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阎王将军的娇娇儿》 第1章 等你多时了 戊晟三年下了一场罕见的大雪。 大雪封山,京中到处一片肃穆之色,入了夜风更是刮得凶猛,刀子一样从人脸上割过去,恨不得生豁下一层皮来。 京都的官道上,漆黑一片,唯余打更人的声音,安静的让人心慌。 “月姑娘要不咱们还是回玲珑苑去吧,眼下大雪封城,再这样四处躲下去,怕是会冻出人命。” 说话的是跟着江浸月一同逃出来的贴身丫鬟舒望。 她红着眼眶瞧着江浸月那一双冻得青紫的双手,急的要命。 强压着哭腔继续道:“您这双手素日里可是咱们玲珑苑里最宝贝的东西了,如今冻坏了,往后的日子可怎么过呀?” 江浸月缩在墙根处避风,蜷成一团不住的往双手上呵气,可她那双手似是冻得没了知觉一般,感受不到一丝热乎气儿。 谁能想到昔日京都第一销金窟——赌坊玲珑苑里的当家招牌月姑娘,如今竟要被困死在这雪地里了。 江浸月生的一副巧手,如拨了段儿的葱白,又细又嫩柔弱无骨,凭着这双手出神入化,她年纪轻轻就得了个赌仙的称号。 若非她倒霉,被文尚书家的公子文言举当众搅了场子,凭她的能耐,又怎会落得今日在这般窘境。 想到此,江浸月叹了口气眉头皱在一起,目光落在指间被风雪割裂开的细碎口子上,如今这双手,却冻得通红僵硬,娇嫩的皮肤暴露在寒风里。又冷又疼。 周稚京你怎么还不回来? 真快要坚持不住了,难不成还当真要命丧街头不行? 江浸月自顾摇了摇头,似乎想把这些丧气的念头甩出去。 若是没算错,戍边十三年的周家小将军周稚京该当今日回京。 若她还想活下去,周稚京这个人和他的身份就是最大的希望。 只是这雪……下的让人心里发慌。 江浸月抬头看了看笼罩在阴影里的月亮,柳梢一般的眉头拧在一处。 “再等等看吧。” 就在主仆二人快要冻死在这冰天雪地里的时候,震耳发聩的马蹄声透过皑皑的白雪,传了过来。 舒望猛地抬头,眼眶里隐隐有些泪水的痕迹:“来了!来了!” 江浸月也跟着抬眸,那双圆圆的杏眼在黑暗中熠熠生光。 顺着声音传来的方向望去,马蹄扬起雪尘,一片雾气中,身穿金鳞铠甲于万军正中意气风发之人正是传说中的阎王将军——周稚京! 江浸月哆嗦着站起来,僵硬的手指暴力的扯开裹在身上的裘袄,露出一身鲜红的轻衣纱裙。 冷风一瞬间灌进来,江浸月暴露在空中的皮肤一阵刺痛。 眼下,她顾不得那么多了,提了衣角从角落里飞奔出去,像只离弦的箭,果断又决绝。 漆黑的夜幕,白茫茫的官道,一袭红衣突然闯出来,像是飘落的枫叶,在空中打了个转儿,不偏不倚的落到了周稚京的眼前。 他怕伤及无辜,立刻顺势勒马,身下的马儿受惊扬起前蹄,若不是周稚京御马有术,只怕会被掀翻在地不可。 马上的男人眉头一皱,浑身的戾气比猎猎作响的寒风更加骇人。 还未等他发难,江浸月便身子一歪,倒在雪地里晕了过去。 红裙在雪地里四散开来,像是忘川开的正盛的彼岸花,美的让人心惊。 再醒来的时候,人已经在周府的堂檐下了。 周稚京的书房内,烧的正旺的炉炭“噼里啪啦”的作响。 男人立在书房内,他生的极好,虽在北境锤炼六年,冷冽的风霜却像是格外开恩一般,并未在他身上留下任何痕迹。 月白色的衣袍上绣着精致的竹文,腰间挂着的碧玉压襟水头浓烈,若是忽略那双能将人生托活剥了的眼睛,倒是一点也瞧不出那传言中阎王将军的影子。 来自上位者的气息让书房更加压抑。 纵使见惯了达官贵人,江浸月仍是忍不住心头一跳:这气质!真不愧是北境活阎王…… 周稚京解下玄狐大氅,本想顺手丢在一边,忽的又歪头看了看跪在地上的女人,胳膊一伸,将那大氅劈头盖脸的扔了过去。 冻得近乎透明的皮肤被火一烤透出隐隐的粉色。 好一个美人桃花面,瞧上去倒是有几分楚楚动人的意思。 江浸月没客气,她缓了缓还有些僵硬的手腕,细白的手指一勾,将那大氅拢在身上,身子一歪,娇娇柔柔的道:“奴家谢周将军的救命之恩。” “奴家?”周稚京转着扳指的手一顿,望向江浸月的眼神里透出不耐烦的姿态:“等雪停了就从哪来的滚回哪儿去。” 京都都传,周稚京的脾气阴鸷暴虐阴晴不定,如今看来,还真是…… 名不虚传啊…… 江浸月眉头轻挑,她早想到装可怜这事儿有难度,只是没想到这么快就得换下一套方案了。 她抬起来脸来,一张脸素白中透着桃红色的面庞,杏眼桃腮,单纯的像是从小养在深闺中的小娘子,半点没有铜臭味的影子。 只可惜…… 那双眼睛生的仿佛天生就会勾人心魄的妖物,无端的毁了这一汪干净的春水。 再开口时,声音里以没了刚才的故作娇柔。 这会子,那股媚劲儿真真是从股子里透出来,让人听着骨头都要酥麻了。 “周将军还真是如传闻中的一般让人琢磨不透呢,即似菩萨般将我捡了回来,转脸又要将我弃之如敝履,这男人心,当真是难测呀~” 周稚京没接话,他看着窗外,像是没听到一般。 半夜归京,大雪封路,他也没想到竟会从路边捡了个女子。 明知这女子是玲珑苑的招牌,明知她突然出现在此处必有蹊跷,可她那颈窝间的一枚红痣,如绽放雪中的梅花一般。 那点红痣像把刀子直直的插入周稚京的心脏,被北境冰霜洗礼过的的盔甲也挡不住心痛从心脏蔓延到四肢。 明知不该,可周稚京还是如鬼迷心窍一般翻身下马,亲自将人抱回了府中。 “玲珑苑的月姑娘,我这将军府庙小,可供不起你这尊大佛,还请姑娘早些离去吧。” 身份被拆穿,江浸月脸上没有半分难堪,反倒舒了一口气。 开门见山,有时倒也并非坏事。 纤细的手腕在地上一撑,她拢着大氅利索的站起来。 “江浸月求将军怜惜。” 周稚京眉头一跳,眼里除了震惊之外还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悸动。 就像是……惊喜。 只是那抹喜色转瞬即逝,江浸月也不确定是不是自己看错了。 素手轻抬,冻伤还没好利索,关节处的红晕衬的那双手更是如纸般白皙。 大氅微微下滑,漏出如弯月一般的脖颈。 没有丝毫犹豫,江浸月趁热打铁跪倒在男人身前。 “江浸月,求将军怜惜。” 面子算什么,如今保住小命才是头等大事。 雪白颈窝处的红痣如雪地里的猩红一般,愈发刺的周稚京眼眶发胀。 屋子里安静的让人心惊。 江浸月秉着呼吸,心跳如擂鼓一般。 这一刻,她听不到呼啸的风雪,也听不到噼啪作响的火炭,耳边只余周稚京的呼吸。 传闻都说这阎王将军虽阴晴不定让人难以琢磨,但有一点,却是满京都知道的。 周稚京格外喜爱脖颈好看的女人。 江浸月轻轻咬了咬唇,不着痕迹的偏了偏头。 成与不成就看这一下了。 第2章 谁是谁的猎物 周稚京戍守北境六年,北境极寒,条件艰苦,除了打仗,他更是练就了一身捕猎的好本事。 一个合格的猎手是不会放过任何一个自投罗网的猎物。 哪怕这猎物带着未知的危险。 他反手将人拽进怀里。 书案上的兵书、折子乱七八糟的掉了一地。 撕—— 书房里传出衣帛撕裂的声音。 江浸月双手勾着周稚京,咬着唇强行压抑着呼之欲出的惊叫。 她不能叫,更不能怕。 从前的人生就像是雨天里的烂泥,若想脱身,周稚京就是她最好的选择。 好在—— 好在这男人生的貌美又俊俏,前途又不可限量,也不算是吃亏了! 男人都是狗东西,帅气的男人还能让她心情愉悦一些。 不亏…… 不亏的…… 周稚京的眼神烫的吓人,他整个人都烫的吓人。 “姑娘!” 门外的舒望像是忽然明白过来一样,叫喊声中透着撕裂的绝望,那是她们姑娘好不容易才守住的清白。 只可惜,这惊呼声还没传进房中,舒望的嘴巴就被人堵住了。 “书房重地,别嚷!” 舒望抬头,瞧着娃娃脸的衣着像是个首领打扮,能一时一刻都守着周稚京的应该就是他那个影子副将周铎了。 周铎连拖带拽的将舒望拖到院子外面,还不忘贴心的关好门。 “这位姑娘,你喊什么!”周铎脖子一梗,翻了个白眼替自家将军不平道:“这样扑在我们将军马下的姑娘不成千也上万了,将军向来是理都不理的,你们就别得了便宜还卖个乖了!” 舒望被他拽的手都红了,被他这么一羞辱,心头的委屈更甚。 都怪文尚书家那个不成事的公子!若不是他惹出的麻烦,自己和月姑娘又怎会沦落道现在这般。 从前在玲珑苑的时候,任谁也不敢对月姑娘不敬,这房中的人竟还如此粗鲁! 自己更是没用!不仅保护不了自己,更护不住自家姑娘。 舒望越想越难过,豆大的眼泪咕噜咕噜的滚了下来。 “你!你哭什么?” 她这一哭,周铎更是手足无措的在原地转圈。 北境历练出来的男儿天不怕地不怕,独独就是怕这姑娘家的眼泪。 刚才还趾高气扬的周铎一下软了声:“哎呦,好姑娘,你快别哭了,这这这……这要让人瞧见了还真当我欺负你了不成呢!” 舒望撇着嘴骂道:“你们主仆没一个好东西!你家将军欺负我们家姑娘,你助纣为虐也不是好东西!” “天爷啊!你们玲珑苑的姑娘能被我们将军看上那做梦不得笑出声来?你倒是义愤填膺的像是我们将军强取豪夺似的!” 玲珑苑出来的姑娘。 又不是正经人家出来的姑娘,还丧着脸跟个贞洁烈女似的是有些招人笑话了。 舒望白着一张脸,脸色越发难看:“我们姑娘命苦才进了玲珑苑,可向来是干干净净的靠手艺吃饭,周副将未免也有些太看不起人了!” 这话音落得有些重了。 周铎自知理亏,声音不自觉的弱了三分。 “那个,我从小跟着将军在北境长大,其实并分不清这京都里的这个苑,那个楼的……” 在周铎眼里,赌坊跟妓院没什么区别。 再说了…… 这房中传来让人面红耳赤的声音,瞧着也不像是未经过人事的样子…… 书房里那根半截的白烛燃到了底儿的时候,那一翻折腾才算是歇了下来。 桌案上一片凌乱,沾满了墨的笔尖染在江浸月凝脂一般的皮肤上,伴着那些星星点点的新痕,更是刺的人挪不开眼。 尤其是那颈窝处,细嫩的地方隐隐透出些血迹来,丝丝凉凉的疼。 江浸月哼哼唧唧的从桌子上撑起身子,吹弹可破的肌肤被磨得有些发红。 心道:这周稚京长得人模狗样翩翩君子一般,怎的在这事上一点也没有怜香惜玉的意思。 她有些不满的咬着贝齿,满腹的牢骚,一个字都不敢说出来,生怕惹了面前人不快。 男人坐在太师椅中,一口气连喝了三杯凉茶。 除了额头鼻尖处细密的汗珠和凌乱的下摆外,仍是一副富贵破天的贵公子模样。 狼狈的只有江浸月一人而已。 江浸月咬着牙,撑着打颤的身子从桌案上移下来。 周稚京耸了下鼻子,皱着眉,手腕一拧将人翻了过来。 “将军!”江浸月被吓得忍不住惊呼。 “落红了?!” 那片殷红让他确定,刚才弥漫在空气中的那丝血腥味并不是错觉。 江浸月努力克制着颤抖的双腿,仔细的整理着衣衫,声音带着欢愉后的娇懦:“周将军想来是常年在外有所不知,奴家虽是玲珑苑的招牌,凭的却是一双手在赌桌上讨饭吃,莫说是清白,就算是容貌也未曾有人见过。” 这话倒是不假,不论何时,只要江浸月出现在赌桌上,定是以纱覆面,干干净净露在外面的唯有一双巧手罢了。 周稚京拧着眉头没说话,温润的面庞上一双眼睛漆黑如深渊,冷漠的没有一丝感情。 “说吧,你求什么?” 他的声音跟他这个人一样,没有半分柔情温度。 江浸月拢好了衣衫,规规矩矩的行了个礼:“奴家爱慕将军已久,自知身份低微,不敢求名分,只想时时伴在将军身边,还请将军开恩。” 眼尾那抹红色还挂在脸上,半掩着眉的羞怯模样儿倒真像是一副情根深种一般。 周稚京抬眼瞧了瞧她,若不是提早让人去查过,还真要上了她的当不成。 “是吗?”周稚京低头转着手上的玉扳指,揶揄道:“我与文尚书的长子是就是好友,多年未见甚是想念,不如你陪本将军去叙叙旧如何?” 文尚书三个字让将江浸月白了脸,她虚晃了晃身子,咬了咬牙。 索性也不装了,身子往后一斜,嘟囔着个嘴,壮着胆子耍起小性子来:“将军明知道还要戏弄奴,怎么?是刚才奴家表现的不够好吗?” 果然是坊子里养出的女子,同大家闺秀到底是不同的,性子虽野了些,却别有一番风情。 周稚京瞪了她一眼,脸上挂了些笑,那笑意却依旧未达眼底。 他望着她颈窝处的红痣,心中一滞。 那双如冰窖一般的眼睛突然蔓进了一丝痛苦,他慢条斯理的喃喃道:“醉不成欢惨将别,别时茫茫江浸月。这浸字,当真用的妙……” 不知为何,江浸月总感觉他的眼神凄凉的让人心惊,她不敢说话,也不敢应声,生怕这个反复无常的活阎王又升起了什么别的想法。 心底里只巴望着自己别看错,落在她身上的目光中确是有着一缕疼惜的…… 周稚京望着她半晌,目光落在她颈窝处,生了几分犹豫:“本将军差人送你去江南水乡保你下半生衣食无忧。” 文尚书家那个长子是个锱铢必较的,得罪了他,还有……那位。 哪来的什么衣食无忧?只怕是逃到天边也无用的。眼下唯有牢牢的抓住眼前之人,才能获得一夕喘息。 她咬了咬牙跪在地上,泪眼汪汪的瞧着他:“求将军垂帘,不要赶奴家走。” 鸦羽一般的睫毛轻颤着,尾音化成气声。 好一个娇滴滴的可怜人儿,让人瞧着心里便像是被狠掐了一把般疼的厉害。 生怕这是个吃干抹净就翻脸不认人的主儿,江浸月藏在衣袍下的手指微微冒汗。 这会儿子的惶恐从眼底冒出来,倒是真真儿的。 周稚京看着她,整个人冷得像冰窖一样,让人瞧不出喜怒来:“既然是你自己非要留下的,日后可不要后悔。” 惊喜来的太突然江浸月反应不过来有些愕然…… 杏子一般的圆眼眨了又眨,嘴角慢了半分咧开。 这男人果然心思难测,明明知道自己故意利用,竟然还真就这么轻易的让自己进了这将军府? 难不成…… 他还有什么落红情节不成? 由不得江浸月细想,她忙欣喜的谢了恩, 眼尾的红晕一挑,刚才还规矩作揖的手灵蛇一般攀上了月白色的衣袖,轻拽着撒起娇来。 也不知为何,就是预感这冷面阎王能吃这一套。 第3章 大闹玲珑苑 不用等到第二日,周稚京将玲珑苑月姑娘收进房中的消息就在京都沸沸扬扬地传开来。 像是生怕江浸月会后悔一般,他等不及天亮,当夜便去玲珑苑要身契。 走的时候,江浸月累得窝在书房里睡着了。 小小的一只卷在周稚京临时休息的榻上,没了清醒时的算计,恬静的猫儿一般。 娇憨的面庞上还带着红晕,小巧的鼻尖上还有未褪去的汗珠。 搭在桌子上的一双手,真真是葇夷一般,细嫩酥软,仿佛没生出骨头来一般。 天生这样一双巧手,怪不得能在玲珑苑打响名头,更怪不得文言举气的要杀人。 目光落在她睡得有些凌乱的颈口。 周稚京有些出神的喃喃道:“江浸月,既然你自己撞上来便怪不得我,便当是上天迟来的补偿吧。” 夜越是深,玲珑苑里越是灯火通明,热闹得很。 白日里的翩翩公子,骰子摇到深夜,一个个发梢凌乱,衣衫不整,眼里的贪欲比夜色还重。 “周将军,真是稀客啊。” 玲珑苑的老板娘红珏与江浸月的关系亦敌亦友。 出事时她是盼着江浸月能逃出生天,如今真有人给她撑腰了,这心里却又不痛快起来。 有求于人,周稚京的态度还算是客气。 赌坊里浑浊的气息熏得他微皱了下眉头,很快又恢复一脸冷漠的样子,目光落在红珏身上,点了点头,也算是打了个招呼。 红珏轻笑了一声,甚是豪气的坐在厅正中央那张铺了虎皮的太师椅上,眼神直勾勾的看着周稚京。 毕竟是掌管玲珑苑的老板娘,骨子里带出来的泼辣劲就算是对上大名鼎鼎的阎王将军也能有个三七开。 周稚京挥了挥手。 士兵们抬着两个沉甸甸的箱子跑了进来。 带刀的进来了,赌桌上杀红了眼的赌徒们才渐渐安静下来。 “这人谁啊?” “这么年轻的将军,难不成是周家那位阎王爷回来了?” “瞧他这架势,该不会是来砸场子的吧?” “小点声!当心你的脑袋!” 窃窃私语声像是密道里的老鼠,周稚京有些不耐烦示意周铎。 周铎做了个揖,客气道:“红姑姑,这里面是月姑娘的赎身钱,我们将军说了,若是不够我们再补。” 箱盖打开,金黄色的光芒差点闪瞎了众人的眼睛。 饶是见惯了财帛的红珏都意外吸了口凉气。 竟是两箱黄金?! 也不知这江浸月使得什么手段,竟哄得周稚京能为她豪掷千金。 只可惜了……她得罪的是文言举那条疯狗。 “周将军还真是大手笔呢,月儿能将将军哄到如斯地步也算是没辱没了我往日的教导,只是……。” 红珏眼神流转,勾了嘴角又道:“整个京都都知道,月姑娘是我玲珑苑的招牌,如今我的招牌丢了,还得罪了文大公子,惹了这么大的麻烦难不成凭将军两箱子黄金就能将此事揭过去不成?” 周稚京眉头都没皱一下:“你想要多少?” 有意思! 红珏歪头瞧他,忍不住大笑起来。 “这里是玲珑苑,京都最大的销金窟!区区几箱金子,将军就像买走我的宝贝是不是太看不起我玲珑苑了?!” 能做这京都第一销金窟的主人,红珏自然也不是个好相与的。 历来想从她手里出去的人就没有不扒一层皮的。 就算对方是威名远扬在外的阎王将军也不例外。 见红珏没有丝毫要放人的意思,周稚京垂在一旁的左手两根手指来回的摩挲着。 余光瞥见自家将军的小动作,周铎合了合眼,只能在心底里默默的祝老板娘好运了。 “本将军才从北境归京,乏得很,这两箱黄金是周府的礼数,再加两箱是我周稚京的诚意,若老板娘还不肯放人,可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周稚京左手摸索的频率越发快了起来。 守了这玲珑苑这么多年,有权有势的来了这销金窟,对着红珏无有不三分尊敬的。 好久都没有尝过被人威胁的滋味了。 红珏眼底的笑意一丝丝消散。 踱步到周稚京面前,甚是嚣张的盯着他的眼睛,一字一顿道:“我偏不放人,周将军还能杀了我不成?!” 话音都没落下,只见周稚京的左手微微翻动,动作间带起一阵微风,吹得衣袖飘飘。 红珏只觉得耳侧一凉,下一秒,痛感才缓缓传来。 “疯子!你是疯子不成?!” 红珏不敢置信的看着手上红色的血迹,从前只是听说,没想到这周将军真是个疯批! 人,周稚京是要定了。 “这黄金,你收,还是不收?” 周铎不愧是周稚京的影子副将,下一秒,剑就已经架在红珏的脖子边儿了。 原本喧嚣的玲珑苑此刻安静的连根儿头发丝掉在地上都振聋发聩。 刚才还赌红了眼的赌徒们此刻都小心翼翼的屏着呼吸,生怕这周阎王一个心气儿不顺连自己也一块儿给活剐了。 剑刃抵着红珏娇生惯养的脖子,不一会儿就渗出血来。 红珏看着眼前的男人,只觉得像是掉进了冰窟里一般。 这一刻,她毫不怀疑周稚京真的会因为江浸月杀了她。 抵在脖子上的剑又往里挪了半寸,很显然,这阎王的耐心就要消耗殆尽了。 “收收收!” 红珏可不想拿自己命开玩笑,她赶忙抬手示意身边的女婢:“去把月姑娘的身契取来!快去!” 周稚京很是满意的接过身契,仔细妥帖的放好收进怀中。 没了架在脖子上的剑,红珏心中的恶气直冲天灵盖,她冲着周稚京的背影吼道:“月姑娘能在我们玲珑苑混的风生水起,周将军可别被她骗了,既然周将军执意要赎她,日后可千万莫要后悔啊!” 红珏的话消散在夜空里。 周稚京的脚步一顿未顿,直直走出了玲珑苑的大门。 脑子里回想起江浸月那八百个小算盘的机灵模样,眼底闪过一丝笑意。 这女人,看来是出了名的鬼精。 倒是跟在一旁的周铎,忍不住为自家将军担忧起来:“将军,我觉得红姑姑的话不是全无道理,这月姑娘只怕是……” “是个祸害?” 周稚京的声音冷冷清清的,像是高悬在夜幕里的月亮,高贵又清冷,让人轻易不敢触碰。 他站在月光下,左手轻轻覆在揣着身契的心口处,眼前又浮现出那颗红痣。 像,实在是太像了。 他闭上眼睛深吸了一口气:“无论她惹了什么麻烦,本将军都能替她摆平。” 这是我欠她的…… 第4章 杂种 “月姑娘,您请回吧,将军在里面忙着呢,说是谁都不见。” 这已经是江浸月第十五次被堵在书房门口了。 从那日之后,一连半个月她连周稚京的影子毛都没见到过。 看着手里还散着热气儿的莲香乳酪,江浸月叹了口气,腹诽道:也不知这马屁何时才能拍上…… 都说周大将军为了她这个狐狸精冲冠一怒为红颜搅了玲珑苑的场子,天可怜见,她可是连这狗男人的衣角都没见着,更别说那劳什子身契了,简直就是没影的事儿。 她!江浸月!京都大名鼎鼎的狐狸精本人根本见不上周大将军面这件事儿,传出去,只怕是都没人信呢! 天地良心啊!! 阴晴不定的狗男人,明明那日那般热情,转头又换上幅冷漠无情的嘴脸,真是让人无从下手。 江浸月有些丧气的看着紧闭的院门。 从前在玲珑苑里学的都是赌术,这如何勾住男人?红珏也没教啊…… 这可怎么办啊?好不容易寻来的靠山不会把自己撵出去吧? 她一想到周稚京那生人勿进的石头模样儿,还是忍不住后怕。 江浸月脑子飞快的转着,随手将乳酪送给了守在门口当门神的周铎。 心里装着事儿,她转身走的利索,倒是没有旁人的撒娇拿痴胡搅蛮缠,仿佛来送甜点不过是个过场。 瞧着江浸月欢快的没有半分吃醋耍小性子的背影,书房里的人恨不得捏碎了手里的笔杆子。 还真是头也不会啊…… “将军,月姑娘送来的,您瞧,还热着呢。” 人影刚消失在小径尽头,周铎就一溜烟儿的进屋,将那香甜的乳酪献宝一样的端了上来。 周稚京没说话,尝了两口,眉头微动了下。 甜了。 太甜了。 就这水准只怕真是来走过场的。 他瞬间兴趣骤减,勺子被扔回碗中。 叮当一声,瓷片轻砰。 周铎挑了眉,心道:呦!这是生气了~ “将军,我从未见您对哪个女子这般上心过。若您真喜欢月姑娘,不妨给她个名分,省得她成日里受气。” 周稚京府上是有几房姨娘的,不过都是各个大人的人情硬塞进来的,他常年在北境驻兵,府里头的人根本都认不清楚脸。 偏生这些人后面的弯弯绕又太多,他懒得搭理,便索性都养在府里。 什么姨娘,在周稚京的眼里,这些人同府里的下人并没有什么区别。 如今看来,还是自己太过宽容了。 “受气?”周稚京眼眸微垂,书房里多了几分阴森。 