清楚,甚至连这些声音是从开始之后大概多久出现的时辰都回答了出来。 景明帝的面色开始变得严肃,在琅一又准确地回答出了谁谁谁咳嗽,谁谁谁跺脚,就连褚云罗是用酒杯的杯底去触碰碗碟的上半部发出的声音这等细节都说出来之后,整个宫宴鸦雀无声。 沈绾笛也在震惊之中,这叫琅一的人耳朵居然这么厉害?今日不过是作为一个宴会上的小乐趣展示一下,倘若他日用作暗卫去窃取敌国情报,指不定有多厉害。 很显然,宴会上的众人面色都凝重了许多,想必也是想到了这一点。 直到最后,对于景明帝的提问,琅一全部回答完毕,无一遗漏或错答。 “确实厉害,当赏。”景明帝淡淡道,而后举起酒杯,想要将此事略过。 可这时琅一却摘下蒙着眼睛的黑布,跪在地上,用不甚流利的中原话说道:“回陛下,小人听闻大梁地大物博,人杰辈出。这次初至大梁,身为朔河随从的小人也是怀着能与贵国高人切磋的夙愿而来。在此,小人斗胆以赏赐之物换取一次能与大梁高手切磋的机会,还望陛下恩准。” 直白点翻译过来就是,我是来打擂台的,你们大梁赶紧派个高手出来。 琅一先是夸赞大梁,将其放在一个极高的地位,然后将自己姿态放低,表示自己就是个随从,就这么一个小小的请求,只是想见识一下大梁的高手。如果这都不同意的话,要么就是你大梁无面,要不就是你大梁无人。 而景明帝绝对不可能任由这样的事情发生,所以在短暂的安静之后,他开口:“赏赐之物该赏就得赏,至于你想同我大梁切磋的请求,朕自是允的。” “诸位爱卿。”景明帝提高音量,看向下方众官员:“可有人愿意上来,切磋一二啊?” 下面官员个个都压低脑袋,你看我我看你,就是没一个敢抬头。先别说那些平日里连出行都要马车,只会在朝廷上动动嘴皮子吵架的文官,就算是一把数十斤的大刀能够耍得虎虎生威的武官,这时也不敢当出头鸟。 谁要是上去切磋输了,不仅是丢自己的脸,更是丢大梁的脸! 第135章 这是冷水,还是热水 “哈哈哈。”景明帝大笑两声:“既然你主动请缨,那朕可有不让之理?朕允了。” “谢陛下。”沈绾笛行完礼后,从地上站起来,看向站在一旁的琅一:“这位朔河小哥,既然陛下已经同意,那不知你意下如何?” 琅一眼神极快地同身边站着的琅永威对视了一眼,后者面不改色,只微微颔首。于是琅一回道:“既然姑娘愿意,那自然是小人之幸,还请姑娘赐教。” 既然双方都同意,那么切磋即将开始。 琅一这一手听声辨位的本事刚刚可是得到了景明帝的认可,众人自然也下意识地认为沈绾笛上去说要切磋只不过是沈一为了解围而采取的办法,根本对沈绾笛没有抱有半分期待。 在准备开始前,沈绾笛出声。她扬起脸,在宫宴中间环绕了一圈,声音清脆:“这宴会上的表演,讲究的就是一个新字。方才这位朔河……哦对,朔河的琅一小哥已经向各位都展示过一次一耳辨千音的绝技了,想必大家也都知道这绝技的具体过程是什么,民女看众官员脸上似有疲倦,像是有些累了,可能难免会觉得有些无聊。” “这样,不如我们这次切磋表演个别的,让大家也有点盼头。琅一小哥,你觉得呢?” 一听是要切磋表演其他的,周围的官员都兴奋起来,而琅一皱皱眉头,有些犹疑地问道:“小的冒昧问问,沈姑娘想切磋什么?” “你我二人皆对自己的听觉十分自信,那自然也还是比拼听觉这方面。” 沈绾笛随手拿起一旁的酒壶,轻轻晃动,里面的酒水碰上壶壁,发出撞击声:“每一种发出的声音都是在传递一种独特的信息,而我们则需要去理解和明白它说的到底是什么。这样,不如我们就比拼切磋听水流的声音,如何?通过水流撞击落入杯中的声音,来判断这水究竟是热水,亦或是冷水。” 只凭借听水流动的声音就能判断出这水是冷的还是热的,竟还有这等绝技吗? 听到沈绾笛的话,所有人都吃了一惊,就连景明帝也不例外。 之前琅一所展示的听声辨位,虽然确实很厉害,但大多习武之人耳目较之普通人都会聪慧许多,再加上长年累月的训练,其他人能做到也不是没有可能。 只是沈绾笛这所说之事,耳朵又不像手和眼睛,能够直观地看到或者感受到水的变化,世间水流声音千变万化,难道真的就靠听就能辨别出水的温度来? 景明帝忍不住质疑:“沈六丫头,你可想好了,就只靠听水流动的声音来分辨是冷水还是热水吗?” “回陛下,是的。”沈绾笛点头,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琅小哥,比吗?” 语调的末尾微微上扬,再配上她故意摆出不知天高地厚的张狂模样,确实有几分挑衅的模样。 琅一在朔河里,就没有碰到过在听觉方面这般挑衅他的人。虽然他从来都没有试过靠听水流声音来判断水是凉或热,但是琅一不相信他数十年的苦练,会败给一个看上去就什么都不懂的娇滴滴大小姐! 琅一面色沉了下来,看向沈绾笛的目光也多了几分不屑:“既然沈姑娘这么要求,那小人当然恭敬不如从命,还请沈姑娘赐教。” “赐教谈不上,顶多就是指点一二罢。” 常人都能听出来琅一说的不过是个客气话,可沈绾笛偏偏要这么接一句,后者面色更加难看,瞥了沈绾笛一眼,不再说话。 既然双方都同意,那切磋正式开始。 景明帝让沈绾笛、琅一两人统一背对,用黑巾蒙上其双眼,宫人在两人背后放上一桌子,桌上有众多酒壶酒杯,都是宫宴上随处可见的器皿,酒壶中已经提前加入了冷水或热水。 待一切准备好后,景明帝示意,宫人先拿起一酒壶,高高举起,将酒壶中的水倾倒入酒杯中。 整个宫宴一片安静,酒壶中的水落进酒杯中,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而后变小,直至水已经满到酒杯口,宫人才停止注水。 这时宴会上的众人都看着中心桌子上的酒杯,上方冒着腾腾热气,是热水。 宫人:“请作答。” 宫人话音刚落,沈绾笛就开口:“是热水。”而琅一明显犹豫了一下,而后回答:“热水。” 为了确保那酒杯中中散发着白气的确实是热水,景明帝特地从官员中随即挑选几位,感受酒杯的温度,滚烫无疑。 众官员都有些吃惊,虽然这两人都回答正确了,但明眼人都看得出来沈绾笛回答得非常迅速,且对自己的答案很有自信;反观那琅一,对自己的答案明显存疑。 看来这沈家六小姐,确实有两把刷子啊。 接下来的几次,宫人冷水热水交替,沈绾笛每次都很快速地答对,而琅一不知是掌握了其中听音的诀窍或是什么,回答的速度也快了上来,两人无一出错。 桌上很快密密麻麻的都是装满水的酒杯,而空杯只剩下一个。 这时,一直在旁边看了全程,沉默不语的朔河王子琅岐突然走到桌旁,将宫人手中准备倒水的酒壶拿了过去。 宫人酒壶被抢走,有些不知所措地看了看景明帝,景明帝招手,示意宫人退至一边,无需理会。 众人也都被琅岐突然夺过酒壶这一举动吓了一跳,宫宴上骚动起来。 “这朔河王子想要做什么?” “不知道。” “不会输不起,想要赖皮?” “怎么可能,好歹也是在陛下面前。” “不过没想到,沈太傅这妹妹确实厉害。” “确实,真看不出来啊。” “咳咳。”景明帝咳嗽两声,出声道:“切磋还未结束,众爱卿不可躁动。” 宫宴重新恢复安静。 琅岐并没有选择直接倒水,而是打开酒壶盖,里面冒出袅袅白烟,是热水。他打开另一个装有冷水的酒壶盖,将里面的冷水倒入装有热水的酒壶中,二者中和。 这下,他手中拿的酒壶中装的水,既不是冷水,也不是热水! 琅岐举起酒壶,缓缓往酒杯中注入温水,水入酒杯的声音响彻整个宫宴。 待倒水结束之后,琅岐放下酒壶,眼神瞥了一眼宫人。 宫人连忙上前,拉高音调。 “倒水结束,请问二位,这一杯是冷水,还是热水?” 第136章 你到底要闹到什么时候 宫人问完后,一向立马作答的沈绾笛这次却并没有开口,而她身边的琅一也眉头紧皱,并未出声。 沈绾笛站在宫宴正中间,黑巾掩盖住她的眉眼,众人只能看见后者小巧精致的翘鼻和白皙的下颌,如樱花般的嘴唇微张,依稀可见里面洁白的贝齿和一小点粉舌。 她稍稍偏头,圆润的耳垂从一边的黑发中显露二分,像是想从刚刚的声音中辨别出什么,模样沉浸而又认真。 良久没有得到回答,宫人只能硬着头皮再问一遍:“请二位作答,酒杯中的水,是冷水还是热水?” 正当众人以为二者都回答不出来的时候,沈绾笛蓦地一笑,黑巾下方嘴角勾起,唇边隐隐露出一个小而浅的梨涡。 “我知道了。”她语气中带着笑意,仿佛已经窥见其中真谛。 宫人:“那请问沈小姐,这酒杯里的水,是冷是热呢?” 沈绾笛并没有立马回答宫人的问题,而是缓缓说:“民女方才说过,声音是会向人传递信息的,只是要看那人能否了解。” “热水是冬日的火焰,是夏日的骄阳,是大梁百万儿郎体内滚烫的热血,它炽热而沉闷;而冷水则是初春的寒风,是深秋的落叶,是无数大梁人用一手一砖铸造建起的边塞高墙,它冰冷而响亮。” “至于刚刚落入酒杯中的声音,它温和平稳,缓缓流淌,看似柔软却又无比坚韧,有海纳百川之意。正如大梁如今,众揽天下之人,广纳外来之士。” “所以,这酒杯中,应当是温水。” 众人皆静,他们震撼于沈绾笛回答出的正确答案,更为沈绾笛前面说的话而心神一荡,这竟是一个尚未出阁、养在高墙深院中的女子能说出来的话吗? “好!”最先开口的竟是坐在上方的景明帝,他毫不掩饰自己的高兴,鼓掌夸赞道:“说的真好啊。” 沈绾笛这一番话,明面上是在说冷热水的区别,可实际上句句都在夸赞大梁。作为大梁的一国之主,景明帝自然十分高兴。 他随后看向官员席中的沈一:“沈太傅,你这妹妹,颇有些巾帼不让须眉的飒爽英姿啊!” 沈一离席,恭敬行礼:“陛下谬赞。” 景明帝朗声大笑,没有再说什么。 沈绾笛拿下面上的黑巾,琅一也拿下黑巾,沉默片刻后向沈绾笛弯腰:“沈姑娘的听觉着实厉害,小人答不出来,是小人输了。” “琅小哥谦虚了。”沈绾笛笑眯眯地回道:“若论那听音辨位,我可比不上你。” 朔河使臣琅永威走上前,在接触到沈绾笛笑着的眼神时,他眼底掠过一丝阴狠,而后又挂着讨好的笑,向景明帝说道:“没想到大梁中随便一女子竟都有如此本事,今日微臣在此可算是开了眼界,多谢陛下给予的这次机会。” 景明帝正在兴头上,也没有理会琅永威话里是否有话,只是乐呵呵地摆手:“既然这切磋也看完了,那宫宴继续吧。” 宫宴上,众官员又开始举起酒杯。 沈绾笛脸上依旧挂着笑,仿佛自己只是单纯赢了切磋而高兴,但她没有漏过琅永威看她时那转瞬即逝的眼神。 琅永威讨厌她,仅仅就是因为她出来搅了他们这次提出来的切磋。倘若她没出来的话,这场比拼不管是赢还是输,多多少少都会对皇家或者大梁有一定的影响。 那朔河这个时间来大梁进行挑衅,到底是为了什么? 沈绾笛站在原地没有动,心里还在思考这个问题,突然感觉手上传来牵扯感。她回过神来,抬头,是沈一黑如锅底的脸。 坏了。 沈绾笛身体一僵,心里关于朔河和大梁的什么阴谋论全都烟消云散。 她忘记了刚刚自己只顾着给褚昀降解围,完全没有管身旁的沈一是怎么想的。 想到她在出发前跟沈一保证的绝对不惹事的话,如今就像几个巴掌,抽得她脸啪啪作响。 “大哥……”她讨好地笑着,眼睛弯成月牙,小声说道:“大哥你别生气……” 沈一压根没管,只想把自己这个在宫宴上大出风头的妹妹先带回到席位上。 这时,他们身后突然传来杯盏跌落的声音,砸在地上分外清楚,然后就是宫人惊恐而慌乱地叫声:“啊,使臣、使臣大人……” 沈绾笛和沈一猛地回头,看见原本在宫宴中间,正打算领着琅一回席位的琅永威,突然整个人趴在之前为了比拼而准备的桌上,双手在桌上胡乱挥舞,将众多酒壶和酒杯扫落在地。 而后像完全控制不住一样,身体开始抽搐,腿也失去了支撑力,人就从桌上滑落在地上,扭曲挣扎。口中发出嗬嗬的恐怖气声,随即两腿一蹬,嘴角冒出白沫,面部狰狞,整个人就这么昏死过去。 面对这突发情况,宫宴上的众人都愣在原地,最先发现琅永威不对的宫人此刻已经瘫倒在地上,被前者的狰狞模样吓得哭出了声。 最先反应过来的是朔河王子琅岐,他快步走上前,蹲在琅永威旁边,查看后者的情况。 沈一朝旁边的宫人大喊:“快,快去请御医过来!” 这琅永威作为朔河使臣,在哪里都能出事,但就是不能在宫中出事,不然朔河和大梁表面上的这层虚假和睦的外皮,可能会被彻底撕破! 旁边的官员听到沈一吼这一嗓子,也回过神来,纷纷走上前,围在倒地的琅永威身边,好奇地朝里面观望。 见宫人都去请御医,沈一稍微放下心,打算先将沈绾笛带离这里。毕竟一个男子好好的,突然就倒在不远处的地上,口吐白沫,面部狰狞,别说是寻常女子了,就是刚刚他看到,也被吓了一跳。 只是沈一手一牵,发现抓了个空。他低头,刚刚还站在自己身后的人已经消失不见。 再一看,一个娇小的身影正在人群外围,努力地想要挤进去。 沈一走过去,死死扣住沈绾笛的手,语气已经有些按捺不住地愤怒:“你怎么又在这里?还嫌不够出头是吧,给我先待到一边去!” 沈绾笛头也没回,还是一心想要往人群里面挤:“大哥,你别拦着我,我要进去。” “沈!绾!笛!” 沈一这下再也忍不住了,语气极重。 “你到底要闹到什么时候!” 第137章 居然真的把人救回来了 察觉到沈一语气中的愤怒和担心,沈绾笛回过头,呐呐道:“大哥你怎么了……” 沈一将沈绾笛拉至一旁,压低声音,快速说道:“这是在宫中,不是在府上,不是你想做什么就做什么的地方!” “方才你说都没说,就出头同那朔河人比试的事情我就不说了。眼下别人出事倒在地上,不知生死,你一个姑娘家挤进去做什么?没看见那些女眷都躲得远远的,生怕沾上些晦气东西吗?” 沈绾笛:“我是大夫,大哥,我能……” “你还不懂我的意思吗!”沈一打断沈绾笛的话:“那倒在地上的,不是别人,是朔河使臣!如果他今晚死在了这里,宫宴上所有人都脱不了干系。你现在冲进去,就是出头鸟,就是替罪羊,你会死的知不知道!” “沈绾笛。”沈一看着自己面前这个最小的妹妹:“我身为沈府的长子,我答应过爹娘会保护好每一个人,保护好沈府。大哥不想看见你出事,你明白大哥的意思吗?” 沈绾笛懂沈一的担心,也明白沈一此刻的生气和担忧。 但是…… 她一只手覆上沈一紧握着自己的那只手,轻轻拍打,安抚道:“大哥,我明白的,你说的我都懂。” “只是……”她深吸了一口气,看着沈一,语气坚定:“大哥,正是因为他是朔河使臣,所以我才要去看。虽说宫人已经去请御医了,但如果御医有事耽误或者来得慢了,等他赶过来的时候,说不定这使臣就已经死了。” “大哥你方才也说了,如果这使臣死了,宫宴在场的所有人都逃不脱干系,所以这朔河使臣,绝对不能死。” “而我,是大夫,是很厉害的大夫。” 沈绾笛在说道自己是大夫的时候,眼睛中的光芒异常闪亮:“所以大哥,你就信我这一次,让我去吧。我能保住这朔河使臣,让他不会死,至少现在不会死。” 沈一看着沈绾笛,有些恍惚。他一直都将这个最小的妹妹当做雏鸟一般呵护,生怕她在哪就出了毛病受了委屈。 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这个以前只会在府上,整日跟在他身后软软地叫着他大哥的妹妹,如今也长成了能够独当一面的人。 “大哥。”沈绾笛察觉到沈一的动摇,继续说道:“如果这使臣死了,横竖我们都是要被牵连的那一个。不如现在让我去试试,说不定就没事了呢。” “大哥,让我去吧,真的。” 沈一一直都希望自己能成为一个好大哥,而身为好大哥,怎么能不相信自己的妹妹呢? 沈一垂下眼帘,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而后说道:“既然你都这么说了,那就去试试吧。倘若出了什么问题,还有大哥在,大哥替你扛着。” 说完沈一就牵着沈绾笛,重新回到人群旁。一边拨开围观的人一边带着沈绾笛往里走:“都让让,都让让,大夫来了,都让开。” 听见大夫来了,围着的人纷纷让开一条道路。 在看到是沈一带着沈绾笛走进来的时候,周围官员都发出议论。 “不是说大夫吗?这怎么沈太傅带着自己妹妹进来了。” “对啊,大夫呢,御医呢?” 有同沈一关系好的官员,此时也在小声地劝解:“沈一,你怎么带你妹进来蹚这浑水?快走!” 沈一没有管周围的闲言碎语,只是将沈绾笛带到躺倒在地的琅永威身边,站在她的身侧,呈保护模样。 蹲在地上正在查看状况的琅岐觉得头顶的光芒突然一暗,而后一个身影在自己对面蹲下。他抬头,认出是刚刚同琅一比试切磋的人,叫什么沈绾笛,好拗口的中原名字。 琅岐并不在乎地上躺着的人的性命,因为他知道,朔河那边可能就希望这个使臣在大梁,尤其是在大梁的宫中出事。更何况,就算琅永威死了,朔河也会立马再派一个新的使臣过来,也许叫琅永立亦或者别的什么名字。 他之所以蹲下来查看琅永威的状况,只是因为他是朔河王子,他应当这么做,仅此而已。 而现在,他更多的兴趣和注意力,明显都在自己对面那个小小的身影上。 两次都是这个女子,在无人敢应的情况下站了出来。她究竟是不明白,还是说她认为根本不会出现最坏的结果? 沈绾笛没有管周围人的反应,从沈一带着她走进人群中后,她的视野中只有躺在地上毫无知觉的琅永威。 琅永威的周围全是刚刚打翻的酒杯酒壶流在地上的水渍,他的大半个身躯和发冠也都浸满了这些水渍。 沈绾笛没有表现出一丝嫌弃,径直蹲跪在地上,任由自己的裙摆沾染地上的液体。她伸出手,先是稳定琅永威的头部,然后翻看眼睑,眼球上翻,瞳孔略有扩大。而后再诊脉和俯下身,听取后者的心跳。脉象紊乱,心跳声逐渐微弱,如果再不采取什么措施的话,恐怕这使臣就要嗝屁了。 这么多人围着,沈绾笛也不好从空间中拿出自己的药箱。她托举着琅永威的头,左右寻找,想用什么东西垫起后者的头部,避免一直在头浸泡在水渍中。 “放我腿上吧。”对面突然传来声音。 沈绾笛看过去,发现琅岐不知什么时候,也同她姿势一样,蹲跪在地上,淡绿色的眼眸看着她。 沈绾笛也没有同后者客气,毕竟现在是人命关天的事,如果这使臣没救回来,那她今天怕是走不出这个皇宫了。 沈绾笛将琅永威的头放在琅岐腿上,然后掏出自己的手绢,裹在手指上,另一只手掐住琅永威的下颚,使其张开嘴,裹着手绢的手指直接捅进嘴里,将其中的白色泡沫和呕吐物一点点地掏出来,一股难闻的胃酸混着食物腐烂的味道散发出来。 周围的人在闻到这样的气味之后,再结合眼前的场景,不少都背过身,发出想要呕吐的声音。 就连一直面无表情的琅岐,也在嗅到味道之后,微微皱起眉头。 但沈绾笛像是完全感受不到一样,只认真地进行自己的动作。在确保琅永威口中没有异物之后,她将后者下颌抬起,将手上的手绢褪下来,折叠成块放在琅永威的下巴,防止舌根后坠。 而后沈绾笛寻到琅永威脖颈和手臂处的穴位,手指绷直用力,手背青筋微微暴起,用力按压。 数十秒过后,周围人发现琅永威原本青紫灰败的面色逐渐好转。原本昏迷毫无知觉的人,竟然悠悠睁开了双眼。 沈绾笛,居然真的把人救回来了! 第138章 跳进黄河都洗不清 见琅永威醒过来,沈绾笛一直提着的心也是放了下来。 还好,她和大哥的头暂时是保住了。 不过沈绾笛也不敢放松,她一边还在持续不断地按压琅永威的穴位,一边嘴上喊着:“大家让一让,不要围在这里,都让开一定距离。” 事实上证明,不管是在哪个朝代,永远都不缺吃瓜人。 听到有人说琅永威醒了之后,外层围观的人就往里挤,想要一探究竟,根本没管沈绾笛说了什么,导致内部空间越来越小。 见此,琅岐略微抬头,用朔河话跟一旁的琅一说了什么,琅一立马站起来,将人群向后推搡,嘴里说着不熟练的中原话:“退后,退后,都退后!” 沈绾笛瞥了一眼琅岐,后者并没有看她,在吩咐完琅一之后,他就垂头看着琅永威,仿佛很关心自己的大臣。 可只有琅岐知道,他看的是一直在琅岐奇怪的地方不停按压的那双手,皮肤白皙,指节纤细却让人感觉坚韧有力,指腹用力按压时会有淡淡的粉色出现。 一双,像大家闺秀,却又有点不像大家闺秀的手。最重要的是,从这个角度看,这双手让他有种莫名其妙的熟悉感,就像是在哪里见过一样。 在他看得有些出神的时候,视野中突然又出现了另一双手,这双手手掌宽大指节分明,一看就是男子的手。 来人将手覆在一直在不断按压穴位的沈绾笛的手上,而后轻轻收拢,将后者的手完全笼罩在掌心。 琅岐和沈绾笛同时抬头看,看见来人是谁时,沈绾笛下意识地就放弃了抵抗,摊开手,任凭对方将自己的手完全握住。 这是一种完全放松且信任的状态,将自己整个人都交付在对方手中。 琅岐察觉到沈绾笛情绪的转变,他目光一转,重新打量来者,是方才一直被他忽略的大梁九皇子,祁王殿下褚昀降。 在来大梁之前,他对大梁皇室也做了相应的调查和了解。景明帝虽后宫佳丽三千,但子嗣却很少,在汴梁城中的就两位。一位是四皇子凌王褚宵辰,另一位则是眼前的九皇子祈王褚昀降,而皇后因身体原因迟迟没有怀上子嗣。 而从所调查的资料中来看,景明帝虽然最宠爱的女子是褚昀降的生母容贵妃,但对这个儿子却常年冷淡,不管不问,任其自身自灭,相比较起来,他更偏向于丽贵妃所生之子褚宵辰。而且从刚刚切磋最后定的人选上来看,景明帝确实不喜欢褚昀降。 琅岐一开始以为是因为褚昀降过于平庸所以得不到景明帝的宠爱,毕竟天子的偏爱向来都是有原因的。 可从刚刚他看到褚昀降那手时就明白,褚昀降绝对是个练家子,且实力强劲日日操练,不然手上大大小小的粗茧不能有那么多。更别说他之前巧妙用言语规避第一波褚宵辰想让他上前切磋的尴尬局面。 可见此人必定有勇有谋,不仅心思缜密,身手也相当不得了。 那这么好的一个继承人候选,为何景明帝却十分不喜呢? 琅岐的视线落在褚昀降与容贵妃有八分相似、美得雌雄莫辨的脸上,眼神一眯,像是想到了什么。 难道说,是因为这个,所以才让景明帝厌恶吗? 褚昀降握住沈绾笛的手,而后往上一提,轻松地将后者从地上拉起来:“王御医来了,你可以先让他替这个使臣检查一下。” 沈绾笛往人群外面看去,勉强看到最外围有一个须发全白的老人,背着大大的药箱,嘴里不住地喘着粗气,说道:“你们这些小子,都给老夫让开,堵在这是怕病人死得不够快吗?” 沈绾笛一眼就认出了是之前在毓秀轩见过的王御医,只不过她当时是以申柳的身份。 原本还打算看热闹的众官员,在听到王御医这么说了之后,立马让开,给王御医腾地。 虽说王御医只是宫中一个御医,但架不住人医术高超,阅历丰富,宫里宫外谁有个疑难杂症的,第一时间想到的都是他。 王御医背着药箱走进人群中,看到地上躺着的琅永威也是吓了一跳,急忙蹲下去认真检查。 他来的路上就已经听宫人说了这次出事的是朔河使臣,但这些达官贵人,都惜命得很,一有个发烧感冒什么的风吹草动,都以为自己要死了,派人来请医的时候也都说得颇为严重。所以在听宫人说朔河使臣已经快要死了的时候,王御医还以为后者只是水土不服什么的。 谁知道一来一看,居然这么严重。 见王御医来了,景明帝也是稍稍宽心,从高位上走下来,询问王御医:“王御医,这使臣情况如何?” 王御医刚上下检查了一遍琅永威,发现突然晕厥抽搐且口吐白沫的病人最害怕出现的因呕吐物堵塞而窒息的状况并没有出现之后,已经松了一口气,再加上后者虽然身体情况依旧不好,但至少睁开了双眼,人处于一种还算是清醒的状态,心中更是有了几分把握。 当下从药箱中拿出一份膏药,涂抹在琅永威的人中和太阳穴处,然后用力揉捏后者因为方才剧烈抽搐而引起僵硬的四肢。 别看王御医虽然上了年纪,但手劲依旧还在,揉搓得琅永威的面部比方才突然晕倒抽搐时还要狰狞扭曲。 听见景明帝问话,王御医答道:“回陛下,现在老夫已经给使臣涂抹了药物,再揉搓一二,促使他血液通畅,应该过一会儿就没事了。” 说完,王御医像是没忍住一般,嘴上又嘟囔了几句,像是在自言自语,但是声音大得在场的人都听得见。 “这使臣也真是糟蹋身体,明知自己患有癫痫,在这种大鱼大肉又有酒的宫宴上还不克制,那他不发病谁发病啊。还好这次没出事,不然这宫里,可跳进黄河都洗不清咯。” 全场静默,躺在地上原本表情扭曲的琅永威面上也闪过一丝尴尬,一旁的琅岐像是没听出王御医的弦外之音,只是安静地充当一个人肉枕头。 而其余众官员,也是大气不敢出一下,一双双眼睛四处乱瞟,就是不敢看景明帝。 在场但凡不是痴傻儿都能听出来王御医话里面的意思,他就差摆明了说,这朔河使臣自己身体本来就有病,在宫宴上是故意食用发物来促使自己犯病,造成现在这幅局面。 至于这样做的目的是什么,宴席上的个个都是人精,不用说也都明白。 第139章 沈姑娘,留步 最后,宫宴上的宁静是被景明帝打破。 他声音淡淡,听不出喜怒:“既然王御医说没什么事,那朕就放心了。今日宫宴已到现在,朕也觉得有些乏了,就先回去了。” 说完便离开了宫宴,皇后、容贵妃等人也跟着离开。 没有上位者的压迫,现场的氛围一下子就轻松起来。众官员见琅永威没什么事,觉得也没乐子看,纷纷散开。 王御医也一把扔下刚刚还在揉搓的琅永威的手,转去敲打自己的小腿,脸上一副累极的模样。 琅永威的手重新摔回满是水渍的地上,沈绾笛见状,欲言又止地出了一声:“诶……” 王御医打断沈绾笛的话:“放心,这人死不了。” “老夫我啊,这老胳膊老腿走这么远,就为了救这么一个人,还不能让我休息休息的?”他停下自己捶腿的动作,语气中带着探究:“在老夫来之前,应该是你这小丫头救过那使臣了吧?” 沈绾笛有些惊讶,没想到王御医竟然会突然这么问。 “老夫我年纪是大了,但眼睛和脑子还是好使的。”王御医朝还躺在地上动不了的琅永威努努嘴:“就老夫接触的那么多年的病患来说,癫痫这类病发作之后,绝大部分都会伴随着因呕吐物堵塞或舌根后坠引起的窒息身亡。但是今天老夫赶过来的时候,发现他口中的呕吐物都已经被清理了……” “而且。”王御医露出一个老狐狸般的笑容,同方才成熟稳重的神医模样一点也不一样:“这使臣的下颌处,还垫压着手绢呢。这周围扫一圈,也就你一个小丫头。” 沈绾笛这才想到,自己的手绢还在琅永威身上,当下也就笑笑,落落大方地承认:“嗯,是我。” “你这小丫头有点胆识啊,居然还懂医术。”王御医笑容愈深,语气中也多了几分满意,可给人的感觉却很像街头拐卖小孩的人贩子:“想不想做老夫徒弟啊?我能教你更厉害的医术。” 王御医愿意教她医术? 沈绾笛眼睛一亮,她虽然医术高超,但大多知识都是自己从医书古籍上自学来的,在实践中并没有任何一个师父指引,也曾吃了不少苦头。如今有一位阅历极为丰富的大夫愿意收她做徒弟,那她以后在医术上的造诣想必会突飞猛进。 沈绾笛正想答应时,却突然被褚昀降打断。他将沈绾笛拉至身后,面对着王御医笑眯眯的脸,语气淡淡:“王御医,眼下最要紧的是使臣的身体状况,况且沈姑娘方才因为救人,身上也略有不适,本王先带她前去更换衣物。至于王御医收徒之事,他日再说吧。” 经褚昀降这么一提醒,沈绾笛才想到自己刚刚为了救琅永威跪在地上,膝盖裙摆还有衣袖处多多少少都被地上的水浸湿,现在黏在身上,确实有几分不适。 褚昀降都这么说了,王御医也不好再说下去,他有些哀怨地瞥了眼褚昀降:“既然祁王殿下都这么说了,那老夫也只能从命了。” 说完便继续蹲下揉搓琅永威的手和脚,只是力道像是比之前又大了几分,后者嘴里被迫发出疼痛的呻吟声。 褚昀降牵着沈绾笛,真打算从宫宴侧面离开,却突然被叫住:“祁王殿下。” 两人一起回头,看见琅岐也从地上站了起来,他掸了掸自己同样被水浸湿的裤腿,嘴角含笑,看着褚昀降:“本王子身上的衣物也被浸湿了,颇有不便,不知祁王殿下能否也带上本王子,前去更换衣物?” 褚昀降的视线在琅岐的面上停留了几秒,说道:“既然朔河王子提了,那本王自是愿意的。朔河王子,请。” 沈一就这样眼睁睁地看着自家妹妹同两个男人一齐离开,还有些没反应过来。 不是,怎么自家妹妹,就这么自然地跟着两个位高权重的人走了呢,她都没有想到自己这个哥哥的吗? 有同沈一关系好的官员,这时候凑过来,用手肘撞撞沈一,调笑道:“沈太傅,今日你们沈府可是狠狠地出了风头啊。” “先是替祁王殿下解了围,出乎意料地赢过了刚刚的切磋,后面令妹又救了朔河使臣。你看,领去更换衣物这种随便一个宫女都能做的事,祁王殿下居然亲自带令妹去,可见你们沈府在他心中的地位。” “只是没想到,令妹居然真的会医术。”官员看着沈绾笛离去的背影,啧啧称赞。说到这,他突然脸红一下,语气也变得有些不好意思:“沈大哥,令妹如今……可有婚配啊?” 婚配?好友这肚子里的算盘打得他在汴梁城外二里地都能听见了。在他心中,祁王殿下都配不上自家妹妹,更别说平日里在官场上跟自己混在一起的好友了。 沈太傅斜了一眼官员:“婚配?没有,但也轮不到你。还有,在宫中就老老实实叫我沈太傅,别什么沈大哥沈大哥的,我可没你这个弟弟。” 说完顺着沈绾笛他们离开的方向跟了上去,废话,他当然不放心自己妹妹跟两个大男人走了! 沈绾笛在褚昀降的带领下,来到宫宴旁边的偏殿,殿中早有宫人准备好了热水和换洗的衣物。 沈绾笛动了动一直被褚昀降握在掌心里的手,褚昀降这才反应过来,松开手:“去换洗吧。” 说完像是害怕被误会,又补充一句:“此处皆由宫女侍卫,有什么事唤一声便可,本王先回宫宴处理事务。” 言下之意便是,我不会在外面偷看,你也不用感到拘束,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末了,褚昀降看向旁边一直跟着他们的琅岐,只说了句:“朔河王子请自便。”便没了下文。 琅岐没有在意褚昀降的态度,也仿佛没有看见沈绾笛和褚昀降之间的暧昧气氛,嘴角仍然挂起弧度,风度翩翩道:“那是自然,劳烦祁王殿下还多走这么些路,亲自送我们过来。” 褚昀降:“朔河王子言重。”说完便离开了偏殿。 沈绾笛见褚昀降离开后,便也转身进了偏殿。琅岐看着消失在偏殿门口的曼妙身姿,心里莫名的熟悉感又多了几分。 倘若将这背影,套在一件陈旧宽大的药袍中,会是什么模样呢? 沈绾笛在偏殿中,认真地洗漱了一番,而后换上准备好的衣物。打开偏殿门,门外就只站着宫女,没有看见某个高大的身影。 她判断了一下来的方向,正打算自己走回去,却听见后面有人在叫她。 “沈姑娘,留步。” 第140章 那场切磋我赌赢了 沈绾笛回头,背后是同样已经换洗一番的琅岐。 换上大梁服饰的他,除去那一头卷发和立体深邃的五官外,其他地方和走路习惯都同宫中那些官员差不多,就像是迷了路的某个皇子王爷。 沈绾笛不禁想到了古赞丽,同样都是外乡人,古赞丽即使打扮得再像中原人,可外人一眼看上去便知,她是个外乡人。而琅岐则不一样,他完美地融入了这个皇宫中,让人感觉一点都不突兀。 琅岐缓步朝沈绾笛走来,立体精致的面庞在树影下若隐若现,道路两边灯笼高亮,一双淡绿色的眼眸熠熠生辉。 他停在一个恰当好处的距离,让沈绾笛既感觉不会过于亲近,又能时刻注意到他的存在。他开口,不同于褚昀降的清冷和低沉,他的声音更为温润柔和。 “沈姑娘,我们之前见过吗?” 这看似是一句很老套的搭讪方式,可沈绾笛却身体一僵,下意识地挺直脊背。 他们之前是见过的,不过一个是来大梁做生意的朔河商贾少东家,而一个是汴梁城内凤涅堂的东家申柳,两人都没有说出自己的真实身份。 难道说,琅岐认出她来了?按道理说是不会的,她那日扮作申柳,应该没露出什么破绽。就算琅岐认出了她,她也不能承认。凤涅堂和申柳这个身份是她最后的底牌,绝对不能让别人知道。 沈绾笛朝琅岐行礼,脸上挂着疏离却又不失礼节的笑:“朔河王子想必是看岔了,民女自幼便没有离开过汴梁城,怎么可能同远在千里之外的您有过交集呢?” “是吗?”琅岐似是相信了沈绾笛的话,温和说道:“那应该就是本王子记错了。” 琅岐:“不过,本王子倒是有一点好奇。” 他眼中适时地透露出一点求知的光芒,仿佛是真的只是想知道这个问题而已。 “沈姑娘在宫宴之上,到底是怎么只凭借听力就能分辨出水的冷热之分呢?” 沈绾笛神情紧绷,原本以为琅岐还会对自己身份一事穷追不舍。没想到他却突然转了话题,而且问的还是一个,几乎算得上毫无关联的问题。 “其实这其中的道理非常简单。”对于这件事情,沈绾笛并不打算藏着掖着。 事实上,只要是听觉能力稍微好一点的人,像之前比拼的那个名叫琅一的人,但凡回去多听几遍冷热水,就能察觉到其中的差异。 “其实想要分辨出来很简单,冷水内部是散开的,较之平常的水来说,声音会更加清脆响亮一些;而在加热变为热水之后,水的内部就变得更为粘稠,所以它倒出来的声音也会更加沉闷一点。” “只要在平日里听惯了冷热水的声音,就很容易就能将二者区别开的。” 琅岐:“你是如何知道最后一杯是温水呢?” 听到琅岐这么一问,沈绾笛愣了一下,而后笑道:“不瞒朔河王子,其实最后一杯民女也没有听出来。冷热水初混在一起时,那倒下的水声中好像有那么一丝清脆,但又像多了一份沉闷。” “民女当时也在犹豫,究竟是什么。然而让民女能够确定答案的,是同民女比试切磋的那位琅一小哥。” “琅一?”琅岐不解:“为何?” 他清楚琅一的为人,绝对不可能在这方面放水,尤其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 沈绾笛回答:“琅一小哥的听觉有多敏锐,想必您肯定比民女更清楚。前面已经经过了那么多轮的冷热水比试,琅一小哥回答的速度也越来越快,证明他已经熟悉了冷热水的声音。可在最后一轮时,他也犹豫了。证明他当时应该同民女一样,从这水中既听到了冷水的声音,也听到了热水的声音。” “正是琅一小哥的犹豫,让民女肯定自己没有听错。既然一杯水中,有两种声音,那就干脆直接赌,两种水都在里面好了。” “所以民女当时回答,是温水。” 琅岐当时以为她应当也是知道温水是什么声音,所以才敢如此肯定地回答。没想到当时看起来胸有成竹的她,竟然也是靠赌。 琅岐:“如果当时你赌输了呢?” “如果赌输了,那就输了呗。”沈绾笛想了一下:“人在这世上,总会碰到未知的东西,但是你不可能永远都只将自己困在那一方小小的天地。所以,我便做出赌的那个选择。” “索性,那场切磋我赌赢了。” 说完,沈绾笛粲然一笑,带着洒脱和随意。 明明只是在宫中的高墙之下,琅岐却好似在她的身后看到了万里河山。 眼前这个姑娘,不是囚于笼中的金丝雀。她应当是翱翔在自由蓝天下的苍鹰,连风都不能束缚她,只能被她裹挟着,与之一同飞翔。 这次琅岐的脸上多了几分真心实意的笑容:“今日听沈姑娘一席话,琅某收获颇多。” 他自称的是琅某,而不是本王子。 沈绾笛面上挂着笑,摆摆手,并未言语,实则内心在疯狂大喘气。 天知道刚刚说的那些话是她想了多久才想出来的吗?还什么温水是赌的选择,其实是她从地面的震颤感受到了有人靠近了倒水的桌子。宫人一直站在桌子旁边,根本不需要移动。那就证明是宫宴席位上的人,走了过来。 至于在切磋比试中有额外的人加入的原因,随便想想就知道肯定是要在倒入酒杯中的水里动手脚。桌上总共就两种水,一种冷水,一种热水。如果想出现不一样的水,那就只有将两者混合在一起,可不就是温水了吗? 这种简单推算就能得出问题答案的能力,在她幼时还没学会写字时,就被自家一个未来太傅的沈一和未来紫霄书院教书先生的沈二给锻炼出来了。 至于前面说的那些,不过是她学着平日里自家大哥在官场时说的些云里雾里忽悠人的话罢了。不过看效果好像还不错,至少那朔河王子看上去像是真的相信了。 重点是,他没有再问她关于见没见过这件事情! 沈绾笛表示很满意,于是跟琅岐行礼准备离开:“如果没什么事了的话,那民女先行告退了。” “等等……”琅岐叫住了沈绾笛:“沈姑娘,琅某……” “朔河王子。”突如其来的声音打断琅岐后面要说的话,褚昀降站在他们不远处,一双黑眸静静地看着他们。 “使臣已被王御医和宫人移至偏殿休息,身为朔河王子,本王想必你应该去慰问一下自己的使臣。” “而不是在这里,同一个姑娘闲聊吧?” 第141章 不需要 夜风吹过,偏殿前的宫人此刻同道路旁的树木一般,静静立在自己的位置上,眼观鼻鼻观心,就当什么都没看见。 整个道路上的气氛一下就尴尬起来,沈绾笛立在两人之间,一下子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她隐隐感觉如今看上去面无表情的褚昀降实则在生气,而且生气的源头应该是来自她身后的琅岐。 只是沈绾笛不明白,明明刚刚来偏殿之前感觉两人的氛围,虽然算不上融洽,但是也没有现在这般剑拔弩张。 道路两边,一边是冷脸的祁王殿下褚昀降,另一边是挂着笑容的朔河王子,都不是她一个无权无势的小女子能够得罪的。 沈绾笛索性也跟宫人一样,就站在原地,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 最后是琅岐主动打破僵局,他看着褚昀降,笑着说道:“多谢祁王殿下提醒,那本王子就先行一步,去偏殿看望使臣了。” 琅岐走后,沈绾笛主动走到褚昀降身边,两人并肩前行,相顾无言。 沈绾笛走几步,就瞥褚昀降一眼,走几步,又偷偷看一眼。 直到褚昀降再也忍不住后者的偷瞄行为,直接开口问道:“一直偷看我做什么?” 沈绾笛被抓包也不心虚,大大方方地问出自己心中的疑问:“你方才在生气什么?” 生气什么? 褚昀降突然想到,刚才在宫宴上,沈绾笛救琅永威之时,所有人的目光全都聚集在躺在地上昏迷不醒的使臣身上,但他却注意到那同样蹲跪在地上的朔河王子琅岐。他看的,不是琅永威,而是一直在认真救人的沈绾笛。 那目光说不清道不明,却让他很不舒服,所以他下意识地就将沈绾笛的手握在自己手中,不想再让琅岐看着。而后面让他更没有想到的是,在带沈绾笛来偏殿换衣物的时候,琅岐跟着也就算了。刚刚他不过是离开一会儿,转眼回来却看到的是两人已经聊上的场景。 树影婆娑,花前月下,一对璧人,含笑对望,属实是一幅良辰美景画。 所以他才分外糟心,忍不住暗含怒气地开口打断琅岐的话,并且暗示后者快点离开。 “褚昀降,祁王殿下?”见褚昀降迟迟不回答自己的问题,沈绾笛唤了两声:“怎么不说话?” 褚昀降回过神来:“没有生气。” 说完他主动提起另一个话题:“刚刚王御医找我了。” 沈绾笛:“王御医……对了,刚刚在宫宴上,你为什么不让我答应王御医收徒的事呢?” 褚昀降看了眼沈绾笛,后者回望过来,圆圆的杏仁眼清澈见底,从其中找不到半分愤懑,只是单纯地想知道褚昀降当时阻止她的原因。 沈绾笛相信褚昀降也知道,如果答应了王御医的收徒请求,那之后她不仅能在医术上有所精进,从沈府进出皇宫时也更加方便,更别说在宫中调查蛇蓝信一事。 褚昀降认真地解释道:“王御医收徒一事自然是好的,只是第一,如果你在宫宴当着众人的面直接答应的话,难免会被有心之人注意到,更有甚者可能会日后针对你暗中使手脚。毕竟王御医身为第一御医,在宫中的份量自然也是举足轻重的,而你……” 他迟疑了一下,继续说下去:“你背后代表的是沈府,因为刚刚切磋替我解围之举,可能会被人认为是沈府有意想同我交好。如果你再当众答应王御医,那在众人看来,不仅是沈府,就连王御医也会被划在我的阵营之下。朝中视我为眼中钉之人,必定会为此而做出一些龌龊之举。” “原来是这样。”沈绾笛点点头,后略有些不解:“原来我今天做的这些事,是会让那些官员这么想的吗?” 褚昀降以为沈绾笛是担心,淡淡地补充道:“放心,日后在朝上我会避免与沈太傅有所交流,也不会做出和沈府有过多牵连的事,这样时间久了,官员中的猜测自然就会减淡。” 沈绾笛偏过头,有些奇怪地看了一眼褚昀降,然后她转过身,眼睛直视道路前方。夜风将她鬓角的碎发往后吹,露出白皙莹润的侧脸和形状小巧可爱的耳廓。 “不需要。” 褚昀降听到沈绾笛这样说:“我本来就同你是一边的,又不是只有今天宫宴之后才是。” “我只是有些没想到,那些朝中的官员,表面上看着好像除了国家大事之外一概不关心的模样,私下居然会那么八卦,别人随便一个举动都能让他们编出个戏本子来,他们不去唱戏,真是可惜了。” 褚昀降没想到沈绾笛会这么说,他知道自己在这皇宫中是个什么样的地位,尤其是在秋猎回来之后,因为景明帝的再次冷落,就连往常还会与他攀谈一二的官员,在见到他之后都是行礼而后匆匆离开。 褚昀降并不在意这些官员的改变,因为他自幼就明白,有人选择自己,那是因为自己身上有对方所图之物。