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野】我真的没有复活甲》 1. 第1章 迷蒙的雾气散去前,天幕晦暗,飓风呼啸,带着凛冽的咸湿气息,在城市的高空无休止盘旋。 仰头瞻望之时,恍觉自己处于漩涡中心。 清水善走出最后一节攀升的台阶,站在天台上。 他居住的城市有无数座高楼,在每一座高楼上俯身下视,都会看到钢铁都市的“绝景”,可没有哪一座像这一座一样,沉默在斑斓的霓虹灯外,犹如与喧腾人群擦肩的老僧,而他脚下的天台,就是老僧孕育的舍利,舍利离真佛更近,天台离喧嚣最远。 “真美啊。” 天台打破静默,不,打破静默的是重重雾气背后的男人,他站在天台的防护栏外,正举目远眺。 “你是谁?”清水善发问,俊秀的眉头微微皱起,但回应除了他的除了风声,就是重新回归的沉默。 于是他也不说话了,遵循毫无由来的微妙暗示。 或许过了几个小时,又或许只有不长的几分钟,黎明前的晨曦总是吝啬于施舍它的光辉,但好在雾气终于散去,这让清水善终于得以窥见那个等待已久的人影。 那是一个在水墨中化开的年轻男人,从头至尾一身捉摸不透的黑色,他的双手插在迎风飞舞的长风衣口袋中,在空旷的天台上站成了一具鲜活的雕塑。 他的身姿挺拔却落寞,明明在渐渐明朗的晨曦中背影单薄,却无由来令人幻视他身后沉重而庞大的负担,仿佛背负着世界汹涌的恶意。 “你......” 终于,在这个一个不成词汇的音节后,那个古怪的男人转过身来,在光影变幻的晨曦下,清水善才看清那头他误以为是黑色的蓬松头发,其实是蜷曲的茶色。 他的表情难以形容,似乎在笑,又收敛地露出不成形的忧伤。他审视世界的眼神轻蔑又无趣,但不知为何还带了点斩断眷恋后的了然。破晓的微光自遥远的天际渐渐铺陈,扫上他挺拔的鼻梁与眉骨,划开泾渭分明的两半。 也是这时清水善才惊觉,这个第一印象一身黑色的男人的左眼和颈项上都缠绕着白色的绷带,脖子上搭着一条红色的围巾,被四面八方而来的飓风吹得漫天翻飞。 但是随后,红色的围巾随风而去,仿佛一条连接世界的纽带骤然断开。 黑衣男人的嘴唇翕动,清水善没能听清他说了些什么,很快他也不必纠结了,因为下一刻,这个古怪的男人竟仰面从高楼上跃下! 世界在此刻扭做一团,黎明、晨曦、飓风、红围巾,一切寡淡的意向被这轻描淡写的一跃狠狠粉碎,如同在冰冻的海面上投掷的巨石。 破冰之后,波涛汹涌。 周围猛地暗下来,清水善突然觉得自己喘不上气,肺叶像被一双手紧紧攥住,每一丝可供呼吸的氧气都被无情压榨。他的眼前是一片猩红的光斑——他的身体在跟随这个世界一起崩塌。 生理的疼痛令他不禁泻出破碎的呜咽,但一切挣扎都是徒劳,只能任凭铺天盖地的绝望将他淹没。 ——这究竟是......来自于谁的绝望? * 清水善猛地起身,冷汗已浸透了睡衣。 身下是棉织物松软的触感,他不在天台,还在自己的卧室里,他拿出手机看了眼时间,五点刚过几分,空气微寒,周遭很安静,但没有呼啸而过的风声,只有街道远处传来的听不真切的汽车鸣笛。 起身之后就再没有睡意,他本该立刻将梦中的一切抛诸脑后,他的脑子里并没有多余的空闲放置这些无谓的细节,但是没由来的,他呆坐在被褥中,久久没能回神,直到手机设置好的闹铃将他的神志唤回。 于是接下来的流程再也容不得半分打断,清水善穿衣洗漱,整理仪容,就着速溶咖啡解决昨晚从便利店买回来的面包,一边咀嚼一边刷着手机上的新闻,看到隔壁横滨前几天似乎经历了一场比较重大的□□掌权者更迭,一些平民被波及受伤送到就近的医院救治。 这种在进食的时候一心二用的习惯是清水善观察学习周边同事的结果,更周全的做法是向同行者分享事件并表达自己的看法,清水善尽力适应了前半段——虽然他觉得这样不太利于消化——但是后半段暂且还没有找到合适的对象和时机实践。 他一边预设着如果自己恰好在急诊的诊室中遇上诸如此类枪伤或者烧伤的病人该进行怎样的应急处理,一边饮尽最后一口咖啡,苦涩的味道遍布味蕾,他其实并不喜欢,但每天早上一杯咖啡开启工作这种习惯也是他向同事学习到的“生活经验”之一,他认为应该好好领悟其中的精髓。 开门而出的时候他的脚尖踢到了某个硬质的纸箱。他租住的地方价格低廉,没有物业统一收集快递再一一分放给业主,所以总是会出现这种快递员直接将物品放在门口的情况。 但是清水善记得自己并没有收到快递的短信,最近似乎也没有什么购物的经历,甚至纸箱上除了他的地址和名字外没有任何关于寄件人的信息,不过转念一想他正在申请东京大学大学院医学系脑与生命科学院的临时助教岗位,说不定这就是他们的回信。 他折回室内拿出裁纸刀划开封口,但是露出来的东西并不是他想象中的那种信件,而是用泡沫纸包了一层又一层的金属盒子,盒子四四方方,刚好契合了合同A4纸的大小。 再这么折腾下去恐怕真要迟到,清水善不多做推测,将盒子一提锁上门,打算等到了办公室歇下来有空再研究,如果真是比较紧急的事情也不怕耽误时间。 于是在经历日常拥挤的地铁后,清水善站在了医院办公室门前。 今天是新一批实习医生到岗的日子,清水善的任务是带领他们熟悉科室的布局和接下来两周将要完成的学习任务,其余的时间他还要跟主任一起完成三台Whipple手术。 “这周的带教是叫......清水善,是这个名字吧,看主页上的介绍是个很养眼的帅哥诶。”还没进门就听到里头叽叽喳喳的讨论声,八点钟,他的同事这个点都去查房看病人了,里头的......大概就是自己今天要带的小崽子们吧。 虽然医生这个职业天然有滤镜加成并且戴着口罩犹如再加一层美颜buff,但是清水善的外貌是每一个见过他的人都不大能挑得出错处的存在,与职业无关。 佐证之一在于每次医院宣传科要拍什么宣传视频第一时间就是去联系清水善,夸张到时间安排都得紧着他的手术日程安排来。 摄影姐姐不止一次感慨这哥们怎么想不开学了医了,合该去影视娱乐业发光发热造福大众才对;编导姐姐立刻反驳说学医好啊学医妙,不学医自己怎么能不花钱欣赏帅哥美颜,给清水善写剧本拍分镜她打工打得心甘情愿心花怒放,觉得自己越活越年轻。摄影姐姐闻言郑重点头附和,开上长焦怼着清水善的眼睛狂拍,这双内勾外翘的含情目啊,啧啧,睫毛扑闪扑闪地简直撩进了姐姐心房。 “22岁?你说清水老师只有22岁?那岂不是和我们的年纪差不多?是怎么做到......” 22这个数字确实让人震惊,但总体来说还不算惊悚,如果他们知道清水善为了顺利入职不引起过分的恐慌而虚报了自己的年龄,恐怕会在听到17岁这个数字的时候当场厥过去。 “所以清水老师因为年龄问题卡在主治医师这个职位上好久啦,按他的科研水平和手术能力,早早就该升上去了才对。” 嗯,其实也不全是因为年龄,他当初入职医院的时候因为某些原因走的不是正规流程,与院长商谈后定下了五年内不予升职的霸王条款,但是没办法,他需要一份工作以及这份工作带来的薪水,不过好在五年时间已到,等结束这三个月的带教他就能参加副高级职称的考核了。 “哎呀,我叔叔就在这家医院工作,听他说清水老师平时除了医院就是回家,别说出去那啥了,连天都很少聊,你懂的,很多时候升职靠的还不是上面?” “他大学到博士阶段都专攻脑科学诶,为什么现在再肝胆胰工作?” “都是外科,不分家吧哈哈哈。” “嘘,老师进来了......” 清水善假装没有听到上述言论,按部就班为同学们分配了各自的医疗组和一些注意事项,一些琐碎的事情交代下来也挺废功夫,等他终于从年轻的面孔中脱身的时候手机早就被手术室的电话轰爆了。 无奈地看了眼被他弃之不顾的金属箱子,看来只能等做完手术之后再理会它了。 这么一等竟然就到了半夜,连轴转了三台Whipple的体力消耗惊人,清水善自问不是那种坚韧强悍的类型,回到休息室倒头就睡,甚至连晚饭都不愿爬起来吃。 梦境中的画面杂乱无章,一会儿是手术台上腹腔镜里血肉模糊的病人的腹腔,一会儿是他在实验室的工作台上测算数据,过了一会儿画面又成了早上看到过的新闻中被枪击中的路人的痛苦面容,画面失真好像老式的电视机,但清水善没由来觉得自己才是身在屏幕里面的那个角色。 在将醒未醒的边缘,清水善再次见到了那个一身黑衣的年轻男人。 “终于来了啊,计划的第五阶段......” 和之前的缄默不同,这一次他听到了这个古怪男人的声音,直觉告诉他这应当是个很少年的声音,但是实际听上去却在惆怅和如释重负之间徘徊。 什么是第五阶段? 清水善正要询问,湿冷的风却糊住了他的嘴巴,一张口就是涌进喉头的漩涡,令他无语可言。 “真好啊,这种感觉,仿佛即将回到故乡。” 黑衣男子又说话了,他转过身对着清水善,但这句话却似乎并没有准确的倾诉对象。 不妙的感觉笼罩了清水善,他预感到这个男人接下去的动作,本能向前伸出手,但是对方比他更为迅速,在清水善摸到他的衣袂之前他便如一片枯萎的落叶,随着高楼上的呼啸的飓风飘落。 织物的粗糙触感在清水善的指尖一瞬而过,他眼睁睁看着这种诡吊的死亡再次上演,心脏在轻轻抽痛一下之后传来被攥爆一般的痛感,这一刻他似乎理解了急性心梗的病人语焉不详的描述。 黑暗中,清水善睁开眼。 上铺传来轻微的鼾声,病区值夜班的同事睡得正熟。 清水善悄无声息地掀开被子,他想去倒杯水,现在他的嗓子又干又涩,但是双脚落地的时候却不自觉地拐了方向来到值班室小小的写字台边。 那上面放着早上他带过来的箱子。 咔哒一声脆响在安静的房内格外清晰,清水善小心翼翼地打开箱子,又亮起写字台角落里的台灯。 昏黄的光照亮了一方天地,箱子里的东西一览无余。清水善拿起最上面的信件,拆开,随即瞳孔骤缩,他一层层翻阅着箱子里厚实的资料,越是继续,越是皱眉。 不是东大给他的回信,这些信件,这些资料,这个箱子,来自横滨。 这是一份遗产继承文件。 为您提供大神 米诺地尔 的《【文野】我真的没有复活甲》最快更新 1. 第1章 免费阅读.[www.aishu55.cc] 2. 第2章 散落各处的房产,各种公司的股票产权......以及—— 横滨内外商贸株式会社的继承权。【注1】 “舅舅?”清水善愣愣地看着遗产继承书中与自己身份相关的亲属称谓,这两个字眼过于陌生以至于他不禁怀疑起自己的文字识别区域是否出现了问题。 在他说长不长说短不短的人生中,别说是舅舅了,就连“父亲”“母亲”这种常人应该配备的亲属关系也从未出现过,唯一与他有联系的,只有一位非亲非故的“老师”而已,但这位老师与他的缘分寥寥,短暂的相遇后便已是生死相隔。 清水善收起疑惑,重新将注意力放在手中那叠资料上,透过纸面,他能读出这位素未谋面的舅舅大概身居高位重权在握,他所拥有的横滨内外商贸株式会社进项丰富,公司内职员众多,竞争激烈,内有不稳定因素企图谋权篡位,外有其他会社虎视眈眈盯着想要吞并,内忧外患,不胜其扰,而“舅舅”本人因为疾病力不从心,所以打算将他毕生所有转赠于世上唯一的亲人,律师处理好了一切事物,只需要清水善在协议上签下自己的名字,这份遗嘱将即刻生效。 不得不说,撇开突如其来的亲缘关系,清水善十分乐意接受遗嘱为他带来的财富,毕竟按照正常人类的思维方式,哪有人会不喜欢钱呢。但是遗嘱中有关横滨内外商贸株式会社的描述,令他感到某种诡异的违和,说不上来,但就是本能觉得不对。 就在此时,休息室的值班电话响起,清水善从思考中回神,与他同处一室的同事也从睡梦中惊醒,对方坐起身,迷蒙中扫视了一圈,瞟到了清水善,困顿地打了个哈欠,“你还在啊。” 清水善看着同事穿反了左右裤腿也要奋力爬起的身影,努力成为“正常人类”的雷达动弹起来,“我去吧,你继续休息。” 同事闻言,重新缩回被窝,昏黄的光线中,清水善看着对方在睡梦中扭曲的感激表情,毫不怀疑若不是条件不允许,对方能当场表演一个桃园结义。 清水善摆摆手示意不必在意,将那叠遗嘱重新归位锁上箱子放好,打开休息室的门走了出去。 走向急诊诊室的中途他大约了解清楚了情况,热心市民在夜游东京湾的时候发现了一具被倒卡在大坝一侧的“尸体”,嗯,按照那位市民当时所见的场景,判断其为“尸体”似乎也没什么大问题,等他联合过路行人和打捞队伍将这具“尸体”捞上来的时候才发现这竟然是个还在喘气的看上去非常年轻的少年,热心市民做了简单的溺水救援并将他送到医院急诊,急诊医生除了维持生命体征外还做了全身检查,发现他的肝脏有轻微挫裂伤,于是立刻喊了外科的急会诊。 “CT上看没什么大问题,不需要急诊手术,当然,得密切关注他的心率和血压,以及绝对制动。”清水善着重强调了“绝对制动”四个字,在来的途中他也莫约听到了护士姐姐们的八卦消息,这个病人在救护车上还囔囔着自杀啊死亡啊之类的话题,保不齐一会儿镇静的效果过去他还打算满医院蹦跶寻找下一个自杀时机。 “好的,清水医生。”急诊医生在电脑上打下医嘱,“您是现在去看一眼病人还是......?” “嗯,我现在过去。” 听急诊医生说,落水少年被安排在了单人的留观室,一来医院怕他精神状态不稳定可能会受其他病人干扰或打搅其他病人,二来少年身上留存的衣物貌似价格不菲,看上去多少也算个富家子弟,不至于付不起医疗费。 但是推开门之后的场景还是令清水善眉头一皱。 明明已经注射了足够他熟睡一整夜的镇静药剂量,但少年此刻正活蹦乱跳地将身上连接的心电监护一一扯下,保不准再迟一点他就会悄无声息地混入急诊大厅的人流中消失不见。 “我在门口都听到了,既然没什么事情的话我就先走了哈~”少年吊儿郎当地赤脚蹭着地板,欲盖弥彰地将乱做一团的导线一股脑塞进被窝里,“费用的话一会儿给你个电话,找这个人要。” 看清少年的面孔后,清水善一时慎愣。 一样的肌肉走势,一样的骨骼形状,一样乱七八糟的茶色短发,哪怕性格和年龄都不尽相同,但是这张脸竟然和他梦中的奇怪男人如此相似! 昨夜的记忆百转千回,清水善的面容上却没有显露半点端倪,他只是沉默地看着眼前的少年信步在留观室内四处闲逛,手里不安分地拨弄着医疗器械,又时而困惑地碎碎念。 “哎?这是什么东西,嗯,好像在电视上见过......哦哦哦那种刺啦一下放电的设备吗?” “......充电完成......请按黄色按钮准备放电......” 电子女声响起,清水善如梦初醒,在少年的手指触碰到设备上的黄色按钮的前一刻猛地冲上前将对方一把推开。 推搡中二人齐齐倒在了床上,没有得到下一步行动指示的设备在“滴”地一声后播报“放电失败”重归寂静。 清水善轻轻吁出一口气,双手却依旧钳制着对方的双臂,如果他没有及时阻止少年按下按钮,对方大概真得进一趟抢救室。 “这个机会是不是很棒。”清水善思考着该如何教育少年,对方却抢先开口了,没头没尾的,让他不明所以,抬眼的时候却瞥见了对方似笑非笑的眼神,带着与之年龄不符的轻蔑和鄙夷,明明应该冷得刺骨,却像一壶滚烫的水浇在清水善的心头。 “进门的时候你就在这么看着我了,很中意这张脸吗,这个距离怎么样,要不要再近一点呢——医生?” 清水善自问将窥探的视线隐藏得很好,没想到只是短暂一瞥也没逃过少年的眼睛,所以现在这个姿势算是对方的赏赐? “医生,你的心跳变快了,只是一张脸而已,看起来你天生有那些游荡在黑暗中的‘鬼’的基因呢——还是说......工作场合会让你更兴奋?” 不,明明没有。清水善在心中否认了少年的说辞,呼吸可以在分析现状后根据人之常情作伪,但心跳不行,除了进行什么剧烈活动,他的心跳数十年如一日如老僧撞钟般平和稳定。 “别抓这么紧,我不跑了,行吧?” 少年的气息离自己很近,苍□□巧的面孔如一张放大失真的画卷,清水善觉得自己颈侧痒痒的,还有点湿润,他匆忙松开手,意识到了自己眼下的行为并不符合普通人的社交礼仪。 “对不起。”原本的训斥竟然兜兜转转变成了道歉,清水善在心中复习着医生必学的人文教育,觉得自己融入社会的进程遭遇滑铁卢。 不过他很快调整好心态,但却没有离开少年的打算,而是将一团乱麻的导线从被窝里摸出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重新连好,在心电监护启动声和少年错愕的神情中略一思索,略带歉意地再为他盖上被子,并且贴心掖好被角。 “肝脏挫裂伤可大可小,至少今晚不要动。” “还有,不要再动那台仪器了,很危险。” 少年不知为何没有反抗,清水善轻易将他重新安置回病床上,神情复杂地看着清水善,竟然真的乖觉地没有再动弹。 清水善走出留观室,顺手把灯熄灭,自然也没有听到到少年埋进被窝里的喃喃。 “□□公子吗,哼哼。” 少年状若无觉的扯起嘴角,双瞳中漆黑地没有丁点光亮。 “......太宰治。这是他的名字?”离开留观室后,清水善并没有立刻返回休息室,他借用了急诊办公室的电脑,鬼使神差地将刚才那个病人的基本资料翻出来看了看,但除了姓名和年龄之外一切信息均是空白,这个少年神秘地像是突然出现在黑暗中的鬼魂,除了他自己本身,没人能抓住他的衣角。 清水善尽力回忆那两场意义不明的梦境,但原本清晰到纤毫毕露的细节竟然在见过这个叫做太宰治的少年后逐渐模糊,这个认知令他素来平静无波的眉头微起波澜。 少年时期有位与他关系不错的师兄提起过,人类的记忆就像硬盘,会随着时间推移消磁,清水善自认为如果以电子设备比拟,他的海马体记忆区域大概远没有达到足以“消磁”的终点时间,在“保修期”内出现上述记忆模糊的情况,是足以让产品返厂维修的事态。 “清水医生?清水医生?” 神志被急诊医生唤醒,清水善意识到自己占了别人的工位,轻道一声“抱歉”后强迫自己不再纠结这种无意义的事情,披着夜色回到休息室。 上铺同事的鼾声像是某种魔咒,清水善甫一开门便觉自己被术法击中,困顿袭来,一夜无梦。 第二日交班之后就是夜休,清水善难得有大半日可以自由支配的时间,他本该遵循往常的习惯收拾收拾回家,但是不知为何在离开前再次打开了电脑的工作界面,鼠标移动到“太宰治”这个名字上,本着关心病人的心思想看看他的情况如何,但是却在医疗文书上看到了“出院记录”四个大字。 时间是九点三十六分,不过是七分钟前发生的事情。 清水善一边站起来收拾东西准备下班,一边想起昨晚临走前口头对他开具的医嘱,“至少今晚不要动”,他果然只安稳了一个晚上,该说他听话还是叛逆呢。 不过应该没什么大碍吧,毕竟年轻人的身体受伤和修复都同样容易,比拆装家具难不了多少。 “诶,清水,你还没回去吗?”耳边传来同事的声音,清水善寻声回头,同事正背着背包准备下班,大概是因为昨晚托自己的福,除了被叫起来换药之外一夜无事,所以他看上去心情不错,“今天新病人很多诶,不过幸好暂且与我无关啦。” 清水善瞟了一眼待入院,诚如所言,飘红一片,看起来今天病区又是一场战争。 “刚刚我看护士台已经有新病人到了,来得真早啊。”同事凑上前悄咪咪地八卦,“哎呀,三个护士姐姐围着转呢,长得好看连生病都有福利......好像是你们组的新病人,叫太宰,太宰什么来着?” 清水善闻言停下整理物品的动作,重新坐回办公桌前,鼠标在待入院的病人区逡巡一圈,找到了想要看的内容。 “医生!我来住院啦医生!” 可以说生平第一次,清水善听到如此“兴高采烈”的入院宣言,少年处于变声期前后独有的、介于清亮和低沉之间的嗓音越过死气沉沉的走廊,一个跟头翻到他的面前。 消磁的硬盘突然恢复了,梦境中模糊的记忆在分明不相匹配的言语中苏醒,清水善此刻无比确信,站在自己面前的这个人,和梦中两度坠楼的男人来自同一份拷贝。 “好巧啊,清水医生,我不会恰好在你的医疗组吧。” 少年说着既成的事实,尚显稚嫩的面孔上展露盈盈笑意。 这种笑容清水善再熟悉不过,那是他本人对着镜子一遍又一遍练习的动作,一个实际价值远大于情绪意义的有利套路。成百上千次自我督促后,他已经能根据场景分析适当通过这个动作向外人表露自己的“愉快”情绪,没有丝毫破绽,这是他融入大家最无往不利的武器之一。 而现在,大千世界中与他相对的镜像就站在他的面前。 【注1】:港口黑手党在政府层面有官方身份,此处名称为杜撰。 为您提供大神 米诺地尔 的《【文野】我真的没有复活甲》最快更新 2. 第2章 免费阅读.[www.aishu55.cc] 3. 第3章 “我的病床在哪里?”太宰治看上去愉快地完全不像个需要被治疗的病人。而事实也是如此,按照清水善入职多年的经验,常人住院总是多少随身带着行李,身边也有一两个陪护,而太宰治身无长物,连身上穿的都是昨夜从急诊顺出来的病号服,似乎除了赤条条一个本身,没有半点外来的物件。 同事暗搓搓用手肘努努清水善的前胸,“你认识?” 他们这里基本入院即告病重,见惯了平车和轮椅推入病房的病人,这种能好端端站着走进来的患者实在稀奇——毕竟病情轻的休想在他们这儿混到一个床位——当然,员工家属除外。 同事调动了十二分的八卦因子,回想起曾经和同僚闲话的时候似乎说起过清水善的身世,他似乎......是个孤儿?靠着某位好心人的资助和学校的贷款勉强上完了学,也是为了尽早还清身上的债务才来的这家医院工作,听说那个资助他的好心人因为疾病已经去世了,也没为清水善留下什么亲属之类的累赘。 所以面前这个眉清目秀的小哥是哪家的孩子?怎么和独来独往的清水医生这么熟悉。 “不认识。”清水善往侧边一退,躲开了同事的攻击。 他的声音不大不小,太宰治当然也听到了,少年立刻垮起脸摆出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样,“不是吧医生,昨夜不还和我拉拉扯扯的,怎么过了一个晚上就翻脸不认人了?” 同事显然误会了这段话的含义,惊恐地望向清水善,“你你你你怎么他了?!” 大家都是夜班,怎么你还有时间出去鬼混——不对啊,平日里看上去斯斯文文的,其实私底下这么开放? 同事上下打量着太宰治,这不是妥妥的未成年?咱国家的法律怎么写的来着,无论是否取得对方的知情同意清水医生都已经在违法犯罪的边缘疯狂试探了吧! “你放心,看在咱们的夜班情分上我是不会主动举报你的,但是听哥一句劝,虽然咱这个工作压力大是事实,但排解压力的方法千千万,歪门邪道走不得啊!”同事苦口婆心,他和清水善同年入院,深知对方的优秀,好不容易挨过了最困难的阶段,不能因为一时鬼迷心窍功亏一篑啊。 “?”清水善瞬目以示不解,虽然不知道对方脑补了什么内容,但总觉得是什么了不得的东西。 “我下班了。”清水善打算从这个内外都透露出古怪氛围的局面中脱身,开始一粒一粒解开白大褂的扣子,“病床的事情去找护士,一会儿会有其他医生来问病史,既然打算住院就好好做个检查休养休养。”或许还应该嘱咐接班的医生开一个精神科的会诊,毕竟他可是半夜落水自杀被收进医院里来的。 他以医者思维一丝不苟地罗列。 “下班?”