周铎打了个寒颤,心里直犯嘀咕:自己是不是多嘴了? …… 江浸月踏进周府的第二天,周稚京的爱慕者们就跟饿狼一般,闻着味儿寻了过来。 周家早些年破败过,如今只留得周老太爷小妾还尚存人间。 周稚京向来不过问内院的事儿,也不过问这妾室的事情,在他心里不过是大宅院里多添双筷子的事儿,只要不给他惹麻烦,睁一只眼闭一只便也就罢了。 只这妾室却慢慢膨胀渐渐托大,对外也自称起老夫人来,打着周稚京的名头私下里没少收那些京城贵女们的好处。 这些贵女里又属文尚书家的嫡五女文鸳儿最甚。 如今两人更是沆瀣一气,将这府上搅得是乌烟瘴气。 从江浸月进周府开始,这文鸳儿几乎是日日要来寻她的晦气。 今日自然也不例外。 送完羹汤,江浸月还没等回到住处,半道上就被人给拦了下来。 啊,不对! 不是一个人,是一群人。 文五姑娘出门,自然是前呼后拥的,今日更是将府里的那几房姨娘们都叫了来。 几个女人围坐一团,叽叽喳喳的,面上各个都贵气逼人,全然一副人上人的样子,偏偏一出口都是些不堪入耳的。 什么娼妓、狐狸精、脏货的叫骂声混着女人们的嬉笑响彻了整个院子。 舒望脸上青一阵白一阵的,扶着自家姑娘的手不自觉的使劲儿。 “啧,”江浸月轻哼了一声:“你这丫头手劲儿见长啊,你是跟她们较劲啊?还是要掐死我啊?” “姑娘!她们说话也太难听了,日日在咱们院子头上骂,没这么欺负人的!” 舒望撇着嘴,大有一副想冲上去干架的气势。 江浸月却是笑嘻嘻的,并不在意:“怎么?她们骂,你是少块肉啦?咱们本就是得了周将军的庇佑的,这点气我还是受的起的。” 这虽受气,却好歹能暂时保住命。 若是成了一时口舌之快,惹得后宅不宁让周稚京不快再把她赶出去,那可就真是没活路可走了。 如今那冷面阎王闭门不见,究竟是怎么个意思她心底也直犯嘀咕,七上八下的,没个安稳。 江浸月是想着忍一时海阔天空,只可惜了,那文鸳儿可不是能见好就收的主。 大远远的,她便瞧见江浸月主仆俩了。 文鸳儿上上下下的将江浸月打量一番,心觉:不过是个靠风情上位的贱坯子罢了,定是用手段迷得京哥哥花了眼,她今日就要撕了这贱种的脸面! 傲娇的脖颈子一扬,声音又尖又细:“众姐妹都是家里好生教养出来的,定然与那些无父无母的杂种不同,没规矩的野狗才会私入不属于自己的地盘呢。” 她打听过了,玲珑苑里长起来的都是没人要的孤儿。 无父无母的杂种…… 江浸月的眸子暗了下来,刚才还勾着枝丫摆弄的手猛地一垂,压在枝条上的积雪哗啦一声落了满地。 一旁的舒望也跟着变了脸色,她瑟缩了下身子,暗暗在心里叹了口气:只怕那不长眼的文五姑娘要倒霉了…… 从小到大,踩了江浸月雷池的,就没有一个能笑着全身而退的。 她家姑娘,向来是有仇必报的主儿。 风一动,雪雾如阳光下的细尘飘落,江浸月站在枯萎的枝丫旁边,从眼角到眉间皆是冷冽,仿佛能冻住这世间万物。 这会子,倒是颇有些像周稚京那个冷面阎王一般,只是,她身上的杀气可一点也不比周稚京少。 远处,一道带着怜惜的眼神精准的落在她单薄又倔强的身影上。 那刀削一般瘦弱的身板瞧起来甚是招人心疼。 第5章 那就给她个名分 “不过是个没人要的杂种罢了,就算是来给姐妹们提鞋,咱们还嫌脏的,有人生没人养的小贱种也想跟姐姐们平起平坐,简直是笑话!” 文鸳儿的话像是被磨的四角锋利的石头,狠狠地砸向江浸月还未来得及收回的笑脸。 她骂她没人要,骂她是无父无母的杂种,骂她有人生没人养。 每一个字都像是淬了毒的匕首,狠狠的戳进心里。 原本娇矜直挺的身子像是受不住了一般忽的一弯。 “姑娘!” 一旁的舒望眼疾手快的扶了过去,却还是晚了一步。 一双大手从后面拥了过来,不着痕迹的推开舒望的手,稳稳地接住了那躯摇摇欲坠的身子。 江浸月原本的单薄的身子微微颤了颤。 对上这温暖胸膛的主人,正是周稚京。 他揽着她纤细的腰肢,力道很大,只稍稍用力,便像是能将她揉进他的骨血中一般。 莫名的让人心安。 将人结结实实的护在怀里,周稚京尖锐的颌骨紧绷着,整个人愈发的凌厉凉薄。 无需说什么,单是他这个人站在这就足够震慑一切。 文鸳儿等人没想到周稚京会突然出现,刚才还肆意嚣张的几人面面相觑,恨不得此刻能遁地而去,生怕惹得周稚京不快。 缩在他怀里的江浸月美人无声落泪,瞧上去更是楚楚可怜,让人心碎。 她这幅做派落在文鸳儿的眼里就是故作娇柔,惺惺作态的狐狸精! 姨娘们嫉妒的眼神都快在半空中擦出火花了。 周稚京一向克制的眸子里似有碎玉泠泠,星星点点的落在江浸月身上。 往日里虽没什么男女之间的经验,可在玲珑苑也算是见过无数双眼睛,是不是真心疼她还是能分辨出来的。 江浸月缩在衣袖里的手狠狠的掐了自己一把,眼尾的红晕更加鲜艳。 既然心疼,那索性就疼个彻底。 刚才还满身狠戾的人儿此刻低垂着脑袋,声若游丝带着哭腔:“将军……” 声音一出口,周稚京的眉头拧作一团,阴沉的脸色又暗了一分。 刚才送乳酪时还乖俏的像只小云雀儿让人心悦,不过眨眼的功夫,这声音又嘶哑的让人钻心的疼。 她……曾经是不是也被人这般羞辱、欺负? 一想到这,周稚京眼里的杀气漫了出来,本就清冷的空气一时间仿佛能结出冰来。 寒眸撇过文鸳儿为首的花花绿绿,厌恶的能吐出隔夜的饭。 “周铎,传令下去:今日起闲杂人等不得随意出入周府,若再让我发现,当日当值的全部发卖,一个不留。” “是。” 得了令,周铎转身的时候忍不住又看了一眼被自家将军护在怀里的人儿。 这江姑娘当真是本事了得。 看来将军此次是真动了怒了。 周铎往前一步,杵在文鸳儿面前,毫不客气:“文姑娘,请吧。” 被当众赶客,文鸳儿简直气的要发疯。 “京哥哥!鸳儿与你是从小长大的情分,这女子根本就是个暗娼,不仅害得我哥哥成为京都笑柄,更害的京哥哥你受陛下责罚!这就是扫把星!” 文鸳儿哪里受过这种委屈,她扯着袖子尖叫的模样儿,全然没有半分贵女应有的气度,活像个巷子里与人撒泼的疯妇。 “什么意思?!什么叫受陛下责罚?是因为我吗?” 江浸月伸手拽住他的衣襟,苍白的小脸仰着,活像只受惊的兔子。 她在红珏的话本子见过的,一个男子若为了一个女子有所付出,那女子定是要做出一份万分心疼的模样来才对。 周稚京安抚道:“没事。” 若是她活着,定不会是这般胆怯的模样。 江浸月可是玲珑苑里养出的人精儿,更何况,周稚京落在她身上的目光都烫得能点火了。 圆鼓鼓胖嘟嘟的泪珠啪嗒一声砸在了衣襟上。 这一下,时机正好,气氛也烘托的恰到好处。 简直就是砸在了周稚京的心口上。 “什么没事!京哥哥你戍守北境这些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却为了这么个不上台面的暗娼被陛下仗责,她算个什么东西,就算是当洒扫丫鬟也不配!我要撕了这个贱货!” 文鸳儿的叫骂响彻整个院子,她通红着眼睛看着心心念念之人,染得瑰丽的指甲折断在手心。 此刻,她怕是杀了江浸月的心都有了。 江浸月见她如此,更是配合着缩着肩膀。 周稚京的大手一下一下在那对颤抖的蝴蝶骨上耐心的安抚着。 这样单薄的身子,这样娇弱的人儿,如今将人护在自己身前了,定不能再叫旁人欺负了去。 他深吸了口气,心底暗暗做了个天崩地裂的决定。 无所谓,周稚京如今不畏惧任何,只一心想护住心中之人。 周稚京听出来了,这一群女人不依不饶叽叽喳喳的不过是在拿江浸月的身份说事。 他望着怀里的人儿,冷冽的眉眼间透出不加掩饰的心疼。 “周铎!去找人问吉!从今往后,江氏就是我周稚京的侧夫人,我倒要看看谁还敢对她不敬!” 既有人欺辱她出身低贱,那他便给她一个再不受人欺辱的身份。 一向淡定的周铎倒抽一口凉气,大眼睛似乎要瞪出来一般:“侧、侧夫人?!” 侧夫人虽比不上夫人,那也是堂堂正正迎进门的,以后也是要做主子的人。 她江浸月……凭什么? 刚才还梨花带雨的小脸忽的抬起来,羽扇一般的睫毛吧嗒吧嗒扇的飞快:“将军?” 这是什么天上掉馅饼的好事儿? 周稚京还真跟传闻中的说的一样疯,竟然要娶她一个贱籍女子做侧夫人! 疯子! 这回遇上真疯子了! 正主还没开腔,一旁的文鸳儿活像被踩了尾巴一样叫起来:“这贱人究竟给你灌了什么迷魂汤?要娶个贱籍做侧夫人,真不怕陛下降罚吗?!” 周稚京的眼睛没有一丝一刻离开江浸月的身上:“无需外人费心,这是本将军自己的事!” 江浸月再也忍不住上扬的嘴角,她本想着寻个暂时的靠山,不成想,竟真掉进了福窝里! 人精似的小脑袋摇了摇,刚才还委屈叭叭的小模样瞬间变脸,笑得像吃了蜜一般。 她仰头看着周稚京,眨巴眨巴眼睛,下一秒,便提着裙摆掂着脚尖儿,小兔子一般的撞进周稚京的怀里。 第6章 撞大运了 当着众人的面,一向面冷心冷的周稚京将江浸月拎起来打横抱在怀里,修长有力的手臂怀玉一般的小心护着怀里的小人儿,状似万分珍惜。 他目不斜视的一路往书房走去,任由的旁人嫉妒的红了眼睛。 简直是撞大运! 江浸月纤纤玉手一勾,那双嫩的能掐出水来的面庞爬满了绯色。 她轻轻把头埋在周稚京宽阔的胸膛上。 男人身上的雪松味溢进鼻尖儿,听着他强有力的心跳,她心底简直快要乐死了。 话本里向来都是白捡的美娇娘,谁想到她江浸月不仅死里逃生还能白捡个俏夫君! 有了这么个靠山,江浸月心中狂喜:上天果然待我不薄! 她实在是忍不住偷偷抬了抬眸,做贼一般地望向周稚京。 冷是冷了点,性子也有些别扭。 但有一说一,这张脸生的是真不错啊! 俊秀又不失硬朗,怪不得能迷得文鸳儿不顾身份硬闯周府。 进了书房,关了门。 江浸月的手还牢牢地勾在周稚京的脖子上,没有本分要放开的意思。 “下来。” 毫无感情甚至带着点愠怒的两个字一瞬间将江浸月拉回现实。 她几乎是慌不择路地从周稚京身上跳下来。 “哎呦——” 裹着红晕的小脸儿皱成一团。 没控制好力道,扭得脚腕生疼。 江浸月皱皱巴巴地站在一旁,心里委屈的要命:怎么每次都这么狼狈。 周稚京垂着眼帘看她,浸在寒冰中的眼眸仿佛被春风吹过一般有了丝丝裂痕。 深吸了口气,仿佛认命一般看着眼前的娇娇儿,又一把将人抱起,放在书案上。 江浸月生怕惹得这阴晴不定的阎王爷皱眉,拼了命的将惊呼声咽在喉咙里。 一双杏眼瞪得圆鼓鼓的瞧着他,慌乱中带着无措。 周稚京没说话,骨节分明的大手一把抓住她刚才扭到的脚,利索的替她拖了鞋袜。 白生生透着肉粉色的小脚掌被他宽大的手掌握住。 江浸月只觉得整个人都要烧起来了。 没出息的耸了耸肩,下意识的想要往后撤。 “别动!” 周稚京低着头,像是察觉到她的小心思一般,更用力地握着,仔细又耐心的观察着她肿起的脚踝。 温热的手指小心的按压在肿起的脚踝上,一下又一下细致的揉着,像是在呵护至宝一般。 “怕了?刚才大庭广众之下扑到本将军怀里的时候不是挺勇猛的吗?” 明明是一副面无表情的臭石头样子,语气里却带了明显的戏谑。 江浸月眨了眨眼睛,使劲儿看着眼前这个让人琢磨不透的男人。 缓了半晌,她才半壮着胆子顶嘴道:“将军护着浸月,浸月心里自然是不怕的。” 揉脚的手指一顿,周稚京那双寒冰一样的眸子里蒙上一层细细薄薄的雾气。 若是当年自己也能护住她…… 见周稚京不说话,江浸月的手攀上他的胳膊,略带试探的问道:“将军刚才说的可是真的?” 平日里胆大妄为的眼睛里写满了小心翼翼,如同一只生怕被人丢弃的路边的小狗。 “你希望是真的吗?” 周稚京抬眸,将话抛还给了她。 黑漆漆的眼睛像是无尽的深渊,江浸月从里面寻不出任何有用的信息。 攀在他胳膊上的手一点点收紧,眼神里露出恐慌的模样。 周稚京上前迈了一步,将她整个人圈在怀里。 俯身低头,刚才还温柔似水的手一把掐住她的下巴,毫不留情的用力将她整张脸扬起来,迫使她看着自己。 像。 不仅那枚红痣像,眉眼的影子也像极了。 仔细瞧,江浸月眉眼间的样子跟记忆里的那张脸重合。 若不是知道那人已经死了,周稚京简直要怀疑眼前的人究竟是谁。 江浸月扬着头,那双杏眼黑白分明的瞧着他,活像只受了惊的小白兔。 红唇微启,她喃喃道:“浸月蒲柳之身,若能得将军爱护,此生此世绝不负将军。” 樱桃般的口中带出游丝一般的气息,娇媚的落在周稚京的目光里。 二人姿势密不可分,江浸月看的清楚他高贵的皮肤上被激起了一片疹子。 果然没错,这男人就是吃这一套。 周稚京没说话,眼神落在她颈间的红痣上。 十三年前,他错过一次了。 这次他想把人留在身边,就当是真的…… 江浸月被他横抱在怀里摆弄了半天,早上起床梳了一个时辰的发髻被弄得松散。 她干脆扯了脑袋上摇摇欲坠的簪子,心里抱怨到:简直斯文败类!半点也不懂得怜香惜玉! 暴殄天物! 周稚京撇她一眼,像是会读心术一般:“你别是偷着骂我呢吧?” “将军可别胡说,奴家哪敢呀?!”江浸月杏眼一眯,笑的谄媚。 得了周稚京的承诺,江浸月的胆子越发大了起来,她懒洋洋的倚在周稚京的怀里不想起身,一只胳膊支在他的肩膀上,悠闲的荡悠着。 许是刚才的亲密让她放松下来,柔弱无骨的小手像河岸边被风吹起的柳梢儿有意无意的从他坚硬的背脊上划过。 江浸月这双手经过训练比寻常人的更加敏锐。 饶是隔着衣物,她仍能清晰的感知到周稚京身上的疤痕。 一道一道错综复杂,像是乱成一团理不出头绪的网。 眼尾的红晕还未散去,她水汪汪的眼睛看着周稚京出神:这男人在北境究竟过得是什么日子?好好的身子竟糟蹋成了这幅模样。 脑子跑了神儿,手上自然没了轻重。 “嘶——” 周稚京剑眉倒竖吸了口凉气,一把抓住江浸月乱动的小手:“干什么?谋杀亲夫吗?” “胡……胡说什么呢?!” 江浸月被他露骨的眼神望着,脸烧的抬不起来。 看她满脸羞怯的样子,周稚京哑然的笑了笑。 啪 大手在那浑圆的臀部不轻不重的拍了一巴掌。 周稚京哑着嗓子:“起来。” 江浸月那张薄面皮羞的几乎快要滴出血来,她咬着牙听话的从他膝上跳下来。 还未来得及着鞋袜的脚直接站在地上,釉白的像是上好的白瓷。 “去,去把架子上左手边第二列第三行格子里的绿瓶子拿给我。” 周稚京纹丝不动的坐在椅子上,大爷一样的指挥着。 刚才被拍的那一巴掌还让江浸月有些羞愤,她恶从胆边生:“不……去” 去字还没说出口,抬眼就对上了周稚京惨白的脸。 刚才还冷峻的活阎王似的男人此刻虚弱的倚着椅背,那张鬼斧神工的脸上冒着细细密密的冷汗。 “将军,你怎么了?” 江浸月心里一慌:这刚抱上的大腿可别倒了啊! 老天爷你开开眼,救救小女子的新“大腿”吧! “别怕,去把药给我拿来。” 第7章 鞭笞之刑 大约是生了病的缘故,此时虚弱的周稚京比平时看起来更加温柔了。 按照他方才说的,江浸月找到小药瓶。 月白色衣袍下浸出丝丝点点的血迹。 直到周稚京脱到最内层的里衣。 站在他身后的江浸月不自觉的紧攥着手里的瓷瓶,大气儿都不敢喘一下。 江浸月被眼前的一幕吓到了,丝毫没察觉到周稚京用了内力,让血流的更加凶,大有一副快要止不住的架势。 “怎么了?害怕了?” 察觉到身后之人的僵硬,周稚京挑挑眉,一丝得逞的快感转瞬即逝。 看着怖人的伤口,江浸月不自觉的咽了咽口水,抖着声音问道:“这是怎么回事啊?将军回京已有月余,身上怎会有这么重的伤?” 这些伤看起来像是新伤,且错综复杂,几乎布满了整个脊背。 玲珑苑从前惩治不听话的下人时就会用水沾湿了藤条,抽在身上,格外的疼,若不仔细的将养上半月,小命都要不保。 江浸月见过那样的伤口,边缘翻起来漏出鲜红的肉,稍微一动就会殷出血来。 像是一条条细细的河流,河床也清晰可见。 就跟周稚京背上的伤一模一样。 “这是鞭伤?!”江浸月忍不住惊呼:“什么人?竟然敢对将军用如此重的刑?” 周稚京轻笑了一声,反手握住她微微颤抖的手:“当今天下,除了陛下还没人敢罚我。” “陛下?”江浸月更是不解:“将军驻守北境数年,屡立战功,如今班师回朝理应封赏,陛下为何要要罚?还下如此重手?” “一点小事罢了。” 周稚京不说话,沉默的背影仿佛有些委屈似的。 江浸月的脑子嗡的一声,她突然想起刚才文鸳儿的鬼叫。 心中气血翻涌,不妙的感觉瞬间蔓延至四肢。 这一道道要命的伤口…… 难不成…… “是,是因为我吗?” 江浸月犹豫着开口,这话像是烫嘴似的,声若蝇蚊。 若不是……那多尴尬…… 若是…… 她心中更是杂乱。 屋子里安静的近乎诡异,每一个呼吸都度秒如年。 “嗯” 背对着她的男人轻点了下头。 这……承认的是不是有些过于爽利了? 周稚京的坦诚反倒是让江浸月愣在原地,不知该如何是好。 江浸月又问:“是因为我的身份吗?” “是。”周稚京又点了点头。 像是还嫌不够,他又补充道:“不仅如此,还有文老头跟疯狗似的咬着我不放,陛下若不降罚,恐难堵那群文官之口。” 周稚京冷静的很,像是被弹劾之人不是他,亦像是被鞭笞之人也不是他一般。 这语气平淡的活像是在讲述别人的事情一般。 这一身伤竟都是为了自己。 江浸月心里泛起微酸,自己只是想活命而已,却不成想给周稚京带来了如此大的麻烦,竟然还闹到了陛下面前。 本不愿欠他太多,如今看来怕是已经晚了。 江浸月眼眶一红,没再说话,乖乖的给他上药,一点一点的蹭,小心翼翼生怕会弄疼了他。 本就绸缎一般的手指蘸着清清凉凉的药膏抹在伤口处。 她能明显的感受到周稚京的紧绷着的背脊。 想必……是疼的要命的吧。 若是自己一定受不了这样的苦。 可周稚京却自己全担了,若不是今日凑巧发现…… 前几日他闭门不见,该不会也是因着这伤的缘故吧? 越想脑子越乱,心里更不是滋味。 这样重的情,日后可怎么还才好? 沉默着上完了药,江浸月小心的将那药瓶放回原位。 她站在柜子旁边,不肯再到周稚京身边去,生怕一个不小心再碰到伤口。 “将军刚才说的侧夫人的话,不如就作罢吧。” “为何?” 周稚京整理衣衫的手一顿,眼里泛起恐慌,他没抬头,生生又将惊恐压了回去。 面儿上波澜不惊,实则听到她不嫁心里慌得要命,就算是在战场上也没这么慌过。 江浸月继续道:“光是让我进府,将军就吃了这么多苦头,这并非浸月本意,浸月不愿成为将军的负累。” 纤细的双手扭成一团,江浸月低着脑袋一副委屈的小女儿作态。 心道:我只是想寻个暂时的跳板,并非要惹得满城风雨,这会儿都传到陛下耳朵里去了,日后想要开溜只怕是会难上加难了。 再说……我现在一定显得又贴心又懂事又让人怜惜吧? 红珏说过的,男人最是喜欢示弱的女人了,说不定他一心软就同意了,虽说现在没名没分,可到时候走起来也能轻松些。 周稚京慢条斯理的将自己的衣衫整理好,才抬头瞧她。 像是看琉璃花瓶一般瞧了她半天。 一开口,就带着些许的嘲弄:“当日倒在我车架前,又爬上我这书案的时候,月儿你怎的不怕给我招惹祸端,怎么如今见陛下降罚就怕了?” 顿了顿,他又补充道:“亦或是月儿觉得在我身边目标太大,你觉得不安全了?” 小心思被戳破,江浸月心里直呼难搞。 这周稚京简直精的像鬼一样。 好在她的演技和心理素质都超群。 杏眼里立刻含了眼泪,一张娇嫩的脸上全是委屈:“将军若觉得我是那样的人便觉得吧!若是觉得厌恶把我赶走也行!” “真是小女子的心,娇气的紧,说也说不得你半句。” 瞧着她气鼓鼓的模样,周稚京反倒是一乐,伸手在她的小脸儿捏了一把。 做戏就得做全套! 江浸月头一歪躲过他的手,将性子耍了个十成十。 “好了。”周稚京难得的温柔起来,他将人拽进自己的怀里,一把搂住:“我伤的这么重,你个小没良心的不来看我就算了,如今说你一句你就闹着要离开将军府了?谁将你养的如此大的脾气?” “我又不知道你受伤!” 江浸月整张脸都埋在他胸口处,被他紧紧的搂住,反驳的声音闷闷的。 “不知道?”周稚京有些意外,他原想着以江浸月的身份总会跟府外的人联系的,没想到她竟还真就过起了世外桃源不问世事的日子。 真是够没心没肺的。 周稚京哄道:“是我的不是,我应承你,往后无论大事小事我都让周铎告诉你,好不好?” 埋在怀里的小脑袋拼命的摇。 她呼的一下扬起脸来,白嫩嫩的小脸哭的有些发红。 “我想听你亲口告诉我。” 那双含情眼裹着泪水,像是淬了毒的迷药一般,让人望进去便着了魔般心神意乱。 像。 连眼睛都像。 周稚京望着那双眼睛,像是溺水之人,他不想求救,反倒渴望着溺死在这汪水中。 喉咙微动,他听见自己的声音像是从远方传来:“好,我答应你。” 他想大概此刻无论她说什么,自己都会答应。 周稚京的双手放开那杨柳般的腰肢,转而捧起那娇花一般的脸颊。 他像是个虔诚的信徒,用近乎卑微的语气问道:“你是不会离开我的,对吧?” 江浸月的呼吸猛然一滞。 汹涌的爱意裹着浓重的哀伤将她包围,不知为何她一时竟提不起勇气来反驳。 违背着良心,江浸月点了点头:“只要将军愿意,月儿愿意永远守着将军。” 亲耳听见她的承诺,周稚京才如释重负吧松了口气。 几乎是转眼间,刚才的温柔消失殆尽,取而代之的依旧是无边无际的冷漠。 周稚京放开她,轻勾了下嘴角:“就算你后悔也没用了,这辈子你无论生死都只能在我身边,谁也不能从我身边夺走你。” 语气里的阴鸷让江浸月心头一跳。 生怕在他面前露出马脚,江浸月努力将心里的异样压下。 像是没事儿人一样对着他甜笑:“月儿就待在将军身边,哪儿也不去。” 第8章 最好的选择 那日过后,周稚京忙的脚不沾地,江浸月每日能见着他的时候并不多。 他上朝时,江浸月还在赖床。 他回来时,江浸月早就就寝了。 只是每日起床的时候,她都能看见床榻另一边睡过人的痕迹。 连带着被子上也沾染着周稚京身上清冷的白松气息。 “姑娘,您起来啦~” 舒望端着水从门外进来,喜滋滋的看着江浸月。 “你这丫头脸上是一点儿不藏事,怎么了?什么好事啊?”