想要得到什么,就必须要去付出相对应的东西。 而今晚,有一个姑娘,却语气坚定地告诉他,她同他本来就是一边的,无关权贵,也不提金银财宝,就仅仅只是因为他这个人而已。 “……算了,想想我大哥好像也是这样的人,每天下完朝就点评这个官员那个官员的。”沈绾笛还在吐槽官员脑补的事情,在察觉到身边的人脚步慢下来之后,她有点不好意思。 “对不起啊,好像扯远了。你说这是第一个理由,那第二个理由是什么?” 褚昀降接下去:“第二个理由便是,王御医根本不知道你姓甚名谁,倘若他只是一时兴起想收你做徒弟的话,日后兴趣消退,很有可能就不会管你。” “所以方才王御医找我时,我便将你的名字和家世都告诉了他,不说在朝中有沈太傅为你撑腰,在宫外的沈府背后也有紫霄书院。如果他真的收你为徒的话,就冲你这背景,日后你万一出什么事他也绝对不会坐视不管,护你一二的。” “原来是这样。”听完褚昀降的解释之后,沈绾笛恍然大悟,亲昵地拍拍后者的胳膊:“没想到你居然替我想了这么多,褚昀降,你真好!” 莫名其妙被发好人卡的褚昀降一愣,手臂上还残留着对方逐渐消散的轻柔力道。 在勾心斗角的皇宫中,这点权衡利弊之事不过是下意识的本能罢了,没想到居然有人会因此而夸赞他。 褚昀降觉得,今晚自己应当是在宫宴上饮酒过量,否则他怎么感觉现在面上和耳垂都火辣辣地热了起来呢? 第142章 七夕邀约 既拿到了蛇蓝信土壤,又收到了王御医的收徒请求,此番进宫之旅虽然中途出了点小差错,但总体还是让沈绾笛很是满意。 而在感受到身边的人因为她说完那句话之后,原本阴郁沉闷的气场都变得柔和许多。虽然不知道褚昀降改变的原因是什么,但沈绾笛的心情更加开心。 “小六!” 一声来自道路前方的呼喊打破两人之间祥和平静的氛围。 沈绾笛和褚昀降循声望去,是沈一。他喊完一声之后,没有再搭理沈绾笛,只是朝褚昀降行礼:“参见祁王殿下。” 看着沈一面无表情的脸,沈绾笛心下只能喊一声糟糕。 她今日在宫中做的所有事情,可都偏离了出府前答应沈一的话——老实本分,绝不惹事。 趁沈一还没黑脸之前,沈绾笛赶紧跑过去,一把抱住沈一的一只胳膊,装傻充愣:“大哥,你怎么在这里?” “还问我怎么在这里。”沈一没好气地回道:“自家妹妹说也不说一声就跟着两个外男走,还好意思问我?” 沈绾笛想到刚刚自己确实将沈一一个人抛弃在宫宴下,当下也不敢说话,只好低头认罚。 褚昀降走过来,替沈绾笛解围:“沈太傅,今日宫宴之事多谢沈姑娘解围,日后本王必携厚礼登门拜谢。” 沈一急忙道:“祁王殿下言重了,家妹性子顽劣,臣回去必让家父好好管教。” 别人亲大哥都这么说了,他一个所谓的外男也不好再说什么,于是场面又陷入了一片安静中。 褚昀降和沈一面面相觑,而沈绾笛还低着头,作一副老实挨骂的模样。 见彼此都无话,沈一试探性地问:“今日天色已晚,既然祁王殿下没什么事了的话,那臣就带家妹回去了,想必家中长辈也已经担心了。” 褚昀降微微颔首,沈一一直暗自挺直的背勉强松懈下来。 明明对方只不过是个不受宠的王爷,可沈一在他身边,却感受到了无形的压迫和威严。这么短短几分钟下来,他手心已是濡湿一片,真不知道自己那个胆大妄为的妹妹是怎么待在褚昀降身边的。 得到回复之后,沈一只想赶紧带着沈绾笛离开这里。谁知走了两步,沈绾笛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三步并作两步地又小跑回到褚昀降身边。 沈一看着自己身边瞬间就变得空落落的位置,心里只有果然如此这四个大字。 先是御花园,再是宫宴,然后是现在,他这个妹妹总会做出让他猝不及防的事情。 褚昀降也没想到,有些愣神地看着突然小跑回来的沈绾笛。 沈绾笛跑到褚昀降身边之后,先是平复了一下自己的气息,偷看了一眼身后的沈一。 像是怕被沈一听到,沈绾笛朝褚昀降招招手,示意道:“你弯下腰来,我有话要跟你说。” 而那平日里被宫人称为冷面阎王的褚昀降,竟也顺从地弯下腰,将耳朵凑近面前这个娇小的姑娘,方便她说话。 沈一看着面前的场景,心里震惊得无以复加。 不是,这还是他知道的那个拒人于千里之外、冷酷无情的祁王殿下吗?怎么在自家妹妹面前就像是沈府后街卖豆腐家的大黄犬,说做什么就做什么。 不对,他身为臣子,怎么能把祁王殿下比作狗呢?都怪沈绾笛这招手的动作,也太像了! 沈一摇摇头,企图将脑中奇怪的思想甩出去。 沈绾笛也不知道自己大哥为什么突然发癫,在原地先是一副不可置信的模样,然后又疯狂摇头,完全没有平时身为太傅的儒雅稳重。 不过眼下最重要的是把刚刚突然想到的事情告诉褚昀降。 沈绾笛微微踮起脚尖,靠近褚昀降的耳侧,轻言细语:“明天七夕,你可否有什么安排?” 七夕? 褚昀降身子一僵。 她问我这句话是什么意思,难道…… 他想到前段时间,福禄一直在自己耳边念叨的话:“王爷,七夕就快要到了,咱们真的不打算准备点什么,再邀请某个人一同出去玩玩,散散心吗?您这整日不是在书桌前,就是去宫里,也太辛苦了。” 当时他还嫌福禄聒噪,可如今看来,好像说的也倒有几分在理。他身为王爷,前段时间这么累,这两天休息一下,不是很正常吗? 于是褚昀降摇头:“没有。” “那就好!”沈绾笛眼睛一亮,语气中多了几分雀跃:“明日戌时我们在你府后院见面,怎么样?” 褚昀降当然同意,只是…… 他不明白为何是戌时,那个时候天都黑了,明明自己白天也是有空的。 褚昀降含蓄说道:“其实,我白日也……” 沈绾笛却没有注意到他说什么,见褚昀降答应了之后,便高兴地转身,又回到沈一身边。 “……白日也是有空的。” 看见沈绾笛离开,褚昀降将还未来得及说出来的话咽了回去。 而沈绾笛则挽着沈一往宫门的方向走,老远还能听到他们两个斗嘴的声音。 “大哥,你就别生气了,我这不是知道错了吗?” “错了?我看你可不知道,说好的同我回去,还半路回头去找祁王殿下说悄悄话。怎么,有什么话是我这个大哥不能听的吗?” “诶呀,大哥,真的没什么,都是你想多了。” “等着,回去我就跟爹娘告状,让他们好好念叨念叨你,不然你真的要无法无天了。” “别,大哥,我真错了,千万别告诉爹娘,不然我回去又要跪书房了……” 次日,一大清早,灵鹿就在给沈绾笛梳洗打扮。 小丫头兴致勃勃地拿着各种各样的款式往自家小姐脑袋上比,一边比一边说:“小姐,你看这个翠绿色的羊脂玉簪怎么样?或者那个莹白色的珍珠璎珞呢?再或者之前大少爷送的玲珑簪?” 沈绾笛睡眼朦胧,困得直点头,嘴里含糊回应:“随便,你看着哪个好看就行。” 昨天晚上她研究蛇蓝信土壤研究到半夜,没睡几个时辰就被灵鹿一把从床上薅起来,眼下正是最困的时候。 “随便?”灵鹿不赞成道:“那可不行,今日小姐您必定是汴梁城里面最好看的那一个!” 沈绾笛打了个哈欠,语气恹恹:“不用那么麻烦,只要能出门看得过去就是了。” “可小姐昨晚不是您让奴婢今日早点起来给您梳妆打扮的吗?今日可是七夕,到时候街上多得是青年才俊,未来的姑爷说不定就在里面呢。” “奴婢可得给您好好收拾收拾,到时候一举拿下!” “什么啊。”沈绾笛越听越不对劲:“灵鹿你整日里都在想些什么?听我的,随便收拾一下就行。” “对了,你悄悄去我四姐那看看,看我四姐出门了没。” 第143章 那不如我们同度七夕吧 “四小姐?”灵鹿虽然有些不解,但毕竟是自家小姐下的命令:“奴婢知道了。” 灵鹿去了一趟沈四院子,而后回来,说道:“四小姐也正在收拾,好像快要出门了。” “是吗?”沈绾笛精神一振,忙招呼灵鹿:“灵鹿,那你快点,我要跟在四姐后面出门。” “好嘞小姐。” 半晌过后,沈绾笛坐在茶楼的二楼上,看着下面在胭脂铺前的沈四。后者漫不经心地挑选着胭脂,很明显在等着什么。 “诶,我说。”沈绾笛对面坐着身穿鹅黄色长裙,头戴帷帽的女子:“我们真的要这么做吗?” 沈绾笛回了一句:“当然了,她是我四姐,我可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她就这样被某个姓萧的男子骗走。” “我告诉你,为了赶上我四姐,我可是大清早就起床了,什么都没来得及吃呢,饿死我了。”沈绾笛拿起桌上的糕点,往嘴里匆忙塞了一口,而后看着对面的帷帽女子:“我说元栀,这里就我和你,不会有书院的人的,你就放心吧。戴着帷帽多麻烦啊,赶紧摘下来吃点东西吧。” 茶桌对面的女子犹豫了一下,而后摘下帷帽,果真是在紫霄书院教书的元栀。 她今日脸上擦粉扑脂,少了些许往日在书院素面朝天的麦黄,皮肤白皙中透着健康的嫩红色,眼睛大而明亮,一头乌发用一只栀子花状的木簪松松挽就,点点碎发垂在脸颊两侧,很好地修饰了她较为硬朗的面部轮廓,使其飒爽中多了几分柔和。 倘若不是熟悉元栀的人,这样乍一看,只会觉得是个明朗活泼的姑娘。 拿下帷帽的元栀,显得有些许忐忑不安。她捏着帷帽的边角,担心问道:“绾笛,你确定我这样打扮不会觉得很奇怪吗?” 元栀自幼便都是在自己家中围着柴火和铁锅度日,决定读书成为夫子之后,她又一心扑在书籍中,从来都没有参加过平日里的这些节日。 前段时日沈绾笛向她发出邀约,说七夕一起出来玩,她自是同意的。只是没想到,沈绾笛会将她打扮成这副模样,比她之前在祭祀日上所打扮的模样要夸张得多。 她平时扮男子装束习惯了,就算是偶尔换回女子装扮,也都是选择较为利落的长衫,从来都不会像今日这样,穿着这般复杂精细的长裙。 “不奇怪啊。”勉强垫了肚子之后,沈绾笛上下打量了一下元栀:“元栀,你就不要怀疑灵鹿的手艺了,今天的你非常好看。” 今日元栀身上的所有妆造都是灵鹿亲手打扮的,灵鹿在一旁也煞有其事地点头:“元姑娘,你今日这身真的非常好看,就比我们家小姐差那么一点点。” “得了。”沈绾笛白了灵鹿一眼,将自己面前的糕点推过去:“吃你的东西去吧。” 看到这主仆两的互动,元栀噗嗤一笑,心里的紧张感倒是散去大半。她松开手上的帷帽,也同沈绾笛一样,拈起面前的糕点,一边吃一边闲聊:“我们要在这里等到什么时候去?话说你刚刚说的那个男子是谁,还是上次在河边杨柳下同你四姐见面的男子吗?” 沈绾笛眼睛紧紧盯着下方的胭脂铺:“你待会就知道了。” 过了一会儿,就在两人桌上的糕点都要吃得差不多的时候,沈绾笛眼睛一亮,随即站起身来,招呼桌对面的元栀:“元栀,走了。”随即便匆忙下楼。 元栀抓起桌上的帷帽,随手将没吃完的糕点塞进怀里,然后赶紧跟了下去。 胭脂铺中,沈四假意借着挑胭脂的理由,一直在对门外四处张望。 直到看到一个高大的身影逆着人群,朝胭脂铺这边匆匆地走过来时,她才稍稍露出一个羞涩而欣喜地笑容,随意点了两个胭脂,然后对胭脂铺老板说:“老板,这个,这个,麻烦替我包起来。” “好嘞。”老板在柜台处麻利地将沈四所选的胭脂打包好,正准备结账时,一只粗犷而富有力量的大手从一旁伸出来,将银钱拍在桌上:“我来结账。” 老板抬头,面前男子身材高大,蜂腰猿背,自带一种狂放不羁的气质,正是萧元丰。 “这……”老板稍有些犹豫,可看见旁边的沈四面上含羞时,却未曾出语反驳时,便什么都懂了,一张脸笑成了花:“好嘞,公子小姐稍等。” 等沈四同萧元丰离开胭脂铺时,老板站在门口,望着他们的身影,嘴里感叹:“这还真是郎才女貌,一对璧人啊。” 而人群中的沈四和萧元丰,将老板这句感慨听得清清楚楚。前者面颊微红,而萧元丰则一副极为高兴的模样:“这老板眼光属实好,下次我们多在这买点胭脂。” “就你贫。”沈四娇嗔一句,可嘴角的笑确实怎么也掩盖不住。 萧元丰心头微微一热,声音也柔和下来:“翘月,今日七夕,你想去哪,我都陪你。” 沈四抬头,樱唇微启:“我想……” 话还没说完,一句熟悉的女声就从人群中传来:“四姐!” 沈四一愣,萧元丰心头却突然飘过一丝不详的预感。 这突如其来的声音,这恰到好处的打断,总让他联想到一个不合时宜的人…… 人群中出现几个熟悉的人,迎面就是笑得格外灿烂的沈绾笛,身后便是她的贴身侍女灵鹿和一个戴着帷帽的女子。 “小六……”沈四看着沈绾笛和她身后的人,面上越发殷红。 “沈四姑娘好。”元栀撩起帷帽的白纱,朝沈四打了个招呼。 见帷帽女子是自己认识的人,沈四稍微安心了点,回礼:“元栀姑娘,好巧。” “不巧,四姐。”沈绾笛笑嘻嘻地接过话,而后像是才发现她身边还站着一个黑着脸,挺着背的男子,故作惊讶:“诶呀,这不是萧元丰萧公子吗?这么巧呢,在街上都能碰到。” 那浮夸的演技任在场的各位只要眼睛没瞎的都能看出来。 萧元丰重重地从鼻子里哼了一口气,没有理会沈绾笛。后者也不在意,继续问道:“四姐,你怎么和萧公子在一起,难道也是恰巧遇到的吗?” “你还闹!”沈四彻底红了脸,头顶的珠钗颤了颤,羞恼道:“你再打趣我试试!” “好了好了,四姐,我不闹了。”见沈四脸红得快要像煮熟的虾,沈绾笛见好就收。 只见她小手一挥,对着前方熙熙攘攘的人群,大声说道。 “既然都在街上相遇了,那不如我们同度七夕吧!” 第144章 游船 片刻后,人来人往的街上出现了一道靓丽的风景线。领头是三位女子,一位温柔可人,举手投足间可见书香门第的端庄和典雅;另一位年纪娇小,与前一位面容有些相似,但是五官却更为艳丽娇俏,一颦一笑更显其活泼灵动;第三位戴着白色帷帽,看不清楚面容,但鹅黄色的长裙下身姿玲珑有致。微风吹过,帷帽白纱微微翻起,依稀可见白皙小巧的下巴和花瓣似的薄唇。 三人并肩而行,有说有笑,显然感情极好。 她们身后跟着的除了几个侍女之外,还有一个身材高大面容俊朗的男子,只是那男子黑着脸,一副不好惹的模样。 每当临街有男子想要向前搭讪三位女郎时,那男子就会向前一步走,冷哼一声,而后朝搭讪男子亮亮拳头,其余的不用再多说什么,后者自然落荒而逃。 也托有萧元丰的福,沈绾笛一行人逛街从未如此轻松愉悦。 等行至醉仙居的时候,里面飘出的饭菜香勾起沈绾笛肚子里的蛔虫。她摸摸肚子,显然已经是饿了,早上茶楼吃的那些糕点早就在前面逛街时就已经消化完了。 萧元丰看沈绾笛这样的动作,原本恹恹的情绪突然转变,他往前走两步,站在沈四身边,朝沈绾笛说道:“现在已经到用午膳的时辰了,萧某见绾笛姑娘也是有些饿了。不如我们就在这里分道扬镳吧,你们去吃你们的饭,萧某就带着翘月先行一步了。” “诶!”沈绾笛抓住沈四的手,将她往自己身边拉了拉,理直气壮道:“我饿了,那我四姐肯定也饿了。既然要吃饭,肯定就一起吃啊,哪有姐妹分开的道理。” 见沈绾笛一次又一次破坏自己的好事,萧元丰彻底忍不住,浓眉倒竖,一脸凶神恶煞地看着沈绾笛,一只手抬起,仿佛下一秒就要对沈绾笛动手。 沈绾笛回瞪回去,手腕微微一动,几枚银针悄然被夹在指尖。 她当然才不会傻站在原地被萧元丰打,如果萧元丰真的动手的话,她不介意让后者知道什么叫做得罪一个大夫的下场! 只见下一秒,萧元丰抬起的手方向一转,落在沈四的衣裙上。萧元丰轻轻捏起一片衣角,垂着头,声音带着委屈:“翘月,你看你妹妹,她就知道挤兑我。” 你能想象到一个身高八尺的男子俯首向面前尚到自己肩颈的娇柔女子垂头撒娇的场景吗?那震撼程度莫过于母猪会上树或者鸭子会溺水。 属于那种也许可能会出现,但是必定会让人大跌眼镜觉得不可思议。 沈绾笛默默地又将手中的银针悄悄收起来,这萧元丰在别人面前就是那说一不二的一寨之主,但在沈四面前,简直比她养的玉面狸奴小弄玉还要听话。 沈四面上显出几分为难之色,她看了看沈绾笛,又看了看萧元丰,咬唇,不好意思地小声说道:“可是萧郎,我确实也饿了……” 剩下的话没于齿间,尽在不言中。 只能说,不愧是亲姐妹。 沈绾笛今日是早起,那沈四自然也是。前者还能在茶楼中吃点糕点垫垫肚子,后者在胭脂铺中一心等待,大清早到现在什么都还没有吃,方才逛街的时候就已经肚饥难耐,只是介于人太多,不好意思说罢了。 沈绾笛乐出声来,拉着沈四就进了醉仙居,末了还抛下一句挑衅的话:“听见没,我四姐说自己饿了。我们吃饭,你结账!” 萧元丰终究是心疼沈四,咬咬牙跟了上去。 算了,虽然多了几个人,但好歹也是在七夕跟翘月一起吃的第一顿饭。 一饭过后,当沈绾笛提出应当饭后消食,想一起去湖边游船赏风景时,萧元丰已经彻底没了脾气,老老实实地跟在了后面。 他算是知道了,今日这个七夕,注定要从双人成行变为多人游玩。 许是因为七夕,湖边游玩的公子小姐众多,来往络绎不绝,还有些许小摊小贩在此叫卖,好不热闹。 萧元丰主动去找船家租借游船,而沈绾笛和沈四元栀则在岸边闲聊。 待船家乘船过来时,沈绾笛等人先后上了船,元栀却摆了摆手,婉拒了沈绾笛游船的邀请:“绾笛,我就不去了,你们去吧。” 沈绾笛以为元栀是怕破坏沈四和萧元丰的游玩,指了指自己和身边的人说:“放心吧,这里除了我四姐和萧元丰之外,还有我和灵鹿呢,不会让你尴尬的。” 萧元丰在一旁暗暗翻白眼,但在沈四眼睛看过来的时候又装作一副毫不在意的模样。 他想象中的七夕游船,那是只有他和翘月两人,撑着艘小船,在碧波荡漾的湖心中间,看一看风景,品一品茶茗,再说一说小情话,以解这段时间的相思之苦。而不是眼下这副模样,一艘大船,上面加上船家五六个人,又吵又闹,硬生生变为一家人出游。 “是啊,元姑娘,你就上来吧。”沈四也在一旁劝道。 元栀还是拒绝,稍稍犹豫了一下,她还是说出了实情:“我幼时差点在水中溺亡过,虽后面学会了凫水,但还是不喜在水上游玩,所以还是你们去吧,我在岸边等你们。” 她没有说的是,差点在水中溺亡是因为幼年有次灾害,田间收成极差但赋税未减,导致家中没有多余的存粮。面对家中数张嗷嗷待哺的嘴巴,在某个深夜,元栀的爹娘将还在梦中的她抱起,来到山里的河边,一把将其扔了进去,企图将她淹死。 对外就打算说是小孩贪玩,自己掉进河里溺死了。 当冰冷的河水涌入口鼻的那一瞬间,小元栀感受到了巨大的恐慌,她小小的手脚在河里拼命地挣扎、哭喊,企图能够活下去,她真的不想死。 最后,或许是出于不忍心亦或者有其他原因,元栀的娘将她从河里救了起来。 当蜷缩在别人的怀抱里,重新感受到温暖的那一刻,元栀就明白了,即使她还很小,即使她每顿都克制让自己吃得很少,但依旧改变不了被第一个抛弃的命运,因为她是女子。 从那以后,元栀就开始拼命学做农活,什么苦什么累她就做什么,只是为了证明,她对于这个家还有一定的价值。 诚如她刚刚所说,她后面在闲暇时间学会了凫水,她不害怕水,她只是讨厌而已。 毕竟,在每次看到水时,她都会想到那条幼时深夜的河。 第145章 萧元丰,你真窝囊 见元栀坚持,沈绾笛也不好再说什么,只是嘱咐了两句:“那我们去游湖了,应该要不了多久,你在岸边寻个地方休息一下。” “嗯,你们就去吧。”元栀看着沈绾笛等人的游船离开岸边,随后找了一处石椅休憩。 游船上,灵鹿同沈四的丫鬟冬梅站在船头,而沈绾笛、沈四和萧元丰则坐在船上的桌椅边,大眼瞪小眼,你看我我看你。 最终是萧元丰扛不住,败下阵来:“我说沈绾笛,今日可是七夕,我和翘月好不容易一同出来游玩一趟,你这么一直跟着有意思吗?” “有意思啊。”沈绾笛一手玩弄着桌上的茶杯,笑眯眯地回道:“尤其是看你吃瘪的时候,最有意思了。” “你!”萧元丰一时气极,但又碍着旁边有沈四,话就这样堵在喉咙间。 “好了!”沈四在一旁作和事佬:“萧郎,你不要同小六计较,她就是这样无法无天的性格。小六,你也不要再气他了,萧郎今日也替我们做了许多。” 且不说今日的所有开销都是萧元丰出的银钱,沿街买的大大小小的东西也都是他在拿。虽然后者表情一脸不爽,但倒是一句拒绝的话都没有说出口。 到现在,那些随便买的杂七杂八的东西还都放在他们的脚边,堆成小山状。 思此,沈绾笛倒也端正了点态度,没有再刻意刺激萧元丰,只是询问道:“萧元丰,你打算何日去我沈府提亲,见过我爹娘?” 对于上一世沈四的结局,沈绾笛一直耿耿于怀。 她不希望四姐后面又会成为别人口中名节尽失、不守女德妇道的人。她要的是沈四能够风风光光地嫁出去,十里红妆,拥有一段幸福美满的姻缘,让所有人的艳羡和称赞。 听到沈绾笛的问题,萧元丰稍有些迟疑,再看向旁边面含希冀的沈四,他低声解释道:“身为一寨之主,我必须要对山寨上上下下数百条命负责,绝不能有半点马虎。” “所以,可能上门提亲一事,还需稍稍往后推迟一段时间,山寨中现在还有些事情需要我去处理……” 话还没说完,他似是觉得有些羞愧,低下了头。 自己一个大男人,明明人家姑娘都心悦自己,还将提亲的事情一拖再拖,确实丢人。 萧元丰,你真窝囊! 萧元丰正在心里狠狠辱骂自己,却感觉一双手柔柔地覆在自己手背之上。他抬头,沈四嘴角含着笑,正一脸温柔地看着他。 “我知晓。”沈四说道:“就像我除了是沈翘月之外,还是沈府的四小姐,我有我应该做的事;你除去萧元丰这个身份,同样也有你要担负的责任。” “我当然是希望我们能够快点在一起。”沈四说出了算是今日里最大胆的一句话,她目光明亮坚定:“但是我也希望跟我在一起的你,是那个对人对事都问心无愧,绝不后悔的萧元丰。” “所以萧郎,你不用担心,我会在这里等你。” “翘月……”萧元丰反握住沈四的手,二人互相对视,含情脉脉。 “咳,咳咳!”身边刻意的咳嗽声打断两人的互诉衷肠。 沈四这才想起来旁边还有自家六妹,急忙将手从萧元丰手中抽出,面上布满霞云。而萧元丰也难得羞涩地摸摸鼻头,又拿起桌上的茶杯喝了几口。 沈绾笛只觉无奈,她算是看明白了,自家四姐这朵鲜花,看来是死心塌地地要插在萧元丰这坨牛屎上了。 突然,他们听到游船外传来嘈杂的声音,像是有人在争吵。 沈绾笛皱眉,唤来在船头的灵鹿:“灵鹿,外面是发生了什么事吗?” “回小姐。”灵鹿方才和冬梅就一直在讨论:“好像是岸边有人在吵架,奴婢看不少人围着呢。” 沈绾笛和沈四他们走到船头,游船此刻已经游至湖中心,距离岸边有一定距离,因此他们看得不够真切。岸边确实同灵鹿所说,是有一堆人围着,不少人对着里面指指点点。 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人群中突然空出个位置来,一个男子从岸边掉入了水中。而后,一个鹅黄色的身影在众人惊呼中也在跟着跳了进去。 “小姐……”在船上看到此幕的灵鹿有些愣神,她结结巴巴道:“刚刚,刚刚跳下去的那个,好像是元姑娘。她身上那件衣裙,还是奴婢早上挑的!” 沈绾笛刚才就觉得那鹅黄色的身影像元栀,听闻此话,沈绾笛急了,连忙催促船家:“船家,麻烦,快,把船划回去!” 她现在只能暗暗祈祷,希望元栀别出什么事就好。 而这边,看着沈绾笛等人的游船慢慢往湖中心方向划,元栀坐在一石凳上,视线落在虚空一处,发起呆来。 她很喜欢沈绾笛,因为觉得沈绾笛活成了她羡慕的模样,自信、勇敢、聪慧且肆意妄为,想做什么便做什么。 她也明白沈绾笛为何今日出来要制造那么多偶遇,来做沈四身边的黏皮糖。 终究是因为不放心罢了,不放心自己四姐跟一个陌生男子相处,所以便想尽办法,千方百计地混入其中,即使被旁人嫌弃或者不理解。 如果她也有这样一个姊妹的话…… 元栀的思绪飘到记忆遥远的深处,那座破烂得摇摇欲坠的房屋里,小弟指责她为什么不能将今日田地里的农活做完,害得他们还要去帮忙而不能去村头玩;小妹背着她同母亲抱怨,说大姐的手工女活为何这般差,穿出去的衣服总会被同村人嘲笑丑。在一家人围着烛火闲聊交谈的时候,她一个人默默地坐在土灶前烧着晚上要用的热水。 元栀原以为,世上所有人的兄弟姐妹应当是如此,有抱怨有利用有不喜也有排挤和嫉妒。可如今她才知道,也有这般纯粹的感情,希望对方能够一辈子平安快乐,幸福安康。 仅仅只是因为是姐妹而已。 秋风吹过,湖面泛点涟漪,垂下的杨柳枝条轻柔地扫过她的绣鞋面。 元栀摇摇头,可笑于刚刚自己的伤春悲秋。 她再也不是过去的自己了,她是大梁新晋状元郎,是紫霄书院的教书夫子,她是元栀。 元栀长舒一口气,抬起头,正想看看沈绾笛他们的船行至何处,却听见不远处传来一个男子的怒喝,随即就是什么东西被掀翻在地的声音。 “本公子吃你的饼,那是你的荣幸!” 第146章 英雄救美,美救英雄 “公子,奴家做的是小本生意。”一个女声响起,语含气愤:“您吃了奴家的饼,那就得给钱啊!” 元栀蹙眉,原本想离去,可摸了摸头上戴着的帷帽,想了一下,还是往争吵的那个方向走去。 来到争吵处,这里已经围了不少人,对着里面指指点点。元栀站在外围,听着身边人的小声议论,大致弄清楚了发生的事情。 无非就是几个纨绔子弟,来湖边游玩,看见那卖乞巧饼姑娘颇有几分姿色,便起了淫秽之心。假意要买饼,吃了两口之后说不好吃,就不给钱了,还掀了那姑娘的饼摊,眼下两拨人正在纠缠。 元栀往人群中心看过去,一边站着三个男子,为首的穿金戴银,确实有几分家底殷实的模样,只是那脚步虚浮,面色苍白,眼下乌青,一看就知道平日里过的都是什么声色犬马、骄淫奢靡的生活。而另一边,则是一容貌清丽、头戴发巾的女子,她瞪着那纨绔子弟,眼睛含泪,楚楚可怜。 “嗤。”为首的纨绔子弟听到卖饼姑娘说的话之后,笑出了声:“你知道我是谁吗你就敢问我要钱?我告诉你,我家就是城东的梁家!这汴梁城大半的家宅地契都是我家的。我就是梁有财!” “本公子平日去醉仙居,那掌柜的都不敢问我要钱,今天你一个小小卖饼女居然还想让我给钱?” 一听是城东梁家,人群中原本蠢蠢欲动想要英雄救美的一些人立马歇了心思,老实地缩在原地,不动了。 要说这城东梁家,虽然府上没个半点官职,但奈不住人家有钱啊,平日官府里的人在梁家面前也要低个三分。 见周围指责和议论声消失,梁有财得意地勾起嘴角,用扇子轻浮地搭在卖饼女的下颌上,调笑道:“要想本公子给钱,也不是不可以。你把自己像卖饼一样卖给我,本公子自然会出钱,怎么样?” “你!”卖饼女脸上的羞辱和绝望更甚,她想要离开,可后路却被另两个纨绔弟子堵住,一时间根本就没有地方去。 “我说这湖边怎么围了这么多人。”一个清朗儒雅的声音从人群中传来:“原来是有长得像人的狗在叫啊,难怪大家都这么稀奇。” 人群分开,一个穿着朴素夫子服、背着竹书箱的男子走了出来,衣袍边角甚至都被洗得泛起毛边。 “谁!谁在说话!”刚开始还没看见人时,梁有财凶神恶煞,在身穿夫子服的男子出现之后,他上下扫视了一下后者,口气变得轻蔑和耻笑:“呵,一个穷酸夫子,你算个什么东西,也配来管本公子的事?” “哦?你问我?”来者笑了一下,行了一个标准的夫子礼:“在下不过是紫微书院的一名教书先生。” 元栀在男子出声的那一刻,身体就僵在了原地。她看着出现在人群中,即使穿着寒酸,但是腰背依旧挺直,如青竹般隽秀风雅的男子,心里微微地颤了两下。 是沈二。 下意识的,元栀往人群后面退后了两步。但在感受到头顶的帷帽之后,她才想起来,有帷帽遮挡,应是看不见的,于是便停下了脚步。 沈二余光中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做贼似的往人群后躲了两步,随即又站住。 他心下觉得有些奇怪,这鹅黄色的身影,摆明是个女子。可他平日里根本没有相熟的姑娘,如果说真要有,那只能是家中的四妹和小六,这人的身影,明显和后两者对不上。那为何他会觉得熟悉呢? “教书先生?”梁有财爆出大笑,旁边两纨绔子弟也跟着笑得前仰后伏:“既然你自己都说了你是教书先生,那你不滚回你的书院教你的破书,还敢来这里管本公子的事?” 沈二从背上的书箱中抽出一本书,卷成棍,重重地抽在梁有财拿着扇子的手上。 啪啪—— 连续两声清脆的声音,第一声是沈二击打梁有财手背发出的声音,第二声则是折扇掉地的声音。 一瞬间的寂静之后,梁有财嘴中发出杀猪般地惨叫:“啊!我的手,我的手啊!” 沈二将卷起的书摊平,小心地吹吹书面,而后说道:“平时教书育人累了,今日训训狗,倒也不错。” 梁有财手背迅速地红肿起来,他颤抖着手,暴怒:“好,好,好!你敢说本公子是狗是吧,给我把他扔进湖里去!我要淹死他!” 跟着梁有财那两纨绔子弟对视一眼,然后上前,直接一个擒住沈二左手,一个抱住沈二右腿。 元栀看着沈二面上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以为他自有对策,便继续躲在人群中,安心地看下去。 谁知道沈二也不反抗,竟任由那两纨绔子弟将自己举起来,走到湖边,然后,咚地一声,就被投入了湖中! 沈二! 看着那被湖水吞没的瘦削身影,元栀来不及思考,直接纵身一跃,竟也从岸边跳了下去! 围观的众人看着这一发展,有些愣神。 这什么情况?英雄救美之后又来一出美救英雄? 元栀刚跳进去,冰冷的湖水就四面八方地涌过来,她手脚不自主地出现抽搐和痉挛,就像是回到了那晚的河里。 幽暗的水里、被压迫的肺部、无法出声的寂静…… 元栀有一瞬间的恍惚,但在看到视野中还在不断下沉的夫子服时,她一下子回过了神。 对,她跳下来是来救人的,救沈二! 元栀控制手脚,往下沉的身影游过去,然后伸手握住男子精瘦的腕骨,滑动手脚,往湖面上游。 沈二就这样瞪大眼睛,在下沉的过程中看着原本安静的湖面突然破进一个鹅黄色的身影。湖水碧绿幽暗,他看不清来人的脸,只看见对方的黑发和衣裙如雾又似云一般在水中散开,袅袅如烟。 那人像是瞧见了沈二,朝他游过来的时候,面容在动荡的水波中时而模糊时而清楚。 那般俊俏明艳的五官,他似乎在哪见过,但又完全想不起来。 沈二正愣神,就感觉手腕被牢牢抓住,来人回过身,拽住他努力往上游。 这姑娘,力气还挺大。 感受到手腕上传来的握力之后,沈二在心中暗暗点评。 可无论元栀怎么努力往上游,他们离湖面总还是有一定距离。 沈二是个成年男子,本就有一定重量,再加上他背后的书箱入水之后,里面的书也吸了不少水分,导致更加沉重。 但元栀握着沈二的手却完全没有松过一点力道,她死死握着,咬牙拼命往上游。 沈二也察觉到了这一点,他在心里轻叹一口气,而后反扣住元栀的手,摆动双腿,身姿矫健地迅速往上游。 看到沈二突然的转变,元栀愣住了。 不是,这人会游泳的? 第147章 小六的朋友 就这样,元栀在发愣的过程中,就被沈二轻而易举地带出了湖面 破水而出,接触到新鲜空气的那一刻,元栀猛吸了一口气,有种终于活过来的感觉。等察觉到手上传来的牵引力之后,她才想起,沈二还牵着自己的手腕。 重点是,自己现在是女装! 意识到这一点之后,元栀唰地一下将自己的手从沈二紧握的手中抽出,另一只手慌忙去寻帷帽。而帷帽在她跳入湖中的时候就已经从头上掉落,眼下都不知道随着湖水漂到什么地方去了。 元栀只能在水中匆忙转身,另一只扒拉了两下脸颊两边的碎发,企图能够尽可能地遮盖自己的相貌。 刚出湖面的沈二松了口气,正准备询问一下身边的女子状况时,却看见那女子很慌张地抽回自己的手,然后侧身,像是猝不及防地躲避什么。 日光照在湖面上,碎成点点金光,女子乌发白肤,身上鹅黄色的衣裙在沾水后紧紧贴在身上,勾勒出凹凸有致的曲线。 沈二面上微微一热,垂下眼帘,只盯着自己面前的一小片水面。 自己对于这个姑娘来说,不过是素不相识的陌生男子。她愿意在自己落水的时候下水相救已是极为难得,眼下这般躲着自己,想必是觉得不好意思。 只是…… 沈二努力忽略心中莫名的空虚和惆怅,指节分明的手在水中虚空握了两下,仿佛还在怀念方才手中紧致细腻的手感。 “二哥?” 一声惊讶的女声从湖面上传来。 水中的二人齐齐望去,一艘游船从湖心方向划过来,船头站着几个沈二熟悉的身影——沈四、沈绾笛、她们的贴身丫鬟以及一个身材高大的……男子? 沈二看着那个男人,眉头微皱,目光中已经带了点审视和打量,全然忘记自己还泡在湖中踩着水。 七夕佳节,和自家两个妹妹一起乘船游湖,这陌生男子到底是谁? 而沈绾笛在游船划过去的过程中,就认出了水中那男子是自家二哥。无他,因为整个汴梁城只有沈二会一天到晚穿着自己那件破夫子服到处乱逛。明明府上有给他准备一年四季都不带重样的锦衣华服,可他日日还都是穿着自己的夫子服。 他常常说,自己是紫霄书院的教书夫子,不穿夫子服穿什么,还美名其曰说自己这是“言行一致,表里如一。” 而沈二旁边那个纤细的鹅黄色身影,确实就是元栀! 船上几人心急如焚,沈绾笛这下也顾不得什么大家闺秀的礼仪,一边催促船夫划快点,一边身子探出船头,大喊:“元——” 栀字还没出口的时候,她突然想到了旁边还有沈二,话硬生生地转了个弯:“原来你们在这,坚持住,我们马上过来!” 沈二正打算开口让沈绾笛他们先救旁边的姑娘,不用管他的时候,却发现那游船压根就没往他这边划,而是微调了个方向,直接停在了元栀旁边,而后七脚八手地将后者救上了船。 元栀已经浑身湿透,为了避嫌萧元丰已经站在了船的另一边,背过身去。而沈绾笛赶紧让灵鹿将早上出门时带的披风拿过来,一把裹住元栀,担心地问道:“元栀,你怎么样,没事吧?” 元栀从小就做农活长大,身体素质自然要比一般娇养的女子要好得多,在湖中泡了这么久,除了觉得有点冷之外,倒也没什么大碍,当下就笑着回道:“我没事,放心吧。” 沈绾笛诊了诊脉,又看了一下后者脸色,确定没什么问题之后才放下心来,有些埋怨:“不是说好了你在岸上等着我们的吗?怎么自己还主动跳进湖里面去了!” 元栀也有些心虚:“那不是因为看见沈二……啊,你二哥!” 大家都忙着照顾元栀去了,竟忘记了在湖里还泡着一个沈二! 沈二就这样眼睁睁地看着自家人把旁边姑娘救上船,然后就……然后就没有然后了!他只能隐约听见船上有人在说话,忙前忙后的脚步声,就是没一个人想起水中的自己。 沈二麻木地踩着水,一脸的生无可恋:“别忘记湖里还有你们敬爱的二哥啊……” 又是一阵兵荒马乱之后,沈二已经坐在船头,用干巾帕绞着自己湿发,目光却停留在将自己大半个身体都裹在披风的元栀身上。 元栀察觉到沈二的目光,将身体又往披风里缩了缩,如果知道今天会在这里碰到沈二,那她是绝对不会同意来游这个湖的。 看着元栀的小动作,沈二眉梢微挑了一下。 这行为,怎么看着这么像某人心虚的举动? 正当他打算开口说什么的时候,视线突然被一个身影切断。沈绾笛弯下腰,凑近沈二,关心问道:“二哥,你还好吧?” 沈二往后仰了一下,熟悉的教书夫子口吻又上线了:“小六,这是你一个未出阁的女子对男子该有的询问距离吗?我看你一段时间不去书院,规矩礼仪又都忘记了是吧?” “那不是担心吗。”沈绾笛嘟囔了两句,看见沈二的注意力被转移,暗地里松了一口气,继续问道:“不过二哥,你为什么会在这,往日你不是最讨厌七夕这种节日,说什么在这个时候出来的都是只知晓男欢女爱的人,有这个时间不如在书院里多看几本书的吗?” “今日我看了一本很有意思的书。”沈二说道:“本来是想去夫子苑寻元栀一同讨论的,但去了那之后才发现他不在房中。问了其他夫子,说元栀大清早的就出了紫霄书院。” “我在书院中待着也没劲,就索性出来,说不定还能碰上元栀。” 听到沈二提到元栀,在场心知肚明的两个人背后一僵,都暗自吸了一口凉气。 这时,沈四端着两杯冒着热气的茶走了过来:“二哥,元姑娘,这是方才准备的热茶,你们赶紧喝了驱驱寒气。” 沈二听到这称呼,伸出去接热茶的手一愣,而后像什么都没注意到一样拿过茶,漫不经心道:“元姑娘,是在湖中救我的这女子吗?四妹,原来你认识啊。” 沈四完全没有察觉到这里的暗潮涌动,只是将另一杯茶递给努力减少自己存在感的元栀,随口答道:“嗯,这是小六的朋友。” 小六的朋友? 沈二视线一转,探究的目光落在沈绾笛身上。 他怎么就没有从小六的嘴里,听到过有这号人物? 第148章 王子安 沈二在沈绾笛心中一直都像是话本中出现在深山老林中的狐狸精怪,表面上是一副温良儒雅的教书夫子模样,可背地里心眼比谁都多,狡猾且奸诈。 他这看过来的一眼,沈绾笛就察觉到了其中的不对劲,正打算再说些什么的时候。 哐—— 船头轻轻碰到岸边,船上的人脚底皆是一颤,他们到岸了。与此同时,刺耳的叫嚣声从岸边传来。 梁有财:“船上的人给我下来!今天本公子倒要看看,是谁敢坏我的好事。” 在将沈二扔进湖中之后,他原本打算就在岸边堵着,看谁敢救。但谁知道就有个不要命的,竟然在沈二落水的一刹那就直接跳进了湖中。后面湖上竟然还出现了一艘游船,将两人都救了起来。 这不是妥妥地打他脸吗?这么多人看着,将他梁家的面子置于何地! 喊完话之后,梁有财朝身后两个纨绔子弟使了使眼色,那两人拉着靠岸的船头,竟打算直接上船来抓人! 一个高大的身影堵在船头,正是萧元丰。 他看着这两瘦如泼猴般的男子怪叫着冲上来,直接一手一个,用力一推,两人就像块轻飘飘的垃圾,被萧元丰重新推回岸边,脚下还没站稳,摔了两个大屁墩。 围观人群见此情景,哄堂大笑。 梁有财面上一阵青一阵红,朝身后大吼:“笑什么笑,不准笑!再笑我让我爹把你们房子全都收起来!” 说完他转头,恶狠狠地看着船上:“本公子劝你们把那个男的给我交出来,不然我让你们在这汴梁城知道,什么叫吃不了兜着走!” 萧元丰嗤笑一声,身为山寨之主,他最看不上的眼前这等只会依靠家中爹娘来逞凶斗狠的纨绔子弟。 沈二从萧元丰身后走出来,看着岸边的梁有财,摆出一副不敢置信的表情:“梁公子,今日倘若没有好心人出手相救,在下可能就会被溺死在这湖中。在下与梁公子,不过是一时的口角纷争,难道你竟然要下如此狠手,致我于死地吗?” 这梁有财本意不过是打算教训教训沈二,唤人将他扔进湖中不过是想让后者在水里多泡泡,喝几口湖水,给点颜色瞧瞧,并非真的想要取其性命。 可前面先有萧元丰毫不留情地的还手,将他派遣的两个人直接推回来,现在还在地上诶哟诶哟地叫唤;后又有沈二这番怎么听怎么不顺耳的话。 什么叫下狠手,如果他真想要沈二死的话,直接叫人在岸边将其打死就够了,何必还要多费一举,将人扔进湖中呢? 看着站在船头、浑身湿透,明明什么事都没有还装作一副深受打击模样的沈二,梁有财只觉一股无名火涌上心头,当下梗着脖子,不管不顾地怒吼道。 “对!没错!得罪了本公子,你就等死吧!我梁家在汴梁城一手遮天,要什么就有什么,你们这些穷酸落魄户都给我等着,取你们性命不过是本公子勾勾手指头就能做到的事!” 此话一出,在场众人神色各异。 沈二立在船头,手指着梁有财,微微颤抖,像是气急又像是害怕:“你,你,你……” 他你了个半天也没说出什么所以然来。 梁有财以为沈二真的被吓到,心下高兴起来,正打算说点什么:“本公子告诉你,倘若你今日在这里给我磕三个响头……” “此地发生何事?” 话还没说完,就被声音打断,一个相貌俊秀的官差领着一队衙役分开人群,走了进来:“方才有人报案,说此地可能会发生凶杀案,你们众人聚集在此处,到底怎么回事?” 梁有财见真的有官差来,也不慌张,许是以前做多了贿赂官府的事情,当下就从怀中掏了一袋金子,想要塞到为首的官差手上,嘴上笑着说道:“这位官爷,看着面生啊。本公子是梁府……” “梁府的梁大公子,梁有财,我知道。” 官差再次打断梁有财的话,看也没看后者手上拿着的钱袋,侧身绕了过去。视线移到船上时,看见某个娇小的身影,面上一喜,原本不近人情的声音也多了几分暖色。 “沈六姑娘,没想到在这能遇见你。” 沈绾笛看着岸上的人,也是出乎意料。来的官差竟是昨日参加宫宴时,第一个主动向她和沈一发出邀约的汴梁城巡抚王子安。 王子安也没想到能在这里碰到沈绾笛,他方才刚去官府,便听到门口有一衙役说有一身穿夫子服的男子前来报官,说附近湖边可能会发生凶杀案,让官差们过去。 王子安寻思着左右也无事,索性替了那官差,领着衙役前来查探。 王子安想到昨日宫宴上发生的事情,真心实意地感叹道:“昨日沈姑娘在宫宴上所行之事着实让在下佩服。” 不管是朔河高手提出的切磋比试,还是之后朔河使臣突然的病发,都被眼前女子一一化解,这等事迹确实禁得住他这一声夸赞。 沈绾笛微微一笑:“王巡抚谬赞。” 接着王子安看向其余几人:“这几位是?”沈绾笛一一介绍。 待王子安了解清楚后,在心里暗叹一声好险,还好问清楚了。 先不说那沈四是汴梁城有名的名门望族之女,就这沈二,表面上不过是紫霄书院的一个教书夫子,可实际上却隐隐已是书院下一任院长。 