清水善眼见着太宰治完美无缺的笑容在他井井有条的安排下出现一丝裂痕,但这一破绽又很快消失,下一刻少年便刺啦啦地嚷嚷开来,“你是我的医生你下班了我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这回轮到清水善迷惑起来,像他们这种公立医院,哪有离了某个医生就转不动的道理? 嗯......或许是年纪小吧,还没有单独求医的经历,说不定对首诊医生还有些另类的“雏鸟情节”。清水善单方面为对方的言辞动作找到了可能的理由 “你是我们组的病人,不会出现没有人管的情况,”清水善继续有条不紊地解扣子,略略放缓了语气,但说出话却不见得温情,“以及,我不是你的,真要追根溯源的话,找他才对。” 清水善用眼神向太宰治指示一边的同事,“昨晚来看你的人应该是他。” 医生要下班的心思坚若磐石,他向来是自己床上的病人有情况绝不会推诿,但若是不在自己工作时间范围内的事情也不会多管,毕竟据他观察,他的同事们大多遵循着“上班如上坟,放假如放鸽”的行为准则,他也不想例外。 “哎?我?”被指到的同事一愣,抿唇思索,在利弊的天平上摇摆之后点头,“......虽然我也要下班了,但是如果有需要的话也不是不——” “行”字未能脱口就被急匆匆跑进来的护士打断,“哎呦清水医生你还在啊,正好正好,领导有个电话找你。” 手机递上来,清水善接过放在耳边,里头传出医院某个高层领导的声音,辨识度高到根本无需自我介绍。 “嗯,嗯,好,如果是这样的话我接受。” 几声间断的附和后电话被挂断,清水善将手机递回给护士长,道谢之后重新将解开的扣子一粒粒往上系。 “哎哎?你不下班了?”这副眼睛一闭一睁又要重新上班的模样是什么情况? 清水善语焉不详地“嗯”了一声算作回复,将纽扣一丝不苟系回去后望向难得清静的太宰治。 在对方志在必得的歪头笑中,清水善转身打开抽屉拿出文件夹和A4纸,好整以暇地抽出夹在胸前的签字笔,再对上太宰治的时候已经完全进入了医生的专业角色。 “你好,这位病人,我是你的管床医生,我姓清水,你有什么不舒服吗?” 同事在一旁看得一愣一愣的,这番说辞算是教科书式的标准问诊,不过每个医生有每个医生的脾性,尤其是他们这种已经在临床上摸爬滚打了四五年的老手,就算是清水善这种模范医生,也不会这么规规矩矩一条条照本宣科,除非—— 同事扫上了与清水善一问一答起来的太宰治,少年好整以暇有恃无恐,结合刚才那通电话,心中有了猜测。 这个少年绝对是能影响清水医生仕途的硬茬! 同事为清水医生默默哀悼,在一线临床勤勤恳恳打了五年的工,好不容易升迁有望还得先翻过这座大山,他这么一想连带着看太宰治的眼神也幽怨起来。 “那个......没什么事的话,我就先走了,清水,有事联系哈。”大忙帮不上,小忙义不容辞! 清水善停下笔,点点头算打了招呼。 * “清水......清水医生,”太宰治将清水善的姓念得九曲回肠,“你的领导给你开了什么条件?” “钱。” “只是这个?” “只是这个。” “你缺钱?” “缺。” “哦~”太宰治刻意拉长了语调,“我觉得出于好奇应该问问原因,请问清水医生能满足一个年轻孩子强烈的好奇心吗?” 虽然听上去并不是强制的要求而是礼貌的询问,但其实清水善并没有拒绝的余地,因为刚才那通电话里提出的置换条件并不单纯是今天一天的休假,而是从太宰治入院开始自出院结束全方位无条件的照顾甚至迁就,所谓“钱”,也只是象征性给一点罢了,但奈何上司就是上司,上司说的话,就算不情愿,也不得不遵循。 “有贷款要还,还有两个月就是最终的截止日期。”还不上就会影响征信,在社会群体中信用值降低会影响他人对他本身的判断和印象,非他所愿见。 “可是医院的工资并不应该成为你唯一的收入来源。” “嗯,我递交过东京大学的助教岗位申请。”虽然还没收到回信。 “不,我指的不是这个,”手中的签字笔被太宰治抽走,少年将笔帽反复抵在手掌上按动,笔芯和弹簧撞击发出断续的咔哒声,有些刺耳,“嗯,打个比方吧,1号床那个老头。” “坐拥千万级财产但家里面一地鸡毛,小儿子出柜和他断绝关系,大儿子无能守不住家业,外面都在传他还时日无多,对手公司也夜以继日死死盯着医院的消息,一旦确认死亡就动手吞掉他的家财——好吧他那种级别的大人物可能轮不到清水医生你来主刀,但是术后的医嘱、引流管的护理必然要经你手,医院里因为术后感染而死的病人何止千千万,多他一个不多,你说对吗?” “还有15床那位,新药研发产业的龙头人物,虽然业内对他违规制药的行为都心照不宣——听说他不止一次邀请你去他那里任职,开出的薪水很可观吧,但是全都被你拒绝了。” “为什么呢清水医生,如果你想的话完全可以拥有更好的生活哦。” 太宰治侃侃而谈,嘴角的笑意越来越深,手中的签字笔持续不断地发出咔哒的声响,穿凿在抑扬顿挫的言辞中,渐渐合上了心跳的节拍。 但是清水善没有一丝反应,他在太宰治开启不相关话题的同时就开始录入病例,手指敲击键盘的速度均匀有力,没有因为对方貌似的诛心之论有任何滞涩。 “你口中的这些事情一条不落全部写在刑法上。”话题终了,清水善也正好按下了最后一个回车键,他一心二用,在完成工作的同时没有漏下从太宰治口中说出的任何一个字,毕竟顶头上司的要求是满足太宰治的任何要求,包括与病情不相关的问询。 “法律并不能审判你。” 话是实话,从看到太宰治露出“那种”笑容开始,清水善就心知肚明,某种程度上来说,他们是一类人,太宰治上述所言不过是加深了自己对他的判断——但是抱歉,他并不愿意成为“那种人”。 签字笔在持续不断地按动下终于支持不住,笔芯带着弹簧啪叽一下与笔壳脱开,笔尖“唰”地一下带着巨大的动能直冲太宰治面门,而他不闪不躲,连瞬目的频率也未加快半分,更别提收敛脸上的笑容,他就这么任由凶器在脸上划出长长的血痕。 清水善没有任何多余的表情,他转身在刚刚开好的医嘱上多加了一条碘伏棉签,随后又将散落一地的零部件收在手里,走到垃圾桶边一把丢弃。 关注患者情况,维持工作环境整洁,清水善的每一个举动都标准地无可指摘。 四周一下安静起来,或者说眼下的情形才符合这个病区一贯的态势,病人与医生之间总有数不清的无意义的沉默,一半来自于人对死亡的恐惧,另一半则是对药石罔治者麻木的安慰。 虽然眼下的情况是这一半一半之外的例外。 太宰治将笔壳的残躯插回医生的口袋,擦肩离开的那刻,清水善看到对方撇下嘴角的倦怠神情。 像孩童遗失了玩具。 “清水医生,正好,刚才光顾着给你电话了,忘了告诉你,护士台那儿有两封你的邮件,一封是东大的,还有一封没有写寄件人,但看邮戳好像是从横滨寄来的,都给你。” 没等清水善捉摸明白少年的心思,却听护士长的声音火急火燎地跑进来,随后而至的是两封信件,“早一个礼拜就寄来了,但是月初科室忙着整理上个月的病历,护士台一团乱,没耽误你事吧!” 医生眼见着太宰治在听到“横滨”二字后眉峰一挑,伸手一取从护士手中拿过将两封信件,转过身,挑衅似的在空中扬了扬。 清水善眉头一抬,视线即刻追上被夺走的信件,一向平静无波的眼睛闪过凛冽的光。 “哦呀,原来清水医生已经在考虑换东家了吗?不知哪个‘组织’有此殊荣呢。” 少年的笑容意味不明,让清水善想起从焦黑土壤中开出的喋血花朵;他的眼眸中分明闪着亮晶晶的微光,却让人觉得比最深的夜还要暗几分。 “我很好奇哦,医生。” 为您提供大神 米诺地尔 的《【文野】我真的没有复活甲》最快更新 3. 第3章 免费阅读.[www.aishu55.cc] 4. 第4章 “给我。”清水善上前一步,起身去够那两封被太宰治挟持的信件,虽然从身量上看他比还是少年人身高的太宰治要高出不少,但奈何对方窜得飞快,找了个桌椅板凳之类的掩体就甩开了清水善的追击。 “诶~怎么突然这么有行动力了,这些对你来说很重要吗?”太宰治明知故问,一手各执一封邮件,“是这封东大的比较重要?还是这封横滨的比较重要?” “请还给我。”清水善重申自己的诉求,甚至相当礼貌地加上了敬语,东大的回信对他的意义非比寻常,有了这笔钱加上刚才答应上司获得的报酬,他可以一次性还清所有的债务,这样的话他为自己规划的人生就可以顺利进入下一阶段,而且他不能保证太宰治在看到他申请的岗位之后会不会产生一些多余的联想。 至于那封来自横滨的信件,虽然内容暂且不知,但是很有可能是现在躺在休息室的铁箱子里的巨额遗产的附属产物。但无论是哪封信件,按太宰治目前表露出的唯恐天下不乱的作风,清水善怀疑在拆开信封的那刻他就能把里面的东西宣扬到人尽皆知。 “不要。”太宰治性质恶劣地躲避着清水善的追逐,在旁人看来完全就是小孩的打闹,但是在无人注意的角落,他已单手摸上了病号服内鼓鼓囊囊的某个硬物。 枪械的触感冰冷熟悉,哪怕是紧紧贴着肌肤存放竟然也神奇地没有从主人身上获得半分热量。 不知什么时候太宰治已经绕到了医生办公桌的侧面,他轻佻地取过放在桌面上的裁纸刀,竟然打算直接将信件的秘密袒露在空气下。 这一举动终于令清水善有了呵斥之外的更多反应,他抓过笔筒里多余的签字笔,撩开白大褂的衣袍翻身一跃跳上了办公桌,借着向前的势能以半躺卧的姿势扫开桌子上零零散散的杂物,衣料摩擦桌面的声音丝滑流畅,重叠整齐的雪白纸张被踢得漫天飘飞,这场突如其来的暴雪阻碍了双方的视线交汇,清水善借着短暂的视觉盲区,翻过长桌的对角距离,利落地赶在太宰治动刀之前抓住了他的手腕。 力道不大,但是带着不容拒绝的强势,太宰治却不为所动,他吹了声口哨,翻手挣脱清水善的钳制,刀锋有意无意划过后者的脖颈,带动的风若有实质,似乎也能做伤人的武器。 清水善向后一仰,同时用顺手牵过的签字笔向前一顶,一前一后的姿势本该违和怪异,此刻却完全展露了清水善颀长优异的身姿,签字笔正好抵在了太宰治的肘部,被击中尺神经后太宰的前臂一阵酥麻,清水善乘胜追击,委身绕过裁纸刀的攻击范围,两手指一捏轻而易举地取走了信封。 早在太宰治取走信件的那刻清水善就知道他必定不会将东西轻易交还,同时拿回两封信可能存在难度,既然如此只能瞅准时机取回更不足为外人道的那封。 “看起来清水医生更在意横滨的来信。”太宰治转动手腕纾解麻木的肢体,他手里还拿着一封信,封面上写了长长一串的文字,东大的回复和他们的学术作风一样严谨,寄件人的位置一个简称都没有用完完整整填写了从学校到学院到系别的全称,密密麻麻一长串,和另一封大片留白的信封封面全然不同。 “不会让东大的教授们失望吗,医生~” 办公室内的白炽灯长亮不息,是这片方寸之地的唯一光源,虽不刺眼,但少年似乎觉得厌烦,他双手捏住信封的对角遮住光线,歪过头,仔细端详,嘴角下撇,似乎真的与素未谋面的教授们产生了某种程度上的共情。 但惋惜的神情只存在了片刻,清水善眼见着太宰治下撇的嘴角重新扬起,在白炽灯光的直射中,清水善终于看清了少年的眼睛其实并非他所想的那样黢黑,而是某种与他发色相近的茶色,或者更文艺一点,是一种冷冷的鸢色,如一汪探不见底的、映着枯枝败叶的深潭。 心门“咯噔”一响,清水善瞥向信封,又忽而抬眸,指节僵硬地顿住。 太宰治却已经轻快地将信封翻了个面,本该是完好无缺的封口,竟然不知道在什么时候已经被打开。 “所以我自作主张,替清水医生做了选择啦~” 两封信的内容已经被调换了,太宰治手中的那封才是从横滨寄来的信! “让我来看看~横滨横滨横滨~” 少年抽出叠好的信纸,抖落展开,连同信纸一起展开的还有少年身上的冷冽杀意,明晃晃地袒露在貌似吃瓜看热闹的兴奋言辞背后,突兀地像是洁白丝绢上浸渍的新鲜稠墨,沿着绢面的纹路侵占四面。 在清水善的印象中,这种氛围大多伴随着子弹、铁棍、利刃以及淋漓的鲜血和哀嚎,尽管只有一瞬间,换做一般人,可能根本无法分辨。但出于某种应激反应,清水善的肌肉不由自主绷紧,潜伏在长久安逸中的危机意识自动觉醒,他下意识地往侧面走了一步,与太宰治和办公桌形成一个夹角,在这种对峙的局面下,无论对方有什么动作他都能借桌子的缓冲做出一二回应。 周遭就此安静下来,连走廊里嘈嘈切切的交谈也被某种隐蔽的气场隔绝,只有太宰治一目十行翻阅信纸的响动,窸窸窣窣地,充当时间流动的计时备份。清水善回味着刚才一闪而逝的不适感,觉得迷惑不解,是错觉吗,一个十几岁的孩子而已。 嗯,对,错觉而已。仿佛为了加强自我的信用,清水善微微点头。他身处正常的社会,是一个再正常不过的普通人,根本不会遇到什么杀人放火的危险事情,最大的苦恼也只是没钱交房租而已。 于是在这一诡谲的氛围中,清水善竟一反常态地松弛下来,他调整了全身的姿态,但无论如何都无法令指关节放松,修长白皙的指节微微发力,在夺回的信封上留下不深的捏痕。 少年的目光终于落在信件的最后一个标点上,太宰治抬眼,漏出一丝兴奋,他嗔怪地将信纸捏起一个角,举起手臂在空中虚晃了几下,“诶~还以为能抓住清水医生什么见不得人的把柄呢,只是一封来自横滨的邀请函而已嘛。” 邀请函?清水善不明所以,他应该没有向横滨的任何机构递交过简历。 “横滨市立大学附属病院的特别邀请函,他们打算花大价钱挖你过去,每年千万的科研经费诶,喏,要不要啊,不要我就撕了哈。” 这封信的内容比那份遗产继承文件更加惊悚,千万级别的科研经费,这根本不是挖一名普通医生应该开出的合理价位,除非是......清水善规律的心跳乱了一拍,脑海中闪过几个似是而非的念头,他盯着太宰治,企图从兴致缺缺的少年的面孔上读出一点与众不同的内容,但是很可惜,少年现在满脸写着无趣和失望,像个恶作剧失败无理取闹的小孩。 清水善踌躇,他对不同年龄应该具备的认知和行为知之甚少,实在也不知道一个十几岁的少年该是什么模样,或许撇除刚才让他戒备的不适,太宰治的作为真的只是一种“稍微过分”的恶作剧?毕竟他的同事家里也不乏日天艹地猫恶狗嫌的熊孩子。 “要不要啊到底。”太宰治重复,双手已经不安分地在信纸上搓开一个口子。 此刻窗外的阳光正好透过参差不齐的树叶罅隙落入窗柩,以几百张散落的白纸为底,阴影漂浮在纸面上,是与平整干净的漆黑大理石地面完全不同的质感,太宰治就站在这片浮光跃金的树荫前,他的背影在风吹树晃的时候似乎也跟着轻盈跃动。阳光和树荫缓和了清水善的思绪,他接近太宰治,正要伸出手,却注意到了那片浮动的阴影中鼓鼓囊囊的坚硬倒影。 不属于窗外的枝丫,不属于人体的任何一个结构,与应有的一切都格格不入。 清水善猛地抬眼,他看到鸢眸少年戏谑上扬的嘴角,他看到对方毫无滞涩伸向背后的手,他看到抬起的手臂和冰冷的枪械,他看到漆黑的枪膛中旋转滚烫的子弹。 “砰!” 为您提供大神 米诺地尔 的《【文野】我真的没有复活甲》最快更新 4. 第4章 免费阅读.[www.aishu55.cc] 5. 第5章 手/枪是消音的,声音沉闷,却被清水善的脑海无限放大,事实上他听到的或许根本不是此时此刻这把手/枪发出的声音,而是曾经无数枪响的重合,现在它们借由这把小巧的玩意儿,从阴诡的地狱中咆哮脱身。 什么普通人,什么普通的世界,他努力学习的无限趋于对正常社会人事的反应其实一直都是光鲜却不牢靠的玻璃,在这颗子弹面前碎成渣滓。 “哇哦,真棒的条件反射!” 不合时宜的夸赞在耳边响起,清水善加重了手上的力道,但他身下,那个正以某个极端不舒服的姿势贴面趴在桌面上、双手反缴的少年却并未发出任何不适的呻、吟。他还在笑着,勾起嘴角,像是嗤笑,又有几分得意,完全不像个被锋利的裁纸刀抵住颈动脉的人质。 鲜血滴在他的脸上,如玫瑰开在雪地里,极致的靡丽与极致的冰冷碰撞,少年的脸上甚至绽放出某种可以称之为愉悦的情绪。 这是清水善的血,那颗子弹没有按照既定的轨迹射入他的心脏,但也没有落空,现在它正镶嵌在清水善的左臂中,伴随着主人粗灼的呼吸和绷紧的肌肉不断将痛觉信号向大脑传递。 肾上腺素的强大作用令清水善在中弹那刻并没有感受到过分的痛觉,他的所有情绪全部来自于太宰治掏出的□□,直到擒住太宰,看到对方面庞上来自于自己的血迹,他才惊觉,哦,原来他受伤了。 于是疼痛开始蔓延,疼痛之余还有无法忽视的,蔓延到肢端的麻木感,或许除开肌肉和血管,子弹还牵扯了神经,血管能重新长好,但是神经不行,他应该尽快处理伤口,每迟一刻就多一分瘫痪的风险。可他不能松手,太宰治或许知道了某些不能让外人知道的事情,一旦放开他,事态就变得棘手起来。 “为什么开枪?”抱着一点侥幸,清水善询问。 “千万级别的科研经费来挖一个籍籍无名的外科医生呢~”太宰治戏谑地撇了眼掉在地上的信纸,“这件事会不会变成全院的谈资?” 他知道了,还想说出去。清水善最后一点期望落空,他执刀的手微微下压,冰冷的刀锋与皮肉相接,轻易划出一道血痕。 这个手法他很熟悉,裁纸刀和形状和手术刀相差不大,按照皮肤既定的纹理,分离结缔组织,避开血管暴露脏器,这些是他每日工作中乏善可陈的一部分,而现在,他只需要把“避开血管”这一步省略。 “我个人并不喜欢这种被人抹脖子的死法,”尽管生死都握在他人掌心,太宰治却完全不慌,“血溅三尺什么的也太行为艺术了,事后清洗天花板也麻烦得不得了,还是让它局限于小说或者电影吧——而且,我怕痛,你看起来也不像是个下刀温柔的刽子手。” 清水善一愣,握刀的手顿住,竟然皱眉思考了一瞬,“颈动脉的血流压力在50-80厘米/秒,割断动脉后你的血并不能从这里飚到天花板。” 医生的目光从太宰治被迫抻长的脖颈下移,越过单薄瘦削的背脊,停在腰腹,“想要这种效果可以扎穿腹主动脉,如果手法正确,它甚至能飚上二楼。” 精彩。 太宰治咋舌,“医生以前也是这样杀人的吗?视仇恨程度和杀人场景割断别人的重要动脉,如果是暗杀就悄悄潜入在背面一刀毙命,如果需要给予绝对震撼的警告就捅肚子营造‘血溅三尺’的场景?” 少年一反常态在这一话题上兴奋起来,甚至不顾近在咫尺的裁纸刀也要扭过脖子与清水善进行一番探讨。这种完全不把性命放在心上的行为令医生皱眉。 清水善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左手血流不断,他的眼中,温和的阳光异常刺目。 杀了太宰治......他的第一选择还是杀人,但是如果杀了他,一切不就回到最开始的模样?他苦心孤诣经营的,亦步亦趋学习的,他的生活,他的工作,他的社交,都将毫无意义。 他不想......辜负那个人的期待。 清水善将裁纸刀略略远离了太宰治的脖颈,但依旧保持着绝对的掌控地位,“不要说出去。” 人质无所顾忌地扭动僵硬的脖颈,他的动作每距刀锋近一分,清水善就将刀刃退一分,过多的动作牵扯了伤口,饶是他尽力压制,依旧漏出几声轻轻的呜咽。 少年察觉到这一变化,既鄙夷又觉得好笑,“你是在请求我吗,清水医生?” “求我不要告诉别人你借职业之便,压着患者的身体在医生办公室的桌子上为所欲为?” 清水善一愣,松开这块讥笑着的烫手山芋,同时收起刀刃,肌肉一松懈,更多的血流出来,汩汩不止,眼下没有处理的条件,清水善只能粗暴地用手捂住,“不是......不,不止是这个。” 太宰治当然没有放过医生言语上的转变,只是没想到前一刻还打算杀人灭口的对象下一刻竟然在意起患者的投诉,实在微妙。 “我没有退出东大脑院课题研究组这件事,还有横滨来信的内容,请不要告诉别人。” 清水善端端正正道出了请求,将自己的心思剖在太宰治面前。 “哦吼,你管你的研究叫‘课题’,”太宰治揉搓着解放的手腕,从血运不畅的僵硬中回过劲儿来,“不会还打算向诺贝尔组委会申请奖项吧。” “这倒......没听他们提起。”但是东大的教授们信誓旦旦地告诉自己这将是颠覆世界的研究。 “研究内容是重要机密,当初我高调向外界公布的预实验结果已经引起了其他机构的注意,所以课题组只能被迫转向暗地,对外宣称已经解散。” 东大医学部脑与生命科学院惊才绝艳的学生原地消失,五年来没有发表过任何一篇文章没有申请任何一项专利,反而跑到肝胆胰做一些不痛不痒的研究和手术,但在当事人看来这只是学院保护他和他的研究的手段。 清水善其实并不明白,明明是有益的研究,为什么会被冠以“凶残”“恶劣”等等形容,那场对预实验成果口诛笔伐的盛大批判,在他看来简直无聊至极。 “如果你的研究无可指摘,为什么一出手就是杀招?” 谁想清水善闻言竟然苦恼地皱起眉头,这还是他第一次露出这种左右为难的表情,甚至盖过了受伤的痛苦面容,“毕竟都签了保密协议了,你看上去像是要把这事宣扬得人尽皆知,如果他们因此辞退我......让人闭嘴的最好方法......” 让人闭嘴的最好方法,要么杀了他,要么吻他。 “而且是你先对我开枪的,”清水善垂头,敛起下颌,像只耷拉起耳朵的迷犬,只有眼睛还上瞟着直勾勾地看向太宰治,“你是其他组织派来偷窥我们研究的间谍?” 在不觉得自己的研究构成犯罪的前提下,清水善认为遵守保密协定的优先级是第一位的,由此阻止“间谍”传递消息也理所当然成为了一件正义的事情。 只不过在“阻止”的具体行动上,清水善因为某些原因没有贯彻“杀人”行动,而是采取了更温和的“协商”。 这种逻辑不能说错,但肯定不对,太宰治轻叹一口气,漂亮的鸢眸暗下去,讪讪道,“不是。” “所以你愿意为我保密吗?”清水善重新绕回了最初的话题,暗自思忖若是得到了否定的答案还有什么除去“杀人”之外的方法解决这一争端。 医生恳切地看着少年,见他拉过掀飞在一旁的椅子,坐下来,双手托腮,却没有正面回答自己的问题,“所以清水医生更属意横滨的邀约?” 清水善沉默,虽然横滨给出的条件确实优越,但其实他并不是很想离开东京这座城市另谋发展。 但这一沉默似乎向少年传达了某种错误讯息。 “我记得东京的死亡鉴定中心是东大的附属机构吧,你平日喝酒吗?酒精过量失足落水的是个不错的死因——啊不喝啊,那也没关系,下了夜班精神恍惚一脚踩空也是常有的事嘛。” “或者根本没必要废这么多心思,东京湾是个好地方,处理起尸体来方便简单,沉海也好用水泥浇人柱也好,说不定你还能站着看到第二天的太阳。” 鸢眸少年以天真无邪的表情陈述着以上的残忍事实,转而又同情地看向医生,“即使这样也要跳槽吗,清水医生?” 这不是夸张,清水善深知这点,这些伪造死亡和处理尸体的方法残忍无理,却十分有效,只是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了,这些手段竟然没有推陈出新。 “你想多了。”清水善避开太宰的眼神交流,左手臂的疼痛已经令他的眼前出现眩晕的光斑,每一次思考和措辞前都是强制按捺下的□□,而现在意志上的忍耐开始失效,他需要尽快解决太宰治这个不稳定的因素,“我和医院签过合同,五年内不升职不离职。” 