江浸月懒洋洋的半靠在床榻上,没有半分要起床的意思。 舒望嘴巴咧的更开:“好事!天大的好事!” “这么高兴?说来听听” 江浸月的依旧是副懒散的模样,这几日她探过周稚京的口风,这哥们大有一副非娶不可的架势。 真是让人头疼。 舒望乐得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姑娘您睡着了不知道,今儿早上将军起来的时候,周铎伺候时说吉日已经看好了,让将军有空去挑一个!将军啊要迎您过门了!” “嗯,那你便替我准备吧,我不喜太热闹的,低调点就好。” 江浸月点点头,心里乱麻一样,难不成还真就要嫁了? 舒望不知道自家小姐心里的小九九。 依着她看,将军是真心喜欢自家小姐的,不然也不能日日都跑来挤在这么个小床上睡。 只是不知为何,没人的时候小姐总是一副不太开心的模样儿。 主子们之间的事儿太复杂,她不懂,她只知道安心跟着姑娘准是没错的。 周稚京将上好的月影纱拿来给她做床幔,纵是再大的阳光照在她身上也是温温柔柔的,带着让人舒适的暖意。 江浸月半个人都被笼在那月影纱下,白皙的皮肤甚至有些刺眼。 她不笑的时候,那生人勿进的气息跟周稚京有的一拼。 果不其然,今日的周稚京回来的特别早。 刚到晚膳时分,便遣周铎来请人了。 “舒望,你去拿那套水蓝色锦缎银线绣蝴蝶的裙子来。” 江浸月坐在铜镜前,细细描了描眉,用了个水粉色的口脂,整个人看起来像是跌落凡间的精灵,透着一股出尘的气息。 蓝色锦缎裹着她曼妙的身姿,将她傲人的身形展露无遗。 她对着镜子看了看,总觉得哪儿有些不太满意。 半晌,才伸出手,将领子扯得大了些,将整个脖颈都露在外面,才满意的起身。 天气虽有慢慢转暖的迹象,但终究还是冬日。 江浸月慢慢腾腾挪到周稚京那儿的时候,身上的皮肤都冻得有些发青了。 周稚京见状皱眉:“周铎,再添些火来。” 舒望一边帮自家姑娘整理裙摆,一边笑道:“将军不知,我们姑娘特意挑了这一身穿给将军看呢,一心想着心上人,哪儿还顾得上什么冷不冷的~” 一句话说的周稚京怒气骤消。 江浸月红着脸,啐了她一口:“你这丫头胡说什么呢!也不知羞!再在将军面前胡说看我不狠狠的罚你!” 舒望笑嘻嘻的点了点头:“是,奴婢知错啦~”,说完就识趣儿的退了出去,不打扰小两口的二人世界。 周稚京坐在主位上,依旧是一身月白色的衣袍。 今日两人的衣着倒很是相配,宁静的氛围感蔓延在整个屋子里。 “这衣服很好看,很衬你。” 江浸月紧贴着他坐下,小脑袋微微一弯,娇俏的脸上早没了羞涩。 一改方才的模样儿,像是变了张脸,她的声音像是泡在蜜罐里的糖:“将军喜欢就好,月儿可是挑了许久呢~” 周稚京哑然失笑,他见过的女人不少,这么明晃晃不掩饰的江浸月还是头一个。 “你不必为了讨我欢心绞尽脑汁,做你自己便很好。” “将军高兴,月儿才开心,月儿心甘情愿为了将军绞尽脑汁。” 含着情丝的眼睛脉脉的看着周稚京。 这双眼睛不知何时起有了变化,少了些初见时的防备,现在充满了无法克制的爱意。 如此便好,若是真爱,便不会离开了吧? 一想到这儿,周稚京的心情都好了起来。 他伸手将人从椅子上拽起来,让她跨坐着,双手扶在那盈盈一握的细腰上,目光所及之处刚好是颈间的红痣。 “将军!这样可怎么用饭呀!将军别闹……” 如此亲密的动作,惹得江浸月忍不住娇嗔。 周稚京忍不住逗她,蹭着她的鼻尖、耳后,故意撩拨。 男人温热的气息喷在薄如蝉翼的肌肤上,雪白之上泛起阵阵红晕。 “将军……,别……,别闹……” 扭动间,江浸月的裙摆不小心蹭到桌边的碗筷。 哐当…… “将军!” 瓷器掉地摔个粉碎,周铎应声推门进来。 一进门,他就恨不得自戳双眼…… 看了不该看的,不会长针眼吧! “出去!” 周稚京还埋在江浸月的颈间,头也没抬,只声音带了些沙哑。 哐当一声门被关上。 江浸月羞的眼泪都要出来了,忍不住捶在周稚京身上,闹起了脾气。 “好了好了,乖~” 周稚京摸了摸她扁扁的肚子,想着先放过她好好吃饭,晚些再收拾这个娇气的小东西。 江浸月嘟着嘴,小声的不满,又怂又气:“脸都丢光了呀!” “我给你撑腰,这府上谁敢笑你?”周稚京的语气越发宠溺。 哄了好一会儿,才哄得江浸月脸上有了点儿笑意。 刚准备正经吃饭,周稚京又开了口:“快吃,吃完了去书房挑个日子。” 夹菜的筷子顿住,江浸月装作毫不知情,一脸懵:“什么日子?” 周稚京瞥她一眼:“过门的日子,我说过要给你侧夫人的位置。” “将军……我不配的。”江浸月的声音低了下去,脑袋恨不得埋到饭碗了。 周稚京疑心重,她深知自己此刻不能开心的太明显。 果然,周稚京很是吃装可怜这一套,江浸月越是示弱,他越是想要护住她。 “本将军向来一言九鼎,侧夫人的位子我即许给了你,那你便是这世间最好的选择。” 铿锵的字眼每个字都狠狠的砸在了江浸月的心上。 若是记得没错,这是有生以来第一次被人如此坚定的选择。 她的头埋的更低,这次眼睛里真的续起了茵茵的雾气。 第9章 立春就是吉日 钦天监一口气送了五六个吉日来。 江浸月杵着下巴坐在书案前挑了许久也没定下来。 “这钦天监也太着急了?这些日子都这么近,连准备都来不及!” 她坐在周稚京的椅子里,腿有些够不着地,一晃一晃的来回打着晃,左看右看都没有太满意的。 一旁的周稚京捧着本兵书,半个字也没看进去。 听她抱怨,便赶忙抬头哄道:“若是挑不出来便不挑了,我瞧着立春那日便是吉日,宜嫁娶,不若就那日吧。” “立春?”江浸月皱眉,扒着指头算了算:“还有月余就要立春了,是不是太着急了?还什么都没准备呢!” “东西都由府上准备,你不必操心,只安安心心的等着当新娘子便好。” 江浸月闻言抬头瞧着他,不知道为何,突然就想起了那一屋子的小妾姨娘们。 冷哼了声,将手里写着吉日的条子扔在一旁。 “那就都听将军的吧,反正将军也有经验了,将军说来的及那想必定是来的及的!” 周稚京愕然,不知道她为何突然阴阳怪气起来。 好在他今日心情不错,放下手中的兵书,跟江浸月挤在一个椅子里。 屋子里地龙烧的旺,两人紧挨着,清晰的感受着彼此的温度。 “怎么了?吃味了?” 周稚京含了笑意,故意在她耳边轻问。 江浸月扭了扭身子,半背对着他,嘴硬:“才没有。” “我也没有。”周稚京从背后抱住她,跟往常一样,将头搁在她的颈窝处。 他好像很喜欢这个姿势。 “什么没有?”江浸月不解,她偏头,整张脸皱的跟个小包子似的。 “没有经验,从来都只有你一人而已。” 周稚京的声音低沉着,带着蛊惑人心的力量。 那一瞬间,江浸月只觉得耳后的汗毛都竖起来了,她从未有过这种感觉。 心跳加速的快要不能呼吸,却又有些莫名的害怕。 江浸月这次真慌了神儿,她支支吾吾说不出句完整的话来,红着脸从周稚京的书房里逃了出去。 往外跑的时候,正撞上守在门口的舒望和周铎。 “姑娘可选好日子了?” 二人异口同声。 江浸月头也没回,声音留在原地,人已经提着裙摆跑远了:“都听将军的!” 舒望揉了揉眼睛:“姑娘……是不是脸红了?” 周铎看着她迷迷糊糊的模样,根本没心思听她说的什么,只跟着点头应承:“舒望姑娘说的都对。” 虽是侧夫人,周稚京硬生生的办出了一副娶正妻的架势。 周府上下连只蚊子都忙的脚不沾地——除了后院里忐忑不安没人搭理的姨娘们。 要论忙,谁也忙不过江浸月这个新娘子。 周稚京不知从哪儿听说了新人亲手绣盖头便能永结同心白首不离的说法。 百忙之中,把京中最好的绣坊——平康坊中最顶尖儿的赵绣娘给请进了府里。 一天一条小黄鱼,就为了教江浸月绣盖头。 只可惜,江浸月这双手能将骰子玩的出神入化,可偏偏就是学不会拿绣花针。 一周过去了,连个框架也没绣出来,累的赵绣娘是夜夜叹气,生怕得罪了将军府。 “不学了不学了!” 第无数次扎着手后,江浸月将那绣花针啪的一下往绣棚上一戳,抱着胳膊死活就是不干了。 “江姑娘,您刚学女红,难免会有扎着手的时候,往后小心就是了,这盖头可不能不绣呀,这喜日可就在眼跟前儿了。” 赵绣娘看在一天一条小黄鱼的面子上,耐着性子哄道。 江浸月丧气的看着盖头上歪七扭八的绣线,眼睛一转便想到个省劲儿的好法子。 她转了脸儿,笑嘻嘻的瞧着赵绣娘:“姐姐!好姐姐!你瞧我这笨手笨脚的,就算是学恐怕也赶不上婚期了,不如这样!你替我绣,到时候就跟将军说是我绣的,反正将军也看不出来,你拿了小黄鱼,我得了盖头,还能让将军高兴,这不是一举三得!” 这话一出,赵绣娘的冷汗都滴下来了。 江姑娘……祝你好运。 见赵绣娘不说话,江浸月凑得近了些,晃着她的胳膊哄道:“姐姐,好姐姐了,你就答应我吧,这屋子里除了咱俩没别人,你放心不会有第三个人知道的,肯定没问题!” 赵姨娘的脸更白的吓人了…… 不等江浸月再劝,周稚京带着愠怒的声音从背后传来:“真是好算盘啊!” 江浸月一愣,冷汗嗖嗖的从背后冒出来。 这也太寸了。 她僵硬着转头,动作搞笑的像个提线木偶,脸上还不忘露出讨好的笑:“将军,您怎么来啦?今日不忙啊?” 看她这幅模样,周稚京后槽牙都快咬碎了:“不忙,不然本将军怎么看得到这出好戏?不愧是本将军的女人,真是聪明啊!” 赵姨娘见气氛不对,赶紧找借口遛了出去,走的时候还不忘带上了门儿。 江浸月看着被关上的房门,心里哀嚎:我真是……谢谢你! 周稚京的视线越过她,往一旁的绣棚上看去。 比想象中的还要差。 周稚京忍不住皱眉:“不是都传你这双出神入化吗?怎么到了这儿就不灵了?” 江浸月腹诽:那本姑娘从小练得是骰子又不是女红,隔行如隔山的道理不知道啊! “将军你看!” 圆滚滚的大眼睛又是一转,江浸月巴掌大的小脸皱成一团,愁眉苦脸的要命。 她举起手来,伸到周稚京面前:“我是真的学不会嘛,你看我的手都戳了好几个血窟窿了!” 周稚京一把握住那双嫩白的小手,放在唇边轻轻吹气。 这倒是没撒谎,那葱白一样的手指尖确实戳了一个血泡,有新伤的,也有快要愈合了的。 “人家真的学不会嘛,太难了!” 瞧着他眼底闪过心疼,江浸月赶紧趁热打铁,整个人都树懒一样赖在他身上,来回晃着撒娇。 看了看指间的伤,又看了看绣棚上的歪七扭八。 周稚京无奈的叹了口气,手指用力的在她鼻子上一刮:“你个小夯货,不知道浪费了本将军多少小金鱼!” “将军,手手疼疼~” 江浸月装听不见,恨不得将手戳在他眼睛里。 周稚京无奈,只得作罢,认命的给她上了药膏。 陪她闹了一通,天色慢慢暗了下来。 周稚京:“去,多点一盏灯,放在绣棚旁边。” 江浸月只看一眼那绣棚就烦的紧,她如临大敌一般看着周稚京,嘴里黏黏糯糯的喊道:“将军~月儿的伤口还疼呢~” 周稚京瞥了她一眼,不容置疑道:“叫你去就去。” 江浸月丧着小脸,磨磨蹭蹭的还是点了盏灯放了过去。 周稚京将屋子里的贵妃榻直接拖到了绣棚的旁边,扬了扬下巴朝江浸月示意:“你去那儿吧!” 绣棚面前??? 江浸月满脑袋问号:这是什么癖好啊? 生怕再惹恼了周稚京,江浸月小声道:“这边不安全,旁边有针,扎到就不好了。” 周稚京杵在她面前,高大的身躯将她整个笼罩在里面。 脸上的表情很是精彩。 看着眼前的人儿,周稚京是好气又好笑:“你想什么呢?” 江浸月委屈,声音不自觉的大了起来:“本来就是嘛!那不小心扎到怎么办?我听人说了针可是会随着身体游走的,那好好的床榻不去,非要在这儿做什么?” 周稚京一把掐住她的下巴,强行将那张委屈的小包子脸抬起来,一脸玩味:“我是要你老实呆在这看着我绣,你想什么呢?嗯?” ……江浸月简直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自己刚才究竟在说什么乱七八糟的…… 好在时间紧迫,周稚京逗了她两句,便放开了她,没再深究。 明晃晃的火苗有规律的跳动着。 火烛映在周稚京的脸上,给他冷峻的脸上添了一丝柔和。 那不听话的绣花针到了周稚京的手上仿佛长了眼睛一样,绣出来的花样又细腻又好看。 津津有味的瞧了一晚上,江浸月忍不住问:“将军怎么还会做女红?” 那绣花针的手顿了一下,周稚京道:“北境贫寒,补衣服什么的都是常事,时间久了自然也就会了。” 这话倒是能糊弄住从没拿过针的江浸月。 她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又问:“将军当时为何会去北境?” 第10章 成婚日 周府有十余年没办过喜事了,周稚京和江浸月又都是大姑娘上花轿——头一回。 俩人面上云淡风轻,心里实则都慌得要命。 “江姑娘,您看这红烛要什么款式的好?” 周稚京的奶母子福妈妈捧着一碟子喜烛进来时,江浸月正双手抱膝窝成一团望着那将将绣成的盖头出神。 从前玲珑苑有姑娘被赎出去的时候,她见过。 那红盖头上不是龙凤呈祥就是鸳鸯结对,都与她眼前的这顶不同。 周稚京绣的是梧桐花丛里一只翱翔的凤凰。 美则美矣,就是有些…… 不知为何,总觉得好像缺了点什么…… 虽是娶侧夫人,但好歹是周府的喜事,周稚京又是当今圣上眼前的红人,整个京都都眼巴巴的盼着,就等着借这次喜宴能攀上周稚京这棵大树。 红烛喜宴,整个周府都红茵茵的一片,绣着金线的喜帐层层曼曼,梦幻极了。 “姑娘,周将军对您可真好,这阵仗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娶正妻呢。” 舒望踮着脚透过门缝往外看,一脸喜滋滋的,仿佛成婚是她自己一般。 江浸月抬手摸了摸蒙着的喜盖头,平静如水般的心里终究还是泛起了圈圈涟漪。 “舒望,我饿了,有什么吃的没有?” 舒望嗔怪的瞪了她一眼:“姑娘,新妇在揭盖头之前可不能吃东西,这周府人多眼杂的,坏了规矩可是要被人笑话的。” 就算舒望不说,江浸月也能想得到,今日周稚京那些乱七八糟的姨娘们只怕是死死地盯住她这院子,巴不得挑出错来,好能一把将她从这个位子上拉下来。 “什么规矩不规矩的!折腾一天了,这规矩再大难不成还能把人饿死不成?” 摸了摸咕咕作响的肚子,江浸月才懒得理那些所谓的规矩。 “姑娘~” 舒望还想再劝,却被江浸月咕噜噜的肚子给打断了。 这桌子上的吃食都是福妈妈按照规矩讨个好兆头用的,一样样均过了目载了册,清点过的,半点也动不得,只眼巴巴着瞧着馋人。 手捂在小腹上,江浸月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好舒望了,你从后边小路偷偷去,再偷偷回来,我保证不会有人发现的,快去快回,不然你家姑娘可真要成第一个饿死在自己成婚之日的新娘子了!” “呸呸呸,姑娘莫要胡说!我去就是了,您可乖乖坐着等我,我马上回来。” 舒望没办法,只得偷偷开了道门缝溜了出去。 听着外边喧闹的声音,江浸月叹了口气。 这还不得喝到天亮啊?这盖头什么时候能揭开? 闷死人了。 她百无聊赖的坐在喜床上,从一开始的规规矩矩,到后来把花生桂子什的拨到一边,寻了个舒服的姿势半躺着。 还好把舒望支出去找吃的了,不然那丫头瞧见自己这懒散的模样定是又得老妈子上身唠叨着那些劳什子规矩了。 不过……这有半柱香的时间了吧,这舒望怎么还不回来? 江浸月皱了下眉头,心头突然有一丝不安。 甩了甩头,安慰自己道:“不会的,这可是周稚京的喜宴,不会有人不开眼敢在今天闹事的。” 话音还没落下,一声声急促又尖锐的声音在房门外响起。 一瞬间,江浸月只觉得后背一凉,像是被人用刀抵住了后脖颈子。 她抬头,顺着声音寻去,一直健壮的红隼鹰勾一般尖锐的戳破了窗户,歪了歪头,黑乎乎的眼睛一瞬不瞬的盯着她。 这红隼,是那人豢养的。 十余年前,江浸月偶然见过那人喂他养的红隼,如鹰一般的小兽嘴下啄的是没用的弃子。 身边活生生的玩伴成了鸟兽的吃食。 那天眼前的猩红与今日府上的层层红幔渐渐重叠。 江浸月忍不住冲出门去,抱着院子里那颗上千年的梨树发了疯的干呕。 吐的昏天黑地,好在前院里请的戏班子唱的正盛,并没人发现她这里的异样。 又是一声尖锐的啼叫。 那红隼在院子里盘旋了一圈儿,一个俯冲停在了江浸月的面前。 寸步不让,果然随了主人。 这红隼叫如此明目张胆,看来自己还是错估了那人的势力,周府竟也像是他自家的后院一般。 看来今日这房门是出也得出,不出也得出了。 江浸月一手扶在梨树上,一手摁住翻腾的胃海,强忍着反胃。 认命般的调整了下呼吸,冲着那鸟儿说道:“走吧带我去见他。” 躲,从小到大,她根本没有躲的机会,这次也不例外。 踏出门前,江浸月顿住了脚步,她冲那鸟儿道:“你等我一下,很快。” 快步转身跑回房里,将掀了一半儿的盖头小心的整个儿揭下,生怕头上的朱翠一不小心勾了线。 仔细的将那盖头放妥帖了,又管好了窗棂,看好了四下没有尾巴,才跟着那红隼走了。 那红隼轻车熟路的带着江浸月在周府拐来拐去。 江浸月:“还真当自家后院了。” 红隼一直将她带到了一处茂密的假山林子里,才停了下来。 它扑棱扑棱翅膀,冲着那黑漆漆的假山深处猛冲了两下,似是在催促江浸月赶紧进去。 这是什么地方? 江浸月凝视着黑漆漆仿佛能吃人的假山深处,她在周府住了这些时日还从未注意过府上有这种地方。 今日喜宴虽来了不少人,可此处如此僻静冷清,路上竟连个过路的佣人都没有,若真出了什么事儿……想必是叫破嗓子都未必有人听得见。 看来这地方是精心挑选过的。 她才刚死里逃生,又撞大运莫名成了周稚京的侧夫人,眼见着生活就要有转机了,她可不想在这个节骨眼儿上出什么岔子。 见她犹豫着不肯往里走,那红隼更是着急的在她脑袋顶上盘旋。 江浸月依旧杵在原地不肯上前,红隼实在忍不住压了两下嗓子叫了两声以示威胁。 还没来的及让这只该死的鸟儿闭嘴,江浸月就被一股强大不容拒绝的力道给扯了进去。 很显然,那人已经没有耐心了。 惊呼声还卡在嗓子里,江浸月被人封了穴道已经叫不出来了,她像是只破败的布偶娃娃,被暴力的,毫不怜惜的摔在地上。 闷闷的撞击声在一片漆黑寂静中让人振聋发聩。 第11章 朝堂 “小月儿的胆子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大了?还真是出乎我的意料呢~看样子这周稚京确实对你不错,几日不见,小月儿养的更娇贵了呢~” 江浸月疼得蜷缩在地上,大红色的喜袍沾了泥土,一块一块的污渍粘在一起,混着大颗大颗的汗珠,娇俏的脸庞一片惨白。 表面再娇贵的花儿被踩尽了烂泥里,等着她的也不顾只有狼狈罢了。 “怎么不说话?你这张嘴不是很能说吗?竟哄的周稚京那个蠢货冲冠一怒为红颜,”那人顿了顿,俯下身子,苍劲有力的手指掐住江浸月的下巴:“你那是什么眼神?还真当自己是这将军府的半个主子了?别痴心妄想的忘了自己究竟是个什么东西!” 瑟缩在大红喜袍里的江浸月毫无还手之力,像被扯断了的风筝,由得他随意羞辱。 半晌,那人打也打累了,骂也骂够了,方才解了江浸月的穴道。 猛地被解了禁锢,一大口空气涌进鼻腔,江浸月一时有些不适应,猛烈的咳了起来。 又是一脚,狠狠地踹在她的肋骨上:“小点声,那么大声音做什么?嗯?想把你那将军丈夫引来救你吗?别做梦了!” 江浸月无奈,数十年来的经历让她根本不敢反驳,她只得大口大口的喘着气,迅速调整自己因为疼痛与惊吓而变得紊乱的呼吸。 “五爷,是浸月的错,还请五爷责罚。” 江浸月阖了阖眼,自己不惜豁出命去才逃到了这儿来,可眼前之人就像是无孔不入的影子,如此轻松,光明正大的站在自己面前,如过去一样的高高在上,甚至带着嫌弃的嘲讽。 逃是逃不掉,还不如先哄着这个魔鬼顺了气儿,再想办法。 黑暗中的人无比厌恶的看着匍匐在他脚下的江浸月,那眼神像是在看臭水沟中苟延残喘的蛆。 “你别以为躲进了周府我就拿你没办法,今日我来就是想告诉你,无论在哪儿都别忘了你的身份,做好你的本职工作,定期汇报,不然我就将你从这人人艳羡的位子上拉下来,我想你也不愿意重新被人踩在脚下吧?嗯?” 江浸月的头埋的低低的,漂亮的钗子戳进泥土了,染上了污秽,不再闪闪发亮。 她的声音带着恐惧的颤抖:“五爷,我如今已经不在玲珑苑了,这周府上上下下都是周稚京的人,他也从来不跟我说京中的事情,浸月惶恐,实在是不知道该如何完成五爷的任务,还请五爷给浸月指条明路。” 又是飞起的一脚直直的踹在江浸月的心口,她闷哼一声倒在地上不敢叫疼,生怕再度惹怒了面前的人。 五爷的声音里带着不耐烦:“蠢货!周稚京就是朝堂,朝堂就是周稚京,如今你即入了周府那可比在玲珑苑有用处多了,好好端着你的长处,别想着逃,我的小月儿生的如此貌美,可不会想当个疯子的,别让我失望。” 说罢,五爷吹了声口哨将红隼唤回身边。 那小东西灵性的很,立在五爷的肩头,歪着脑袋嘲讽的冲着江浸月低声叫了两声。 那尖锐的声音让江浸月的太阳穴忍不住直跳。 她想,若是有机会,总有一天要宰了这畜生。 五爷头也不回的重新消失在黑暗里,江浸月从始至终都没能看见他隐藏在黑暗中那张阴鸷的脸。 四周归于安静,江浸月的眼泪大颗大颗的滚落下来,落在沾满污渍的红色喜袍上,落在地上归于尘土。 她抬头往天上看去,清冷的月光透过层层树林照在她身上。 忍不住伸了手,那月亮仿佛很近,可一层一层的树丫像张密密麻麻的网。 今日之前,她本以为自己已经冲破了吃人的牢笼。 可终究……还是天真的可笑。 拍了拍身上的尘土,江浸月站了起来,脸上已经没有了刚才的恐惧,她木着一张脸。 原本娇憨的脸上只剩下冷静,染了泥土的玉手抹去脸上的泪水,留下一道污痕,像是沁润瓷器上不经意的裂痕。 