那紫霄书院什么地方,天下文人聚集和向往之地。得罪谁都不要得罪文人,不然他们提起笔,就是一个字一个钉,一本奏折就参到圣上那,搞不好还能把你钉在史书的耻辱柱上,遭后代世人唾弃。 王子安的语气愈发恭敬:“沈二公子,沈四小姐,沈六小姐,还请你们从船上移步到岸上,待本官在此处将所报官之事事情了解个透彻,再做定夺,如何?” 沈绾笛等人自是同意。 最后,先不说是那梁有财挑衅调戏卖饼女为先,后又将仗义出手相助的沈二扔入湖中,并且就围观人群称,梁有财还大声叫嚣说在此地要沈二性命,这汴梁城就没有他梁府做不到的事。 这可把王子安气个半死,他身为汴梁城巡抚,竟不知在自己管辖的地区,还有如此藐视皇天律法的刁民,当下就将梁有财和其余的纨绔子弟及随从统统带走。 梁有财被带走时,还一边挣扎一边不服地大叫:“官人冤枉啊,我真没想到杀人,我怎么可能敢要他性命呢……” 随行的衙役给了他一脚:“安静点,有什么事回官府再说!” 一场闹剧就此平息。 沈二看着梁有财被押解离开的狼狈背影,嘴角挂起一抹嘲讽的笑。 第149章 我有一个好友,也姓元 眼下这一切不过都是在他的意料之中罢了。 之前来到湖边时,沈二就注意到了梁有财和卖饼女的争吵,他原本并不想理会这等闲事。天下像这样的事情随时随地都在发生,倘若他每个都要出手相助的话,那不得累死。 沈二兴致缺缺,正打算离开时,看见那卖饼女瞪着对方,眼中含泪,明明害怕却又一脸倔强,让他突然想到了以前四处游学时,也曾在一个山村中见过这样的模样。 算了,既然碰到,索性就帮上一把,等回去还可以同元栀探讨一番。 思及此,沈二调转离开的脚步,先去不远处的府衙,向官差报了官,然后又回到湖边,出声阻止了梁有财。 直到梁有财遣人将他扔进湖里之前,一切都在他的掌握之中。 沈二身为紫霄书院的教书先生,这汴梁城内所有只要是到达入学年龄的青年子弟他都记得个大概。所以刚刚一看,沈二就认出了那为首的纨绔子弟就是梁府的梁有财。 当初那梁老爷为了送自己儿子进紫霄书院,花了一大笔钱财来买取一个入学测试的资格。沈二作为那一场的监考夫子,在旁边围观了梁有财考试的全过程,最后对此人在心里做出了评价。 暴躁易怒、狂妄自大且没有脑子。 最后梁有财的考试结果当然是不合格,沈二甚至觉得,在纸上撒一把米,再抓一只书院的鸡来,在上面踩出的印记都要比梁有财写的字要好。 所以他前面所做的一切事情,包括用书打梁有财的手以及说出那句“训狗”的话,都是为了激怒梁有财,让他失去理智,对自己做出一些出格的举动。 而梁有财果然也不负所望,叫人将他扔进湖中。 沈二当然是会游泳的,所以在被湖水淹没的那一瞬间,他还在闲情逸致地思考着。 要不在水里多呆一会儿吧,制造自己快要溺亡的假象,这样围观的人群就会以为梁有财是真的想杀自己。那今日湖边一事,就不是小小的纠纷,而是光天化日之下,梁府之子梁有财杀人未遂事件。 这一顶罪名扣下来,就算梁有财和梁府有通天的本领,也至少要在大牢里待上十天半个月了。 沈二不挣扎,任凭自己身体逐渐下沉。感受到肺部逐渐减少的空气时,他看着不断远离的水面,竟然有了一丝愉悦的感觉。 而就在这个时候,一袭鹅黄色衣裙的女子,突然破水而入,向他游来。 在感受到女子即使做不到,也铁了心要立马带他出水的决心之后,沈二只得放弃之前制造险些溺亡的计划,带着女子快速地游出水面。 而之后的事情,也都出乎了他的意料,包括自家四妹六妹的出现,还有汴梁城巡抚同六妹认识的事情。不过索性最后的结果是正确的,梁有财和其余纨绔子弟被带走,无一人受伤,皆大欢喜。 元姑娘…… 沈二在心里不断呢喃这个称呼,出现在他计划中,成为唯一变数的那个女子。 她救了他,那于情于理都应该说声感谢才对,所以这个姑娘在哪呢? 元栀与沈绾笛他们一起,从船上回到岸边之后就隐入人群身后,默默地听着后面发生的事情。 她有点不放心,怕梁有财再找沈二麻烦,好在最后是被衙役带走了。 看着沈绾笛等人还在同汴梁城巡抚说些什么,元栀裹紧披风,眼睛随处一扫,就看见了被扔在船头,无人搭理的书箱。 元栀是知道沈二有这个习惯的,外出总会习惯性地背个书箱,里面放些随处淘来的书籍,而后带回书院研读。 想必里面的书应该都湿透了…… 元栀犹豫了一下,抬头看看,日光正好。 等沈二在逐渐散去的人群中找了一圈,才发现在不远处的岸边石凳面前,正蹲着一个裹着披风的瘦小身影。他走过去,才发现自己的书箱正打开着,放在女子脚边。而石凳上,则已经铺满了被翻开的湿透书籍。 “你这是……在晒书吗?” 身后突然传来沈二有些犹疑的问话,正在专心致志摆弄书籍避免被撕烂的元栀吓了一跳。她往旁边挪了两步,掐着嗓子含糊回应道:“嗯。” 沈二学着她的模样蹲在石凳旁边,清朗温润的声音中带着笑意:“谢谢你,没想到你还记着我的这些书。” 元栀没敢出声,害怕被沈二察觉有什么不对。 沈二稍稍侧头,以他的这个视角只能看到旁边人光洁的额头和流畅柔美的侧脸曲线。没人回答,沈二也不尴尬,继续说道:“刚才我听家妹称呼你为元姑娘,你是姓元吗?” 元栀:“是的。” “那确实有些巧。”沈二笑了笑:“我有一个好友,也姓元。” 元栀还是不说话,二人又陷入了沉默。 旁边的道路上还有不少公子小姐互相攀谈,笑语连连,可唯独他们这一方小小的天地安安静静,甚至能听到杨柳低垂轻拂过湖面的声音。 正当元栀蹲得腿都要麻了的时候,突然传来一声响亮的肚鸣声。她下意识地朝身边人看过去,却刚好撞上后者看过来的目光。 沈二虽然穿着破旧夫子服,但面如冠玉,眼若星辰,嘴角含笑,身上自带读书人的谦逊温和,但其中又隐隐有中不羁随行之感。 他也不害臊,落落大方地说道:“今日出书院时过了早膳点,所以就一直没吃东西,饿了。” 元栀见沈二虽看到了她的大半张脸,但是没有任何异常的反应,想必应该是没有认出来,心下悄悄地松了一口气。 从早膳到现在,一直都没有吃东西,那确实挺难受的…… 元栀想到了早上从茶楼离开时,随手将没吃完的糕点塞进了怀里。她将手伸进怀中,有些犹豫:“我早上从茶楼打包了些……” 指尖在触及到濡湿的油纸那一瞬间,元栀突然想到,刚刚她为了救沈二跳进来湖中,那怀中的糕点肯定也都浸湿了。 见元栀想从怀中拿出什么东西,但又突然停在原地,沈二好奇问道:“打包?打包了什么?” 还没等元栀回答,一道清脆的女声插了进来:“这位公子。” 元栀沈二一齐回头,卖饼女站在两人身后,手上攥着一包油纸,里面鼓囊囊地像是塞了很多东西。 沈二站起身来,语气温和,但是让人感觉莫名疏离:“这位姑娘,有什么事吗?” 卖饼女面颊泛起红霞,她轻咬下唇,语气羞涩:“这是,这是小女子做的乞巧饼,公子既然饿了,那就吃点吧。” 那油纸中,赫然是一个又一个的乞巧饼。 而七夕节当天,女子若是对一个男子有意的话,就会赠予他自己亲手制作的乞巧饼。 第150章 我们怎么去做小贼啊 元栀当然明白乞巧饼的意思。 她悄悄抬头,看着身侧站着的两人。男子玉树临风,女子娇俏可人,送饼的姿势中蕴含着后者羞涩却又明晃晃的好感。 元栀只觉得怀里这点糕点更重了,重得有如千斤,她根本拿不出来。 卖饼女的手悬在了半空中,沈二并没有接过去。 他脸上依旧挂着温润的笑,却稍稍后退半步,拉开同卖饼女之间的距离,说道:“多谢姑娘的好意,只是在下不饿,姑娘还是自己留着或者送给他人吧。” 元栀和卖饼女一同愣住。 方才沈二明明亲口承认自己饿了,怎么现在又…… 像是明白了沈二话中的意思,卖饼女虽然心生失落,但依旧坚持地问道:“这是奴家亲手做的,公子真的不愿意尝尝吗?”声音最后已经带着哽咽。 元栀还蹲在地上,清楚地看到那卖饼女的眼眶红了一圈,一副泫然欲泣、我见犹怜的模样。 可即便如此,沈二还是无动于衷,双手甚至背在身后,眼神漠然,毫无温度。 两人僵持了片刻,最后卖饼女收回自己的手,抱着乞巧饼转身离开。 岸边石凳前又恢复了安静。 湖边的风吹过,带动石凳上的书籍翻页,哗哗作响。元栀匆忙摁住书籍,检查是否全部晒干。 刚刚那姑娘多好看啊,那乞巧饼看着也挺好吃的,沈二怎么就不接受呢? 元栀脑子里乱糟糟的。 说来,她好像从来都没有见过沈二这般不近人情的模样,明明他们相处的时候,沈二都很好说话,几乎都是有求必应的啊…… 身边又出现了一团黑影,沈二重新蹲了下来。 就像是刚刚那个卖饼女没出现过一样,沈二又恢复成元栀印象中熟悉的那个人,温和谦逊,平易近人。 他继续之前被打断的问话:“元姑娘,你还没回答我,方才你说的打包,到底是打包什么?” 元栀整理书籍的手停了下来,她想到之前被拒绝的那个卖饼女,那般看着好吃的乞巧饼,都被沈二拒绝了,那自己怀里这个可能被浸湿的糕点…… 元栀加快整理书籍的动作,以掩盖自己的敷衍:“没什么。” 啪—— 一只如玉石般雕刻的手按在石凳摊开的书面上,手背青筋微露,元栀甚至都能想象到这手执笔时是何等赏心悦目的姿势。 随后便是沈二的声音,低低的,略带点诱导,甚至隐约有两分撒娇的意味:“元姑娘,你就同沈某说说吧,我真的很想知道。” 元栀视线游移片刻,而后叹了口气,将怀中被油纸包裹着的糕点拿出,破罐子破摔:“早晨我从茶楼出来,顺便打包了些糕点。只是方才忘记自己入了水,这些糕点应该是不能吃了。” 沈二剥开紧裹着的濡湿油纸,里面的糕点已然被浸湿了一小部分。 看着完全让人丧失食欲的糕点,又想到刚才色香味俱全的乞巧饼,元栀只觉得沮丧,一边说一边想把糕点扔掉:“我说了的,这糕点肯定吃不了了。” 沈二却不以为然,他伸手将被浸湿的糕点部分给去除掉,然后拿起剩下的部分,放进自己的嘴里,说道:“沈某正好饿了,多谢元姑娘的糕点。” 沈二的动作很快,元栀来不及阻拦,只能愣愣地看着他将自己打包的糕点吃完。 明明这糕点都是已经放凉,甚至都被湖水浸润过,但沈二却丝毫不嫌弃。 元栀想劝阻的手指正欲伸出,蜷缩了两下,又放了回去,什么也没说,就一心整理石凳上摊开的书籍。 远远看过去,两人靠得极近,同其他成双成对的男女没有什么分别。 傍晚,华灯初上,已经回过府休憩后的沈四在街上同萧元丰再次碰面。萧元丰走在沈四身边,时不时地左顾右盼,又唰地猛一转身,用自身将疑神疑鬼这一词诠释得淋漓尽致。 沈四走在旁边,也不点破,只是含笑看着他。直到最后后者尽显一副疲态之后,沈四才问道:“你这一路上忙活什么呢,这般不专心。” 萧元丰似乎还有点不放心:“翘月,我这不是害怕你那六妹吗?谁知道她会不会又从什么地方神不知鬼不觉地跳出来,坏我好事。” “好事?”沈四斜睨他一眼:“你想做什么好事啊?” “这……”萧元丰粗犷不羁的面上显出几分羞涩:“自然……自然是我们在一起的七夕节。” 沈四薄唇羞涩一抿,被萧元丰的话弄得也有些害臊:“什么我们,明明街上还有那么多人呢。” “是是是。”萧元丰一边应道,一边还是在注意街边四周。 “好了。”沈四不想再逗他,直接说道:“今晚小六不会出现,你就放心吧。” “真的?”萧元丰有些不可置信。 沈四点点头:“嗯,方才出府时她特地跟我说的,说晚上有事,就不同我们一起了。” “早说啊!”萧元丰高兴地咧出一排牙齿,做了自己早就想做的事——握住沈四的手。 感受到自己的手落入一双火热的大掌之中,沈四面上一片羞红,但是也没挣脱,只安安静静地往前走。 两人并肩的身影融入满街的熙熙攘攘中,依稀可以听见两人之间的对话。 “你过去点,别挨我这么近。” “翘月,这街上人太多了,我怕跟你走散。” “羞不羞啊,跟我凑这么近。” “不羞,我看谁敢笑话我……” 而沈绾笛此刻,正在几条街之外,身穿一袭黑色劲装,一边走一边仔细清点着怀里的药粉。 这是止血的、这是解毒的、这是止痛的…… 确保自己这次带的药粉齐全之后,沈绾笛也来到了祁王府的后院门口,那烛火下站立着一个高大的身影。 似是听到了沈绾笛的脚步声,那后院门口的人转身看过来。 褚昀降今日穿了一身淡紫色的金刺绣长衫,乌发玉冠,面若寒霜傲梅,斜眼看过来时眉目清冷,似壁画上的仙人,无悲无喜。但当那烛火照耀在他身上时,又镀上一层暖黄色的光边,让这仙人沾染上凡间的烟火气。 沈绾笛险些看呆,直到褚昀降出声低低唤了她一句:“沈绾笛。” “诶。”沈绾笛无意识地应道,然后不自觉地将心中的话说了出来:“你今日怎么穿成这副模样?” “怎么?”褚昀降微微蹙眉:“不好看吗?” 这一套是福禄给他挑选的,说今日穿上之后,莫说整个汴梁城了,就是整个大梁都没有比他更好看的男子。 可如今沈绾笛这个反应…… 褚昀降脸暗沉下来,心想等回去之后必要打福禄二十个板子。 “不是,挺好看的。”沈绾笛稍稍有些为难。 “只是,你穿成这样,我们怎么去做小贼啊?” 第151章 内务府 褚昀降一愣,下意识地重复了一句:“小贼?” “对啊。”沈绾笛一脸的理所当然,随即将之前她在御花园发现宫中花匠照料蛇蓝信要用专门特制的肥料一事告诉了褚昀降。 “照顾蛇蓝信的第一任花匠已经去世,线索断了,所以我想能不能从这蛇蓝信的肥料入手调查试试看,看是否能有什么新的发现。” 褚昀降沉默了一下:“所以,你约我今日晚上相见是因为……” “当然是因为今日是七夕,宫内大部分官员都会外出赏花灯过七夕,方便我们去内务府探查一番。” “怎么?”沈绾笛有些紧张:“难道你今天晚上有事吗?” 褚昀降垂下眼眸,看着自己精心打扮过的刺绣衣摆和云头锦履,语气淡淡:“无事,走吧。” “不过……”褚昀降重又打量沈绾笛的装扮,发出了同她之前一样的疑问:“你为何会穿成这样?” 沈绾笛原地蹦跶了两下,黑色劲装勾勒出她盈盈一握的腰肢和纤细娇小的身材:“你看我这矫健的身手,到时候翻宫墙绝对不会拖你后腿的。” “翻宫墙?”褚昀降更觉疑惑:“为何要翻?” 沈绾笛一副理所当然的语气:“不翻宫墙,怎么偷溜进内务府?” 烛火下,一边是华衣贵服、不染尘埃的翩翩贵公子;另一边则是黑衣黑裤、四处张望的十足小贼模样,怎么看都怎么不搭。 褚昀降叹了一口气,在原地悠悠留下一句话:“你跟我来吧。” 半晌后,宫门前。 守门的宫人正昏昏欲睡,看见一辆装饰低调华贵的马车由远及近,最后停在宫门面前。马车前跳下来一个腰间明晃晃地挂着祁王府腰牌的人,是福禄。 他什么也没说,笑着朝守门宫人手中塞了两粒金豆子。宫人一边热络地客套一边将金豆子反手塞进自己的怀中:“福禄公公,您来啦。” 而后扬声喊道:“祁王殿下进宫,开宫门,放行。” 宫门大开,马车又缓缓动了起来。 车内,依旧穿着黑色劲装的沈绾笛透过马车的车帘缝小心地看向外面,有些不可置信:“我们就这样轻而易举的进宫了?” “不然呢?”褚昀降坐在马车的正中心,闭目养神,答道。 沈绾笛这才想起来,她进宫一趟是龙潭虎穴难上加难,而别人进宫只不过是走个过场回个家罢了。 福禄身为褚昀降的贴身小厮,从小就跟在他身边,自然对皇宫的路线也是了如指掌。他将马车停在一处不容易被人发现的地方之后,在马车外小声地说道:“王爷,沈小姐,到了。” 下马车后,褚昀降嘱咐福禄:“你在此地等候,倘若我们亥时未归,你就自行驾马车出宫便是。” “是。”福禄应道,随后褚昀降就带着沈绾笛往内务府的方向走。 福禄看着两人离去的背影,有些不解。 昨夜王爷回到府上后,明明很高兴地告诉他说今日七夕同沈小姐有约,要他挑些好看的衣服。今晚两人是在一起,可怎么是一同进宫中。难道现在七夕都不时兴在热闹非凡的街上游玩,而是在黑灯瞎火的地方寻求刺激吗? 福禄不懂,不过他就是祁王殿下的小厮罢了,王爷说什么就是什么。 想到这,他又跳回马车上,一边注意着周围的动静,一边等主子归来。 沈绾笛的想法没错,因为是七夕,所以宫中巡逻的守卫和宫人都较往日少了许多,他们去内务府的一路上什么人都没有碰到。 直到来到内务府门前,沈绾笛还不敢相信,此行居然会这么顺利。 只是…… 沈绾笛看着面前里三层,外三层,数十间房子围绕叠加的庞大物体,犯了难。 她现在可算是知道,这内务府可不比自家府上,什么皇家日膳、日常出行、服饰、库贮等等乱七八糟的事务都汇聚于此,要从这么多间房中找到一个小小存放花草肥料的地方,属实不易。 沈绾笛无奈,想了想:“褚昀降,不如这样,你去内务府左院,我去内务府右院,谁有发现就来通知对方,怎么样?” 月光下,褚昀降的脸一半隐入阴影中,他看着沈绾笛,眸光如墨:“你一个人,确定没问题吗?” 他似是怕人发现,往沈绾笛方向靠近了几分,声音压低,磁性悦耳中多了几分美酒的香醇。 但沈绾笛压根就没有察觉到此刻气氛的暧昧,她拍了拍自己的胸脯,里面各种瓷瓶碰撞,叮当作响。 “放心吧,我这次都准备齐全了,绝对不可能出事的。” “倒是你。”沈绾笛上下打量了一下褚昀降,也学着他的模样,压低声音:“虽然我知道你会武功,但是这里毕竟是宫中的内务府,需要我给你点药粉防身吗?都是我自己炼制的,可好用了。” 话里话外的意思都是在暗示虽然我知道你厉害,但是我还是怕你靠不住。 褚昀降长这么大,从来都还没有被人这么直白地质疑过自己能力不行。 他连眼神都懒得给一个,当下拂袖离开:“不需要,你自己注意即可。” 看着褚昀降头也不回地离开,沈绾笛撇了撇嘴,也不耽误时间,往内务府的右院走去。 右院是一幢三层高的木楼,沈绾笛绕到背后,掏出早就准备好的开窗工具,这个东西还是之前问萧元丰讨要的。 主要是当时后者在醉仙居随手就能开包间窗户属实让她羡慕,后面便厚着脸皮向萧元丰询问了一番。萧元丰虽然不解她一个大家闺秀为何要学这样不入流的手段,但也都告诉了她,现在正好派上用场。 她手持工具,从一楼开始,一扇一扇门窗撬过去。 这间是摆放绸缎的、这间收纳器皿的、这间是储存宫中桌椅的…… 等探查到二楼的房间时,沈绾笛白嫩的掌心中间赫然是一条深深的红痕。 她靠着刚撬开的门窗,一边揉搓酸痛难耐的手掌一边心里苦哈哈地想:看来日后还是要老老实实做好自己的大夫,这等苦力活真的不适合她。 这时,木楼的楼梯处突然传来脚步声,由远及近,两盏黄色的烛火悠悠靠近,在黑夜中尤为明显。 沈绾笛手一撑,翻身钻进面前的房间。听外面那脚步声,像是冲着她这个房间来的。 沈绾笛暗道一声倒霉,来不及彻底关上窗户,只得虚虚掩上,而后迅速躲在一屏风后面,屏住呼吸。 下一秒,吱嘎一声,门从外面被推开。 第152章 质疑 沈绾笛透过屏风间的点点缝隙,依稀看见两个似是内务府的宫女打着灯笼走了进来。宫女甲在房间门口处站了一会儿,屋内的烛火被点亮。 整个房间一览无余,层层叠叠地放满了屏风,这应该是专门放置此类物件的地方。 也幸亏这些屏风,让身材娇小的沈绾笛有可躲之处。 宫女乙顺手将两人的灯笼熄灭,走进房间同宫女甲抱怨。 宫女乙:“你说秦嬷嬷也真是,摆放这些用不着的破烂房间也要这么仔细检查做什么?灰尘又大又累人。” 宫女甲:“你又不是不知道秦嬷嬷为人,要求严谨,一丁点错误都不容许出现。咱们还是快点检查完吧,说不定待会还能赶得上七夕表演呢。” 宫女乙似是刚来内务府没多久,尽管宫女甲已经这么说了,但她兴致缺缺,对于面前这些屏风也就随便看看,甚至连凑近瞧瞧都不愿意。 不过也幸亏有她这样的懈怠性子,才没有发现同她仅一屏风之后藏着的沈绾笛。 宫女乙粗略看完一遍之后,看见宫女甲还在仔细检查,嘴里嗤笑:“你检查那么认真做什么?就算你事务做得再好,也不如在贵人面前昙花一现,让贵人记住。” 宫女甲叹了一口气:“谁说不是呢,咱们在这内务府里劳劳碌碌大半辈子可能都没有啥出头之日呢。” 听见遥远处传来烟花爆竹的热闹声音,她语气更加低落:“今天还是七夕呢,咱们却在这里检查。这般良辰美景,花前月下,倘若碰到一个翩翩贵公子,再来一场月下的邂逅,说不定……” 说着说着,宫女甲似是有些害羞地住了嘴,但其中的意思彼此都心知肚明。 宫女乙觉得眼前的事情甚至枯燥,还不如同他人闲聊,便顺着宫女甲的话说下去:“那你说,这宫中,你最想邂逅的那个贵人,会是谁呢?” 宫女甲红了脸,语气支支吾吾:“我看祁王……祁王殿下就甚好。” “祁王殿下可不行。”听闻宫女甲的话之后,宫女乙摇摇头,打断她的话:“与其爱慕祁王殿下,还不如选择凌王殿下呢。” 听到自己心中人被诋毁,宫女甲语气似是有点急:“祁王殿下怎么不好了?长得那般俊俏,天人之姿,又头脑聪明。虽然他平日里都是一副冷若冰霜的模样,但也从未轻易体罚宫人。祁王殿下在我心中,就是最好的!” 沈绾笛原本听这两宫女聊天听得都犯了困,可当她们提及褚昀降时,她来了兴趣,默默地在心里赞同。 没错,褚昀降在她心里也是最好的! “长得再好看又有什么用。”宫女乙一副不屑于顾的模样:“还不是不受宠,圣上和容贵妃都不喜欢他。现在宫里明眼人都能看出来,受宠的是凌王殿下。就算祁王殿下有个王爷称号又能怎么样,更何况……” 说到这,宫女乙压低声音,在宫女甲耳边落下一句骇人听闻的话。 “说不定祁王殿下这王爷称号,都是假的!” 屏风后的沈绾笛也是眉头一皱。 这宫女什么意思,胆敢质疑皇家血脉? 宫女甲被吓了一跳,满脸震惊:“你……你这话什么意思?” “还能什么意思?”宫女乙继续说道:“这后宫这么多妃子,除去皇后娘娘之外,最受宠的是谁?还不就是容贵妃。祁王殿下是容贵妃所生,圣上再怎么说,爱屋及乌都会宠爱祁王殿下,但结果呢?” “恰恰相反,祁王殿下从小到大就不受宠。不对,不能说不受宠,可以说是被圣上和容贵妃彻底冷落。我在还没进内务府之前,在宫里认识一老宫女,她之前是冷宫一嫔妃的贴身侍女。自家主子被打入冷宫后,她就没人管,成了宫中最卑贱的洒扫宫女。” “前段时间,那宫女弥留之际时,我刚好在她身边,就听见她嘴里念叨着什么自家主子好惨,想再见自家主子一面。其中有一句,她提到了容贵妃,说容贵妃是个狐媚妖精,泼皮荡妇。到哪里都离不开男人,害她主子失去了圣上的宠爱。” 这般不堪入耳的词竟然被冠在一向清冷脱俗、高贵典雅的容贵妃身上,别说宫女甲了,就是沈绾笛听了都觉得异常惊讶。 年轻时的容贵妃究竟做了什么,才会从别人嘴里听到对她这样的评价。 宫女甲有些迟疑:“这确定不是那老宫女瞎说的吗?容贵妃那般美,怎么可能会是、会是到处勾引男人的荡妇呢?” 宫女乙听此,也有点底气不足:“那我就不知道了,反正当时那老宫女就是这样说的,句句属实。而且,你难道没发现,祁王殿下长得与容贵妃有八分相似,但却感觉同圣上没有半分联系吗?” 宫女甲一想,好像确实如此。祁王殿下从小就男生女相,一张脸美得雌雄莫辨。长大了之后,精致的五官多了几分男子的肃杀和拒人千里之外的冷漠,这才让宫中的流言蜚语少了些许。 见宫女甲逐渐被自己说服,宫女乙这才定下结论:“所以说,其实宫里很多人都在猜测,祁王殿下到底是不是圣上和容贵妃所生。看圣上那对凌王殿下和祁王殿下的区别对待,怕是圣上自己心里都有几分怀疑。” 没想到不过是检查个库房,就听到这等皇家密辛,宫女甲呐呐无语。 宫女甲的反应取悦了宫女乙,许是为了显摆自己知道的多,宫女乙继续说下去:“你是因为一直待在内务府,所以消息才这么闭塞,之前在宫里别的地方……” 砰—— 房间的门被人从外面猛地推开,一个干瘦的身穿内务府衣物的嬷嬷站在门外。 她灰白参半的头发被紧紧束在脑后,脸上皱纹从生,沟壑纵横,身材瘦小,干枯的手指正搭在门扉上,干瘪的瞳孔在室内烛火的映衬下显得分外浑浊。 看到来人,方才还在议论的两宫女纷纷吓得软了脚,跪在地上,宫女甲颤抖着行礼:“参见秦嬷嬷。” 宫女乙的畏惧比起宫女甲似乎少了许多,她在低头行礼的时候,还偷偷斜眼瞥了下秦嬷嬷,哪知正好和后者阴冷暗沉的视线对上。 宫女乙这下彻底被吓到,头上冒出密密麻麻的冷汗,就连面色也变得煞白。 方才秦嬷嬷看她那眼神,仿佛是在看一个死人一般。 秦嬷嬷提脚,往室内走了两步,视线环绕了一圈,最后在某一处稍微停顿了一下。 她开口,声音低哑粗糙,像是乌鸦在哀嚎。 “你们出去,这间库房我来检查。” 第153章 放火 “是。” 两宫女忙不迭地互相扶起,来时的灯笼也不拿,就这样跌跌撞撞地跑出库房。 待到两宫女的脚步声逐渐远去之后,库房里陷入一片安静,安静到沈绾笛甚至可以听见自己的心跳声。 她深吸一口气,透过屏风缝隙,看见那秦嬷嬷踏着步子,在房间内走了两步,似是真的在认真检查。 然而,下一秒。 秦嬷嬷随手拨开一装饰物,后面赫然是一把弯刀。她抽出弯刀,手臂一挥,以不符合自己这个外表的敏捷速度往沈绾笛所躲屏风后劈去。 弯刀划过木制屏风,仿佛划进一块豆腐一般。 沈绾笛身体向后一倾,堪堪躲过刺进屏风的雪白刀尖。倘若不是她一直在小心谨慎地盯着那秦嬷嬷的话,现在刀尖划破的,就不是屏风,而是她的胸口。 屏风在被一分为二的时候,一阵凛冽的杀意随着弯刀再次划过来。拿着弯刀的秦嬷嬷一脸杀意,浑浊的眼神中露出几点精光,目标就是躲在屏风之后的沈绾笛。 方才她在进入这间库房时,目光一扫,就发现了掩盖的窗棂。内务府的每一个房间都是由她亲自检查完毕关门,绝对不可能出现窗户没关好的原因。 如今窗棂微掩,那就证明有人进入了库房。 沈绾笛因为再次袭来的弯刀而跌倒在地上,一只手撑在地上,另一只捂着胸口,仿佛被弯刀划伤。 秦嬷嬷面上露出狰狞的笑,弯刀抬起,正欲给沈绾笛最后一击时,沈绾笛一个翻身,捂着胸口的手一挥,一片白茫茫的药粉自她手中而出,瞬间就蒙住后者的口鼻。 “咳咳,咳咳咳。” 药粉进入口鼻中,带来火辣辣的强烈刺痛感,秦嬷嬷身体颤抖,在疯狂咳嗽,秦手中的弯刀方向一偏,深深地嵌进一旁的石柱中。 沈绾笛回头看了一眼石柱上的痕迹,只觉后怕。 这时一只大手从沈绾笛身后袭来,一把握住她的手腕,将后者拉起来。沈绾笛心里一惊,刚想将手心中的瓷瓶砸在来者头上,却在听见后者声音时硬生生地停了下来。 “快,站起来,我们出去。” 声音如玉石敲击,泠泠作响,分外好听,是褚昀降。 沈绾笛连忙借着褚昀降的力量,从地上爬起来,往门口那边扑去。 身后猎猎作响,似是有什么东西在飞速靠近,沈绾笛不敢回头,只竭尽全力往门口跑。 褚昀降随手拿起一旁插在花瓶中的画卷,以此做棍,手一横迎着弯刀挡了上去。画卷与弯刀接触的一瞬间就被砍成两段,而弯刀也因此有了一瞬间的停滞。 褚昀降抓住这一停滞的瞬间,手往后一退,画卷前端又变成能够阻挡弯刀的武器。他故技重施,一次次地用画卷去与弯刀对抗,等到沈绾笛安全跑到门口时,褚昀降手中的画卷也早就被弯刀砍得七零八碎。 “快!” 沈绾笛在门口朝褚昀降招手,褚昀降反手将手中残余的画卷用力掷出,砸在秦嬷嬷的胸口上,力道之大让后者倒退几步。 沈绾笛领着褚昀降往木楼的楼梯口跑。 可当他们还没达到楼梯口时,就听见内务府一楼平地传来吵吵闹闹的侍卫声音,一队侍卫正往木楼楼梯这边赶,期间还听到有说话的声音。 “什么小贼赶私闯内务府,都给我搜!” “往上搜,一个都不准放过!” 想必是刚刚在库房内打斗的声音引起了外面的注意。 而这时库房门口,秦嬷嬷也带着弯刀冲了出来。听到外面侍卫的吵闹声之后,她面上闪过一次犹疑,但依旧还是朝沈绾笛他们冲了过来。 沈绾笛和褚昀降只得选择往上,向木楼的三楼出逃跑。 沈绾笛一边跑,一边还瞥了眼褚昀降的脸,声音在风中断断续续:“没想到,你居然还带了面具,看来祁王殿下也有做小贼的经验。” 是的,此刻褚昀降的脸上戴了一张黑色面具,只能看见面具后面如千年寒冰般的眼眸。 褚昀降语气淡淡,将楼梯壁上用来装饰的剑一把拿了下来:“我从来都不做没有准备的事。” 沈绾笛刚想再说些什么,就听见了身后秦嬷嬷步步紧逼的脚步声。 跑上三楼,她一边气喘吁吁一边在心里吐槽。 自己居然连个老嬷嬷都跑不过,回去一定得好好锻炼,再也不在府上偷懒了。 叮—— 秦嬷嬷拿着弯刀已经追了上来,她身材干瘪瘦小,却力气极大,一把弯刀如伺机而动的毒蛇一般不断向沈绾笛褚昀降袭来。褚昀降将手中的剑从剑鞘中拿出,手腕翻动,挽出无数剑花,一一接下秦嬷嬷的弯刀。 仿佛他手中不是什么装饰用的、华而不实的烂剑,而是能削铁如泥、经过千锤百炼才锻造出的宝剑。 褚昀降和秦嬷嬷在狭小的木楼走廊厮杀起来。 前者招式诡异刀法狠毒,一劈一划之间都想取人性命。而褚昀降整个人从容不迫,每一剑都以最刁钻轻巧的角度来破解前者的攻击。 沈绾笛躲在褚昀降背后,观察对面秦嬷嬷的招式,越看越觉得她所使用的招式同之前宫中蟒蛇行凶那一次的杀手很像。 “难道……”沈绾笛喃喃出口:“她也是从西域——” 话还没说完,唰地一声,弯刀就重重地刺进她面前的地板里。 褚昀降手疾眼快,一只手揽住沈绾笛的腰,将她往后提了一尺。 不知是不是沈绾笛的话刺激到了秦嬷嬷,她不再专注同褚昀降厮杀,弯刀频频向沈绾笛挥去,完全不顾自己的安危,任由褚昀降的剑在身上留下伤口。 褚昀降为了保护沈绾笛,手中的剑也变得束手束脚,尤其是在秦嬷嬷以一种自损八百伤敌一千的自杀式进攻。 瞬间,沈绾笛和褚昀降节节败退,已经被逼到了木楼的尽头。 楼下侍卫的脚步声越来越近,秦嬷嬷看着已经退无可退的褚昀降和沈绾笛,皱巴巴的面容上露出一个恶毒的笑。 她从怀中掏出一个瓷瓶,打开,将里面的不明液体泼洒满整个走廊和墙壁栏杆上。 沈绾笛鼻子一嗅,闻到一股淡淡的刺鼻味道。她觉得有点不太对劲,拉着褚昀降又后撤几步。 将液体泼洒完之后,秦嬷嬷掏出火石,用力往地上一砸。 轰—— 火焰以一种不可抗拒的气势,瞬间在整个走廊燃起。沈绾笛目光一缩,这才意识到方才那股刺鼻的气味竟是火油。 她没想到的是,秦嬷嬷为了截杀她和褚昀降,竟然要放火烧了整个内务府! 第154章 秦嬷嬷,你怎么会来这里 内务府本就是易燃的木楼结构,再加上秦嬷嬷之前泼洒的火油,火焰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席卷了一整个走廊,连带着廊顶的白纱和两边的装饰物。 霎间,整个三楼火光映照,浓烟滚滚,楼下的侍卫脚步乱作一团。 “走水了!” “快,快去通知宫人救火!” “别堵在这里,快去救火啊!” 沈绾笛看着不断在逼近的火焰,贴脸的高温灼烧得让她面部发烫。褚昀降挥舞着长剑,阻挡不断从头顶掉下来的燃烧物。 沈绾笛的腰部抵上一个坚硬的物体,她回头,是木制的栏杆,外面则是漆黑的后院半空。 “褚昀降。”沈绾笛拉拉褚昀降的腰间:“你能带着我从三楼跳下去吗?” 前面的路已经全被燃烧的大火封死,还有个拿着弯刀的秦嬷嬷虎视眈眈,他们现在唯一的逃生机会只有翻出栏杆跳下三楼。 褚昀降挥着宝剑的动作未停,只是抽空斜睨了一下栏杆后面的情景,估算了一下高度:“没什么问题。” “好。”得到褚昀降的肯定回答之后,沈绾笛双手撑在栏杆上,腿一抬,打算先翻到栏杆外。褚昀降一边护着沈绾笛,一边还要注意燃烧的大火,难免有些分身乏术。 而与他们一火之隔的秦嬷嬷,苍老干枯的面上被火光映照得格外扭曲。趁着褚昀降回头看沈绾笛的时候,她手作鹰爪,握住弯刀,而后狠狠掷出。 弯刀划破黑烟和火焰,发出嗤嗤风声,向褚昀降背后袭来。那力道和速度,倘若被击中,必死无疑。 秦嬷嬷嘴巴一咧,露出里面泛黄的牙齿,她仿佛已经看见了褚昀降血洒当场的模样。 早在秦嬷嬷掷出弯刀的时候,褚昀降就察觉到了破空而至的风声和杀意。原本他可以直接翻身闪至一旁既可,但他手上现在还搀扶着翻爬栏杆的沈绾笛。 三楼木栏外可供人站立的地方极小,稍不注意就会失足掉下去,他现在不能动。 褚昀降面具下的眸光一暗,心下已经做了选择。他握着沈绾笛的手丝毫不松,仅仅只是整个脊背往旁边偏了几分。 只要不是心口的位置,其他地方就算是硬抗也至少能撑住一段时辰,等到时候回府自会有大夫。 而等沈绾笛刚翻过木栏,刚抬头准备跟褚昀降说话时,她的瞳孔里只剩下漫天的火光和自火光中急射而来的弯刀。来不及细想,沈绾笛的手下意识地就绕至褚昀降的背后,然后用力一挥。 先是布料被划破的声音,而后。 噔—— 两边金属碰撞。 势如破竹的弯刀在沈绾笛手臂上划了一道之后,竟硬生生地被后者打飞,斜切进一旁的木柱上。 沈绾笛面上闪过一丝痛楚,她紧皱眉头,站在木栏外侧的身体随着被弯刀击中的力道向后倾倒,脚一滑,整个人就往三楼外掉了下去。 褚昀降瞳孔一缩,顾不上身后的大火和秦嬷嬷,直接翻身跳出木栏,握着沈绾笛的手往上用力一提,将后者整个人都卷入自己的怀抱中。 下一秒,两人的身影交叠着往楼下坠去,像两只抵死缠绵的翩翩夜蝶。 沈绾笛不知道过了多久,或者短短几息,又或许是一段长久的时光。她蜷缩在褚昀降的怀抱中,听到耳边呼呼下坠的风声、空气中燃烧掉落的噼啪声,还有侍卫宫人的杂乱呼喊声。 一切乱七八糟的声音都在沈绾笛的耳边逐渐远去,搁着一件薄薄的衣衫,她清晰地听到旁边人的心跳声。 咚咚、咚咚,声音大到甚至要将她的耳膜震破。 手臂上传来的疼痛感将她逐渐飘散的意识重新拉回,沈绾笛稍稍抬头,只看得见面前一小块白皙瘦削的下颌和黑色面具。 褚昀降放在她背上的手用力极重,重到像是恨不得将她揉碎在自己的怀中。 他抱着沈绾笛,身姿矫健地借助旁边的木楼装饰物做缓冲,在快要落地的时候身体一翻,用自己的身体缓冲了大部分的落地撞击力。 可即便如此,在翻转的过程中,沈绾笛的头也狠狠地撞了一下褚昀降的胸口。 唔—— 沈绾笛无声地发出一声闷痛。 真的,下次要是有机会,她一定要问一下褚昀降的胸口是石头或者铁块做的吗?为什么每次不小心撞上去都异常的痛。 褚昀降双脚落地后,连忙查看怀中沈绾笛的状况:“你怎么样?” 沈绾笛晃晃被撞得有点晕的头,勉强说道:“没事。” 内务府前院的众多脚步声在不断扩散,有一队脚步声往后院这边来,应当是宫中的侍卫。 后院贴着木楼的拐角处有一间矮小的房屋,像是用来放置杂物的储藏间,躲在三层的木楼下面毫不起眼。 褚昀降单手抱起沈绾笛,迅速往储藏间那边跑。刚靠近储藏间的门窗,还没等他说话,沈绾笛就从怀中又拿出之前用的开窗工具,快速利落地将木窗打开。 只是在撬开木窗的时候,沈绾笛的额头冒出了密密麻麻的冷汗——她手臂上的伤口因为用力又渗出了鲜血,将贴身的黑色劲装衣袖全部浸湿。 面对突然被打开的木窗,褚昀降有些惊讶,似乎没想到沈绾笛居然还有这一手。而后者苍白着脸,勾起一抹笑,语气得意:“不止你会做准备,我也懂的。” “愣着做什么?先进去躲起来再说。” 褚昀降先翻身跃进储藏室,而后将沈绾笛抱进来。 这件储藏室比起木楼里面的房间要狭小得多,各种奇形怪状的杂物都堆积在这里,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常年不通风的陈旧味道。 依靠着良好的夜视能力,沈绾笛和褚昀降挤在一处破旧的壁柜后面。稍稍一动,壁柜顶上就飘下来雾蒙蒙的灰尘。 这般脏乱又陈旧的味道属实难闻,沈绾笛嫌弃地捂住口鼻,正打算询问褚昀降的状况时,突然觉得像是嗅到了什么熟悉的味道,有一点点的腥,但又混杂了其他的东西。 沈绾笛皱眉,脑中正在努力匹配与之味道相似的东西,却听见许多脚步声往这边靠近,应该是来后院巡查的侍卫。 沈绾笛连忙噤声,仔细地听着外面的动静。 脚步声在储藏间门口停下来,而后就是门口铁锁被用力拉拽的声音。想必侍卫也发现了推不开门,打算依靠武力解决。 只是马上,铁锁被拉拽的声音消失。 他们进来了吗?可并没有听到脚步声。 沈绾笛正疑惑着,听到门外一个陌生男子突然出声。 “秦嬷嬷,你怎么会来这里?” 第155章 这个储藏间很重要 “来替你们开门。”秦嬷嬷粗哑干涩的声音响起 秦嬷嬷又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刚才在三楼,她同褚昀降对拼时也受了不少伤,现在这个时候不去包扎找太医包扎伤口,反而会注意到这么一小队侍卫的动向,着实有几分奇怪。 刚才说话的男子再度开口,只是语气也有些犹疑:“可是秦嬷嬷,你身上的伤……” 秦嬷嬷没有再说话,沈绾笛只听见清脆的物体碰撞声音,应该是她拿出了钥匙,正在开锁。 侍卫见状,也将剩下劝阻的话咽了回去。 既然有人能帮助他们检查,他们省事不少,何乐而不为呢? 秦嬷嬷像是年纪有点大了,加上又是夜晚,拿着钥匙的手哆哆嗦嗦,半天也没有打开储藏间的门。侍卫索性转过身,同身边的人闲聊,另外几人也有一搭没一搭地应和着。 “今夜这内务府的大火可真邪性,明明也没什么火源就烧起来了。” “是啊,我还打算当值结束去街上喝点小酒。” “你那是喝小酒吗?怕不是去喝花酒吧。” “滚蛋,今天七夕,找姑娘喝点花酒又怎么了?” 一个侍卫打了个哈欠,像是有点等不耐烦了:“秦嬷嬷,这门能开吗?不行把钥匙给我,我来——” 话音戛然而止,接着就是几声物体落地的声音。 几息之间,空气中除了腐朽陈旧的味道之外,突然多了一股新鲜的血腥味。 沈绾笛在壁柜后和褚昀降互相对视了一眼。 而这时,门也吱嘎一声,被人从外面打开。 来人脚步轻巧,落地几乎无声,不像是方才那几个吵吵闹闹的宫中侍卫。 沈绾笛目光下垂,从壁柜底端的一侧看到一抹衣摆一掠而过,是内务府的服饰。 来人并没有在储藏间多停留,而是快速地环绕了一圈,鹰一般的眸子上下打量,像是在检查什么。 没发现什么异常之后,她迅速地退出储藏间,关上了门,然后就听到物体被地上拖动发出的摩擦声音。 直到外面完全没了动静,沈绾笛又看一眼褚昀降,这次后者低声回应:“走了。” 沈绾笛从藏身的壁柜后面走出来,蹑手蹑脚地靠近储藏间的门口,鼻子用力一吸,新鲜的血腥味顺着门缝飘散进来,不过比之前淡了许多。 “尸体应该被清理了。”沈绾笛暗忖:“你说,为什么秦嬷嬷要杀那一队侍卫呢?” 褚昀降没有回答她的话,只是轻轻握住她的一只手,将她拉到木窗前。 沈绾笛感受到来自手上的牵引力,一脸的莫名其妙:“你拉我做什么?” 褚昀降冷着脸,嘴角向下,整张精致完美的脸在透过木窗洒进来的月光下显得格外冷峻和不近人情。他没有看沈绾笛,只是盯着她的手臂:“你的手。” 沈绾笛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自己另一只受伤的手正垂在身侧,黑色衣服上湿了一大片。 她反应过来,下意识地先辩解两句:“其实没有受太重的伤,只是看着……” 褚昀降的眼睛看过来,目光中像是带着无声的质问。 沈绾笛讪讪住了嘴,另一只手在褚昀降的手心中挣扎了一下:“那你放一下手,我带了药过来的。” 褚昀降松开沈绾笛的手,转而将她受伤的那只手的手腕衣袖给卷起来,动作轻柔。 衣袖慢慢往上卷,露出一小节白皙的皓腕,再往上,则是……一块铁皮? 褚昀降诧异地看着覆盖在沈绾笛手腕上的灰色铁皮,它表面光滑细腻,应该是特意定制打磨过,同沈绾笛的手臂肌肤紧密地贴合在一起。 “我厉害吧?”沈绾笛得意地动动手臂,但又不小心拉扯到上面的伤口,痛得她面色又是一白。 得到褚昀降警告的眼神之后,沈绾笛也不敢乱动,老老实实地解释道:“我又不会武功,自然不能像你们那样不怕刀剑,所以从上次宫中遇刺之后,我就特意去汴梁城最好的铁匠那打造了一副小巧轻便的铁甲,用来保护身体较为脆弱的部位。” 也正是因为有此依仗,所以她在用手臂替褚昀降打掉秦嬷嬷的弯刀时,手臂才没有第一时间被削断。可即便有铁甲的保护,弯刀的锋利程度和用力之大,依旧将其划破,在沈绾笛的手臂上留下了一道伤痕。 “不过看来这铁甲还得改进,下次得做厚一点的。” 沈绾笛一边嘟囔,一边往伤口上撒止血消毒的药粉,痛得她又是一阵龇牙咧嘴。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秦嬷嬷所使用的弯刀上并没有毒,所以只要止住血就好。 撒完药粉之后,褚昀降从沈绾笛手上接过绷带,替她包扎伤口。 铁片因为影响包扎,早就被取下来放至一边。 褚昀降头微垂,长长的睫毛在脸上投下一小片阴影。他神情认真而又专注,呼出的气体轻柔地喷洒在她的肌肤上。纤长而又骨节分明的手牵扯着白色绷带,围绕沈绾笛的手臂,一点点地将丑陋的伤口遮掩起来。 似是怕弄疼她,褚昀降的动作万般小心,就像她的手臂是什么无上的珍宝一般。 离得近了,储藏间中的腐朽味道似乎都被褚昀降身上自带的檀木香所取代。 沈绾笛突然觉得有点痒,好像不止是伤口,她的心底也有些痒痒的。 