清水善觉得肢端湿冷,口唇干燥,这是过度失血的表现,他弯腰拾起地上未开封的矿泉水瓶,对着瓶口大口吞咽,他不愧是宣传科亲封的院花,这种仪态尽失的动作在他做来竟然依旧赏心悦目,阳光下他的头发被溅出的水渍打湿,乌黑发亮,鸦羽纤长,同样沾上了水汽,每一次眨眼都如蝴蝶振翅, 和清水善共事过的人都知道,清水医生将承诺看得很重,哪怕是随口而出的无心之言,更别说白纸黑字写下的合约了。 “所以你愿意为我保守秘密吗?”将一整瓶水全部一饮而尽后,清水善捏着空空如也的塑料瓶,再度提起话题,他直视太宰治的眼睛,漆黑的双瞳中竟然没有受伤后该有的痛苦底色。 二者的目光在空中相汇,这一次没人躲开。 “好啊,”终于,太宰治放下托腮的双手,“交换条件是,在我住院期间你必须鞍前马后随叫随到,尤其是——不许夜休!” 清水善一愣,这根本不算什么交换条件,他还记得那通领导的电话,在太宰治住院期间,他本就该起到“鞍前马后”的职责,无论他是否愿意。 但是太宰治目光炯炯,不像玩笑的样子,清水善读懂了,对方要得不是迫于领导施压的“不得不”,不是一板一眼按照规章制度的照顾,而是他的“心甘情愿”。 “好。”清水善点头。 “那么第一条,快去安排我的床位。”少年撇嘴,哼哼唧唧地支使医生,“在此之前,先去处理枪伤,办公室这团乱麻,我就大发慈悲帮你清理了。” 清水善应下了,脱下白大褂,拿还算干净的那面包住鲜血淋漓的左手,脱衣服的时候他本想将差点成为凶器的裁纸刀揣进兜里,思来想去还是拿了出来,用纸巾拭干净,套上刀鞘,归还的时候看向太宰治欲言又止。 少年被看得发毛,“你想说什么?” “我动刀很温柔。”没头没尾的一句,衔接的是太宰治好久前的吐槽——“不像个下刀温柔的刽子手”。 仿佛为了增加说服力,又免于自吹自擂的风险,清水善继续补充,“患者说的。” 医生兀自反驳之后固执等一个回应,却听太宰治一声轻笑,“知道了知道了,我以后要是想割喉一定第一个找你,请清水医生看在是老患者的份上给个优惠价吧。” 清水善一愣,既没有答应,也没有否决,他裹紧左臂,走出办公室。 他的背后,鸢眸少年抽出裁纸刀,拿在手中,翻出连续的精巧刀花,在窸窣浮动的繁盛枝丫中,笑容渐渐褪去。 为您提供大神 米诺地尔 的《【文野】我真的没有复活甲》最快更新 5. 第5章 免费阅读.[www.aishu55.cc] 6. 第6章 死气沉沉的重病区与一个生龙活虎的年轻病患产生的化学反应是,医生们的早晚查房多了许多投诉。 有些轻描淡写。 “13床那个病人啊,一有空就逮着我聊天,越到晚上越兴奋,我伤口还没长好呢,再陪他熬夜熬下去还得再住一礼拜,医生,你帮我旁敲侧击一下,说我的病情其实没表现得这么乐观,让他换一个搭子,拜托了哈医生。” 有些暴跳如雷。 “医生!他怎么能当着我爸爸的面说什么‘真羡慕你时日无多’,还给他指路怎么能在护士的管控下拿到镇静剂!让他离我们远一点!最好别再出现了!” 总之在经过几次病床调换之后,太宰治成功拿下来了病区里唯一一间单人房,舒舒服服远离各位七老八十的病友们,自成一方天地。 “午餐,蟹肉罐头,晚餐,蟹肉罐头,夜宵,蟹肉罐头。”清水善拿着太宰治列出的饮食清单,朗读出声,就凭护士们能放任这位取消统一配餐,他就知道太宰治没少在护士姐姐面前卖脸。 “有问题吗?”太宰治眨巴着眼睛,笑嘻嘻地仰头看着医生,两颊被嘴角推着上扬,让十几岁少年开始消退的婴儿肥又明显起来,“要红底金边东京限定的那款!” “虽然蟹肉的蛋白质含量占到了75-80%,是优质食物,但是制成罐头之后为了确保长期储存不变质,钠含量超标,而且一天三顿蟹肉罐头三大营养素里碳水和脂肪的含量都没有达标,又严重缺乏膳食纤维——”清水善放下手中的清单,在此之前他已经用眼神在“蟹肉罐头”这四个字上划上删除线,“顺带一问你最近的大便情况如何?” “大便”二字意料之中让太宰治两瓣唇尴尬地抿起,他嬉笑的表情僵硬在脸上,囫囵回答,“情况良好劳您关心。” “但是——就要蟹肉罐头就要蟹肉罐头!”少年在床上撒泼打滚,用棉被把自己裹成一条蛆虫,只露出一只哀怨的眼睛,“你已经拒绝给我买蟹肉罐头整整两天!今天我一定要吃到!” 医生对少年的撒泼行为不为所动,他抓住棉被一角,一把抽掉裹在太宰治身上的障碍物,迫使对方与自己坦诚相见,自然,隔了病号服。 清水善用眼神传达了安稳躺好不要发疯的信号,在太宰哼唧唧的嘟囔中从白大褂的口袋里拿出换药包和绷带,清理了床头桌面的杂物,暂且作为换药的操作区。 那一夜在急诊病房匆匆一见,清水善关注的重点主要集中在肝脏的挫裂伤,太宰治落水后的其他外伤都由急诊医生处理了,现在病人交到了他的手上,这些外伤自然也全部归他管理。 但出乎意料的是,少年身上除了新鲜的外伤,还有许多陈旧的伤痕,有些愈合良好,只留下浅浅的疤痕,有些结痂未久,似乎稍一用力还会崩开,这么密集的伤势,像是主人公经历了一场间断出现的刀子雨。 所以宽宽松松的病号服下并非少年人青春可人的美丽酮体,而是遮掩丑陋的层层叠叠缠绕的医用绷带。 揭开缠在手腕上的绷带,清水善取碘伏的姿势刹住,他眼前是一个更加新鲜的沿皮纹走形的切割伤,不深,但依旧在渗血,形状不规则,一时看不出是用什么东西造成的。 清水善看了眼太宰治,后者正理所当然地享受着换药服务,对自己身上新出现的伤口全不在意,不,或者说他正以挑衅地眼神回应清水善的问询。 这种情况不是第一次出现,他总有办法在严格管控刀具的病房里把自己弄得伤痕累累,问就是在实验哪一种死法无痛又有效,但是最近伤口出现的频率与清水善拒绝为他提供蟹肉罐头的次数一样频繁,帮他包扎好后不过一个小时又故意把绷带弄散——他在用这种行为控诉医生的独断专行。 “真的这么喜欢吃蟹肉吗?”清水善拆开换药包,将碘伏棉球挤在洁净的一次性换药碗上,若有所思。 “这个世界上不会有比蟹肉罐头更好吃的东西了!”太宰治断言。 “好吧。”清水善一边为伤口消毒一边叹气,看起来今天中午不得不离开医院一会儿了。 * 但是午餐时间太宰治并没有等来心心念念的蟹肉罐头,离奇的是,也没等来清水善,在被饿死的边缘试探良久后,太宰再次刷脸从护士姐姐的口中套到了清水善的去处。 “清水医生啊,我记得他一个小时前好像离开病区了,哦对了刚看到他往休息区去了,现在是午休时间哦,有要紧事的话可以找值班医生,不然等午休结束再找清水医生也可以。” 医生的休息区和病房连通,正常情况下没有门禁卡患者无法进入,但这难不倒太宰治,电子锁和物理锁对他来说一样只是某种装饰,所以他堂而皇之走到了休息区里。 休息区麻雀虽小五脏俱全,咖啡机微波炉甚至烤箱都有,员工待遇实属不错。 “医生,我的蟹肉罐头呢?你说好给我带的蟹肉罐头呢?”休息区空无一人,医生们这个点要么回家要么在值班室午睡,太宰治看清这点后就肆无忌惮地嚷嚷起来,“你在角落里鼓捣什么东西?” “角落”和“鼓捣”两个词没有任何夸张,因为清水善就像太宰治形容的那样面朝墙壁,手中拿着什么长条的东西上下颠簸。 听到有人喊他,清水善转过身来,他手中那个长条状的东西竟然是把锅铲,身后电磁炉上的铁锅正冒着热气,这两样东西的氛围与休息室带着冷气的精致氛围格格不入,一看就是外来物。 这是太宰治第一次看到穿常服的清水善,没有统一制式的白大褂遮挡,衬衫长裤的医生更添了几分少年气,或许是室内有些热,清水善解了两粒衬衫扣,平直清晰的锁骨在敞开的衣领下若隐若现;衬衫的袖口也被解开了,袖子挽到肘关节上,拿着铲勺的手发力,血管青涩喷张。 “你来得正好。”清水善将铲子放在空盘上,弯腰从手边的保温袋里取出几个碗盘一字排开,护士说他刚出去了一趟,看起来这个保温袋和已经处于工作状态的锅铲就是他外出带回来的东西了。 清水善揭开锅盖,举起铁锅,将里面的东西盛在碗里,半流状的食物散发着蒸腾的热气,进一步激发了食物的香味。 “这是......?”太宰治凑上前耸鼻嗅嗅。 “蟹粉豆腐。”一个陌生的词汇从清水善口中蹦出来,“你可以先尝尝,我再弄个青菜。” 清水善背过身去,但注意力没有完全从餐桌上撤走,他用余光看着少年像只猫似的蹲在椅子上,手肘撑着桌面,隔三差五把头往蟹粉豆腐的方向挪动一点,皱皱眉头耸耸鼻子,像只警惕的小动物。 等他走神一会儿再回头去看时,孤零零的桌面上已经多了两副碗筷,少年正拿起筷子对着其中一只碗搅和地唏哩呼噜。 清水善快速搞定了小炒青菜,连人带盘上桌之后却发现那叠蟹粉豆腐已经扒拉下去三分之二,太宰治坐在一旁咂摸着一杯白水,不时往清水善的方向瞟一眼。 “你觉得味道怎么样?”清水善放下餐盘,虽然知道太宰治多半不会动白米,但还是盛出两碗米饭。 “一般般吧,也就是在没有蟹肉罐头的时候才能勉强入口而已。”少年双手环胸撇嘴转头,一副不屑的模样。 清水善另取一只干净的勺子,在所剩不多的蟹粉豆腐里舀了一勺,送进嘴里,眉头微皱,“嗯......步骤是对的,但味道确实不太一样——抱歉。” 医生的一句道歉倒让向来牙尖嘴利的少年无所适从起来,他的目光不自觉向下瞟,夹起一筷子青菜就着米饭把嘴巴塞得鼓鼓囊囊——这或许是他入院以来第一次主动摄入膳食纤维,“嘛,也不是说难吃......” 清水善翘首等待太宰治接下来的评价,但少年无论如何不肯夸出一句赞美,最后只能生硬的转移话题,“这些是中华料理?你从哪里学的?” “我去过中国,”清水善也夹起一筷青菜,放在米饭上,眼神渺远,“很久之前。” 他很少回忆曾经,这和他那个每天睡前都要复盘一遍今日发生的事的师兄不同,他相信师兄的磁盘记忆理论,但更相信没到老态龙钟的年纪大脑不会轻易罢工,那些记不住的、被遗忘的,只是因为不重要罢了。 而这碗蟹粉豆腐作为某种启动程序指令,调出了他的回忆。 那段儿时远渡重洋去往中国,在老师的抚养下长大又重回日本的记忆。 清水善看了眼太宰治,对方看上去对这个“很久之前”并不意外,于是他便自顾自继续,“老师腿脚不便,但很喜欢料理,我那时候不愿吃东西,他就一个菜谱一个菜谱试,后来我耳濡目染,也学了些,但是没他的手艺。” 医生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明明连铁锅和铁铲都是一样的。” 何止道具相同,连螃蟹都是清水善现买现蒸现拆的新鲜货,如果太宰治早一步进来,他甚至能看到医生用剪子一个关节一个关节掀开甲壳扯出蟹肉,态度谨慎堪比上台手术。 现在那堆蟹壳蟹心蟹肺一股脑全部进了垃圾桶,太宰治看见了,鸢色的眸子中微光闪动。 “如果觉得还能入口的话多少再吃点吧。”清水善擓了几勺蟹粉豆腐搅和起米饭,就着青菜快速解决了午饭,“吃完回病房,碗放着不用你处理,我一会儿再收。” 中午花了太多的时间对付口腹,他还没完成明天带教的要用的PPT和教案,得抓紧了。 离开休息室之前,清水善被叫住,背后传来漫不经心的声音,“如果最近有不认识的人上门找你签什么合同,不要答应,无论是什么合同。” “什么意思?” “怕你被骗嘛~”太宰治好心地眨巴眼睛,一派纯真,他懒洋洋地趴在餐桌上,用筷子扒拉着快要见底的碗盘,直到再没有撩到什么整块的固体,又叼着筷头,用牙关控制,一下一下敲着桌面。 清水善看着对方,依旧不明所以,他能感受到,太宰治生硬地穿插进他的生活和工作,大概另有所图,但他不是很在乎。与太宰治相处的日子让清水善幻视曾经投喂过的野猫,对你喵喵叫是种恩赐,给你一爪才是常态,但你固执己见,死性不改。 太宰治当然比野猫更甚,清水善不止一次觉察到对方在暗中观察自己,他不知道对方在考量什么,这个浑身上下都写着神秘的少年丝毫不透露有关自我的任何讯息。 他仿佛亲切地愿意让你摸摸头捏捏脸,但其实靠得再进,手里什么也抓不到。 不过现在有些不同,野猫没有上蹿下跳,他慵懒地支棱着脑袋,冷冰冰的眼睛好像被饭食的热度氤氲出光泽来,有了些模模糊糊的少年气。 清水善想上手抚摸,但最后什么也没做,只是转身离开。 为您提供大神 米诺地尔 的《【文野】我真的没有复活甲》最快更新 6. 第6章 免费阅读.[www.aishu55.cc] 7. 第7章 回到值班室后清水善取出自己的背包和电脑,对着安排将明日的教学内容一一落实在PPT上,修正和排版都结束之后,他靠在椅背上,长吁出一口气。 受了结结实实的枪伤,不能从正规途径拿药处理,清水善只能自己给自己打局麻取出子弹,又借口感冒去急诊挂了半天抗生素,虽然手术室的工作可以以照顾太宰治推诿,但病房和带教的事宜却无论如何没有推卸的余地,清水善见缝插针的休养生息,还要分心担忧太宰治会不会不守约定将他的秘密宣扬出去,他没有因为过度劳累和伤口感染在病床上躺个三天三夜真是万幸。 清水善最终还是拒绝了东大的offer,他也想不通自己到底为什么要放弃这条好不容易得来的赚钱途径,回信寄出去的那刻,他竟然觉得轻松,虽然手里还压着横滨的邀请,并且不知道该怎么回复。 他向来习惯一件件有条不紊地安排工作,精密地像个智能AI,但那个不按常理出牌的少年出现后,十几年来惯常的生活状态有了微不可见的裂纹。 他是不是......忘了什么事? 咳咳,根据磁盘记忆理论,忘了的事情大概不重要吧。 “午休时间过了哦~”清水善转过头,见阖上的门裂开一道缝,缝隙里一只眼睛眨巴眨巴,正在偷窥屋内的情况,眼睛主人的声音幽幽然响起,“起床了嘛医生~” 门刷拉一下被打开,太宰治一个闪身就溜进室内,见清水善衣着整齐完全不似刚从床上爬起来的模样,眉头一挑,似乎有些意外。 清水善心中了然,他大概以为自己回到值班室是为了午睡,昨晚值班的时候,夜猫子太宰治跟着他为病区上下四层楼的病人换药,后来他撑不住先回病房睡了,清水善自己熬了个通宵,今早本该夜休,因为他的缘故也取消了,午休时间用来补觉天经地义。 “有些事没做。”清水善解释,看了眼还亮着的电脑屏幕。 太宰治将视线从医生身上落到屏幕上,竟还走近仔细观摩起来,他从第一页的title看到最后一页的致谢,颇有几分审查的意味,清水善倒不知道除了研究自杀方案,他还对医学知识有兴趣。 “你不困吗?”末了,太宰治还是问出了这个问题。 已经将职场PUA内化为个人修养的年轻医生闻言点头,“困,但是中午不把这些做好下午和晚上不一定能抽出时间。” 下午得再去急诊挂最后一次抗生素,不能明目张胆抽血作为用药指征,他只能凭身体感觉和经验判断用药程度了——或许在输液室里的两个小时他能闭眼眯一会儿,聊胜于无。 “下午你休息吧,”太宰治上前阖上电脑,单手撑在桌面上,语气闷闷,“今天没找到什么有意思的自杀方案。” 意思是今天下午绷带会好好缠在少年的躯干四肢上,不会因为他左脚先迈进病房或者窗外的鸟叫不合心意而松开,也不会有其他的多余的伤口出现吗——看起来麻烦本身意识到了自己是个麻烦,并打算大发慈悲减免他的负担。 “好。”清水善会意,友善地笑笑。 “为什么要对我笑?”这个笑容不知哪里冒犯了对方,少年坐在清水善坐过的位置上,抬着下巴,语气冷下来,“感激?开心?还是因为其他原因?” 清水善语塞。 “笑”而已,扬起嘴角的弧度,改变面颊肌肉的走势,这个顺势而为的动作,哪来这么多原因? 好吧,以己度人了,的确有许多笑容代表着美好的情绪,但肯定不包括清水善的,他以为太宰治知道这点,他们两人明明是相同的——就结果而言。 在没有回答的沉默中,少年的心思愈发捉摸不定,让清水善想起被夺走零食后闷闷不乐的小孩,“在忙得不可开交的时候回家拿厨具,去超市买食材,费心费力剥蟹肉......这些举动背后的含义,和这个笑容一样?” 清水善直觉他应该说出点什么意料之外的答案,但是嘴比脑子运行得更快几分,“你是我的病人,如果因为饮食紊乱造成慢性胃炎延长住院时间,住院部会苦恼。” 气压在清水善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沉到了最低点,清水善不明所以,虽然答案不算完美,但是应该也没有病人不喜欢尽心尽力的主治医生吧。 “这样,”少年最后轻巧地蹦出两个音节,挑眉,“不能超过疾病最长住院时间是吧,否则会扣你的工资?” 虽然已经过了午休时间,但病区内还是安安静静的,休息室坐南朝北,外头丰沛的阳光被阻隔在围墙之外,被蓝色的玻璃窗过滤后,天空阴恻恻的,明明没有开窗,清水善却觉得有几缕风在他周身逡巡,不冷,也不讨喜。他想追溯气流的来源,却正巧对上太宰治的视线,在不甚明亮的室内光线下,那双鸢色的眼睛昏沉沉的,清水善自觉有什么东西不一样了,和早上查房为少年换药时不一样,和中午与他同坐吃饭时不一样,甚至和几分钟之前,从门缝中暗搓搓偷窥时也不一样。 他其实想问为什么,但是话到口中却变成了意味不明的“嗯”——这是在回答刚才的疑问。 “放心,一定不让你扣钱~”太宰治双手枕着脑后,散漫地转了圈脖颈,动作间宽松的病号服从手腕退到手肘,露出一小截瓷白的肌肤和层层上绕的绷带,只有透过这些附加的物品才能暂时削减少年与这个病区格格不入的气氛,“走了,呐,电脑还你。” 太宰治一边重新掀开笔记本的屏幕,一边退出座位,只听“咯噔”一声,脚尖踢到了某个硬物,少年大喊一声“什么暗器”!,立刻又“斯哈”着一屁股重新坐下,忿忿不平地弯腰抱起罪魁祸首,谁知那箱子根本没盖严实,被太宰治一抬,唏哩呼噜散了一地。 清水善见此终于想起这几日惴惴不安的由来,他忘了那份来历不明的遗嘱! 而太宰治已经弯下腰,空间逼仄,就算是少年的身量也转圜不开,所以他直接将一地纸张一股脑摞到一起,横七竖八,全部放上书桌,期间后脑勺又撞在桌角上,疼得龇牙咧嘴。 晃眼的灯光下,遗嘱转授人与被授人的姓名一览无遗。 “横滨内外商贸株式会社”,太宰治一眼看到了来头最大的部分,他的食指在雪白的纸面上叩击着,像是应激下的无意识抽动。 “还给我。”这句说辞有些熟悉,几天之前,他们在医生办公室正巧有过这么一场争夺闹剧,当时他还以为横滨的来信与遗嘱有关。 “身家过亿,”太宰治转回身,半个身体靠在桌沿上,书桌是很老式的那种,边边角角没有任何圆钝的防护,少年伤痕累累的身体抵在上面,大概舒服不到哪里去,“医生,你还在乎那些贷款和工资吗?你有个这么‘好’的舅舅。” “那是他的,不是我的,”清水善皱眉,太宰治说的话不算冒犯,但就是让他觉得不舒服,“我不认识他,也没接受他的遗产。” “所以你会接受吗?” 那颗毛茸茸的脑袋与清水善的面孔近在咫尺,但医生却觉得即将撞上一只硬壳刺猬,光源在太宰治身后,以他的身体为界,断成两截,不知出于什么缘由,清水善没有回答。 太宰治站直,目光咄咄逼人,几天之前见刀见血也没见他露出如此攻击性的眼神,而他现在就像只露出尖牙利齿的野猫,“所以你会接受,对吧。” 清水善对这一瞬间的改变有些无措,这是怎么了,明明不久之前他们还和平安稳地坐在同一张餐桌上吃饭呢。 医生看向少年,欲从他脸上看出点什么来,可太宰已经阖上了眼睛,这一动作令清水善觉得自己探究的脚步被深深遏制,他失去了窥探少年情绪的大门,现在只能见到对方苍白的眼皮下眼珠轻轻搅动,而等他再睁眼,只能窥得眼瞳一片混沌。 太宰治夸张地上扬嘴角,甚至露出了洁白的牙齿,孩子气地歪头,看上去真心实意。 “提前祝贺你成为亿万富翁,医生。” * 太宰治离开后,清水善还没从这段奇怪的对话中回过神来,无论他是否接受遗产,应该都和对方无关,他没有回答太宰治询问的原因在于......他根本没钱付遗产税。 “舅舅”留下的东西大多是房产和股权,这种东西无法立刻折现,遗产税又高得吓人,凭他现在的储蓄,根本无力支付。 所以要拒绝吗?现在的生活虽然稍微拮据,但是一切都在向更好的方向发展,和医院的五年之约即将到期,他很快能有更高的职称,相应的,也会有更多的钱,他正在向老师所期望的道路行进,一步一步,走了十年。可一旦接受了这份遗嘱,他将陷入另一个未知的境地,他所期待的稳定和平的生活很有可能就此消失。 笔记本开着,界面还停留在清水善的文档上,幸好文档有自动保存功能,否则还禁不起太宰治随意开阖。“横滨内外商贸株式会社......”清水善喃喃着遗嘱上特别标注的公司,打开搜索引擎,输入了关键词。 Google的空白界面转了三圈,先一步跳入眼睛的却不是文字信息,而是占据半个屏幕的建筑照片,五幢大厦巍峨矗立,哪怕隔着屏幕也能感受到扑面而来的压迫。 横滨港未来区......这家会社的选址竟然在寸土寸金的横滨中心,还足足有五幢建筑之多,这种级别的大会社为什么他没有在日常生活中听到过? 清水善点进词条,里面的内容倒是乏善可陈,大概阐述了一下会社的组建年限和经营范围,虽然名字叫做“内外商贸”,但是饱含的项目却需要鼠标滚动好几次,一眼看不到头。 他退出词条,鼠标继续下滑,网页上还有关于会社的其他信息,他挑挑拣拣看了些,有一条吸引了他的注意。 “黑手党首领血腥换代,横滨地下世界未来将何去何从。” 标题一股街头小报的作风,事实也是如此,文章以极具主观的态度描绘了横滨第一大黑手党对当地造成的影响,尤其着重渲染了新旧首领交替阶段里世界的血雨腥风,里面的内容倒也并非全是噱头,几天前清水善也在正规的新闻报道上看到过因为黑手党火并造成普通民众伤亡的事件。 文章结尾作者还不忘抒情一把,“矗立于港未来区的五栋黑之高楼,它们的新主人将成为领导黑夜的王,还是成为撕碎和平的爪,卑劣与鲜血铺就的道路是通向悬崖还是未来,让我们拭目以待”。 清水善敏锐捕捉到了关键的字眼,一些似是而非的东西与他手中的神秘遗嘱对上了号。他快速滑动滚轮,页面向下,文字部分已经完结,接下来是路人或者记者拍摄的一些枪击或者爆炸现场的照片,一群穿着黑色西装制服的男人频频出现在画面中,有些带着墨镜,有些剃了寸头,可以看见的角度里,他们每个人的腰上都鼓鼓囊囊的。 页面滑到了尽头,放在滚轮上的食指也最终顿住,清水善看到了最后一张图片—— 少年站在枪击现场,茶发蜷曲、五官稚嫩却俊秀清晰,哪怕是偷拍的角度都无可指摘,他正侧过脸面对边上乌压压的西装暴徒,指挥他们打扫枪战后的现场,他看向横陈一地、鲜血淋漓尸体,眼神冰冷倦怠。漆黑的西装式风衣搭在肩上,随风微扬,里面是质量考究的白色衬衫,袖口挽到肘上,绷带层层缠绕。 在日本,没有人会穿全黑的西装,除非吊唁亲属,或是黑手党。【注1】 清水善盯着图片良久,抓住鼠标的手微微发烫,连带着左臂的伤口。 这才是......他出现的原因吗。 【注1】:参考杰克·阿德尔斯坦《东京罪恶》 为您提供大神 米诺地尔 的《【文野】我真的没有复活甲》最快更新 7. 第7章 免费阅读.[www.aishu55.cc] 8. 第8章 “清水医生,早上好。” 刚走出办公室,清水善便听到同事迎面而来打着哈欠的问候,难怪刚才交班的时候没看见他,想来是想避过每周一次的无聊早会,所以现在才到。 