不过她不在乎。 “将军……侧夫人她……” 树林后面的假山上,黑暗的深处,周铎眼神复杂的看着周稚京。 今日的新郎官染了满身的酒气,看起来一副混不吝的模样儿,眼底确实一片清明。 他看着林子里脚步婆娑,脊背却挺得笔直的背影,仿佛有什么东西在此刻被打碎了。 周稚京:“沿路的佣人可都支开了?” 周铎点了点头:“将军放心,今晚侧夫人出门的事儿不会让任何人知道。” “做的很好。”周稚京点了点头,直到那道背影消失不见,他才堪堪将目光收了回来。 晃了晃手上拎着的酒壶,还剩了个底儿,周稚京仰头对着月光喝光了剩下的酒。 浓烈的白酒顺着嘴角滑过喉咙,在月光的照耀下滑进衣领的深处。 “周铎,去,去传个话,就说我喝多了,被前院的宾客缠的脱不开身,然后嘱咐下人们给侧夫人准备洗澡水,就说婚礼繁杂,让她先行休息,我随后过去。” 周稚京的妥帖刚好解了江浸月的困。 舒望端着手里的芙蓉玉素糕吓得脸都白了:“姑娘,您这是怎么回事?” 江浸月没说话,看着那桶水像是看见救命稻草一般,整个人溺了进去。 舒望见她这副模样,撇了撇嘴,眼眶又红了起来。 “姑娘,是不是五爷?” 江浸月闭着眼睛,在蒙蒙水汽中点了点头,她的声音沙哑,充满了疲惫:“今日之事不要让任何人知道,尤其是将军那边,至于五爷,你不用害怕,我自有应对之法。” 五爷不仅仅是江浸月的噩梦,也是舒望的噩梦。 这个人连同他的代号就像是穿肠毒药一样,主仆二人都是避如蛇蝎,谁也不肯再开口提及。 说被绊住,周稚京还就当真喝到天蒙蒙亮的时候才回来。 一身酒气的撞进来,江浸月就算是不醒也得醒了。 好在她已睡了大半夜,也算是养回了些精神。 “将军怎么喝成这样?”江浸月拢了拢衣衫,生怕被瞧见身上的淤伤。 好在周铎是个规矩,从始至终眼睛就一直盯在地上:“军中同僚众多,又多是些好热闹的糙汉子,将军一时挣脱不开便被绊住了,夫人莫怪。” 江浸月从他手上接过周稚京,小心的搀扶着。 “不妨事的,周副将忙了一天也累了,快回去休息吧,将军这有我呢,我会照顾好将军的。” 周铎出去的时候顺便拽走了在廊下守夜的舒望。 “今日当着我值班,你拽我做甚?”舒望正打着盹儿,一脸懵的看着周铎。 周铎无奈的看着这丫头,脚步越发的快:“你懂不懂什么是新婚夜啊?快走吧,别在这碍事,再说了这可是将军府,能出什么事儿?!” 周铎不亏是跟了周稚京多年的副将。 天边泛起了鱼肚白,也不打扰着周将军饱暖思淫欲。 他一把将江浸月拽住,环着她不堪一握的细腰,二人双双跌进软和的床榻中。 月影沙制成的床幔被两人折腾着一道道的散下来,阳光透过纱幔勾勒出曼妙的人影儿。 第12章 洞房 床榻之上,周稚京眼色朦胧,抬手怜惜的捧起江浸月的面庞。 往日里的娇憨不见,媚色如斯般的脸庞上攀上清冷之色,二者碰撞出的冲突让她美的更加浓烈。 忽而,周稚京笑了,泛着醉态,比平日里的冷傲多了几分亲近。 啧,这男人怎生的如此好看? 江浸月看着他的脸忍不住再一次感叹道:这若是个女子,定是如褒姒妲己一般的人物吧。 怪不得,怪不得君王被美人勾了心神什么混账事都做的出来,若是自己……只怕是更疯狂些。 “夫人” 周稚京似乎醉的话都说不清楚了,酒气带着欲望喷洒在江浸月的脖颈间,揽在她腰间的手不安分的掐弄着她腰间的软肉。 他喃喃的叫着江浸月的,口齿有些含糊。 艳红色滑落,露出比缎子还要娇嫩的肌肤,周稚京像个吃了亏受了委屈求安慰的孩子的孩子,埋首在她颈间。 “嘶……疼。” 江浸月忍不住抽气。 密密麻麻的齿痕落在那红痣的周围,吃醉了酒的周稚京热的像一团火,早没了平日里的冷静与克制。 他像头发了狂的野兽,宽大的手掌蒙住江浸月那双媚的让人发狂的眼睛。 没了平日的温柔,他下手有些重,蒙着眼睛的手心渐渐湿润,除了闷哼声,再没听到身边之人喊一声疼。 目光落在那颗红痣上,心下终究还是有些不忍,紧抿着的嘴唇微微张开,刚放缓了些,却又瞧见那隐秘处的淤青。 额头上的青筋暴起,周稚京也不知为何,心里的暴怒让他快要发狂,假山后的一幕幕不断的刺激着他。 或许是吃多了酒的缘故。 两人心底默契的寻了个借口。 天亮之后,满京都都知道,只这一夜,周将军新夫人的房中叫了三回水。 …… “姑娘,该起来啦,这都日上三竿啦,虽然将军宠着您,可您再也不起也有些太不像话了。” 层层红帐撩起来,舒望捧着水盆走进来,满脸堆着笑意,声音都比往日高了两个调子。 主子受宠,她这跟着伺候的自然也满面红光。 江浸月裹着被子,睡的五迷三道的,云鬓散乱,身下的床榻乱糟糟的皱成一团,仔细看去上面还有阴干了的水渍。 舒望眼瞅着那惺忪的眼睛又要闭上,也顾不得脸红,赶紧上前从一团乱中扒拉起自家主子:“姑娘,快醒醒,外头那一屋子如狼似虎的还等着参拜姑娘呢。” 今日一早,周稚京府上那些七七八八的姨娘们就聚成一团乌泱乌泱地来了。 若不是将军一早有令谁也不准打扰新夫人休息,只怕是要直接闯进来呢。 江浸月挣扎了半晌,艰难的从床上爬了起来,跪坐在床榻上,大红色绣着喜字的被子从肩膀滑落。 原本羊脂白玉一般的身子上,星星点点的满是周稚京留下的痕迹。 舒望倒抽了一口凉气:“这将军……不亏是行伍之人,下手怎的也没个轻重。” 江浸月拉了拉衣襟,发现根本就是白费劲儿,这身上的痕迹根本就是遮不住的。 “你这丫头胆子倒是大起来,这府里的主君都敢教训上了。” 边说着,边下床,脚还没着地,身子一软,整个人儿歪倒在窗前的软榻上。 双膝颤了又颤,才勉强直起身子。 她咬了咬嘴唇,有些悲愤:这周稚京……昨晚发的是什么疯? 肆无忌惮! 手段磨人! 舒望赶紧小心的把她搀扶到梳妆台前,心疼得紧:“姑娘……您这样还怎么见那些姨娘啊?不然我去让她们都回去!” 江浸月看着镜子里有些发白的面庞,心知就是惊吓加上劳累,并不要紧。 “不妨事的,就算是今日不见,明日也是要见的,躲是躲不过,帮我梳妆吧。” 这钗子还没簪完,院子里就噼里啪啦的一阵想。 江浸月慢条斯理的找了个手镯戴上,带着笑意:“这是等不及了。” 舒望手脚麻利的将剩下的钗环攒好,仔细看了看并无不妥,才到:“真是不让人清净!” 江浸月是不在乎这些的,周稚京已经没有长辈了,她嫁了进来便是周府实际上的女主人,这些住久了的姨娘们心里自是不服的。 没关系,谁不服气,便让谁今日好好服气服气。 瞧了瞧镜子里的人儿,梳了妇人的发髻,更添了些成熟的风情。 阳光洒在身上,舒望忍不住咋舌,她家姑娘的五官虽不是最拔尖的,可身上这股子劲儿却实在勾人,就连她一个女人见了都忍不住羡慕。 江浸月晃着扇子,一步三顿的走了出去。 果然跟舒望说的一样,七七八八的姨娘们乌泱泱的站了一院子。 江浸月理了理身上的大红裙摆,上面的金线绣的芍药闪着刺眼的光芒,衣领处微微敞着,隐隐约约的露出昨日的痕迹。 衣裙掩不住的地方,那痕迹便光明正大的露着,没有半点要刻意遮盖的意思。 堂下的姨娘们瞧着,那斑斑点点简直比裙子上的金线还要膈应人。 “果然是上不得台面的下作东西,真是不知羞耻。” 声音虽小,却还是一字不落的传进了江浸月的耳朵里。 脚步微微顿了顿,舒望掺着她的手一紧,江浸月的脸上却没有丝毫的波澜,她稳稳当当的坐在正厅中的主座上。 慢条斯理,一丝不苟的理好了裙摆,才慢慢悠悠的望着众人开口道:“大家伙快进来吧,正午的太阳烈,莫把各位晒坏了。” 都说伸手不打笑脸人,这江浸月眼睛一眯,乐呵呵的模样儿一时堵住了众人的不满。 只是这春日里哪来的能晒伤人的太阳,这新上位的夫人也是个张嘴就来的主儿,或许是太瞧不上她们,竟连客套话都懒得说圆满。 思及此,一群人像是一拳打在了棉花上,脸色七荤八素的精彩的紧。 都落了座,刚才还叽叽喳喳的一群人反倒是想被喂了哑药一般,成了锯了嘴的葫芦。 舒望将茶盏递过来,今年头茬的阳春白雪,上好的牙尖刚掐下来便连夜送来了京都,分到周府的拢共也就两捧,周稚京借口不爱喝,便都在了江浸月这儿。 她接过茶盏,油润的羊脂白玉捧在掌心传来的温润触感让人内心没有来的平静,底下的人不张口,江浸月也不着急,慢条斯理的喝着手里的茶,不着痕迹的打量着。 温水煮青蛙是在玲珑苑时跟红珏学来的本事,那些刚进苑里不听话的姑娘都是被红珏这么收服的。 红珏说过,不骄不躁,不言不语,静默才是抹杀人性最锋利的刀刃。 跟她这个入侵者相比,这些姨娘们怕是更沉不住气。 好在她江浸月从来不打没有准备的仗。 在进府之前她便早早的查过了,周稚京这一屋子的姨娘没有一个是省油的灯,一张张美丽的面孔背后夹杂的是混乱的各方势力。 五爷说,周稚京就是朝堂,看来这话没错,这一屋子的可不就是一个小小的势力缩影吗? 周稚京这个朝廷新贵的身上究竟有什么让五爷不惜冒险亲自出现在周府? 眼前的一条条线搅在一起,理不出头绪。 第13章 我护着你 “大伙若是没什么想说的,那我便说两句?” 江浸月放下手中的茶盏,笑得人畜无害。 “娼女而已,还真把自己当主子了!” 前厅地方不大,刚好能清晰的传进每个人的耳朵里。一时间众人脸上的表情精彩极了,无需细看,江浸月晓得,在座的各位都等着她出洋相呢。 “将军娶了娼女,京都今日新出的话本子讲的该是这出故事了吧?” 江浸月端坐着,涂了鲜红的蔻丹有一搭没一搭的在梨花木桌子上敲着。 哒哒哒 不急不迟,目光落在方才说话之人的脸上,李侍郎家的庶女,平日里跟那文五姑娘走的亲近,仗着身份,没少在府上作威作福。 江浸月瞧着她,眼神不由的冷了三分。 真是蠢货,上赶着要当出头的鸟。 “李姨娘是吧?”江浸月笑得和煦,看起来一副好拿捏的模样。 “家父正是工部侍郎李烷。”李姨娘的头昂的像只刚下了蛋的母鸡。 江浸月又道:“李姐姐生的如此标志,不愧是世家出来的姑娘。” 李姨娘撇她一眼,以为她是惧了,更耀武扬威起来:“侧夫人不必恭维,侧夫人初来乍到可能不了解府上的规矩,将军事忙,后院多靠我帮衬着,虽说是辛苦了些,但这么久了我也习惯了,毕竟我出阁之前家里教过的,不似新夫人从前忙没时间学管家的事宜,这学起来也不是一日两日就能学明白的,这样我再辛苦辛苦吧,也不是什么大事。” 怪不得一大早的便坐不住了来闹,缘是生怕被夺了管家之权。 江浸月眨巴眨巴眼睛,水灵的像是刚剥了壳的荔枝,单纯的面相让她看起来像一汪见底的春水。 “李姐姐的意思是你要越俎代庖?怎么?工部侍郎家的规矩是庶女坐主位吗?” 脆生生的声音带着天真无邪的笑意,任谁也想不到恬静面庞下说出口的话如此的不留情面。 一时间众人面面相觑,大多都在庆幸自己没轻举妄动。 看来这新来的侧夫人并非传闻中的善类。 当众下不来台,李姨娘气急,她干脆撕了那虚情假意,站起身来指着江浸月骂到:“你个娼女出身的也配跟我提规矩!呸!也不怕脏了将军府的门楣!” “门楣?” 人还未到,声先至了。 屋子里所有人都扭头寻着那声去。 春日正午的阳光照在人身上是暖烘烘的,可冷冽终还夹杂在风里并未完全褪去。 正厅前的院子里种了棵梨树,这个时节刚抽了些芽儿,点点的绿色在阳光下正是恣意。 清贵之气漫上他月白色的衣袍,谪仙一般的身姿,让人挪不开眼睛。 没人知道周稚京在那站了多久,又听到什么。 江浸月的目光落在他结了雾气的睫毛上,这男人就算是发怒的样子都美得像鬼斧神工,这满屋子的莺莺燕燕也不及他那张脸半分。 “将……将军……” 李姨娘从未见过这样的周稚京,浑身被戾气包裹着,仿佛一把出了鞘染了血腥之气的利剑。 周稚京盯着江浸月,大跨步的往厅里走去:“本将军怎么不知道这周家的门楣什么时候由一个下人说了算了?” 并肩坐在江浸月的周围,不顾满屋子的眼睛,周稚京牵起江浸月的手。 这么凉? 宽厚的掌心传来让人心安的温热,江浸月不着痕迹的低了低头。 原来被人维护是这般滋味。 李姨娘颤抖着开口,眼泪鼻涕的流成一处:“将军,我是李沫儿,家父是工部侍郎李烷。” 刚才还豪横的身影此刻佝偻着瑟瑟发抖,江浸月心底却丝毫没有波澜。 若想博同情,那可真是打错了算盘。 上座上这两夫妻没有一个跟心慈沾边。 “周府没有主母,今日没有,往后也不会有,江浸月就是这府上的女主人,我同夫人夫妻同心,若日后还有人不敬夫人,可就别怪本将军了。” 周稚京打量着堂下的女人们,眼底里没有一丝波澜,如同下面坐着的是什么不相干的人一般。 他的眼里只有江浸月,也只容得下江浸月 冰凉如玉的手如小蛇一样灵巧的从那宽大又温暖的牢笼里挣了出来,娇俏白净的脸上有些冷峻。 紧抿着的嘴唇,就是无声的抗议。 “怎么?夫人对我的处置不满意?”周稚京顺着她的小脾气哄到。 勾在一起的手快拧成麻花了,江浸月垂着头不做声。 那节白皙的脖颈下面,衣衫看看笼罩着昨晚留下的青紫色痕迹,一片斑斑点点中,周稚京的目光又落在那颗红痣上。 原本清洌的声音又软了几分:“夫人要怎么才肯解气?” 顺杆爬向来是江浸月最拿手的,她鼻头微皱,刚才还带着愠怒的眼睛此刻亮晶晶的,狡猾的像只小狐狸。 “我不喜欢这个李姐姐,送她回家吧。” 江浸月的话像是扔进水里的火药,将周府平静的表面击了个四分五裂。 新夫人进门第一天,府上最得脸的姨娘便被以不敬主母以下犯上的名义休憩回了娘家。 此事一出,京都更是盛传,周小将军猪油蒙了心,去了个狐狸精进门,周府危已。 当着众人的面发落了李姨娘,江浸月的心情一片大好。 关了房门,她勾着周稚京的脖子,跨坐在他腿上,从发丝到鼻尖都写满了小女儿家的娇憨。 小狗似的在周稚京身上蹭了蹭,软软糯糯的问道:“将军不是议事去了吗?怎的这么早就回来了?” “我怕你在府上受欺负,便告了假,谁知一进门便瞧见你个嚣张的小东西在欺负别人。” 周稚京环着她的腰,将她搂的更紧了些。 原来这个男人都知道,他都看见了。 江浸月的心没由来的空了一下,湿漉漉的眼睛直视着她还不太熟悉的新婚丈夫:“将军为何带我这般好?” 浓眉下的眼睛大大方方的回应着她,不带一丝一毫的躲闪,坦荡的让人无处遁形:“你是我夫人,我会无条件的护着你。” 第14章 上药 “昨日吃多了酒,都没来得及好好瞧瞧我家新妇。” 周稚京看着怀里的人儿,大红色的衣衫衬得她原本白皙的皮肤泛着红润的光泽,粉嘟嘟的一团儿,让人忍不住想捏捏。 “那将军今日好好看看吧!”江浸月低了低头,心虚避开那道炙热的眼神。 昨日,只能让她止不住的后怕。 那目光穿过衣领,瞧见璞玉上散落的青紫色斑点,那是他昨日故意弄出来的。 “昨晚……”周稚京顿了顿,嘴角上扬:“不,应该说是今晨,我吃醉了酒,下手没个轻重,是不是伤到你了?” 常年在北境征伐,周稚京的手上早已磨出了深深浅浅的茧子。 就连指腹都比寻常人的更粗糙些。 带着粗狂气息的手指轻轻的拂过泛着青紫色的娇嫩肌肤。 江浸月一张小脸涨得通红,杏眼里噙着丝丝泪水,晶莹剔透的。 这幅敢怒不敢言的小矫情模样引得周稚京暗抽了口凉气。 他的新妇水嫩嫩的像是吊在井里剥了壳的荔枝,用力一戳都能掐出水儿来。 “怎么了?嗯?” 嘴里问着,手上却没停。 该死的男人! 江浸月想起今晨,身子猛地一缩,她又羞又愤,声音比蚊子还小,扭捏道:“将军!人家现在腿还疼呢!” 挣扎着想要起身,那三分力气哪里挣得过周稚京。 “乖一点,不许乱动,不然……”周稚京素着张脸,嗓音嘶哑,眼底却是一片清冷。 许是听出他的躁动,又或许是真心有欲孽,总之江浸月是老老实实的任他摆弄,只扭过头去,避开他的眼睛。 没再继续逗弄她,周稚京拿着好不容易讨来的药,仔细的,一点一点的帮她涂抹着。 带着凉气的药膏粘在身上,缓解了身上的燥热,江浸月整个人都放松了不少。 她忍不住抬头去瞧,男人额前的发垂在鼻尖上,远山一样的眉眼微微皱起,好看的像是一幅泼墨山水画似的。 “好看吗?”周稚京专注上药,眼帘都没抬一下。 “还……还行吧~”江浸月说着,伸手帮他把那丝头发整理到耳后,仔细的端详着这张好看的有些过分的脸。 “还行?”擦药的手顿住,清冷的声音里带了一丝笑意。 周稚京抬头,视线对上,气势逼人:“那你给我讲讲,谁是好看的?嗯?” 大男人家的比什么美啊?! 江浸月心里叫的凶,面上又是眼眶一红,颤抖着抵在周稚京的肩膀上,活脱脱一副软萌小白兔的模样。 低着声音服软道:“月儿没见过比将军还好看的人。” “真的?” “真的!月儿这辈子都从未见过如将军一般好看的人!” 生怕他不信,江浸月赶忙竖三指发誓。 周稚京深吸了口气,瞧着她身上还没褪下去的青紫色,心里一软。 “坐在桌子上去吧,去乖乖做好,药还没擦完。” 屋里的桌子摆在窗沿下,青天白日里的阳光照进来,人影刚好能映在窗户上。 可羞死人了! 江浸月想着,腿上磨磨蹭蹭的不愿去。 “不愿意的话,便去床上吧,床上,还更方便些。”周稚京压低里声音催促。 撇头看见那才收拾好的床榻,想起先前的疯狂,江浸月腰忍不住又是一酸。 紧咬着唇瓣抬头,有些恼怒:“将军惯会欺负人的!” “不知好歹的小东西!”周稚京轻笑,戳着她气鼓鼓的脸颊:“本将军起了个大早拉下脸来专门去给你讨的药膏,你倒好,在这恶人先告状起来了?” “将军早上是去给月儿讨药了?”江浸月有些不敢置信。 这是私密事,又是女人家用的,他堂堂一个将军,竟亲自去讨药…… “不然,你以为我去哪儿了?” 周稚京上前将人圈在怀里,仔细的瞧着她身上的痕迹,脖颈间红痣那儿尤其重,明显瞧着有些红肿,细细看去甚至有些破皮。 沾上冰凉的药膏,他细致的抹在那伤口处。 他弄出来的痕迹覆盖在挨打留下的淤青上,周稚京心头忍不住颤了一下,他想起那人,也是样的这般金尊玉贵娇娇嫩嫩。 两人的影子映在窗户上,慢慢的叠成一处,屋外伺候的丫头们瞧见了一个个羞的再也不敢抬脸。 “疼吗?” 仔细的擦完了药,周稚京才堪堪放过她。 江浸月红着眼眶,怯生生的点了点头,下一秒又飞快的摇了摇头:“不疼的。” 周稚京被她这样子惹得忍不住轻笑,“又哭什么?娇气死了。” 皱着眉头,江浸月躲过他伸过来的手:“这帕子!将军才刚擦过手的!” “还嫌脏了?手上还不是给你上的药?”周稚京哑然,这小丫头当真是难养的很。 江浸月不做声,接过他手里的帕子,仔仔细细的将他的手擦干净。 垂着脑袋的小模样乖巧的紧。 周稚京扬了扬下巴:“去把药收好,连着抹三日,身上的印子很快便消了。” 江浸月点头如捣蒜,接过药,垫着脚一溜烟跑到梳妆台跟前儿,小叶紫檀精雕的梳妆台一靠近便有股让人舒心的檀香味。 拿着药,江浸月端坐在梳妆台前左右犯难。 是放在这好?还是放抽屉里好?不会被人瞧见吧?要不还是藏起来吧? 看她这幅小女儿模样,周稚京在心里忍不住叹了口气:感情先前的精明模样儿都是装出来的不行?这怎么看都像个矫情的小姑娘。 放心不下,又嘱咐道:“放在匣子里好了,以后每日都记得按时上药。” 上完了药,周稚京还有别的事要忙,哄了两句便又走了。 舒望一脸喜滋滋的进来,刚一进门就瞧见自家姑娘趴在梳妆台上,不知道瞧什么,都入迷了。 “姑娘,这是什么呀?将军给的吗?” 江浸月点点头,视线依旧停留在匣子里。 青瓷的瓶子,润的像是山间的溪水一般,成色极好,若是她没走眼的话,这样药应当是出自宫里。 宫中能给周稚京这东西的…… 难不成是哪个皇子? 像是突然想到什么一般,江浸月猛地直起身子,将那药膏拿起来凑在鼻尖闻了闻了。 没错,活血化瘀的上好方子,这味道她熟悉的很,红珏那个药箱里充斥着这个味道。 白日里,江浸月的脸色突然惨白。 舒望是个赶眼神的,连忙闭了房门,小声道:“姑娘,是出什么事了吗?” 江浸月缓缓回头,捏着药瓶的指节泛着青色:“舒望,你说将军是不是知道些什么?” 第15章 相克 自从江浸月大庭广众之下将那李姨娘赶出府之后,府上算是暂时消停了些。 就连文五姑娘又来找茬也没人敢再明目张胆的跟着她为非作歹。 私下里的小动作,江浸月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全当看不见罢了。 左不过是今儿这个头疼,明儿那个脑热的,江浸月不理会,周稚京更是瞧都懒得瞧一眼。 “怎的不吃?”周稚京迈进屋来,梨花雕百合的桌子上盘盘碟碟的摆了十余种佳肴,放在江浸月面前的碗筷却是一动没动。 “厨房的饭菜不合口吗?”他扭头问站在一旁伺候的舒望:“侧夫人先前爱吃什么?你列个单子给福妈,让厨房紧着侧夫人爱吃的准备。” 听了这话,舒望眼睛乐的眯起,心里对周稚京的恐惧也少了几分:“将军疼姑娘我们做下人的心里自然是高兴的,原本姑娘的胃口是极好的,到府上来的这些时日眼瞧着面色都红润了许多,就是……” 话说到一半,舒望吞吞吐吐的,眼睛还时不时的往屋外瞟着,小心谨慎极了。 “舒望!不许胡说!” 一直没开腔的江浸月突然起身,圆鼓鼓的眼睛瞪起人来颇有几分威严。 平日里主仆两个处的极好,可舒望心里终是敬着姑娘的,如今更是缩着脖子,瞧着委屈极了。 看她俩这样子,周稚京摆了摆手:“周铎,去门外守着,无关人等不得随意靠近。” 屏退了左右,周稚京撩了撩衣袍,正襟危坐的看着江浸月,冷声道:“你知道的,我最烦后院里的弯弯绕绕,有什么事便直接告诉我,我说过会护着你的。” 她这段日子与周稚京处的还算不错,他很少再冰着个脸吓人了。 今日……看来自己还是不要太作的好。 江浸月微微挪了挪地方,凑得他近了些。 好闻的白松味充盈在鼻尖儿,她伸手,小心翼翼的拽住月白色衣袍的下摆:“月儿是想着将军一贯不喜后院女人家的事,我也成了这府里的小半个主子,总不好事事都拽着将军做主,并不是故意隐瞒。” 