像是她之前出去游玩时在郊外碰到的那只小鹿,用自己细细嫩嫩的鹿角抵着她的手心,痒痒的,麻麻的。 包扎完伤口之后,沈绾笛还愣在原地。人看着倒是挺正常的,只是原本苍白的脸上突然多了几点薄红。 褚昀降有些不解,难道伤口发烧了吗? 他心下一紧,手刚想搭上沈绾笛的额头,查看其温度,却被后者躲开。 沈绾笛害怕自己再多想些什么,连忙表示道:“我没事了,放心吧。” 说完迅速转移话题:“内务府前院就是一大批侍卫,如果出了什么动静肯定会被立马发现。秦嬷嬷究竟是为什么,一定要杀了门口那些侍卫呢?” 察觉到沈绾笛的刻意躲藏,褚昀降的手指在空中蜷缩了两下,而后收回,当什么都没发生一样,语气淡淡地回复道:“因为她不想让侍卫进来。” “对啊。”沈绾笛一拍手掌:“因为那队侍卫想要进来搜查这间储藏间,所以秦嬷嬷就直接将他们杀掉。” “并且在杀掉侍卫之后,秦嬷嬷并没有第一时间选择将尸体处理掉,而是先打开了储藏间的门,在里面绕了一圈,才又出去。” 沈绾笛眼睛一亮。 “那就证明,这个储藏间很重要!” 第156章 地道 为了验证自己的猜想,沈绾笛开始在储藏间里翻找起来,企图发现些什么。 几分钟之后,沈绾笛几乎将储藏间里的东西都翻了个遍,就连刚刚他们藏身的那个壁柜都打开又关上。 “怎么会没有呢?”沈绾笛站在储藏间中间,喃喃道:“按照秦嬷嬷的那个反应,这里应该会有什么东西才对。” 她扭头去看褚昀降,褚昀降正低着头,看着地面:“这地面有点怪。” 地面有什么怪的? 沈绾笛也低头打量储藏间的地面。地上除了一些散乱的桌椅板凳的木条,就是乱七八糟的稻草。 整个地面的混乱程度,像是有人将用稻草包裹的杂物随意放在这里之后就没整理打扫一样,同木楼里的房间整洁程度相差甚远。 褚昀降指了指一处的稻草:“你看这稻草上都是灰尘,且稻草身上有数条折痕,折痕印记颇深,折痕处有破损,应该是用力捆扎过什么东西然后被扔在地上。” “而这一处。”他示意沈绾笛看向墙角,那里堆积着废弃的木制摆件,地上同样有许多稻草:“就与旁边的不同。” 沈绾笛走过去,蹲下身来仔细查看。 确实同褚昀降说的一样,这里的稻草较之别处的地方的,灰尘要少许多,且根根都笔直,完全没有任何折痕。与其说是搬运东西被偷懒的宫人随手扔在一旁,还不如说是刻意被人堆叠在此处。 至于为什么要在这里堆这么多稻草,那就要看到底想掩盖什么了。 沈绾笛正想拨开面前的稻草,却被褚昀降阻止:“你站一边,我来。” 他在沈绾笛旁边蹲下,伸出玉石般的手,将面前的稻草搬开,面色波澜不惊。 沈绾笛怔怔地看着褚昀降的侧脸,他再怎么说,也是一个王爷,如今却和自己蹲在这小小的储藏间内,做着平时应该随从做的事。 褚昀降没想那么多,将大部分的稻草搬走之后,一个四四方方的地窖盖显露在两人面前。 两人对视一眼,褚昀降上前,扣住地窖盖上的拉环,然后用力向上一提,一个黑黝黝的洞口出现。 沈绾笛将手伸进洞口内部,感受了一下:“有风,里面应该是有通道,不是密闭的。” 两人依次跳入洞中。 洞里漆黑一片,什么都看不见。 嗤—— 沈绾笛掏出火折子,点亮,一瞬间温暖的烛火照亮这一片小小的天地。 沈绾笛借着烛火的光打量这个地道,地道很狭小。她轻抬一只手,轻而易举地就触摸到了地道的洞顶。 “这地道的洞顶和我身高差不多高。”沈绾笛思索了一下:“如果是像秦嬷嬷那种身高有些缩水的人,在这地洞里倒是来去自如。所以这地道,应该是专门给秦嬷嬷用的。” 身后久久没有传来回答声,沈绾笛回头问道:“褚昀降,你觉得呢?” “噗。”在她回头看到褚昀降的一瞬间,不由得笑出了声。 地道过于矮小,对于身材高大的褚昀降来说本来就是一个考验。所以在进入地道之后,他被迫只能无奈地蜷缩成在一起,往日玉树临风的身影现在看起来皱巴巴一团。 褚昀降的面色依旧是一副无悲无喜的模样,听到沈绾笛的问话后,他从鼻子中挤出一个字:“嗯。” 只是在烛火的照亮下,他黑发后的耳垂殷红,暴露了自己内心的情绪。 沈绾笛忍住笑,扭过头往前面带路:“那我们往前看看吧。” 地道里很安静,只能听见两人的呼吸和衣物同洞壁摩擦发出的沙沙声。 沈绾笛摸摸洞璧两侧,上面泥土已经结块,有的地方甚至还长了点青苔,想来这地洞已经存在了很久。 她又仔细嗅了嗅,地洞中的土腥味已经几乎散得差不多,证明这地道经常有人使用,所以空气流通,里面的气味散的很快。 不知道走了多久,沈绾笛手中的火折都烧了大半。她回头看了一下跟在身后默不作声的褚昀降,后者依旧蜷缩着身体,艰难地在地道里行走。 沈绾笛突然莫名其妙地很想笑,事实上,她也笑着问道:“褚昀降,你觉不觉得我们两个就像两只地洞里的老鼠一样?” 褚昀降看了一眼笑得眉眼弯弯的沈绾笛,烛火给她的眼底染上一层温暖的底色。 “不像。”褚昀降说道,又默默地在心里补充了一句。 或许他可能是只在皇宫中苟且偷生的老鼠,但沈绾笛绝不是。 “也是。”得到褚昀降的回应,沈绾笛语气多了几分调侃:“我们祁王殿下怎么可能会是老鼠。” 她很少在两人私下相处的时候称褚昀降为祁王殿下,大部分都是直呼其名。 突然听到这样的称呼,褚昀降的耳垂又红了几分,他偏过头,不想让沈绾笛发现,声音闷闷的:“不要老是回头,走好你的路。” “知道了。”沈绾笛扭过头,安静没多久,便又开口:“不过褚昀降,你今日为何会打扮得那么隆重,我刚看到你的时候,差点没认出来,还以为你是要去同哪个女子幽会呢。” 半晌,地道深处传来褚昀降咬牙切齿的声音:“沈、绾、笛!” 见褚昀降被彻底惹毛,沈绾笛见好就收,老老实实地走路,只是嘴角的笑意怎么也忍不住。 又在地道中走了一段时间,空气中又多了些其他的味道,有血腥味,还有像是动物皮毛燃烧过的焦味,甚至还有腐烂的味道。 越往地道前面走,空气中的奇怪味道越来越浓郁。 直到走到地道的尽头,在他们的头顶出现一个之前同皇宫储藏间一模一样的地窖口。 沈绾笛仔细地听了一下,确定地窖口外面没有任何声音之后,才朝褚昀降点了点头。 褚昀降双手向上用力一撑,地窖盖被轻而易举地打开。与此同时,外面的气味也全都涌了进来,比之前在地道中闻到的强烈数十倍。 就连一向面不改色的褚昀降,也难得皱了眉头。 等到两人好不容易适应了这股难闻的气味后,褚昀降率先翻出了地道,而后伸手将沈绾笛也拽了上来。 他们上来所处的地方也像是在一个房间中,周围黑黢黢的,看不清楚东西。 为了防止被发现,沈绾笛在地道里就已经将火折熄灭掉。 等到眼睛好不容易适应眼前的黑暗之后,沈绾笛摸索着往房间墙壁上靠。墙壁上有数十条长长短短的黑影,最长的黑影大概有她手臂那么长。且形状各异,有的上大下小,有的两头一样宽。 沈绾笛触碰到一个墙上的一个黑影,上方冰冰凉凉的,很厚重,带着淡淡的血腥味,而下方则是一根细长的木棍。 沈绾笛在心中描绘着所触碰到东西的模样。 这……像是一把斧子? 第157章 屠宰场 沈绾笛顺着黑影小心地摸过去,又是一把斧子,只是比先前那一把略大一点;而下一把,则像是一把锯子;再下一把…… 褚昀降伸手拉住沈绾笛,阻止她想继续摸下去的动作。 黑暗中,他声音低沉,语气略有些艰涩:“这……像是一间屠宰场。” 屠宰场? 沈绾笛还没有反应过来,只愣愣地看着褚昀降。 他怎么就知道是屠宰场? 褚昀降朝沈绾笛示意另一面墙壁,那上面挂的都是一团团黑乎乎的影子,依稀可见各种弯曲的角或裸露在皮肤外的黄白牙齿,像是牛或者羊等家畜的头。 那之前墙上挂的那些斧头、锯子什么的,应该是屠夫宰杀家畜的工具。 屠宰场宰杀家畜有血腥味,家畜死后焚烧其表皮去毛,也与之前在地道时他们闻到的燃烧之后会产生的焦味相对应。 这时,房间外突然传来一阵脚步声,脚步声由远及近,最后停在门口前,接着就是拿出钥匙打算开锁的声音。来人嘴里还哼着小曲,殊不知与他一门之隔的房间里面正矗立着两道黑色人影。 沈绾笛和褚昀降面面相觑,这屠宰场不如之前的储藏间,有乱七八糟的杂物供他们藏身。他们现在唯一能躲藏的地方,只有来时的地道。 可地道口刚刚已经被褚昀降顺手给盖上了,如果现在要过去打开势必会惊动门外的人。 就在两人僵住的时候,门口突然又出现另一道脚步声,后来的人像是同之前的人很熟,朝他调笑:“你不去喝酒,在这做什么?” 之前第一个人回答他,大着舌头,像是喝多了:“在这开门,进去还要处理东西。” 第二个人笑了两声:“我看你真是喝多了,宫里的东西不是前两天就处理完了吗?你还要进去干嘛。” 宫里的东西? 听到外面两人提到皇宫,沈绾笛的耳朵竖了起来,但外面两人却像是讳莫如深,只简单提了一下就没有再说。 “走吧。”还是第二个人开口:“你看你连钥匙都拿不稳,开什么锁,还不如跟我继续去喝酒。老大从城里叫了两姑娘,那滋味……” 剩下的话全在不言而喻的淫笑里面。 听后者这么一说,第一个人也就放弃了开门的想法,将钥匙一甩挂回腰间,和第二个人勾肩搭背逐渐走远。 “走,今晚我们哥几个不醉不归!” 等到脚步声彻底消失,沈绾笛和褚昀降才放松下来。不管怎么说,现在的当务之急就是要赶紧离开这里。 直到后半夜,沈绾笛才在褚昀降的护送下回到了沈府。她躺在床上,望着头顶的帐帘,脑海里各种线索交织在一起。 皇宫的内务府处有一个地道,能够直通城外的屠宰场。结合之前在门口听到的那两人的对话,很明显那通道是用来运输某一样东西的,而那东西在屠宰场被处理掉最不引人注目,那到底是什么呢? 还有那秦嬷嬷,那般狠辣又矫健的身手与之前在宫里碰到的那个西域杀手一模一样,她潜伏在宫中的内务府,究竟又是为了什么? 一屏之隔的外塌上,灵鹿睡得深沉,嘴里偶尔呢喃着“小姐”“小心”等的字眼。 今晚她被褚昀降送回来的时候,灵鹿毫不意外地又被她手上的伤口吓得眼泪直掉。碍于褚昀降在旁边的冷淡气场,灵鹿不敢出声,只能眼眶红红地忙前忙后,帮她重新包扎伤口。 眼下梦里,估计都还是自己受伤的情景。 想也想不明白,沈绾笛叹了口气,索性闭上眼,任睡意吞噬自己。 睡吧睡吧,接下来的几日,指定有大事情要发生。 次日,沈绾笛一觉就睡到了中午,直到灵鹿再三在床边呼喊,感受到肚中的饥饿鸣叫之后,这才慢慢起身,梳妆打扮。 只能怪昨晚的飞檐走壁耗尽了她的体力,之后又走了那么久的地道,属实是为难她这个平日里只坐着给别人诊病开方的大夫。 沈绾笛领着灵鹿,一手端着清茗,一手拿着糕点,从自己房间溜溜达达行至沈府前院,恰巧碰到了从沈府外面回来的沈一。 往日里沈一最看不得沈绾笛这般懒散悠闲的模样,嫌弃她没有个大家闺秀的样子。 所以看见沈一沉着脸,眉头紧锁地走进来时,沈绾笛下意识地放下手中的茶杯,又慌忙将拿着糕点的手背至身后。可谁知沈一看都没看她一眼,直接走进了厅堂内。 前院走廊,沈绾笛和灵鹿面面相觑:“我大哥改性子了?” “不知道。”灵鹿老实摇头:“大少爷今日好像很忙,一大清早的宫里就遣人叫他进宫。” 大清早就有宫里的人来请大哥? 沈绾笛沉思片刻,而后吩咐灵鹿:“灵鹿,你去街上逛两圈,重点是茶楼和商贩处,听听今日街上有没有发生什么大事。” “是,小姐。” 灵鹿出门没多久,沈一还穿着官服,捧着一堆卷轴又急匆匆地准备出去。 沈绾笛见状,急忙叫住他:“大哥,你今日很忙吗?” “嗯。”虽然很忙,但毕竟是自家妹妹叫的自己,沈一还是停下了脚步。看到沈绾笛的装扮,他又是眉头一皱:“你怎么手拿着个糕点就站在这了,哪家大家闺秀像你这般模样,之前在紫霄书院学的都忘记了吗?” 见沈一又要开启唠叨操心的大哥模式,沈绾笛连忙打断:“知道了知道了大哥,下次一定不会了。” 见沈一没有追究下去的意思,沈绾笛试探性地问道:“大哥,宫中是发生了什么事吗?” 沈一捧着卷轴,沉吟几息,还是告诉了沈绾笛:“嗯,昨日深夜宫中内务府着火,烧了大半幢楼,据说是有人蓄意纵火。今日圣上震怒,所以特地差遣所有官员进宫面圣,研究解决办法。” “昨日七夕,宫中巡逻的侍卫较少,所以内务府的大火烧了很久,据说还死了几个人。” “死人?”沈绾笛心下一紧,难道昨夜秦嬷嬷杀的那几个侍卫被发现了? “嗯。尸体是在被烧的楼里发现的,应该是被烧死的。一个内务府管事的,好像叫什么秦嬷嬷,还有一小队侍卫和两个内务府当值的宫女。” 沈一以为自家妹妹害怕,宽慰几句:“放心,早晨我已经跟府上的下人都再三吩咐过,绝对不会出现这类事情,你在家中大可放心。” “知道了大哥。”沈绾笛应道。 “嗯,既然没什么事那我先进宫了。” 目送沈一的背影消失在大门的拐角处,沈绾笛心下只觉得奇怪。 秦嬷嬷怎么会死呢? 第158章 宫中邀约 沈绾笛还打算之后让褚昀降找一个机会将秦嬷嬷掳来,这人身上肯定藏着不少秘密。 可谁知道一夜过去,秦嬷嬷竟然死了,还死在内务府的那场大火中。 另外死的那些人,侍卫是被秦嬷嬷在储藏间外杀掉的,而还有两个当值宫女…… 沈绾笛想到当时在房间议论的宫女甲和宫女乙,想必应该就是她们了。但她们当时就直接被秦嬷嬷驱赶出了房间,绝对不可能最后又在木楼中被烧死。 唯一能说得通的,就是秦嬷嬷之后又找到二人,将其杀害,然后把所有尸体都扔进火中,自己也跳进火里自杀,伪装成被火烧死的假象。 秦嬷嬷这样做,除了灭口之外,沈绾笛想不到其他原因。 秦嬷嬷自己去送死是因为她知道自己已经暴露了身为西域杀手的身份,所以才焚火自尽。一队侍卫是因为想要搜查藏有地道的储藏间才被秦嬷嬷杀死,可两个宫女是为什么呢?难道是因为她听到了那两人在私底下擅自讨论皇家血脉的事情? 沈绾笛有些想不通,又想到了宫女乙当时在房间内信誓旦旦的话。 “祁王殿下有可能不是当今圣上的血脉。” 这怎么可能呢?寻常男子都无法接受自己头顶上戴着绿帽子,更何况是这天下最有权势之人。可景明帝对褚昀降从小到大的冷淡甚至厌恶程度也都被众人所知,他究竟是为什么这般不喜欢褚昀降? 沈绾笛想得脑子都要痛了,只觉得这宫中的水越来越浑浊,让她什么都看不清。 不一会儿,灵鹿便从沈府外面回来。看见沈绾笛还在前院站着,立马走过去,将街上的所见所闻告诉后者。 “小姐,您真是料事如神,今天街上还真发生了一件大事!” 听见有大事发生,沈绾笛眉梢轻轻一挑:“发生了什么事。” “今日奴婢刚走到茶楼那边的时候,就看见一队官兵从城外走了进来,个个表情严肃。奴婢问了一个在旁边围观看热闹的人,那人说今日早晨,天还没亮的时候,城外一个屠宰场突然起火。那火势异常凶猛,将整个屠宰场烧得干干净净,什么都没剩下来,据说里面的几个人也都烧死了,没一个跑出来的。” 屠宰场。 沈绾笛瞳孔一缩,想都不用想就知道那屠宰场肯定是昨晚她和褚昀降去过的地方。 屠宰场的火毫无疑问,肯定同宫中的内务府死人是一样的,归根结底不过是灭口二字。 只是没想到这背后操控之人速度居然这么快,且下手果断,不留情面,短短一个晚上就将两个可能暴露的地方全部毁掉。 只不过,这人毁尸灭迹的速度如此之快,也就证明她和褚昀降昨夜探查所发现的地方确确实实已经触及到了幕后之人想要遮盖或掩饰的秘密,否则他不可能这么着急地将其毁掉。 既然蛇蓝信的幕后之人的手下能穿插进皇宫中的内务府,证明他应该也是宫中之人。确定是宫里的人就好办一些,毕竟现在双方都是拥有一个同等的战场。 沈绾笛抿了一口手中的茶茗,目光眺望皇宫的方向。 接下来的几天,就看谁先沉不住气了。 几日之后,沈府内。 沈绾笛拿着沈一递过来的请柬,有些错愕:“大哥,你说什么?” 沈一揉了揉眉心,也有些不解:“你别忙着惊讶,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 “原本出了火烧内务府此等大事,宫中应当上下戒严,严查此事。可丽贵妃说什么七夕刚过,就出了这样的事情,难免让宫中和官员家眷人心惶惶,生怕一个不小心就怪罪在自己头上。所以她便想邀请汴梁城内所有名门望族之女去参加宫中的一次宴会,美名其曰七夕过后,关心一下朝中各个女眷的感情问题,促进大家的交流。” “原本圣上都是不同意的,只是不知道后面怎么的,又松了口,于是今天各官员都收到了进宫的请柬。” 许是想到了上次宫宴上发生的事情,沈一面上有点犹豫:“你倘若不想去的话,到时候就小四一个人去好了。那丽贵妃只说了邀请女眷,并没有说所有女眷都要去。” “别啊。”沈绾笛反应过来,一口否决:“只四姐去怎么行?万一她在宫中受其他女眷欺负怎么办,我当然要陪着四姐一起去了。” “你?”沈一上下打量了一下沈绾笛,语气质疑:“小四那般八面玲珑之人,肯定不会被人欺负。倒是你,别到时候给小四惹麻烦就算是好的了。” “知道了知道了。”沈绾笛敷衍道,然后拿着请柬转身离开:“我去找四姐,告诉她这件事。” 沈一看着沈绾笛离开的背影,怎么想还是有点不放心,又嘱咐了一句:“想想你上次在宫宴上出的风头,这次小四可不比大哥,你千万别吓着她!” 上次宫宴有发生什么吗?好像没有什么吧。 沈绾笛压根就没把沈一的话放在心里。 只是,她没想到的是,宫中第一个按捺不住的,居然会是丽贵妃。 这次宫中邀约,到底是单纯的一次女眷聚会,还是有什么别的试探呢? 到了宫中聚会这天,沈四内套一件烟紫色刺绣妆花裙,外着月牙白薄纱长袍,很好地将自身书香门第的典雅端庄气质展现出来,而沈绾笛则是嫩黄色的菊纹上衫搭配浅绿色的金边青萝百合裙,像是春日里迎风摇曳,蓬勃生机的雏菊,自带年少的蓬勃与灵动。 沈一看着这两妹妹一前一后上了马车,突然有种吾家有女初长成的感慨。 尤其是沈四坐在马车内,掀开车帘同沈一道别时,后者内心突然涌上一股莫名的酸涩。他朝马车走了两句,语气也沉重不少。 “小四,你要记住,皇宫现在看着风平浪静,实则波涛汹涌。今日宫中,没有大哥在,你可千万要小心,莫要让自己受了委屈,大哥在家中也——” “好了大哥。”沈绾笛从沈四背后钻出来,直接打断沈一的煽情:“不过是去趟宫中,傍晚就回来,你这说的怎么好像再也看不见四姐和我一样。” 面前蓦然出现沈绾笛那似花儿般嫩生生的脸庞,沈一刚涌上来的情绪直接卡在喉间,要上不上,要下不下,半天挤出一句:“就是因为有你,我才担心!” “我又怎么了,我每次进宫不是都好好地出来了。”沈绾笛还想同自家大哥辩解什么,直接被沈四一把按住。后者劝慰道:“好了,大哥只是担心我们,你就不要顶嘴了。” 安抚完车里的小人,沈四又看向车外的沈一:“大哥放心吧,我会看好小六的。” 得到自家四妹的承诺后,沈一才勉强点头,让马车前行。 他不求这两妹妹能在宫中有多大收获,只希望两人能平安归来。 第159章 王子雪 马车上的沈绾笛和沈四吃吃喝喝,压根就没有把还在府上担心着她们的沈一放在心上。前者认为不过就是一场普通的女眷之间的宴会,而后者进了皇宫那么多次,自然也不会紧张。 到了宫门处,应是丽贵妃之前就同宫人交代过,所以这次倒没有人盘查,只是要求进宫的众女眷在此下马车等待,届时会有人前来接引。 宫门前一片莺声燕语,香气四溢,各家各户的女眷挥舞着手帕浅笑嫣然,相互交谈,好不热闹。 沈府在汴梁城虽是个赫赫有名的名门望族,但其实并不受其他大家族欢迎。一是因为沈父坚持紫霄书院的祖训,俭以养德,向来都不赞成大家族一贯的穷奢极欲风气,所以沈一他们等人从小过的生活也不过就是比普通百姓要吃得好、穿得暖点罢了,要说纨绔子弟那般作风,沈府从来没有过。 不过沈绾笛是个特例,身为沈府最小的一个孩子,府上的哥哥姐姐也都自然更为宠爱她。虽然沈父还是一如既往地严格要求,但架不住沈一他们总是私底下的各种补贴,再加上当时为了讨褚宵辰欢心,所以花钱难免大手大脚了点,在汴梁城内就落了个富贵草包女的名头。 但实际上沈绾笛也很少参加城中贵女圈的社交,而沈四在外人面前性子淡薄,向来也不喜同他人攀谈,尤其是看不上高门女眷这种明上吹捧暗地里说三道四的场面,所以在外也少有朋友,每次去这种女眷聚集的场合也仅仅只是同几个大家闺秀有点头之交。 二来是因为沈府中明面上仅沈一一人在朝中任太傅官职,虽有一紫霄书院,也不值得其他贵女拉下脸面前来结交。 所以久而久之,沈府在其他官员邀请的宴会上就属于来了之后同主人打个招呼,就隐身在一旁无人问津的那种。 沈四拉着沈绾笛下了马车,正打算同平常一样找个安安静静的角落待着,准备等前面其他贵女走了之后再跟上去。 结果刚一抬头,就看见一个面容娇小可爱的姑娘站在自家马车面前,一双灵动的大眼睛满含欣喜地看着她们。不对,与其说是看着沈四,不如是看着沈四身后的沈绾笛。 那姑娘不知道是激动还是兴奋,脸蛋红扑扑地冲沈四和沈绾笛行礼:“沈四姑娘,沈六姑娘,你们好。” 沈四恬然一笑,端庄地回礼。而后悄悄看了眼站在一旁的沈绾笛,用眼神暗示。 这姑娘谁?你认识吗? 沈绾笛看着有些面熟的小姑娘,脑海里想了好几圈,却也没有和记忆中的谁对上脸。她用眼神回应沈四。 不认识啊! 这姑娘明眼人都能看出来是冲着小六来的,可小六什么时候会去结交其他贵女了? 沈四暗忖,脸上却还挂着不失礼节的笑,静静地看着那姑娘。 没人搭理自己,那姑娘虽然看上去有些尴尬,但并没有因此而走开,而是鼓起勇气自我介绍:“贵人多忘事,想必沈六姑娘可能不记得我了。我是之前七夕宫宴上同沈六姑娘认识的,家兄汴梁城巡抚王子安,我名叫王子雪。” “原本宫宴后是想要邀请沈六姑娘来家中做客的,只是近日曾差遣小厮去贵府拜访,但都听闻沈六姑娘未在府上,所以邀约就搁置了。” 王子雪? 沈绾笛终于记起来了,是那个宫宴前躲在自家兄长背后,看起来明明很害羞却还是拾掇兄长来同自己结交的姑娘。 沈绾笛展颜一笑,她对于这个面上看着就像藏不住事的小姑娘很有好感,当下回道:“我记得你,王姑娘。” 听到沈绾笛这样说,王子雪很是高兴,脸上的笑容又多了几分。她有些忸怩,眼神却很炙热:“今日宫宴是女眷之宴,我哥哥没来,有些害怕。倘若沈四姑娘和沈六姑娘不介意的话,我可否与你们同行?” 沈绾笛:“当然可以。” 沈四也在一旁笑着说:“既然一起同行,那王姑娘不必如此拘礼。我记得王姑娘的年龄应该是比小六还要小上一段时日的,不如我们叫你子雪,你称呼我为翘月姐姐,称她为绾笛姐姐就可以了。” “真的吗?”王子雪眼睛亮晶晶的:“那真是太好不过了。” 身边比平时参加宴会多了一个人,沈绾笛倒没什么两样,沈四却是觉得有些好奇。 无他,只是因为王子雪一直用着一种莫名其妙的眼神看着沈绾笛,像是崇拜,又像是欣赏。她也不说话,就静静地待在后者身边,脸上洋溢着满足的笑容。 沈四真的很想知道,自己这个平日里就知道往外跑的妹妹,到底做了什么让别家的贵女如此宝贝。 趁王子雪同身边的侍女说话,沈四低声问沈绾笛:“你和子雪到底怎么认识的?为何她会这般喜欢你。” 沈绾笛正无聊地等着前方聚集的贵女移动,听闻沈四这么一问,她微微蹙眉,回想宫宴那天发生的事情。 莫不是因为那…… 末了,沈四就看见沈绾笛用一种一言难尽的表情,低声说道。 “可能是,因为这些汴梁城的贵女都没见过萤火虫吧。” 萤火虫?这不是紫霄书院夏天夜晚常有的东西吗? 沈四有些不解,但听见前方贵女人群传来骚乱,便没有再问下去。 此次宫宴邀请函上定的是时辰是午时,丽贵妃说想要同大家共进午膳。 而许多贵女为了能够保持此次宫宴上的良好仪态,一大清早的就开始洗漱打扮,早膳也未吃,眼下在宫门处站了许久,身体上已是有些吃不消。 咕嘟—— 沈绾笛突然听到身边一声微弱的肚鸣,她循声看去,王子雪站在旁边,一只手悄悄地轻揉着胃部,原本红润的面色也变得有些苍白。 王子雪嘴角下耷,只觉得五脏六腑都在喊着想吃东西。今日早上起来的时候她便想用早膳的,可是自家娘亲说什么早上吃了东西会显得腰粗,到时候来参见宫宴,不如其他贵女好看,所以便让厨房撤了她的膳食。 从早上到现在,她连口水都没喝,更别说站在这里这么久,都快要饿晕过去了。 “你饿了?” 头顶突然传来一声女声的问话。 王子雪抬头,看见沈绾笛正看着自己。被沈绾笛突然这么一关心,她突然觉得有些手足无措,心里既尴尬却又觉得开心。 尴尬的是被人听到自己饿肚子的声音,开心的是听到的那个人居然是沈绾笛。 她问我饿不饿,一定是在关心我吧? “怎么了?”见王子雪不说话,沈绾笛又追问了一句。 看小姑娘这瘦瘦小小的身体,别到时候晕倒在这里。 这还没进宫里呢,万一出了事,沈一不得又在她耳边念叨好几天? 第160章 莫要为他人委屈了自己 王子雪本想说没有,可自己的肚子又不争气地叫了一声。她红着脸,这次是因为窘迫,声音小小的。 “嗯,早上起来迟了,尚未吃早膳。” 嘴上说着是因为自己起迟了的原因,但沈绾笛明白贵女参见宫宴那一套,想都不用想都知道是小姑娘家中人不让用早膳的原因。 她拉着王子雪来到沈府的马车旁边,唤灵鹿将车上的糕点和茶茗拿下来:“喏,拿去吃点垫垫肚子,可别到时候晕倒在宫门前。” 王子雪有些讶异地看着面前的糕点,又看看沈绾笛。 沈四这时候也走了过来,站在王子雪前面,若有似无地替她遮掩前方一些贵女视线的探索:“子雪,你就尝尝吧。别的不说,小六买的糕点还是好吃的。” 王子雪从未在马车旁边站着进食过,尤其是周围都是一些大家闺秀。可那车辕端盘上的糕点香味属实诱人,将她肚子里的馋虫勾起一波又一波。 犹豫再三后,王子雪看了眼沈绾笛,后者神情自然地回望她,眼中一丁点嘲笑和看不起都没有。 王子雪稳下心神,拿起糕点,就着茶茗,一点一点地慢慢吃了下去。 平心而论,糕点已经放凉了,茶茗也不是现泡的,这并算不上一顿精致又好吃的膳食。 可王子雪就是吃得十分开心,也许是因为饿得发疼的胃终于得到了缓解,又或者是因为周围的贵女多多少少都在挨着饿,而她眼下却能在她人的庇护下悄悄地享用食物,再不然就是宫门前吹过的风,亦或者宫道两边树上的鸟啼。 总之她就是异常地觉得开心,所以在沈绾笛看过来的时候,王子雪又朝后者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 沈绾笛也笑笑,只是心里暗自嘀咕。 这王府怎么说也有个当巡抚的儿子,难道府上连基本的吃穿住行的开支都如此紧张了吗?否则这小姑娘怎么就吃个她街上随便买来的糕点,就露出一副好吃到哭泣的表情。 看来有空得叫大哥去拜访一下那王子安,你巡抚的,既要管理好汴梁城内的治安,也不能不关心自己家里面啊。 就这样,蒙在鼓里还什么都不知道的王子安,就喜提一份来自沈太傅的未来问候。 轻轻打了一个小嗝之后,感受到胃里暖洋洋的充实感,王子雪终于停下了进食的手。这时她才发现,面前的糕点已经被自己吃了个七七八八。 再看看站在自己前面的沈绾笛和沈四,王子雪这才意识到什么,羞愧说道:“对不起,翘月姐姐绾笛姐姐,我都忘了叫你们一起吃……” “不用。”沈绾笛打断王子雪的话,一脸理所当然:“我们都吃过了,不然谁会饿着肚子来赴这种摆明就吃不饱的宫宴啊。” “可是……”王子雪有些犹豫:“那沈夫人难道对你们没有要求……” 想到这样擅自打听别人家事好像不太好,她将下面的话又咽了回去。 “当然有要求。”哪知沈绾笛根本不介意:“不然你当马车上的糕点是怎么来的,就是为了这种宫宴准备的。谁会傻到为了什么良好的礼仪和外表来让自己饿那么久的肚子,多遭罪。” 说完之后,沈绾笛回想了一下,自己刚刚那番话好像有些教坏王子雪的嫌疑,后又补充了一句:“况且我略通医术,膳食不正常的话很容易生病,到时候难受的还是自己。” “这世间万事万物,当以自己最为重要,莫要为他人委屈了自己。” 王子雪愣愣地看着沈绾笛,她在家中向来都是爹和娘亲说什么就是什么,一直努力维持着外人口中夸赞的王府那个“知书达理”的王小姐,去学习自己不感兴趣的琴棋书画,去结交当面一套背面一套的名门贵女,去做一切自己不喜欢的事情。 可从来没有人像沈绾笛这般告诉她,自己才是最重要的。 王子雪的眼睛慢慢地亮了起来,像是胃中的糕点已经消化转为热量,让她原本因为饥饿而冰冷的手脚又重新温暖起来。 王子雪郑重其事地点头:“绾笛姐姐,我记住了。” “嗯,那就好。”身为一个大夫,沈绾笛表示看到将自己说的话听进去的病人,很是欣慰。 太阳逐渐移上头顶,宫门前毫无树荫,众多贵女在太阳下面暴晒数时辰,大多数又未用过膳食,个个额头布满虚汗,面色苍白,像是花儿没了水,焉了吧唧的。 沈绾笛和沈四来得晚,马车停在最后面,还尚未让宫人带走。 此刻三人正舒舒服服地坐在马车里面,撩着车帘看外面。不少大家闺秀都明里暗里地瞥着沈家的马车,眼中的羡慕和嫉妒不言而喻。 车帘后的王子雪被这么多目光看得有些羞愧,坐立不安,可沈绾笛和沈四却怡然自得。 沈绾笛又不知从哪拿出一盘水果,放在三人中间,一边吃一边说道:“子雪,你不用想太多。” “她们没有马车坐的原因是因为一大早就来宫门前候着,想先博取丽贵妃的好感。马车挡着宫道,自然就会先被宫人牵走放至一旁。而我们最后到,是因为我们只想准时赴宴,并不想给丽贵妃留下什么印象,所以我们现在能有马车坐。” “每个人都要为自己做出的选择而付出相应的代价,倘若现在丽贵妃出现,那会被她首先记住的一定是宫门前面苦苦等待的那些贵女,而绝非是在人群末端坐在马车里的我们。” “所以说,子雪。”沈绾笛拿起水果,递给王子雪。水果是冰镇过的,在初秋这样还带着炎热气息的温度来说刚刚好:“如果你也想让丽贵妃记住你的话,可以现在下车,同那些贵女一样,在烈阳下等候。” 若非不是娘亲说必须要参加,自己才不愿意来赴这样的宫宴。管她这个贵妃那个贵妃的,她又不认识,还不如好好待在府上呢。 王子雪当下接过水果,轻咬一口,摇摇头,嘴里含糊道:“我才不要下去,我要跟你们在一起。”口中冰凉的甜味沁人心脾,赶走了心头的燥热和烦闷。 这水果可真甜啊,不愧是绾笛姐姐给我的。 王子雪心里美滋滋地想着,随即又咬下一大口。 这次宫宴果然来对了,真好! 第161章 公主殿下,还请留步 正当沈绾笛三人在马车内悠闲地吃着水果的时候,马车外突然传来了一阵躁动。沈绾笛掀帘望去,发现在宫门最前面围了一圈,像是几个贵女同守门的宫人争执起来。 沈四也注意到了外面的动静,她细心地替沈绾笛和王子雪整理了一下衣着和服饰,而后说道:“下车吧,我们去看看。” 刚来到宫门前争执的地方,沈绾笛就看见一个模样貌美盛装打扮的女子正盛气凌人地站在宫人面前。只不过在经历了数个时辰的太阳暴晒之后,后者脸上精致的妆容都因为出汗而略微花了一些,没了刚出府时的光彩夺目。 “这是礼部侍郎的女儿,秦清菡。” 怕沈绾笛和沈四不认识,跟在一帮的王子雪小声地解释了一下。 而此刻秦清菡柳眉倒竖,一脸怒容地冲宫人说道:“本小姐就问你,什么时候才能让我们进去!今日我们来是参见丽贵妃的举办的宫宴,不是在这里白白晒太阳的!” 门口的宫人也是左右为难,陪着笑脸小心地说道:“秦小姐,这也不是奴才说了算的。昨日丽贵妃特意派人来吩咐小的,说今日她会遣专门的人来领众小姐进宫,在那人还没来之前,所有人必须在宫门前等候,小的也是没办法啊。” “等等等,就知道让我们等!”秦清菡越说越生气,朱红色的长指甲险些就要戳上宫人的脸:“早上本小姐刚来时问你,你就说要等,好,本小姐等。到现在一两个时辰都过去了你还让我们等,我们究竟要等到什么时候去,再等下去这午宴怕是都要结束了吧!” 秦清菡说的话引起了周围贵女的共鸣,在场的人纷纷都发起牢骚来。 “就是,我们都等多久了。” “对啊,我来得最早,天还没亮就已经到宫门前了,一直等到现在。” “就是啊,我们到底什么时候才能进去?” 面对一句又一句的指责和不满,宫人也没办法,只能不停地哈腰点头:“劳烦各位小姐再等等,小人也是奉丽贵妃的指令。在没人来之前,是不能让各位小姐进宫的。” “本小姐不管!”秦清菡已经等得不耐烦了,本来肚子就饿,再加上头顶明晃晃的太阳,她已经受不了了:“本小姐今天就是要进去!你要是再敢拦我,我就叫秦府上的侍卫把你给扔出去!” “别啊秦小姐。”宫人汗流浃背,手足无措:“这跟小的也没关系,是丽贵妃下的指令,求您不要为难小的。” 正当秦清菡打算硬闯进去的时候,从宫门里突然传来一句女声。 “何人在宫门口处喧哗,不要命了吗?” 接着一个穿着华贵的女子从宫门里走出来,是褚云罗。她看着面前乌泱泱的一群人,有些愣住。 “这……” 褚云罗有些迟疑:“难道父皇又要开始选秀了吗?” 守门宫人连忙跑到褚云罗旁边,小声地说了丽贵妃举办宫宴宴请汴梁城内名门女眷之事。 褚云罗虽然同丽贵妃关系一般,但也听说了她举办宫宴一事,只不过当时她没有答应去而已。 褚云罗环顾了一下面前的人群,刚想说些什么,视线却在看到人群中如雏菊般的女子时停了下来。她面上似乎有些不可置信,往这女子面前走了几步,低声问道:“沈绾笛,你怎么会在这里?” 看到褚云罗从宫门里走出来时,沈四心中就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倒也没有别的,就是因为从一开始沈绾笛给祁王殿下写了退婚书之后,褚云罗就异常讨厌和针对沈绾笛,每每碰到总要讥讽一番,不吵个你死我活都不罢休的那种。 所以当褚云罗来到沈绾笛面前时,沈四都已经做好了劝架的准备,可谁知前者一开口,竟然只是一句简单的疑问,虽然语气算不上多好,但比起过往一见面就剑拔弩张的氛围来说,已经好了很多。 沈绾笛正在人群中默默吃瓜,就看见褚云罗突然出现,又突然走到她面前,突然问了一句话。她眨巴眼睛,如实回答。 沈绾笛:“来参见宫宴。” 褚云罗:“丽贵妃举办的?” 沈绾笛:“嗯。” 褚云罗:“你知道此次宫宴只邀请了女眷吗?” 沈绾笛:“知道。” 褚云罗皱眉,像是极为不解:“既然你知道,那还……” 褚云罗突然住了嘴,像是想起了什么。 以前她很讨厌沈绾笛,但知己知彼百战百胜,所以她还特地遣人收集了各种关于沈绾笛的情报,自然了解后者是一个并不愿意去多花时间参与汴梁城中各种名门举办的宴会的人。 所以每每在宴会上遇到沈绾笛时,她都认为后者是为了制造和自己兄长褚昀降亲近的机会才来参加的。可此次丽贵妃举办的宴会,邀请的都是女眷,兄长并不在其中,但是沈绾笛还是来参见了,为什么? 难道…… 褚云罗想到了在自己寝宫中摆放的萤火虫瓷瓶,面上突然觉得有些火辣辣的烫。 难道她是以为我也会参加这次宴会,所以才来的吗? 沈绾笛看着面前的褚云罗突然不说话,脸上莫名其妙地泛起潮红,疑惑道:“公主你怎么了,怎么不继续往下说了?” “不用你管!”褚云罗收回自己的思绪,瞪了沈绾笛一眼。只是这一眼软软的,丝毫杀伤力都没有:“算了,不管你,你爱参加就参加!” 沈绾笛一头雾水,不明白褚云罗到底在说什么。 她又不是自己爹娘,本来也管不到她参不参加宴会啊。 等褚云罗走到秦清菡面前时,整个人已经恢复平日里的模样,端起身为公主的上位者姿态:“秦姑娘,宴会地点定在宫中,进出皇宫本就不易,再加之宫中道路繁琐复杂,倘若没有专人带路很容易走错或迷路。所以让诸位在此等候也并非刻意刁难,还请再耐心稍等片刻。” 面对褚云罗,秦清菡自然是没了一开始同守门宫人那般的气势,她微垂着头,低低地应了一声。 正当褚云罗以为事情解决,正打算离开的时候,秦清菡往人群中看了一眼,不知道看到了什么,她又开口叫住了褚云罗。 “公主殿下,还请留步。” 褚云罗停下脚步,回头看向秦清菡:“怎么,秦姑娘还有事吗?” 秦清菡轻咬嘴唇,抬起头,朝褚云罗行礼。 “敢问公主殿下,倘若我们因为这个宫宴,顶着如此炎炎骄阳,在宫门前苦等了数时辰,也要继续等下去吗!” 第162章 朱文怡 苦等数时辰? 褚云罗像是有些不可思议:“你是说,你们已经在宫门前等了数个时辰,都没有等到专人来带你们进宫中吗?” 这些大家闺秀参加各种所谓的家宴或者宫宴,最终都是为了能够在宴会上给自己或家中的人寻觅一个好夫婿。这种目的性极强的社交行为一直为褚云罗所不齿,她认为女子不应当像个集市上的物件般将自己推销出去,只期盼能找个好买家。 所以她向来是看不起这种宴会的,但是她也没能想到,竟会有人借着宴会的名义让这么多女子在骄阳下苦苦等待。 秦清菡点头,回答褚云罗的话:“回公主殿下,是的。” 这时褚云罗才注意到对方额头上的汗渍和妆容下掩盖的疲惫和倦怠,她再看向周围,绝大部分女郎都是这番模样,苍白又无力。 褚云罗看向守门宫人,语气中已经有了几分愤怒:“怎么回事!这些女郎当真在这里等了这么久?” 面对褚云罗的愤怒,宫人腿一软,已经跪倒在地上,哀求道:“公主殿下,这事与小人无关啊。是丽贵妃下的命令,说只有遣人来了,才可带这些小姐进宫。小的也只是听命行事,绝对不敢有半句假话。” 褚云罗看着跪在地上瑟瑟发抖的身影,知晓他大概说的也是真话。虽然生气,可她也明白,这宫人也是个无辜之人。 褚云罗闭了闭眼,将心底的怒火压了下去,而后睁眼说道:“本公主知道了。既然丽贵妃那迟迟未曾遣人过来,那本公主就亲自带这些女郎进宫。倘若到时候丽贵妃问起来,就说是本公主说的就是了,明白吗?” 那宫人犹豫了一下,抬头悄悄看了眼褚云罗,发现后者马上又要有生气的迹象时,连忙高声喊道:“奴才明白了,公主殿下放心。” 听见终于能够进宫了,人群中一阵骚动,各女郎相视而笑,秦清菡的脸上也露出了笑容。 沈四看着站在宫人面前的褚云罗,同沈绾笛耳语道:“这样看来,这公主殿下也没有传说中的那般骄横跋扈,倒也像是个明事理、有魄力的人。” “确实。”沈绾笛赞成点头,这还是她第一次觉得褚云罗这个公主耍威风耍得值。 正当褚云罗准备带着众女郎进宫门时,却有几个随从从宫门里跑出来,牢牢地堵住宫门,不允许她们进来。 看到这般阵仗,褚云罗直接冷笑:“呵,你们又是什么东西,敢挡本公主回去的路?” 这时,一个尖细刺耳的女声从宫门内传出来:“呦,我当是谁呢?原来是公主殿下啊。”那声音矫揉造作得紧,听得让人背后汗毛直立。 褚云罗也不废话:“既然知道是本公主,那还不赶紧让你的这些狗腿子给我退下!” 堵门的随从突然散开,却不是让褚云罗等人进去,而是让里面的人出来。 沈绾笛站在宫门外,先是看到了一双肥胖肿胀的手,上面陷进肉里的指甲盖上涂着鲜红的蔻丹。看着这般肥胖的手,沈绾笛一下子就想到了她在集市上看到的那剃干净毛的猪蹄,简直一模一样。 手掌出来之后,便是粗壮的手腕,套着金镯子,肉将镯子的缝隙填得严严实实。与其说是戴着手镯,不如说是来人用手镯将自己捆绑住。 来人两只手扒在宫门的门框上,朝外面说道:“你们这些蠢货还在等什么,还不赶紧动手把你们主子给拉出去!” 今日她们所在的宫门是专门为女子特设的宫门,大门是上锁的,只余一扇侧门供女眷通行。 听到女人这样说,外面的几个随从一边几个,从怀中掏出手绢,然后小心翼翼地包住女人的手,而后往外拉。 就这样,一座肉山出现在了宫门前。 来人穿了一件镂金丝钮牡丹花纹外裳,明明是极好看的贵族端庄典雅的款式,可无论是那衣襟,还是那下摆,亦或者是袖口,都被来人满身颤颤巍巍的肥肉给撑得变了形。别说款式了,就连最基本的衣服样貌都已经看不清楚,只知晓这是一块布,能够遮住肉,除此之外别无他物。 看着这似曾相识的庞大身躯和在一团肉中极难找到五官的熟悉感觉,沈绾笛突然想到了一个人,那就是朱文允——曾经连同许画扇想要设计玷污沈四清白从而将沈四娶回家,最后恶有恶报反倒娶了许画扇。 面前这人,同朱文允有诸多相似之处。虽然许久未见,但沈绾笛依旧没有忘记来人的名字——朱文怡,左相之女,凌王侧妃。 果然,褚云罗在看到来人之后,面色一沉,已是有了几分不虞:“凌侧王妃。” 朱文怡在随从的帮助下,气喘吁吁地从宫门里挤出来。听到褚云罗这么说,血盆大口一咧,面上的肥肉立刻被堆积在一起,让人险些找不着她的眼睛鼻子。 “公主殿下不必这么客气,眼下凌王殿下正妃之位还是空着的,你唤我一声嫂嫂或者凌王妃也都是可以的,不用特地多加几个字。” 褚云罗根本不管朱文怡的意有所指,面色冰冷:“这不合适,皇家之事应都按规矩来,该叫你侧王妃,你就是侧王妃。” 朱文怡面上一僵,被刻意加重涂画的五官在此刻看起来有些狰狞:“既然公主都这样说了,那就随公主,反正就是个称呼而已。” “既然没什么事。”褚云罗手往旁边一摆,示意朱文怡让路:“那麻烦凌侧王妃让让路,本公主要带人进去。” 朱文怡也学褚云罗,将手往旁边一摆。