清水善看了眼身后,主任已经带着他的一助二助们下去手术了,办公室里都是外院的进修医生或是在这儿培训的学生,他们三五成群坐在电脑前开医嘱,同事钻空子的行为安稳着陆。 “早上好。”清水善转回头,点头致意。他怀中抱着笔记本,里面放着昨日做好的教学准备,他的学生们已经在示教室等候了,按照安排,今天该为他们讲解急诊外科的抢救流程。 “诶,那位领导点名照顾的少爷呢,刚路过护士台,她们说他昨天下午就不见了。”同事凑上前八卦。 “不知道。”清水善坦率承认,没有遮掩。 “丢了啊?闹变扭了?你和十几岁的小孩吵什么架呢?”同事发出层层递进三连问,在他看来太宰治虽然占了病区一个床位,但健康状况远没有到要住院的程度,所以也一直没把他看做病人,而是清水医生升职加薪路上的绊脚石,现在绊脚石自己跑了,唐僧的九九八十一难没完成,还能取到真经吗? “没有吵架。”清水善诚恳无辜。 虽然除了“吵架”或者“闹变扭”,他精密的语言系统找不出一个更合适的词汇,于是只能无奈放弃思考,“我赶着去上课,病房有事的话麻烦你代为处理。” 完全离开同事的视线之前,清水善再度折回,“如果太宰治回来了,请转告他在病房等我,有事相谈。” * “外科急诊抢救首要的一点是关注病人的生命体征,呼吸、体温、脉搏、血压,在把握整体的情况下,再考虑处理外伤......” 示教室内,清水善将昨日准备的PPT投影在多媒体屏幕上,站在最上首,为同学们讲解今日的临床课程。 他从提纲挈领的原则出发,插入实际病例和相应的医疗救援操作,由点及面,由个别至普遍,最后再做总结,反复提及琐碎复杂的知识点,加深听者印象。 无论是求学还是授课,清水善一直是最井井有条的那个。 “清水老师,你说的这些措施在拯救生命的同时也会为病人带来巨大的痛苦,我想很多时候病人并不喜欢这种体验。” “ECMO【注1】可以替代患者的呼吸和循环,LUCAS【注2】可以机械动力进行深达5cm的胸外按压,这种情况下即使心脏和肺完全停摆,只要家属没有放弃抢救,患者就会一直以医学意义上的‘活着’的状态躺在抢救室里。” 即使肋骨已经完全断裂,即使已经全身水肿不亚于巨人观【注3】,即使所有医疗设备抢救的对象只是一坨烂肉,但他还“活着”。 清水善冷不丁说出同学的言外之意,“他们宁愿死亡。” 同学们沉默了,明明没有加入任何修饰,平平无奇的语言却字字如刀。 “所以......究竟怎样才算......?”同学的声音颤颤巍巍。 清水善揭过前言,将PPT放到下一页,“怎样才算真正的死亡?这也是我接下来想向大家分享的话题。” “在大多数国家的认定标准中,永久性停止心脏和呼吸是认定死亡的最重要指标,但是基于体外人工呼吸循环支持设备的发展以及器官捐赠等特定需要,脑死亡的定义被逐渐采纳,脑死亡,即大脑和脑干功能的完全不可逆丧失,在排除药物干扰的情况下,确定患者已经丧失刺激反应、呼吸反应和脑部血流供应,其中对脑干功能的检查尤为重要。” 清水善停下来,示意同学们回答哪些检查可以反应脑干功能。 “眼睛?”一个女孩子小心翼翼地举手示意发言。 “是的,”清水善点头赞许,“更具体的说是对光反射【注4】和眼球运动【注5】,也可以再加上刺激呼吸道和鼓膜,观察患者是否已经丧失自主呼吸和响应声音的能力,这些运动都是由脑干掌控的,不可伪造。” “接下来的教学安排你们可以拒绝,不在学校的既定课程中,完全出于我个人考量,”清水善扫视了一圈,他看到的每一双眼睛都求知若渴,“我们将前往医院太平间,尝试亲手判定一个人的死亡。” * 领着学生们从电梯下来,绕过手术室,就可以看见一栋明显矮小多了的两层小楼,那里人流量与医院里的其他楼层不可相提并论,竟然硬生生看出了几分萧条的意思。清水善没有向学生们多做介绍,想来这种氛围下他们也知道这就是太平间。 正门不开,清水善刷卡后带着学生从侧门入内,一面往里走,一面向他们介绍格局分区,“我们现在走过的走廊是追悼区,每一个隔间内都暂时停放着离世的患者,家属可以短暂停留;里面还有一道门禁,是储存遗体的冷藏区,今天我们只在追悼区进行教学。” 他已经提前和一位患者的家属沟通过,他们愿意拿出一些时间,供医院教学。 走廊里只有清水善一个人的声音,学生们被这里的冷冰冰的氛围传染,一个赛一个安静,这种情况直到他们进入封闭的小隔间,关上门,才稍稍松懈。清水善见状,把忘记提前言明的尊重逝者的话咽回肚子。 站在门口扫了一圈追悼室,和清水善记忆中的布局相差无几,瓷砖砌墙,大理石铺地,逼仄的小空间里不设香烛鲜花,只有一口铝合金的一人高的大箱子,没有人问里面是什么,大家心照不宣。 在打开大箱子前,清水善从边上拉来一个半人高的机器,连接电源,按下开机键,他拿过导线,看着屏幕亮起,向同学们介绍,“这是脑电图机,很多国家,包括英美诸国,在他们的规范中脑死亡的判定不要求使用脑电图机,但也有一些国家将这一检查作为认定脑死亡的必要标准,但无论如何,学习如何正确使用脑电图机是医生的基本技能。” 在众人翘首以待的目光中,清水善推开铝合金箱子的盖子。 发力中途,一名西装革履的中年男人推门而入,清水善在哐当一声巨响中皱眉,他已经报备过这间隔间暂时不做他途,这个突然闯入的男人是怎么通过登记进来的? “您好,这里暂时不接待......” “清水,清水善,你是清水善吧!”话未完,那男人直接冲进室内,他一手抓着黑色公文包,一手直接攀在铝合金箱子上,在看到清水善那刻他的眼睛忽地亮起来,随即涌动出大片的喜悦,他绕过箱子,从公文包的外夹层里摸出一张名片,双手递上去,鞠躬,“我是律师,上野律师,初次见面请多关照。” 清水善不由皱眉,虽然他理解殡葬业的生意讲究的就是一个速度,入殓师、殡仪馆、火葬场还有律师,这几个部门和相应的职业在医院下达死亡通知开始就吹响了冲锋的号角,尤其是律师,更是冲锋在前第一人,太平间外除了家属和亲友,就属他们对亡故者最为关心,但是直接冲进来推销生意的,清水善是第一次见。 “初次见面,”清水善舒缓眉头,还是维持了基本的礼仪,但是没有接过名片,“上野律师,无关人员禁止入内,麻烦您去外面......” 话头再次被打断,“不不不,我不是无关人员——清水先生,您没有收到遗嘱吗?那份——‘那份’遗嘱!” 清水善一愣,律师的五官焦躁地挤在一起,让他想起在博物馆参观过的毕加索的画。 正是这一愣神的功夫,律师又等不住了,他忙从公文包内拿出另一份合同,“没关系,没收到也没关系——我这里还有备份,您舅舅拜托我务必要将他的财产全部转交给您,房产、公司、股票,够用几百年的资产!其他所有流程都已经走完了,只要您在这里签字!” 医生闻言便知律师误会了前情,他当然收到了那份遗嘱,而且…… 不过没等他多加解释,律师就已经火急火燎将合同放在铝合金箱子上,又去公文包里翻签字笔,动作匆忙慌乱,完全不像是处理上亿遗产的专业律师,反倒像个被黑手党追上门的欠债人。 ——不如说律师从进门开始的一言一行就像是被水泥封死的地面,连根针的余地都没给清水善留。 慢着……黑手党!清水善福至心灵,视线越过律师,投向洞开的大门。 昨天下午即消失地无影无踪的少年此时正斜倚在门框上,双手环胸,长眉微挑,正戏谑地勾唇,观赏门内的戏剧。他已经脱去那身蓝白条纹的病号服,规整白衬衫黑西裤的包裹下,少年人优越的身体曲线分明;同照片里一样,他的肩膀上披着纯黑的西装外套,身后明明没有下属跟随,却傲慢地像带上了千军万马。 网页新闻中有关这名少年的事迹浮现在清水善眼前。 ——不,他根本不屑于寻找帮凶,他一个人便是一只队伍。 太宰治......五个音节【注6】在清水善喉咙中囫囵了个遍,最终却并没有吐露任何响动,他看着对方,知道对方也在看着自己。 “是你!竟然是你!那个做假证的混蛋!”律师转头,发出尖锐的大叫,打破了医生与少年之间诡谲的对视气氛,他浑身颤栗,死死抓着刚从包里翻出来的签字笔,仿若攥着柄吹毛断发的屠龙宝刀或者什么金贵的尚方宝剑,“我已经找到了正统的继承人!你和森鸥外!和那个篡位的冒牌货一起就等着被射成筛子吧!” 太宰治没有理会向他投射而来的不良诅咒,或者说他根本对律师的存在视若无睹。清水善知道他还在看自己,他在看自己对律师刚才那番话的反应,在看自己是否从语焉不详的叙述中拼凑出了现状的大致轮廓。 答案……自然是肯定的。 于是清水善见少年灿烂地笑了,隔着狭而逼仄的两三口空气,隔着冰冷的铝制棺材,笑得如长河落日下的最后一缕余晖,同时间一起消磨了短暂的无趣人生。 “砰!” 清水善觉得左臂的伤口凛然一痛,干燥的痛觉放电似的直逼大脑,指尖有微微的湿意,焦灼粘稠。 偏头看去,律师半跪在地上,胸口一片污糟,血花溅开,洒在遗嘱上,污了字迹。 他双手紧紧抓着清水善的胳膊,已经用尽了毕生的力气。 一些血色记忆被唤醒,清水善直勾勾地盯着太宰治,像在他背后看出了某个地缚灵。 但少年轻描淡写地挠挠头发,浑不觉自己手上多出的血腥,“打扰啦~” “啊!!!”围观的学生终于反应过来,他们本散在各处,现在一股脑向着清水善身后簇拥而去,既想躲开尸体,又想得到老师的庇护。 尖叫拉回了医生的神志,他决定做一个大胆的尝试,前所未有的大胆,这种胆量或许并不来源于他本身。 清水善将律师的尸体平放在地面上,拿出口袋里的手电,拉开眼皮,照射瞳孔,又拉过已经开机的脑电图机,将导线完全连接,“参考我说的脑死亡标准,对光反射和呼吸运动消失,脑电波平直,在医学的角度上讲,他已经死亡。” 医生平铺直叙的语气令同学们直冒冷汗,但随即清水善话锋一转,“子弹里混了强效麻醉药物,摄入后可以令人体进入暂时性假性脊髓休克状态【注7】,他们二位是宣传科的特邀演员,现在隐藏摄像头正在拍摄教学视频,刚才发生的一切都是既定的剧本,为了记录真实反映,我没有事先通知。” 理由惊悚又牵强,但清水善的表情一本正经,同学们错愕之下竟然混了个半信半疑,有胆子大的甚至也学清水善的模样检查起律师的对光反射,其余人也围在一起惊叹医院教学真是下了血本。 医生消无声息离开人群,走向门口,太宰治还在那里,他似笑非笑地看着清水善延续的闹剧,见他走近,偏过头,挑衅地昂起头。 他好像不喜欢刚才这个掩护,清水善思忖。 “本来想在病房里给你看的,现在......也行。”清水善直视少年的眼睛,伸手拿出口袋里东西——一张纸,或者说,一张遗嘱证明,医生将证明翻过来展示给太宰治,乙方受让人的横线上,“清水善”三个字端正清晰。 “字已经签了,遗嘱就在这里,港口黑手党的继承权什么时候交付?” 少年的笑容消失了,放下所有表情后他的面庞柔软稚嫩,这是第一次,清水山看见卸下面具后的、本真的太宰治。 但返璞归真只有瞬间,下一刻,少年轻笑一声,再次抬手—— “砰!” 杀人者晦暗的瞳孔中,被杀者猝然倒地。 为您提供大神 米诺地尔 的《【文野】我真的没有复活甲》最快更新 8. 第8章 免费阅读.[www.aishu55.cc] 9. 第9章 笼子,笼子 笼中的鸟儿啊 何时何时出来呢 在黎明的晚上 鹤与龟滑倒了 【正后方是谁呢】 笼子,笼子 笼中的鸟儿啊 何时何时出来呢 在黎明的晚上 鹤与龟滑倒了 【正后方是谁呢】【注1】 正后方是谁呢?正后方是谁呢?是割断气管的中年男人?是掉进湖里的年轻女孩?还是半身不遂的老人家?是火是血?是爆炸和刀枪? 不不不,都不是,他在玩游戏呢,左边的是绪子,脸颊上有点点雀斑;右边的是翔太,说话大舌头;前面的是拓真,笑起来有酒窝。 他们手拉手转起来,转起来,把他团团围住,他们在问: 「后の正面谁れ」 “喂,为什么来这里?”这个人的声音冷冷的,说话又快又平。 像个机器,他想。 ——嗯,为什么来呢?因为答应了老师啊,要笑,要好好和人相处,要融入世界,要远离过去,要……成为【正常人】。 “啊咧啊咧,不够哦,”这个人听起来好像有点无奈,“学习、社交、互助、笑,这些根本不够哦,你的心是冷的,靠这些捂不热。” 为什么?其他人的生活不就是学习、社交、互助、笑吗,为什么他不行?还缺了什么? “还缺了很多很多,曾在原野上奔驰的野犬不会甘于在泥潭中打滚,你与世界的【连结】不在和平里。” 他听不懂他在说什么,但是他不能当面对峙,他还在玩游戏呢,得遵守规则,【鬼】不能睁开眼睛。 告诉他吧,告诉他吧,到底怎样才能成为正常人,他与世界的连结到底在哪里,作为回报,他可以带他去附近新开的甜品店,老师说那里的咖啡果冻特别好吃。 “正常人是不会教别人怎么成为正常人的,”这人嘟嘟囔囔,“但看在同学一场的份上,可以给你接近【那边】的权力,直到你找到与世界的连结。” 好吧,他会去找的,他会成为一个普通人,一个正常人,成为老师所期望的。 “清水!你要输啦!”声音纠缠在口腔里,是翔太。 “哈哈哈哈哈哈哈,清水,快说吧,谁在后面?”一连串笑声,是拓真。 “没关系,清水,随便猜一个就好了。”软软糯糯的,是绪子。 笼子,笼子 笼中的鸟儿啊 何时何时出来呢 在黎明的晚上 鹤与龟滑倒了 【正后方是谁呢】 童谣重复一遍又一遍,翔太、拓真、绪子,他们的声音来自四面八方,但不是后面,后面不是他们,后面是—— “别忘了你答应过的咖啡果冻,我要最大的。” * 清水善从梦中醒来,听见窗外风雨交加。 他躺在床上,用被子蒙住头,金属造成的疼痛还穿凿在□□中,清水善摸上额头,那里平整无痕,根本没有丝毫伤痕。 那颗子弹明明正中眉心。 下床环顾四周,他并不在医院或者出租屋,这是一处陌生的居所,传统的和风建筑,除了他躺着的榻榻米,目之所及处了衣架,就只有一处低矮的油灯。 衣架上搭着一件深蓝色的羽织,门口则放着一双木屐,好像专门为清水善准备的似的,他于是披上羽织,又趿上木屐,开户而出。 门一打开,风雨便越过屋檐飘进室内,冷冷得扑了清水一脸,丝丝缕缕。 算算日子,确实到了入梅的日子,前几日的好阳光,虚幻得恍如隔世。 这座宅院似乎很大,清水善并不知道走到哪里才能碰上人,心中也没有确切的目标,四周静悄悄的,沿着门廊一路向前,耳边除了风声便是雨声,自然,还有木屐清脆的踢踏声。 终于走到了门廊的尽头,撇去遮挡的屋檐后,一处庭院出现在面前,白沙做底,巨石矗立,无花无叶,只点缀了些许青苔小草,角落里还有几块形状各异的小石头,远望过去,在雨帘中若隐若现。 庭院的另一头又是一处连廊,起始处的石灯笼里点着油灯,明明是昏黄的暖色调,却让清水善想起招魂的旗幡。他这才想到虽然这个静谧的大宅院哪儿哪儿都不见人影,但是到处都有光,他醒来的地方点着扑闪扑闪的烛台,连廊的屋檐下也是几步一盏油灯,只是这座石灯笼的体积庞大,才显得格外引人注目。 冒雨穿过庭院,又穿过新出现的门廊,终于走无可走,视线尽头一间房间虚掩着门,清水善从门缝往里看去,觉得里面好像有人,那人背对着大门,趴在桌面上,头枕着肘窝,像在睡觉。 轻叩门扉三声,无人应答,清水善在原地顿了顿,还是决定推门而入。 “您好,请问您是这儿的主人吗?” 声音不大,是一个能叫醒别人却不被讨厌的分贝大小,可那人一动不动,没有半分醒来的意思。 清水善踌躇了,没有立刻再发声。 要不……还是等他睡醒吧。 清水善抱着等待的心思观察起周围来,这个房间不大,一眼便可看尽,和这处宅院的基调一样,室内陈设古朴厚重,两面墙上都有推拉的厨门,里面或许放了被褥或者其他小物件,角落里有一个立式的衣架,上面挂着一件黑色的羽织,胸口用金丝袖着精致的图案,干净整洁,一尘不染。 桌面上有一支钢笔,笔帽遗失了,孤零零地滚到角落里,笔筒里丢失笔帽的钢笔还有好几支,直愣愣地、尖锐地刺向天花板。 经验告诉清水善,钢笔没有笔帽的话墨水会很快干涸在内胆和笔尖里,纤维凝结纠缠,很容易报废,怎么清洗都没用,这一随性甚至有些小邋遢的角落简直与整个宅院格格不入。 主人的形象于是在清水善的脑海中抽象起来。 等待的过程漫长,清水善最终看无可看,只能站在衣架前研究起那件漂亮的羽织。 这是一件纯黑色的外衣,没有任何多余的色彩,清水善可以想象制作这件羽织的裁缝绞尽脑汁想为它添上浓墨重彩的图案,却折服于它贵气天成的模样,于是更多的技巧都耗在裁剪上,一褶一线极尽完美。 唯一的装饰是羽织胸前的家纹,金线密缝,形状规整,仙鹤居正中,做展翅翱翔状,二十二瓣菊轮圈住仙鹤,绕翅膀一周,成一个正圆,清水善不通此道,但总觉得这个图案在哪里见过。 视野突然亮了一瞬,随之轰隆声从天际烈烈而来,连绵不休,震耳欲聋,期间夹着闪电,将室内照得煊亮,有一瞬闪电正好斜照在羽织上,仙鹤仿佛活了过来,振翅欲飞。 雷声过后,周遭又安静下来,连之前不可忽视的风雨声也显得微乎其微了。 清水善忽然觉得这份安静极度违和,他转过身,明明陈设还是这般陈设,没有丁点挪动,就连主人睡觉的姿势都分毫未变。 ——不!不对!谁能在惊雷中睡得安如泰山! 这个念头一起,窗户猛得洞开,风雨呼啦呼啦涌进来,将羽织吹得翻飞,清水善立刻跑去关窗,身体不小心擦到了熟睡的主人,短暂的冰冷触感从肌肤相亲处一路上传,大脑还没来得及做出判断,那人便从椅子上倒了下去。 后脑磕在地板上,露出清晰的,没有遮挡的正脸。 清水善短吸一口气,纳在胸中,没有立刻吐出。 是他! 僵硬的、冰冷的、青灰的,曾毫不犹豫给他致命一击的少年的脸庞! * 清水善猛得坐起,长吸一口冷气,像溺水之人求得了最后一口新鲜空气。 他坐在榻榻米上,室内点着一盏油灯,窗外风雨如晦。 还在做梦吗?清水善在心中再三确认了自己的处境,他盯着唯一的光源,油灯的微芒在不知何处涌入的气流中恍恍惚惚,像只走到生命尽头的萤火虫。 他究竟是死了,还是活着? 传说人死后魂归幽冥,能在黄泉畔看到此生的重要影像,更概括一点的说法,大概是“走马灯”。 清水从没有哪一刻像现在这样思考过这个问题,但思考没有得到结果,他只能借助最原始的辨别方法。 于是年轻人一本正经地将胳膊放到嘴边,试探着一口咬住。 “嘶——”他痛地皱起眉,却稍稍松了口气。 清水善放下手臂,掀开被褥,从榻榻米上站起来,失去被褥庇佑后被冷风一浸,打了个哆嗦。 他粗粗扫了一圈,室内门窗紧闭,也不知风从何而来。他被寒意驱使着走到了角落的衣架旁,伸手取下挂在上面的羽织,和衣披上,拢起衣襟的手一顿,这个动作似曾相识。 风雨,油灯,羽织,这里的门廊尽头难道也有一间卧房,卧房里也有一位死去多时的少年? 那张面孔不由自主在他面前闪现,清水善两三步到了门前,哗啦推门—— 【小心。】急促但冷静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清水善分明看到自己离与人相撞只差0.01厘米,但是最后那点阻力却始终没有到来,仿佛一声“小心”之后他们之间的距离就从肉眼几乎不可见的0.01厘米变成了深不见底的海沟。 【你怎么知道我在0.01秒之内在0.01厘米之间放入了0.01个马里亚纳大海沟?】这个语速飞快的声音再次响起,明明全部是合情合理的词语,但是排列组合之后的句子却令人迷惑。但是这个遣词造句的方式,好熟悉...... 清水善抬起头,果不其然,一头粉发和两个天线揪揪毫无违和感地出现在眼前。 所以最开始的那个梦,做得不算空穴来风? “晚上好,齐木同学。”虽然心中还有满肚子疑问,但是老同学见面应该以问好作为开场白,尤其是他和齐木楠雄许久未见。 【早上好,】齐木同学执拗地纠正了清水善在时间上的错误感知,【14小时53分28秒之前我们见过,虽然是单方面的。】 清水善点点头,看起来是齐木同学救了他。这个14小时53分28秒应该就是他被枪杀至今的时间。 “我猜你不想以撞击的方式拥抱我,而且毕业典礼那天我们约定过要去马里亚纳大海沟钓狮子鱼。”这是在回答最开始的问题。 这是他们之间最舒适的相处方式,逮到哪个话题聊哪个,七零八落也没关系,反正最终都能把该说的话说完。 也只有在清水善面前,齐木楠雄才能稍稍松懈超能力者身份被发现的警惕心,毕竟两个诡谲的脑回路碰到一起就能起到负负得正的传奇效果耶。 至于为什么约定了要去大海沟钓狮子鱼就要在相见时加上这个元素,谁在乎呢,同学情趣罢了。 【很遗憾我们还不能立刻启程。】粉毛青年岔开拇指和食指,抵住上颌,【还有3小时14分08秒你的合同就会超出有效签字时间——你的身体素质好像不如以前,要去“那里”的话必须加强锻炼。】 【但是我帮你带过来了,所以不算晚。】 齐木楠雄不知道从哪里抽出一张纸,摆到清水善面前,后者看了,竟然是那份横滨市立附属病院发来的邀请函,以及一份已经打印好的入职合同。 【去横滨的话,总得有个工作吧,这个正好,现在在合同上签字我可以帮你在0.1秒之内送到横滨市立附属病院院长的办公桌上,不收邮费。】 清水善看着老同学将自己的来去安排得明明白白,反倒沉默了。 他原本的打算是在遗嘱上签字,回收舅舅的“产业”,顺便......做一些其他事情......但是很显然,篡位者并不打算和平交付,如果没有齐木楠雄,自己大概会在东京湾被浇成水泥柱? 横滨真的非去不可吗? 【非去不可哦。】这几个字听起来不像齐木楠雄的回答,倒像对方剖开自己的心单拎出来的独白,【你与世界的“连结”不在和平里。】 这是很久很久之前齐木楠雄给他的提示。 好吧,横滨非去不可,可是这份入职合同,他并不打算接受。 人是社会动物,需要通过劳动或者生产资料来换取生存物资,为了融入正常社会,他需要一份工作,但是他去横滨,并不是为了“融入社会”。 这份工作对他不是助力,反而是种阻碍。 “呐,齐木,这座宅邸里,真的有一个死在书桌上的少年吗?”清水善摸摸羽织上的家纹,展翅的白鹤栩栩如生。 【现在没有,以前曾有。】 【森严肃穆的大家族容不下一个早慧孤独的少年,他在某个阳光明媚的天气里清新爽朗地吞服安眠药自杀了。】【注2】 “这样。”闻言,清水善轻轻叹了口气。 跳楼也是,服药也是......在未知的世界中,他究竟几次轻易放弃了自己的生命......明明有些人,拼尽全力也想好好活着啊...... 沉默的黑发青年走出房门,举目四望,门廊蜿蜒,和梦中一般无二,只是屋檐下的油灯蛛网尘埃,雨丝成幕,院中荒草丛生,整座宅邸像个巨大的、静谧的坟墓。 “齐木,送我回去吧,麻烦了。” 【注1】:日本童谣,使用场景类似我们的丢手绢。 【注2】:参考了现实中太宰治(津岛修治)的家族背景,津岛家家纹为鹤丸。 为您提供大神 米诺地尔 的《【文野】我真的没有复活甲》最快更新 9. 第9章 免费阅读.[www.aishu55.cc] 10. 第10章 梅雨季中晴天的宝贵程度,堪比吃着糠咽菜拉嗓子后递上来的鱼翅海参,无论是秉持着由奢入俭难的原则还是坚定着保护野生动物的观念,都难免要凑上去嗅一嗅。 于是从象鼻公园到大桟桥,每一块草坪每一个长椅上都长满了出门晒太阳去梅的市民,景观之盛堪比横滨的开港祭典。 