她今儿穿的是身浅碧色的单裙,裙摆上缝了丝丝层层的蝉纱,举手投足间像极了花丛里的精灵,美丽又娇嫩。 周稚京目光落在她身上半晌,声音比方才软和了许多:“是我考虑不周了,我本想着帮你立了危便好,却忘了这后院可是个比战场还诡谲的地方。” 心软了? 江浸月心里一喜,紧皱的眉头却皱的更紧了,手里的衣角也死死的拽着,她瑟缩着仿佛被吓到了一般,指着面前的饭菜,极小声的凑到他耳边:“这饭菜有些不干净。” “不干净?”周稚京挑眉,“你的意思是有人在你的饮食中动手脚?” 江浸月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 “什么意思?”周稚京不解。 江浸月笃定的说:“这吃食中没毒。” 她伸手拿过一旁专门试菜用的避毒筷,一样一样的夹了起来:“这避毒筷是福妈特意从库房里找给我的,材质上好,必定不会有问题,所以,这桌子饭菜没毒。” 周稚京更加不解:“那你为何说这饮食不干净?” 江浸月耐心的将每种菜都夹了一些,放在周稚京的碟子里:“将军尝尝,这些饭菜可都有什么共通之处?” 虽有些半信半疑,周稚京还是按照江浸月说的都尝了尝。 “这些菜,都特别的鲜。”周稚京还是不解:“鲜难道也有什么问题?” 江浸月点了点头,放下筷子,眼里没了平日里的软糯。 她很冷静:“问题就出在这鲜上。” 从入府以来,这府上上上下下的人都知道江浸月有个固定的习惯,每日晨起之后都要吃上一小捧红枣。 这事周稚京也是知道的,供到她这的红枣还是他特意去寻的和田枣,皮薄馅甜,吃起来更加可口。 江浸月的声音有些幽幽的:“不知道将军是否听说过民间的说法,这红枣不能与小虾子同食,若人长期将这两种食物一同服用,日积月累,毒素在身体内累积,假以时日便会如同喝了砒霜一般突然暴毙,死相惨状。” 她本就白皙的脸更加惨白,本想着到周府能寻条生路,不成想不仅五爷没躲过去,这府里的暗箭更是防不胜防。 如此阴毒的招数,简直让人不寒而栗。 “我会下令严查厨房,月儿放心,我定会揪出那想要害你之人。” 周稚京看着眼前的饭菜,脖颈间似有阴嗖嗖的冷风,这样恶毒的手段竟耍在他眼皮子底下,背后之人简直猖狂。 这府上看起来风平浪静,私下的暗涌却一刻都未曾停歇。 拽着衣角的小手攀上男人扶在膝上的大手。 软软的触感包裹住棱角分明的硬朗,江浸月凑在他面前,歪着脑袋,故作委屈:“将军,我才不要你帮我!” 自知方才的语气重了,周稚京这会子脾气好的很,他长臂一伸,将人捞进了自己怀里。 “啊……” 惊呼声还没落地,江浸月人已经稳稳的落在了周稚京的腿上。 他一只手扣住怀里的人儿,一只手毫不客气的在那浑圆的臀上拍了一巴掌。 啪的一声,又清脆又响亮。 “将军!”江浸月挣不开他,紧咬着下唇。 温和又清冷的声音凑在她耳边:“乖一点,不许闹脾气,这可不是小事。” 温热的呼吸喷洒在她脖颈上,明明是一本正经的话,怎的让他说出来如此羞人? 江浸月不敢看他,把脸埋的低低的,软绵绵的声音带着些倔强:“后宅都是女人们的把戏,将军哪里懂得那些弯弯绕,恐抓不到幕后之人还打草惊蛇,还不如月儿自己来呢~” 她噘着嘴不服气的小声顶嘴的样子落在周稚京的眼底分外的可爱,他忍不住乐了:“当真可以?” 江浸月点头如捣蒜,生怕他不信。 周稚京抬起怀里的人的下巴,直直的瞧着她的眼睛,半晌才满意的点了点头:“不错,这股子犟劲儿跟当初月儿爬上我书房时一模一样,还是一样的……” 话还没说完,江浸月从耳根子红到了脖子,她有些急了,轻锤周稚京:“将军!白日里说话可注意些吧!” 害羞了,粉嘟嘟的更招人喜欢了。 周稚京捉住她的手,将那羊脂玉般的手指放在唇上,湿润润的一片浸在指甲上,阳光照过来亮晶晶的。 “怕什么?这是我府上,本将军想说什么就说什么。” 第16章 太子 江浸月不叫他插手,周稚京便真的放任了她去,只暗地里嘱咐了周铎多注意府里的动向。 周铎自幼时就跟在周稚京身边,猜他的心思比他肚子里的蛔虫更准。 瞧着自家将军望向侧夫人时那担心都快黏住的眼神儿,他头一秒得了命令,下一秒就去舒望那儿将事情打听了个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如今整个府上的心腹都心知肚明一般明里暗里的护着侧夫人。 演好这出戏就是周铎交给他们的绝密任务。 江浸月在府里忙活,周稚京也一点儿没闲着。 东宫,湖心,太子书房密室中。 太子一袭青衣立在桌案前,左右手双书写的是幅寿字。 “殿下,这书法更精进了。” 周稚京闲坐在一旁,捧着杯热茶津津有味的瞧着。 “你小子回京这段日子旁的没学会,倒是学会溜须拍马了?”太子李敬抬眼瞥了他一眼,手里的字儿却没顿。 修长的字体亢进有力,就如同悬崖峭壁般的松柏,风骨尽显。 周稚京笑笑,继续道:“殿下这可错怪臣了,殿下的字说是我晟朝的珍宝也不为过。” 他这夸奖虽不走心,但也并非胡说。 太子李敬的书法绝妙,朝廷内外无有不知的。 “吾最近常常想,若吾只是个醉心于书法的闲王或许也并非是件坏事。” “陛下之所以是陛下,就是上天觉得有些事非陛下不可,有些位置也非陛下不可。” 屋内沉默了好一阵子,只有周稚京饮茶发出的微弱声响和毛笔在宣纸上摩擦发出的刷刷声。 待将一整幅字写完,太子才堪堪放下笔,背着手瞧着周稚京,瞳深如墨:“那你呢?你周稚京也是那个天选之子吗?” 端着茶杯的手一顿,像是被烫到一般,周稚京将那茶杯放下,鸦羽般的睫毛投下沉沉的阴影:“殿下说笑了,只有殿下才能被称为天选之子,臣不过殿下手中的锋刃罢了。” 太子轻呵一声:“稚京,你我之间说这些就是生分了。” 周稚京不答,李敬也没再为难他,话锋一转接着问道:“吾听说你最近还在查当年那件事?” “是”周稚京点点头,眼底的清明恢复了些:“臣活一天,就一天不会放弃真相。” “那你最近可有什么新的发现?” 刚放松的拳头又蜷缩起来,周稚京的声音里带着不加掩饰的落寞:“水太深,臣一时还没法抓住那条滑不留手的鱼。” “或许那鱼早就跑了?” 周稚京摇了摇头:“不会的,我相信我的直觉,那鱼一定还在暗中伺机而动!” 李敬看着眼前的男人,他认识他时还是幼时,那时的周稚京虽在家中不得宠,也是个金尊玉贵的小少爷,周老将军的小儿子,京都中顶尊贵的存在。 如今这人从北境走了一遭回来,整个人反而像是被北境的风霜困住了,身上泛着的都是北境冷冰冰的雾气。 “你如今身份不同了,是朝中新贵,一点小事也得瞻前顾后些,京都不比北境,凡事自己多当心,有些事也莫要太执着了,执着对你而言并非什么好事。” 太子看着他那倔脾气,叹了口气:“吾这话是说给兄弟听的,不是说给臣子的。” 兄弟二字让周稚京有些许的动容,冰棺材裂开了一丝丝缝,吹进来的是自打儿时起的情谊。 “行了!”敲打归敲打,太子还是很在意周稚京这个兄弟:“你前一阵子从吾这讨得药用的可还顺手?” 一说药,周稚京的脑子立刻浮现出江浸月那白嫩嫩的肌肤。 也不知她今日按时涂药了没有? 瞧着那张渐渐缓和下来的脸,太子仿佛嗅到了什么八卦的气息:“稚京你这副模样倒是让我很想瞧瞧你那位侧夫人,究竟是个什么神仙?竟能让咱们北境活阎王如此在意,甚至不惜脸面亲自来向我求药?” 周稚京眼眸清冷,对上太子探寻的眼光,甚至不卑不亢。 就他这一脸冷淡的模样,别说是冷面阎王了,就说是出家的和尚那也没什么不妥的。 “既然殿下都说了,那不知道殿下还能不能再给臣一些?” 万一日后……这东西备着总没有错的。 太子像是听到了什么稀奇事儿一般,瞪大了眼睛将他上上下下瞧了个遍:“怎么?不当活阎王了?改当浪荡公子了?你可别怪我没提醒你,要懂得节制!不然早晚有你受的。” “殿下放心,臣尚年轻,身强力壮,身子骨好着呢,若是殿下不方便,将方子给臣也是可以的。” 周稚京一脸的正经,像是在朝堂上汇报公事一般。 “啧啧啧!”太子边瞧他边摇头:“这公孔雀突然开了屏可真是让人刮目相看,不过这样也好,你身边能有个知冷知热的守着你吾也能放心些,不然吾总担心你憋得心理扭曲不行,只是你这般喜欢还不如干脆立个夫人,侧夫人终究还是得屈人之下受些委屈的。” “殿下莫拿臣开玩笑了,臣的正妻之位已经有人了。” 不知为何周稚京的脑海里却突然浮现出江浸月那张娇俏的脸。 那衣冠冢能算什么正妻? 李敬无奈,却也知道周稚京的倔脾气,这么多年一头扎在北境,如今一两句话也劝不回来。 无用功的口舌力气不费也罢。 “罢了罢了,这毕竟是你的家事,吾也不便多插手,你要的那药膏吾这里还有些,还有方子,你走的时候一并都拿走便是了。” 还没等周稚京谢过,太子的影卫便来报,说是周铎有急事找,好像是将军府上出了什么事儿,好像还跟新入府的那位侧夫人有关。 太子眼里都是狡黠,抱着胳膊好一副看热闹的模样:“行啊,如今稚京也吃上后院女人们的苦了,既然是你那心尖上的侧夫人有事,那吾便不好留你了,快些回去吧,那药可别忘了拿,说不准今日便用上了,不过你在这脾气倒是收敛些,女人可都是靠疼的。” 周稚京简直无语,眼前人私下里的混账劲儿哪看的出来是一朝太子,若不是从小相识,他还真怀疑自己是不是跟错了主子…… 第17章 抓到了 趁着没人注意,从后院翻出了太子府门,七拐八拐的进了条小道,确认四下无人后,周稚京才上了那辆带着周府标志的马车。 周稚京倚在马车里,半闭着眼睛,一副悠闲模样儿。 周铎坐在一旁,余光瞥到自家将军左手的大拇指与食指交叠在一起不断磋磨。 只有紧张的时候,将军才会做这个动作。 新进门的侧夫人果然厉害啊! “咳!”周铎清了清嗓子,假模假式的冲着车夫喊道:“府中急事,尽量快些!” 缩回身子又瞧了瞧周稚京,实在是没忍住:“将军,不然我回头去给你条串上好的手串盘,省的您这两个指头都快磨出火花来了~” 这臭小子…… 闭着眼睛周稚京都能感受到额头上不断暴起的青筋。 “最近皮又养了?” 听他那后槽牙都快咬碎了的声音,周铎又是嘿嘿一笑,神神秘秘道:“将军放心吧,侧夫人虽遇上了些麻烦,但一时半会儿的不打紧,您别着急。” “你怎么知道的?”周稚京有些意外,“平时叫你注意些侧夫人的动向,你不是还嫌我大材小用?如今这消息倒是灵通了?” “那是自然!”周铎用力理了理衣领,昂首挺胸,像只斗胜了的大公鸡:“我呀~我自有妙计!” 周稚京这人像块冰团子,冷着张脸从来不喜与人亲近。 若非说有谁是他身边亲近之人,大概就是这位几乎是他一手带大的周铎。 那双比月光还犀利的眼睛在周铎身上停留了一瞬,接着又凉凉的合上:“你最近是不是跟侧夫人那个丫头走的挺近的?” “还行吧!”周铎想也没想:“舒望跟着侧夫人进府,旁的人也都不认识,有什么事便也自然会讲与我听。” 周稚京嘴角翘起微妙的弧度,似笑非笑的接着问:“是碰上困难了会找你还是遇上高兴的事会与你说啊?” 周铎挠了挠头,少年的脸上露出了多年来少有的疑惑,他想了半晌,甚是后知后觉的点了点头:“好像,好像都会,都会告诉我。” 看来是猜中了,前阵子就瞧着舒望那丫头看他的眼神不对劲儿,只是……这傻小子这怕是现在还没开窍呢。 小姑娘碰上个没开化的石猴子,真是倒霉咯~ 周稚京抬起眼眸,瞥了他一眼:“你小子,可长点心吧。” 在马车上,周稚京已经听周铎将事情说了个大概。 这几日他怕加重江浸月身上的伤,便借口兵务繁重,日日晚归早出,两人相处的时间并不多。 本想着由着小姑娘闹个够了,等她来求的时候,自己再不慌不忙的出手帮她摆平内院的污秽,不成想,她还真就自己作腾出了个一二三来。 一进府,周铎忍不住打了个冷颤,心里直犯嘀咕:这大白天的怎么府里阴嗖嗖的? 外院洒扫的、内院伺候的,就连周府里的一条狗今儿都是夹着尾巴走道,大气儿都不敢喘一下。 有人谋害侧夫人被抓了个正着的事儿用不了一炷香便传遍了整个府,谁都不想在这个节骨眼儿上触霉头,个个都铆足了劲儿的降低存在感。 整个周府,安静的连跟针掉地上都能听得一清二楚。 “你不是说,事态不严重吗?”周稚京轻挑了下眉头,偏头瞪了周铎一眼,压低了声音:“这气氛可不像是没事儿的样子。” 周铎一脸凝重的点头,拍着胸脯保证道:“将军放心,情报准确,侧夫人现在占上风!” 这话倒也没错,正午当头,阳光正毒,院子里乌泱泱的跪了一地,跪在最前面的老妪有些眼熟,目光扫过去,周稚京一时有些想不起来。 今日这天儿闷人的很,空气粘稠在一起,一丝清凉也没有。 越过灼人的阳光,周稚京的目光往里探去,屋檐下,一把太师椅,小叶紫檀雕着芍药的,跟江浸月屋里的是一套。 小小的人儿窝在那太师椅里,双手垂着,一言不发的瞧着满院子的人。 阴影将她整个笼罩在里面,昏暗中,看不清她的脸。 “将军?” “将军回来了!” 院子里,不知道谁先喊了一声。 江浸月抬眸,昏暗中那双亮晶晶湿漉漉的眼睛与他对上。 看着那双写满了委屈的眼睛,周稚京的心像是被一把生了锈的钝刀来回的拉扯着,跟这闷人的天气一般,让人呕心。 她极自然的起身,双脚却钉在原地没有动:“回来了?” 熟稔的像是处了多年的老夫老妻,她仿若无人一般穿过院子,向他走去。 她今日穿了一身素白的衣裙,没有多余的绣花和装饰,甚至连首饰都没多带一件,乌发未束,散在肩上,那股浑然天成的松弛感让周稚京眼眶一酸。 她这样子,倒真像是世家养出的女人,温婉如玉。 “将军,”羊脂一般的手牵住周稚京的衣角,像个盛在玉碗中的糯米圆子一般:“将军,有人害我。” 周稚京从这个角度看过去,她眼眸微闪,尽量控制着那茵茵的水汽,又委屈又倔强。 这种事……她以前大概是从没见过的吧…… 周稚京长在深宅,幼时也曾亲身体会过后院的手段,自是怜惜的反握住江浸月的手,哄道:“别怕,我回来了。” 跪在最前面的老妪晕了又醒,醒了又晕,来回的折腾。 活脱脱一副滚刀肉的模样,算准了只要她撒泼装傻江浸月便撬不开她的嘴。 “周铎,去把西营里的刑具拿来,本将军倒要瞧瞧究竟是嘴硬还是你的手段更硬。”周稚京搬了把椅子坐在江浸月旁边,他就是回来给他的小姑娘撑腰的。 “慢着!” 见周铎真转身要去拿刑具,当兵的动了杀心,眼光都是冒着寒气儿的。 躲在暗处的香夫人拄着拐杖走了进来,不过四十余岁,头发却已然花白了。 周稚京愣了好一会儿,才认出来,这位就是他那爹留在这世间最后一位小妾。 香夫人见周稚京回来的第一眼,心里便明镜一般:自己今日真的败在了这位刚进门的侧夫人手里,没有半点转圜的余地了。 她规规整整的跪在那老妪的旁边,朝主位上的周稚京跟江浸月磕了三个响头。 “家主,是老身一时糊涂,以下犯上冒犯了侧夫人,还请小将军降罚,这事我愿一力承担与我这嬷嬷无关,还请小将军明察。” 这府里的老人都快死光了,他都快忘了,这府里还有香夫人这么一号人物,这底下跪着的可不正是香夫人身边的嬷嬷。 先头没想起来的,他一直不愿想起的,随着这声周小将军便都想起来了…… 第18章 香夫人 那老妪见香夫人出来,两行泪唰的一下留下来,没了半点装傻拿痴的癞子模样,她哆嗦着爬到香夫人身边,不住的朝周稚京磕头。 一边磕还一边念叨着:“都是奴才的错,与主子无关,无关的,求小将军责罚,求小将军责罚!” 周稚京冷眼瞧着这番哭闹,眼皮都没抬一下。 “没用的,咱们这位小将军可是大名鼎鼎的冷面阎王,如今落在了小将军手里,我认了。” 香夫人跪在地上,大有一副从容不迫慷慨就义的模样儿。 一直没开腔的江浸月实在忍不住,冷哼了一声:“做什么摆出这幅大义凛然的模样儿来,不知道的还以为我无缘无故不敬长辈故意找茬。” “侧夫人,是我枉为长辈,对不住侧夫人,如今事到如今,我没什么好辩解的,任由侧夫人与将军处置。” 怎的有人这么急着认罚? 江浸月心头泛起疑惑,手指像小猫儿似的,若有若无的在周稚京的掌心挠了一下。 小姑娘在悄悄提醒他呢。 这种大庭广众之下的小动作让他十分受用。 “姨娘,若我没记错的话,我应当有个庶妹叫什么来着?周……周薇是吧?” 听到周薇的名字,香夫人笔直的背脊一晃,似有些支持不住,险些摔倒。 大颗大颗的眼泪落下来,刚才还固若金汤一般的外表被瞬间撕开了个口子:“难为小将军还记得。” “毒害侧夫人,该不会是我那久未谋面的庶妹的主意吧?” 周稚京皱着眉头,整个人似是往外冒着森森的寒气一般儿,眼底的阴冷让人害怕。 “不是的不是的!”香夫人拼命摇头,脑门像是不知疼一般哐哐的砸在地,“与小薇无关,都是我一个人的主意,求小将军放过小薇。” “周薇?是你的女儿?”江浸月看着她,眼底泛起一丝看不清的情绪。 周薇就是香夫人唯一的女儿,只不过周稚京对他这些兄弟姐妹并不关心,就连他这个庶妹如今人在哪儿他都不怎么清楚。 “侧夫人!我知道错了,侧夫人要杀要剐都冲着我来,求侧夫人放我的女儿,小薇是无辜的,求侧夫人放过她吧!” 香夫人跪着爬着,额头可破了,地上蹭出血迹,她像是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一般拼命的抓住江浸月的裙摆。 “侧夫人,我鬼迷了心窍,我鸠占鹊巢误以为这偌大的将军府都是我的产业,是我发了疯才想要害你,都是我,一切错都是我,求求侧夫人,求求侧夫人不要迁怒我的孩子。” 江浸月眼底的雾越漫越深,像是要将她整个人都吞噬了一般。 半晌,她才僵硬着开口:“我可以放过周薇,但你要告诉我,你背后真正的主人是谁?” 香夫人不停磕头的动作陡然顿住,她唰的一下仰起脸来,血和着尘土与眼泪一起滚下来。 她突然意识到,眼前这个看起来娇娇弱弱出身低贱的侧夫人并不是她想象中没有脑子靠着美貌上位的蠢货。 回想今日的重重,怎的这么凑巧就抓了她身边之人,还是抓的现行,紧接着整个府里都开始戒严,有人给侧夫人下毒的消息立刻传来。 抓住人到周稚京回来的这一个时辰里,这位新来的侧夫人什么也没做,单单叫人在太阳地里跪着,一直跪到了小将军回来…… 此刻,坐在她面前,一身素白衣裙的江浸月像是一株长满了刺的玫瑰。 美丽的外表迷惑了众生的眼睛。 刺儿扎到手了,血流出来,香夫人方才醒悟,觉得后怕。 她哆嗦着后退,松开江浸月的衣角,避开这夫妻俩的眼神,喃喃道:“没有,没有人,我就是幕后主使,都是我一个人做的,没有,没有人。” 周稚京没了耐心,正准备发作,牵在一起的手拽住了他。 冷静的声音里带了些不易察觉的柔软,江浸月看着香夫人,缓缓的开口:“你的女儿好福气,我能瞧出来你是个好母亲,我也并不想用孩子难为一个母亲,所以,告诉我,告诉将军,事实的真相究竟是怎样的,不然……” 香夫人不是傻子,她自然听得出来江浸月在威胁她,也明白这是换取女儿平安最后的机会…… 挣扎了半天,满身狼狈的香夫人终于还是散了吊在心口的那股子劲儿,整个人瘫软的栽在地上,眼神变得涣散:“都是我的错,是我害了我的薇儿,文五姑娘!都是文五姑娘!将军看在薇儿也留着周家的血的份上救救我的女儿吧,求求您了,只要能救救薇儿您让我干什么都行,哪怕是要我的命!” 看着香夫人逐渐有些癫狂的模样,江浸月和周稚京都沉默着没有说话。 将人拖走,屋子里又恢复了安静。 江浸月的皮肤被闷得有些发红,她半躺在贵妃榻上,拿着包好的冰搁在脸上降温。 今日左右是无事了,周稚京索性换了身舒服的常服,跟江浸月一起挤在那小小的塌上。 “在想什么?还在想香姨娘的事儿?”周稚京侧过脸去瞧她。 往日里那张惯会撒娇的脸上少见的写满了严肃,那双杏眼圆溜溜的瞪着,活像只等着狩猎的猫儿,只要时机合适,就会随时亮出利爪。 不过…… 有只会挠坏人的小猫儿也并非是件坏事。 听见周稚京的轻笑,江浸月有些不满的看他一眼,挪了挪身子,一本正经的回答道:“我是在想,这榻,一会儿不会塌了吧?” 笑意僵在脸上。 周稚京长这么大还是头一次听到有人嫌他胖。 …… 他咬牙切齿的看着怀里的人儿,恨不得后槽牙都要咬碎了:“周铎同我说你在府里出事了,我抛下军务赶回来给你撑腰,你就是这么报答我的?” 越想越气,周稚京索性低头在她颈间的红痣上狠狠的咬了一口。 “啊!”江浸月痛的喊出声来,立刻缩起刚伸出来的利爪:“将军,月儿错了~” 小猫儿利爪虽伤人,肉垫儿却能哄得人心花怒放。 江浸月瞧着周稚京这飘远了的心思,赶忙叹了口气,妄图将他的注意力给拉回来:“这怎么又跟文五姑娘有关,兜兜转转又回到了文家身上?” 只可惜,被小肉垫撩拨的周稚京暂时没有心思去想文家的事…… 第19章 怕添麻烦 自去北境之后,很长一段时间周稚京都再没做个那个噩梦了。 梦里,他策马狂奔一路赶往扬州,扬州的雾很大,白茫茫的一片笼罩了天地,伸手不见五指。 他在那大雾中像只无头苍蝇似的乱撞,雾气被一点点撞开,眼前的景象渐渐清晰,鲜红的血似是汇成有生命的河流。 空气中弥漫的腥气将他猛然呛醒。 一旁的江浸月被吵醒,刚睁眼就瞧见周稚京脸色惨白的坐在床上,里衣的领口凌乱的敞着。 他大口大口的用力喘息着,胸口剧烈的起伏,整个人狼狈的似刚从水里捞出来一般。 “将军?” “将军是做噩梦了吗?” 冷汗顺着周稚京的下颌流下来,浸湿了里衣。 心口处钻心的痛在提醒着他刚才的梦,闭上眼睛,用力几个呼吸才堪堪调整了过来。 “没事的。”周稚京的声音有些嘶哑:“是不是吵醒你了?” 江浸月摇了摇头,又钻进被子里来,伸了胳膊抱住周稚京,哄小孩儿似的轻声道:“没事的,我在呢,将军别怕。” 从没被人如此安慰过,周稚京有些不自在,整个人僵了僵。 轻笑着道:“是吗?我们月儿除了哭鼻子碰瓷儿,现在还学会保护人了?” 黑历史又被提及,江浸月皱了皱鼻子,小狗儿似的在他身上蹭了蹭:“将军惯会笑话人的!