只是褚云罗这般做自有一种豆蔻女郎蛮横又可爱的感觉,而朱文怡做起来只能看到一堆被硬塞进衣服的肉在动,除了恶心别无他法。 朱文怡:“公主想进宫自是可以,但是你身后这些女郎却不可以。” “为何不可?”被三番两次阻拦,褚云罗的话语里已经隐隐有几分不耐:“这些女郎都是受丽贵妃之邀,前来参加宴会。” “我当然知道。”朱文怡在太阳下站了一小会儿,额头已经有点出汗。她掏出手绢,拭去额头的薄汗:“丽贵妃已经将宫宴之事都交给了我,公主殿下就不用在这里操心了。” 丽贵妃是褚宵辰的生母,而朱文怡是褚宵辰的侧妃。将举办宴会一事交给自己目前唯一的儿媳倒也说的过去,只是…… 褚云罗怒极反笑,字字冰冷。 “既然凌侧王妃说宴会之事由你负责,那本公主倒要好好问问你了!” 第163章 凌侧王妃,请留步 朱文怡随手将擦过汗的手帕扔在地上,漫不经心地问道:“哦?那公主想要问我什么呢?” 这天真是太热了,就站在这里一小会,她就被晒出了汗。还是得赶紧回去,免得自己皮肤被晒黑。 这样想着,朱文怡又慢慢地往侧门方向走。 褚云罗:“明知这些女郎都是受丽贵妃之邀,前来宫中参加宴会,可凌侧王妃为何迟迟不差人过来,为其引路进宫中呢?” “公主就为这事?”朱文怡停下步伐,肥猪一样浓妆重彩的脸上显露出惊讶:“这些女郎想要参见丽贵妃的宴会,自然需要让我等看到诚意才可,否则宴会随便让人参加,这不就丢了丽贵妃的脸面。” “所以呢?” “所以我就让这些女郎在宫门前等上几个时辰,以表对丽贵妃宴会的诚意,有什么问题吗?” 朱文怡一脸的理所当然,好似这就是一件再小不过的事一般。 事实上,不过是她嫉妒这些女郎罢了,嫉妒她们的年轻,嫉妒她们的美貌,嫉妒她们的玲珑有致。她虽不清楚丽贵妃为何突然要举行一次女眷宴会,可她知道丽贵妃其实一直对自己有所不满,也想尽快给褚宵辰的正妃之位给填上,说不定正妃人选就来自这次宴会中的任意一个女郎。 所以她越发厌恶这些女郎,便故意不让这些女郎进宫,在太阳下面空着肚子晒几个时辰只不过是给自己出一口小小的气罢了。等到到时候宴会上,丽贵妃看到这些憔悴又无精打采的女郎,想必也不会有更多的想法。 虽然朱文怡没有明说,但褚云罗还是从她看向在场女郎那般恶毒又阴狠的眼神中明白,这一切不过都是源自朱文怡的嫉妒罢了。 她不想再与后者争论太多,只淡声道:“她们从早晨一直等到现在,想必丽贵妃也感受到了其中的诚意,现在可以让这些女郎同本公主一起进宫了吧。” “不可以。”朱文怡一口回绝,随便找了个理由:“宴会似乎还没布置好,这些女郎进去了难免碍手碍脚,布置起来就更慢了,不如就让她们再在外面多等一会吧。” 在场的众人都听出了朱文怡话语中的敷衍和虚假,而后者视她们如草芥石块般轻贱的态度也让众多女郎都红了眼眶。 “凌侧王妃!”褚云罗一脸怒容:“本公主告诉你,今日不管你同不同意,本公主就要带这些女郎进宫!” “是吗?”朱文怡虽然只是个左相之女,但是根本不惧褚云罗。原因无他,就因为现在朝中之人皆知,目前最受圣上宠爱的是四皇子凌王殿下,而九皇子祁王殿下早就失了圣心,说不定哪天都会直接被赶出汴梁城。她身为凌王目前唯一的侧王妃,褚云罗名义上的嫂子,享受着滔天的富贵,当然不把一个小小的公主放在眼里。 朱文怡斯条慢理地说完下面的话:“那本王妃也就把话放这了,丽贵妃将宫宴一事交给我,那全部都是我说了算。公主你想去哪就去哪,本王妃管不着,但是这些来参加宫宴的女郎,你是一个都别想带进去!” “你!”褚云罗看着朱文怡洋洋得意的面孔,一时间气得语塞。 虽然不想承认,但朱文怡说的有一点确实是对的。那就是丽贵妃将宫宴交给她,那宫宴的事情都归她说了算。她让这些女郎进,就进,让这些女郎在这里等着,那就得等着。就算褚云罗强行带着人闯进去,到时候闹到景明帝那,也是褚云罗吃瘪不占理。 想到这一点之后,褚云罗的面色难看了许多,一双美眸阴晴不定地盯着朱文怡。 朱文怡扭动着肥硕的腰臀,随口说道:“你们就给我等着吧,什么时候本王妃心情好了,我就让你们进来参加宫宴。” “哦对了,你们大可以因为气愤而现在离去,反正接了宴帖的人又不是我。只不过到时候要是丽贵妃问起来,本王妃只好如实相告,是尔等女郎因为不愿等宫宴,自行离去。” “到时候丽贵妃怪罪下来,到底是谁会受罚呢?” 在场的众女郎都默默地捏紧了拳头。自家爹娘接下宴帖,就是希望能够通过此次宴会搭上凌王殿下这棵大树。倘若她们因为不愿意等而离去的话,回头爹娘问起来,保证第一个挨骂的就是自己。 现在她们的唯一选择,就是只能在这里,顶着烈日等,等到朱文怡什么时候同意让她们进宫门。 朱文怡看着面前这么多如花似玉的女郎,心里只觉得一阵痛快。就算再漂亮再年轻又怎么样,还不是只能跟条狗一样乖乖地听她的话,让她们往东,她们绝不敢往西,被自己玩弄在股掌之中。 欣赏完众女郎憋屈又无奈的表情,朱文怡只觉得头上的太阳越来越晒。正当她打算叫随从从里面将自己又扯进宫门时,一个清脆的女声突然叫住了她。 “凌侧王妃,请留步。” 一句侧王妃,落入朱文怡的耳朵里异常刺耳。她扭过头,脖颈上的肥肉像是要迸发出来:“谁?” 站出来的姑娘有一张年轻貌美的脸,穿着嫩黄色的上衫和浅绿色的百合裙,吹弹可破的肌肤在阳光下白皙又剔透。微风吹过,微微带起她的裙摆和衣角,像是活过来的雏菊小花,朝气而又灵动。 这正是朱文怡最讨厌的那种女郎,俏生生的,又天真又活泼,最容易勾起男子的保护欲。所以就连她说出来的话都带了几分自己没有察觉到的讨厌:“你又是何人,叫本王妃做什么?” 沈绾笛轻轻扬眉,嘴角挂起一抹甜笑:“看来凌侧王妃正是贵人多忘事,民女是沈府沈绾笛。” 沈府沈绾笛? 朱文怡勉强从脑海中隐约想起这个人,记得之前自己的草包弟弟也提过沈府。她记得沈府中仅仅只有大哥沈一是当朝太傅,其余几个人好像都是在什么紫霄书院当夫子,一群夫子,能有什么出息? 在确定沈府并没有什么值得自己忌惮的东西之后,朱文怡说话愈发的肆无忌惮:“沈姑娘见谅,本王妃整日忙得很,一些上不得台面的人或者事,确实不能让我记住。” 寻常人听到朱文怡这样说,这时候已经拍桌子骂人了,可沈绾笛却面色不改,依旧笑着说道。 “没关系,不过民女接下来说的话,凌侧王妃还是要好好记住。” 第164章 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听到沈绾笛说这番话,朱文怡只觉得可笑。她挪动着庞大的身躯,费劲地转过身,眼神阴鸷地看着沈绾笛:“是吗?那本王妃就勉强听听,你是要说什么让我好好记住。” 当然,眼神阴鸷这里只是朱文怡自以为。 事实上,在旁人的视角中,压根就找不到朱文怡的眼睛在哪里,他们只能看着一张像发面似的大胖脸上两条缝隙朝沈绾笛的方向眨了眨。 面对朱文怡似威胁一般的话,沈绾笛完全没有任何畏惧的表情,依旧镇定自若:“今日诸位女郎前来宫中,都是受了丽贵妃的邀请。倘若女郎在参加宴会的过程中出了问题,比如说因为在烈阳下等待过久而晕倒过去,那是否就代表是丽贵妃的责任,招待不周呢?毕竟宫中经常举办宫宴,可从来都没有听说过有宾客因为参加宫宴而出现问题的。” “倘若今日有女郎出了问题,人多眼杂,传了出去,坏的可是丽贵妃的名声。而丽贵妃将宴会之事全权交在凌侧王妃您这里,到时候丽贵妃追责起来,您说,她会找谁呢?” 很显然,当然是会找她,朱文怡! 朱文怡笑了两声,脸上的肥肉一瞬间像是活过来一样,如波浪般抖动起来:“不过就是在宫门前等待片刻而已,这都能出问题,那只能怪这些女郎身体太差,与本王妃又有什么关系。” “没关系吗?”沈绾笛假装惊诧地说道:“民女还以为,如果凌侧王妃布置宴会的速度能够再快一点,那众女郎就不用在宫门等候这么久。到时候传到丽贵妃那,一个小小的宴席居然要准备几个时辰,一定会对凌侧王妃您刮目相看的。” 论阴阳人,她沈绾笛就从来都没有怕过其他人。 朱文怡脸上的肥肉抽了抽,脸上的假笑再也维持不下去。 面前这贱皮子,虽然嘴上不提,可明里暗里都在用丽贵妃来打压自己。 沈绾笛缓缓将后面的话说完:“今日宴会之事,究竟是让丽贵妃生气,还是让丽贵妃高兴,可就看在您这宴会的准备速度上了。” “毕竟,您要知道,我们这些名门贵女的身体,都比较娇弱,可不如您来的魁梧。” 魁梧二字,直接点燃了朱文怡的怒火,她平日里最为忌讳别人提到她身材的事情。 朱文怡动弹两下,伸手想扇沈绾笛耳光,但却受限于过于紧绷的衣服,手只能举起小半个弧度就被卡住。她显然不信邪,用力往上一抬。 刺啦—— 一声清脆的布料声音响起,在场的众人,包括宫门前的守门宫人,都看见站在宫门前体型庞大的朱文怡,高抬一只手。而她腋下的布料,被巨力撕裂成两半,中间白花花的肥肉如开闸泄洪的水一般奔涌而出。 朱文怡站在原地,气得浑身颤抖。 她冲僵在一旁的随从大声怒吼:“你还在等什么,赶紧把你的衣服脱下来给本王妃啊!” “啊?哦哦哦。”随从如梦初醒,匆忙脱下自己的外衫,递给朱文怡。 朱文怡接过,勉强遮掩自己腋下走露的春光:“好,沈绾笛是吧,本王妃记住你了。” 她从齿缝间咬牙切齿地说道:“你等着,本王妃不会让你好过的!” 沈绾笛脸上还挂着人畜无害的笑,无辜地说道:“凌侧王妃,民女还是劝您不要动怒了。毕竟如果另外一边衣袖也破了的话,您就没手可以去遮掩了。” 再配上她真诚的语气,仿佛是真的在为朱文怡担心。 朱文怡恨恨地看了沈绾笛一眼,没有再说话。衣服开裂之后,她就没有再留在宫门前逗弄女郎的心思,只想着快点回凌王府去重新梳妆打扮。 于是朱文怡唤来随从,宫门也不进了,捂着腋下就直接打道回府。 “你今日可算是把朱文怡得罪透了。”褚云罗看着沈绾笛,淡淡说道:“那个人,你不要看她一副肥胖痴呆的模样,肚子里面的小心眼多了去了。” 沈绾笛看了褚云罗一眼:“民女确定,肥胖痴呆这四个字不是民女骂的,是公主殿下您说的,这跟民女没什么关系。” “你!”褚云罗瞪了沈绾笛一眼,颇有些恨铁不成钢:“这个时候了你还贫!本公主说的是认真的,日后那朱文怡指不定怎么整你呢。” “无所谓。”沈绾笛面无表情地看着朱文怡离开的方向,瞳孔幽深:“没有到最后,你怎么知道我们两个人之中,输的人会是我,而不会是她呢?” 语气中的冷漠和凉薄,让褚云罗不禁有些松怔,连她话语中的敬称都懒得纠正。 现在这般看着让人陌生和战栗沈绾笛,同方才那个假装天真烂漫的沈绾笛,真的是同一个人吗? “好了!”在一旁目睹全过程的沈四曲起修长纤细的手指,轻轻地在沈绾笛额头弹了一下。 沈绾笛揉揉自己的额头,又恢复之前向沈四撒娇的语气:“四姐,你弹我脑瓜崩做什么?” 沈四轻轻叹了一口气,目光温柔地看着沈绾笛:“在今天要来参加宴会之前,大哥一直跟我说要看好你,要看好你,很有可能一个没看住,你就在什么地方又惹了祸。” “可现在倒好,你在我的眼皮子底下就已经同别人结了仇,回去我可怎么向大哥交代。” 沈绾笛瘪瘪嘴:“四姐,是那朱文怡欺人太甚,故意让咱们这么多人在烈阳下等着。我实在看不过去,这才说话的。” “四姐知道。”沈四将沈绾笛的碎发别在耳后:“四姐很高兴。因为我认为,小六你的做法是正确的。本就是那朱文怡的错,为何要我们这般无辜之人三分五次的忍让。” “得罪了便得罪了,她朱文怡不过是个凌王府的侧妃罢了。惹急了,我们紫霄书院也不是什么省油的灯,到时候将她做的那些龌龊事全部都书之于纸上,昭告天下,受世人唾弃。” 沈四语气淡淡,言语却显露出几分隐藏在往日端庄温和外表下的锐利之气。 王子雪在一旁愣愣地看着沈四和沈绾笛,心里只觉震惊。 这就是传说中的,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吗? 沈绾笛也没想到自家四姐会说出这样的话来,只是这口吻,她怎么觉得莫名熟悉。 沈绾笛凑近沈四的耳边,悄悄问道:“四姐,你这话,是学萧元丰说的吗?” 沈四原本白皙的脸庞瞬间染上两片红霞:“很明显吗?” 她不好意思地笑笑,小声说道。 “萧郎说,日后我在外面,这样说话显得不是那么容易被欺负。” 沈绾笛心想,果然,还什么省油的灯,一听就一点都不符合自家四姐的气质,太白话了! 第165章 秦清芷 这边沈绾笛和沈四还在说悄悄话,而那边的褚云罗,顶着周围众女郎的炽热目光,属实有些左右为难。 方才她在众人面前都已经说了要带她们进去,自己身为公主,一诺千金,自是不可反悔。 宫里的人都跟人精似的,个个心里都有着自己的小九九。 刚刚褚云罗和朱文怡的争执也自然落在守门宫人的眼中。他心中清楚地明白,褚云罗虽然贵为公主,但在宴会女郎此事身上,她还真就犟不过凌侧王妃。倘若这事情真的闹大了,让圣上知晓,圣上回头来估计也只会怪公主殿下多管闲事,而那凌侧王妃,不仅不会挨罚,甚至还会落得个认真办事的好名声。 所以在褚云罗又朝宫人走去的时候,后者仍旧一副恭恭敬敬的姿态。只是褚云罗一提要带贵女们进宫,后者就眼观鼻鼻观心,装作什么都没听见。 见宫人油盐不进,褚云罗站在原地,面上阴晴不定。沈绾笛走过去,问她:“怎么了?” “还能怎么了。”看到来人是沈绾笛,褚云罗有些没好气地回答,语气中带了几分娇嗔:“不就是这宫人,看菜下碟,如今本公主说什么都不好使。” 沈绾笛看了一眼宫人,后者对上她的视线,莫名地心神一颤,急忙低下头来。 不知道为什么,宫人明明不害怕骄纵蛮横的公主殿下,却有些畏惧眼前这个身材娇小的女郎。方才就连公主殿下都不敢直接同凌侧王妃叫板,她却突然从人群中站出来,言辞犀利。表面上像是对凌侧王妃恭恭敬敬,实则字字诛心。 “你……”沈绾笛刚开口说了两个字,身后人群中突然传来一个女子的惊叫声。 “清芷,清芷,清芷你别吓我!来人啊,快来人!” 而后就是一阵骚乱。 沈绾笛循声回头望去时,发现刚刚还成群聚在一起的贵女纷纷散开,大部分的人脸上都挂着无我无关的表情。 而一个女子倒在地上,不知生死。另一个女子跪坐在地上,将前者的上半身抱在怀中,一边焦急地哭喊一边低头查看女子的状况,原本就因为汗水已经花掉的妆容被泪水一冲刷,整张脸显得更加狼狈。 是方才在宫门前同宫人叫板的秦清菡。 从这里就可以看出,同样是人晕倒,在之前七夕宫宴上,朔河使臣晕倒的时候众官员都围了上去,谁都想知道那使臣的状况;而今日在宫门口一个女郎晕倒,其余众人却唯恐避之不及,生怕跟自己扯上什么关系。 不过这也正好方便了沈绾笛,正好挤都不用挤,当下就往秦清菡方向走。靠近之后她注意到,地上晕倒的那个女子跟秦清菡面容有几分相似,不过更加年幼了些,看着应该是妹妹。 王子雪跟在沈绾笛身后,看清地上晕倒女子的面容后,惊叫出声:“秦清芷!” 察觉到有人靠近之后,秦清菡抬头,看见是沈绾笛,眼睛里下意识地带上几分防备:“沈绾笛,你想做什么?” 沈绾笛没想到秦清菡居然认识她,也是愣了一下,她两之前从未有过交集。不过出于一个大夫的责任心,她并没有纠结于这一点,而是直接问道:“秦清芷怎么样?” 被沈绾笛这么一提醒,秦清菡方才好不容易克制住的泪意又涌上眼眶,她语带哭腔朝旁边的丫鬟喊道:“还愣着干什么,赶紧去找大夫啊!” 丫鬟早就被眼前的场景吓傻在一旁,听到自家小姐的哭喊,这才反应过来,慌忙想要去找大夫。 可她们的马车之前就被宫人带走,眼前在宫门处,进又进不去,去街上寻大夫也来不及,根本没有任何办法。 秦清菡抱着面色苍白双眼紧闭的妹妹,再看看周围往日里都亲切地拉着她的手叫秦姐姐的闺中密友,此刻一个个都扭头躲避她求助的视线,内心只觉得一阵绝望。 她该怎么办? “松手,你别太用力,不然她不能呼吸。” 头顶突然传来一个女声,沉着冷静,带着让人信服的力量。 秦清菡抬头,泪眼朦胧中看到像雏菊般的女郎在面前蹲下身来,一张清丽娇艳的脸庞在她面前逐渐清晰放大,粉唇一张一合。 “听懂了吗?秦姑娘。” 听到沈绾笛这么问,秦清菡下意识地点点头,手臂的力道稍微放松。 见秦清菡还没有吓傻到听不懂自己话的地步,沈绾笛松了一口气,语气温和地说道:“眼下这里也不好找大夫,我一直在研读医术,对于医术方面略懂。如果秦姑娘不介意的话,能不能让我先看看秦清菡现在的情况?” 秦清菡犹豫了一下,又想到怀里突然晕倒至今未醒的妹妹,咬咬牙点了点头。 沈绾笛说的话的确没错,现在找一个大夫最快也得一炷香的时间,而妹妹耽误不起,就算沈绾笛是……那也没办法,妹妹的命最重要! 既然秦清菡已经同意,那剩下的事情就好办多了。 沈绾笛先是检查秦清芷的状况,一边翻看眼睑一边询问道:“她平日可曾有什么旧疾?或者说以前也有过突然晕倒的情况?” 秦清菡想了想,说道:“没有,虽然清芷自幼体虚,身子骨较为娇弱,但倒也没有生过什么大病,顶多平日里就是比常人要容易受风寒些,晕倒更是没有的。” 既然没有什么旧疾,那就同朔河使臣的情况不一样,不属于病发。 沈绾笛的视线落到秦清芷干燥的嘴唇上,桃红色的口脂下,嘴角微微起皮干裂。她想到之前王子雪吃糕点的模样,眉梢一挑,问道:“你们今日用过膳了吗?” 秦清菡摇头:“未曾。” 沈绾笛又问:“那水呢?” 秦清菡自己在马车上为了缓解饥饿,是喝了不少茶水的,只是自己妹妹有没有,那还真的不知道。所以听到沈绾笛问的这个问题,她有些不确定:“我不太清楚……” 旁边的另一个丫鬟说道:“二小姐没喝,当时在马车上二小姐想着在宫宴上可能会碰到凌王殿下,担心到时候如果因为茶水喝多了可能会有不雅之举,就没有——” “小翠!”秦清菡一声厉喝制止了丫鬟后面的话,眼睛却悄悄地瞥了眼沈绾笛。 凌王殿下,褚宵辰? 沈绾笛有些意外,没想到在这里会突然听到这个人的名字。而且听这小丫鬟话里面的意思—— 这秦清芷心悦褚宵辰? 第166章 甘露降人间 其实这名为小翠的丫鬟只需要说自家二小姐没有喝茶就够了,并不需要再说出什么是因为“凌王殿下”之类的原因。 而她刚刚提了,反倒是像替自家小姐在向某人宣告主权似的。 在场的人,谁不知道她沈绾笛以前追求过凌王殿下。 就连跟在沈绾笛身后的王子雪,在听到丫鬟这样说之后,目光也悄悄地放在了沈绾笛身上。 不过沈绾笛并不在乎,她现在的职责是大夫,而眼前晕倒在地上的娇弱女郎是她的病人,仅此而已。 所以沈绾笛就当做没有看见周围异样的目光,语气依旧四平八稳:“所以说,她从早上到现在滴水未进,对吗?” 这下不用小翠回答,秦清菡直接说道:“是的。” 本就体虚,再加上从早上到现在滴水未进,她不晕倒才怪! 沈绾笛在心中腹诽,而后唤那一直现在身侧的小翠:“这个小丫鬟……啊对,小翠,你同我一起,将你家二小姐搬抬至我们沈府马车旁边的阴凉处。” 小翠先是看了一眼秦清菡,后者微微颔首。得到自家大小姐的首肯之后,小翠才同沈绾笛一起,将秦清芷放到后者指定的位置上。 而后沈绾笛从怀中拿出一包看起来模样就很劣质的油纸,打开,里面是一些细碎的麦芽糖块。 她从里面取出一小块,然后放在早就让灵鹿拿出来的干净茶杯中,再倒上茶,放置在一边。 秦清菡看沈绾笛只顾忙着做自己的事情,都没有管还在一旁晕倒的妹妹,不禁有些急道:“沈姑娘,我妹妹到底怎么样了,她会不会出什么事?” “她没事。”沈绾笛简短回答了一句,可看到秦清菡哭花的脸和不似作假的焦急神情,想了想补充道。 “她只是因为一大清早起来没吃东西就在太阳底下晒那么久,再加上本来就底子虚,所以才会晕倒过去,喝点糖水缓缓就好了。” 见沈绾笛说的有理有据,又一脸的镇定,秦清菡勉强相信她的措辞,只是…… “这宫门处,又不是酒楼又不是茶馆,从哪里寻来糖水?” 秦清菡的问话让沈绾笛倍感诧异,她看了看手中的茶杯,里面的麦芽糖已经化得差不多了。 沈绾笛:“这不就是糖水吗?还要去哪里寻。” 还没等秦清菡说话,小翠就惊讶出声:“什么?这茶杯里的水是给我家二小姐喝的?” “对啊,怎么,有什么问题吗?”沈绾笛不解。 这茶杯是灵鹿从马车中新拿的,茶水也是从茶壶中倒的,按理说也没任何不对的地方,她这么惊讶做什么? “不行不行不行。”小翠连忙摇手反驳:“刚刚那茶杯中放的麦芽糖明明是集市路摊边随意几文钱就能买到的便宜货,我家二小姐怎么能喝这种东西泡出来的茶水!” 沈绾笛哑然失笑,原来反对的理由是因为她拿出来的麦芽糖。 因为身为大夫,沈绾笛清楚地知道在一些关键时刻糖分能为病人带来多大的帮助,所以她也就养成了随身携带一些麦芽糖的习惯。 至于糖的作用,不过就是为了给病人体内提供所需的糖分罢了,无关它到底是几文钱的糖还是几颗金豆子才能买到的糖。 面对小翠的反对,沈绾笛觉得有些好笑又有些无语。 人命关天,谁还会在乎这糖的品质? 她索性没有再理会小翠,只是语气淡淡地跟秦清菡说道:“病人目前最需要的就是补充糖分,而这杯糖水已经是目前能最快让她喝到的,就看你同不同意了。” 沈绾笛的话已经说得很清楚了,秦清菡自然也知道其中的利害程度,所以也就没有再纠结什么,同意道:“喝,只要清芷不出事,什么都行。” 沈绾笛在小翠的帮助下扶起秦清芷,单手紧捏后者的两颊两侧,迫使其张开嘴,然后一点点将茶杯中的糖水喂了进去。 杯中的糖水一点点见底,秦清芷原本晕倒也紧蹙的眉头缓缓松开,精致苍白的面容上沁出点点红晕。 见妹妹状态好转,秦清菡可算是放下一点心来,看向沈绾笛的目光中也多了几分真情实意的感谢:“谢谢你,沈姑娘。” “无事。”沈绾笛摆摆手,倒是心下有几分可惜。 她原本还以为是同之前朔河使臣一样的毛病,想着能让自己对这种突发恶疾晕倒的病人多一点熟悉度,谁知道这女郎是单纯身体素质不行,站久就晕倒了。 唉。 沈绾笛心里默默地叹了口气,然后去查看秦清芷的状态,都晕倒这么久,也应该快醒了。 而秦清芷,在得知丽贵妃要宴请汴梁城中的女眷之后,虽然不说,但秦府的人从她每日暗含欣喜的脸上都能知道她的期待。 丽贵妃是褚宵辰的母妃,而宴请的时间又恰好是在七夕过后,凌王府上的正妃位置还空着,这场只请女眷的宴会含义不言而喻。 所以秦清芷想要以自己最好的形象和仪态出现在宴会上,以便能在丽贵妃心中留下一个好的印象,所以便一大清早就起来让丫鬟给自己梳妆打扮,即使在马车上也不敢有丝毫倦怠。 谁知道来到宫门前下了马车之后,宫人竟不让人进去,不仅收走了马车,还让人活生生地站在太阳底下等数时辰。 一开始察觉到身体上的不适时,秦清芷只是在默默忍耐。因为她知道此次宫宴机会难得,不仅能在丽贵妃面前露面,说不定还能见到那个在自己心中留下惊鸿一瞥的俊美男子。 再加上她知晓自家姐姐秦清菡其实对这种宴会并不感兴趣,这次能愿意前来都是为了陪她,所以她也不想说什么让自家姐姐担心的话。 直到她越来越难受,额头和脖颈冒出密密麻麻的冷汗时,她才轻轻拉了一下站在身侧的姐姐衣袖,低声刚说了一句“阿姐”便脚一软,整个人直接晕倒在地上,失去了意识。 在一片雾蒙蒙的黑暗中,秦清芷只觉得胸口闷得厉害,又喘不过气,整个人像是被无数双从阴曹地府而来的鬼手拖着往下坠。 她只觉一阵心悸,口干舌燥。这个时候,她哪还顾得上想什么心中的男子,只想着自己能逃脱这黑色的泥沼便已是谢天谢地。 正当她万般无助之时,只觉得有一双手轻轻地环住了她的下颌,然后一股水流从嘴巴外面缓缓涌进喉咙里,甜甜的,带着茶叶的清香,将她浑身的燥热和心慌浇灭得一干二净。 犹如甘露降人间。 第167章 那沈姑娘,是个值得结交的姑娘 秦清芷的身体下意识地想要多喝一点,再多喝一点,甚至双唇都在努力的蠕动。可那股水流根本就没有在意她的任何举动,还是不急不缓、一点接着一点地流进她的嘴巴里。 莫名的心悸和手脚的冰冷无力正在散去,秦清芷觉得自己重又活了过来。 这时,她耳边传来一声声的呼唤,声音由小到大,最后近在耳边,像是姐姐的声音。 “清芷,清芷,清芷你听得见吗?” 姐姐为何这般焦急地叫她?哦对了,她好像晕倒了,姐姐想必担心坏了。 秦清芷薄如蝉翼的睫毛轻轻扑扇了两下,而后缓缓张开。 入目先是白茫茫的天光,面前几个看不清面容的人影在摇晃。秦清芷眨了眨眼睛,重新聚焦自己的视线,这才注意到,离自己面前最近的这个人,并不是自己的姐姐秦清菡。 这是个面容小巧精致的女郎,杏眼樱唇,脸上带着几分如沐春风般的笑意,一双如水般的视线正看着她。见她睁眼,女郎开口,隐约间可以看见里面粉嫩的小舌和洁白的贝齿。 “秦姑娘,你感觉怎么样了?” 好奇怪。 秦清芷愣愣地看着面前距离自己极近的女郎,脑子里乱糟糟地在想。 刚刚说了什么?不记得了。自己连她说的话都没听清,可为什么却将对方的脸看得这么清清楚楚。这女郎,跟方才的甘露好像啊,甜甜的,是每日府上花园中最美的那朵花中的花蜜吗? 沈绾笛看着秦清芷睁眼过后,只呆呆地看着自己,也不说话,心里咯噔一下。 这女郎不会晕倒晕成个傻子吧?也不应该啊,方才自己检查的时候,她也没有磕到脑袋,那现在这幅不理人的模样究竟是为什么? 见秦清芷不说话,一旁的秦清菡急了,脸硬生生地凑上:“清芷,清芷你说话啊清芷!” 面前突然出现一张花妆的脸,任谁都会被吓一跳,更别说是刚清醒过来的秦清芷。她下意识地身体后仰,想与面前的脸拉开距离,声音细细柔柔的:“你是谁?” 听见秦清芷说话,秦清菡的眼泪又掉了下来。她用手绢擦拭自己的眼眶,埋怨地说道:“你还好意思问,我是你姐我是谁!”手却轻轻地握住秦清芷的手,不肯松开。 “姐姐……”秦清芷的眼睛慢慢睁大,这才认出面前哭得像花猫一般的女子是自己的姐姐。而后者哭成这般的原因,想必是因为自己突然的晕倒。 当下也心疼地回握秦清菡的手,眼睛泛起泪花,嘴里嗫喏:“姐姐,对不起,让你担心了……” 这边两姐妹哭成两朵花儿,那边沈绾笛看着秦清芷这模样,想来应该也是没有问题的,便也松了一口气。 “秦小姐,秦小姐,您的马车牵过来了。” 方才那守门宫人看见秦清芷晕倒之后,便知道事情不太对,一溜烟地就去寻秦府的马车,这下刚好带过来。 沈绾笛轻轻地拍了拍秦清菡的肩:“秦姑娘,秦姑娘。” “嗯?”秦清菡转过身来,一双眼睛泪汪汪地看着沈绾笛,与方才在宫门前同守门宫人吵架的泼辣骄横气势完全不一样。 沈绾笛好心提醒:“贵府的马车牵来了,我刚刚看令妹的衣襟和内衫有些濡湿,想必里面全都是冷汗,如果马车上有备用衣物的话,可以先行更换,防止后面感染风寒。” 一般人家在出府时,都会在马车上多准备几套备用衣物,就怕主人在外出了什么事可以紧急更换。 “哦哦,好的。”现在秦清菡是真相信沈绾笛,后者说什么就是什么,当下便示意小翠将秦清芷扶起,往自己马车这边走。 秦清芷在同沈绾笛擦肩而过的时候,眼睛一抬,看了眼沈绾笛。沈绾笛看着还有些苍白虚弱的秦清芷,面上习惯地露出一个温和又带着几分令人不由得信服的笑意。 用胡大发的话来说就是,每当沈绾笛露出这个笑容的时候,凤涅堂回头的病人就会更多。无他,就因为这笑容太令病人安心了。 其实喝完糖水,又在原地坐了那么久之后,秦清芷的身体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了。可秦清菡不放心她,坚持跟着她一起上了马车。 秦清芷将马车四周的帐帘都放下,而后从坐凳下方的木柜中拿出备用的衣物,而秦清菡则坐在马车靠近门口的地方,背对着自己妹妹。 伴随着窸窸窣窣的声音,秦清芷一边换衣服,一边又不可抑制地想到了刚刚晕倒后睁眼看到的第一个人,她状似无意地问道:“姐姐,是外面那女郎救了我?” “嗯。”秦清菡答道:“怎么了?” 秦清芷:“我看她有些面熟,但……” “她就是那沈府……”秦清菡原本回答得还漫不经心,但突然像想到了什么,压低着声音说完后面的话:“沈府的那个沈六小姐,沈绾笛。” 秦清芷系衣服的手一顿:“沈绾笛?之前弄得追求凌王殿下全城皆知的那个?” “对。”秦清菡听到身后没了动静,悄悄地回了头,发现妹妹已经穿戴整齐,只是没有说话,眼神落在虚无的一处。 秦清菡靠过去,坐在妹妹身边,低声说:“姐姐知道你心悦凌王殿下,自是讨厌那沈绾笛。只是方才你晕倒了,短时间内又找不到大夫,她说自己略懂些医术,所以才同意她帮你看看的。” 秦清菡看了眼妹妹的脸色,后者依旧没有说话。 妹妹从小体弱,性子静,捧着一本书就能看一天;而她不一样,跟着家中其他表哥上蹿下跳,爬树掏鸟窝,闹腾得不行。不知是不是因为这从小到大的习惯,尽管秦清菡是秦府的大小姐,比秦清芷大两岁,但她们两姐妹的事大多都是妹妹做主。 所以现在见妹妹不说话,秦清菡有点心慌,她顿了顿,继续说道:“清芷,其实我觉得沈姑娘并不像之前外面流传的那样娇蛮无理,刚刚相处也挺好的,而且还会医术,待人也很彬彬有礼。而且之前汴梁城内不是传言说,沈姑娘不喜欢凌王殿下了吗?所以我觉得你也不用想太多。” “我倒是觉得,那沈姑娘,是个值得结交的姑娘。” 听到秦清菡说的最后一句话,秦清芷回过神来,对前者抱以一笑:“姐姐想什么呢,沈姑娘今日救了我,也算是我的救命恩人,我怎么可能会讨厌她呢。” 她拿出怀中的手帕,仔细地将自家姐姐脸上花掉的妆给擦掉。 “我只是没想到,传说中的沈绾笛,居然会是这副模样。” 第168章 披风 “是吧。”秦清菡一边絮絮叨叨,一边同自己妹妹说道:“我也没想到,总觉得之前汴梁城内传的那些话不太可信……” 姐妹两在马车上收拾好之后,正打算下车时,秦清菡盯着自己妹妹较为单薄的身体,关心地问了一句:“马车上备的衣物有些薄了,你看要不要加点什么?” “不用……”秦清芷本想拒绝,可思及什么,要掀开马车帘的手一顿,而后说道:“姐姐说的有道理,我把木柜中的那件披风换上吧。” “行。”秦清菡随口应了一声,然后反应过来:“诶,你之前不是舍不得穿那件披风吗?” 秦清芷打开木柜,将里面被她无论是走到哪里都会带上,却又从来舍不得穿上的东西拿出来。 那是一件月牙白色的薄披风,披风触手顺滑,由上等的绸缎缝制而成。内侧夹层铺设薄薄一层貂毛,表面再以银线绣出精致暗纹。 只能说,这是一件极其华丽而不实用的披风。因为初秋之际天气大多炎热,寻常人并不会穿上披风,而等需要保暖的时候,这件披风的保温效果却远远不够看。 不过秦清芷体虚,这个时候穿上一件薄披风,倒也合理。 披风肩宽而身长,系在秦清芷身上,显得后者身形更为娇小和柔弱。 这件披风是男子的款式。 秦清芷掀开马车帘,外面的丫鬟听到动静,伸手扶着自家小姐下马车。秦清菡跟在后面,一只手替自己妹妹拎起快要拖地的披风尾,嘴里念叨:“你慢一点,小心披风绊着你的脚,到时候摔下去。” 而这边,秦清菡姐妹两上了马车之后,沈绾笛她们就又靠着自家马车,在阴凉处歇息。 上次七夕宫宴,王子雪秉承着自家哥哥说的“宫中有热闹绝对不要凑”的原则,在得知朔河使臣晕倒之后第一时间就离得远远的,眼观鼻鼻观心,只认真地吃着面前的东西,一副天塌下来都与我无关的模样。 所以这次秦清芷晕倒,是她第一次看到沈绾笛救人,眼下那崇拜和兴奋劲儿都还没过去,在沈绾笛身边一直盯着她看。 沈绾笛被这专注又炙热的视线盯得毛骨悚然,最后只好无奈地笑道:“子雪,不要再这样盯着我了,我都有些许不好意思。” 听沈绾笛这么一说,王子雪才发现自己盯得着实有些过火,不好意思地笑笑,可那双大大的眼睛还是直愣愣地看着沈绾笛,最后发出一句感叹。 “绾笛姐姐,你究竟还有什么不会?” 沈绾笛被她这感叹的语气弄得背后发麻,正想说她不会的多了去了,就听见旁边的秦府马车传来下车的动静。扭头望去,就看见秦清芷秦清菡两人下了马车。 看那下马车的模样,应当是没什么问题了。 沈绾笛的嘴角还挂着同王子雪说话时的无奈笑意,正欲收回自己的视线,却在触及秦清芷背后那件熟悉的披风时一整个人僵住,脸上的笑意也消失得无影无踪。 王子雪第一时间察觉到了沈绾笛的情绪变化,有些不解,顺着沈绾笛的视线看过去。 秦清芷和秦清菡下了马车之后,视线在场上绕了一圈,朝沈绾笛等人所在位置走了过来。 秦清芷在沈绾笛面前停下,福身道:“今日多谢沈姑娘救命之恩,改日我秦府必定登门拜访,以报今日救命之恩。” 她行礼时,肩上的披风微微滑落,月牙色的布料衬得其皮肤凝白如雪。 沈绾笛收回视线:“秦姑娘不必多礼,救死扶伤乃为医者本能。”语气没有之前那同王子雪说话的那边熟稔和亲密,多了几分疏离。 说完她状似无意地补了一句:“秦姑娘这披风,倒是有几分好看。” 秦清芷拢了拢身上的披风,说道:“是一位友人赠予的。” 友人赠予? 沈绾笛心里一阵冷笑,但看秦清芷像是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也不想多说什么,只是淡淡地回了一句:“那这位友人真是好品味。”便没了后文。 秦清芷看着沈绾笛突然变得冷淡的态度,心思在披风上转了两圈,也没有说话。 空气中一下子安静下来。 灵鹿之前奉沈绾笛的命令,将茶具等东西收回马车上,刚弄完下了马车,看到秦清芷背后的披风时,一下子愣在了原地,嘴里的话也直接说了出来。 “小姐,这不是您去年买的那件披风吗?” 一句话,惊起千层浪。 秦清芷和秦清菡都将目光转向灵鹿。 突然被注视,灵鹿有些不知所措地走到沈绾笛背后,小声地问道:“小姐,我说错什么话了吗?” 沈绾笛摇头,安抚地拍拍灵鹿的手:“没事。” “什么意思?”秦清芷看向沈绾笛:“什么叫是你去年买的披风?” 沈绾笛的视线又落回那件她熟悉又陌生的披风上,思绪被拉回了去年初秋时。 那时候她还很喜欢褚宵辰,整日跟在他屁股后面跑。 一日沈绾笛派灵鹿打听到褚宵辰在逛街,便厚着脸皮去制造偶遇,并死缠烂打地要求和他一起。 褚宵辰当时的模样不耐烦极了,可最后却还是默认了她的跟随。当时的她以为褚宵辰的不耐烦只是不好意思罢了,其实心中还是喜欢自己的,不然又怎么会同意自己的跟随呢? 现在想想,她对于褚宵辰来说,不过就是一只狗罢了。主人就算再不喜欢狗,但总得也适时地哄两下,不然狗跑了,谁又能供他消遣呢? 而那件月牙白披风,也是在那次逛街时,褚宵辰多看了两眼,沈绾笛便记在了心中。隔天就拿着钱又来到店中,想将那披风买下来。 虽然那披风华而不实,但用料和做工在整个汴梁城都属于上乘,不然褚宵辰也不可能多看两眼,所以价格也自然极为昂贵。 沈绾笛第一次去店中带的钱根本不够,后面回到沈府,又跟自家大哥和四姐软磨硬泡了好久,这才凑够了足够的钱,将披风买了下来。 买完披风的那一个月,她各种省吃俭用,一直跟在身边的灵鹿自然看在眼里,也明白自家小姐为这件披风付出了多少。 次月,好不容易打听到褚宵辰今日会去城外的寺庙处祈福,沈绾笛便带上被精心包装好的披风,兴冲冲地去了寺庙,将披风送给褚宵辰。 她期待着褚宵辰能露出欣喜又感动的表情,谁知道后者在看到披风后,也不过是淡淡地应了一句,就让随行的侍从接过,被随意地放置在一旁。 沈绾笛当时很难过,也因此事跟褚宵辰大吵一架。 第169章 可悲可恨却也可叹 也因为这次吵架之后,她后面连续几天都老实待在自己府上,没有出门,更别说去刻意关注褚宵辰。 而过两天,也不知道为什么,许画扇突然又邀请她一同去寺庙。沈绾笛原本是不想去的,但是恰巧那段时日沈夫人身体不适,卧床已有一段时间。而许画扇又是以替沈夫人烧香祈福求平安的理由来邀约她,所以沈绾笛犹豫了一会儿,还是决定赴约。 在庙中祈完福后,沈绾笛刚出庙门,就看见了前院茂盛的银杏树下,站着的一抹高大的白色身影,是褚宵辰。 初秋的风刮过,无数的银杏叶盘旋落下,像是漫天飞舞的金色蝴蝶。褚宵辰站立在其下,朝她望过来,发如墨唇似血,身后披着的月牙色披风显得他整个人华贵中多了几分超脱凡尘的清冷。 两人对视片刻,褚宵辰开口:“跟我走走吧。” 他没有说姓名,也没有特指是她。可沈绾笛却认为他邀请的就是自己,所以心甘情愿地跟了上去。 那日他们也没做什么,就在寺庙的后院转了两圈。可看着侧前方穿着自己送的月牙披风的男子,沈绾笛心中憋了几天的委屈和难过突然烟消云散。 他是在用这种方式向自己道歉,他还是在乎自己的。 沈绾笛心里如是想到,便又恢复了往日对褚宵辰死缠烂打的模样。只不过后面缠着他时,却从未见过褚宵辰再穿那件月牙色披风。 一开始问他还不回答,后面问急了,就随便搪塞了一句“天凉了,那件披风不够保暖。” 好笑的是,沈绾笛也真的信了,再也没有过问披风的事情。 现在看来,哪里是披风不够保暖,是他早就将花费自己大半钱财的披风转赠予他人了吧。 沈绾笛将视线从披风上移到秦清芷的脸上,后者娟秀精致的面庞上隐隐透出几分紧张。她没有回答秦清芷的话,只是问道:“秦姑娘,不知你那位友人,是何时赠予你的这件披风?” 秦清芷没想到沈绾笛会这样问,她犹豫了一下,而后含糊道:“也是去年,在城外的寺庙……” 其实秦清芷根本不信鬼佛之说,那日去也是因为自家姐姐听说城外那家寺庙祈福很是灵验,想着给家中的每人都求上一个平安符,便硬拉着她一起去了。 因为求的平安符太多,所以寺庙里的香客都走得差不多了,秦清菡还跪在大殿之中,诚心诚意地对着上方的佛像念叨着什么。秦清芷觉得无聊,便只领着自己的贴身丫鬟小翠悄悄退出,往寺庙后院走。 彼时虽是初秋,但秦清芷身子弱,前段时间感染了风寒,一直咳嗽不断。因为不想让秦清菡担心,所以她并没有告诉自己姐姐姐,反倒是拖着病体跟着姐姐来到了寺庙。 眼下走在后院的走廊上,前面忍耐已久的咳意顺着吹过的风就从嘴里溢了出来,而且越咳越严重,到最后她整个清瘦的身体因为咳嗽止不住地颤抖起来,像是禁不住秋风摧残,欲折未折的花枝。 小翠也抽不开身找大夫,只能在一旁扶着她,不断地替后者顺气。 这时,一个高大的身影从她们身边路过,秦清芷咳得弯了腰,只从含着水意的视线中看到一双玄黑色的长靴路过。 随即便是头顶一黑,有什么轻而薄的东西自上而下地笼罩在自己头上。 “呀。”旁边的小翠轻轻地叫了一声,连忙将那东西从自家小姐头上扒下来。 这时秦清芷才注意到,笼罩在她身上的是一件一看就极为昂贵的月牙色披风。虽然这件披风较为轻薄,可在初秋时节,对于身体本就不好的她来说却属于恰到好处。 披风笼罩在她身上,隔绝了略带寒意的秋风,延绵不绝的咳意也停止了下来。 秦清芷手捏着披风,看着远去的白色高大身影,刚想开口叫住他,却看见后者已经坐上了一辆黑色的马车,头也不回地就走了。 秦清芷看着马车上明显的凌王府标志,嘴唇稍稍抿了抿。 次日,她遣人将已经洗好的披风送至凌王府,可下人却说那凌王府的门童都没有问他是谁,看见那披风就说“拿回去吧,就是送给你们小姐的。”便就没了下文。 在一旁替她梳洗打扮的小翠听到下人这么说,调笑道:“小姐,您看奴婢说什么来着。那凌王殿下就是将那披风特意送给您的,才不是什么不小心落下或随意丢弃呢。” 披风是特意送给自己的吗? 秦清芷摸着下人拿回来的披风,触及上面丝滑柔软的布料,思绪微微有些涣散。 她因为身体原因,一向只喜欢在自己院中看书或闲坐,不常与外人接触,更别说是男子了。而如今有一男子,在她危难之时突然伸出援助之手,事后又翩然离去,不得不说,确实有几分让她沉迷。况且,还是这般高大俊秀的男子。 小翠看自家小姐摸着披风那魂不守舍的模样,心里已是明白几分,继续笑着说道:“看来,不仅我们家小姐被人偷偷惦记上,自己心里,也怕是有那个人吧……” 秦清芷看着铜镜中面含红晕的自己,没有反驳自家丫鬟的话。 秦清菡事后从小翠那知道自家妹妹心倾凌王殿下的事情,虽然不明白原因,但是自家妹妹难得喜欢,那身为姐姐的自然得帮忙。便也开始留心与凌王殿下有关的事情,自然也就知道了当时号称非凌王殿下不不嫁的沈绾笛。 也正是因此,秦府两姐妹对沈绾笛这一直存在在流言中的女郎,虽没有什么诋毁或厌恶,但心里多多少少都会有点比较和膈应。 前面秦清菡对沈绾笛的抵触和防备,就是源于此处。 听到秦清芷提到寺庙,沈绾笛便已经清楚,大概就是那日她离去后,褚宵辰就将这件披风给了面前这位秦小姐。因为自寺庙之后,她便再也没有在褚宵辰身上见过那件月牙色的披风。 如果是上辈子的她看到面前这幅场景,自己送给褚宵辰的披风现在被另一个女子好好地披在身上的话,不说别的,肯定要先跟这女子在宫门前打起来。 可现在她看见这披风就像看见过去全身心喜欢着褚宵辰的自己。 