就算是某个栽进房间拔也拔不出来的医生,也被这样的好天气引诱出了门。 来横滨已经一月有余,但并非原本时间线上的一个月,事实上,距离清水善被枪击已过去了整整一年,东京大学附属医学院的外科医生清水善已经成为了死亡证明上的名字,据说医院还出面为他立了一座墓碑,但是显然,里面空无一物。 学历证明、居住证明甚至身份证明一概作废,时隔多年,清水善又重新进入了这样尴尬的境地。 不过找不到正经工作没关系,反正他来横滨也不是为了找工作,清水善租下了一间大约三十平不到的小房子,挂“牌”开业,做起了黑户医生。 嘛,舅舅是黑/手/党老大,自己开着黑诊所,多少也算家学渊源了,而且不接触那边的世界,又怎么拿回遗产呢。 话又说回来,自从来到横滨,他便暗中考察了横滨里世界的势力组成,除了伪装成“横滨内外商贸株式会社”的港口黑手党独占鳌头,还有不下十数个大大小小的□□组织,虽然日本黑/道合法,但是仅仅一个横滨便有如此鱼龙混杂的势力分布,着实令人心惊。 组建属于自己的势力有些难度,或许选择一个合适的组织加入更有可行性,否则他单枪匹马很难与港口黑手党抗衡,更别说越过篡位者夺回“舅舅”的产业了。 “您好,需要了解一下剑道吗?我们家道馆新开业,修身养性,强身健体,请进来了解一下吧!”沉思被耳边传来的一个声音打断,清水善手上立刻被塞进一张海报,海报上书“岩流剑道”几字,格外瞩目,他下意识想拒绝,又对“强身健体”四字起了反应。 不久之前......嗯,或者说很久之前......他是不是被齐木同学吐槽身体素质不如从前来着? 虽然毕业之后的确动得少了,但是手术台上一站十几个小时的体力,应该也不算四体不勤吧。 而且......清水善想起他规划“夺权”的第一步,有一个好身体的确很有必要。 于是视线从海报上移,一张笑得比今天的阳光还要灿烂几分的笑脸出现在清水善面前,传单小哥染了一头黄发,穿着松松垮垮的背心短裤,脚上趿着人字拖,看上去不修边幅,与海报上端端正正摆出脇腰起手式的武者对比鲜明。 清水善粗略扫了眼对方,点点头,授意黄毛小哥领他去店里逛逛。 跟着小哥离开象鼻公园,一路往樱木町的方向走,穿过两片居民区,同行者一路热情洋溢地介绍着新店开业酬宾的活动,清水善边听边走,不时附和。 “还没到吗?把道馆开在这里应该很少有当地人经过吧。”眼见周围的市民越来越少,房屋也逐渐低矮,再往深处走恐怕就是贫民区了。他的诊所就开在附近,一则房租便宜,二则靠近多个组织的据点,方便收集情报。 “到了到了,就是这里。”黄毛小哥挂着笑脸在一幢独栋的小庭院前站定,“位置嘛,是偏僻了一点,但道馆的设施可不马虎啊——不过习武之人,远离俗世,修身养性,也是种修行啊。” 清水善环顾四周,目之所及就能看到一些破败的屋舍,一些墙面上还有斑驳的火药和弹痕,端着冲锋枪背着炸药包修身养性吗,清水善报以微笑,对小哥的说辞不置可否。 “喂,你放开我,你知道我是谁吗?也敢抓我?!” 正欲抬脚进门的当口,里面却传出七零八落的喧闹声,小哥已经先一步打开大门,那个喊得最凶的声音劈头盖脸砸在清水善头上,不带半点缓冲。 “什么情况?”清水善顿觉眼前一黑,还没来得及看清什么就见小哥蹭地一下冲上去挡在他和闹事者中间,没发完的海报被他卷成一卷,充当对敌的武器。 “大师兄,你终于回来了!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小破孩,冲进来就要我们交保护费!”压制住闹事者的人哭丧着脸,他说话含含糊糊,舌头不住往大牙那儿舔舐,边说边哫出一口血沫。 “保护费?不是交过了吗?那个什么野田组?”黄毛小哥刷刷抛出三个问号。 “什么野田组!这是羊的地盘!你们这么对我!羊不会放过你们的!到时候一定让你们吃不了兜着走!” “野田”......“羊”......几个关键词唤起了清水善的注意力,没想到这么快就能和横滨不法组织的成员们见面。 他绕过黄毛小哥,却惊讶地发现闹事者竟然还是个十几岁的孩子。 对方被道馆的人持刀卡着脖子半跪在地上,他的牛仔裤和衣摆都粘上了灰尘,下颌高高肿起,银灰色半长不短的头发遮住小半边面孔,傲慢地昂着头,浅色的眼睛里是毫不掩饰的憎恶。 清水善一眼就看出刀锋未开刃,道馆里的人可能也顾念着闹事者年纪小,只存了给个教训的心思。 “喂,小孩,保护费呢我们已经入乡随俗地给过了,你跑进来大吵大闹我们也不和你计较,现在立刻给我滚出去。”黄毛小哥恶狠狠地用海报筒敲着手心,像是拿着根粗壮的狼牙棒,“否则......什么‘羊’啊‘狗’啊的,我们‘岩流剑道’会统统斩断!” 至少从这个角度来看,清水善觉得黄毛小哥才像个□□人士。 “谁说要把‘羊’斩了?!” 暴怒的声音从头顶压下来,一个黑影从天而降,犹如陨石坠落,千分之一秒的时限内,清水善跨步上前,劈手夺过道馆小哥手上的刀,横刀过顶,腰背肩同时发力,肌肉紧绷,力道从大臂一路向外直至刀身,未开刃的刀仿佛突然有了灵气,瞬间凌厉起来。 黑影凌空而来,一脚踢在刀身上,清水善本以为用足了气力,却不想对方的力道比想象的更甚,一时之间竟然有武器脱手的危险,可以想象若是换做道馆小哥的身体,必然伤筋动骨。 清水善被重力一阻,收刀不成,所幸松开刀柄,放对方长驱直入,在武器即将掉落的那刻找准时机又重新握住刀柄,抽刀转向,贴着入侵者的腰腹一转一拍,意图制住他的行动。 可那人身上忽地泛起红光,清水善持刀的手一重,算计好的角度功亏一篑,反应之下只能改拍为削,刀锋冲着入侵者的侧腰,但还没碰到对方,那人就一点脚尖踩在刀尖上,轻轻一弹,跳开一尺。 入侵者落地刹那,清水善手中的刀竟然片片裂开。 “哗啦”一声,刀片如雪花般落了一地,清水善手上的重量顿时一轻,低头一看,原来手中只剩下一把光秃秃的刀柄。 “呵。” 正前方抛来一声冷笑,清水善抬头,那个入侵者正双手插兜,轻蔑地抬着下颌,他穿着深色的夹克,拉链拉到胸口,里面套了件连帽卫衣,一头橘黄色的短发,双瞳澄澈得彷如今日阳光明媚的好天空,若不是清水善从他的龇牙咧嘴的表情中读出了类似“武器都没了看你怎么和我打”的挑衅潜台词,光凭这双漂亮的眼睛,半点看不出对方是一言不合就动手的小流氓。 “中也!”那个最开始来收保护费的小孩在清水善身后一边嚷嚷一边挣扎着要冲上来,却被道馆的两人按住,“杀了他们!让他们知道我们‘羊’不是好惹的!” “闭嘴,白濑!”叫做中也的少年毫不吝啬地喝止了同伴,“单枪匹马闯进这里,要不是杏柚担心你的安慰一定让我过来,你现在已经被拖出去扔在巷子里了!” 叫做白濑的少年闻言,脸色涨得青一阵紫一阵,最后只能不服气地撇过头去,但嘴里仍然没一句好话,“别忘了当初是谁收留了你!你就看着他们这么欺负我这么欺负‘羊’吗!” 清水善眼见着橙发少年在同伴提及“欺负”二字后周身泛起红色的光晕,他可没忘记刚才短暂的交手中对方每一次接触自己都会散发这种红光,随之物体的重量就会成倍上升——没想到道馆小哥一句随口的威胁竟然真的被他放在了心上,这么明显的挑拨也看不透吗? “真抱歉啊,明明是客人,竟然让你卷入这种不愉快的事情了。” 清水善正思考着该如何制止这场不必要的冲突,视线却被再次挡住了,黄毛小哥站到他面前,手里还拿着卷成一桶充当武器的海报,做出正统的剑道中段起手式。 黄毛小哥在对峙的间隙中转头对着清水善,笑笑,“谢谢你刚才救了我师弟,如果后面还想办卡学习的话,给你打八折——不过看你刚才那几招,我是教不了你啥啦。” “没想到在横滨安顿下来后碰到的第一个异能力者,竟然是这么棘手的货色。” “喂,中也,你是叫中也吧,刚才说了你们组织的坏话,我道歉,但是保护费,没有第二份。” “大师兄!” 身后的师弟急了,手上的力道稍一松开,白濑就甩开桎梏,他冲着同伴的方向跌跌撞撞跑向前,手里不知何时摸出一柄小刀,借着冲击的力道猛地撞向黄毛小哥。 这个角度和方向,要是被刺中,绝对会脾破裂出血当场休克死亡! 电光火石之间,清水善作出如上判断,但他手上现在没有任何武器,空手接白刃这项业务更是从未练习! 于是他只能尽力将黄毛小哥推开,至少要避开脾脏,无论插进肠道还是肝脏或者胃都行,至少还能有抢救的余地! 那柄明晃晃的白刀子破开空气就要扎在黄毛小哥身上,清水善的手刚一接触到小哥的肢体,“叮”地一声,不知为何,冲锋而来的刀刃偏离了原来的轨道,直转一百八十度冲向地面。 “啊!”白濑发出尖叫,他蹲在地上,一手托着另一手的手腕,一看就知道肯定是扭伤了。 从鬼门关走了一遭的黄毛小哥惶惶不知发生了何事,正疑惑地看向清水善,而后者看着地面,一颗完好无损的子弹正孤零零地掉在他们二人之间。 有人在千钧一发之时用子弹打偏了刀子的走向,救了黄毛一命。 视线上移,橙发少年信步走来,站在同伴面前,伸出手,看起来打算搀对方一把,他的另一只手的手掌中,还零散地躺着几颗子弹。 白濑狠狠地剜了一眼中也,拍开伸向他的手,自顾自站起来,头也不回地走出大门。 橙发少年将双手插回兜里,他没有再释放那股压迫感十足的红色光圈,看起来并不打算与道馆的人再动武,自然,也没有道歉,只是淡淡地瞟了眼劫后余生的黄毛小哥,顺带扫过清水善,眼神没做停留。 “中也君,”清水善叫住转身离开的少年,在对方回头的时候弯下腰,捡起地上的子弹,走上前,摊开掌心,“你忘了东西。” 近距离看着这对湛蓝的双瞳,清水善甚至能从中看到自己的影像,这种感觉很奇妙,像是对着一潭澄澈的湖水,他从没有看到过这样一双眼睛,干净地不像是十几岁少年的所有物,它应该属于更年轻,更纯粹,更一尘不染的灵魂。 不长不短的三秒内,清水能感受到橙发少年也在观察自己,不知对方得出了什么结论。 “啧。”最终是橙发少年先一步避开眼神,他伸出藏在衣兜里的手,取走了那颗子弹,“保护费不用交了——把道馆开在这里,以后你们自己注意点吧。” “谢谢。”清水善点头。 “哈?”中也不可思议地皱起眉,“谢什么?” “谢谢你救了他。”救人道谢,难道不是天经地义? 他总不能因为袭击者和救援者互相认识就不对救援者表达谢意吧。 啊......对了,他想要深入横滨当地组织,眼前这位大概会是个不错的中介? “你的体术很厉害,”清水善环顾四周,扫过道馆的大师兄和师弟,“我会经常来这里,可以来找我切磋——或者我去找你也行,你住哪里?” 清水善诚恳地等一个回答,看见少年在听到体术厉害的夸奖后一挑眉峰,眼睛往侧边一瞟,竟然避开了他的注视,平整的衣服口袋微微皱起,像是主人的手在里头来回摩挲。 但他又在听到自己询问住处的时候沉下脸,“别想拐弯抹角地打听‘羊’的据点。” 说完这句,少年头也不回地走向大门,在即将出门的那刻又停下脚步,大概有个十几秒,没人说话,氛围安静到黄毛小哥又重新握紧了手里的海报。 “喂,你的名字?”少年终于开口。 没有指示代词,但指向的对象明确。 镭钵街贫民区,连阳光都不愿光顾的地方,海风也无法将横滨的繁华吹进这里,这里肮脏、混乱,只有贫困的血液在这里涌动。 黑发青年笑了,这就是他日后将要扎根的地方。 一切将从这里重新开始,以面前这个少年的问候为契机。 “清水,我的名字是清水善,初次见面,请多指教。” 为您提供大神 米诺地尔 的《【文野】我真的没有复活甲》最快更新 10. 第10章 免费阅读.[www.aishu55.cc] 第11章 “清水君......清水君!受,受不了了!住手!” 道馆内,一个声音气喘吁吁。 “岩流君,不要发出这种令人迷惑的声音......”清水善放下刀,看向已经趴在地上耍无赖的岩流,“如果不好好热身的话是没有办法和中也君交手的。” 岩流一头黄毛已经被汗水完全浸湿,一缕缕贴在头皮上,他勉强直起腰,却无论如何拿不起手边的木刀,“拜托了,找别人吧,木村也行,坊河也行,他们......他们不就在边上吗......” 清水依言,看向一旁,但他刚一转头,道场边上观战的几人立刻摇头以示拒绝。 于是清水只能重新把视线转回岩流身上,眼神无辜,“那......最后一次?” 岩流闻言,眼前一黑。 没了陪练,清水善只能讪讪收刀,自那天以来,只要诊所有空,他隔三差五就来道馆练习,因为最开始的那场闹剧,他和道馆的人也熟悉起来。 那天在街上发传单的小哥是道馆主人的儿子,也是岩流道馆的大师兄,这间道馆是他父亲去世之前选好的地址,付了十年的租金,虽然后来打听到这片区域的治安有问题,但是一想起这是父亲生前的心愿,他也就硬着头皮开下来。 虽然到现在为止,满打满算也只招徕了清水善一个顾客,还是个只把这里当训练场地,卖不出课的顾客。 清水善深知经营一家店铺的不易,尤其他还不是正规备案的诊所,没有合法的宣传手段,连发传单都做不到,不过好在把诊所开在贫民区也有些好处,三教九流的人经过总能给他带来一些里世界的信息,比如最近港口黑手党内似乎有些异样的传言...... 老首领死而复生什么的......还和日本本土神祇联系在一起,要燃起复仇的火焰等等。 清水善执刀走到一旁,那天也在场的师弟忙递上汗巾和水,清水取过,将木刀递还给对方。 “谢谢,木村君。”清水擦着并没有多少的汗液,随后拧开瓶盖,灌了口水。 他当然相信死而复生,自己就是个例子,但是看Mafia那边的局面,似乎并没有这么简单。 是该静观其变,还是主动出击? 清水善默默考虑着这类传言会对港口Mafia内部造成怎么样的缺口。 “清水,清水在哪里?” 清亮的少年音闯进室内,清水的思绪被打断,但并不恼怒,他一听便来者何人,最开始对方还只是不请自来,偶尔遇上清水善几次,但最近基本只要是清水善来这里的日子,过不了一会儿对方就会赶到,不过最近这段时日中也来得不像以前这么勤快了,看上去好像有其他事情要干。 不过这也很正常,清水了解到,中也所在的组织“羊”的成员几乎全部都是未成年的孩子,中也是他们的“王”,一个组织的守护者,总不会太轻松。 “这里哦,中也君。”清水放下水瓶,重新拿起木刀,在手中挽了个花活,和中也一起走进道场。 有了中也的陪练,虽然还不到一个月,但是清水的体力恢复不少,一些很久不用的动作本能也被逐渐唤醒,但是很遗憾,至今为止,在体术上他还没有一次赢过中也,哪怕是在对方已经收敛了“重力”这个异能力的情况下。 异能力。这也是清水善在这里收获的信息之一,岩流向他科普了一些并不怎么基础的“常识”:这个世界有些人出生即自带与众不同的能力,就和小说漫画中描述的一样,这种能力能做到普通人做不到的事情,比如中也,他能控制与他接触的物体的重力。 拥有异能力的人被称为异能力者,这类人在人群中的占比很小,为了引起不必要的恐慌,政府并没有向大众公开这一讯息,但是因为种种原因,异能力者的存在仍在不小的范围内流传。 得知这些消息之后清水善并没有表现得很吃惊,这让岩流有些受挫,但清水倒觉得挺正常,或许是因为他的同学齐木楠雄也总做出一些超乎常理的事? 比如给他送送梦境或者把他从黄泉拉回来之类的...... 啊,再久远一点的话,还有从学校瞬移去东非大裂谷或者带他在天上飞...... 对从高中时就将这些“怪事”“习以为常”的人来说,接受世界上其实存在异能力好像也不是什么难事。 “清水,你走神了。” 木刀被一脚踢飞,与此同时,胳膊被拿住向后反缴,清水善挣扎未果,索性松了力气,“不愧是中也君。” 明明看上去小小的身体,但是揍起人来真狠,还这么灵活......嗯,或许是因为小小的所以才很灵活呢?话说他究竟几岁了呢,“羊”的成员,好像都很小吧。 这么想着也就这么问了,清水善揉着被踢得淤青的手腕,等着中也的回复。 “十五岁啦十五岁,怎么,被小孩揍了所以心有不甘吗?没用的大人。”中也感受到了对方已经没了反抗的意图,松开桎梏,双手揣兜,不屑地看着依旧倒地未起的清水。 自从某一次他将清水善撂倒在地上之后,他就喜欢上了这个居高临下的睥睨姿势,以至于清水十次里得有八次得以双脚之外的肢体部位着地作为对练结束的标志。 手腕被揉得暖烘烘的,清水站起来,整理了衣服,向中也眨眨眼睛,“大人?按照日本的法律,男性二十岁成年,我现在也就17岁,更严谨一点的话,还没到17岁生日,说是16岁也可以。” “不可能!”中也激动起来,“你不是医生吗?17岁怎么能当医生!” 果然,他调查过自己的身份,这一点倒无可厚非。 “所以是黑诊所啦。”清水走到一边,捡起那把飞出去的木刀,他们之间的切磋都会清场,现在无论是岩流还是木村都在隔壁的场地上。 嗯,虽然因为齐木同学的缘故,他有了一年空窗期,但是满打满算也不满二十?不过为了能顺利进入“羊”,还是更贴近他们一点比较好。 中也闷闷地瞟了清水一眼,似乎在确认他有无说谎,但是黑发青年......嗯或者说黑发少年的眼神真挚诚恳,不像在胡言乱语。 “十六七岁,没有监护人,又没有合法的身份,就连便利店都不会要我吧,”清水拿过汗巾,又取走了边上更粗糙一点的白布,覆在木刀上轻轻拭去汗液,“东京......嗯,我以前住在东京,那边没有横滨这么自由,而且说到底也不是每个城市都有像‘羊’一样的组织。” 像羊一样的,收留无处可去的孤儿,给予照顾和庇护,确保他们能在城市中活下来的组织。 黑发的少年走近,将手中的汗巾递上去,黑眸微敛,沉沉如雾霭。 “稍微有点......羡慕呐。” 和中也调查过清水的现状一样,清水善自然也打听了中也的情况,所以刚才那番话虽然是事实,但也冲着对方的“弱点”而去。 孤儿、生存、同伴。 从见中也第一面起,清水善就看出了面前这个少年一点就燃的脾气下珍视的东西,这种猜测在一个月内被反复验证,从不经意的聊天中,从警惕的肢体接触中,直到今天,清水才敢于试探。 橙发少年接过汗巾,他看上去也没出多少汗,但还是将织物放在额头拭了拭,看着清水,没有说话。 “有一个问题,”良久后,中也开口,“只是随便问问。” 清水点头。 “你相信‘神’的存在吗?” 这个问题......清水善一愣,自己身边就坐着一个异能力者,他的同学齐木楠雄也多少有点“无所不能”的意思,连最近来他诊所的病人们也在念叨什么荒神,但是...... “我不知道。” 没有再对“不知道”进行更多解释,道场安静下来。 “今天的计划呢?要去车马道附近搜寻可用的物资吗?上次那批食物应该已经耗尽了吧?” 清水善娴熟地跳过上一个话题,好像刚才也只是练习结束之后的普通闲聊。 “不,上次在车马道弄出的动静太大,已经惊动港口Mafia了,暂时不能去那里。”中也一愣,随即走出训练中心场地,将汗巾搭在训练长凳上,拿起一瓶水,拧开瓶盖,“如果能更节制一点的话......” 车马道位于横滨港未来区中心位置,靠近樱木町,那天清水只是寻常路过,没想到却目睹了“羊”的行动,几个孩子们对于袭击只有一个粗暴的计划,实施起来完全没有章法,如果不是有中也作为保障,恐怕很难从其他组织手里抢到资源。 清水隐秘地打量着橙发少年,他正在喝水,脖颈向后仰起,随着吞咽不住上下起伏,纤长、瘦弱,这是人体脆弱的部位之一,只要手法正确,就能以适当的力气造成枢椎椎弓根骨折,这种伤势一般多见于上吊者,只要妥善处理指纹和颈部瘀斑,就能神不知鬼不觉地完成一场谋杀。 不,他在想什么,只是决定重新走入那边的世界而已,思维就开始不受控制了吗? “清水?”中也放下水瓶,对上黑发少年迷离的眼神。 清水善从中也一碧如洗的双瞳中回过神来,啊,怎么会把纤长瘦弱这种词加在对方身上呢,明明已经亲身感受过这具身躯的力量了,如果是中也的话,就算只剩最后一口气,也能把敌人的脑袋拧下来吧。 “不是每个城市都有像‘羊’一样的组织”,这句话有待商榷,改成“不是每个组织都像‘羊’一样拥有中也”或许更为合适。 不过......想要以“羊”为基石拿回遗产,这条路大概......会充满崎岖坎坷吧。 “你在想什么?”中也对对方刚才的走神有些介意。 “......我在想一个非常重要的问题,”清水善突然严肃起来,面部的肌肉走势蓦然向下,眉头皱起,“一个关乎你我的重要问题。” 被这种氛围感染,中也也忍不住挺直了放松的背脊。 什么问题?会和刚才他问对方的问题一样奇怪吗?还是关于“羊”的机密?果然所有接近他的外人都是...... “中也君,请在五秒内告诉我11*14的答案。” 五。 四。 三。 二。 一。 沉默。 “那7*9呢?” 沉默。 “......所以中也君,你不会没上过学吧......” “......闭嘴,你想被重力碾压吗?” 为您提供大神 米诺地尔 的《【文野】我真的没有复活甲》最快更新 第11章 免费阅读.[www.aishu55.cc] 第12章 所以是......真的没有啊...... 出于对生命的珍视,清水善只是在心中把这句话默默念了一遍,没有说出口,但是表情比言语的杀伤力显然更大,清水看见了中也狠狠攥紧的拳头和疑似恼羞成怒微微涨红的脸。 其实也很正常吧,如果没有老师的话,他肯定也和中也——“羊”中所有孩子一样,在街头巷尾为了生存奔劳,学校和知识对没有温饱可言者来说遥不可及。 但一个只知道凭借本能行事的组织,又怎么可能在群狼环伺的横滨长久的生存下去呢。 哪怕有中也这样的存在。 “如果中也君不嫌弃的话,我可以——” “叮铃铃!”刚开了个话头,铃声突然袭来,清水善吞下后半截话,看着中也从裤袋里摸出了手机。 这是“羊”之间的通讯工具,清水之前看白濑——就是那个来收保护费的孩子用过,可以连通组织内的成员。 “喂,中原中也,有什么事?”中也回收音量,沉下声音。 接电话先问好,再自我介绍,最后才提问来意,虽然听上去凶神恶煞的,但其实意外是个礼貌的人呢。清水善在心中不着边际地想。 “什么?现在?他们在哪里?该死,为什么会去红砖仓库,不是说过那里是港口Mafia的据点了吗!上次的事情......算了,20人,全副武装应该也,啧......让白濑他们坚持住,我立刻过去!” 港口Mafia......清水善从一堆破碎的情绪句中捕捉到关键,那是......他被夺走的遗产! 20人的队伍,刚好是一支黑手党小队的最小单位,如果对方全副武装,那群孩子根本不是对手,怎么可能让他们有机会通风报信。 是“羊”的壮大吸引了港口黑手党的注意吗?不,横滨的组织多如牛毛,一个“羊”而已,还没有资格进入港口黑手党的视线,这个贫乏的组织中唯一能引起他们注意的东西,只有—— 中原中也! 清水善一把拉住急躁中就要夺门而出的橙发少年,“我和你一起。” 如果对方有备而来,中也横冲直撞的个性一定会吃亏,但如果有他在,全身而退的机会将大大提升—— 不,不能只是全身而退,他要赢,必须赢,这简直是一个绝佳的,进入“羊”的机会! “走开!不要掺和我们的事!”中也“啪”地一下甩开清水,瞪着他,“乖乖回你的诊所!” “你能保证他们毫发无伤吗!”