将军方才在梦里一直喊着别,别。是做什么噩梦了吗?” 屋子里没点灯,除了月光,什么都没有。 黑暗中,怀里那双亮晶晶的杏眼一瞬不瞬的望着周稚京。 目光下移,他又看见了那颗红痣。 “没什么,就是过去在北境的一些事。”周稚京避开那双充满了关心的眼睛,他努力控制着心跳,生怕下一秒就会绷不住失态被看出端倪。 看出他心中有顾虑,江浸月便也没多问,心中只当是受近日府上这些糟心事的影响罢了。 亦或许,是昔日在战场上留下了什么心理创伤也不是没有可能。 …… 下毒的事情到了香夫人的头上算是暂时有了个结果。 “姑娘,难道下毒的事儿就这么算了吗?您都不知道外面那些都等着看咱们笑话呢!” 舒望从外面回来,听了下人们的议论,说侧夫人不过是表面宠爱罢了,就算是被下了毒也就雷声大雨点小的揭了过去。 “你同人吵架了?” 江浸月这几日从周稚京那儿讨了些历朝历代的将军传记,捧着书看的正起劲儿。 “没有!”舒望用力的摆弄着刚折回来的新芽,愤愤道:“我就是看不惯她们那些人的嘴里!一个个的也不瞧瞧自己是什么身份还好意思天天笑话别人的出身,我看她们就是嫉妒姑娘,我就不信她们心里没想着飞上指头变凤凰!只可惜了她们可没有姑娘这样的福气!” “好啦好啦~”江浸月放下手里的书,毫不在意的笑着劝道:“何必同她们计较,咱们过好自己的日子就是了,哪还能管得住旁人的嘴,再说了,我若是真在乎那些流言蜚语还不早就气死了,怕是都活不到今日。” “可她们也太欺负人了!姑娘您现在也算是这将军府的主人了,她们这么背地里嚼舌根儿也不怕舌头断了!” 拿书的手顿了顿,江浸月抬眼,压低了声音:“当初本就是死马当活马医才进了这将军府,事情发生到这一步也非我能预料到的,她们说的并没错,我出身下贱,并配不得这侧夫人的位子,这将军府也不能庇护我一辈子,所以啊,没什么好生气的。” 江浸月窝在贵妃榻上,身上盖着块锦缎的毯子,消瘦的身子微微蜷着。 明明就在身旁,一伸手就能碰到,可舒望却总觉得姑娘远的想是天边的雾,都不用风吹,自己就会消散了。 舒望心里有些不是滋味:“姑娘,我瞧着将军还是多疼您的,就拿这次中毒的事儿来说吧,将军瞧着表面不关心,背地里恨不得一天让周铎问我八百遍的,” 江浸月没说话,眼睛没离开过手里的书。 舒望又小声道:“是不是五爷又来找您麻烦了?要不咱们告诉将军吧,说不定将军有法子呢!” 江浸月像被蜜蜂蛰了似的,浑身忍不住一抖,眉头拧在一处,少见的凶道:“万不可让将军知道此事,管好你的嘴,不许节外生枝!” 舒望撇了撇嘴,心里觉得委屈又不敢顶嘴:“哦,舒望知道了。” 江浸月盯着手里的书,今日看的正好是乌江自刎的西楚霸王。 可着世上没有霸王,也没有真虞姬。 心中不由的有些后怕。 将手里的书放到一旁,江浸月侧身,葱白一样的手攀在漆红色的窗柩上。 透过四四方方的窗户看出去,窗户外的那颗梨树未经修剪,虽七拐八扭,却充斥着恣意。 江浸月喃喃道:“府中安逸,人不免也生了惰性,总困在这府中,消息闭塞……” “怎么了?觉得无聊了?” 周稚京从外面回来,就看见她像只受了伤的云雀儿似的,似乎十分向往外面的世界。 江浸月回头,见是他回来了,杏眼一眯,揭了毯子,从榻上起身,双手一扣环在周稚京肩上。 “天天就会撒娇,没长骨头呀?”周稚京宠溺的拍了下衣裙下的浑圆,打横将人抱了起来。 江浸月赖在他怀里,蹭了又蹭,点点头,娇嫩嫩的道:“没长!” 周稚京失笑,拿她没办法,只得乖乖当个人形座椅:“嗯?问你呢,是不是在府里待得无聊了?” 成亲已有两个月了,江浸月确实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自打当初进了这周府的门,她便再也没见过外面的世界。 她将头靠在周稚京的胸膛上,染了红色的蔻丹顺着他衣服上的绣样来回的游走:“从前在玲珑阁的时候,日日都像是过节一般,如今猛地静下来了,还真有点不太适应。” “那怎么不跟我说?”周稚京抵着她的额头,声音格外的温柔,似乎就算是江浸月要天上的星星他都能二话不说立刻去摘。 “月儿不想给将军添麻烦。” 两人靠的极近,进的能感受到睫毛忽闪间带起微弱的风。 第20章 拜春节 周稚京忍不住戳了下那嫩呼呼的脸颊,戳的那白皙中泛起红晕才满意的收回了手。 “疼!”江浸月在他怀里扭来扭去的躲着那支作恶多端的手。 忽然,隔着层层衣料,一股灼人的烫传了上来,江浸月的身子瞬间僵住。 “怎么不动了?”周稚京勾了唇角,一手在她腰上的软肉上轻轻掐着,细细密密的作弄着小姑娘的敏感:“这会儿知道怕了?” 平日里娇俏的睫毛颤了又颤,僵了半晌,才敢把头使劲儿往他怀里蹭。 江浸月羞的要命,心里不住道:观音菩萨、西天佛祖、得道高僧、天仙天神各位显显灵,给我变个地缝出来让我钻一钻吧…… 周稚京丝毫没有要放过她的意思,手指用力的掐住她的下,迫使她只得扬起头来瞧着他:“嗯?问你话呢?” 江浸月哪里受过这样的待遇,当下两眼一红,眼瞧着又要落珍珠了。 怎么跟强迫良家妇女似的? 瞧着她这幅可怜模样儿,周稚京是又好气又好笑:“你哭什么?我又没欺负你!” “骗子!”娇娇糯糯的带着颤音儿,哭意明显。 “骗子?”周稚京哑然。 “就是骗子!”江浸月伸出手来,细细白白的嫩芽儿一般的手指扣住周稚京的大手:“京都人人都传冷面阎王周稚京是个不近女色,克己节制的!谁知……谁知道……” 本来还没太委屈,接过越说越委屈越说越委屈,想起自己身上那让人羞愤的斑斑点点,还就真委屈起来了。 眼见着,那圆滚滚的眼睛里面真含了大颗大颗的泪珠,周稚京刚进放松了手上的力道,轻轻揉了揉被自己掐的泛红的脸颊。 他低声哄道:“怎么?就你受骗了?我还觉得本将军也上当了呢!” 江浸月撇了撇嘴,瞪他一眼,豆大的颗泪珠啪嗒一下砸下来,不满道:“将军什么时候上当了?” 青松一样的眉毛微微皱起,周稚京那张脸生的实在好看,他严肃起来的样子更加好看,利落的下颚角透着雍容的贵气。 他细想了想,一本正经道:“当初有个人千娇百媚的求爷要了她的时候,她可不是惯爱哭鼻子的娇气精,如今进了门儿了如愿勾住本将军了,便是碰也碰不得了,明明是她勾引的本将军,还倒打一耙,怪起本将军来了,你说!本将军是不是被骗了?” 哭的正起劲儿的江浸月一愣,她只是觉得掉眼泪这招儿在周稚京身上格外好使罢了,全然忘了她最近金豆子掉的有些过分了…… 是不是太频繁了? 怎么办?他该不会生气了吧? 现在改还来的及吗? 心虚的江浸月低头不敢去看他,眼睛溜溜的转了几圈儿,心一横,仰起头来,跌跌撞撞的冲着周稚京的唇撞了上去。 她虽不是未经人事的少女了,却并没有多少实际经验,每次都是靠着周稚京的引导。 笨拙的嘴唇咬上周稚京的唇,她想要学着周稚京的样子撬开他的唇齿,奈何他并不配合。 尝试了几次都没得逞,江浸月有些气急败坏,她撤了回来,一脸不满的瞪着周稚京,眼眶还挂着红:“怎么?还不让娇气精耍流氓了?” 看着她这着急忙慌却不得窍门儿的样子,周稚京努力的憋笑了半天,才施舍般的凑上去,含住那微微发红的唇,声音混着口水黏腻在一起:“乖一点,哥哥教你。” “哥哥……”江浸月的声音被周稚京霸道的一起吞进腹中。 江浸月脸上的红晕更甚,她深吸了一口气,满身满心都被那雪松香味填满,这香味冷冽,却带着不由分说的霸道。 又是青天白日的! 她翻了个白眼,而后便再也没有精力去瞎想。 …… 身上的衣服被周稚京扯得乱七八糟的,他自己除了额前的发被汗水打湿之外,根本瞧不出刚才是怎样的狂风暴雨。 江浸月面上臊的滚烫,想要闹脾气也没了精力,懒洋洋的挂在他怀里,乖巧了不少。 “过几日是咱们晟朝独有的拜春节,你若是觉得在府中无聊了,那我那日休沐,陪我们小娇气精出去逛逛可好?” 听到能出府,江浸月乐得要命,抓着他胸口的衣襟挠了挠,直说好。 拜春是晟朝独有的习俗,晟朝人相信在拜春这天真心祈求神明便能得偿所愿。 难得的,近两年的拜春更是取消了宵禁,主城区能从天一亮热闹的第二天天亮。 玄色挂着周府标记的马车停下来,帘子撩开,周稚京牵了她的手下来。 二人眼前就是最最热闹的青龙巷。 巷子两旁摆满了摊位,熙熙攘攘的全是人,女人们的手中皆提着一盏花灯,将整条巷子照亮的如同白昼。 “我从小不过节的,府上便也没有准备的习惯,你喜欢什么样的花灯?我叫周铎去给你买一盏。” 一下马车,周稚京就发现自家夫人的眼睛像是长在了别人手上的花灯上,羡慕的都快要流口水了。 何止花灯,江浸月瞧什么都觉得新奇有意思,她从前在玲珑苑可从来没有出来凑过这种热闹。 见她没反应,周稚京索性自行找了家卖花灯的摊贩,牵着她走了过去。 “喜欢哪个?” 莲花的、蝴蝶的、兔子的…… “哎呦,夫人您尽管挑,只要您能想的出来的样子,咱们就能给您扎成花灯,小的家里祖传的花灯手艺,保管叫您满意!” 那小贩上下打量着周稚京与江浸月,光是从衣着就知道这两位可是不缺钱的主儿。 发财的机会来了,可不能错过了。 看了一圈儿,江浸月都没选到称心的。 周稚京今日心情好的很,由的她在这犹豫,只立在一旁安静的瞧着她。 江浸月今日穿的一身粉粉嫩嫩的衣裙,上面绣的是七彩的蝴蝶,自打成婚之后她很少做如此少女的打扮,今日这身儿漂亮的让人移不开眼。 不知为何,她突然想起来院子里种的那颗梨树。 “老板,您这儿有梨花样子的花灯吗?” 第21章 花灯 “梨花?”老板愣了一下,有些尴尬的搓了搓手:“姑娘您慧心别致,这梨花的我这摊位上还真是没有现成的。” 小鹿一般的眼眸接连闪了几下,眼底的开心微微黯淡。 看江浸月失落的样子,老板怕这位潜在的大客户转身走了,话锋一转,连忙挽留道:“我倒是能给二位客人现扎一盏,不知道二位愿不愿意等候一会儿?” 还有希望? 江浸月立刻转身,眼巴巴的瞧着周稚京:“我们能等一会儿吗?” 实在不忍扫她的兴,周稚京点了点头,他又看向老板:“需要画吗?可以让我来吗?” 老板精明的眼神儿在二人身上打了个转儿,立刻起身把位置让出来,做了个请的姿势。 小夫妻之间的把戏~ 丈夫疼爱妻子,二人又生的如此好看,瞧上去还真是让人艳羡的一对儿。 “画的不是太好,月儿不要嫌弃我吧?” 周稚京的丹青规规矩矩,十余年没动过笔了。 “嗯……”江浸月凑过来,“爷画的是院子里的那颗?” 她只说要梨花,并没有细说……他怎么知道的…… 周稚京反问道:“不是你要的吗?” 摊位上各式各样的花灯满满登登堆得跟堵小墙似的,各式各样的灯或明或暗的混在一起,柔和的投在周稚京的身上。 江浸月定定的看着他,身形修长利落如破土的利竹,气宇宣扬的自污泞中来,却如同洁白的鹤,孤傲又瞩目。 长得好看就罢了,还能才中她心中所想! 心底最隐秘的角落泛起涟漪:这哪里是冷面阎王啊?简直就是会勾人的男狐狸精! 周稚京没有画花灯图纸的经验,老板按他画的做出来的花灯比例有些奇怪,歪歪扭扭的长成了满树中最丑的那朵。 “那个……不好意思啊……”看着这“残次品”老板一副欲哭无泪的模样儿,“要不,我再给二位重新做一只?” “不用了。”江浸月笑着接过:“这个就很好,谢谢老板。” 周稚京立刻递了一锭银子过去:“不用找了。” 老板捧着那锭银子笑的满脸褶子:“哎哟,谢谢贵人,祝二位白头到老,早生贵子啊~” 吉利话说了一大堆,江浸月早就提着“独一无二”的梨花灯,在人群中笑的灿烂。 她拎着莲花灯,走动间衣摆随着摆动,映着身后的万家灯火,回头朝周稚京挥手,示意他赶紧跟上。 周稚京看的出了神,江浸月的身影与记忆中的影子渐渐重合…… 用力眨了眨眼底的使用,周稚京快步追了上去。 人群中,他抓住那只欢脱的手,紧紧的攥在掌心:“不要乱跑,也不怕走丢了。” 江浸月提着梨花灯傻乐,她从没参加过这么热闹的活动,没见过这么热闹的集市,没同时看过这么多开心的笑脸。 仿佛世间一切美好都集中在这条并不算长的巷子里。 她在这巷子里,也成为了快乐的一员。 “从前……没见过?”周稚京看着她亮闪闪的眼睛,有些好奇:“玲珑苑的老板娘不是你的朋友吗?你难道不能随意出入?” 红珏是她在玲珑苑里的朋友,可红珏也不过是个被推到台前的人罢了。 都是提线木偶,没什么好比较的。 “没见过。”江浸月摇了摇头,她大口大口的呼吸着属于节日的气息:“我是玲珑苑最好的赌手,每晚都有无数的人慕名而来。” 周稚京:“就算是吃朝廷的俸禄还有休沐呢,你那朋友还真是无奸不商。” “哈哈哈~”江浸月笑了起来,她几乎能想象到红珏知道她被人骂奸商时的样子,只怕是鼻子都要气歪了。 她弯腰笑的眼泪水都流出来了:“对对对!就是奸商!” 周稚京自诩见过她很多样子,精明算计的,娇憨可爱的,却从未有一刻她是如此开心的。 出了府的江浸月仿佛被泡在水里重新舒展开的叶子一般,生动的让人忍不住侧目。 “不如你给我讲讲你以前在玲珑苑的日子?”周稚京有些好奇:“据说玲珑苑的赌仙手段雷霆,想让人生便生,想让人死便死,可是真的?” 江浸月点点头,将空着的那只手举到周稚京的眼前:“将军瞧我的手,并非是天生丽质这般柔软娇嫩的,是被可以训练出来的,是泡在热水里慢慢开指缝弯指节一点点练出来的,有了这双手,赌桌之上唯我独赢。” 熙熙攘攘的人群里,周稚京观察着他从未细看过的那双手上,他想要透过这双手看见江浸月的过去,却总觉得这手被一团雾气包裹着,虽看得见却并看不清。 见他不说话,江浸月又道:“过去我就是靠着这并不光彩的手段生活的,成为将军的污点并非月儿本意。” 周稚京摇了摇头,他捉住她的手腕,像是珍宝一般十指相扣。 他的声音宽厚,充满着力量:“周稚京是北境的将军,江浸月是赌桌上的将军。” 那一瞬间,仿佛有什么将二人同时击中,长巷中的一切仿佛都消失不见,世间只余彼此二人。 不知从哪儿刮了阵风来,清冷的风吹醒了江浸月发热的脑袋。 她反握了握周稚京的手:“玲珑苑就是整个京城消息传的最快的地方,没有之一,只要上了我的桌,我想要的便没有得不到的,将军,若将军想在京中立稳脚跟,或许我能帮将军。” 周家虽是百年世家,可一代新人换旧臣,他又在北境多年,如今归京形势远不如看上去一般安逸。 这些江浸月都是看在眼里了。 只要周稚京动心,那她就不必再日日躲在府中装贤妻良母了,有了周府侧夫人的身份,或许她能尽快查清五爷,或许就能找到脱身的办法…… 周稚京的目光透过人群,风并没有吹醒他,看着两人紧紧握在一处的手,他点了点头:‘我知道,但是月儿,世家之间的腌臜事你不知道也没有经验,有我在你何必要去蹚那些浑水,有我在,你不必担心。” 第22章 挑衅 江浸月还没来得及再挣扎挣扎,一个讨人厌的声音穿越人群,准确无误的传到她的耳朵里。 “京哥哥——” 远远地,文鸳儿便看见人群中的周稚京,他依旧是一身白衣,出尘的模样仿佛能将周围的人割裂开来。 她今日也穿了一身粉嫩嫩的衣裙,跑道跟前儿的时候,没忍住冲江浸月翻了个白眼儿。 而后便开始选择性失明,像是看不见她似的。 满脸的笑容都给了周稚京:“京哥哥,你不是一向爱安静的吗?今日怎么也有兴致来逛这拜春节?我方才出门的时候还想着要是能遇见你就好了,这拜春的愿望果然灵验,立刻就实现了呢!” 实现个鬼……江浸月忍不住在心里吐槽,她是真的很想立刻上去撕开这张脸皮看看下面藏着的是一颗怎样恶毒的心脏。 这个没见过几面的女人……竟然真的想要害死自己。 下意识的,周稚京将江浸月拉在身后。 “京哥哥,你怎么了?怎么这样看我?” 文鸳儿的热络僵在了脸上,她试图想要去拽周稚京的衣角,却被毫不留情的躲开。 从前……他只是不爱说话,并不会像今天这般。 周稚京眼底的警惕和抗拒让文鸳儿快要发疯,她看着被他护在身后的江浸月,嫉妒像是一股无形的蛮力,暴力的缠绕在她的心头。 “又是因为这个女人!” 江浸月几乎能确定,文鸳儿说这句话的时候,后槽牙都要咬碎了。 “文五姑娘,我念在你父亲的面子上次次退让,还请你摆清自己的位置,一个未出阁的姑娘还是不要离我周府太近了,免得毁了五姑娘的清誉。” 周稚京冷冰冰的话比他抗拒的眼神还要伤人。 文鸳儿几乎立刻要哭出来了。 江浸月看她这幅立刻要发疯的样子,刚忙将手里的花灯递给周稚京:“将军,我怕火,您去一旁帮我点上,然后咱们去许愿吧!” 周稚京皱眉看着她。紧握在一起的手没有半点要松开的意思。 他实在不放心放江浸月一个人面对这个疯女人:“谁知道她还能做出什么丧心病狂的事来!” 江浸月轻轻拍了拍他的手,微微歪了歪头,声音温柔又坚定:“方才不是还夸我像个将军?放心吧,我可以的~” 见他还是不走,江浸月又道:“女儿家的事,女儿家解决就好,难不成将军还想揍她一顿不成?” 这话说得倒是没错,文鸳儿就是个烫手的山芋,他打也不是骂也不是,只能放放狠话,让人无从下手。 不忍打击江浸月的积极性,周稚京犹豫了一下还是接过了梨花花灯。 他转身却并未走远,停在距离两人三步开外的安全位置,并没有将花灯点燃,而是一瞬不瞬的注视着江浸月的背景。 警惕的目光中透着毫不掩饰的凶狠,他就如同一只蓄势待发的野兽,只要文鸳儿敢做出一点伤害江浸月的事儿,他就能立刻冲上去扭断她的脖子。 确定周稚京听不到了,江浸月才咧了嘴看着文鸳儿,笑的一脸嚣张:“手下败将,上次的羞辱还不让你长记性是吗?” 背对着周稚京,她就像是一条狂舞的毒蛇,啐了剧毒的信子都快吐到文鸳儿脸上了。 若不是顾及周稚京,文鸳儿恨不得立刻扇在她脸上:“你这个贱人!我就知道你平日的娇柔模样都是装的!你别得意,早晚我会让京哥哥知道真相的!” “是吗?”江浸月轻笑:“好手段的文五姑娘还能让我活那么久吗?没看出来,五姑娘还是个心善的~” 文鸳儿的双瞳剧烈的收缩,指着江浸月的手指控制不住的颤抖:“你……你胡说什么?” 看着她吓得惨白的脸,江浸月更满意,她忍不住上前走了一小步,靠的她更近了些:“就凭你的脑子应该想不出事物相克的法子来吧?说吧,你寻这么个办法花了多少银子?” “你……你……” 文鸳儿的心砰砰直跳,仿佛要从胸腔里破出来一般,让她上不来气儿。 “杀人?你的胆子倒是大,只可惜了这些不过都是我玩剩下的。”江浸月笑的更加开心,眼睛都眯成一处了。 她很受用现在这种感觉:“不过我还应该感谢你,要不是你这个蠢货,或许我与将军的感情还没这么快升温,我呀,我现在是将军眼里的受害者需要被保护,你文五姑娘是将军眼里的杀人犯,他这辈子都不会再正眼看你。” 文鸳儿用力攥着拳头,指关节咯咯作响。 被当面拆穿,她简直觉得自己在江浸月的面前就是个无处遁形的傻子,巨大的羞耻感快要将她淹没。 见她又要失控,江浸月凑过去,小声的又补了一句:“你,跟你那个废物哥哥文言举一样,两个蠢货!” 想起哥哥如今还没痊愈的伤口,文鸳儿的心理防线被彻底击溃。 她红着眼睛一把抓住了江浸月散在肩上的长发,带了护甲的手高高的扬起,抡圆了胳膊使劲儿的扇了下来。 “啊——” “将军救命!” 江浸月诡异的笑着,声音却带着哭腔的颤抖,让人听着好不心疼。 话音还没落下,周稚京立刻抛下手里的花灯冲了上来,暗处的周铎也不知道从何处冲了上来。 场面一片混乱,搅着文鸳儿的咒骂与江浸月的哭声。 “疯妇!” 好不容易将人拉开,周稚京看着怀里的人儿,心痛的要命。 江浸月的发髻被扯得乱起八早,还留了许多在文鸳儿的手里。 不仅被生生的薅了许多头发,娇嫩的脖颈间还被挠出一道长长的血痕,刚好贯穿过颈窝里的红痣,不断的往外渗血。 “将军,疼。” 江浸月的眼泪啪嗒啪嗒的掉个没完,迅速浸湿了周稚京胸口处的衣衫。 她躲在周稚京的怀里,看见慌乱中被踩扁了的梨花花灯,顿时哭的上气不接下气,人都快要抽抽过去了。 “将军……将军……月儿的花灯没了,月儿的花灯没了!” 第23章 日上三竿 慌乱夹杂在热闹里。 受了惊吓躲在他怀里的江浸月小声的抽泣着,牡丹花瓣儿一般的唇被她生生的咬出了血,瘦弱的身子不住的发抖。 可怜些 再可怜些…… 眼前害怕的瑟缩着的人与十几年前的那场悲剧慢慢重合,当初钟离家被血洗灭门,那些官兵拿着刀枪冲进去的时候蓁蓁是不是也是这般害怕的? 当初可有人能将她护在怀里吗? 抱着江浸月的手臂骤然收紧,心中如刀绞一般,痛的几乎不能呼吸了。 看着他紧抿着的唇峰,眼里的杀气越来越重,江浸月知道周稚京已经到了忍耐的极限了。 她张了张嘴,比方才还要委屈:“月儿实在是不知自己做错了什么,文五姑娘竟下如此重的手,非要置我于死地!” “你胡说!你这个婊子就会在京哥哥面前扮柔弱!冤枉我!我今日非要撕了你的嘴!” 文鸳儿嘴笨的要命,气的快要发狂了也骂不到点上,来来回回的就那么两句狠话。 真是蠢出生天了。 文鸳儿的叫嚣和江浸月的恐惧仿佛将他一把拉回了十余年前那场走不出来的噩梦。 好在,他早就从当初那个不受待见的周家小公子变成了令人闻风丧胆的北境活阎王。 “五姑娘,我最后提醒你一遍,若你和你身后的文家还想平安享受你们的荣华富贵,那就管好你自己,不然我真的会杀了你。” 周稚京刀子一样的眼神吓得文鸳儿呆立在原地。 她丝毫不怀疑,只要她再敢骂江浸月一句,周稚京就真的会杀了他。 “明明……明明……” 看着周稚京一把将江浸月打横抱在怀里转身离开的背影,文鸳儿怨毒的看着江浸月那张嚣张的脸庞,心里暗暗发誓,她一定要揭穿这个心机婊的真面目! 翌日。 周稚京下了朝就早早的回了府里,回去的时候江浸月还在睡。 “日上三竿了,怎么还没起?”他挑了挑眉,无奈的看着床榻上那个蜷成一团的糯米团子。 