披风即使再昂贵还不是说扔就扔,就像她付出了那么多,到头来还不是一场空,甚至还搭上了自己和无数无辜的人。 可悲可恨却也可叹。 第170章 一同赴宴 瞧见褚云罗的动作,容贵妃冷艳的面上也难得露出温柔的笑,接住前者:“都这么大姑娘了,还撒娇。” 皇后在一旁笑着说道:“云罗再大,在你面前还不是个小姑娘。” 褚云罗从自家母妃怀中起身,红着一张小脸:“皇后娘娘,您又打趣我!” 容贵妃含笑看了眼褚云罗,而后视线一转,轻飘飘地落在了不远处的黄衫女子身上。 沈绾笛感觉到落在身上的视线,回望过去,容贵妃正看着她,双睫轻敛,看不清眼底神色。 对方即是宫中贵妃,又是褚昀降生母,她都应该行礼才对。 所以沈绾笛面含笑意,朝容贵妃的方向恭恭敬敬行了一个大礼。后者收起笑容,重新恢复面无表情的模样,也不说话,只直勾勾地看着她。 怎么了?自己有得罪过容贵妃吗? 沈绾笛面上神色不变,心里回想了一下,发现与容贵妃根本没有任何交集,只觉奇怪。 或许宫中贵人都喜欢给人见面来一套下马威,只有这样才能彰显自己的地位。 不过说来也奇怪,这容贵妃见到褚云罗时面上流露的温柔神色可不似作假,她确实很宠爱自己这个女儿。可褚昀降同褚云罗是亲兄妹,为何从来没见容贵妃对褚昀降露出这般神情? 难道说,那晚在内务府所听到的事情,难道是真的? 沈绾笛的思绪逐渐分散。 容贵妃同皇后在交谈时,大老远的就看见了前方宫道的一帮女眷,其中自己宠爱的女儿正在同身旁一个体型娇小的女子说话。那神采飞扬的模样和按捺不住的小动作,是只有对亲昵之人才会有的举动。 她身旁是何人? 走近之后,容贵妃故作不知。等到褚云罗看见自己和皇后,主动扑过来之后,她才借着同女儿嬉戏的空隙,打量了一下之前站在女儿身旁的女郎。 那般如花儿娇艳又蓬勃朝气的脸,同她寝殿中的一幅画卷上的画像重合起来。 是沈府的六小姐,一个叫沈绾笛的女郎,之前她遣人暗中调查过。 也是那次调查,她从下人口中得知自己女儿很不喜沈绾笛,别说平日在宴会碰到了,就是没碰到光听到名字都会让云罗说出晦气二字。可如今…… 怎么两个人已经这般要好,还并肩一同行走? 看来这沈府的六小姐,是有些手段,她倒是低估了。 所以在沈绾笛向她行礼时,容贵妃也没有说话,就一直让前者维持着行礼的姿势。 周围人即使有心注意到,也不好说什么,毕竟沈绾笛行礼的是容贵妃,宫中除了皇后娘娘,最为受宠的女人。 沈四亦是察觉到了容贵妃对自家妹妹的故意冷淡,她心念一转,行了一个标准的贵女礼仪,声音故意拔高几分,却又不失其婉转悦耳:“民女沈翘月,参见皇后娘娘,参见容贵妃。” 沈四此话一出,身后还沉浸在偶遇皇后娘娘和容贵妃的惊讶中的众贵女纷纷惊醒过来,一个二个整齐划一地同皇后和容贵妃行礼。 那声势浩大的场面同样也提醒了还在与褚云罗笑谈的皇后,她看看众女眷,抬手示意免礼:“好久没看到这么多小姑娘,不用行礼,都快快起来吧。” 既然皇后都开口说话了,众女眷也都纷纷直起了身,沈四也顺势将之前一直维持着行礼姿势的沈绾笛给扶了起来。 容贵妃冷着一张脸,视线掠过,未说一词。 不知道为何,身边人的气息突然变得冰冷起来。皇后瞥了一眼旁边的容贵妃,后者垮着脸的模样倒是同褚昀降一模一样。 也不知是谁招惹了她,明明方才还有说有笑。 不过皇后早就习惯了自己手帕交的突然冷淡,当下也没有管容贵妃,而是含笑问褚云罗:“云罗,你同这么多小姑娘在宫中是要做什么。” 褚云罗这才想起来自己出现在这里的目的,连忙说道:“丽贵妃前几日不是说要在宫中举办宴会,邀请汴梁城中的女眷吗?今日这些女眷就是来赴宴的。” 褚云罗停了一下,到底是没将宫门口同朱文怡争吵的事情说出来,继续道:“这些女眷今日来晚了些,我们找不到丽贵妃举办宴会的地点,在此处恰巧碰到了您和母妃。” 皇后点点头:“原来是如此,既然找不到,那就同本宫一起来吧。” 她扫视了一眼后面的年轻女眷,轻笑道:“本宫倒是好久没和这么多小姑娘在一起过了,今日正好借丽贵妃宴会的光,也算是体验一把年轻的感觉。” 众女眷没想到此番进宫不进能够顺利参加丽贵妃举办的宴会,甚至还能和皇后娘娘一起,面上也都露出了高兴的神色。 “你……”容贵妃微微蹙眉,有些不赞成似地看了皇后一眼。后者笑着安抚道:“歆容,你就当陪我一起去吧,这皇宫都不知逛了多少回,早就腻了,还不如同这些年轻小姑娘一起。” 最终容贵妃无奈地点点头,同意与皇后一同前去参见丽贵妃的宴会。 一边是还没进宫就在宫门前狠狠给了他人下马威的丽贵妃,另一边是雍容华贵又平易近人的皇后娘娘。 要众女眷选,当然是后者。 于是一群年轻女郎簇拥着皇后和容贵妃,浩浩荡荡地往丽贵妃举办宴会的地方前进。 沈四和沈绾笛隐入女眷之中,跟着她们一同往前走。 借着周围人聊天的声音,沈四低声问沈绾笛:“小六,实话告诉四姐,你是不是还得罪过容贵妃娘娘?” “没有啊。”沈绾笛也是一头雾水:“前几次参见宫宴,我甚至都没有同容贵妃娘娘打过照面,怎么可能得罪她。” 沈绾笛对于容贵妃突如其来的恶意也觉得奇怪。 沈四相信自己的妹妹,但现在人在宫中,稍不注意就有可能引来杀身之祸,她出府前答应过大哥,要看好小六。 沈四低声嘱咐:“四姐相信你,不过咱万事还需小心谨慎。” “知道了,四姐。”沈绾笛同样安抚沈四。 走了一会儿,皇后等人就在宫人的带领下,来到了锦丽宫前的花园中。 虽已是初秋,但此处奇花异草竞相开放,姹紫嫣红,自有其一番美景。在花园正中的凉亭处,有几个宫人正在来回忙碌地摆放着什么,应当是此次宴会所用的膳食。 皇后领着众女眷走过来,笑道:“走这么久,想必大家应该都累了,不如坐下来,歇息一下,用些膳食。” 然而一转头,众人皆是傻了眼。 那亭下木桌之上,竟是什么都没有! 第171章 入宫 沈绾笛并不讨厌秦清芷,在她看来后者也不过是个被褚宵辰那副模样蒙蔽的女子;但是要说让她向秦清芷揭露褚宵辰风光霁月外表下的丑恶嘴脸,她也是不愿的。 不说别的,就单说在一个怀春女子面前说她心上人的坏话,尤其是你之前还追求过她心上人,女子不骂你都是一件好事了,更别说还相信你说的话。 重生一次,她要肩负的东西很多,要守护的也很多,已经没有多余的地方去顾及旁人。 所以沈绾笛也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回道:“可能是款式比较相似,所以我家丫鬟看差了,秦姑娘不必放在心上。” 灵鹿还想说什么,但是被沈绾笛轻轻拉扯了一下,看了一眼对面的秦清芷,将话咽了下去。 沈四出来打圆场:“既然是看差了,那也就没什么争议。秦姑娘毕竟才刚醒过来,还是好好休息一下。” 秦清芷原本还想问些什么,但是触及到沈四面上温柔却又不容拒绝的笑意,只得收了声。 而秦清菡在一旁什么都没感觉出来,还顺着沈四的话劝自己的妹妹:“就是,你还是多休息休息吧。” 秦清菡点了点头,回到自家府上的马车旁边,手指摩擦着披风的边缘。 这件月牙白披风自褚宵辰送给她之后,她就一直特别珍惜,从来都没有穿过。而方才拿出来故意穿上,是因为她知道马车外救了她的女郎正是之前如雷贯耳的沈绾笛。 这披风是褚宵辰的,那沈绾笛也肯定认识。出于一种莫名的炫耀,亦或是宣告主权的原因,秦清菡选择穿上这件披风。 可如今看来,沈绾笛似乎并不在意。 难道她真的像姐姐说的那般,不再喜欢凌王殿下? 秦清菡沉思片刻,突然想到了什么,翻起披风的右下角,在那里用绣线绣着一个不引人注意的标识,是城中最大衣行专属。她唤来小翠,在后者耳边低声说了几句。后者听完自家小姐说的话之后,虽然不解,但也照着去做,很快就离开了宫门处。 而这边,看着还小心站立在一旁,哈腰点头的守门宫人,沈绾笛慢条斯理地说道:“你也看到了,方才已经有贵女因为在此等候宴会而晕倒。要知道,丽贵妃邀请的女眷,在这汴梁城也都算是有头有脸的人物。倘若再有女郎因为体力不支晕倒或者出了其他事情,别说你一个小小守门宫人了,就算是那凌侧王妃朱文怡来了,都担不起这责任!” “现在,你还要拦着我们吗?” 随着沈绾笛语气的不断加重,守门宫人额头上的汗也是大颗大颗地涌出,顺着脸庞滴落进衣领中。 他抬头,小心翼翼地看了眼周围,大部分的贵女脸上都挂着掩饰不住的怒气,更甚者如褚云罗,在看过来的时候险些都想要同他动起手来。 一边是人影都看不见的凌侧王妃,另一边是城中娇生贵养的众多女眷,孰轻孰重当然一看便知。 守门宫人连忙退至宫门旁边,一边利落地打开宫门一边谄媚地说道:“时辰已到,众贵女久等,现在可进入宫中赴宴。” 听闻此话,人群中众贵女皆是发出一声放松的叹息,总算是不用在宫外的烈日下暴晒了。 秦清芷看向另一边的沈绾笛,她离得近,自是听到了沈绾笛对守门宫人施压的话。发现后者并不意外宫人会说出这样的话,她一副稀疏平常的模样,正在同自己身边的人说话。 而向来与沈绾笛不合的公主褚云罗,也没有因为解决贵女进宫赴宴一事而马上离开,反倒是站在沈绾笛的身边,红唇一开一合,像是在抱怨什么。 “清芷,别愣神了,走了。”宫门大开,女郎们陆陆续续地走进去,秦清菡也在招呼自家妹妹。 秦清芷收回自己的思绪,朝姐姐笑着应道:“知道了。” 感受到自己身上探寻的目光消失了之后,沈绾笛也是不动声色地扫了一眼秦清芷的位置,后者跟在自己姐姐身边,模样乖巧清冷。 她是个聪明的女子,希望能做出正确的选择。 沈绾笛等人同众贵女一同进了宫中,守门宫人离去后,她们站在原地,这才想起来,请柬上只说了宴会的时间和地点,但具体在宫中哪个位置,却并未写明。 本应当是有朱文怡领着她们去的,可眼下这人压根都不知道在哪里,众贵女也就没了去的方向。 褚云罗走在众女郎的最前面,因为她的身份地位,再加上之前在宫门处替贵女出头的原因,所以众女郎都隐隐将她视为领头人,各个都将期盼的目光投在她身上。 褚云罗顶着背后巨大的压力,表面上装得云淡风轻,实则内心叫苦连天。 她同丽贵妃关系本来就不好,甚至一开始连这个宫宴都不打算参加,自然是不清楚宫宴举办的具体地点。 可她贵为公主,要是说不知道,那岂不是在城中众多女眷面前丢了脸面? 不可以! 褚云罗只得一边带着众女郎在宫道上慢慢悠悠地走,一边低声朝身边的人说道:“想想办法,我不知道宴会的具体地点。” 沈绾笛侧头,这下是真有点惊讶:“你不知道宴会的地点吗?” 她看褚云罗这般自信地带着众女郎前行,还以为后者知道地点。 “当然不知道,你今日也看到了我同凌王那边的关系。”褚云罗翻了个白眼,全然没有一点公主的仪态:“如若不是碰到你们,这宴会本公主压根就不会来。” “本公主只是宫里的公主,不是宫里的百事通,还能什么都知道不成?” 褚云罗理直气壮的话惹得沈绾笛想笑。 宫里如果发生什么事情,第一个知道的肯定是无处不在的宫人。 沈绾笛朝宫道边的宫人随手一指:“公主殿下,您去随便问问一个宫人,不就知道了吗?” “对啊。”褚云罗眼睛一亮,正打算唤一宫人过来时,只看见宫道前方乌泱泱地走过来一大群人。 最前方是两个女子,一雍容华贵,一清冷出尘,都是一等一的美人。两人挽手并肩而行,说说笑笑,看起来像是关系极好。看到宫道上的一众年轻女眷之时,那两人明显也愣了一下。 褚云罗率先反应过来,眼睛一亮,就朝那清冷的女子扑了过去:“母妃!” 来人正是皇后和容贵妃。 第172章 丽贵妃真是好兴致 再看那几个在木桌前忙碌的宫人,手上拿着一些桌上的摆件物不停来回挪动,假装一副忙得热火朝天的模样。 皇后下意识地以为自己是来错了地方,询问领路前来的宫人:“你可是带错了地方?本宫要去的是丽贵妃举办的宴会。” 那宫人“砰”地一声跪在地上,回答得战战兢兢:“回皇后娘娘,这里确实就是丽贵妃举办宴会的地点,给小的一百个胆子也不敢欺骗皇后娘娘您啊。” 看见伏在地上止不住颤抖的宫人,确实不像作假,那眼前到底怎么回事? 皇后身后的众贵女,个个面上看着云淡风轻,其实袖口下的手捏着手绢攥得死紧,每个人都饿得不行。来到花园里,以为终于可以吃上东西了,可一看,桌上什么都没有。 这下希望一下落空,难念有些小躁动和幽怨。 感受到贵女情绪的变化之后,皇后的脸一下肉眼可见的沉了下去。 无他,就因为她是领着众贵女来参见宴会的人。而现在这个地方,别说宴会了,就连一般人家家中举办的小酌都比不上,这不是丢她的脸面是丢谁的脸面? 皇后一挥袖,身边就有识眼色的侍女将木桌旁忙碌的宫人带到众人面前。 看到皇后和容贵妃等人,那几个宫人匆忙跪地,头都不敢抬一下。 “本宫问你们。”皇后面上早就没了方才同众贵女说说笑笑的笑容,一双凤目不怒自威:“你们在此处做什么?” “回……回皇后娘娘。”其中一宫人大着胆子回答:“小的……小的等人在布置宴会。” “布置宴会?”皇后冷笑一声,语气冰冷:“你这奴才,当本宫是瞎的吗?拿几个东西在那里来来回回,就是在布置?”最后一句音调猛地上扬,显然是怒极。 啪—— 皇后身边一嬷嬷上前,直接就是给那回话的宫人一个力道极重的耳光,把后者扇翻在地,半天没有缓过神来。 “看来丽贵妃这的宫人确实不懂规矩,敢这般糊弄本宫。”皇后冷眼看着地上瑟瑟发抖的几个宫人,声音越发冰冷:“倘若你们再不说实话的话,本宫不介意替丽贵妃好好管教一下你们!” 话音刚落,地上一宫人就被吓得跪都跪不稳,瘫软在地,眼泪鼻涕全流出来,一边哭一边说:“回皇后娘娘,小的错了,小的真的知道错了!” “是凌王妃,凌王妃吩咐小的,就让小的几个在木桌面前拿着东西来回动,还说让外人看见,认为这边很忙就可以了。都是凌王妃让小的这么做的,小的也只是听命行事。求皇后娘娘饶了小的们,小的真的知道错了。” 这宫人一说之后,旁边剩下的几个宫人也都纷纷附和。 “回皇后娘娘,都是凌王妃吩咐的。” “是的,小的们都是按照凌王妃说的做的。” “皇后娘娘,小的们说的都千真万确,绝不敢对您有半句谎言啊!” 地上几人哭哭桑桑,喊得皇后头疼,她轻揉一下自己的额头。方才那掌框的嬷嬷就上前一步,扫视一圈地上:“噤声!再吵到皇后娘娘,老奴不介意再赏你们这些刁奴几个耳光!” 那几个宫人看着刚刚被扇巴掌,到现在还没缓过神来,肿着半张脸的宫人,默契地选择收了声,只垂头跪在地上。 终于没了吵得要死的哭喊声,皇后转头向旁边询问:“如果本宫没记错的话,小四应该还没有正妃,这凌王妃又是……” 还没等她说完,容贵妃就知前者要问什么,语气淡淡:“想必应该是凌王殿下的那个侧妃,左相之女,朱文怡。” 在人群中的沈绾笛听到容贵妃提到朱文怡的名字,稍稍有些惊讶,她没想到看上去像是什么都不关心的容贵妃,居然会这么清楚地记得一个王爷的侧妃。就连后宫之首的皇后都不记得,而容贵妃甚至能连其娘家都能细说一二。 容贵妃这般究竟是有意还是无意? 沈绾笛看向容贵妃的目光复杂几分,也许后者并没有她想象得那么简单。 “左相之女?”皇后勉强从脑海中记起这个人:“那个体型……与平常女子颇有不同的女郎?” “是的。”容贵妃轻轻点头:“至于为何明明是侧王妃却让宫人称自己为王妃,想想也不过应该就是小姑娘图一虚名罢了。” 皇后本来就因为宴会的事情怒在心头,再听到容贵妃云淡风轻地解释为何宫人会称其是凌王妃而不是凌侧王妃,心里对朱文怡更加厌恶几分,面上也显出几分不悦。 “依本宫看,那朱家之女也不会是什么好女郎。事关丽贵妃和凌王府颜面的宴会弄成这副上不了台面的模样,只知晓花些歪心思在这些什么称呼上面。看来改日本宫得找朱家主母进宫喝喝茶,小叙一番。” 言下之意即为要向那朱家告状。 众贵女面面相觑,脸上都挂着点舒心的笑意。 谁让那朱文怡仗着个凌侧王妃的身份,就让她们这么多人在宫门外面久等。现在好了,等着到时被朱家责骂吧。 皇后刚说完,就看到不远处有一队人从宫殿之中走出来,为首的女子浓妆艳抹,盛装出席,头顶的金钗在太阳下闪着明晃晃的金光。 人未到,声先及,一声尖锐又娇滴滴的女声响起。 “呦,今日本宫的锦丽宫怎么来了这么多人,这般热闹。” 丽贵妃众星捧月般地走过来,身后乌泱泱的一大群人。托裙摆的托裙摆,摆扇的摆扇,遮阳的遮阳,做足了贵妃出宫的做派。 反观皇后和容贵妃这边,两人也不过只是带上身边的侍女罢了,远不及丽贵妃这般夸张。 见丽贵妃过来,皇后不咸不淡地说了一句:“丽贵妃真是好生兴致,出个自己寝宫都这般兴师动众。” 丽贵妃看着站在太阳底下晒着的皇后和容贵妃,心里说不上有多高兴,面上却挂着几分歉意:“诶呀,原来是皇后姐姐和容妹妹,你们怎么来了呢?之前本宫遣人去你们殿上邀约,都说有事来不了。” “今日本宫因为因为难过不能与姐姐妹妹同乐,故而来晚了些。” “是吗?”皇后也懒得戳穿丽贵妃的话:“本宫与歆容今日本是有些事的,不过在宫道上碰到了这些女郎,想着便一同过来了,丽贵妃不会不欢迎吧?” “怎么会呢。”许是因为众人都在等待的模样取悦了丽贵妃,先前因为要举办宴会的不满也烟消云散。她话中的得意语气越发明显。 “皇后姐姐和容妹妹愿意前来参见宴会,本宫自是十分高兴的。” 第173章 故作清高 说到举办宴会,丽贵妃一开始是不愿的。 在她看来,宫中举办宴会,不过就是宴会举办之人花大价钱,然后请一堆无关紧要的人来白吃白喝,闲聊两个时辰各回各家。 所以对于宫中举办的一切宴会,丽贵妃向来嗤之以鼻,她有那个时间和钱财还不如去多买买金银珠宝。 是的,丽贵妃就是那种视钱财如命的人,这点市侩气息在她成为贵妃之后也未曾改变过,完全没有一点高门贵女的模样。而景明帝也正是因此,所以才对丽贵妃爱答不理。在她诞下子嗣之后,看在褚宵辰的面上才稍有好转。 那日,丽贵妃闲着没事做,正在御花园闲逛,看见荣贵妃一如既往地抱着自己那白色玉面狸奴在御花园中赏花。别人看不起她的爱财,她也同样看不起别人的故作清高,其中以进宫之后就颇为受宠的容贵妃为栗。 所以在御花园中看到容贵妃之后,丽贵妃只觉晦气,尤其是对面一身白衣飘飘,衬得她的大红大紫颇为落俗。 正当容贵妃打算掉头离开的时候,向来平日里看到她都不会打招呼的容贵妃此时却突然开了口:“没想到能在御花园碰到丽贵妃,好巧。” 既然容贵妃开了口,丽贵妃自然也不能走,否则不就显得她落荒而逃,白白失了气势。 因此丽贵妃转过身,面上皮笑肉不笑:“确实挺巧。” 容贵妃并不在意丽贵妃的假笑,只是同她闲聊:“感觉近几日天气都不错,本宫在宫殿里闷坏了,便多出来走走。” “确实天气不错。”丽贵妃敷衍道,心里暗自翻白眼。 也不知道这骆歆容怎么想的,好好个宫殿非得在外面挂满那些白纱,风一吹搞得跟灵堂一样,人在里面能不闷坏吗? 可偏偏景明帝还就吃容贵妃这一套,说每次去毓秀轩都有种如登仙境之感,大半个月都会选择在那留宿。 一想到这,丽贵妃就气得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看眼前的容贵妃更是烦躁不已。 容贵妃继续说道:“只是不知道是不是七夕宫宴结束了,本宫总觉得宫里空荡荡的,倒是失了几分人气。丽贵妃,你说,本宫举办一个宴会,邀请汴梁城中所有女眷前来进宫参见,怎么样?” 什么怎么样,跟她又有什么关系?这种吃力不讨好的宴会,也就骆歆容这样没有脑子的人才会想得出来吧。 丽贵妃已经懒得再同容贵妃说下去,随口说道:“甚好,既然容贵妃想,那就去做吧。” 随即便示意宫人转身回宫:“本宫有些乏了,就先回宫了,容贵妃自便。” 在离开御花园拐角处的时候,丽贵妃往后看了一眼,容贵妃还站在原来的地方没有动,面上看不清神色。 故作清高。 丽贵妃暗嗤一声,带着宫人扬长而去。 回到自己的锦丽宫,再看到周围不是金灿灿的物件就是玉石的雕塑,丽贵妃又不可避免地想到了御花园里的容贵妃,心下更是多了几分厌烦。 锦丽宫中的宫女看见丽贵妃回来,当下轻声说道:“参见贵妃娘娘,娘娘,凌侧王妃来了。” 朱文怡,她那个所谓的儿媳妇?她怎么来了。 一提到朱文怡,丽贵妃就想到了那天晚上看见自家儿子和前者在床上被抓到的场景,要不是因为左相,她肯定不会让褚宵辰将其纳入凌府。 听到殿门口传来动静,朱文怡从里面走出来,满脸肥肉的脸上硬生生挤出一个笑容:“母妃,您回来了。” 看见那体如桌宽的朱文怡,丽贵妃就眼前一黑,她不耐地问道:“你进宫来做什么,不是让你没什么事少往我这边跑吗?” 朱文怡示意一旁的侍女打开她从宫外带进来的几个箱子,里面不是堆放得极为整齐的金元宝就是品相极佳的珍珠玛瑙,满满三大箱子。 “母妃,这是我特意从宫外给您带来,孝敬您的。” 朱文怡虽然是侧妃,但她一直觊觎着凌王府正妃这个位置。从褚宵辰避她如蛇蝎她就知道,从前者这里入手根本没戏,所以她能做的只有尽力去讨好褚宵辰的母妃丽贵妃。倘若丽贵妃能够喜欢她,那日后凌王府这正妃位置,也能多几分胜算。 朱文怡知道丽贵妃喜爱钱财,虽然她也从心里鄙夷后者的爱好,但为了正妃之位,还是将自己的库房几乎掏空,忍痛拿出贵重之物进宫送给丽贵妃。 果然,丽贵妃看到那些黄白之物后,眼睛都亮了几分,她面上多了几分喜色:“不错,文怡,你也算是有心了。” 朱文怡见丽贵妃面色好转,心下也是松了一口气,试探性地问了一句:“母妃从外面回来可是碰到了什么烦心的事情?” 丽贵妃想想,这朱文怡已经嫁给自己儿子,也算是半个自家人,便将方才在御花园碰到容贵妃的事情都同她说了一遍。 “……本宫看那骆歆容真是吃饱了撑着,她要是喜欢折腾那宫宴她就去,本宫倒看她能折腾出什么水花来。” “不可。”哪知朱文怡听完丽贵妃说的话之后,一口反驳:“母妃,您千万不能让这容贵妃继续这样下去。” 丽贵妃不解,玩弄着珍珠的手也慢了几分:“为何?” 朱文怡被肥肉挤压的小眼睛中透出算计的光芒:“母妃,您想想,为何在七夕之后,容贵妃就突然想要宴请汴梁城中的女眷前来参加宴会了?说不准就是她已经明白祁王殿下在圣上心里已经失了地位,比不上我们凌王殿下,所以才想要在城中的名门望族中挑选一女眷,给祁王殿下纳妃,用来帮助祁王殿下重新夺回圣心。” “况且,她宴请城中女眷,那到时候那些官员的女眷不都得以她为首,那还将您放在哪里啊!” 听朱文怡这么一说,丽贵妃神色一凛:“照你的说法,那容贵妃宴请女眷的意图在这?” 朱文怡点头:“没错,母妃。那容贵妃面上看着冷冷淡淡,好像对后宫权利根本不在乎,实则心机深得很,母妃您可不能让她得逞啊!” 一听到容贵妃,丽贵妃就想到她那看不起人的劲儿,整个人怒气上了起来:“那本宫自然不会!依文怡你看,本宫应该怎么做?” “文怡认为,那容贵妃不是想要宴请女眷吗?那咱们就提前把汴梁城的女眷都请过来,看她到时候还能请到谁!” 第174章 快去把朱文怡给我找来 一想到到时候看到满桌空场,容贵妃吃瘪的表情,丽贵妃就心情舒畅:“好,就这样决定了。” 她唤来自己的贴身侍女,说道:“吩咐下去,就说本宫要宴请汴梁城内的所有女眷来参加宫中宴会,让下人都通知一下。” 等侍女离开后,丽贵妃笑眯眯地看着身边的朱文怡:“文怡,本宫现在觉得,当初支持宵辰娶你真是做得再正确不过的事情了。” 朱文怡面上一片羞红,明明庞大的身躯非要做出小鸟依人的模样,让旁人看了不禁打个冷颤:“母妃说笑了,能为母妃解忧是文怡的荣幸。” “既然如此。”丽贵妃强忍着内心的不适,用手轻轻在朱文怡的手背上拍了拍:“那此次宴会本宫就交给你了,文怡,你不会让本宫失望吧?” 朱文怡没想到丽贵妃居然愿意把以她名义的宴会交给自己全权举办,这不是信任是什么?只要照这个速度下去,往后那凌王府的正妃位置除了她还能有谁? 朱文怡当下眼睛一亮,满口答应下来:“母妃,您就放心吧,我一定会操办好的。” 丽贵妃面上依旧挂着笑容,好似真的很满意朱文怡这个儿媳,实则心底在冷笑。 当她傻吗?操办一个宴会要花多少钱财。现在好了,来了个冤大头,她坐享其成就够了。 所以丽贵妃也真就将宴会的所有事宜一并交在朱文怡手上,就连宴会当日,她也是精心打扮后,踩着宴会的时间点来到场地。 “大家还站在这里做什么?”丽贵妃满意地看着面前一大堆因为她不在就没有落座的女郎,趾高气昂地说道:“大家都不用拘着,自行落座用膳吧。” “用什么膳啊。”人群中冒出一女郎的声音,带着抱怨:“什么都没有,我都要饿死了。” 那女郎的声音没入人群中,一时竟分辨不出来是谁说的。 丽贵妃一记凌冽的眼风甩过去:“大胆!谁敢在本宫面前大放厥词!” 皇后神色淡淡,也没指责之前人群中女郎说的话,只往旁边挪了一步,神色淡淡:“丽贵妃还是自己看看吧,这宴会的桌上,到底有什么?” 众贵女跟随皇后的动作,不约而同地往两边分开,给丽贵妃硬生生在人群中空出一条通道来。 丽贵妃往人群后面看去,自然也就看到了凉亭中,零零散散摆放的木桌和空无一物的桌面。 别说宴会了,就连锦丽宫中随便一个桌子上的东西都比那凉亭下的木桌要多。 丽贵妃得意的神情僵在脸上,有些不可置信:“这……” 皇后还没说话,容贵妃倒先开了口,语气一如往日的平淡,可停在众人耳中,不知为何就莫名其妙多了几分嘲讽的意味在。 “这就是丽贵妃所举办的宴会吗?果真是让本宫长了见识,属实不一般。” 随着容贵妃的话音落下,丽贵妃原本白皙的面容也涨得通红,她半是窘迫半是气恼,怒视前者:“骆歆容,你说这话什么意思!” “本宫能有什么意思。”相比起丽贵妃的羞恼,容贵妃显得冷静许多:“本宫只是实话实说而已,没看到你的面前什么都没有吗?” “你!”丽贵妃一句话堵在嘴里,气得头上金钗乱颤。 “歆容。”皇后叫了一声容贵妃的名字,语气中有淡淡的告诫:“这里还有这么多女郎,切勿失言。” 皇后的话不仅是在说容贵妃,同时也暗点了明显就要被激得失去理智的丽贵妃。 丽贵妃余光一扫,周围众多女郎虽明面不显,但暗地里都在往三人这边看。她勉强按捺住心头的怒火,将后面骂人的话悉数吞进肚中。 见两人都冷静下来,皇后继续说道:“丽贵妃,对宴会懈怠之宫人,本宫已经替你处罚,想必你应该是没有意见的?现在既然现在人都来齐了,还不赶紧让宫人将宴会准备的东西上上来,别让这些女郎好生久等。” 皇后这番话,一是将宴会准备不当的责任都推给宫人;二则是给丽贵妃一个弥补的余地,对于宴会并非没有准备,而是还未摆放好。 丽贵妃也明白皇后给了她台阶下,不想让她在汴梁城众女眷面前失了面。可是……谁能想到,她这次将宴会交给朱文怡之后,就再也没有多过问一句,导致她现在根本不知道宴会到底准备了什么。 面对众人的注视,丽贵妃面上一阵青一阵白,无奈,她只能低声对身边侍女:“快去把朱文怡给我找来!” 这话虽然压得极低,但在场的众人都听的清清楚楚,当下众女眷心中都多了几分猜测。 丽贵妃尴尬地站在原地,走也不是,留也不是,面上火辣辣的红。 容贵妃同样唤来身边的侍女,用着平常的声音说道:“你去御膳房,将本宫原本准备和皇后娘娘共享的下午茶和糕点端过来,权当为丽贵妃这宴会添点彩头。” “大家还站着做什么?”容贵妃回头一扫,面对众女郎:“找席位坐下吧,想必丽贵妃宴请各位来,也不看你们在这里站着的。” 听容贵妃这么一说,女眷你看我,我看你,也都纷纷找座位坐下。 丽贵妃看着容贵妃那模样,仿佛她才是这次宴会的主人,全然没有把自己放在眼里。可是丽贵妃根本没有任何办法,只能带着一肚子火,沉着脸坐上宴席的主桌位。 终于不用再傻站着之后,众女郎也皆是松了一口气,互相小声地交谈,如果除去空无一物的木桌之外,就气氛而言,也倒算得上是一个热闹的宴会。 座位上,王子雪坐在沈绾笛的旁边,小声地说道:“绾笛姐姐,你方才在人群中突然说的那句话真的是吓到我了。倘若被丽贵妃发现,说不定会吃不了兜着走。” “放心。”沈绾笛安慰王子雪:“我躲在人群里面,丽贵妃注意不到我。” 重点是,当时她说那话,是要让皇后意识到,这次并不是一次简单的后宫嫔妃之间的事情,而是牵扯到了汴梁城中其他名门望族的女眷。就算皇后想要息事宁人,也必须要给这些女郎一个说法才对,所以才会引出皇后后面质问丽贵妃的话。 王子雪看着一脸淡定的沈绾笛,心中更加佩服。 没想到绾笛姐姐不仅敢得罪凌侧王妃,甚至连贵妃娘 第175章 这不分明耍人玩吗 沈四在一旁就这样看着王子雪被沈绾笛一点一点的带歪,心里只觉无奈。 希望这次回去之后,王子雪的哥哥不会找上门来。 她在心里暗自祈祷。 而这边,出去找人的侍女没走多远就碰到了重新换了一身装束的朱文怡,她身后跟着几个人,正紧赶慢赶地往锦丽宫这边走。 看到丽贵妃的贴身侍女,朱文怡还有些惊讶:“绣儿,你怎么在这?” 名叫绣儿的侍女也没有多说什么,只言简意赅:“娘娘唤奴婢来找您,让您快些去锦丽宫。” 难道丽贵妃是想等她到场再开始宴会吗?没想到自己在丽贵妃心里这么重要。 朱文怡脸上的笑意更为明显,走路的步伐也越发快了些,身上的肥肉一颤一颤的,她对着身后的几个人说:“听见了吗?母妃已经唤侍女来催我了,你们快些走!” 宴会上。 朱文怡挪动着庞大的身躯正喜滋滋地走过来,看到木桌旁坐的众女郎和主位沉着脸的丽贵妃时,她直觉有些不对,但是仍然带着笑脸:“母妃,听说您……” “朱文怡!”一声饱含怒气的喊声直接打断朱文怡的话,丽贵妃从主位上站起来,阴沉着脸:“本宫将宴会之事全权交由给你,是信任你身为凌侧王妃,一定能做好这件事情,结果这宴会你就是这样做的?” 几个木桌,空无一物,寒碜得不能再寒碜。 朱文怡心里也是叫苦不得,她原本是打算在宫门前把这些女眷再晾一段时间,正好将宴会上的东西给准备好。谁知道在宫门前自己的衣服破了,她为了赶回府上换衣服,完全忘记了宴会还没有弄好的事情。 这才导致了众女郎过来时看到的这幅惨淡的景象。 而且,她也没想到,皇后娘娘和容贵妃竟然也会来…… 想到这,朱文怡偷瞥了一眼席位上的皇后和容贵妃,后者两人正说着话,并未往她这边看,仿佛毫不关心。 但是丽贵妃将朱文怡的小动作看得一清二楚,没想到她在训斥自己这个儿媳的时候,后者竟然三心二意,还偷看自己在宫中最讨厌的两个人。 这下在丽贵妃心里,朱文怡就连前面送珠宝的那一点点好感都消失殆尽。 必须要给褚宵辰尽快找一个正妃,不然这凌王府迟早有一天会被朱文怡作没! 丽贵妃看向朱文怡的目光更加不满。 察觉到丽贵妃的视线,朱文怡有些心慌,急忙弥补道:“母妃,您误会了,宴会所用的膳食我之前就命御膳房那边准备好了。想必今日太忙,御膳房的人忘记了时间,没有送过来,我现在立马遣人去催。” 听到朱文怡说的话,好歹也是有点准备,没有将自己所说的事情当做耳旁风,丽贵妃神情稍霁,缓缓坐下:“那你还不快叫人去?” 见丽贵妃的神情改变,朱文怡也是稍舒一口气:“是,母妃。” 朱文怡转身,对着自己身后一个人低声说了什么,那人垂着头头点了点,然后就离开了,看方向应该是往御膳房去的。 朱文怡体型庞大,往那一站,将身后几个人都挡得严严实实的,所以沈绾笛一开始都没注意到她身后还跟着人。 直到那被遣去御膳房的人离开,沈绾笛这才看见。 见沈绾笛盯着那离去的背影看得认真,沈四悄声问道:“怎么了?” “没事。”沈绾笛蹙了蹙眉,微微有些疑惑:“只是觉得刚才那离开的人背影有点熟悉,像是在哪里见过。” 朱文怡吩咐完话之后,原本想入座。可她左右看看,因为当时在凉亭就安排了几张木桌,这么多女眷围下来一坐,仅仅只余下几个空位,而那几个空位压根就不够朱文怡一个人坐。 无奈,朱文怡只能像个宫人一般站在丽贵妃的身后。 顶上日头还晒着,凉亭根本遮挡不了几分。 朱文怡因为方才赶过来走得就很急,又不能坐下,额头上很快就冒出大颗大颗的汗珠,刚换上的衣襟处多了几分被浸润的黏腻。 丽贵妃隐约闻到来自身后的汗臭味,心里更加厌烦。她拿起手绢,捂住口鼻,身体稍微往前倾,低声说道:“你往后站点。” 周围的宫人和侍女都站在凉亭外,丽贵妃身后仅站了一个人。 众女郎的交谈声默契地都在同一时间消失,大家齐刷刷地看向主位。 朱文怡胖如果盘的脸涨得通红,她原本也想像装作不知情的模样,但发现丽贵妃身边只有自己一人之后,只能顶着众人的目光,面部僵硬地往后退了两步。 感受到身后灼热的气息稍微减退,丽贵妃这才稍微松了下眉头,捂住口鼻的手绢也放了下来。 宴会重新恢复热闹。 这时,一个身影从外面走了进来,身形消瘦,穿着明显就过于宽大的紫色长裙,衬得来人本就不够白皙的皮肤更加暗沉。她快步走到朱文怡身边,低声唤了一句:“姐姐。” 声音粗粝沙哑,没有一丝身为女子的甜美和柔和。 沈绾笛没想到,会在这里见到许画扇,更没想到许画扇会变成如今这幅模样。 不过想来也是,丽贵妃邀约汴梁城的女眷,其中自然也应该是包括许画扇的,尤其是许画扇所嫁的朱文允,是朱文怡的弟弟。 沈四看着比昔日要狼狈许多的许画扇,也是大为惊讶。因为朱文允之前纠缠过她,所以自许画扇嫁过去之后,为了避嫌,她从未去朱府见过前者,而前者也从未回过沈府探亲。 在许画扇面前,朱文怡没了方才的窘迫和尴尬,又恢复了之前高高在上的模样,问道:“我吩咐你的事情都办妥了?” 许画扇低头应道:“嗯。” 那两人的模样,不像是姐姐和弟媳,倒更像是个主子和自己的奴仆。 一个两个,陆陆续续的宫人端着菜盘一一上桌。 众女眷在木桌前本就坐了许久,就连皇后和容贵妃,也感受到了一丝倦怠和饥饿,因此众人的目光大多汇聚在端来的菜盘上。 只是……这都是些什么? 几盘品相一看就不好的糕点,然后就是一些宫宴上常见的凉菜,其中唯一一道肉菜还是看着像是给宫中侍卫或者军营中大男人吃的酱猪肘子。 看到桌上的菜之后,众女郎再也顾不上什么大家闺秀的礼仪,皆发出哗然声音,一双双眼睛含着愤怒纷纷看向主位上的丽贵妃和她身后的朱文怡。 这哪是什么宴会,这不分明耍人玩吗! 第176章 耳光 说句不好听的,就这些东西,那些名门望族中稍微有些排面的家仆三天两头也能吃到,更别说这些被从小到大娇养长大的女郎了。 皇后也没想到,这宴会上所准备的菜居然会如此的出格,也如此的上不了台面。当下也顾不上什么要不要给丽贵妃面子,直接讽刺出声:“丽贵妃,这就是你准备的宴会?” 丽贵妃好不容易缓和的脸色因为这接连端上来的菜盘再次变得难看,她猛一转身,声音尖锐高昂:“朱文怡,本宫交给你的事情,你到底是怎么做的!” 端上这些上不了台面的东西,究竟是想羞辱这些女郎,还是想羞辱她! 早在众女郎朝主位投来愤怒目光的时候,朱文怡心中就隐隐有种不详的预感。而丽贵妃的一句尖锐呵斥,更像是个榔头般直接敲中她的脑袋。朱文怡腿一软,险些被突然转身的丽贵妃吓得坐在地上。 “我……我……”她结结巴巴,不知道该怎么狡辩。 一开始听到丽贵妃说将宴会全部交给她负责时,朱文怡以为自己得到了丽贵妃的信任,确实很开心,也打算大展拳脚,让锦丽宫和凌王府的人都知道,她朱文怡也是配做一个好王妃的。 可是朱文怡发现自己高兴地太早了,因为丽贵妃在说完之后,就真的没有再管任何宴会的事情,其中包括最为重要的钱财。 是的,丽贵妃一点钱财都没有给朱文怡,那么就意味着举办宴会所花费的钱财都得朱文怡自己出。 可朱文怡平时花钱也是大手大脚,首饰胭脂豢养男宠,她样样都不落下,好不容易攒下的小金库也为了讨丽贵妃的欢心都送出去绝大多数,现在根本没有闲钱来操办一个宴会。 她也曾来过锦丽宫同丽贵妃暗示操办宴会的钱财问题,可任凭她左说右说,丽贵妃就像是没听懂她的话,只会说一句宴会交给她办放心,绝口不提钱财的事。 无奈,朱文怡只能将这次宫中的宴会以自己往日在家中宴请女眷的标准来操办。 要不是说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朱文怡也是个不愿意在宴会上多花钱财的人。在她看来,这些钱财花在她那些男宠身上,都比用在这上面好。 但是朱文怡身为左相之女,又不得不与朝中其他官员女眷交际。 所以每次朱文怡宴请其他官员女眷来府上做客的时候,给别人准备的不是放在库房很久了的茶叶,就是在自家厨房已经快要馊掉的糕点。 被宴请的女眷虽然个个都心怀芥蒂,但碍于朱文怡顶着个左相之女的名头,也只能将自己的不满悉数吞进肚中,笑脸以对。 时间久了,朱文怡还真就以为自己这样的宴会方式没错。 所以这次操办丽贵妃交给她的宴会,虽然朱文怡想到了也许这样安排会稍微有些不妥,但没想到众人的反应竟会如此强烈,当下就慌了心神。 看见朱文怡这般反应,丽贵妃更为恼怒,声音也越发刺耳:“身为凌侧王妃,不过是一个小小的宴会,你竟然做的这般一塌糊涂。那以后的凌王府,不得都败在你手里!依本宫看,你这凌侧王妃,不当也罢!” 朱文怡同褚宵辰的婚事,是由景明帝御赐,肯定不可能这么简单就算了的。丽贵妃说这句话,明显只是因为过于生气。 但朱文怡一听到丽贵妃这话,竟隐隐约约是有要褚宵辰休了她的意思,吓得往后倒退了一步。她身后的人避之不及,被其如小山一般的身躯撞了个趔趄,后退两三步才堪堪稳住身形。 朱文怡被吓得惨白的脸下意识地看过去,刚好同后者看过来的视线撞上,是许画扇。 她眼睛一亮,在许画扇都还没来得及反应的情况下,就一巴掌扇了过去。 啪—— 清脆的耳光声响彻整个凉亭。 在众人的目光中,许画扇被直接扇翻在地上,半张脸迅速红肿。她看着朱文怡,脸上也是不可置信的神情。 朱文怡狠狠地看着许画扇,像是后者犯了什么弥天大错。指着她的鼻子骂,口水喷溅:“许画扇!枉你身为我的弟媳,我将宴会膳食如此重要之事交给你。结果你倒好,竟然弄成这幅模样,让我和母妃在众人面前丢脸,还毁了母妃原本想要宴请众女郎的一片好心!” 接着她转过身,应是从被肥肉压成一条缝的眼睛中挤出几滴眼泪,声泪俱下:“母妃,都怪我,怪我识人不清。原本想着借此机会,能够锻炼锻炼我弟媳的当家能力,于是就将宴会的膳食一事都交由她负责。我也没想到,她竟然会用这些东西来糊弄宴会。” “母妃,您就责罚我吧,都是我的错,是我让您失了颜面。” 朱文怡原本还想扑在丽贵妃身上再哭诉几声,这样显得自己更为委屈和无辜。但是想到刚刚丽贵妃嫌弃的话语,她最终还是选择站在原地。 原本朱文怡是想营造那种娇柔女子哭得弱柳扶风的可怜模样,来凸显自己的无辜。 可在外人看来,她像个木桩一般站在原地,捏着个手绢,在自己压根没有几滴眼泪的脸上点点擦擦。涂着鲜红口脂的大嘴一咧,发出干嚎的哭声,声音干哑又难听。 在场的众女眷哪个不是深闺后院中长成的人精,自然将她拙劣的演技一眼看穿。 而丽贵妃在一开始的极端愤怒之后,理智也逐渐回归大脑。 再怎么说,朱文怡都是景明帝御赐给褚宵辰的侧王妃,生是凌王府的人,死是凌王府的鬼,同她是一条船上的人。 所以就算丽贵妃因为前面的事情再怎么生气和不满,也必须得原谅朱文怡。 不过刚刚被朱文怡推出来顶罪的那个女子,是什么朱文怡的弟媳,跟她可就没什么关系了…… 许画扇还瘫坐在地上,脑袋嗡嗡作响。旁边这么多宫人和侍女,个个眼观鼻鼻观心,没一个人敢上来搀扶她。 丽贵妃冷眼看着地上的女子:“文怡所说之事可属实?这宴会膳食之事,是你准备的?” 听到丽贵妃称呼的改变,朱文怡就知道逃过一劫。她借着手绢的遮掩,朝许画扇的方向甩去一个眼神飞刀。 希望许画扇最好明白怎么做,不然等回去了,她不介意教自己的弟弟怎么管教自己房中之人! 许画扇察觉到投在自己身上的各种视线,她沉默片刻,而后缓缓伏身,以额贴地。 “回贵妃娘娘的话,宴会膳食之事,是民女准备的。” 在无人看到的地方,笼罩在宽大衣袖中的手,缓缓攥紧。 第177章 不过是一个替罪羔羊罢了 凉亭中回荡着许画扇的声音,她声音嘶哑地说道:“家姐将宴会膳食一事交给民女之后,民女见识浅薄,以为只是寻常家中操办的家宴,故而做此安排,并非故意怠慢众女郎。” “一切都是民女的考虑不周,请丽贵妃责罚。” 众人看着伏在地上,脊背骨瘦得要戳破衣服的许画扇,皆是陷入沉默。 不过是一个替罪羔羊罢了。 沈绾笛目光沉沉地穿过众女郎,看着低头看不清神情的许画扇,不知在想些什么。 丽贵妃面上也阴晴不定,一时间不知该说些什么。 既然许画扇承认,那大可处罚她便是。只是这处罚的度,究竟要怎么衡量。 轻了,难解她前面所受的羞辱和嘲讽之怒;可重了,谁都看得出来这许画扇不过是个顶罪的,到时候万一传出她不明事理只知处罚人的坏名声又该怎么办。 “好了。” 终归是皇后打破了寂静,她也不看地上的许画扇和一旁站着的朱文怡,只是沉声道:“既然知晓错了,那下次改了便是。