清水善毫不示弱地对视回去,半步不让。 中也一愣,仿佛在黑发少年身后看到了如浓墨一般层层浸染的可怖阴影。 一种不会在普通民众身上出现的东西。 “我可以。” 三个字掷地有声。 中也双拳一攥,湛蓝的眼睛死死盯着清水善。他想起作为对手时少年的刀锋,挥出的每一刀都为了斩断。 “......” “啧,随便你。” * “太宰大人,现场已全部控制,按您的指示,我们‘失手’放了一个人出去,目前暂且无事发生。” “真和平啊~”少年软趴趴地瘫在平台上,手里拿着PSP,他带着远程通讯耳机,里面下属们正在同步现场状况,因为距离远,下属每一句话都伴随着沙沙沙的噪音。 “您不在现场真的没问题吗?目标人物现在都没出现......” “黑佑君,你知道猎人是怎么获得完整的、品质高的狼皮吗?” “......不,属下没有这种经历,但或许靠围攻或者毒药还是——” “都不是哦~枪械会造成弹孔,毒药不好剥皮,”少年支棱起脑袋,松了松耳机,他面前的通讯大屏上一片漆黑,没有半个画面,但他的目光锐利,仿佛交谈者就在眼前,“探明洞穴,控制幼兽,打断它们的腿,杀死其中一只,丢在洞前。” 耳机里一片安静,连下属的呼吸声都微不可闻。 “狼会被尸体的血腥味和幼崽的哀嚎吸引,一旦它进入洞穴,立刻在洞前放火点烟,只需要耐心等一会儿,猎户就能获得一张没有任何伤口的、完美无瑕的狼皮。” “如果这匹狼还在羊群中长大,就更简单了呢。”少年打了个哈欠,挂断通讯。 生杀信口,但兴致缺缺。 “......一条野狗而已。” * 通讯被挂断了,黑佑只能蛰伏下来原地待命,他在前首领还在时就已经进入港口黑手党了,太宰治,这个名字在不久前还只是以证人的形式出现在森首领身边,但现在,竟然也能调动他们这些精英了。 但没有人会不服,黑手党虽然以资历论地位,但是在他们这里,最关键的,还是实力。 “报告,仓库东南角有异常,疑似目标人物出现。” “原地待命。”黑佑继续执行着太宰治的计划,除非目标人物彻底进入陷阱,否则绝不轻举妄动,“通知全员,集中注意!” “是。” 十分钟。 二十分钟。 三十分钟。 整整三十分钟过去了,无事发生。 就在黑佑打算联络组员再次确定周边情况的时候,通讯耳机传来电流声,“组长,P2报告,发现人员活动。” “P5报告,发现人员活动!” “P6报告,这里也发现人员活动!” “P7也是!” “P3也是!” “......等一下,组长,坐标P2,过来的人带着黄色头套,不,是穿着人偶服,是......是皮卡丘!” 什么皮卡丘?外国人?......等等,不会是—— 黑佑难以置信地拿出望远镜,已经不需要组员汇报了,那些“人员活动”现在一览无遗,他们根本没有隐藏的必要!没有人能隐藏一片黄澄澄的海浪! 但是横滨的皮卡丘节【注1】不是在八月吗!现在才六月! 不,不是重点,重点是他们明明已经清过场了! “太宰大人,我们现在该怎么办?”黑佑颤巍巍地连接通讯耳机。 “哦呀,和情报中的描述不一样呢~”少年专注对付手里的PSP,游戏上下起伏的音效四面环绕,“还以为他会大喊一声从天而降用他引以为豪的异能力碾压一切什么的——哦等等等等,危险危险,差点就被击中了。” 藏匿一棵树最好的办法是把它放进森林。 横滨的常住民不可能不知道红砖仓库是港口Mafia的地盘,那群套在皮卡丘皮套里的人,大概率是外来的游客——大桟桥附近是横滨标志性旅游区域,游客络绎不绝——所以空缺的三十分钟,是去“植树造林”了吗。 有意思。 最开始出现的那个身影就是为了让他们提高警惕,并且继续实施按兵不动的方案吗,确实,如果目标长时间不出现,他的确有可能变更计划,但是一旦发现孤狼在洞穴边徘徊,猎人当然不会放弃。 少年站起来,伸了个懒腰,一把抓住自己的头发,懊恼地揉了揉,PSP的界面里,K.O.二字特效刺目,“看好‘羊’,别让游客冲散了,无论发生什么事,一概别理,等我过来。” 嗯,他现在有点后悔没有到场了。 * “清水!我要在这个傻逼皮套里待多久!”中也压低声音,咬牙切齿地喊出清水善的名字,“我看见白濑和柚杏了,双手被绑在后面,有四个人分别看守。” “哦?接近了吗,游行的速度比我想象得快,现在不要动,等我信号。”清水善站在仓库西北方向的一处平台上,在他的方向,能看见至少六名西装革履的男人,恐怕对方也没想到敌人竟然与他们近在咫尺。 四个人的话,中也一个人应该可以悄无声息解决他们吧。 清水伸出食指,在随身的水壶里沾了点水,抬手举在空中。 这是一种相当粗略的测算风向的方式,他手上没有更为精准的器具,聊胜于无。 随后清水又从口袋里取出一把狭长的器械,如果有其他医生在场,或许会惊呼怎么能把手术用咬合器带离手术室,但是四周空旷一片,连个鬼影都看不到。 这是清水改制过的用具,借了咬合器的外形,但是将上下的动力改为向外的动能,简单地说,他造了一把效能更弱的□□。 当然填充的东西不是子弹,而是在芬/太/尼溶液中浸泡过的针头,这种药物的镇静效果比吗/啡强出百倍,哪怕是皮肤接触也会被很快吸收,更别说扎进肌肉或者血管。 不过对普通人来说,以这种玩具枪一样的东西发射针头,同时还得命中目标,多少有点勉强了,其难度大概等同于拿弹弓打苍蝇。 显然,清水善不在普通人之列。 “中也君,请准备,三,二,一,动手!” 就在这一瞬,咬合器嗖嗖连续射出六枚针头,以微弱的角度差别射向聚集在一处的六名西装男人,有三名被准确射中了颈动脉,有两位则被射入了肱二头肌,还有一位感知敏锐,逃过一劫,正想通过耳机通报情况,却被从天而降的清水善以膝击击中下颌骨,对方没来得及拔枪反击,清水就单手捏住他的双侧颈动脉窦,稍一用力,那人便昏了过去。 “中也君,西北口通道已清理,你那里怎么样?” 不远处,中也把已经昏迷的西装男装进精灵球皮套里,往边上随便一丢,现在他的皮卡丘皮套里多出了两白濑和杏柚二人,宽大的皮套装三个孩子绰绰有余,“搞定,我们来西北口找你?” “不,”清水善远眺,看到了与黄色波浪格格不入的、向他而来的十几个穿着黑色西装的男人,诱敌计划成功,“你们顺着人流走。” “你呢?” “我马上就来。” 不能向港口黑手党暴露他的存在,至少现在。 清水带上乳胶手套,迅速拔出针头,在每个人脖子后来了一记手刀,这样他们看上去就像是因为物理攻击昏迷。 穿好皮套,在带上头套之前,清水善再次看向了黑衣男人们过来的方向,但意外的是,原本火急火燎扒拉开人流也要挤过来的西装男们已经纷纷停下脚步,他们的目光齐刷刷看向一边。 顺着他们的目光,清水善在稍高一点的位置上看到了半个黑色的背影,他一只手扶在通讯耳机上,应该正在下命令。 哦?负责人吗,他看出来了?但是已经来不及了,这点功夫中也他们早就混入人群找不到了。 背影的脚动了动,似乎有转身的趋势,他感觉到有人在看他吗?还是......巧合而已? 无论如何,清水已经先一步戴上头套,顺着人流,走向和背影主人相反的方向。 这一局,是他赢了。 【注1】:真实存在的活动,整个横滨都是皮卡丘元素(包括但不限于餐厅公共交通摩天轮便利店和各种周边),谁能拒绝满大街的皮卡丘们整齐划一地为你跳皮卡皮卡舞呢! 为您提供大神 米诺地尔 的《【文野】我真的没有复活甲》最快更新 第12章 免费阅读.[www.aishu55.cc] 第13章 皮卡丘大军的队伍到了山下公园终于偃旗息鼓,清水善和中也约定了汇合的位置,对方早就在那里等他了。 清水四下看了看,确保游客们都沉浸于自己的活动中,周围也没有港口黑手党的人跟随。 “放心,没问题,安全。”中也拎起皮卡丘的头套,轻松向上一提,露出里面净白的面孔。 从黑暗的环境中乍见光明,清水下意识闭了闭眼,适应光线之后抖落身体,将四肢从玩偶服中脱出,果然二十七八度往上的天气,穿这么厚实的衣服还是免不了出汗,他现在觉得身体黏糊糊的,毛孔上像附着了一层薄薄的胶质。 看上去白濑和柚杏的状况显然更差,发型和衣服都乱糟糟的,毕竟他们刚从港口黑手党的地盘脱身,二人原本是咋咋呼呼的性子,现在却安静得像两只鹌鹑。 只有中也,一派轻松,清水善毫不怀疑若是有需要,他还能穿着玩偶服绕皮卡丘经典巡游路线来几趟马拉松。 操控重力果然是方便的异能。 ......不,最主要的还是他体能逆天吧。 某黑发少年在心中默默为自己树立了榜样。 安定下来后,中也皱起眉头输出,“为什么要去红砖仓库?不是已经说过最近港口黑手党最近在那里行动频繁?按我们现在的存储,根本没必要和他们抢物资!就算要去,为什么不提前告诉我?有我在的话......” “有你在的话怎么样?!”白濑梗起脖子呛声,无视了柚杏小心翼翼将他拉到后边的动作,“杀了他们吗?那刚才为什么不杀?既然是‘羊之王’,为什么要躲在这种垃圾里不敢露出真面目?!你不是说了,敢出手招惹‘羊’,必将得到百倍奉还?你手里的好牌呢?你自己说过手里有好牌就要承担更多的责任吧!” 白濑狠狠踩了一脚皮卡丘的脑袋,在黄橙橙的玩偶服上留下一个肮脏的脚印,然后一脚踢到中也面前,带起了一路的灰尘,清水见状一挑眉,思考这种程度的损毁他该赔多少押金。 “哈?”中也截停了皮卡丘,紧了紧下颌,凭他的能力,当然能把那二十个黑手党全部杀死,但是然后呢?白濑和柚杏呢,他动手的时候他们两个能全身而退吗? 如果是其他人敢用这种口吻对“羊之王”说话,中也早一记飞踢踢歪对方的下巴,但是白濑是“同伴”,是他幼年即将路死街头时给他面包牛奶,不顾其他人反对将他收纳入“羊”,给他安身之所的“同伴”。 “羊之王”......本就是为同伴而生的“王”。 “你以为他们是因为偷物资扣下我们的吗?不是!他们在找你!我听见了现场负责人和他们头头的对话,是因为你我们才会被扣押的!” 白濑狠狠剜了一眼中也,与其说是迁怒,清水觉得更倾向于真情流露,“这几天你一直瞒着我们外出吧,你做了什么自己知道!” 中也做了什么?清水善复盘了这几日与对方的相处,他们之间除了刀剑拳脚几乎不聊其他话题,但是前几日他来道馆的频率有所下降,清水本以为是“羊”内部有事要处理,但是现在看来,事情并非如此。 不过这几日港口黑手党应该受困于老首领复活的传言吧,还有心思派出一支二十人的队伍来诱捕中也......不,如果中也瞒着“羊”外出的事情与老首领复活的事件相关呢? 清水想起中也对他的没头没尾的提问。 “你相信‘神’的存在吗?” 不老不死、死而复生,在普通人眼里是神才有的特权。 “没话说了吗?如果不是你,我和柚杏根本不会陷入危险,‘荒霸吐’,调查这种东西只会给‘羊’带来灾厄!” 果然,他猜测得没错,中也是因为介入了港口黑手党老首领复活的事件才会被对方关注。 中也没有反驳,但有撸袖子揍人的打算,白濑得理不饶人,清水善默默移到中间隔开二者的视线,同时防止他们两人再次对地上的皮卡丘做出什么不可修复的损伤。 柚杏也起到了同样的作用,不过她主要是劝住了白濑,并且拉着对方离开战场。 正好游客们也散得差不多了,山下公园安静下来,只留下了清水与中也二人。 本来想着能通过这次事件攒一攒进入羊的投名状,但是现在看来不起到相反的作用就算不错了,据清水善观察,虽然中也被称为“羊之王”,但是在组织内的实际话语权却并不大。 清水捡起地上的玩偶服,拍了拍污渍,“如果你的问题指向的对象是港口黑手党的前首领,我想我需要重新回答你对我的提问。” 中也的视线顺着对方的动作,抬起头,眉头微皱,露出疑惑的神情。 “我不相信存在神明。” “为什么?”明明之前还说不知道。 “不是所有超自然现象都能称为神明临世吧,对于我这种普通人来说,中也君的重力控制已经算是‘神迹’了,为什么不能想象那位前首领也是某种我们不知道的异能力呢?” “但是——” “无论是福神还是付丧神,他们都至少背负了世人的愿望,这位前首领呢?裹挟火焰归来也好,从地狱中重临人间也好,复仇也好夺位也好,从那位‘荒神’出现的事迹里,我只能看到野心和欲望。” 傍晚的暖风吹过山下公园的角角落落,这里原本是一片墓地,埋葬了许多上一次世界大战中未能回到故国的外国人,后来港口黑手党又买下了其中的一小片,作为组织成员的最终归处。 成百上千的灵魂在脚下沉睡。 这里与擂钵街其实很像吧,都是一片广袤又静谧的墓地。 清水善的短发被风吹乱了,但他没有整理,他正注视着面前的橙发少年,在对方湛蓝的眼睛里,他仿佛看到了世界的倒影。 “如果有疑惑的话,不如去亲手揭露一切?” 对他而言,这大概也是......另一个深入那边世界的机会,但是为了防止今日这种以“羊”作为威胁的事情再发生,具体如何行动还得好好规划。 “喂,但是我相信神啊。”橙发少年轻松跳上了一旁高高的台阶,举目远眺,他视线尽头是一望无际的大海,蔚蓝深沉。 清水善一愣。 “只是这个,我不信。” 橙发少年迎风而立,揉着手腕,摩拳擦掌,“装神弄鬼的傻逼,给我等着。” * 横滨港口黑手党大楼最高层。 “嗯哼,芬/太/尼?现在随便什么人都能搞到这种东西吗?果然横滨的治安堪忧啊~” 虽然在外人看来,这个立领黑风衣的男人才是横滨治安危殆的幕后之人...... “这不该是你的老本行吗,森先生~”太宰治懒散地在沙发上软成一滩,连打好几个哈欠,鸢色的眸子透着一层水雾。 在来之前他摸进森鸥外的前·私人小诊所,偷了点奥氮平嚼吧嚼吧咽进嘴里,这种本该治疗精神分裂的药物已经被他用得炉火纯青,现在只能起到一点催眠的作用。【注1】 显然,此刻正是药效发作的时候。 “啊......我也很无奈啊,好不容易接手了这个庞然大物,发现情况竟然极·度·糟·糕,之前和你说过的吧,我们已经资金短缺到要让部下用菜刀和敌人对砍了,哪还有余力管药物走/私呢。” 太宰治又打了个哈欠,不置可否。 “振作起来啊太宰,现在老首领复活的传言甚嚣尘上,如果不赶紧阻止的话,组织内至少有三成成员会反叛的吧,你作为新老首领交替的见证人一定会被严刑拷问,到时候就不能如你所愿得到平静愉快的死亡了。”森鸥外垂着脑袋,一丝不苟的刘海有几丝坠到额前,看起来有些丧气。 “这个威胁手段你已经用过了吧......”绷带少年靠在沙发上支棱起脑袋,“一年前,在得知先代曾秘密立下遗嘱的时候——请推陈出新说点别的。” “这就足以证明我们是利益共同体啦太宰——而且你就这么认输了吗,被皮卡丘摆了一道之后?” “皮卡丘”三个字一出,昏昏欲睡的少年有了些反应,森鸥外乘胜追击,“中原中也,是叫这个名字吧,武装自卫组织‘羊’的领袖,被称为‘羊之王’,多次出现在‘荒神’现身的现场,原本手到擒来的猎物逃走了,就没有一点重新追回来的动力?” “很遗憾,我对什么‘羊之王’没有兴趣——他的事迹怎么看怎么像是目中无人无法无天自我意识过剩的小鬼,”太宰治从半躺的姿态一骨碌坐起来,大力揉搓着那头已经不成形的鸢色卷毛,“不用相处就知道我和他的相性为零。” 森鸥外再接再厉的话头被堵住,轻轻憋出一句“有这么槽糕吗”,这俩人难道已经在某个他不知道的地方碰过面了?否则怎么连吐槽都这么生动。 “但是那只皮卡丘,哼哼。”少年恶狠狠地龇牙,药物导致的困顿一扫而光,“如果不是他我就不会分心我不分心游戏就不会输游戏不输我现在应该稳坐分区第一的宝座!”而不是像现在这样还得再打好几天才能把输出去的游戏点数赚回来! 森鸥外微微颔首,若有所悟。嘛,能露出这种表情,他大概不用操心了。 像是为了验证森鸥外所想,太宰治的手机适时响起。 “哦?人去楼空?动作挺快。” 本来打算出其不意直接端了小羊们的老窝呢。 少年撇了撇嘴角,“算了,通知他们,不用找了,撤回吧。” 把精力过多花在这些人身上就不划算了。 “太宰君,有一件事我不得不提醒你,”看少年挂断电话后,森鸥外笑道,“诱捕中原中也可以出动港口黑手党的成员,但是调查老首领复活一事不可以哦,难保组织里有没有人存了其他心思,对你我都不安全。” “哈?单枪匹马吗?”太宰垮起脸。 “难道不是正合你意,”森鸥外走向落地窗,拉开帘子,光线骤亮,放眼望去,整个横滨尽收眼底,“你调查老首领,对方调查荒霸吐,大家都坐在这张以横滨为名的游戏桌上,公平竞争,谁先找到真相,谁就是赢家。” “森先生......你不做首领,去干传/销肯定也是一把好手......”少年小声嘟囔。 “说什么呢,”森鸥外亲昵地拍了拍少年的肩膀,“不干首领的话我肯定回去当医生啦,你都不知道有多少老顾客惋惜我转行。” 啊对对,首领也好传/销也好医生也好,本质都是黑心大叔吧。太宰治腹诽。 不过这场游戏......听起来不错。希望那边的玩家不要临阵脱逃才好。 少年勾起嘴角,鸢色的双眸波光暗涌。 【注1】:奥氮平为抗精神病性药物,最开始用于治疗精神分裂症或者双相障碍中的精神病性症状,但是有效剂量的副反应较大,临床上可用较小剂量治疗睡眠障碍,效果优于安定等安眠药,副作用少,无依赖性。 为您提供大神 米诺地尔 的《【文野】我真的没有复活甲》最快更新 第13章 免费阅读.[www.aishu55.cc] 第14章 【在街道角落的废墟中,激烈搏斗的清水与中也。 “你到底和白濑说了什么?” “放心,是有利于‘羊’的事情。” 中也迅速接近清水,使出一招威力巨大的下段踢。 脚蹬地面,清水跳到空中回避,借用下落产生的惯性,挥下了手中的铁棒。 “啧!” 中也使出双手格挡,趁着清水落地时一瞬间的动作僵化,中也的双拳如雨点般快速袭来。 “说什么解决后顾之忧,不会是潜入‘羊’的手段吧!” “是加入,不是潜入,不是已经验证了吗,先一步让你的同伴们撤出根据地的有效性。” 清水被猛烈的攻击逼退,中也不断挥舞双拳,步步紧逼。 “olaolaolaola!别以为一味防守就能赢我。” “当然不会这么天真!” 铁棒挥到中也头顶,中也再次格挡,铁棒射出金色的破坏光线。 “哼在这儿等着吗!” 中也防护罩加身,阻断能量攻击。金色破坏光线一消失,又是几记连续的漂亮重拳,清水拆挡不及,横飞出去。】 血条归零,清水的屏幕上显示大写的绿色K.O.。【注1】 “中也君果然很厉害呢,现实也是游戏也是。”黑发少年双手离开操作手柄,真诚感慨。 “不,这是你第一次玩吧,”中也摸了摸后脑勺,对如此直白的夸奖有些不适应,不过面对对着游戏屏幕戳戳弄弄看起来充满好奇心的少年,他又很快骄傲地挺起胸膛,“放心,我现在的成绩是本区第一,有我带着你一定神挡杀神佛挡杀佛!——喝水吗,给你带一瓶?” 哼哼,原本和他争第一的小子不知干了什么马失前蹄,这个区域第一的名头他就却之不恭了! 清水点点头应下,目送橙发少年一溜烟跑远。 游戏里的某些格斗技能似乎有应用于现实的价值,值得研究,嗯......这个界面是什么,好友申请吗?他才刚申请账号,这么快就有人来加他了? 清水善点下了同意的按钮。 “所以你到底做了什么才让白濑他们这么信任你?”中也速去速回,在游戏厅前台买了两瓶矿泉水,自然地拧开一瓶,递给清水善。 清水接过,喝了一口,刚才被中也的情绪感染,又配合着游戏的动感音乐大喊大叫了几句,确实有些渴,“也没做什么,分析了一下利弊而已,总之效果不错——你那里怎么样,调查的东西有眉目了吗?” “羊”的成员年龄都不大,他这种明明白白分析局势做出推论制定计划的方式,在几次成功让敌人吃瘪的实践之后,很容易得到小羊们的推崇。 尤其是在暂时摆脱港口黑手党的威胁后,白濑也打消了寻求GSS帮助的心思,不过清水并不建议他完全放弃与GSS的沟通——虽然不用再考虑加入对方寻求庇护了,但是吞并GSS也未尝不可,毕竟他的最终目的可是和港口黑手党分庭抗礼。 总之,虽然加入羊的时间不长,但是清水善俨然成为了其中的核心人物。 “嗯,有点吧,还不确定。”中也不羁地大灌几口水,伸手一摸,去了水渍,少见地露出思索的表情,“去找了一趟见过‘荒霸吐’还在爆炸中活下来的证人,是港口黑手党那边的异能者,刚好也有他们的人去问话,顺道听了几句,不过立场不同,也不清楚他有没有说实话。” “哦?遇上了其他问话人?”PORT MAFIA那边在追查荒霸吐的人,岂不就是当日设计诱捕中也的人? “啊是啊,是个目中无人满嘴谎话的小鬼,性格糟糕透顶。”中也像是回想起什么不好的经历,脸色一下就变得难看了,“如果可以这辈子都不想见到他。” “小鬼?”港口黑手党中还收纳未成年吗?哦,他们确实来者不拒。清水善想起尚在东京时的经历,不知道那个给了他一枪的罪魁祸首现状如何。 虽然最开始决定来横滨的动机与他相关,但是现在再看,似乎有了更多理由。 “中也君也才15岁吧,不要老气横秋地批判别人年龄小啊。” “清水君也才17岁吧,不也老气横秋地指挥这个指挥那个,道馆那伙人就算了,本来就是一帮傻子,连羊也......哼哼。” 中也对清水的称呼从来不加后缀,这声“清水君”明显就是对“中也君”的负气模仿,但是清水善有些摸不透这句话的含义,是嫌他的手伸得太长还是......不可否认,有了他之后,“羊”对中也的依赖减轻许多。 “抱歉,我以为你......” “哈?抱歉,你在说些什么啊!”中也迅速抢断了对方的话头,一把抓住清水的肩膀,“免去追查荒霸吐事件的后顾之忧也好发展壮大羊也好,但凡动点脑子的人都会觉得你是在帮我吧,你跟我道哪门子歉?!” 清水被抓得一愣,满面都是少年吐出的鼻息,还有两边肩膀传来温暖的体温,在冷气十足的游戏厅内格外显著。 但其实......他并没有在帮他,他只是在帮自己罢了...... 游戏厅内众人的视线被方才中也的高喝吸引,齐齐向他们这边扫射,这儿除了玩游戏,看玩家打架斗殴也是项约定俗成的业余节目,尤其大家都是血气方刚的少年,如果再喝点酒什么的,就更正常了。 诶,不过这个氛围好像和想象得不一样。 吃瓜群众暗暗揣测。 清水还在愣愣地看着中也,没心思理会周边的动静,在他一瞬不瞬的注视下,对方的脸颊诡异地泛起红晕,中也似乎也才注意到自己的动作激动又过分,唰地一下松开手。 橙发少年的嘴角蠕动,清水善预感他应该想说些什么,但是无从猜测内容。 良久,少年慢慢别过脸去,像猫咪一样动了动鼻吻,“就,谢谢。” 说完这句,中也恶狠狠地转头瞪着看热闹的群众,在迫于淫威不得不避开视线的众人中跨门而出。 不愧是羊之王。威武。 失去主角之一只留清水一个显然构不成众人看热闹的条件,他所处的位置又冷清下来,清水还没从中也莫名其妙的道歉中回神,游戏屏幕上的十几个消息红点就吸引了他的注意。 【喂,新人,刚才那场战斗你和谁打的?】 【放心,不找茬,就问问,告诉我那人的信息就行。】 【怎么不回复?不是在线吗?】 【新人?还在吗?】 后续几条都锲而不舍地围绕上述话题进行一溜车葫芦话,姑且按下不表。 清水在纷繁复杂的对话界面中找到了对方的ID,“绷带的108种系法”,随后发出去一个句号。 