舒望无奈,她可是叫了三回都没将人给叫起来,解释道:“许是昨日伤心过度了,姑娘早上起来过一回,要了些水喝,喝完就又睡下了。” ”嗯“周稚京轻手轻脚的坐在床边,搓了搓手,去了寒气,才小心翼翼的给她掖了掖被角。 舒望跟周铎交换了个眼神儿,两主子的感情好成这般,他们这些做下人的心里自然更是高兴。 “不过……”周稚京话锋一转,看着舒望,声音依旧低低沉沉的:“舒望你这称呼往后该改一改了。” “嗯?”舒望一愣,一时没反应过来。 站在一旁的周铎偷笑:“你这笨丫头!将军的意思是不能再喊姑娘啦,要喊夫人才对!” “是侧夫人~” 躺在床上的江浸月突然开了口,她伸了个懒腰,赖在被子里不想起,索性裹着被子一蹭一蹭的挪到床边,从枕头上移到了周稚京腿上。 “醒了?” 看着那睡得朦胧的小人儿,周稚京没忍住,在那光洁又饱满的额头上亲了一口。 “起来,我带你去看样东西。” 眼睛拼命的睁开了一条缝儿,江浸月仰头看着周稚京。 他暗紫的朝服还没来得及换,头发利索的束在脑后,精致的面容里带着刚毅,唯独那双望向她的眼睛柔情似水。 啧……这男人生的真是好看! 细皮嫩肉的哪里像个将军,明明更像个骄矜的书生! 江浸月忍不住感叹,不安分的手一路摸索上去,停在那带着小胡茬的下巴上,来回的摩挲着。 她刚睡醒,声音带着糯叽叽的绵软:“月儿不想动。” 周稚京轻笑着捉住她捣乱的手,沉声威胁道:“快点起来了,睡太多了人都睡虚了,快起来洗漱,不然我可要打屁股了啊~” 打屁股? 江浸月的脸唰的红成一团,连同双脚一起缩进被子里:“我这就起,舒望!快去打盆水来!” 隔着被子,周稚京在那浑圆的地方重重拍了一巴掌。 啪的一声闷响,江浸月的脸简直要滴出血来。 “快些起床,我去换身衣服。” …… 换好衣服进来的时候,江浸月已经坐在梳妆台前画好妆了,她闭着眼睛,任由舒望摆弄。 这是身子醒了,脑子还在神游呢。 周稚京无奈的摇了摇头,脸上的笑意却是收都收不住。 舒望从铜镜里看到周稚京做了个噤声的动作。 她识趣儿的将手里的梳子递给周稚京,出去关上门,拉上周铎寻了个阴凉的地方偷懒儿去了。 “嘶……” 周稚京从没给人梳过头,手法有些生疏,没一会儿已经第三次扯着江浸月的头发了。 他也不知道,平时那么柔顺的头发怎么梳起来这么麻烦。 “舒望!你咋了?没睡好啊?还是有心事?”江浸月眼睛没睁,有些懒洋洋的:“难不成昨晚跟周铎吵架啦?” 屋子里安安静静的,没人回应她。 好像有些不对劲…… 江浸月唰的一下睁眼,眉峰凝起,眸光暗沉,眼底的杀气一闪而过,在看清周稚京的瞬间消失不见。 “将军?” 意外的看着镜中的人。 天爷呀! 谁能懂啊! 战功赫赫的北境活阎王竟然一声不吭的在给自家夫人梳头,那低眉顺眼的模样儿哪有往日里的半分威风? 不知为何,江浸月有些不知所措,这一幕在她眼里别扭极了。 她转身从周稚京手里夺过梳子,吐了吐舌头,半开玩笑似的吐槽道:“将军,这种事儿还是交给会做的人吧。” 周稚京挑了挑眉,看着遗留在手里的零星几根头发,正是他不小心拽掉的。 他有些尴尬的摸了摸鼻子,板着脸吓唬她道:“你好大的胆子,竟然敢嫌弃本将军的手艺!” “是是是,是小女子不知好歹,求将军息怒~”江浸月笑着配合他道:“不过还请将军放过小女子的头发吧,照将军这么个梳法,我这头头发怕是要不保咯~” 周稚京用力在她额头上戳了一下,眉心之间硬是戳了个红印子出来:“惯会夸张!” 江浸月咯咯笑着,凝脂般的肌肤下隐隐透着一层胭脂色。 周稚京牵起她的手,柔声道:“走吧,我带你书房看个东西。” 第24章 告白 为了保持神秘感,周稚京还专门找了条帕子蒙上了江浸月的眼睛。 好在江浸月住的院子离他的书房并不远,那路来回的走也熟悉的很。 周稚京问:“害怕吗?” 江浸月摇摇头:“将军牵着我呢,月儿不怕的。” 帕子蒙着眼睛,遮了大半张脸,余下一张玲珑的下巴,小嘴微张着,今日穿的是件方领的日常衣衫,领子的开口有些大,半遮半掩间隐约能瞧见锁骨红痣下方他昨晚留下的印记。 这么看起来,跟记忆里的那个人更像了…… “什么呀?” 听见书房熟悉的开门声,江浸月忍不住好奇。 周稚京突然松了她的手,没了依靠,江浸月有些慌乱。 下一秒,一直遮在眼前的帕子被人从后面解开。 突然睁眼,长而微卷的睫毛颤了几下,才勉强适应了这有些刺眼的光鲜,乌黑的瞳孔像是这世间最纯净的湖泊。 桌子上放着的是一盏梨花花灯。 同昨晚那只看起来一模一样。 昨夜,江浸月睡熟后,周稚京却怎么都睡不着了。 他一闭眼就是江浸月哭着在他怀里说她的花灯被踩坏了,小姑娘哭的又凶又狠。 他有些烦躁翻了个身,睡梦中的江浸月似是感觉得到他的躁动,小手搭过来,有一下没一下的在他身上轻拍着安抚。 这一刻,周稚京的世界仿佛暂停了。 黑暗中他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江浸月熟睡的脸庞,少女的娇憨与媚态浑然天成,她像极了蓁蓁,又跟蓁蓁全然不一样。 这夜好像格外漫长,漫长到江浸月手心的温热顺着他的肌肤蔓延覆盖了他的心跳。 “夫人您瞧!”一声不吭的周铎猛地从书柜后面闪出来,捧着一沓揉废了画稿:“我们将军真是浪费纸,我瞧着这些画的都挺好的,他偏不满意。” “你小子欠打是不是?!哪都有你!赶紧给我滚蛋!” 被揭穿的周稚京有些气急败坏,他抬脚,没有半点犹豫的朝周铎踹去。 周铎身子一歪,灵活的像只滑不留手的泥鳅,三两步就蹿了出来,还不忘懂事的带上门。 江浸月拿起桌上的梨花花灯,上上下下仔仔细细的瞧了一遍又一遍,半天才憋出一句:“将军昨晚不好好休息就是来做这个了?” 周稚京摸了摸鼻子,脸上有些不自然:“睡不着,又没什么事儿做,就随便做着玩玩。” 做着玩玩? 废了那么多画稿? “我很喜欢!”江浸月小心的捧了花灯,干净透亮的眼睛月牙儿一般的弯着,白皙的脸上露出两个浅浅的笑涡。 她捧着花灯站在书房里,整个人松弛又娇媚,初见时的紧张已经全然消散,她好像已经融进了将军府。 “江浸月。” 周稚京长臂一挥,将书桌上的东西推到一边,一把抱住她放在桌子上,跟初见时一样。 ……江浸月有些无语:“将军就这么喜欢在这张桌子上?” 她明明生的娇嫩却无端的有股子勾人的媚态,说话时的眼尾上扬,留下的红晕简直要命。 周稚京克制住他想要立刻将她摁倒的冲动,看着她的眼睛,一脸的认真:“我不管你当初因为什么才来到我身边,但如今既然来了,还做了我的侧夫人,就别想着逃,你这辈子生是我的人,死也得进我周家的祖坟,你听明白了吗?” 心头一惊,江浸月心道:难道自己短择他的事暴露了?可自己暂时还没有要走的打算啊…… 应该不会吧…… 那他这么说是什么意思?威胁?恐吓?还是提醒? 见她没反应,周稚京一把捧住她的脸颊:“我说,我好像有点喜欢你,所以,别想从我身边逃走。” 江浸月依旧是一副愣愣的表情,这信息量太大,她一时有些反应不过来,整个人慌乱无措,几乎不知道要做什么才好。 半天,她才眨了眨眼睛,嘴巴张了又合,张了又合,接连几次,才从嘴里挤出一句:“那个……花灯得放了才灵。” 府里没河,拜春节也已经过去了。 时间地点都不对,江浸月索性跑到了花园儿里的假湖旁边。 “好赖的都是水,一样灵的,一样灵的!” 她蹲在湖边摆弄着花灯,嘴里嘀嘀咕咕的,就是不敢正眼看周稚京一眼。 周稚京心知自己可能太突然了,吓着小姑娘了,也不着急,便站在一旁安静的陪着,眼睛时时刻刻的盯着,生怕她一不小心栽进湖里去。 尴尬的求助周稚京点燃了火,江浸月小心的将花灯放在湖面上。 她闭上眼睛,双手合十,眼光照进来,整个人都散发着柔和的光。 “拜托观音菩萨,拜托西天佛祖,拜托各路神仙,拜托拜托我家将军被美貌迷住了双眼,求求各位劝劝他,让他不要沉迷于女色,安心搞事业,为我晟朝开疆扩土,我替晟朝的子民,谢谢各位了!” 见她嘟嘟囔囔的说了一长串,周稚京好奇道:“许什么愿望?这么久?” 他一说话,吓得江浸月一个激灵。 许是做贼心虚,江浸月赶紧抬头冲着他露出一个谄媚的笑:“没什么,没什么,跟神仙聊聊天,好让神仙对我印象深刻一点。” 什么奇奇怪怪的理由,周稚京看着她那古灵精怪的小模样,有些忍俊不禁:“没关系的,你夫君比神仙还灵,你要不要试试?” 试个鬼! 江浸月忍不住在心里吐槽。 她现在是真真体会到了什么叫手作无措,如坐针毡,如芒在背。 周稚京眼底的爱意澎湃又汹涌,一时间她实在不知道该如何应对。 “将军!出事了!” 正当江浸月左右为难的时候,周铎出现了。 他匆匆赶来,一脸严肃。 江浸月简直就像是看见了救命稻草:“快快快将军!周铎说出事了!” 周铎神色复杂的看了她一眼,又看了看将军:“将军,东宫那边传消息过来了,说是让夫人到宫中一坐,陪太子妃解解闷儿。” 笑容顿时僵在脸上,江浸月简直怀疑自己的耳朵。 救命啊! 她什么身份?怎么还轮的到太子妃亲自请? 第25章 长乐殿 “我能不能不去?” 江浸月硬着头皮挣扎。 “怕了?” 周稚京挑眉看她,江浸月微微垂着脑袋,嘴巴嘟囔着,满脸的不情愿。 平日里恃宠而骄的小猫,缩起了爪子,可怜兮兮的扒拉了他一下。 “才没有!”说怕多没面子,江浸月一仰头,信誓旦旦道:“放心吧,肯定不会给将军丢人的!” 皇宫不同于周府,庄严肃静,一路上碰上的奴才们都训练有素贴着墙边走,就算是问安也不敢抬头直视贵人们的眼睛。 规矩二字几乎融进了这皇城中的每一块砖瓦,让人有些窒息。 东宫分成许多殿,过了太子的紫阳殿,后面是太子妃嫔们的住所,其中以太子妃的长乐殿为首,也是离紫阳殿最近的宫殿。 紫阳殿门口,周稚京再往前便是大不敬了。 “我是外男,只能送你到这了。” 他望了眼身后幽深的小道,两旁种满了太子最喜欢的梧桐,正是长得茂盛的时节,错综复杂的枝叶交叠着,投下大片大片的阴影。 江浸月像是寻常夫妻一般,帮周稚京理了理微褶的衣领:“将军不要担心,月儿很聪明的,万一有什么意外也定会保护好自己,有将军在,我不怕的。” “我暗地里打听过了,太子妃家同文家二房的嫡姑娘很有些交情,你这一趟多半是文鸳儿折腾出来的把戏,你别怕,一个时辰之后我在此处等你,若你还不出来,一炷香内我必定出现在你面前,月儿放心。” 周稚京早就将退路都想好了,大不了就再挨一顿板子,坐实了他色令智昏的头衔而已。 江浸月点了点头,转身走了进去。 人刚到长乐宫的门口,宫女进去通传,舒望扶着江浸月站在日头下等着。 “夫人,你说这太子妃是个什么样的人啊?” 舒望心里实在忐忑。 “没事的,太子妃也是人,难不成还能吃了我?” 无路可退了,江浸月的心反倒平静下来了。 小宫女引路,人还没到,便听见屋子里的欢声笑语,江浸月越走越近,声音也渐渐安静下来。 她抬着头目视前方,四面八方的目光都齐刷刷的朝她看过来,藏在袖子里的手紧紧掐住手心。 不慌不忙,江浸月行礼落落大方:“妾身周江氏。叩见太子妃。” 为首的太子妃凝视着跪在地上的人,她双手交叠轻贴额头,脊背笔直,动作端庄,生的叫人挑不出一点儿错处来。 “切,下贱之人就算是学了礼仪也不过是败絮其内,我要是你,就乖乖的躲在将军府里一辈子不出来,省的丢人!” 说话的正是文鸳儿的姐姐,文家二房的嫡姑娘文婧安,这几日她可没少来给太子妃吹耳旁风,两姊妹也不知道犯了什么邪,非要寻她江浸月的晦气不可。 江浸月没抬头,太子妃一时不叫起她就一时不起,安心的跪着,至于文婧安的叫嚣,她全当是狗叫了。 坐在下首的那几个嫔妃面上有些尴尬,说话的是太子妃的闺中密友,跪着的又是周将军的心头肉,这两边都各有神通得罪不起…… 既得罪不起,便只能装死,在宫中最忌讳的就是乱站队。 “好了好了,”一直没开口的太子妃打了个圆场:“周夫人快起来吧,地上凉,这要是跪坏了,只怕周将军又要心疼了。” 周稚京独宠侧夫人的事儿就连东宫都有所耳闻了。 “来人,给周夫人赐座。” 许是有心,也或是无意。 江浸月的座位排在了左边的最末端,紧挨着门口,半点遮挡都没有由得阳光照进来。 她坐在太阳地底下,没一会儿,鼻尖儿和额头上就密密麻麻的全是汗水。 那张白嫩嫩的小脸儿被晒得通红…… 太子妃仿佛忘了这个人一般,聊了半晌也没人理会她半个字眼儿,只留她在太阳下一个人晒着。 茶水都喝了两三杯,面上的客套话说了一番又一番,实在没什么好说的了,太子妃才堪堪瞧了她一眼,看着那张快要晒伤的脸,眼底划过一丝满意。 “行了,今日便都散了吧,本宫也罚了,想要休息了。” 太子妃一手轻轻点在额前,下了逐客令。 “周夫人留下。” 江浸月早就知道没这么容易脱身,便没挣扎,乖乖的站在原地。 “太子妃,我陪……” 文婧安瞪着她,不甘心就这么便宜了她。 “婧安,回去吧。” 太子妃的声音淡淡的,没什么表情,却威严十足,让人不敢拒绝。 文婧安也不例外,她虽不甘心也没别的办法,只狠狠的剜了江浸月一眼,老老实实的退下了。 …… “行了,这会儿没人了,让我的侍女止夏带夫人去洗把脸,我那儿有上好的养肤膏,快去抹上,这么漂亮的脸蛋儿可别真伤着了,周将军的怒火,本宫可不想承担。” 太子妃呵呵的笑着,全然没了刚才那副严肃的模样儿,反倒亲切的像是自家的阿姐一般。 江浸月愣在原地,圆鼓鼓的眼睛转了几个来回也没想明白:这太子妃难不成是学过变脸不成? 阴一会儿,阳一会儿的,到底是什么意思啊? 见她发愣,太子妃勾了勾手:“止夏,快,快带周夫人下去整理一下。” 止夏就是引着江浸月进来的那位姑姑,也是太子妃宫里的掌事姑姑。 “周夫人,走吧~”止夏笑眯眯的搀起江浸月,往后殿走去。 取了上好的玫瑰露水净了脸。 “周夫人的肌肤比旁人的更白皙,自然也更娇嫩些,在太阳下晒了这些时候,已是有些晒伤的趋势了。” 止夏姑姑仔细观察着江浸月的脸。 这关心瞧上去不像是装的…… “这倒是本宫疏忽了,那眼下还有什么补救的法子没有?” 太子妃微微皱眉,语气了尽是歉意。 江浸月坐在那儿,好半天才真的确定太子妃却是没有恶意,她安慰道:“没事的,养养就恢复了,并不是什么大事,太子妃不用放在心上。” “胡说!”太子妃瞪了她一眼,走过来仔细瞧着:“这女儿家的脸哪有不重要的,本宫将周将军的宝贝弄伤了,只怕我这长乐殿都得被他拆了不行!” 本就晒伤的脸更红了,江浸月垂着头,羞的不敢看人:“太子妃说笑了。” “本宫没说笑!” 太子妃直起身子来瞧着她:“周夫人,你当庆幸周将军宠你的事儿满京都皆知,不然今日可就不单单是晒在太阳地底下这么简单了。” 第26章 真面目 江浸月抬头看着太子妃,眼底的慌张消失不见。 该来的终于是来了。 太子妃看着她的反应,浑身戒备,像是随时能发起反扑的小猫儿,她笑了笑,不甚在意,继续道:“或许这话周夫人不爱听,但本宫今日有些话实在是不吐不快。” 江浸月立马做出一副洗耳恭听的乖顺模样:“妾身愿听太子妃教导。” 态度不错,起码表面上很是诚恳。 能忍,看样子是个能成事的主儿,也怪不得将那文五姑娘整的哭爹喊娘。 看向江浸月的眼神里有了一丝赞赏。 太子妃继续道:“你可知道文家?” 再熟不过了! 江浸月点了点头:“知道的,不满太子妃,妾身还未进周府时曾跟文家公子文言举有过过节,入府之后又跟其姊文鸳儿也有过节,这些事情京都中许多人都知道。” 太子妃有些意外:“你倒是坦诚!” “太子妃面前,妾身不敢有所隐瞒,只是……我与文五姑娘之间的恩怨并不能化解,妾身也不愿意化解,只怕是要拂了太子妃的一片好意了。” 江浸月整个人手偶瘦瘦小小的,漂亮的脖颈紧绷着,唇瓣被咬得嫣红,一双眼睛里写满了倔强。 “连东宫的面子也不卖?江浸月,你好大的胆子。” 太子妃眼睛微眯,她脸上没有一丝波澜,平静的凝视着江浸月的脸,不露半分喜怒,让人心惊。 贝齿咬紧了唇瓣,她深呼吸,点了点头:“就算是太子亲自来问妾身也不愿意!” “你就不怕惹怒了本宫?这里可是本宫的东宫,若是本宫想罚你,周将军可开不及救你!” “妾身从未主动招惹过文五姑娘,每次都是文五姑娘主动来寻妾身的不痛快,她还给妾身下毒,试图杀了妾身,妾身实在无法违背自己的真心与一个千方百计要我命的人和解,妾身做不到,若是太子妃要罚,还请只责罚我一人,此事与我家将军无关,太子妃明鉴!” 江浸月索性豁出去了,头在青石板上磕的砰砰作响。 这下红的可不止脸颊,还有那额头也是红彤彤的一片。 她磕的实在,几个头下去,眼前都有点发晕。 “好了好了,赶紧扶起来了,一会儿真磕坏了。”太子妃笑着让止夏姑姑将人给扶了起来。 含了笑的眼神落在江浸月的身上,江浸月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都说女人心海底针,这太子妃的心得比平常人更深上一万倍! 她左右掂量着不敢轻易再开口了。 太子妃瞧出她的紧迫,给止夏递了个眼色,止夏便将门外的人都遣散了,亲自守在门口。 “周夫人受苦了,方才本宫的所作所为一是为了做戏,二是为了试探周夫人,有不妥之处,还请周夫人见谅。” 太子妃温温柔柔的,亲自递了药瓶在江浸月手中:“这是东宫上好的养肤膏,这一瓶就当是本宫给周夫人赔罪的。” 这小药瓶拿也不是,不拿也不是。 这太子妃光吃了吐的,直接给江浸月整沉默了,她实在不知道该如何应对,只能先沉默了。 见她不接,太子妃也不急,将药瓶不由分说的塞在她手里。 好不容易硬塞着江浸月收下了,她才满意的笑了笑,解释道:“周夫人可能有所不知,周将军因为拜春节的事儿已经在朝堂上闹过一回了,跟文尚书闹得很是不愉快,文尚书是朝廷的老人了,言官的力量不可小觑,那些人嘴一张,笔杆子一动,有时就能抵千军万马。” 江浸月挪了挪屁股,撇了撇嘴,有些不服气:“我家将军的千军万马都是北境苦寒之地真刀真枪的搏杀出来的,又岂是一介言官能轻易动摇的!” “是!”太子妃点点头:“周将军有战功傍身,晟朝需要这样血气方刚的年轻将军去守家卫国开疆辟土,所以这些文官的话,他大可以不放在心上,但是太子呢?被困在这皇城中的太子呢?周夫人可想过没有?” 太子? 江浸月心头一跳,不知为何眼前突然闪过五爷的身影。 那日,五爷说过:将军就是朝堂。 难不成五爷所说的朝堂就是指太子? “周夫人?” 太子妃的声音将江浸月从思绪里拉回来。 “为了太子,只能暂时委屈周将军与周夫人,本宫替太子谢谢二位了。” 太子妃眼中口中都是诚恳,她握着江浸月的手。 江浸月丝毫不怀疑,她若是此刻要求太子妃给她下跪才能息事宁人的话,太子妃会毫不犹豫的跪在她面前。 可……为什么呢? 江浸月忍不住心中的困惑:“太子妃与文婧安文姑娘不是闺中密友吗?” “周夫人定是以为今日我是要替好朋友出气的吧,只是……”太子妃的眼神有些落寞,她避开了江浸月的追问的眼神,不想被看穿她的难过。 “只是人是会变的,自从本宫入了东宫,有些东西就悄悄的变了,没有人会永远容忍一个无时无刻不再利用自己的朋友,周夫人,让你看笑话了。” 太子妃落寞的样子让江浸月想起自己的幼年时期,那个时候,她身边也没有朋友,每日只有变态的考核和不断消失的“朋友”。 她那个时候也想现在的太子妃一样,无奈又落寞。 “本宫即座上了这个位子,就必须得跟太子夫妻同心,为了太子排除万难,不知道本宫所做的这一切,周夫人能理解吗?” 太子妃眼里的殷勤让江浸月似曾相识。 太子妃哪里是在求自己,她明明是在求生。 本不想搅进这趟浑水里的江浸月鬼使神差的点了点头:“妾身回去后定会劝着将军不再为难文家,但是……” 江浸月略思考了一下,还是说到:“但是文五姑娘若是不依不饶依旧做出威胁我性命与将军的事情,那妾身也是非反击不可的,只是妾身答应娘娘,后宅的事尽量后宅解决。” 这江浸月虽看起来柔柔弱弱的实际同周稚京一样是个犟种,太子妃本想再劝,可又怕适得其反,只得先暂时同意了。 可是毕竟不是普通人家,这朝廷重臣的后宅就如同皇帝的后宫一样,从来都是牵一发而动全身的,哪里又能分割的那般清楚呢? 第27章 不正常 “你别转了,”太子搁下手里的笔,蹙眉看着周稚京。不耐烦道:“消停会儿吧,跟个无头苍蝇似的,晃得孤眼晕。” “这都要一个时辰了,怎么还没结束?” 周稚京背着手,透过窗户,往长乐殿的方向望着。 太子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膀,宽慰道:“我说周小将军,你就把心放在肚子里吧,人在我的东宫里,能出什么事情?” 眼下,周稚京哪里听得进去旁人的话。 他背着手在屋子里一圈又一圈的转着:“后院的事情瞬息变化,她从未经历过这些,多半是会害怕的,若是一时不慎冒犯了太子妃……” “你知道你现在像什么吗?”太子无奈,倚在窗边看他:“特别像陛下宫里不受宠的妃子在等圣驾,你这样子,吾还真想见见你这位侧夫人,究竟是何方神通。” “我本不愿她掺杂进朝堂中的。”周稚京抬眼看着太子。 这是太子第二次在他眼里看到这样深的坚定,上次还是幼时。 那次,小周稚京跑过来说他要去北境,然后就头也不回的扎进的苦寒之地,一直到今年才回京。 还是在北境待得太久了,这京都就是吃人不吐骨头的魔窟,他心里想的是什么根本不重要。 太子摇了摇头,好言劝道:“你即娶了她,又空悬正妻之位,便应当想到什么是她该承担的,京中不比北境,事事哪里能由的自己做主。” 他想了想又问道:“稚京,你是不是对这个……新夫人太上心了些,那蓁蓁呢?” 蓁蓁二字像是根萃满了毒药的针,又快有准的扎进了周稚京心底深处。 