你们二人既是一家人,那终归是你们的家事。要如何处罚,你们届时自行回府定夺。别在这里哭哭啼啼,吵吵嚷嚷的,扰了这么多人的好兴致。” “丽贵妃,你说是不是?” 既然皇后都这么说了,就算丽贵妃再想说什么,也不好提出来,只能顺着前者给的台阶往下走:“皇后姐姐说的是,今日本是宴会,别弄得大家都不开心。” 说完便重新坐回主位上。 而朱文怡见这形势,也连忙收起自己的假哭,脸上挤出谄媚的笑:“是是是,皇后娘娘说的是。” 见各主子都发话了,周围的宫人才上前,将还一直伏跪在地上的许画扇扶起来。 这时,之前容贵妃遣宫人去御膳房准备的下午茶也都端了过来。 那品相精致、热气腾腾的糕点和香气四溢的茶水,一下子就吸引了众女眷的目光,甚至有不少女郎还偷偷咽了口水。 这桌上两种截然不同的膳食,一下子就 容贵妃脸上难得露出一抹清淡的笑意:“如果各位不嫌弃的话,大家就一起享用吧。”她目光一扫,似是无意地略过丽贵妃。 “丽贵妃也一起吧,不过就是不知道本宫和皇后姐姐的口味,合不合丽贵妃的胃口。” 这不是邀请,这是赤裸裸的挑衅。 可偏偏丽贵妃还得忍下这口气,毕竟是她宴会操办不周在前,所以她的脸上也只能挂起难看的笑容:“那就多谢容妹妹了。” 席位上的众女郎看了这两人唇枪舌战的厮杀全过程,大气不敢出一下,全都在默默地低头吃糕点。 一餐过后。 木桌上的剩下的膳食对比十分明显,一边是朱文怡之前准备的凉菜和酱肘子,基本没人动过,维持原来的模样;而另一边是容贵妃后面才上的下午茶,基本上都已经被吃得七七八八。 看到这样的情景,再触及容贵妃那般旁若无人的清高模样,丽贵妃只觉心中一阵火大,当下就想找个人出气,语气恶劣:“古人常说,俭以养德。文怡,既然你们所准备的膳食都没人动过的话,届时就让宫人用器皿装好,带回自己的府上去,莫要浪费。” 朱文怡在一旁听到这话,如同晴天霹雳。 她一个堂堂凌王府王妃,左相之女,竟然还要做出将宴会上未吃完的膳食打包回去这等丢人的事情。到时候在城中贵女圈传开了,让她还怎么抬头做人? 可丽贵妃话都这样说了,朱文怡不得不应。于是她涨红着脸,屈辱应下:“是,母妃。” 丽贵妃就是这般小肚鸡肠的人,看见别人吃瘪了,自己心情就舒畅,当下也没有再要求再多。 宫人很快将木桌撤下,再配以香茗,如今场面变成了众人最为熟悉的社交场景。 众女眷都填饱了肚子,又重拾平日高门贵女那一套礼仪,三三两两相互小声说话,偶又看看主位上的丽贵妃。 大家都认为这次宴会的重点是丽贵妃为了在众女郎中筛选出凌王殿下的正妃人选,所以个个都铆足了劲,想在丽贵妃面前好好展示一番。 然而她们没想到的是,丽贵妃这次举办的宴会,单纯只是想挤兑容贵妃。而现在却反倒在皇后和容贵妃面前失了面子,自己心里气恼还来不及,怎么还顾得上看其他女眷的神色。 倒是皇后,看着众女郎跃跃欲试,想要展示自己的模样,笑着开口道:“如今膳食也用了,休息也休息好了。不如大家一同想个娱乐法子,也不枉今日各位女郎的精心装扮。” 被皇后看破,众女郎脸上也都显出羞涩的神情,你看我我看你,谁也不好意思第一个先说。 “不如这样。” 清冷的女声响起,众人都看向皇后身旁的人,容贵妃。 容贵妃看着茶盏中静静躺在杯底的茶叶,语气淡淡:“今日天气甚好,锦丽宫又如此花团锦簇,姹紫嫣红。不如众女郎就以一炷香的时间为限,将你认为这锦丽宫中最为美好的东西绘于笔墨间,交由皇后娘娘、本宫及丽贵妃评判,其中最优者自可获得奖赏,如何?” 皇后第一个回应:“本宫自然认为是极好的,诸位呢?” 这宴会上最为位高权重的两个人都开口说话,下面的女郎岂有不从?所以众人纷纷附和,至于原本宴会主位上的丽贵妃,则都被众人忽视在一旁。 “既然如此。”皇后眉眼带笑,给人感觉十分亲近:“那诸女郎都散开吧,本宫也同容妹妹逛上一番。” “是。” 众人皆三两成群,四散开来。 沈绾笛三人中就王子雪年纪最小,进宫的次数都很少,更别说来到这种一看就很贵气的花园。当下便随便挑选了一条小道,拉着沈绾笛和沈四就往那边走,一边走一边感慨。 “哇,这种花我在外面从未见过。” “世上居然还有在阳光下呈现不同颜色的花,也太好看了。” “这朵花好香,绾笛姐姐,翘月姐姐,你们快过来看!” 沈绾笛被迫跟着王子雪往那边走,只是在离席之前,她看见一个侍女从锦丽宫外走进来,是之前在宫门处见到的那个小翠。 小翠在众女郎中找到披着月牙白披风的秦清芷,凑近后者,耳语了几句。 不知道秦清芷听到了什么,沈绾笛只见她原本还云淡风轻的表情突然一僵,而后就是下意识地看向沈绾笛等人的方向,神情晦涩。 沈绾笛和她看过来的视线撞上,有些莫名,嘴上应答着王子雪的话。 “来了。” 第178章 原来是你 走在小道上,沈绾笛还想着方才秦清芷突然看过来的动作。 她为何突然看过来?是那丫鬟同她说什么了吗? 沈绾笛现在知道秦清芷是爱慕褚宵辰的,她只是觉得奇怪,上一世围着褚宵辰团团转的时候,印象中并没有这么一个女子,而不知为何这一世却出现。 不过现在她已经不喜欢褚宵辰,同那秦清芷也没有正面冲突,反倒还是在宫门前救了后者,那秦清芷应该也不会暗中给她下绊子。 沈绾笛思前想后了一番,应当是没有什么问题的。 她现在羽翼未丰,做事都需万分小心。 虽然丽贵妃不受宠,但也是诞下宫中目前仅有的几位皇子之一的人,又贵为贵妃,锦丽宫自是雍容华贵,占地极大,气派至极。 而处于其中的花园,设计更是精巧绝伦,每一处假山和丛林都尽显其精致又华贵的风格。 沈绾笛等人随着道路越走人越少,到最后身边除了她们三人就只有站在一旁的侍女。 王子雪走着走着,面上突然飘起两片红云。她停下脚步,小声又羞涩地说道:“绾笛姐姐,翘月姐姐……” 沈绾笛停下脚步,看着方才还兴致勃勃往前走的王子雪,问道:“怎么了?” 王子雪面露难色,像是不好意思:“许是刚刚宴会上东西吃多了,现在肚中有些……”剩下的话没说出来,但看着她抚上自己的小腹,忸怩地住口时,在场的人也都明白了七七八八。 沈四拉起王子雪的手:“子雪,我陪你去吧。小六,你在这里等我们可好?” “去吧。”沈绾笛点头。 看着沈四和王子雪同宫人一路远去的背影,沈绾笛微微倚靠在一旁的假山上,思索着这次进宫的事情。 其实从内务府被烧那日,她就想到那潜伏在宫中,与蛇蓝信有关的幕后之人必定会在近日有所动作。但她没想到的是,第一个有动作的,居然是要宴请汴梁城女眷的丽贵妃。 那日在内务府,身为西域杀手的秦嬷嬷肯定知道闯入之人是一男一女,而能进出皇宫自由的,想必家中多多少少也有些权势。那幕后之人如果想要抓到闯内务府之人,必然得从名门望族中下手。而这次宴请汴梁城内女眷的宴会,就是一次机会。 只是,沈绾笛不明白的是,为什么是丽贵妃? 就这次表现来看,丽贵妃明显并不关心宴席上的众女眷。那她所举办的宴会,究竟是意有所图还是无意为之? 那蛇蓝信幕后之人,真的与丽贵妃有关系吗?又或者,丽贵妃就是那人? 沈绾笛叹了一口气,脑子里乱糟糟的,各种线索交织在一起,想得她头疼。 这时,她突然听到身后有脚步声靠近,轻轻的,只有一个,不可能是沈四和王子雪。 沈绾笛猛地转身,带着防备看向来人,却在看清面容的时候皱了皱眉头,是许画扇。 沈绾笛:“你来做什么?” “呵呵。”许画扇半张脸还印着鲜红的指印,从喉咙中发出粗粝又低哑的笑声:“怎么,我不能来看看你吗?绾笛姐姐。” 沈绾笛压根就没有心思同许画扇纠缠,今日她所受一切,不过是她旧日所得:“现在也看完了,没什么事你可以走了。” 许画扇却没有管沈绾笛的话,一双因为过于消瘦而深凹进去的眼睛恶狠狠地盯着她,其中的憎恨和厌恶只多不减。 “你和沈四看到现在这样狼狈的我,是不是早就在心里嘲笑了我千次万次!我告诉你,我能有今天这个下场,都是你,还有沈四,还有沈府,都是你们害的!” “你们都得死,都得给我死!” “许画扇!”沈绾笛冷冷地呵斥出声,打断她的话,面上已是一片冰冷:“你不要以为你在背地里做的那些事情我不知道。因果轮回,这一切都是你咎由自取的下场!” “如果你当初来沈府,好好做你的外姓小姐,到了年纪爹娘自会给你寻一门好的亲事。可是你偏不,你贪得无厌,狂妄自大,先不说明里暗里同我争斗了多少次,你千不该,万不该,就是不该勾搭上褚宵辰!” 沈绾笛的面前浮现前世种种,在她还在沉迷于褚宵辰表面的虚情假意时,实则许画扇和褚宵辰这两人已经在背地里纠缠在一起,在床上翻云覆雨时说不定还在嘲笑她的痴傻和愚笨! 更别说日后褚宵辰在许画扇的帮助下,将整个沈府一举击破,而沈母也因为维护沈府,而被许画扇硬生生按在水缸中溺死。 一想到前世母亲惨死的模样,沈绾笛就恨不得将许画扇大卸八块,啖其肉,饮其血! 她眼眶充血,一步步地逼近许画扇。 听到沈绾笛说出褚宵辰的时候,许画扇下意识地瑟缩了一下。她没想到,沈绾笛居然会知道她同褚宵辰的事情。 “在祭天台上你同褚宵辰污蔑我是被魑魅魍魉上身的一字一句我到现在都还记得,你要我复述给你听吗!” 许画扇被沈绾笛逐步靠近的身影吓到后退半步,反应过来后她又回嘴:“我没有污蔑你,是当时那个大祭司先说的!” 沈绾笛嘴角扯出一抹毫无感情的笑:“你敢说你没有?那件被你动过手脚的宫服,到现在还在我房中挂着,你敢说你不认?” “因为祭天一事,你被褚宵辰当做弃子,于是又背着沈府勾搭上了朱文允,想要害我四姐,你不会当我真的都不知道吧?” 沈绾笛一步一句,将许画扇过往做的那些龌龊事情全部抖落出来,后者脚步节节败退,原本毫无血色的面容更加灰暗。 许画扇本以为沈绾笛就是单纯的厌恶自己,没想到自己背后做的事情她全部都知道。 “你……”许画扇的嘴唇抖动几下,在嘴边的辩解之词始终说不出来。 “许画扇,我告诉你。”沈绾笛在许画扇面前站定,漆黑的瞳孔直视对方的眼睛:“当初你同朱文允酒楼之事,是我动的手脚。你既然那么讨厌沈府,讨厌我,喜欢和朱文允纠缠在一起。” “那作为姐姐的我,就只好送你一程,愿你同你的如意郎君能生生世世都在一起,永不分离!” 许画扇没有想到,自己自以为完美无缝的计划,竟然已经早就被人看穿。 她在朱府暗无天日的那些日子里,都在反复回想,为什么那日酒楼,出现在朱文允床上的,不是沈四,而是自己。 而现在,她知道了。 “原来是你!” 第179章 自作孽,不可活 “是我,没错。”沈绾笛目光沉沉,眼尾上挑如锋,似淬冰的刀:“我沈绾笛今天告诉你这件事情,就是在提醒你。” “什么叫自作孽,不可活!” 她从来不怕仇人报复,如果可以,她只希望这些报复能来得更快些,这样她才能将上辈子承受的所有不能言说的苦痛和折磨都悉数倾泻而出! 反应过来的许画扇身体颤抖,止不住的笑意从她的嘴边传出:“哈哈,还在说什么自作孽?” “我做了什么孽了!我就是看不惯你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大小姐,就仗着有沈府和自己那些兄长姐姐撑腰,就能在汴梁城内为所欲为。” “凭什么,凭什么!我比你漂亮,我比你有学识,我比你懂人情世故,为什么每次出现在宴席上时,所有人都只会注意到你却完全看不到我!” 许画扇神情越发癫狂,她伸手拽住沈绾笛的衣袖,又哭又笑:“都怪你,都是你沈绾笛的错!如果没有你的话,我现在应该是凌王妃,你懂吗,凌王妃!而不是在一个什么猪狗不如的男人家里做一个低三下四的小妾!” “就是因为你,我才讨厌沈府,讨厌维护你的所有人!沈绾笛,你怎么不去死呢?如果你不在的话,这一切的一切根本都不会发生!” “都是你的错,你该死,你真该死!” 沈绾笛看着许画扇扭曲的面孔,伸出手,抓住后者捏着她衣袖的手腕,狠狠一甩。 许画扇整个人顺着力道摔倒在地上,她也不爬起来,只抬头,头发散乱,眼神恶毒又狠辣。 在朱府的这些日子,许画扇并没有学会去反思,反而更加怨恨沈府和沈绾笛。倘若不是他们同意这门婚事,她根本就不会嫁入朱府,过上生不如死的生活。 沈绾笛垂目,漠然答道。 “我已经死过一回,现在轮到你们付出代价。” 沈绾笛转身,头也不回地朝之前沈四和王子雪离开的地方走了过去。她不想再留在这里,怕到时候沈四看到这般癫狂状态的许画扇,会不好解释。 许画扇说她该死,或许她真的该死,但她也确实因为曾经因为自己的识人不清和骄傲自大而死过一回。 现在的她,是复仇的恶鬼。 转过一个假山,沈绾笛正欲抬头,却在看到面前的人时愣住,先前面上的无情和冰冷还未褪尽,她显得有些手足无措。 “四……四姐。” 假山背后,沈四静静地站在原地,一双眼眸似水笼雾,望着她。 沈绾笛不知道沈四在这里究竟站了多久,也不知道她有没有听到自己同许画扇的对话,在呐呐叫了对方一声之后,索性也沉默下来。 半晌,沈四打破两人之间的宁静:“子雪在那边看见有朵漂亮的花,想叫你一同过去欣赏,但又害怕记不住位置。所以自己留在那里,叫我过来唤你。” “哦……好。”沈绾笛干巴巴地回应:“那四姐,我们快走吧。” “小六。”在沈绾笛靠近沈四的时候,后者突然开口:“方才画、许画扇说的,都是真的吗?” “什么?”沈绾笛被沈四突然的问话吓到:“什么都是真的?” 沈四一向都是温吞内敛的性子,待人接物如沐春风,似是漫天飘散的雪花,或者春风拂过的湖水。然而此时问话的她,眉宇间却凸显几分戾气。 “许画扇说的那些,包括祭天台的陷害,还有……后面酒楼同朱文允的事情。” 沈绾笛悄悄看了眼沈四的神情,后者面容紧绷,面无表情地看着她。 既然沈四这么问,那么就代表她什么都听见了,也就证明,她也知道了自己背地里所做的那些事情…… 沈绾笛一直想维护自己在亲人面前天真纯善的模样,可是她更加不愿欺骗沈四。所以在犹豫片刻后,她还是轻轻点了点头:“是真的。” 听到自家妹妹承认后,沈四的手缓缓抬起。 沈绾笛紧闭双眼,打算承受接下来的疼痛。她知道,沈府经营着紫霄书院,沈父又以君子之为要求下面的人,她做的一些事情所用的手段,属实算不得光明磊落。 可是她并不后悔,只要能让她护住自己所在意之人,付出什么都愿意。 预想之中的疼痛并没有来临,沈绾笛只觉一只柔软的手轻轻触上自己的面颊,微微颤抖。 她睁眼,沈四那张似乎每时每刻都带着安心笑容的脸上露出几分哀伤。 沈四抚摸着这个自己最疼爱的妹妹,只觉得心酸无比:“小六,你知道吗?我虽然身为女子,也没有大哥那么厉害,但是我一直都希望自己能够保护好你。我以为我做的足够好,能够让你吃饱穿暖,为你排忧解难,是一个称职的姐姐。” “可如今我才知道,原来并不是这样。你在我们看不到的地方,居然独自承受了这么多。是我不好,怪我没有早点发现。” “四姐……”沈绾笛看着眼中含泪,目光哀戚的沈四,不知该说些什么:“我还以为你会骂我……” 沈四:“骂你做什么?四姐又不是那般腐朽之人。古籍上都说了,以直报怨,以德报德。倘若不是许画扇先动了邪念,怎么会落到今天这幅模样?” “许画扇现在在朱府似乎过得很不好,也算是在为她以前做的错事恕罪。不过……”说到这,沈四有些犹豫:“许画扇做的这些事情,你就莫要同母亲说了。母亲一向视她如自己的亲女儿,倘若知道许画扇在背后做了这么多的腌臜事,肯定会很难过。” “我明白的,四姐。”沈绾笛握住沈四放在面上的手,轻轻合拢,粲然一笑,安慰道:“好了四姐,别难过了,我们走吧,别让子雪等久了。” 沈四看着树影下身姿娇小却格外挺拔的沈绾笛,突然有种恍惚感,自己一直捧在手心上的妹妹,如今已经长成了一个亭亭玉立的女郎。 “嗯,走吧。” 花圃旁。 王子雪左等右等,终于看见两个相携的声音出现在小路尽头,她急忙迎上去,在看到沈四微红的眼眶时,稍有些犹豫:“翘月姐姐这是怎么了,像是……才哭过般。” 沈四拿出手绢沾沾眼角,笑着解释道:“应该是方才走过来时被风眯了眼睛,不碍事。” “没事就好。”王子雪轻抚胸口:“翘月姐姐去了那么久,我还以为你们碰上了什么麻烦。” 见王子雪还要说下去,沈绾笛连忙岔开话题:“你不是说发现一朵极为漂亮的花吗?领我们去看看吧。” 听到要去看花,王子雪就瞬间把心中的疑惑抛之脑后,拉着沈绾笛她们就去看了自己在花圃中新发现的花。 第180章 作画 不得不说,王子雪的眼光确实非常好,她所喜欢的几朵鲜花要比花圃中其他绽放的花朵要好看的多。 王子雪站在花圃前,有些烦恼:“翘月姐姐,你说待会作画,我到底画哪朵花比较好呢?” 沈四:“子雪,你已经决定要画花了吗?” “当然了。”提到花,王子雪原本羞涩的面容上多了几分小小的骄傲:“我在家中看了很多关于花的书籍,兄长也替我寻来很多跟花有关的孤本古籍。” “我一直认为花是这世上最为美丽的东西。虽然花期有长有短,但是它们都愿意在自己仅有的时间中将自己最美好的一面展示给世人。” 沈绾笛心神一动,主动说道:“我正好对一些花有些困惑,此次宴会之后,若是有时间,我可以去府上找你吗?子雪。” 没想到沈绾笛居然会主动邀约自己,王子雪高兴得眼睛又亮了起来:“当然可以了,我一般也不喜欢出门,若是绾笛姐姐你有空直接来我府上寻我便是。” “那就这样说定了。” 恰好此时一炷香将要燃尽,有宫人前来通知她们去花园正中心集合。 来到花园中心,这里已经摆上了一排又一排的书桌,每张书桌上都已经放置好笔墨纸砚。 众女郎在宫人的通知下,都陆陆续续地汇集过来。 皇后、容贵妃、丽贵妃等人坐在主位上,见人都来得差不多了,皇后看了眼丽贵妃,嘴角含笑:“丽妹妹,这女郎已经到的差不多了,你看这比拼绘画之事,由谁开始宣布呢?” 丽贵妃眼珠一转,同样笑着回道:“这比拼和奖赏之事,都是由皇后姐姐和容妹妹提出的,那自然是你们二人说了算,本宫就在旁边凑凑热闹便好。” 倘若由她宣布的话,那不就是到时候最终的奖励也得由她来出?这可不行,她的东西才不是用来白送给这些自己面都不认得的女郎。 丽贵妃自以为心中的小算盘打得颇精,可殊不知听到她这话的旁人,看过来的目光都暗含鄙夷,就连坐在一旁的朱文怡也不例外。 在场的这些女眷,可都是汴梁城里名门望族之人,能够在她们心中树立威信,这可不是靠一两个臭铜钱就能做得到的。而丽贵妃竟然愿意将这样的好机会让给皇后和容贵妃,属实愚笨。 皇后听闻丽贵妃说的话,面上不显神色。还没等她再询问身旁的容贵妃,后者就淡淡开口:“皇后姐姐,歆容什么性子你不知道吗?就由你来主持吧,我倦了。” “你呀。”皇后轻拍了一下容贵妃的手,调笑道:“还是老样子。” 皇后与容贵妃从小便是手帕交,自然是知晓对方是个什么性子。容贵妃向来对这些宴会和女眷比拼争夺之事就不感兴趣,方才她能主动提出绘画比拼之事,已经是大大出乎皇后的意料。 “好了。”皇后稍微提高音量,自带威严端庄之气:“一炷香时间已到,那就请各女郎随意挑选一书桌进行作画,将自己在锦丽宫中所看到的认为最为美好的东西画出来。” 皇后一声令下,原本已经准备好的众女郎立马寻到一书桌,就开始执起笔来。 秦清菡本就不擅长作画,再加上对那什么奖励也不感兴趣。但毕竟来参见宴会,她们所代表的的就不是自己,而是秦府,所以当下也积极地在一书桌前坐下,回头正打算招呼自己的妹妹,却看见秦清芷愣愣站在原地,眼神落在一处。 秦清菡顺着秦清芷的视线看过去,发现那边正站着沈府那姐妹两和王府的小女儿。 “清芷,清芷!”秦清菡唤了两声,后者如梦初醒:“怎么了姐姐。” 秦清菡示意秦清芷在自己身边的书桌坐下,而后问她:“你怎么了?从刚才起一副魂不守舍的模样。” 自小翠从锦丽宫外进来,在她耳边说了什么之后。秦清菡就看见自己妹妹什么也没说,将之前极为爱惜的月牙色披风给摘了下来,随意地递给了身边的侍女,命其收起来。 按理说自家妹妹心悦凌王殿下,自然应当是想要在这次宴会中大放光彩,让丽贵妃能够注意到她。可秦清芷在逛锦丽宫的途中一直都皱着眉头,很明显有自己的心事,在想着什么,根本就没有好好看周围的景色。 没有好好观察,那又怎么能画出这锦丽宫中最美好的东西呢? 秦清菡一向弄不懂自己妹妹的心思,在几番提醒无果之后,她索性也就没有再管秦清芷。只是她没想到的是,竟然有一件事情,能困扰自己妹妹这么久,从游宫到现在,还是一副没有想通的模样。 “没什么事,姐姐放心吧。” 果然,秦清芷的回答在秦清菡意料之中,后者撇撇嘴,也没有再说什么,只专心作画起来。 而这时,许是因为在主位上坐着无聊,容贵妃起身离开席位,从众女郎的书桌前一一略过,时不时投下清冷的目光。 另外一边,王子雪纠结几番,还是决定画自己一开始看到的那朵花。为了表现出花的美丽,她还特意更换了好几次笔墨,只为从细节上更好地体现出花朵鲜艳绚丽的色彩和绽放的生命力。 好不容易画完,王子雪舒了一口气,对自己的作品颇为满意,于是看向身边两人。 沈四在纸上画了一只停在花朵上的彩蝶。 风吹过,桌上纸张微微晃动。那画上的彩蝶上下翻飞,灵动得仿佛正要飞去。 “翘月姐姐画的可真好!”王子雪真心实意地夸赞一番,而后看向另外一边的人。在瞧清后者书桌上的画纸后,王子雪惊讶地小声道:“绾笛姐姐,这时间都过一大半了,你怎么什么都还没画呢?” 沈绾笛面前的画纸一片空白,什么都没有。她用手托着雪腮,一副完全不急的模样:“这不是还有时间吗?着什么急。” 王子雪看了一眼周围,大部分女眷桌上的画作都已初见雏形,个个颜色鲜艳,精巧细致到甚至像是将锦丽宫的一角完美地复刻在自己的画作中。 她再看看沈绾笛,后者还是一副老神在在的模样,就连笔头甚至都还未沾上墨汁。 “你为何不画?” 一阵幽幽冷香飘过,随后一个人影停留在沈绾笛的书桌前。 沈绾笛抬头,容贵妃那张恍若神女般脱离世俗的脸出现在她面前。后者垂眸,一双美目正看着她面前的空白画纸。 沈绾笛恭敬回礼道:“回贵妃娘娘,民女愚钝,还在思索画作。” “既然如此。”容贵妃将视线从画纸移到沈绾笛的脸上。 “那本宫就在这看看,你到底能画出什么东西来。” 第181章 酸 又来了,那种若有若无的敌意…… 沈绾笛顶着容贵妃审视般的视线,拿起一直被被搁置在一旁的毛笔,沾上墨水,然后稳稳地在空白的画纸上留下粗鲁又浓墨重彩的一笔。 容贵妃看着画纸上突兀出现的墨块,眼中一丝鄙夷毫不掩饰地掠过。 沈府再怎么说也算是个书香门第,这沈绾笛怎么连书画最基本的笔法都不会?别人至少明白要从细节入手,可她倒好,直接涂上重重一笔,已经毁了整幅画作。 容贵妃失了看沈绾笛的兴趣,直接飘然离去,去了下一个女郎的书桌前。 容贵妃的失望离场并没有引起沈绾笛情绪的波动,她依旧执着毛笔,眉眼都未抬一下,仿佛整个人全身心沉浸在面前的画纸中。 “绾笛姐姐。”王子雪看了空白纸上的墨块,小声说道:“要不我去找旁边的宫女,再寻来一张画纸吧?” 为了保证画作比拼的公正性,皇后命宫人给每个女眷只准备了一张画纸,意为此次作画只有一次机会。 沈绾笛勾唇,笑着回答王子雪:“不用。” 看见沈绾笛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王子雪想了想,最终还是没有再说什么。 而在无人注意的地方,沈绾笛宽大的衣袖中,握着毛笔的手腕正在轻微地颤抖,尤其是在她想要落笔在画纸上的时候。 这是因为当时在内务府,为了替褚昀降挡下秦嬷嬷掷过来的弯刀,即使有铁皮的遮挡,但依旧留下了一道伤痕。 这几日她在家中休养,伤口好了大半,但并未痊愈。日常行动看着没什么问题,只是在类似作画的这等精细功夫时,手臂肌肉一用力,就会牵动到伤口,手会不自然地颤抖。 在这危机四伏的皇宫中,任何一个人都有可能是蛇蓝信的幕后之人,所以沈绾笛绝对不能暴露自己手臂有伤的事实。 方才在容贵妃的眼皮子底下,她暗自废了很大的劲儿才勉强控制自己的手不要颤抖,但手臂力量也因此失去控制,所以才会重重地落在画纸上,留下一笔墨块。 沈绾笛看着画纸上突兀的墨块,陷入沉思。 既然不能控制自己的手画出精细又小巧的画作,那不如就干脆不要勉强自己,越怎么容易越怎么来! 想明白之后,沈绾笛眼睛亮了起来,也不再纠结,当即横握毛笔,又沾上重重墨汁,大刀阔斧地作起画来。 待香炉中的熏香燃尽后,皇后示意诸女郎停手:“诸位女郎,时间已到,请大家停止作画。” 随着皇后声音的落下,沈绾笛手臂一挥,最后一笔也成功收尾。她看着自己面前的画作,满意地点点头。 一旁的王子雪想知道沈绾笛到底画了什么,但又碍于大家闺秀的礼仪,不好伸长脖子去看。所以只能偏头,尽力想看清那书桌上摊开的画作。 沈绾笛的画纸上似乎只有黑色墨汁一种颜色,其余便是大片的白色,黑白交织,却不知道画的是什么。 沈绾笛看着王子雪抓心挠肝的模样,小声说道:“你别急,待会就看到了。” 皇后正欲让宫人将女眷的画作都收上来,挨个评比的时候,一个宫人从锦丽宫外面走了进来,背后跟着一男一女。 男子长身玉立,一身白衫,银色暗纹在阳光下随着走动隐约泛起亮光。他乌发高束,面容精致冷漠,如冰山上的雪莲,让人只敢远观,却不敢靠近。 男子身后跟着的女子也是一身白裙,黑发披散开来,用五彩的细线编织成辫,手腕脚腕皆佩戴小巧的金色铃铛。 男子腰细腿长,走在前面,目不斜视,险些要超过领路的宫人。 而女子身形娇小,似是有些跟不上男子的步伐。她快步往前走了两下,然后伸出白嫩纤细的小手,拽住了男子的衣袖。 感受到衣袖传来的拉力之后,男子微微皱眉,正欲将自己手中衣袖拿出,却听见前方传来熟悉的声音。 容贵妃看着来的两人,面上也是显出一丝惊讶,她开口唤道:“昀降,赞丽,你们怎么来了?” 来人正是褚昀降和古赞丽。 因为突然听到容贵妃说话,褚昀降抽出衣袖的动作微滞。古赞丽却对他俏皮地一笑,主动松开抓住衣袖的手,如翩翩飞舞的蝴蝶越过后者,扑到容贵妃的怀里。 古赞丽:“姑母,赞丽好想你。” 容贵妃摸摸古赞丽的头,声音也褪去往日的冰冷,变得有温度起来:“今日本宫同皇后娘娘出来之时,还问过你要不要一同来,是谁拒绝了的?” 古赞丽皱了皱高挺的鼻子,有些不好意思地道:“那不是因为在毓秀轩待着无聊,姑母你又不在,所以我就出来了。皇宫太大,我找不到姑母,但是在路上碰到了昀降表哥,便特意拜托表哥给我带路来找您。” 这就是褚昀降为何会出现在这里的原因。 事实上,古赞丽想要在皇宫中找到容贵妃,只需要随便问路边一个宫人便能知道。可是她偏偏不愿,还特地在褚昀降每次进宫的宫道上来回晃悠,就是为了能碰到后者。 容贵妃一眼就看穿了古赞丽的小心思,语气中也多了点调笑:“你是真的因为想姑母,所以才来的吗?” “姑母!”古赞丽耳垂微红,眼睛偷偷地往褚昀降那边看。男子安静地立在一旁,虽不疏远但是也未靠近,就像刻意保持距离一样。 皇后看着古赞丽的小动作,心里大致有了揣测,也顺着容贵妃的话调侃了两句。 主位上因为突然到来的两人变得欢声笑语。 而人群中,沈绾笛怔怔地看着站在远处,被日光笼罩的褚昀降,心里不知为何突然有些酸涩。 尤其是看到刚刚褚昀降从领路宫人背后走出来,被古赞丽伸手拽住袖子却并没有挣脱的时候,沈绾笛心里的酸意突然到达一个顶点。 褚昀降一向不喜他人靠近,拽衣袖明明是她的专属,但现在却有一个女子能做与她一样的动作。 两人一同过来的时候,白衣胜雪,衣袂翻飞,交织在一起,恍若一对天造地设的璧人。 明明前两日两人还肩并肩,一同夜闯内务府,又千里走地道,从城外的屠宰场逃出来。 可眼下,一个站在主位之上,气度不凡,受众人敬仰,贵不可言;而她却只能隐在众女眷之中,一眼望过去甚至都看不见完整的脸。 沈绾笛轻轻握住自己的手腕,眉头微皱。 好奇怪,她怎么觉得手臂上的伤口又疼了? 第182章 民女这幅画,所画的是天 在一旁一直留意着沈绾笛的沈四,看到前者突然伸手握住自己的一只手臂,面上似乎还有些痛苦。 她轻轻问道:“小六,怎么了,你手不舒服吗?” 沈绾笛看向沈四:“没事,四姐。”她松开握住自己手臂的手,再次往主位上看时,却恰巧同如冰雪一般的目光撞上。 刚刚还不知道在看什么的褚昀降,突然将视线移到了她的这个方向。准确来说,是她的身上。 褚昀降蹙眉,似乎也有些意外自己会在这里看到沈绾笛。 丽贵妃宴请汴梁城女眷进宫参见宴会这一事他确实是知晓,但第一是因为沈绾笛向来不喜欢参加这种宴会,二来是因为沈绾笛前几日才受了伤,最近应该都会在府上好好休养。 可她居然不顾自己的身体,就这样冒险来赴宴,不是胡闹是什么? 沈绾笛不知道为什么,褚昀降在看到自己之后,原本毫无波动的眼神中突然多了一些气恼。 他在生气什么?难道就因为自己在这里,打扰了他和古赞丽的一同出现吗? 想到古赞丽,沈绾笛更加气闷,看着远处白得发光的男子只觉刺眼,索性移开视线,垂头只盯自己面前的书桌。 褚昀降在察觉到沈绾笛躲避的视线之后,面色一沉,周身冷漠的气势突然加重几分。 古赞丽看着书桌前的众女眷,好奇问道:“皇后娘娘,姑母,你们在这里同这么多姑娘做什么?” 皇后简单地将之前作画比拼的事情跟古赞丽说了一遍。古赞丽听完后,一副跃跃欲试的表情:“我之前在西域家中也很喜欢作画,不知道这次比拼我能参加吗?” 皇后立马让宫人再备一套纸笔,因为没有子嗣的缘故,她很喜欢这年轻姑娘,笑着回应道:“当然可以了。” 得到纸笔后,古赞丽当即坐下来,在书桌前认真作画起来。 皇后看了眼席位上还眼巴巴地看着自己,等待讲述画作的众女郎,又瞥了眼在旁边默默散发冷气,却还没有离席的褚昀降,想了想说道:“小九,不如你留下来,与我们一同评判这些女郎所作的画,免得有人会故意认为我们偏袒赞丽。” 毕竟方才皇后娘娘和容贵妃在主位上与古赞丽的亲昵交谈,在场的所有女郎都看见了。 褚昀降本来一开始就想离开,可当他看到人群中那个熟悉的身影时,要离开的脚步硬生生地被钉在了原地,便一直站到现在这个时候。 而容贵妃,在皇后话语的提醒下,似乎才看到这个从刚才就一直站在一旁的儿子。她收回刚刚宠溺的模样,语气也恢复了往日的平淡:“皇后姐姐既然都这么说了,你就留下吧。” 没有点名道姓,但褚昀降知晓这是在跟自己说话。 于是他简短应答:“是。” 众女郎的画作由一旁的宫人一件件呈递上来,而这些女眷也一一阐述画作中所描绘和表达的东西为何是锦丽宫中自己认为最美好的东西。 大部分的画作上不是美丽娇艳的花朵就是树上发出婉转叫声的鸟儿,亦或者花圃间左右飞舞的彩蝶。 个个画作线条流畅,色彩鲜艳,栩栩如生,看得出来每个女郎都希望自己的画作能够受皇后娘娘和容贵妃、丽贵妃的赏识。 而这边,古赞丽的画也很快完成。 在皇后的示意下,宫人拿起古赞丽的画。那画纸上是一个高挑的男子背影,白衫黑发,肩宽细腰,似是有风吹过,男子衣袖微微向后轻扬,像是想让人抓住,又像是在催促身后的人,自带潇洒恣意之感。 在场众人在看到这画之后,下意识地就往主位上的褚昀降看去。这谪仙一般的背影,不就是眼前这个俊美得不似凡人的祁王殿下吗? 古赞丽也不忸怩,大大方方地向众人解释道:“皇后娘娘方才说,是要画出这锦丽宫中自己认为最为美好的东西。而在我心中的,这里最美好的,自然当是昀降表哥。所以我便在这画纸上,画了昀降表哥方才带我过来时的背影。” 听到古赞丽类似表明自己心意的话,众女眷皆是哗然。 虽然说大梁民风开放,民间也有很多女子会用于追求自己的姻缘,但是在这等宴会的场合下做出这样的事情,古赞丽还是头一个。 可就算是在这般直白的话语下,褚昀降还是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眸中毫无波澜。没有开口说一句话,也没有打算接过这幅画作。 气氛一下子变得尴尬起来。 皇后拿过古赞丽的画作,夸赞道:“赞丽画得确实极好,只不过,此次画作,本宫说的是这锦丽宫中觉得最美好的东西。而小九不是锦丽宫的人,所以这幅画也就不作数。” “看来赞丽还要好好学学我们大梁的语言。” 皇后轻描淡写的几句话,就将古赞丽的事情揭过:“继续评鉴下面的画作吧。” 这时,一幅画作被宫人打开。 相比起前面画作的细致和精细程度,这幅画纸上就是几块或深或浅、或大或小的黑色墨块,像是被人随性用笔一挥。它们交错排列,隐约围成一个方块的形状,却又看不出来到底是什么。 就连宫人看到这幅画作时,都有些怀疑自我,是不是将某一女郎画错的废稿拿了上来。 “这……”皇后看着这幅画作,也是有些不解:“这是哪位女郎所作?” “回皇后娘娘,是民女所作。”沈绾笛从众女郎中走出来,接过宫人手中的画作,说道:“民女这幅画,所画的是天。” 听沈绾笛这么一说之后,女眷们更是疑惑,人群里也多了或大或小的议论声。 “这黑不黑,白不白的,也能是天?” “这从哪看出是天了?不是几块墨块?” “该不会是她画错了,所以随便说的吧?” “安静。”皇后抬眸往人群中扫了一眼,下方的女眷立刻噤声:“你说说,这画作怎么画的就是天了?” 皇后娘娘看着面前的娇小身影,心中倒是多了几分欣赏。不说别的,就在这么多的质疑声中,还能够如此镇静自若,这等心性,就不是一般闺中女子能有的。 沈绾笛指着自己画纸上的一块块墨块,逐一介绍道:“这是锦丽宫的偏殿,这是锦丽宫的花园,这是锦丽宫的凉亭……” 随着沈绾笛的介绍,人们才逐渐明白,画作中的这些莫名其妙的墨块,正是方才她们在游逛锦丽宫时,所能看到的建筑物。一个墨块对应一个建筑物,大大小小数十个,竟然连位置都与实际的一模一样! 第183章 自由 意识到这一点之后,众女眷看向沈绾笛的目光都变得有些不可置信起来。就连一直在一旁从开始就没有理会作画评比一事的丽贵妃,现在也收起之前毫不在意的模样,盯着沈绾笛的画作。 要知道,女眷身处在偌大的锦丽宫中,尤其是第一次来的,能记住自己来时的路和见过的建筑就已经很不错了,更别说还会留心注意到每个建筑彼此之间究竟有些什么,并且把它们全部记住。 这般空间记忆能力,属实有点惊人。 沈绾笛介绍完墨块之后,然后指了指画纸中间空白的一大片,说:“所以,这就是天。” 没有被墨块沾染的地方就是天?这又是什么意思。 下面的女眷面上多多少少还带着些疑惑,可主位之上的皇后却像是已经明白沈绾笛所说的话,她像是有些震惊,看向沈绾笛的目光也多了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 这沈家女郎,究竟是有意,还是无意? 而同样反应过来的,还有一直没有说话的褚昀降。他从沈绾笛说出第一个墨块是锦丽宫的某个建筑之时,就明白了沈绾笛这幅画作最终所要表达的东西。 他面上的神情有些松怔,眸中的千年寒冰陡然破碎,露出里面柔软的春水,泛点涟漪。 而褚昀降的改变,都被一直偷偷盯着他的古赞丽看在眼里。 她不明白,自己注入了那么多的心血、画得人人称好的背影画作,褚昀降都不屑于顾,如今却为一幅上面只有几个墨块的画纸改变神情,到底是为什么? “斗胆请教沈姑娘。” 古赞丽提出疑问,模样倔强而偏执:“倘若如你所说,没有墨块的地方就是天的话,那你为何还要在画纸上留下这么多墨块呢?直接交一张白纸上来不也一样。” “况且,皇后娘娘方才说了,画作上所展现的东西,必须是锦丽宫中的东西。这天由古至今就已经存在,又怎么能算是锦丽宫中的东西?” “是。”沈绾笛点头:“皇后娘娘确实说,画作上的东西必须要是锦丽宫的东西。可是请问古姑娘,你为什么会认为,我画的东西就不符合皇后娘娘的要求呢?” 没等古赞丽回答,沈绾笛就继续往下说:“刚刚我同大家介绍了,这些墨块都是锦丽宫的建筑。它们错落有致,围成的这一圈便是锦丽宫,而中间空白,没有墨块的地方,就是我们的头顶。” “诸位不妨抬头看看。” 沈绾笛伸手指了指上方,众人下意识地顺着沈绾笛的手指抬头往上看,是天。 “这被锦丽宫所围住的这片天,怎么就不算是锦丽宫的东西呢?” 古赞丽愣住,似乎没想到沈绾笛会这么说。 对啊,你倘若说是一整个天空的话,那确实算不得是锦丽宫的东西,因为它属于世间万物。可沈绾笛在这画纸上画出锦丽宫之后,那么被锦丽宫围住的这片天,它既属于世间万物,却也属于锦丽宫。 席位上的众人都露出恍然大悟的神色,原来所谓的天,指的是这个。 “那你为何认为这片天是锦丽宫中最美好的东西?”古赞丽犹不死心,继续追问:“这天难道不是同我们平日里看到的一模一样,怎么就是最美好的了?在我看来,这锦丽宫中的花草树木,就连凉亭石柱上刻的花纹,都比这好看的多!” 沈绾笛看了一圈周围,缓缓说道:“是,锦丽宫确实气势恢宏,碧瓦朱甍,美轮美奂。里面的任何一株花草拿到民间,都会被人称赞其美丽。” “可这些东西就算再好看,再美丽,再恢宏,也都是只能在这高墙深宫之中,它们会腐朽,会老去,会变成土地里的肥料,会消匿在窃窃私语的风中。” “但是天不会,它是广阔的,是流动的,是能够越过高墙,看到热闹的集市和听到喧闹的叫卖声的。它不会被困住,它是自由的,它属于万里河山,它能同风一起自由翱翔,走遍这世间每一个角落。” “所以我认为它是锦丽宫中最美好的东西。” 沈绾笛话音落下,整个场面一片安静。 众女郎都愣愣地看着沈绾笛,似乎没有反应过来,但又像是突然明白了什么。 她们以为自己的这一生从出生时就被规划好,从小便学习各种身为大家闺秀应当具备的礼仪教养,适龄时在爹娘的安排下许下一门亲事,替自己未来夫家孕育子嗣,然后在深宅中重复着自己娘亲做过的事——做好一个当家主母,管理家族,直到自己成为一个耄耋老人,安享晚年,最后死去。 可现在她们觉得自己面前突然多了另一条选择的路,或许她们不用整日在高墙中思索着自己未来夫君会是什么模样,而是出去走走,去汴梁城外,或者去更远的地方,见更广阔的天地。 褚昀降看着众人中心位的沈绾笛,她像是他幼时在宫中墙角边看到的雏菊,虽然弱小但只要有一点点土壤就能肆意生长,然后竭尽全力向上向外攀爬,蓬勃的生命力让人心生向往。 他一直都知道,沈绾笛是自由的,什么都困不住她。他喜欢这样的她,也渴望成为这样的人。 可是,他自己都被这高墙死死困住,又怎么能给沈绾笛想要的自由呢? 明明是沐浴着温暖的日光,褚昀降却觉得自己身处在冰窖之中,他身上的锦衣华服像是囚笼,让他无法呼吸。 听到沈绾笛说的话之后,古赞丽也愣住了,她张了张嘴,却终究什么也没说,只是又坐回了自己的位置。 皇后眼神复杂,她亲手接过沈绾笛手中的画作,仔细小心地卷起,放至自己的身边,轻叹一声。 语气似是赞扬,又像是惋惜。 “不愧是沈府的女郎。” 皇后这一句话也唤回众人的神智,她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没有一个人再对沈绾笛的画作提出异议。 皇后:“好了,继续吧,将后面的画作递上来。” 等到所有画作都点评完之后,皇后最终还是将最优者的名头颁给了王子雪。 无他,她所作的画卷确实将整朵鲜花的美丽和动人之处向众人展现得淋漓尽致,让人恍若看到一朵花在面前盛开。 吃也吃完了,比也比完了,宴会也差不多可以结束了。 皇后和容贵妃先后离场,一些女眷也在宫人的带领下陆续从锦丽宫离开。 沈绾笛正打算叫沈四一起走的时候,却发现王子雪不见踪影。 沈四温声解释道:“子雪方才突然匆匆忙忙的,说有个人找她有些事便离开了。” “反正现在还早,回府也不急,她一个小姑娘在宫中也难免有些不放心,不如我们在这里等等她。” 第184章 小六,你可千万要小心 既然沈四都这么说,沈绾笛当然是没什么意见。她环绕四周,发现不知什么时候褚昀降也消失得无影无踪。 沈绾笛皱了皱眉头,心下有些不是滋味。 她此番进宫,还未同他说过话来着…… “沈姑娘。” 身后传来一个女声,沈绾笛回头,秦清芷站在她不远处,身边并没有看见她的贴身侍女和秦清菡。 “我有些话想同沈姑娘说,不知沈姑娘方便过来吗?”末了似是害怕沈绾笛有所顾虑,秦清芷补充一句:“我已经让姐姐她们先去宫门马车处等候,此处只有我同沈姑娘二人。” 沈绾笛看着秦清芷那细胳膊细腿,就算这秦姑娘真敢对她动手,那受伤的绝对不会是她。 她只是不明白,为何秦清芷要与她私谈,难道又是关于褚昀降的事情吗? 沈绾笛心思百转千回,面上却不显半分,只点了点头:“好。” 她两一同来到一座假山之后,周围亦有竹林环绕,是一处绝佳的谈话空间。 