【。】 对面火速回复,但界面只显示了六个点【......】,清水以为他还没打完字,又耐心等了三十秒,发现屏幕上依旧是这六个点。 清水狐疑地打出一个问号。 【?】 这种诡异的标点对话还没结束,对面又锲而不舍地打出了更多的点。 【..........】 清水善并不怀疑如果自己继续回复句号或者问号,还能收获更多的黑点,于是他果断妥协。 【请问有什么事吗?】 几乎无缝衔接地,屏幕上瞬间出现一行字,凭这种游戏机的按键和延迟程度能快速打出这一行对话,清水善仿佛能预感到对方噼里啪啦闪电带火花的打字速度。 【请告诉我你和‘横滨第一飞踢’是什么关系!】 横滨第一飞踢......这个名字有点耳熟,清水善皱眉回忆了一番,在刚才与中也对战的细节中翻出了这一犄角旮旯的记忆。 柳叶刀:【是我的一位朋友。】 绷带的108种系法:【他还在你身边吗?】 柳叶刀:【已经离开了。】 清水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他最近在忙其他事情,大概没机会上线,如果有要紧事的话,可以帮你代为转达。】 事实上今日若不是白濑组局说要庆祝“羊”全体成员成功搬迁,组了这个局,要求每一位成员务必参与不得缺席,而他们又先清水和中也一步赶赴下一个聚会场所,中也大概还忙于追查荒霸吐,没时间也没机会教清水玩游戏。 这句话一发过去,对面没有立刻回复,清水善等了大概十分钟,聊天的界面也没有变化,难道是这位绷带君已经失望离线了? 正当他打算退出自己的ID,结束游戏体验时,屏幕上又跳出了新句子。 【刚被十几把□□对着不方便发消息......他很忙吗,难道是怕被人挑战输了之后失去本区第一的称号?】 清水善下意识扫了一圈边上的游戏机,刚才进来的时候好像看到几台机子的画面和枪械相关,不过绷带君玩着另一款游戏,是怎么和他聊的天?一人包两台游戏机吗? 【哦对面那个憨批向我倒了一梭子散弹,你等等,我下线一会儿,马上回来。】 被言语强行按下身体,清水善无奈,重又坐下来,反正现在出去也要去追白濑他们,虽然从理性的角度来讲深入“羊”和小羊们打好关系好处很多,但是不知为何,清水善并不想这么做。 绷带君的“命令”......算是给他提供了一个义正言辞不参与团建的理由吧。 又等了大概十几分钟,对话框内终于有了新动静。 【解决了,我们继续——我在枪林弹雨里都能抽空和你发个消息,那个横滨第一飞踢是忙着拯救世界吗?】 清水善认真思考了拯救世界的可行性,据说荒霸吐现世之时将带来烈火万顷,所过之处具是焦岩秽土,从这个角度来看,中也调查荒霸吐事件,的确是“拯救世界”的某种打开方式。 于是柳叶刀郑重回复:【是的,他在拯救世界。】 【......】 又是六个点,清水善更喜欢斩钉截铁的标点,问好叹号句号都行,就是对语意不明言词不清的省略号敬而远之。 【算了,等我料理了这支队伍自己去堵人,在我死之前一定得拿回本区第一的位置——你的IP定位是中华街里的游戏厅?嗯离樱木町不远。】 樱木町?清水善记得那周围没有游戏厅,更重要的是,昨日港口黑手党和GSS在那里发生了冲突,死了不少人,GSS的人扬言第二日会带更多成员夺取港口黑手党在樱木町的驻地,警方在那一块儿戒严,根本不许普通民众入内,以免受到□□火拼波及。 与他对话的人竟然在那里? 清水翻动对话框,“十几把□□”“一梭子散弹”,这些描述不会也是事实吧。真的有人能从这种场面中全身而退?清水善表示怀疑。“在我死之前”......这个描述......绷带君难道是趴在地上血流如注打出这段话的? 不不不,重点是,会有正常人能在枪林弹雨中泰然自若地和他聊天约战玩游戏? 清水善默默揣度了一下人生前十七年学习的逻辑,得出了否定的答案。 除非是那两个火并组织的头目,能安然坐高台,只需要指挥手下行动,不过就算如此,也实在匪夷所思。 ......那么他是GSS的人?还是港口黑手党的人? 羊与GSS打算谈合作,他若是GSS的人倒可以救上一救,到时候说不定有个挟恩图报的机会,如果是港口黑手党的人嘛......暂且不必废这个心力。 【你受伤了?】清水善缓缓打出一行字,在发送之前又思忖着多加了一句,【严重吗?】 如果对面已经快是个死人了,无论是哪一方势力,都和他没什么关系了。 【摔进下水道把手给摔断了。】对面自然而然接下了受伤的话头,但他的文字描述听起来轻松愉快,一点儿也没有身处危险境地的慌张,虽然脱口而出的受伤方式实在不雅观。 【敌人还在后面追,来不及处理伤口,不会留下后遗症吧。】 这么不靠谱的领头人......不会是GSS那边的吧,清水善思考。 GSS的老首领因病去世后组织内部两股势力互相倾轧,谁都想把另一半吞吃入腹,所以才有了樱木町这种一眼看上去就不正常的交锋。他们派出一个“吊儿郎当”的头目领导这场袭击,似乎也不是不可理喻之事。 当然,主观臆断不可取,对方的身份,自然还得再证实。 他记得刚才的对话里这位绷带君提到了散弹枪?这种民用枪械的威力没有军用枪械大,但是比后者容易获得,听说港口黑手党自换代以来有好几条走/私路线都处于瘫痪中,再加上资金短缺的问题,给下属配备的装备并不如意。 【只有摔伤吗,如果有枪伤的话要尽快处理......嗯,你的同伴,你的同伴们伤情如何?】 只要他透露一星半点有关枪伤的信息,清水自信能从伤口的性状中推测出造成这一伤势所用的枪械。 【死了。】 屏幕里跳出冷冰冰的两个字。透过暖色调的聊天界面,清水善仿佛能闻到据他不远处街巷里传来的血腥气。 血腥气裹挟着风沙,尖锐得能割开皮肉。 咫尺歌舞升平,咫尺横尸遍地。 清水善知道这些都是他的臆想,横滨靠海,少有风沙天气,何况六月,有的只是阴雨连绵,偶尔得见一星半点的阳光,也是柔弱无助的,不带半点凛然之气。 但不知为何,这两个单调的字眼让清水善脑海现存的猜测变得复杂起来,厥冷的横竖撇捺背后,他似乎看见了一个模糊的身影。 漫不经心的态度、有悖常理的行事、少年头领与绷带......还有对死亡的无所顾忌。 ......哈,他怎么会猜测他是GSS的人,他的身份,简直显而易见啊。 太宰,太宰治,没想到再见,是以这种方式。 【注1】:参考原著太宰中也在游戏厅的活动,私设一下这个游戏可以在PSP上玩又可以在游戏厅玩,能排名能私聊能交友呗。 为您提供大神 米诺地尔 的《【文野】我真的没有复活甲》最快更新 第14章 免费阅读.[www.aishu55.cc] 第15章 清水为太宰指了个藏身之所,这是先前他为自己预留的据点,里面放了些药品和食物,本想着自己与港口黑手党作对,有什么迫不得已的情况还能暂避风头,但是后来加入了羊,这个据点也就一直没用上。 他也不知道为何要帮一个曾经杀死过他的人,按常理来说,他们之间就算不是敌人,也绝对算不上朋友,但是打字的反应比思考更快,在清水想清楚前因后果之前,前往据点的路线消息已经顺利发出去了。 随后清水善直接退出了游戏ID,后续会发生什么,他不想知道。 中也在游戏厅消失之后整日都没再现身,清水再度碰上他的时候简直不敢相信,这个浑身浴血的少年是那个恣意潇洒战无不胜的羊之王?谁能对他造成这种伤害?难道是陨石落地他徒手去接了吗?不可思议。 两人在清水善的小诊所呆了一夜,医生修修补补,终于将少年的身体拾掇成可以见人的程度,不过经此一役,诊所的常用药品也终于告罄。 清水联系了黑/市的药品中介,询问为何这个月的药品没有按时送来,对方支支吾吾,清水百般询问,才知道原来港口黑手党回收了好几条走/私路线,他的渠道也在其中。 看起来短时间内他的诊所都无法得到药品补充了。 不过好在看中也的样子,荒霸吐一事已尘埃落定,他不再神神秘秘地外出,而是有大把时间待在羊,正好与GSS的交流正在关键阶段,中也的回归让羊有了更多的底气。 清水细细盘算了一下当前的情况,要想无声无息打入GSS内部达到不战而吞并的目的,内部分化和外部周旋缺一不可。他的优势在于GSS内部并不和谐,掌权人年迈,已经在三个月前病逝,两大势力相争,头头之间互相倾轧,企图削弱非己方势力,所以才有了在樱木町与港口黑手党不要命地火拼一事——“派出去的人手全部死了也没关系,反正不是我的势力”,上峰甚至对此乐见其成。 清水善自然不会在这两股势力中选择合作对象,他打算扶持的是被GSS众人遗忘的,老首领的孙子——一个年仅十六的少年。 一来根基弱才有扶持的意义,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难;二来十六岁的年纪,相当符合“羊”的调性,白濑也是因为他才有了与GSS的初步接触。 两大势力相争?那便争去吧,GSS那点家底,争来争去不过尔尔,有了羊的底气——当然,主要是中也带来的底气——GSS新生的第三方势力,图的是官方的支持。 极/道组织与官方的合作......听起来匪夷所思,但是谁又说过不可以呢。 尤其是......“羊”也好,GSS的那位少主也好,十几岁的少年们因为贫困和倾轧不得不走上满手血腥的道路......如果有官方背书,是不是能给他们带来更好的生活? 就像......曾今的老师之于他,他曾拥有第二次选择的机会,如果可以,也想把它给予别人。 “清水先生,种田先生电话留言说临时有事,希望您稍等,他会尽快赶来。” 这是一家开在闹市街角的书店,外侧卖书,里面卖咖啡和烘焙点心,清水坐在靠窗的卡座上,取了一本小说,点了一杯美式。 窗外趴着一只三花猫,正在晒太阳,懒懒地打着哈欠,很惬意,阳光在它油光水滑的皮毛上跃动,亮晶晶的像镀上了一层金箔,清水善隔着窗户轻轻骚动玻璃,三花猫却纵身一跃,消失在街角。 侍应生传话之后就离开了,看样子并不是他口中“种田先生”的下属,只是个单纯的传话人罢了。 清水善点头,抿了口咖啡,苦涩的焦香在口中弥漫,久违的味道,自从离开东京,他就没再喝过咖啡。 小说很有意思,剧情一波三折,引人入胜,清水善甚至希望种田长官迟点到,不要打断他的注意力。 不知是不是上天听到了清水善的心声,果然,在他阖上最后一页书页的时候,种田依旧没有出现。 清水起身,打算去书架上换一本小说,他手上的是上册,他想看下册。 不巧的是,清水几乎找遍了整个阅读区域都没有找到小说的下册,当然,也问了店员,得到了“并不清楚”和“书店里似乎从来没有购入过下册”的答复,最后只能付了小说上册的钱,郁郁地坐回座位。 但空缺的座位上竟然已经坐了一位棕黄发色挑染黑白的绅士。 这个配色似乎有些眼熟。 不是种田长官,在得到的资料里种田是位喜欢穿和服的光头中年人,面前这位一身考究的西装,带着绅士杖,礼帽放在桌面上,年龄......也更大些。 “您好,我约了人,可以麻烦您换个座位吗?” 清水善微微弯下腰,对不速之客解释。 “你在看这本小说?”绅士没有起身,用眼神指了指清水善手中的书,“别看了,他烂尾了。” 清水善紧了紧手指,在封面上留下浅浅的捏痕。 “哦,你并不相信我,”绅士莞尔,他也点了一杯咖啡,上面有精致的拉花,他端起杯子,小啜一口,“你觉得主角身为一个杀手,为了爱人甘愿被警察逮捕是一件好事吗?” “他的爱人能活下来,”清水善思索片刻,皱起眉头,“他也会得到救赎。” “然后呢?”绅士又饮了一口咖啡,白色的拉花沾到他的小胡子上,有些诙谐,他取出随身的手帕,拭了拭嘴巴,“杀害主角爱人父亲的凶手可能不只存在于一个阵营,杀手所在的组织固然不干净,但是其他人,谁没有自己的小心思?就说警视厅和公安厅吧,这两个部门之间的权利斗争他们自己都还没搞明白呢,谁来收编杀手?谁来裁定罪名?要不要启动证人保护计划?还是就像对待普通罪犯一样终生监/禁?” 清水善沉默了,他们谈论的内容明明是小说,但不知为何,他却想到了其他事情。 “杀手是孤独的,他交心的时刻就是死亡的时刻,能救赎他的,也唯有他自己而已。” 少年在心中默默重复了绅士的话,没有读懂,但若有所思。 “您说得对,”清水善坐下来,就在坐在绅士的对面,那本小说就放在二人中间,如同一份不可言说的契约或者隐喻,“但是三年前杀手被仇人追杀,身无分文即将饿死的时候,意外遇见过一个小警员,他为他点了一份拉面。” “所以呢?” 少年摇了摇头,“我只是想起了这个情节而已。” “好吧。”不知为何,绅士叹了口气,他拿过桌上的礼帽,扣在自己头上,又取过绅士杖,站起来。 “等等,先生。”少年喊住绅士,能说出连店员眼中都“并不清楚”“从没见过”的小说的剧情发展的人,也只有作者本人了吧。 藏在抽屉里的文字、还未发表的结局,当然不会有人知道。 “这个故事真的没有结局吗?” 您真的不考虑完整发表这篇故事吗? “有结局。”绅士笑了笑,“但是是一个平平无奇、甚至有点无聊的结局,这样的结局配不上杀手跌宕起伏的一生,作者写得非常糟糕,你一定会失望的。” 少年哑然。 说完这句话,绅士走出书店。 清水善在卡座上继续坐着,他没有再去挑选其他书,也没有重新翻开他买下的小说,咖啡里的冰块已经完全融化了,清水善无意取过喝了一口,苦得要命。 不知等了多久,种田长官总算姗姗来迟。 “有一个临时的事务要处理,久等了。”他摇着团扇趿着木屐坐到清水善对面,脑门锃光瓦亮,像一颗120瓦的灯泡。 他就是清水善通过GSS少主的渠道,为GSS找的官方背书,异能特务科在横滨的最高领导。 “无妨,”清水善摇摇头,表示不介意对方的失礼,“我是清水善,将代表GSS的少主秋原竟一与您商谈与异能特务科的合作事宜,这是授权书,请您过目。” 异能特务科在横滨的势力并不大,准确的说,作为上一次世界大战战败的后遗症,横滨的势力错综复杂,本地□□、政府机构、国外势力,目前没有哪一个组织能在横滨独占鳌头。 这也是高贵的异能特务科长官坐在这里与清水善见面的重要原因。 “清水君的身份又何须以这种方式确认呢,”种田长官呼啦呼啦摇着团扇,笑道,“当年在东京大学附属病院住院的时候,您不就管着隔壁床我同僚的床位吗?当时我还羡慕同僚,有负责任的主治医生早晚查房询问恢复情况,我那一组嘛......哈哈。” 清水善知道双方卸下武器有这场安然的会谈,异能特务科肯定已经将他的来龙去脉查得一干二净,但是猛然听人谈及东京的事情,他依旧觉得恍如隔世。 他上下打量了种田,但没有从记忆中找到相关的印象,如果是自己经手的病人还有迹可循,但是隔壁组......也太为难他了。 不过隔壁组的医生确实手术量比他们大一些,所以对病房的工作不是那么上心,倒也符合种田的描述。 于是清水也回以友善的笑容,从文件夹中取出一份已经整理好的书面材料,递过去,“这是我拟下的合作事宜,请您过目。” 种田接过材料,但没有翻开,按下了,“在正式进入商谈之前,我有一个比较私人的问题想请教清水医生。” 对他的称呼换了,清水善眉头一颤,恐怕这个私人问题与他在东京的身份相关。 他看向种田,不知是不是错觉,在对方和蔼可亲的笑容中,清水察觉到了一闪而过的凌厉。 “您和您的团队在脑科学方面的研究,究竟进展到什么程度了?” 为您提供大神 米诺地尔 的《【文野】我真的没有复活甲》最快更新 第15章 免费阅读.[www.aishu55.cc] 第16章 清水善一愣。 他本以为需要解释的东西或许是一年前“死而复生”的奇闻轶事,但是没想到竟然是那项延搁已久的科研试验。 好在保密协议已经过了,虽说不至于把研究成果和盘托出,但是与种田说两句应该问题不大。 清水善于是拣着简单易懂的部分解释了一些,却见种田的神色由严肃转向凝重,最后竟然直接打断了清水,“好了,到此为止。” 他放下了摇不停的团扇,揭开方才递到他手里的文件,在着眼之前,郑重地看着少年,“这项研究在五年前就应该被严令禁止,我不会追究为何这几年会有新的成果,但是请清水君真正到此为此,现有的资料也好,研究过程也好,不要对任何人袒露——当然,我也会保守秘密。” “在明确这点后,后续的一切才有意义。” “好。” 得到肯定的答复后,种田长官终于柔和了神色,“现在我们可以谈谈合作了。” * 走出书店的时候,天已渐晚,霞光安然地亲吻地平线,仿若醉酒少女脸上的那抹酡红,飘忽又温柔,夜风一晃而过,吹响了道旁不知哪家店铺门口的风铃,边上有三五成群的孩子们嬉闹着跑过,黑发少年侧耳,恍觉清脆的铃声也跟着他们进行渐远。 他抬手整理了因久坐而起皱的衣物,等在路边,中也叮嘱办完事情给他消息,他信不过官方,会亲自来接应,清水善也顺当地应下了,但是出门的时候他却放下了手机,已经编辑好的对话没有发送出去。 他在脑海中一遍遍过着与种田长官的合作项目,站了不知多久,天色暗下去,正当他准备离开时,兜里的手机发出一声震动。 清水善以为是中也终于等不住了,发来消息确认他的安全,但拿出手机,发现竟然弹出的是游戏消息。 他被中也拉着玩的那款格斗游戏,在手机上有阉割版,虽然删减了游戏体验,但是增加了玩家间的互动版块,毕竟按有些人去游戏厅的频次,恐怕好友死绝了也回不了几条消息。 他的好友列表里只有两人,中原中也和太宰治,中也和他有正经聊天工具,会在游戏里联系他的,只有太宰而已。 自从清水指示太宰藏身之所,帮他躲掉敌人追击后,他们还聊过几次,基本是太宰的单方面输出,两人都没有挑明身份,但清水并不觉得太宰治看不出他是GSS或者羊的人,奇怪的是他竟然也不避讳谈及港口黑手党的行动。 【平沼桥荒无人烟的,肯定很无聊,明天要不和我玩一局?】 【日之出町的交通线被人断了,走着回去好累。】 【知道法公馆附近有什么好吃的吗?推荐推荐?】 于是一边泄露情报,一边毫不留情地利用情报做出回应和反击,清水以这种方式摧毁了港口黑手党的几个据点,再度重申了他们不是一个阵营的事实,但少年丝毫没有收敛的意思。 他难道在以此表达救他一命的谢意?清水善狐疑。 可他认识的太宰治怎么看也不像知恩图报的人。 嘲讽和冷枪才符合他的作风。 清水善划开消息提示,但这次的聊天并不始于太宰的牢骚,而是一句没头没尾的话。 绷带的108种系法:“看月亮。” 清水善下意识抬头。 天幕是深沉的蓝色,比一块品相上佳的海蓝宝更诱惑喜人,一轮圆月悬在天际,散发出淡淡的金色光晕,四面散落几粒星子,忽明忽暗的,在风中摇曳。 月明如昼,星陨如雨。 他想起还是孩童时,被老师摁在院子里纳凉的夏夜。与当年如出一辙的晚风拂面而过,带来的不是山野间草叶的清新香味,而是独属于海滨城市的咸凉气息。 此时此刻,这座城市里肯定也有其他人像他一样正抬头望月,不知对方会想起什么。 与种田长官定下的契约中,有一条的履行日期就在明日,GSS与羊将合力拔除港口黑手党一条走/私枪支的路线,这条路线横跨几个大洲,铺陈庞大,但是最关键的枢纽就在横滨,斩断枢纽之后港口黑手党的武器装备将瘫痪百分之三十,效果立竿见影,赶在与官方谈合作的当下,实在是非常完美的“投名状”。 但行动前夜被敌方头目邀请“举头望明月”,也算种匪夷所思的经历。 清水善没有回应。 绷带的108种系法:“今晚月色这么好,明天应该是个晴天吧。” 清水知道“夜观天象”方面有粗略的“月色朦胧刮风下雨”的说法,反过来讲,今晚月色敞亮,明天就会是个好天气,但是这种推理并没有切实的逻辑,尤其横滨靠海,海面上的湿润气流途径抬升,很容易下雨;更别说现在是六月初夏,大气多变较其他季节更甚。 绷带的108种系法:“我希望明日别下雨,泗水道本来就难走,下了雨更加泥泞,太脏了。” 清水善能想象太宰捏着鼻子皱眉嫌恶的样子,嗯,大概就像偷腥的猫吃到了变质的小鱼干...... 但这句话的意味其实并不在于天气如何,明天GSS和羊攻击港口黑手党的行动路线未定,清水善给出了两条线路,一则过吟风桥,二则走泗水道。 看来他们知道明日会有一场突袭——知道了也于事无补,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同时,无论GSS和羊,还是港口黑手党,在当前的情形下都指派不出第二波人手。 没人有退缩的余地。 太宰治的态度在这种情形下显得尤其玩味,按照他先前“口无遮拦”的作风,他坦白说出的“泗水道”三个字,等于告诉清水他们明天会在那里设防。 但是他前面之言真假如何又不能推论这一次的情况,他们之间的每一次交流都是在计算毫不相干的概率问题。 柳叶刀:“泗水道路况不佳,但是宽阔,至少走路不会摔。” 道路宽阔,没有掩体,不适合设防;从这个角度来看,吟风桥更适合港口黑手党提前埋伏,那么太宰治说泗水道,只是混淆视听? 但两个地理位置的优劣不是秘密,若他们正看出了这点料想敌人一定会走泗水道呢?不适合设防又不是不能设防,若港口黑手党破罐子破摔拿出重型武器,GSS和羊恐怕也要吃亏。 绷带的108种系法:“啧,你怎么就料定明天一定会下雨呢?我看明天就是个艳阳天~” 在梅雨季节里期盼天气放晴是每一个横滨市民的本能,湿哒哒的天气令人崩溃,今日便是个不可多得的好日子,上过天堂再下地狱,总是会让人觉得地狱格外恐怖;清水有些恍惚,太宰治的言辞热忱恳切,仿佛真的只是在全身心期盼一个好天气。 柳叶刀:“下雨的话,不出门也可以。” 绷带的108种系法:“不行,总觉得明天待在哪里都会被枪指着脑袋。” 标点前后既不是承上启下又不是因果转折,清水善觉得他大概还没把话说完,完整的意思应该是既然待在哪里都会被枪指着脑袋,不如出去溜达两圈杀几个人玩玩。 他突然觉得厌烦,这是清水善少见的如此明确的情绪感知,揣摩猜测、筹谋布局、合纵连横,明明一切都在按照他的想法进行,但是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违和感却如附骨之疽,挥之不去。 他不想猜了,太宰治的心思谁爱猜谁猜去吧,猜对了猜错了又如何,既然坐上了赌桌,就show hands。 柳叶刀:“明天你会去泗水道?” 绷带的108种系法:“对。” 柳叶刀:“一定会去?” 绷带的108种系法:“当然~” 这就足够了,清水善没有再回复任何句子,他关掉聊天界面,退出游戏后长按图标,点下了卸载的按钮。 进度条转过三百六十度,那个花里胡哨的图标消失不见。 眼不见,则心不烦。 他吁出一口浊气,觉得通气换气都无比顺畅。 再抬头的时候,看到原本在斜前方的月亮不知什么时候跑到了头顶,清水这才惊觉时间已经过去许久,离他向中也约定的安全时间早就差出去十万八千里,他再度拿起手机,点开通讯软件后看到一长串未接来电。 从六点出头到现在,不到一个小时的时间里竟然足足有八九个。 不知道是什么时候设置的游戏时间免打扰模式......清水善拉下手机的状态栏,无奈地叹了口气。 “清!水!善!” 连名带姓的怒吼由远及近,清水忍不住堵了堵耳屏,没想到兴师问罪的流程来得这样快,他还没准备好。 