沈绾笛和秦清芷对立而站,一个明媚如朝阳,一个清冷如月光。 秦清芷看着面前的女郎,沉默了片刻后主动开口:“沈姑娘,那件月牙色披风……” 听到秦清芷提到披风的事情,沈绾笛就知道大概率是要说到褚昀降的事。但是她并未出口打断,只静静地站在原地,等秦清芷说下去。 “……我前面让小翠去城中的店铺问过了,那件月牙色披风仅此一件,商家说去年是被一位沈府的女郎花大价钱买走的。” 汴梁城中的名门望族都知道沈府的家风,说得好听是节俭,说的不好听就是抠搜。而沈绾笛居然愿意花费那么多的钱财,去买一件华而不实的披风,其中所付出的努力可想而知。 “披风所得的原因我在宫门之处也说过,是去年在寺庙时凌王……啊,不,是褚昀降转赠的。当时并不知道此披风是沈姑娘你送给他的,所以……” 剩下的话秦清芷没有说出来,但在场的两人都心知肚明。 她视若珍宝的披风,上面承载的是另一个姑娘对自己心上人赤裸裸的心意,但是却被那人收下之后又转手扔掉,是何等讽刺和羞辱。 所以她在得知了月牙色披风确实是沈绾笛去年所买之后,便直接脱下来让自家丫鬟拿走。 用一个女郎曾经炽热的爱意来作为伤害她的工具,这是秦清芷不愿,也不会去做的事情。 褚昀降…… 沈绾笛在心里默念这几个字,现在提起这个人,她内心冷漠得如同一块石头。在重生的这段时日中,她早就看清了前世对褚昀降那些如同泡沫般虚假又虚无缥缈的喜欢,不过都是建立在一个又一个的谎言之上罢了。 现在的褚昀降于她来说,是仇人,是她死了也要拉下地府的憎恶之人。 “沈姑娘,很抱歉。” 秦清芷道歉的话语唤回沈绾笛的思绪,她连忙扶起面前朝她微微福身、表示歉意的女郎,开口说道:“秦姑娘不必如此,那不过早就是过去的事情了。” 披风是无辜的,面前这个女郎也是无辜的,当初花大价钱买下披风的她也是无辜的,有罪的从来都不是她们。 想着沈四还在外面等着自己,沈绾笛也不想再浪费时间,便一边往外面走一边说道:“那件月牙色披风虽然不怎么实用,但确实很好看,不然也不会值那么多钱。披风颜色也很衬秦姑娘你,既然披风在你那,你也不用想太多,就当不过是一件好看的披风罢了。” 沈绾笛话中的毫无留恋和潇洒的语气让秦清芷微微一愣。 原来,沈绾笛是真的不再在意这件披风,而并非她所想的强颜欢笑或故作坚强。 看到沈绾笛的身影已经快要走出竹林,秦清芷想到方才众人离席之前看到的场景,轻咬下唇,叫住了沈绾笛:“沈姑娘,留步。” 沈绾笛回头:“怎么了?” 沈绾笛以为秦清芷还要提披风的事情,刚想要说些什么,却听见后者突然开口:“沈姑娘同令姐还未离开,是为了等王家的小姑娘吗?” 听到秦清芷提到王子雪,沈绾笛眼睛一眯,神色也变得有些探究:“秦姑娘此话怎么讲?” 秦清芷像是没看到沈绾笛神情的变化,只是将自己之前看到的事情说出来:“方才在离席的时候,我看到王姑娘被一个女郎叫走,那女郎看着像是……” 秦清芷停顿了一下,看了眼沈绾笛,意有所指地说道:“像是凌侧王妃的妹妹,之前寄住在沈府上的女郎,沈姑娘你的表妹,许画扇。” 秦清芷之前在宴会上就观察过,沈家两姐妹对那所谓的表妹一点也不关心,尤其是参观完锦丽宫之后,就连一向看着温文尔雅的沈四,对许画扇都多次冷脸。 由此可见,沈府两姐妹同许画扇应该是关系不好,甚至说极差。 果然,听到秦清芷说王子雪被许画扇叫走之后,沈绾笛面色一下子难看起来:“她们一同去哪了?” 声音急促,没了之前一开始提到披风的冷静。 沈绾笛也确实冷静不下来,她没有想到的是在警告了许画扇之后,后者居然还敢对她身边的人下手。 秦清芷用手指了指一个方向:“她们一起往那边走了,这算是我还披风的情。接下来沈姑娘你想做什么都与我无关,我先离开了。” 就算许画扇再怎么不受宠,但是当她嫁到朱府的那一刻,她就同朱府的人绑定在一起,她的身后,不仅有朱府,有左相,甚至还有凌王府。 秦清芷这一指,如果被有心之人知道,次日就会给秦府树敌。 但是没办法,她不想让自己欠别人什么。更何况,她也不希望那王家的小姑娘在这个吃人的皇宫中会发生什么不好的事情。 沈绾笛深深地看了秦清芷一眼,自然也明白她这一指的重量:“谢谢你,秦姑娘。” 说完便快步离开竹林。 沈四还在原来的位置等候,看到沈绾笛走过来,她有些担心:“子雪还未回来,不会是在这皇宫迷了路?” 沈绾笛小脸紧绷,语气快速:“四姐,你先去宫门处,让府上的马车和王府的马车在宫门处提前准备好,我去找子雪。” 沈四从自家妹妹的面色中就察觉到有什么不对:“怎么,发生什么事情了吗?” 沈绾笛不想让四姐同自己冒险,便说道:“没事,四姐你先去便是,等我找到子雪再跟你说。” 沈四犹豫了一下,她心中明白,沈绾笛对皇宫的熟悉程度远远大于自己,自己一同前去可能还会惹来不必要的麻烦。 “好。”沈四点头应道,临走之前回头,眼中是浓浓的担忧。 “小六,你可千万要小心。” 第185章 这么热闹 看着沈四离开之后,沈绾笛面上的表情彻底冷了下来,朝之前秦清芷指的方向走了过去。 许画扇,希望你最好不要轻举妄动,不然会让你知道,什么才叫做真正的羞辱! 暮色将降,沈绾笛顺着道路越走越偏,空气中安静得除了听到她踏在石砖上的脚步声之外就是偶尔竹林发出的沙沙声,像是有人在暗中窥伺,又似多人喃喃低语。 啪—— 寂静中,沈绾笛突然听到一声像是瓷器被碰到在地上,撞碎发出的声音,接着就是沉闷的一声,像是什么东西重重摔在地上。 沈绾笛目光一冷,顺着发出声音的地方走了过去。 面前景色一转,一座破旧的宫殿出现在面前。青苔石阶,蒙灰屋檐,很明显已经无人看管亦或被废弃。 而此刻在这座宫殿的台阶上,几个宫人正站在那。 看见沈绾笛突然出现,那几个宫人亦是愣了一下,其中一个宫人看着沈绾笛身上的服饰,走上前,揣测着说道:“这位女郎可是今日来参见宴会的?锦丽宫的正门不在此处,想必女郎应是迷路了,小的这就给女郎带路。” 说完便上前想要搀扶沈绾笛,将她领至另一条离开的道路上。 说是搀扶,可沈绾笛看那宫人伸手的模样,分明是想要钳制她。 沈绾笛也不躲,伸出手,轻巧地在宫人伸过来的手腕某处点了一下。宫人只觉得自己的手先是一阵酥麻,随即便失去视觉,垂在身体一侧,毫无反应。 “我……我的手!”宫人一下子就慌了,看得出来他想努力举起手,但却没有丝毫反应。 宫人跪倒在地上,朝沈绾笛磕头:“女郎,小的错了,小的真的知道错了,求您放过小人吧……”而宫殿前那几个宫人,一开始还并未将沈绾笛放在心上,看见前面出头那宫人突然变成那番模样,心下也都有点慌。 在沈绾笛视线扫过来时,个个都下意识地往后瑟缩了一下。 沈绾笛看着这几个宫人,虽然他们身着宫服,但看着并不像是宫中的宫人。在宫中常年行走的宫人,大多小心谨慎,看到任何一个不认识的人都会毕恭毕敬,绝对不会像第一个宫人那般,嘴上说着恭敬的话,可动作却实则鲁莽粗俗得紧,压根就不怕得罪她。 这些人,不是宫人,倒更像是从街上被雇来的打手。至于为何出现在此处,怕不是为了守住身后这宫殿。 沈绾笛一脚过去,用了十足的力气,那跪在地上的宫人猝不及防被踹得仰翻了天。 “你们都给我让开!”沈绾笛话中带着戾气,一双杏眼此刻冷冷地看着剩余几人:“我要进这宫殿!” 一听要进宫殿,那几人对视一眼,原本想不让,但在看到地上还捧着自己毫无知觉的手的人时,又多了几分犹豫。 他们拿钱来这,本来是听说只需要守个门而已,可如今万一要搭上自己,那可是百般不愿的。 沈绾笛察觉到他们的动摇,正打算再接再厉,突然两个身影从宫殿一旁走出来,一个庞大一个瘦小,身后还跟着几个模样狠厉的嬷嬷。 “呦,这不是沈姑娘吗?”刺耳的声音响起,沈绾笛面无表情地回望过去。 是朱文怡和许画扇。 朱文怡体型庞大,肩宽背厚,说话声音就像是往酒坛中投石一般,又闷又厚,难听得要死。可她却又偏偏喜欢模仿名门望族中的那些说话娇滴滴又轻言细语的贵女,故意将自己的嗓子掐着,想让声音听起来又细又嫩。 可结果就像是寒夜中在枯树上吱哇乱叫的夜枭,刺耳尖锐得要人命。 眼下,朱文怡一开口,在场众人都忍不住眉头微皱,有的甚至忍不住搓了搓耳朵,可她却仍旧一副乐在其中的模样。 朱文怡浓妆艳抹的脸上挂着虚假的笑,故作不解地问道:“现在宴会已经结束,沈姑娘不是应该同他人一起离开皇宫才是吗?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凌侧王妃。”沈绾笛一开口,就说了一句让朱文怡脸皮一抽的话:“我为何会在此处,想必你和你身后的人应该知晓。” 方才沈绾笛还想不明白,就算许画扇再怎么恨她,也应该不敢在这里对王子雪下手,毕竟这里是皇宫,稍有不慎便会掉脑袋的地方。 不过当朱文怡同她一起出现的时候,一切疑惑都迎刃而解。 只能说,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古人诚不欺她。 “沈姑娘。”朱文怡面上的假笑已经维持不住了:“现在天色已晚,还请沈姑娘快些离开锦丽宫,不然我可要怀疑沈姑娘进宫动机不纯,叫来宫中的巡逻侍卫了。” “毕竟,这是皇宫,不是某人的小宅小院,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 沈绾笛听出了朱文怡话中的讽刺,她不为所动,只身一人,迎着对面数十人,淡声说道:“是吗?” “那凌侧王妃,倘若我今日就是不走,一定要进身后这座宫殿呢?” “哈哈哈。”朱文怡听到沈绾笛经乎挑衅的话,讽刺地笑了两声:“沈绾笛,你凭什么?” “凭你那个只知道经营什么破书院的爹?还是凭你那个只会在朝廷上和稀泥的太傅大哥?我朱文怡乃左相之女,凌王府王妃!” “你一个无官无职又无钱财的,凭什么朝我叫板?” “好,你不是想要进这宫殿吗?今日我就如你所愿,让你进去!” 说完朱文怡就朝身边的人使眼色,那几个嬷嬷对视一眼,就朝沈绾笛走了过来。 沈绾笛看着逐渐靠近的嬷嬷,袖中玉指夹着银针。 嬷嬷人高马大,一看就是宫中专门替贵人做一些上不得台面的腌臜活,每个人的脸上都满脸横肉,扑过来的动作狠辣无比。 沈绾笛捏紧银针,脑袋里飞速运转,想着应该怎么做。 她怀中还揣了不少药粉,最坏的结果也就是她身份暴露,鱼死网破。 可这几个嬷嬷还没来得及靠近沈绾笛三尺,几把大刀唰唰从四面八方劈过来,直接将前者几人阻拦在外。 寒光一闪,大刀刀背向内,狠狠劈在这几个嬷嬷身上。 “啊!” 几声惨叫过后,这几个人高马大的嬷嬷都被大刀劈倒在身上,尽管用了刀背,可每个人的脸上或者手脚上都留下了深深的血痕,可见用刀之人力气极重。 哗啦啦—— 一瞬间,破旧的宫殿前就被一队身穿盔甲、浑身煞气的侍卫队围住,每个人都举着大刀,刀尖明晃晃地冲着朱文怡等人。 而这时,一个高大的身影缓缓从一旁的道路走过来,狭长的眼眸一片冰冷。他还穿着之前未来得及换掉的白衫,明明是清冷至极的颜色,却硬生生给人一种无常前来索命的感觉。 来人在沈绾笛身边驻足,淡淡的檀香悄然晕染开来。 “这么热闹?” 第186章 绾笛姐姐,你终于来了 沈绾笛有些松怔地看着身边站着的人,是褚昀降,那个她以为宴会结束就消失不见了的男人。 褚昀降并没有看沈绾笛,而是将视线投放在殿前的一众人身上。顶着这般冰冷又毫无温度的视线,那几个原本守在殿前的宫人都不自觉地低下了头,尽量减少自己的存在感。 朱文怡看到突然出现的褚昀降,也是颇为惊讶,随即便被后者俊美又清冷的面容所吸引。 要知道,她当初最先看上的就是褚昀降,要不是阴差阳错,怎么又会嫁给褚宵辰呢? 朱文怡夹起臂膀,昂起头,努力想把自己像树桩般粗的脖颈弄出天鹅颈的效果。她从袖间抽出手帕,挥舞两下,扭动着根本没有的腰肢,作小鸟依人状,往前走了两步:“祁王殿下晚好。” 朱文怡微微弯腰,胸前白花花的春光露了大半。 沈绾笛看了一眼,险些要沉溺在那波涛汹涌中,心下不住地感叹。 要知道,从名义上来说,朱文怡算得上是褚昀降的嫂子。可作为嫂子,居然这样勾引自己夫君的弟弟,她也属实大胆。 但褚昀降像是什么都没有看见一样,声音四平八稳,带着初秋暮色的寒意:“本王竟不知锦丽宫是如此待客之道。” “今日宴会乃是以丽贵妃的名义所举办,来者皆为汴梁城中名门望族之贵女。如今沈府六小姐不过只是想进一个偏殿参观一二,凌侧王妃居然命下人百般阻挠,甚至不惜妄动私刑。” “这事如果传到丽贵妃那,只怕凌侧王妃难逃一责。” 褚昀降话中的警告一句接着一句砸向朱文怡,后者的眼神从一开始的见色起意到后面的明显有几分忌惮,褚昀降的话确实戳中了朱文怡的心。 她现在在锦丽宫所做之事丽贵妃全然不知,倘若这事被有心人捅到丽贵妃那,得知她用自己的宫殿做这等腌臜事,她绝对吃不了兜着走。 朱文怡的视线落在沈绾笛身上。 从宫门的时候她就一直想找机会教训沈绾笛,不过是个无权无势的民女,也敢同自己叫嚣。 可谁知期间一直没有机会,她也只好在一旁忍气吞声。直到刚刚宴会快结束之前,她弟弟娶回来的那个女人,叫什么许、许画扇的,说自己有个办法可以将沈绾笛引诱过来,她这才跟了过来。 原本以为只是解决个沈绾笛,让几个粗使婆子将其衣服扒了,再羞辱一番,任哪个未出阁的女郎都不敢将今晚此事往外抖落。她曾经就是用这手段教训过不少自己看不惯的女子,百试百灵。 可谁知道,褚昀降居然会突然出现。而且这架势,居然像是……要给沈绾笛撑腰? “祁王殿下这可说的过于严重了。”朱文怡眼珠一转,脸上勉强挂起一个笑容:“我只是在此处恰巧碰到沈姑娘,担心她迷路,所以才会遣随从将其引路送回宫门,并未想做其他的事情。” 褚昀降根本没有理会朱文怡说的话,只语气冷淡地说了两个字:“让开。” 朱文怡表情一僵,嘴张合几下,开口:“祁王殿下,您这是要……” 话还没说完,褚昀降身边的侍卫就往前一步,将原本已经收回刀鞘中的大刀半抽出,刀刃对着朱文怡,一副她再不退让就毫不客气的态度。 朱文怡被几个侍从的突然动作吓得倒退两步,雪白的刀面反射出她惊慌失措的脸。朱文怡怀疑,倘若不是她退得快,下一步那把大刀就要劈到自己面前。 回过神来之后,朱文怡盯着褚昀降,语气惊恐又愤怒:“褚昀降,你想做什么!我可是你嫂子!” “嫂子?”褚昀降第一次正视朱文怡,眼神中的杀意和冰冷犹如实质将后者钉在原地:“区区一个左相之女,也配同本王相提并论?” 话音刚落,褚昀降就拿过身边一随从的大刀,随手往前一掷。 叮—— 大刀刀尖往下,直愣愣地插在朱文怡脚前的石板路上,刀尖没入石板路中,刀身微微颤抖,不断晃动。 “啊!” 朱文怡直接被这一刀吓破了胆,惊叫一声,腿一软就坐在了地上。身后几个侍女原本想搀扶,可奈何前者实在体型过于庞大,侍女们没有扶起来,反倒是将自己也带摔在了地上。 刹那间,宫殿前的石板路上就倒了一片的人。 “去吧。” 头顶响起如玉石碰撞般发出的声音。 沈绾笛抬头,恰巧撞上褚昀降看过来的目光。他的眼底幽暗寂静如深海,仿佛刚刚恐吓凌侧王妃一事不是自己所为。 沈绾笛往前踏了一步,看见朱文怡下意识地就瑟缩了一下,连头都不敢抬起来,更别说什么出声阻拦。 很显然,褚昀降刚刚扔刀那一下,确实将她吓住了。 就这样,沈绾笛一脚一步往前走,众人都退至道路两边。方才还被百般阻挠的石板路上现在已经变成了畅通无阻的通天大道。 而在她身后,一直有一道冰冷却又暗含温度的视线在默默地注视着她,护送着她往前走。 来到殿门前,沈绾笛将手放在殿门上,里面安安静静,像是根本没有人在。 一个天真无知的女郎,被有心之人拐到这般偏僻的宫殿锁上,不用想都知道里面肯定会发生什么不好的事情。 但是不管发生什么,她沈绾笛一定会把王子雪平安无事地带出这个吃人的皇宫。 沈绾笛深吸一口气,将脑中繁杂的思绪强压下去,双手用力,推开了殿门。 吱嘎一声,殿门被推开,暮光顺着破烂蒙灰的窗棂照进来,里面昏暗一片,空气中还有股腐朽的气味。 沈绾笛小心翼翼地往前走,小声地呼喊着王子雪的名字:“子雪,子雪,子雪你在里面吗?” 似是听到了她的呼唤,从大殿屏风的后面传来了一声极小的动静。 沈绾笛顺着声音走过去,绕过屏风,地上躺着一个穿着宫服的宫人,脸侧在一旁,不知生死。宫人脑袋处晕出大片散发着血腥味的不明液体。 在那宫人头部旁边,还有一片碎掉的花瓶瓷器。 沈绾笛看都没看那躺在地上的人一眼,视线继续往前搜寻,在屏风背后的角落处,一个小小的黑影正蜷缩抱成一团,瑟瑟发抖。 看见那黑影头上忽隐忽现的发簪,沈绾笛放轻脚步,靠近,轻声问道:“子雪?” 听到声音后,黑影缓缓抬头,昏暗的光线下,一张清丽的小脸哭得乱七八糟。 她看着来人,终于小声地呜咽出声。 “绾笛姐姐,你终于来了……” 第187章 你是不是学不乖?许画扇 说完就一把扑在沈绾笛身上,抱着后者,止不住地颤抖。 沈绾笛轻拍王子雪的背,安抚她。这才发现,怀中这个女郎身上的衣服有破损的地方,明显被人大力撕扯过。 这般下贱又肮脏的做派,真是熟悉…… 沈绾笛明显想到了某人,眼中冰冷更甚。 待到王子雪情绪稍微缓和之后,沈绾笛才问道:“你方才不在宴会上,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王子雪勉强将自己心中的恐惧和害怕压下去,但声音还是止不住地颤抖。 “原本宴会结束的时候我正打算找你和翘月姐姐一起回去的,但是当时一个叫许画扇的女郎叫住了我。她说她是你表妹,有些东西放在偏殿想要给你,但是自己待会有事,可能不能直接给到你手上。” “说在宴会上,看见我一直待在你和翘月姐姐身边,想必我们关系一定很好。那件东西颇为贵重,她不放心让侍女拿,所以希望我跟她一同前去。” “所以我跟翘月姐姐说了一声,便同许姑娘离开。走在路上时,不知为什么我就突然没了意识,等再次清醒过来的时候,就已经在这个宫殿里面……” 说到这,王子雪的声音断了一下,语气中又多了些啜泣。 沈绾笛默默地抱紧她,其实后面的事情不用王子雪说,她也明白。 对待女子最恶毒的办法,莫过于找个人毁其清誉。 “当时,宫殿中只有我和……和一个陌生宫人。”王子雪继续说下去:“那宫人朝我扑过来,想……想对我动手。我虽然并未习过武,但家兄是汴梁城巡抚,平日有时也会在府上拉我一同锻炼一二。” “那宫人欲对我行不轨之事之后,我趁其不备用花瓶将其砸晕。我听见宫殿外有人说话和走动,可从始至终他们都没有想过救我。我害怕他们发现里面那宫人已经被我砸晕,所以就不敢出声,只缩在角落里。” 听完王子雪的话之后,沈绾笛心中的怒火更上一层楼。 许画扇和朱文怡究竟有多恨她,所以才要将这等龌龊事都强加在她身边的人身上。 她眼神冰冷地看了一眼殿门方向,迟早有一天,她要门外的人都付出代价! 将自己的遭遇说出来之后,王子雪的状态明显好了很多。她从沈绾笛的怀中坐起来,视线在触及到一旁躺在地上的人时又抖了一下:“这人……死了吗?” 话语最后明显带了哭腔。 “没死。”沈绾笛在看到第一眼的时候,就注意到了地上那宫人还略有起伏的胸膛。 她一边替王子雪整理身上的服饰,一边淡淡说道:“你不用担心。更何况,这种人,死不足惜。” 不管是为利还是为权,仅因为一些蝇头小利就加害一个无辜女子,这种人存活与否,又有什么差别? 王子雪身上的衣服被撕扯得厉害,很多地方甚至都可以看见雪白的肌肤。如果以这番模样出去的话,即使原本没有发生什么事情,这出去的路上人多眼杂,到时候都能传出些不堪入耳的流言来。 这时,门口突然传来脚步声,较重地落在地上,像是刻意想让里面的人发现。 沈绾笛眉头微微一皱,将王子雪拉至身后,不管来者是谁,她这副模样都是不能让外人看见的。 随着脚步声的愈发靠近,腐朽沉闷的空气中却又多了一丝一缕的檀木香。虽然淡,却不容忽视,就像其主人一样。 褚昀降怎么进来了? 沈绾笛心中有些讶异。 脚步声在屏风外停下,而后就是低低的声音响起:“你没事吧?” 沈绾笛看了看身后缩着的王子雪,回了一句:“没事。” 王子雪一只手抓着沈绾笛的衣袖,捏得死紧,显然是害怕至极。毕竟褚昀降对她来说不过是一个陌生至极的外男,而她此刻的模样万万不能让旁人看见。 沈绾笛也明白这一点,所以开口想让褚昀降帮忙的话语也卡在了喉咙边。 一时间,屏风内外都陷入了安静中。 片刻后,屏风外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而后一只如上好美玉精心雕琢般的手从屏风外面伸进来,手上拿着一件黑色的披风。 在昏暗又破烂的宫殿中,纯白的指节陷进黑色的披风,一黑一白,冲击力极大。 沈绾笛愣神了两三秒,而后隔着屏风,接过递过来的披风。 褚昀降为何突然递过来披风?难道他猜到了…… 手中的披风被沈绾笛接过之后,褚昀降也没有再多做停留,而是又如来时一般,脚步放重,走出了宫殿。 听见脚步声逐渐远去之后,沈绾笛感觉到身后的王子雪也是大出一口气,放松下来。 沈绾笛将手上的披风抖落开,然后披在王子雪身上。披风本就是男款,王子雪身形又娇小,直接将后者盖个严严实实,就连其面容也看不清半分。 这样出去的话,论谁也认不出来,自然也就不会有流言蜚语产生。 沈绾笛牵引着被披风遮盖住的王子雪,一步一步往殿门外走。 此时殿门外已点起了明亮的烛火,沈绾笛就这样扶着王子雪踏出殿门。殿前小路的尽头,褚昀降仍身姿挺拔地站在那,一双黑瞳目光沉沉地注视着她。 而在褚昀降的身旁,停着一辆马车,车旁有几个面生的宫女,像是宫中随意找来的。 宫女接过沈绾笛手中的王子雪,然后将其搀扶上了马车。 沈绾笛在看到王子雪披着披风的身影消失在车帘之后,并未跟着一起上车,而是重新走回殿门前,在一个身影面前站定。 许画扇早在褚昀降出现的那一瞬间就尽力缩小自己的存在感,她敢招惹沈府,也敢招惹朱家,甚至连褚宵辰都敢勾搭,可唯独就是不敢看褚昀降一眼。 许画扇低垂着眼,看见面前出现的鹅黄色修鞋。 沈绾笛面部小巧精致,既有大家闺秀的秀美又有天真少女的活泼灵动劲儿。当她冷着脸的时候,原本黑白分明的杏眼就会有一种漠然生死的狠劲。 以前许画扇都从未在沈绾笛眼中看过这般神色,可就似是那次上吊之后,她就觉得沈绾笛身上总多了些以前没有的狠辣和无情。 眼下,沈绾笛就用一种看死人的眼神在看着许画扇。没等后者说话,她就一把伸出手,钳住许画扇的脖子,手臂青筋暴起。 旁人看着沈绾笛的动作,在反应过来之后,一些侍女想要冲上来,可褚昀降带来的随从刀一动,众人就像被定格般,谁也不敢再动第二下。 沈绾笛看着许画扇的面色逐渐从苍白变成涨红,靠近她的脸,一字一句地说道。 “你是不是学不乖?许画扇!” 第188章 他在替她撑腰 随着沈绾笛手指的不断紧缩,许画扇感受到脖颈传来的压力越来越大,越来越大。她双眼凸起,嘴巴被迫张开,发出骇人的嗬嗬声。 当触及到沈绾笛贴近的漆黑眼神后,许画扇终于害怕了。 眼前这个人是真的想在这里,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亲手掐死她! 许画扇双手用力挥舞,想要去掰扯沈绾笛放在自己脖颈上的手。但在外人看来,她头发散乱,颤抖着身体,不过只是无力地舞动了两下手掌,甚至连沈绾笛的手臂都没有碰到。 直到许画扇的口水都不受自己控制地从大张的嘴角流出来的时候,沈绾笛才嫌恶地松开了手,用力将许画扇掷在一旁。 咚—— 许画扇重重地撞在宫殿的石柱上,而后就是不住地干呕和咳嗽,肩脊耸动,眼泪和口水一并流下来,整个人就像是集市角落中蜷缩的流浪汉,让人退避三尺。 众人都愣愣地看着沈绾笛,没想到她竟然真的敢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差点硬生生地将许画扇掐死。 沈绾笛看都没有再看匍匐在地上的许画扇一眼,只带着一身煞气,顺着石板路缓步往道路尽头走。 在路过朱文怡的时候,沈绾笛停下了脚步,众人随着她的动作,又都将视线汇聚过来。 朱文怡还沉浸在刚刚被褚昀降恐吓的氛围中,在看到沈绾笛放过许画扇想要离开的时候,她一直紧绷的心刚刚放松一下,却又随着沈绾笛停在面前的脚步又提了起来。 “你……”朱文怡看着面前的沈绾笛,短短的一句话磕巴了两三次:“你、你想做、做什么?” “没什么。”相比起朱文怡的害怕和紧张,沈绾笛格外从容,然而也正是这份从容让她显得更加让人恐惧:“只是希望朱小姐以后能够好好地做好自己的凌侧王妃,至于旁人的事情,最好少管。” 尾音轻轻地落在两人之间,像是提醒,又更似警告。 在这等迫人的气势下,朱文怡一句示弱的话差点就要说出口,却在张口之前清醒过来。 她沈绾笛不过就是个民女罢了,凭什么用这种命令的语气跟她一个堂堂王妃说话! “沈……”朱文怡一句名字还没说出口,就直接被一句清冷低沉的男声打断。 “凌侧王妃是觉得有何不妥吗?” 道路尽头,褚昀降长身玉立,微微侧头,眼神落向这边,带着冰冷的寒意。 明明他的话中一句都没有提到沈绾笛,可在场的所有人都听出了褚昀降的弦外之音。 他在替她撑腰。 不过是初秋,朱文怡却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颤,她呐呐闭嘴,剩下的话也尽数咽进了自己肚中。 沈绾笛没有再做停留,上了褚昀降的马车,一行人扬长而去。 偏僻的宫殿外,只余狼狈的朱文怡和还在地上不断呕吐的许画扇。 圆圆的月亮已挂在夜空之上,洒下满地银辉。 宫道上,只听见马车吱嘎吱嘎的滚轮声和侍从整齐划一的脚步声。 “绾笛姐姐。”坐在马车里的王子雪已经从之前惶恐的状态中缓了过来,她裹紧身上的披风,靠近坐在一旁的沈绾笛:“你同祁王殿下很熟吗?” 熟吗?她也不清楚。 沈绾笛稍稍撩起车帘,一张清丽俊美如神祇的脸出现在她的视线中。褚昀降骑在一匹骏马身上,跟随在马车身边,缓缓前行。 似是察觉到来自车帘的窥视,他侧头,长睫微抬,如水般的视线投过来。 沈绾笛唰地一下就将车帘紧紧掩盖住,她伸手抚住自己的胸口,觉得有点不对劲。 一定是太晚,或者是今晚月色太亮,否则她怎么觉得褚昀降的眼神那般温柔又明亮? 旁边的王子雪还在等着沈绾笛的回答:“绾笛姐姐,绾笛姐姐,怎么了?你胸口不舒服吗。” “啊?”沈绾笛回过神来:“没有,我好得很,你刚刚问什么?” 王子雪:“我方才问,你同祁王殿下很熟吗?” “为什么会突然这么问?”沈绾笛有些好奇。 或许八卦是女人的天性,一说到关于这些事情,王子雪原本还有些苍白的小脸都多了几分血色:“绾笛姐姐你知道祁王殿下在外人口中有个什么称呼吗?” “什么称呼?” 王子雪压低了声音,显然不想让外面的人听见:“叫‘冷面王爷’!虽然我不怎么了解朝廷的这些事,但兄长每每喜欢同父亲在书房说些官场上的事,而我也喜欢在书房看一些关于花卉的书籍,多多少少都听到了些。” “祁王殿下被人叫做冷面王爷,一是因为其不苟言笑,面上常年都是一副冷冰冰的模样;二就是因为祁王殿下根本就不关心与自己无关的事情,一向都是游离在整个朝廷和官场之外。” “而今日,祁王殿下居然会出现在那般偏僻的宫殿前,如果不是因为绾笛姐姐你,那我就想不到任何其他的理由了。” 确实,当褚昀降突然出现的那一刻时,沈绾笛自己也是没有想到的。 她还以为那人早就同自己的母妃又或者表妹什么的一起走了呢…… “绾笛姐姐,你又走神!” 耳边传来王子雪抱怨的声音,沈绾笛连忙回答:“那……我们应该是相熟的。” 至少,上辈子在她死后,她很熟悉他。 不管是被小人谋害、贬至边疆塞外的他;还是冲边塞一路杀回来、替沈家平反的他;亦或者是青灯古佛下、替她手抄佛经祈福的他…… “果然。”等到自己想要的答案之后,王子雪心满意足地重新在马车上坐好,忽地开口:“绾笛姐姐。” 沈绾笛回应:“怎么了?” 王子雪看着沈绾笛,一双眼睛在马车中闪闪发亮:“其实我很喜欢你,绾笛姐姐,甚至想过让我兄长去沈府提亲,让你成为我的嫂子。” “但是现在我不这么想了。” 听到王子雪前面的话,沈绾笛啼笑皆非,顺着小姑娘的话往下说下去:“那为什么现在不这么想了?” “因为我觉得我兄长配不上你。”王子雪模样认真:“能与绾笛姐姐在一起的,是能够不论遇到什么事情都能及时出现,站在你身边的人;是即使万人阻拦,亦能够为你趟平一条道路的人;是能够与你携手并肩,一同走下去的人……” 沈绾笛心中立刻浮现出了这样一个人,他身材高大挺拔,五官俊美异常,虽然常年冷冰冰的但是看向她的目光总有一丝若有似无的暖意。 而此刻,她心上的这个人,正骑着马,与她一车之隔,并肩前行。 第189章 你同元栀元夫子,可相熟 “……所以。”王子雪握住沈绾笛的手:“我希望绾笛姐姐能够寻到这样的人。”说完,她意有所指地补了一句。 “如果绾笛姐姐找到了,那就赶紧抓紧。” “得了。”沈绾笛轻点王子雪的鼻尖:“你啊,还是赶紧想想今天宫中发生的事情怎么回去交代吧,别老是想那些有的没的。” 一提到这个,王子雪就整个儿焉在一旁。 要不是她那么轻易地相信许画扇,也就不会有后面的事情发生。兄长在进宫之前跟她耳提面命,不可轻信他人,可她随随便便地就忘记了。 赶紧抓紧…… 沈绾笛又想到了王子雪说的话。 她觉得她已经足够努力,有时感觉两人距离很近,是疫病时的互相扶持,是夜闯内务府的绝妙配合;但有时又觉得两人之间隔着巨大的鸿沟,就像是今日宴会上,皇后身边受贵女青睐的他和隐入人群中、无人注意的她。 她到底应该怎么做? 沈绾笛盯着轻微晃动的车帘,车帘随着马车的前行偶尔掀开,露出一条缝隙。透过缝隙,总能看见一抹挺拔的身影和流畅的侧脸。 马车停下,车帘恢复平静。 沈绾笛和王子雪在宫人的帮助下下了马车,发现已经到了宫门外,沈四站在一辆马车外面,神色焦急地不断望着宫门处。 看见沈绾笛和王子雪出现,她才猛然松了一口气。这时候也顾不上朝一旁的褚昀降行礼,冲上来就握住两个人的手:“你们两怎么样?怎么这么久才出来。” 王子雪还没想好怎么说,沈四看见她身上多出来的披风,再加上稍有些凌乱的发髻,心中多少是有了点猜测,便也没有再问下去,只是细心嘱咐:“算了,既然出来那就没事了,你府上的马车在那边等很久了,快些回去吧。” 沈四后面跟着的是王子雪的贴身丫鬟,她眼泪汪汪地扶着自家小姐往马车那边走。 沈四这才看向沈绾笛:“你呢?” “我能有什么。”沈绾笛笑了笑:“说了,四姐你就放心吧。” 但就算沈绾笛不说,沈四也明白之前在皇宫肯定发生了一些事情,只不过眼下不是谈话的地方。 沈四收敛心神,朝旁边的褚昀降行礼:“民女参见祁王殿下。” 在马车停下来的时候,褚昀降已经从马上下来。面对沈四的行礼,他只静静在站一旁,动了动衣袖:“无事。” 基本的礼数做完之后,沈四拉着沈绾笛就往自家府上的马车走。 这都出来这么久了,回去大哥肯定又要指责,关键是她还得知道小六在宫中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沈绾笛跟着沈四上了马车,车轮启动。 她掀开车帘往后看,一具挺拔的身影还停留在宫门原地,似是望着她们离去的方向。 明明周围还有不少侍卫和宫人,可沈绾笛就觉得中间那一抹白色的身影孑然一身,孤立寂寥。 马车转了个弯,沈绾笛放下车帘,对上的是沈四审视的双眼:“说吧,后面在宫中发生了什么,你为何同子雪这么久才出来。” 沈绾笛将在锦丽宫偏殿发生的事情跟沈四叙述了一遍。 听完后,就连一向镇定自若的沈四此刻也感到一阵后怕:“倘若你没有去寻子雪的话,说不定这小姑娘就这般被糟蹋了。到时候不说我们同子雪的情谊会变成如何模样,就怕沈府同王府都要因此结怨。” “那朱文怡和许画扇,居然存了这般歹毒的心思……” 沈绾笛目光沉沉,今日虽然在偏殿也算是给了朱文怡和许画扇一个教训,可就以她对这两人的了解,日后必定还会掀起波澜。 看来,一些前世今时的账,也该彻底清算一番! 次日,一大清早。 沈绾笛还在睡梦中,就听见了房间各处不断传来收拾东西的声音。 她百般忍耐无果后,只能睡眼朦胧地坐起来,有气无力:“灵鹿,一大清早的你做什么,扰人清梦!” “小姐!” 回应沈绾笛的话是灵鹿端来放至面前的水盆:“您还是快快洗漱吧,我们时间要来不及了。” 脸庞被水这么一冲洗,沈绾笛整个人清醒过来,她疑惑道:“今日有什么安排吗?我怎么不知道。” “小姐,我看你是真忘记了。”灵鹿将沈绾笛一些日常用品和衣物都收拾在包裹中:“马上就是书院的年试了,您再不去书院,到时候又不合格,老爷可是要生气的!” 一听到年试二字,沈绾笛整个人都从床上支棱起来。 对啊,她怎么就忘记这事了呢? 紫霄书院一直是扬名天下的书院,各地学子都以能够得到紫霄书院的承认而以此为荣,甚至关乎到学子之后的仕途之路。然而毕竟紫霄书院规模就那么大,每年收入书院的书生也就那么多,故而还有很多优秀的书生只能流落在外,望“霄”兴叹。 为了改变这不平衡的现象,从沈绾笛的曾爷爷时,就给紫霄书院定下这样一条规矩,每逢秋季,中秋之前,将会在紫霄书院开展一次考试,名为年试。 这次考试不仅仅只针对于紫霄书院内在的学生,也包括其他地区,只要是愿意来紫霄书院报名的,都可参见。而如若在考试中取得优异成绩,那么紫霄书院也会特地允已文书。 这样无论学子是不是属于紫霄书院,都能得到一份属于紫霄书院的凭证。 所以每年这个时候,各方学子都会从四面八方涌来汴梁城,去参见紫霄书院的年试。 至于沈绾笛,她本属于紫霄书院的一员,自是要同他人一起参加考试的。去年她就是因为天天只想着怎么追求褚宵辰,完全没有去紫霄书院温书学习,导致考试的时候一塌糊涂,把沈父气得,禁了她半个月的足,还扣了两月的俸禄。 如今年试就在一周之后,灵鹿担心自家主子又像去年那样,所以这才一大清早就替其收拾好,准备去书院。 经灵鹿这么一提醒,沈绾笛也想到了年试若考不好的后果,当下和灵鹿一起收拾起来。 “快,禁足是小,扣钱是大!” 来到紫霄书院,沈绾笛带着灵鹿熟门熟路地往自己学舍方向走,路上碰到了捧书似是要去教舍的沈二。 一看到沈绾笛,沈二眼睛一亮,朝她招手:“小六,过来。” 沈绾笛走过去,已经想好了要怎么听沈二明里暗里的嘲讽。 她对自己这个二哥最清楚不过,表面上温文尔雅儒雅书生模样,可实际上一张口,能不带一个脏字地把对方损得体无完肤。她前些日子天天跑去宫中,就没怎么来过书院,沈二绝对要逮着她骂。 可谁知当沈绾笛磨磨蹭蹭靠近时,沈二一句话将其定在原地。 “你同元栀元夫子,可相熟?” 第190章 都是褚昀降做的好事 元栀?难道她发生什么事情了吗? 沈绾笛暗自警觉,面上不显分毫:“怎么了,为何二哥你突然提到元夫子?” “没有,只是见之前在书院你们走得比较近,所以问问。”说到这,沈二突然有些犹豫,他一向温文尔雅的面上突然露出几分尴尬的神色。 “你……你可知……” 吞吞吐吐,就是没有将后面的话说出。 “可是什么?”沈绾笛催促他。 “咳。”沈二不好意思地咳嗽了一下:“你可知元夫子……有没有妹妹什么的?” 果然,看来上次在湖边,元栀还是引起了沈二的注意。 沈绾笛并不知道元栀心里怎么想,但是在后者没有主动向其他人坦白之前,她也不想做那个泄密的人。 所以沈绾笛摇了摇头:“不知道,元夫子没有同我提过。”而后故作不解地问道:“二哥你怎么突然关心这个了?” 听到沈绾笛的回答,沈二面上失望一闪而过。他摸摸鼻头,心虚一笑:“没什么事。” 接着又恢复了日常说教的夫子形象:“赶紧去你的学舍吧,这两天好好跟着夫子学习,下周的年试要是再不及格,别说父亲了,我都要禁你足。” 说完便往原本打算去的教舍方向走,只是走了两步之后又返回:“对了,小六,下午好像书院会来一位贵客。我到时候有课,许是走不开,老三还在汴梁城内编撰书籍,一时也赶不回来。你身为沈家人,到时候去门口迎接一下,引至待客室休憩一会就好。” “贵客?”沈绾笛微微蹙眉。 这个时间段来紫霄书院的,除了学子就没有其他人,可二哥居然要她去迎客,看来这个学子来头不小。 沈二身影越走越远,声音也由近及远:“嗯,记住,是贵客,千万不能怠慢。” 沈绾笛只得记下,而后和灵鹿往自己的学舍走去。 下午,穿着好学子服的沈绾笛站在紫霄书院门口,等着沈二口中的那位贵客出现。 灵鹿在一边小声嘀咕:“二少爷到底说得是什么贵客啊,还需要小姐您亲自在门口接着。” “不知。”沈绾笛摇了摇头:“但是既然二哥说是贵客,那自应该是身份极为尊贵,不想让我们紫霄书院落人口实,我们还是就在这等着。” 她话音刚落,就听见书院门口的道路传来吱嘎吱嘎的声音,似是什么重物在地上滚动。 主仆二人循声望去,一辆马车出现在道路的尽头。沈绾笛上下扫视了一下,一般汴梁城有些名望的家族都会在自己的马车上挂些属于自己标识的东西,但这马车干干净净,什么都没有。 沈绾笛只好耐心等待马车停在书院门口前,车帘掀开,一双碧绿色的视线直直地落在她的身上。 看到明显具有异域风情、五官深邃的人下了马车之后,沈绾笛也是一愣。 这不是之前七夕在宫中见过的朔河王子琅岐吗?他不好好在皇宫里待着,为何会决定来紫霄书院? 在这里看到沈绾笛,琅岐却是毫不意外的模样,绿色玛瑙般的眼眸中甚至透出几分笑意:“沈小姐,没想到能在这里见到你。” 反应过来的沈绾笛脸上也是挂着得体的笑,回道:“民女也没想到,能在这里见到朔河王子。看来家兄同民女说的贵客,应该就是您了。” 琅岐抬头看了看写着紫霄书院这四个大字的牌匾,意有所指道:“听闻紫霄书院是大梁内最负盛名的书院,本王子远道而来,自是想要感受一番大梁学子的文人风骨。故而特意向陛下求旨,前来书院学习交流一番。” 虽然不知道琅岐来书院的真实目的究竟是什么,但既然说是来感受大梁的文学风范,她当然不能怠慢。 于是沈绾笛一边示意灵鹿带路,一边同琅岐客套:“既然如此,那还请朔河王子随民女来吧。” 日光洒在沈绾笛莹莹一笑的面庞上,柔柔的笑意跳跃在她勾起的嘴角边,琅岐神色一动,出口的话语也多了几分柔软。 “那就麻烦沈小姐了。” “不麻——”沈绾笛刚想回话,却听见身后又传来了同方才一样的马车声音。 今日紫霄书院这般热闹的吗? 沈绾笛停下脚步,有些稀奇地看着道路,想知道究竟又是谁来。琅岐见她这般好奇,也停下了脚步,同她一起待在原地。 这次出现的马车竟有两辆,一前一后。相比起之前琅岐乘坐的马车来说,后面出现的两辆马车都各有各的奢华,马车窗上不仅悬挂着金丝吊坠,就连车辕和马饰上都镶嵌着上好的玉石和晶莹剔透的玛瑙。 随着两辆马车的靠近,沈绾笛越发觉得熟悉。只不过一个是前世眼熟,一个是今生眼熟。 怎么这两人碰到一起了? 两辆马车在书院门口停下,果然,不出沈绾笛所料,褚昀降和褚宵晨先后从马车上下来。前者一脸冰冷漠然,后者则是一副怒气冲冲的模样。 看见站在门口的沈绾笛和琅岐,褚宵辰也没个好脸色,依旧阴沉着脸,仿佛像是众人都得罪他一般。 正巧这时候沈二赶来书院门口,他虽然待在书院,但有身为太傅的大哥,自然对朝中发生的一些事情有所耳闻,其中包括这个来自朔河的王子琅岐。 他先是向琅岐行礼,表明自己的身份,而后看向后面来的两人:“凌王殿下,祁王殿下,二位今日来紫霄书院,可是有什么安排吗?” 褚宵辰瞥了一眼褚昀降,没好气地说:“还能有什么安排,自是圣上命本王同他前来紫霄书院充当今年的年试考官,观我大梁未来之栋梁。” 紫霄书院虽然并不属于朝廷,但它是天下文人学子所向往之地,自然也是受到朝廷的重视。所以每年年试宫中都会派遣一些官员前来任考官一职,不仅起到监督的作用,还可提前发现能够为朝廷所用的人才。 但事实上作为年试考官是个非常无聊的事情,因为年试的考试试卷是由紫霄书院内的夫子编纂的,考官什么事都不用做,只需要在年试的时候出现在考场,监督学子公平考试既可。 所以往年朝廷都是派一些较闲的官职前来任职考官,只是没想到,今年居然会是两位皇子殿下。 沈二和沈绾笛都有些讶异。 看到面前这几人惊讶的表情,褚宵辰只觉得更加晦气,于是他暗地里狠狠地剜了一眼一旁面无表情的褚昀降。 都是褚昀降做的好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