一个黑影从天而降,稳稳当当落在清水身边。 清水善莫名想起小时候老师为他讲的故事,讲一颗石头修炼成的猴子,一个跟头能翻过十万八千里,什么山迢迢水遥遥都不在话下,彼时老师的身体已经很不好了,受不了长途迁徙,清水就想如果他有这种能耐,一定背着老师回中/国老家看看。 中也的异能和那只猴子的本领完全不像,但是就行动上的方便性看有异曲同工之美,说实话,清水有些羡慕。 中也落地之后倒是没有像在半空里那么愤愤,他先扫了一圈清水善,确保面前站着的人全须全尾没有半点损伤,才一撇嘴角猛地挥出一个爆栗。 清水早料到事情不会善了,侧身避过攻击,一把握住中也的手腕,猛地下拽同时配上一记横踢,这是他从游戏里学到的一套连招,恰好能在中也身上做个试验。 中也冷哼一声,却反手又握住了清水的胳膊,身体一沉岿然不动,趁着清水只有一只脚接触地面重心上移,另一只手捏住他的肩膀,猛地发力,将清水善掼倒在地。 一击得手,橙发少年居高临下地斜乜对手,嘴角扬起的弧度喜人。 又失败了......清水善暗自叹气,这是第几次和中也交手了?再多下去他快要数不清了。 “哼,下不为例。”中也伸出手去,将刚刚打败的对手拉起来。刚才一连九个电话没接,他还真以为清水善遭遇了什么不测。 “下不为例。”清水借力站起来,拍拍沾了灰尘的下装,点头答应。 二人于是一同回程,羊的据点还放在擂钵街,从市中心走过去需要点时间。 “明日的计划定了吗?我领的部队走哪一道?” 清水和中也说起过明日的突袭战,但是当时具体路线未定。 哪一道呢...... 少年停下脚步,蓦然回首,那轮月亮就在他身后,不远不近。 不知是不是城市的灯光太过绚烂的缘故,它并不如先前明亮了,又或者天幕中云雾渐起,显得月亮也阴翳起来。 “中也君,明天可能真的会下雨吧。”少年对月喃喃。 “哈?”中也不明所以,“什么意思?” “不,没什么。”清水善转头,继续与中也并肩回程,背离繁华的街巷内,少年的眼睛比墨更深。 “中也君,明日在吟风桥的战斗,就拜托你了。” 为您提供大神 米诺地尔 的《【文野】我真的没有复活甲》最快更新 第16章 免费阅读.[www.aishu55.cc] 第17章 第二日天气果然不佳,出门不久就开始飘起小雨,清水善折回去取了把伞,但走到半路雨势渐大,小小一把雨伞的防御范围根本不够用。 清水看着大雨倾盆不禁思忖,这个降雨量,一小时后吟风桥下的水位一定会涨,这样港口黑手党就算在桥下设了埋伏也会被大雨破坏,中也他们就少了个被威胁的途径。 仿佛是为了印证他的猜测,天空闪过一道霹雳,天幕一角被哗然照亮,随即耳膜一震,震动顺着骨头,酥酥麻麻直到颅顶。 他其实并不讨厌这种大雨,尤其是暴雨和台风,一般这种时候学校也好少年宫也好,会一个个通知学生非必要不外出,这样他就能和老师一同窝在卧室里,煮火锅涮肉,小小的居室内香气四溢,老师还会拿出他珍藏的白酒,小啜一口眯起眼睛,不用说话就知道他沉醉其中。 而他则会用筷子一头沾沾杯中之物,放进嘴里咂摸两下,虽然结果总是被辣得龇牙咧嘴,但又忍不住手欠下一次继续。 雷雨台风的时候电路不稳,他们的住所总是跳闸,屋外风雨飘摇屋内五指难辨,但在烛台微弱的火光中,老师的眼睛比他见过的珍宝都要明亮。 只是后来老师的病情愈重,医生嘱咐必须滴酒不沾,他在老师恋恋不舍的目光中找出了家里面所有的酒坛,埋进前院的槐树下,坑挖得很深,他算过的,凭老师现在的体力一定取不出来。 当时他想,好起来吧,等老师的身体好起来,好到能挖到那些酒坛子了,偷酒喝的时候他一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装作看不见。 可惜直到他们离开那间乡野小屋来到东京,那些酒坛都未被重启过。 而他呢,已经长到了不会被学校勒令不准外出的年岁。 清水善在连缀不断的雨势中恍然回神,他这是怎么了,总是想起以前的事,明明不是这种喜欢回忆的性子,难道是最近为了羊的事情设计太多? 他知道民俗传说中有“走马灯”的说法,人在濒死时将会回忆自己的一生,事无巨细,但他现在身强体健,离“濒死”的定义还有好长的距离。 少年在长街上踽踽独行,他背着一副羽毛球拍的袋子,长长一条,斜掼在身后。风雨大,街上人少,店铺也多关着门,偶有开门的一两间,店员也懒懒的,不在门口招呼。 他紧了紧手心,伞柄的触感轻飘飘的,压低伞面,如乌云拢在头顶。 他想起要去的地方,想到可能会见的人,忽然觉得有一段这样的“走马灯”也不错。 穿过繁华的中心,再往西,脚下的路变得坑坑洼洼,有时候一连几步都是水坑,避无可避。 这是通往泗水道的路。 中也带队去了吟风桥,而他独自一人,来了泗水道。 如果他面对的是整支港口黑手党的队伍,那么中也那里将畅通无阻,若他这里空无一人,吟风桥则有一场避无可避的战斗。 不,不会有“空无一人”这个选项。 风雨没有歇下的意图,反而愈演愈烈,突然,黑发少年福至心灵,抬起压低的伞面,恰在此时,天空再度亮起一个角落,似乎正在他头顶,随之而来的是轰隆轰隆的雷声,比前一次更持久,更声势浩大,更震耳欲聋。 清水善只觉眼前一白,完整的视野被喧亮的光斑侵袭,斑点之后有一个模糊的身影,就在他面前,他适应了几秒,身影的轮廓逐渐清晰。 “好久不见,皮卡丘医生。” 轰鸣的雷声中,他听到他这样说。 声音仿佛并不在咫尺之间,混杂在雷鸣的余味中,有些模糊失真,说话的调调却是和以前一模一样的起承转合,三言两语,便将清水善一年来的身份转变全部囊括进去。 光斑终于褪去,视野清晰起来,清水善看清了面前的人。 和他一样撑着一把伞,但却是一把透明雨伞,崭新,便利店里随处可见的那种,他想起来此途中确实有几家24小时营业的便利店,门口贴心地放了个伞筒,里面插着好几把雨伞,专门为被大雨捉住的行人准备。 太宰治怎么看也不像出门会备伞的人,有需求了去店里拎起一把就走才是他的风格,还是赊账不给钱的那种。 透明伞下的脸却没有多少变化,和一年前一样依旧缠着半面绷带,半长不短的头发乱糟糟地蜷曲着,遮住额头和发际线,他正笑着,嘴角轻轻扬起,带着一星半点可以称之为旧人重逢的欣喜,但眸光却是静谧的,像暴雨都掀不起波澜的水面。 “好久不见。” 他听到自己这样回复。 明明是从自己嘴里吐出来的话,但是在正常的声音传导路径被雷声截断后,也变得模糊起来,比对方的声音有过之而无不及。好像是为了确认自己的确说出了正确的句子,清水善又重复了一遍,在心里。 好久不见。 虽然在他的时间线里只有不长不短的几个月,但是正常的世界已走过了春夏秋冬。 黑发少年松开手,将黑色的伞放倒了,伞沿落入污脏的雨水里,溅起一簇水花。 他取过背后的羽毛球拍袋子,拉开拉链,雪亮的刀光在大雨中闪现,雨滴落在刀刃上,发出清脆的声响,竟然有几分像金属相击的翁鸣。 没有配刀鞘的刀,这很少见。 “游戏里约了你这么多次,每次都拒绝我,现在倒是这么轻易就对我刀剑相向了?”绷带少年轻笑。 清水善没有说话,现在他们二人单独站在这里,并不是一种巧合,“我会去泗水道”的弦外之音并不是港口黑手党会在泗水道埋伏。 “我会去泗水道”。 ——“我在那里等你”。 清水善没有不答应的理由,无论是故人相见,亦或敌人对决。 他已经向中也说明了可能遭遇的情况,能将“羊”发展到横滨三大自卫组织之一,中也当然不会是个傻子,只是相较于爆表的武力,他的智慧常常被人忽略,而有了清水善的提点,再对上港口黑手党的其他人,中也的赢面将会大很多。 前提是太宰治不在场。 清水善如期赴约,就是为了将这个变数摘出战场。 “早知道你会来,最开始那次我就不缺席了。”太宰治靠近清水,黑色的皮鞋踩进水坑里,水滴溅上皮面,留下污脏的水渍,“嘛,不过现在也不晚。” 他没有说清“最开始那次”是哪次,但清水善知道他指的是不久前他和中也利用玩偶服营救白濑和杏柚的行动,当初他恍惚觉得撤退的时候有个奇怪的身影,现在看来大概就是姗姗来迟的太宰治。 “皮卡丘先生很有趣,‘他’是为数不多成功戏弄我的人,这让我对‘羊’有些好奇,但是很不幸,‘羊’里面有皮卡丘先生,也有中原中也,而中也这种人,简直是我最讨厌的类型。”太宰一边说着,一边继续逼近,清水善抽出长刀,亘在二人中间,若是太宰继续无所顾忌地向前,刀锋将贯穿他的心脏。 他记得荒霸吐事件是由太宰治和中也二人协力调查的,事件结束之后中也有一段时间心情不是很好,连和他打游戏都兴致缺缺,唯独谈起他的临时搭档太宰治的时候,像只被踩着尾巴的耗子,一点就着。 太宰治的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清水善,仿佛没有看到这柄能对他造成性命之危的武器,他撑着伞,终于走到离清水善只有几步的位置,现在刀口正抵在他胸前,再进一步就将穿心而过。 清水善的衣服和头发已经湿透了,黑色的发丝贴在额角,一绺一绺的,有一些遮住了半只眼,他的头发比一年前要长一些,反正在自己的诊所里也不像医院那样有着装仪表规范,他便没有再理发。 他的手很稳,这些功夫完全看不出丁点疲态,这是自然的,他每一次输给中也都会回去复盘战斗,兴之所至直到深夜都还在道馆练习,最开始岩流他们起夜碰上道场竟然亮着灯,还以为进了窃贼。 每日挥刀几万次,能不能挡住一颗瞄准心脏的子弹? 清水善不知道。 “一年前,我杀了你,清水医生。”太宰盯着雨中的少年,他的眼神有些渺远,仿佛思绪真的涉渡了时间的长流,“就是这个位置。” 他又进了一步,刀刃抵进胸膛,嗤啦一声,清水善能感受到手上传来与众不同的阻碍感,薄薄一层皮肤,皮下组织和脂肪,不,还要再进一层,或许已经刺过了胸壁和肋间的肌肉,只需要再用一点力,就会感受到胸腔被刺穿的破空感。 胸腔内,就是一颗跳动的鲜活的心。 鲜血流出,在白衬衫上分明清晰。 某种意义上讲,这真是一个杀人放火的好天气,流多少血,第二天都可以消失得一干二净。 “你知道的,我一直在追求死亡。”被人用利刃抵着胸膛,太宰治却明朗地笑了,他的眼睛明晰起来,似乎走出了回忆,“医生动手的话,是不是没这么疼?” 他动了,不是后退或者前进,而是将手中的伞向前一递,为清水善遮住了风雨。 “太狼狈啦,清水医生,你的病人可不希望他的主刀医生在滂沱大雨里为他‘做手术’啊。” 少年站在雨里,淡淡勾起嘴角。 而后猛地向前! 清水善忽然睁圆了双目,这张向他急速接近的脸突然变了,和另一张更成熟的面孔有了诡异的时空连接,那张面孔沉睡在与之相同又截然不同的雨水里,沉睡在扭曲诡异的枯山水庭院中,干干净净,却死气沉沉。 他猛地收回长刀,刀刃倏地划开伞面,噔地一声没入雨水蓄积的道路中。 几乎同时,脖颈处传来仿佛蚊虫叮咬一样的轻微触痛,清水善想伸手触摸,手抬到一半,竟软软瘫了下去。 他重新跌回雨里。 有个人影蹲下来,可能正注视着他,但他努力眨了两下眼睛,却看不清楚。 贴着额头的湿发被扫开了,温柔地,却一触即离。 失去意识前,清水善的脑海中只留下了最后一个念头。 真冷啊。 他想。 真冷啊,这个六月。 暴雨倾盆。 为您提供大神 米诺地尔 的《【文野】我真的没有复活甲》最快更新 第17章 免费阅读.[www.aishu55.cc] 第18章 话说世上之事一报还一报,还是有一定的道理的,比如清水善几天前也没想到他用在港口黑手党那几个成员身上的芬/太/尼竟然会被注射进自己的身体,还报应得如此迅速。 黑发少年醒转的时候眼前一片漆黑,被雨淋透的衣服已经干燥了,不是阴干,他闻到了一丝暖风的味道。 清水善支棱着动了动四肢,带起一阵锁链丁零当啷的响动。 有人在他昏迷的时候帮他烘干了衣服,绑了双手将他扔在这个乌漆嘛黑的地方,地点......暂且无法得知,可能是什么地下室?说不定就在港口黑手党大楼的最底层,清水善听羊的人说起过,他们会将叛徒或者敌对势力的头目囚/禁在自设的监狱中。 清水善感受了一下手铐的紧张程度,又根据芬/太/尼的代谢周期粗略估测了一下自己从被绑到清醒的时间,在自身重力的碾压下,他的手腕估计应该已经被勒出了青紫,就算幸运脱困,也至少得留出三十秒的时间恢复血液循环,否则他连一把小刀都拿不稳。 恢复神智的几分钟内,他在脑海中构思了至少三种弄断手铐逃出监狱的办法,正在第四种办法也即将成型的时候,眼皮上突然有了些许光亮。 “清水医生~睡得怎么样~” 一束光线自上而下打下来,清水善在骤然亮起的环境中皱了皱眉,闭上眼睛,偏头避过三秒短暂的眩晕期。 再度睁眼的时候,他面前的人并没有给他带来丝毫惊喜。 太宰治。 好吧,这是当然的,从港口黑手党的角度来说,自己可是太宰先生单独占领的俘虏,处置权自然也优先归太宰治所有。 “如果不是因为清水医生的体术太好,或许我能为你申请一个更安全舒适的环境。”鸢眸少年拾级而下,在清水善的面前站定,无奈地摇了摇头。 这么近的距离,清水善垂眼便能看到对方纤长的鸦羽。 “但是鉴于我并不想我们二人一见面就有小刀抵着我的颈动脉的事情发生,所以暂且委屈你啦,清水医生~” 清水善想象了一下如果他醒来之后四肢活动自由的场面,大概确实会发生如太宰治所言的情况。 他看出来了,太宰治的一切行为准则都以削弱自己的战斗力为目的,现在限制自己的行动是,不久之前主动往刀口上撞恐怕也是。 如果按照正常的对峙情形来看,清水善自问不会如此轻易输给太宰治。 也只有在那种情形下,他的注意力才会狭隘到没有发觉逼近的危险。 不过他是如何笃定自己最后不会真的下刀的? 若不是千钧一发之际两个时空的面庞有了奇妙的连接,连清水善自己都不知道那一刀会不会落到实处。 “芬/太/尼的针剂不是我属意射的,”清水善看着少年的目光无遮无拦地落在自己身上,那双鸢色的眼睛中流转着并不明晰的光,“如果我说当时我是真的愿意死在你手里,你信不信。” 不信。 两个字在清水善胸膛中停驻了两秒,脱口的却是另一句话,“中也呢?” 赢了?还是输了? 在他昏迷的几个小时里,太宰治有没有接触那边的队伍?他的计划有没有成功? 清水善注意到在他问出这句话后太宰治有一闪而过的不愉,正当他以为这个表情或许代表了中也的胜利时,少年却笑了,不是惯常轻轻勾起嘴角的那种笑容,而是极度夸张地前仰后合,简直快把头撞到他身上。 “哈哈哈哈哈哈哈!”少年揩了把眼角,似乎抹掉了笑出的泪,“你把希望寄托在中原中也身上?这也太傻了!” “他失败啦~现在估计带着那群小羊们躲在角落里哭呢哈哈哈哈哈哈哈。” 清水静静看着少年,神色未变分毫。 终于,太宰捂住抽筋的肚子直起腰,“不过既然清水医生对这边的世界感兴趣的话,为什么要去羊或者GSS呢,港口黑手党难道不是更好的选择?森先生很看好你哦。” 这算是......拉拢? 听说港口黑手党资金缺乏人手短缺,难道是森鸥外看中了他发展羊和GSS的能力,想拉他入伙? “哦?加入港口黑手党之后给我首领的位置吗?” 他的记性可没有差到忘记森鸥外就是窃取他遗产的人,对方是不是有些饥不择食了。 “如果你有能力的话,说不定森先生愿意把他的位置拱手相让呢。”太宰治掐着自己的下巴上瞟眼睛,“或者先加入进来,找准时机给森先生一刀,取而代之。” 这话不知戳中了太宰治什么笑点,少年的嘴角杨得老高。 在横滨这段时间清水善打探过森鸥外上位的事迹,官方的说法是老首领临终前让位于兢兢业业照顾他的私人医生,但是也有暗地里流传的说辞,是森鸥外杀了首领篡位。 结合那份给自己的遗嘱和太宰治意味不明的笑容,答案简直呼之欲出。 不过让他效仿森鸥外的做法嘛......这话是真情还是假意,清水善不想多虑,毕竟从太宰治嘴里说出的每句话真要仔细琢磨的话一定费命,不如全部当做没听见。 他当前的境况虽不很得体,但是远没有别人看到的那么绝望。 “哦?我确实应该与他见一面。”黑发少年若有所思,“加入之前见见首领,很正常不是吗?” 锁链清脆的声音再度响起,在逼仄狭小的地下室内异常清晰,清水善动了动手臂,“不过我行动不便,还得劳烦森先生亲自来见我了。” 明明身陷囹圄,少年却怡然自得如同主人邀请客人光临自己的居所,这一年来太宰治在这个地下室审过不少嘴硬的敌人,但是像清水善这样云淡风轻的,的确是第一个。 不过似乎也不是什么值得惊讶的事,太宰治想起一年前在东京住院的时候,病房里某些患者的难缠程度绝对不亚于他遇上的敌人,敌人能打能杀,病人,自然是打不得骂不得的,在此种环境下修炼的人的气量与普通人说不定都不在一个世界。 此时太宰并没有意识到自己才是那个最难缠又无理取闹的病人,清水善甚至还能为他换药做饭,其休养必然已经臻至化境。 “好啊,”太宰治愉快地成为了传声筒,顺便自己决定了森鸥外的行程,全然不顾他的老师其实上位一年来都没有亲自来过审讯室的事实,“不过有两个问题。” 绷带少年伸出一根手指,“我的的确确把子弹射进了你的心脏,但你又的的确确还活着,昏迷的时候我碰过你,你没有消失,所以你不是人为制造出来的异能体,那么你的异能力是‘不死’活着‘复活’咯。” 清水善没有回答,他复活的原因自然在于齐木楠雄,但是涉及港口黑手党的事情有些复杂,他不想拿这些打扰同学“普通”的日常生活。 太宰没有等到答案,神色无异,又伸出了第二根手指,“那天在樱木町,为什么救我?” 为什么......清水善敛了眸子,为什么当时会毫不思索就暴露自己安排的据点去救他呢,这和为什么他明明能一刀永绝后患却在关键时候收了刀锋一样,是个连他自己也摸不清楚的谜,甚至于他最开始在那张遗嘱上签字的动机,也可归于其类。 或许还是那两个梦境的作用吧,他在太宰治身上看到了几分熟悉的影子。 第二个问题自然也没有得到答案,但太宰治却一副不出所料的模样,没有失望,也没有其他多余的情绪。 “那就提前祝我们统一阵营,清水君。” 审讯室的最后一点光亮消失前,少年如是说道。 为您提供大神 米诺地尔 的《【文野】我真的没有复活甲》最快更新 第18章 免费阅读.[www.aishu55.cc] 第19章 港口黑手党大楼顶层。 直达首领办公室的电梯“叮”地响起,太宰治双手插兜优哉游哉地从里面走出来,这架电梯除了干部和首领本人以外只有首领亲自召见的人可以使用,但是显然,太宰治是那个例外。 作为首领的“亲传弟子”和新老首领交接仪式的“见证者”,当然,也作为港口黑手党一年内声名鹊起的“新秀”,他总是拥有许多“例外”。 “太宰君,你又从那架电梯上来了......” 推开办公室的大门,里面传出了以上幽怨的声音。 “虽然我从头到尾都没有意见,但是其他干部很有想法诶,你每乘一次电梯我都得在枕头底下多放一柄手术刀,就怕哪天一睁眼有人把枪顶在我脑门上......” “然后他们就会发现自己成为了海滨某项工程的建筑材料。”太宰治松快地接过话头,森鸥外又不是什么手无缚鸡之力的柔弱书生,刻意哭诉出来的问题也从来不是真正棘手的问题, 太宰治想起森先生第一次下达召开干部会议命令的时候,当时组织内有好几个头目公然反对森鸥外的统治,他笑意盈盈但无比强硬地开完了干部会议,随后以亲切友好的口吻召集了那些头目,第二天这些小有话语权的头目们就从港口黑手党的世界中消失了,没人知道他们去了哪里。 不久之后港口黑手党以横滨内外商贸株式会社的名义成功竞标了一项滨海的度假休闲项目,某个晚上他兴之所至开着挖掘机在工地上溜达了一圈,在水泥混凝土的工程坑里翻到了几根形状熟悉的有机组织。 所以一年前太宰治对清水善说黑/手/党喜欢用水泥浇人桩并不是危言耸听,比起这种活不见人死不见尸的手段,现在港口黑手党里处置叛徒的标准方法竟然也能称得上仁善。 好歹让人跪在地上咬住台阶,猛击后脑勺碎掉下颌骨,然后朝背心连开三枪的手法,还能留下一具可以收殓的尸体。 太宰治摸摸口袋丢出来一把钥匙,拿在手里晃悠,“他想见你——与其花时间考虑每晚睡觉要枕几把刀,不如屈尊降贵下一趟审讯室,策反羊和GSS的军师你离高枕无忧又近一步。” 清水善待的地方是整个港口黑手党最坚不可摧的牢笼,进出的钥匙只有太宰治手上这一把,而且就算里面的人能出去,也将面临整整一层楼的防御措施和通报整栋大楼的报警系统,等他好不容易走出地下室,港口黑手党的成员们也已经各就各位了。 “刚好港口黑手党会动脑子的人不多,有了他之后那几条走/私路线也正好有人接手,你担心的钱和枪都能解决。” 森鸥外闻言讪讪笑了,“太宰君,你没忘记他的身份吧。” 劝降清水善,等于把地雷埋在枕边,任他在枕头底下放了多少小刀都没用。 “但你也看见了,他是杀不死的,一年前在东京的那一枪正中心脏,可他现在还好好活在审讯室里——把威胁放在看不见的地方,不如就放到眼皮底下。” “狡猾的异能。”森鸥外低声说道。 他看过太宰治送上来的行动报告,向来不喜欢这种费力枯燥的文书工作的少年对待这一次的工作竟然格外循规蹈矩,该有的项目一项都没少。 透过薄薄几张任务报告和乏善可陈的人物资料,森鸥外初次了解了那个远在东京素未谋面、但极具威胁的少年,他彬彬有礼的短暂人生并没有显示出任何知道异能力存在的迹象,除了升学和工作之外唯一出格的事情就是主持了一项被业界严令禁止的实验。 在看到实验相关的只言片语时,森鸥外立刻理解了其中的悖逆之处,它几乎可以称作上一次世界大战期间某项疯狂研究的翻版,一旦成果延续,实验主持者必成众矢之的。 一个拥有“不死”异能的少年主持了这样一项研究......世界上真有如此巧合的事? 不,与其考虑巧合,不如怀疑一年前那一枪真的打在心脏上了吗? 两个问题萦绕在森鸥外心头,但他面容上却未显现半点,只是松松敲了一句,“这么说来一直将他囚/禁在下面也不错——你说的线路嘛,之前与你合作解决兰波一事的中也君,你觉得如何?” 太宰治仿佛没有意会到任何弦外之音,听到中也二字便露出嫌恶的表情,眉头皱作一团,“哈?不如大街上找条狗?” 森鸥外失笑,没有再继续这个话题。 正在此时,刺耳的警报在办公室内响起,二人皆蹙眉,仔细分辨,警报的声音并不局限于这一层建筑。 随之而来的是办公桌上的电话铃声,森鸥外摘下听筒,放在耳边。 太宰治在一旁看着,心中有了隐约的猜测。 只有一处地方会引发整栋大楼的警报。 几秒之后,森鸥外挂断了电话,面色沉沉,他走到一边的落地窗旁,负手看着下属们匆匆戒严。 太宰治同样看到了那些手忙脚乱的同僚们,但是已经迟了,他想。 森鸥外退了一步,离开窗边,没入阴影中,瞳孔闪过血色的锋芒。 “看来我们的地方并不合他心意啊,太宰君。” 为您提供大神 米诺地尔 的《【文野】我真的没有复活甲》最快更新 第19章 免费阅读.[www.aishu55.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