莫名的,周稚京有些心虚:“没有人能代替蓁蓁,江浸月,自有她的好处。” “这世间,从没有能两全的法子,这女人对这事最是小气,稚京你可不要给自己惹麻烦啊!” 从小长到大的兄弟,周稚京这人最不会说谎了,可这次,太子却并不打算戳穿他。 感情这种事,当局者迷,他心里究竟如何还得他自己看清才行。 周稚京背着手,桌面上是太子刚书的静字。 笔力苍劲,气势如同滚滚而来的黄河之水,几乎快要跃出纸面。 “周夫人回来了。” 下人通报的声音刚穿出来,周稚京已经一个箭步冲出去了。 迎面撞上江浸月。 周稚京定定的站在原地,背在身后的手微微有些发抖。 他从头到脚细细打量着江浸月,不错,胳膊腿儿的四肢齐全,动作灵活自然,小脸红润……红润? 注意到周稚京瞬间皱起的眉头,江浸月有些尴尬的捂了捂脸。 那羊脂白玉一般的小手衬的脸上的红晕分外明显。 “是不是很难看?” 她一手捂着脸,有些难过。 “怎么回事?” 周稚京的眼睛都快喷火了。 江浸月眉头一跳:这可是东宫,他不会在这发脾气吧? 她方才拂了太子妃半个面子,若是再得罪太子,那可真是救大命了…… “没!没事!” 江浸月三步并做两步冲过去,来不及想那么多,她一把拽住周稚京的衣角,扬起头,凑到他脸跟前哄道:“真的没事的,我就是不知怎么了,突然有点过敏,太子妃还赏了我上好的药膏,在舒望那呢,真的,我没事的。” 太子远远的瞧着,忍不住对身边人道:“这新婚就是新婚,啧,真是没眼看。” 身边人笑着应和道:“真是想不到周将军私底下竟还有这样柔情的一面,这位新夫人可真是好福气啊!” “可不是,福气是挺好,她这样的福分怕是晚上做梦都会笑醒吧。” 太子笑着朝二人走去:“行了行了,这么旁若无人的,当我这东宫是什么地方?” 刚才还焦躁不安的周稚京被江浸月三两句话就给哄好了。 这会儿看过来的眼神都比平日柔了三分。 “快,见过太子。” 太子一身绛红色的衣衫,上面绣的是三爪龙,样貌比起周稚京来还要更硬朗些,还续了胡子,瞧上去有些威严。 “妾身周江氏见过太子,太子千岁千岁千千岁。” 江浸月埋了脑袋刚要跪,就被太子抬手稳稳的拖住了。 太子似笑非笑的看着她:“原来你就是传说中的那位新夫人。” 探究的眼神在江浸月身上来回的扫视着,每一根毛发都逃不脱太子的审视,江浸月有些局促不安,身子下意识的想要往周稚京身后躲。 “太子!” 周稚京忍不住出言提醒。 “你还真是!”太子咋舌:“吾还能吓着她不成?吾就是有个问题想要问。” 江浸月更是恭顺:“太子请问,妾必定知无不言。” 太子瞧着她,突然一乐:“吾就是想问问怎么打牌才能输的巧妙,即能让吾想的人赢,又不被她看出来?” 什么玩意儿…… 江浸月简直无语。 她抬眼撞见太子的眼神。 清澈! 真诚! 半点没有要拿着她出身开玩笑的意思,他是真心发问。 一朝太子竟然问这么不靠谱的问题? 江浸月不敢置信的看着周稚京。 周稚京无奈,笑着摇了摇头,解释道:“皇后娘娘牌技薄弱,却又十分爱玩,太子……也算是……算是一片孝心。” 那这孝心可真够别致的…… 不正常,这东宫简直就没一个正常人! 果然一个床上睡不出两种人,这太子和太子妃都什么奇奇怪怪的脑回路…… “怎么?吾问的问题很难回答吗?”太子眼里有些失落。 江浸月想了一会儿,嘴角上扬:“纯粹!” “纯粹?” 太子和周稚京面面相觑。 江浸月点点头:“就是纯粹!将军刚才说,太子想要让皇后娘娘高兴,我想只要太子陪皇后娘娘打牌时,心无旁骛别无所求,无论输赢,皇后娘娘都会开心的。” 太子饶有兴趣的盯着江浸月,似乎是在思考着什么。 不知自己说的对还是不对,这该死的沉默让江浸月紧张的都开始冒汗了。 在太子妃那处湿透了的里衣更湿了,她心中狂叫:这深宫果然不是人待得地方! 终于,太子眼睛一眯,仰头笑了起来:“有意思!真是有意思!不亏是稚京亲自求来的新妇,果然不同凡响!” 冷汗顺着额角留下来,心里的石头落地,江浸月长舒了一口气:“妾谢过太子夸奖。” 第28章 欺负人 京中都传,周将军府与东宫闹得很不愉快。 “听说是因为周将军的新妇!” “我也听说了!说是不知周侧夫人怎么得罪了太子妃,从长乐宫出来的时候整张脸又红又肿的,那周将军瞧见了直心疼,连带着也没给太子好脸色看!” “听说周将军为此还同太子起了争执,也不知是真是假。” 流言向来是京中传的最快的,这些消息很快就传进了文鸳儿的耳朵里。 “表姐,多亏了你,不然我真是要被那贱女人给欺负死了,还是表姐厉害,能让太子妃如此听话,这下得罪了太子妃,我倒要看看那贱女人还怎么嚣张!” 文鸳儿一想到江浸月脸颊又红又肿,就忍不住要笑出声来了。 还真是个蠢得! 文婧安略带不屑的看了眼自己这个不成器的表妹:“太子妃,不过是个命好的罢了,那脑子搁在脑袋上,纯纯就是个摆件儿,怪不得一直得不到太子的心。” 若是她嫁去东宫,定然能将太子牢牢的把持在手中。 只可惜……她文婧安不过是从落寞二房屋里出来的,身份二字将她压得死死的。 “表姐把持住了太子妃就是把持住了东宫,以后东宫还不都得听表姐的!表姐你可真厉害!” 文鸳儿沉浸在江浸月受伤的喜悦中无法自拔,左右没有旁人,说起话来也就越发猖狂了。 她越是叽叽喳喳,文婧安越是觉得她聒噪:就连这么个蠢货都能从文家长房肚子里爬出来,偏偏自己…… “真是晦气!”文婧安小声的咒骂着,嫉妒扎根儿在心里,被风轻轻一吹就发了疯的放肆生长。 被喜悦冲昏头脑的文鸳儿丝毫没有发现表姐的不对,还一包心思的想着下一步该如何对付江浸月呢。 …… 周府,书房内。 江浸月盘腿坐在太师椅里,饶有兴致的研究起磨墨来。 周铎进来添水的时候,一眼就认出了江浸月手中的物件。 她手上把玩着的正是产自青州的烟墨,产量极少,素有一两烟墨一两黄金之称。 “啧,将军可真是偏心!”周铎平日里想要讨一点都被周稚京无情的回绝,却允许江浸月在这磨着玩儿:“果然是有了新妇忘了旧人,寒心啊将军!寒心!” “就你那笔狗爬的字还用烟墨!等你写的规矩些再说吧!” 周稚京眼睛都没从折子上抬起来,抬了手就撵周铎:“没什么事儿就出去吧,长点眼神儿!” 真是! 周铎嘴角抽动,简直快要不认识眼前的人了。 谈情说爱让人变得不像自己这种话果然不是说说而已! 他退出门去,边关门边打了个寒颤,啧~真是让人受不了。 “怎么了?”舒望端着盘冰镇好了的桃子,抬手就要推门。 “别!”周铎一把抓住她的手腕:“主子吩咐了,让我长点眼神儿!” 舒望莫名其妙的看着他,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哦,那你长吧,我得夫人送桃子。” “哎呀!”周铎用力将她给扯了出来:“别去了,夫人今儿不吃桃子死不了的,但你若是将这桃子送进去了,只怕我是没有好果子吃了。” 拽着舒望的胳膊,两个人越走越远。 周稚京看折子看的有些累了,笔端轻轻在桌面上点了两下。 屋内没人理他,他才想起来刚才将周铎给撵了出去。 挑眉看了看趴在一旁磨墨磨得正起劲儿的人,清了清嗓子:“咳咳!” “将军渴了?”江浸月抬头,手上的动作却没停。 周稚京应了声:“嗯!” “周铎刚才进来添过水了。”江浸月指了指壶,好心提醒。 这折子是半点也看不下去了,周稚京啪的一声将手里的折子撂下:“劳烦夫人给我倒杯水可好?” 磨墨的手一顿,江浸月腹诽道:这都惯得什么毛病!没长手啊! 心里骂的再难听,脸上也得笑嘻嘻的:“来啦来啦~” 扔下手里的墨块起身,跑到周稚京身边去,殷勤的倒好了水,笑的一脸谄媚:“将军尝尝这温度可还能入口?” 瞧出她心里不服,周稚京故意刁难道:“这水太烫了,本将军不爱喝!” “烫?”江浸月眨眨眼睛,那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里写满了不解,自言自语道:“这杯子明明是温的呀,怎么会烫呢?” 说着,她端起另一个杯子,倒了杯水尝尝:“不烫啊……将军是不是……” “唔……” 剩下的话被突如其来的吻吞进肚子里,再说不出来,只留下一声声让人面红耳赤的嘤咛。 被突然袭击,江浸月来不及挣扎,有些愤愤的抵抗着。 只可惜,她的声音又娇软又委屈,卷曲浓密的睫毛一颤一颤的挂着泪珠,反抗无效,她整个人被反过来摁在书桌上。 折子又是哗啦啦的掉了一地。 这要命的声音…… 江浸月翻了个白眼,在心里骂道:这周稚京怎么这么喜欢桌子? 她的娇软让周稚京近乎疯狂,他抬手轻轻扣住她的脑袋,宽大的手掌垫在她脑袋与桌子中间,修长的手指穿梭在柔顺的乌发中间来回的摩挲着。 慢条斯理的逗弄着身下的人儿。 江浸月瞧着他似笑非笑的表情,又羞又怒,偏又开不了口,只一口咬在了他的手心上。 “嘶!”周稚京忍不住抽了口凉气,笑着骂道:“你是属狗的吗?这几日还学会咬人了?” “咬的就是你!谁叫将军欺负人呢!” 江浸月像只小猫儿似的在周稚京手底下磨来磨去,双颊绯红,眉眼汉丝,这书房中的空气炙热的几乎要将她给烧起来了。 周稚京今日的耐心似乎格外的足,他由的她挠来挠去,依旧不为所动。 “主动一点,我今日想要主动一点的!” 滚烫的唇畔贴在江浸月早就红透了的耳朵上,用冷冰冰的声音说着让人臊红了脸的话。 江浸月像被蜜蜂蛰了似的,下意识的想要躲,却被他禁锢在身前的方寸之地,周稚京的气息铺天盖地的笼罩住她。 根本无处可躲。 也由不得她躲。 书房里的温度越来越高,似是燃起的烟花,砰的一声绽放在空中,愈燃愈亮,呲呲呲的不停往上窜着,扰的二人的心也跟着怦怦直跳。 第29章 有情郎 江浸月今儿穿的是件桃粉色绣金丝玫瑰的裙子,腰间交叠出用翠绿色烟纱系住纤细的腰肢。 明明是艳俗的颜色,穿在她身上偏生应了这争艳的满园春色。 金粉色的薄纱浅浅的露出如雪似酥的肌肤,前些日子弄出来的印子刚消下去,周稚京便又控制不住自己在这光滑如缎的肌肤上搞破坏了。 桌子上的东西噼里啪啦的掉了一地,江浸月伸了手试图接住那支即将要滚落在地上的笔。 啪嗒 可惜了……那可是上好的狼毫。 “又不主动,还不专心点?”周稚京掐住她的下巴,箍住她的双手,将她牢牢的固定在书桌上,哑着嗓子命令道:“看着我!不许看别的地方!” 江浸月生怕惹怒了他,赶紧老老实实的不再管那掉了一地的细碎。 “轻……轻点……” 娇娇嫩嫩的声音好似刚剥了壳的荔枝,稍一用力都能掐出水来。 周稚京几乎受不住她在这种时候撒娇,红了眼眶死死的扣住她的手腕,汗水顺着紧绷的额角落下,不偏不倚,正好砸在那颗显眼的红痣上。 江浸月简直要哭了:究竟是谁说冷面阎王不爱床笫之事的? 他这频率!他这架势! 只怕是要爱死了吧! 也不知怎的,周稚京这回异常的凶,似乎要将她撕开了揉碎了不可。 “我去叫周铎备水。” 周稚京哑着嗓子,坐在那把夸大的太师椅里,微微喘着气,额前的发被汗水打湿,瞧上去好看的更加动人心魄。 江浸月手臂弯曲的撑着,半坐在书桌上下不来,曲在空中的腿打着颤儿,像是丛林深处被猎人吓慌了神儿的小鹿。 “不要!”她果断的拒绝。 “为何”周稚京不解,“你不是向来都以最快的速度擦洗?今日怎么了?真累着了?我帮你。” 简直要命! 要是可以的话江浸月此时恨不得立刻大声尖叫! 她乱七八糟的拢着衣衫,盘腿在书桌上坐的端直了,瞪他:“大白日的!叫什么水!” 原来是不好意思了,周稚京失笑:“从前又不是没叫过,今日闹什么脾气?” 忍不住翻了个超大的白眼,江浸月怒道:“从前!从前那是在我院里,如今呢?这是将军的书房!哪个好人家大白日的往书房中叫水啊?!” 瞧她生气的样子,周稚京也觉得有趣。 他故意道:“怕什么,你是我正儿八经娶进门的,在我府上,关起门来,本将军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旁人哪管得着?” 什么不讲理的理由! 江浸月脑子一时有些卡壳,竟找不出话来反驳他。 “将军又欺负人!” 实在说不过,她气鼓鼓的嘟了嘴,坐在原地生闷气。 说罢,她撇过头去,只留下个倔强的背影对着他。 “真生气了?”周稚京忍不住轻笑,边笑边伸手帮她理着乱七八糟的衣衫:“好了好了,别生气了叫水回你院子里总行了吧?乖,今日有些没忍住,一会儿得给你上药。” “我……我自己也可以” 一说上药,江浸月瞬间打开了脸红开关,羞的声音都弱了三分。 连衣服带人裹在一起,通通打包回了江浸月的院子,周稚京坐在轿子里才想起来:“你那院子是不是还没有名字?” “从前是有的,叫竹贤院,我嫌难听就让人把那牌匾给拆了。” 江浸月缩在衣服里,嗡里嗡气小声回答着,做贼心虚四个字恨不得直接写在脸上。 “那怎么没再起一个?”周稚京又问。 “福妈妈说了,按照规矩,这院子叫什么得让将军说了算,我本想问你的,当时耽搁了,后来便忘了。” “是我疏忽了。”周稚京的大手在她毛茸茸的脑袋上摩挲着,哄孩子似的问道:“浸凛院,如何?” 这浸字是取自她的名字,可这凛字呢? 江浸月不解,往出探了探,一双眼睛盯着他:“为何是浸凛院?” 一场雪悄无声息的浮现在周稚京的脑海里:“凛字好,我不就是在一个凛冬霜雪天里遇见月儿的吗?” 也是,在一场霜雪里,永远失去了蓁蓁…… 江浸月眨了眨眼睛,欲言又止的看着周稚京,半晌又将话给憋了回去。 轿子里一时没人说话,江浸月索性闭上了眼睛。 她再醒来的时候,已经被放在沐浴桶中了。 “夫人醒了?”舒望仔细的帮她擦着身子。 滚烫的水升起腾腾雾气,江浸月放松的将自己整个沉在这水中,又阖上了眼睛。 乏 实在是乏的要命。 “将军呢?”她随口问道。 “将军说是有些急事要处理,一个时辰之后就回来,让……”舒望有些不好意思,拨水的手停顿了一下。 “他说什么?”江浸月心知不是什么好话,却依旧忍不住好奇。 舒望只能硬着头皮,学着周稚京的语气,淡漠又正经:“让夫人耐心等等我,别心急。” ……江浸月简直无语! 她一头扎进了沐浴桶里,憋得快要喘不过气儿了才从水里出来:“以后别跟着将军胡闹!” 看着自家主子这又羞又娇的模样儿,舒望是打心底里的高兴:“夫人,当时我就觉得将军定是您的良人,如今看来果然不错,夫妻恩爱,世间多少人都羡慕不来呢。” 将军抱着睡着的夫人回来的时候,舒望着实是被吓了一跳,她本想将人给接过来,却被周稚京躲开了。 舒望亲眼瞧着在杀伐决断的冷血将军,照顾起江浸月来如此仔细,轻手轻脚,就像捧着个琉璃娃娃,生怕一不小心就给碰碎了。 这么好的姻缘,舒望实在不想江浸月陷在过去的污糟里,她虽未曾亲历情爱之事,可在玲珑苑走马观花似的瞧的够多了,她看得出来,将军是个值得托付的人。 “夫人,痴心女常有,有情郎可难觅。” 这水虽是温吞的,可江浸月的脑子却是清醒的,她知道舒望说的并非没有道理,可心中酸涩翻涌,一时哑然,只笑了笑没说话。 前半生的经历早就让她明白,在性命面前,什么恩爱什么情谊都是这世间最脆弱的东西。 “我可没想那么多,将军待我确实很好,眼下的欢愉已是难得了,再多就是贪念了。” 第30章 争执 领兵打仗之人最看重的就是承诺,周稚京走之前说了让她等一个时辰,便就是一个时辰。 时间刚到,他带着一身疲惫回来。 “将军去见太子了?” 江浸月半躺在贵妃榻上,懒得起身,抬了抬眼皮瞧着他。 “月儿怎么知道?” 看着那漏在外面的半截腰肢,周稚京皱了眉头,随手解下自己的衣服,哗啦一声扔过去,精准无误的盖上。 “现在这天儿还有寒气,你这身子骨,还是不要贪凉了。” 江浸月耸了耸肩膀,不敢反驳,顺手扯过他的衣服,抱在怀里,又搁在鼻下仔细闻了闻:“白池花味,这味道是太子妃屋里用的,她是女眷不能私自会见外臣,所以将军刚才就是去见太子了。” 平日里见惯了她撒娇拿痴的样子,突然一本正经的分析起来了,周稚京反倒有些不大适应。 “你……” 他迟疑着刚要张口,江浸月打断了他。 “太子来找将军是为了周家的事吧,劝将军不要为了我这个红颜祸水坏了他在朝堂上的声援者——文尚书。” 那双媚态天成的双眸刻意敛去平日的娇俏,认真起来的样子倒有些像周稚京。 看得出来她没开玩笑,周稚京的眼神也渐渐冷下来,刚才涌动着暧昧气息的屋子瞬间变得有些剑拔弩张。 就连站在门口的舒望都觉察到了二人的反常,她戳了戳蹲在一旁跟蚂蚁玩的周铎,担心道:“我怎么觉得里面气氛不太对啊?将军刚才是碰上什么不开心的事儿了?” “没有啊~”周铎的注意力都在那群被他整的团团转的蚂蚁身上,头都懒得抬一下。 瞧着他这敷衍的样子舒望就来气,恶从胆边生,踹了他一脚。 力道虽不大,周铎没防备,还是被踹了个屁墩儿。 他手里拿着小棍儿,坐在地上一脸懵:“小舒子你咋了?” “你听听!将军是不是跟夫人吵架了?!”舒望翻了个白眼儿,没好气儿道。 周铎拍了拍屁股站起来,一脸的无所谓:“我还以为什么大事儿呢,你放心吧,我们将军脾气好着呢,才不会跟夫人计较呢!” “周铎你说这话什么意思?!”舒望呲牙咧嘴的冲他怒道:“什么叫不会跟夫人计较啊?我们夫人才是天底下心底最善良的女子呢!你们这些臭男人根本就不懂夫人的好!我都懒得跟你说!玩你的蚂蚁去吧,一点儿也指望不上!” 这莫名其妙的,周铎简直连个叫屈的地方都没有。 “哎,舒姑娘舒姑娘,你别生气啊!”手里的小木棍一扔,周铎屁颠屁颠的凑在舒望跟前去:“你放心吧,我从来没见过将军对任何女子像是对夫人一样的,他肯定不会同夫人吵架的,顶多也就算是个闺房情趣,咱们做下人的不好掺和,这事儿啊得让他们自己解决。” “真的?” 瞧他一脸正经,舒望有些半信半疑。 “真的真的!我跟你保证!” 一边说着,周铎一边将舒望拉远了些:“你跟你保证,要是他们真吵架了,你让我如何我便如何,怎么样?” 舒望有些担心的回头望,却被周铎三言两语给拉走了…… 坐在屋内安静对峙的两人自然听见了门口的有些可爱的争执。 周稚京率先打破了沉默:“月儿,我并没有要跟你吵架的意思。” 江浸月点了点头表示同意:“我也不想。” 说归说,攥着外套的手却一点也没有要松开的意思,她依旧紧绷着,像只蓄势待发的箭。 “月儿,你说你是得罪了文言举才来的我府上,我娶你过门,给你名分,以周字庇护你,就是希望你能平平安安的活着,我说我别无所求,你可信?” 少见,周稚京的语气了带了一丝讨好。 他从来都是上位者的身份,从来都是旁人看他的脸色行事,今日这般已是不易了。 可惜,今日江浸月并不打算见好就收。 “平安活着?”江浸月勾起嘴角,撑着身子做起来,双手环膝盖,还不忘紧紧抱着怀里那件外衣:“我在太妃子眼里恐怕是个任意拿捏的面团子罢了,她那样擅于隐忍又憎怨分明,若是我与她作对只怕吃不到什么好果子。” 一想到太子妃说起文婧安时眼里的冷意,江浸月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太子妃要挟你了?”周稚京脸色微变,眉宇间攀上一丝怒气。 “没有。”江浸月摇了摇头:“太子妃好言好语的劝告我不要生事,不要激化将军与文家之间的矛盾。” “你答应她了?”周稚京心里有些忐忑。 江浸月的眼睛唰的一下亮起来,扬扬得意道:“自然没有,我只说若是文鸳儿安分,那我暂时可以放她一马,若她不安分,那我也没办法。” 这小东西,果然狡猾的狐狸一样。 紧握着的拳头缓缓松开,周稚京舒了一口气,心疼的瞧着她:“文鸳儿的事,终究是让你吃亏了,你暂且忍耐些,该为你讨回来的公道,一丝都不会少的。” 有太子夹在中间,周稚京一时之间没法对文家开刀,只得在心里憋火,这感觉着实让人不爽。 江浸月摇了摇头,小脑袋晃得像拨浪鼓一样,她看着周稚京,眼神异常坚定:“将军可知目前我们跟文家比输在哪儿了?” 输? 周稚京不解。 葱白的手指唰的一下伸出来,修的长长的指尖儿快要戳到那挺翘的鼻尖上。 她瞪着圆鼓鼓的眼睛,带着些许的期盼。 江浸月指了指自己道:“输在这儿了,是我!” 周稚京沉默着皱眉,他还是没明白…… 真是让人着急…… 平时不是挺聪明的吗?这会脑子是怎么回事? “哎呀!”江浸月没了耐心,她用力指了指自己:“对于太子来说将军与文家都不能得罪,可对于太子妃来说文五姑娘有情义在背后撑腰,而我不过是个以色侍人的爱妾罢了,当将军的宠妾固然好,可没有价值的花瓶被打碎了也无人在意,不是吗?” 第31章 合作 江浸月的话像是砸入深潭的石子,扑通一声泛起令人瞠目的水花后,迅速的沉入湖底,湖面恢复死寂。 她抬着头,紧抿着嘴唇看着周稚京,缩在袖子里的手微微用力。 令人窒息的沉默让江浸月的脑子里闪过无数种可能:他会不会怀疑我的动机?万一不同意又该怎么办?难不成是太突然了? 脑海里每一个细节反复回忆,她确定并没有什么问题。 那他为什么不说话…… “将军……”她张了张嘴,想要说话,喉咙里却像是被塞了块儿棉花,吞不下去也吐不出来。 她等了许久,才听见周稚京轻轻叹气的声音。 “月儿,我可以护你周全。” 那双一向澄澈的眼睛看向江浸月的时候带着毫不掩饰的痛苦。 周稚京想不明白为何他想保护的人总是拒绝他,从前是,现在也是。 察觉到周稚京的落寞,江浸月下了榻,她赤着双脚走过来,刚洗过的头发乖顺的垂在脑后,没施粉黛的脸庞露出五官原本的模样。 明明是不同的两个人,可周稚京偏偏觉得像极了,面前的人跟记忆里的人慢慢重合,他觉得自己快要疯掉了。 那双含着期待又小心翼翼的眼睛让他无法将拒绝的话说出口。 现在,就算是江浸月要他的命,他都会点头同意。 “将军,我想堂堂正正的站在你身边,让旁人觉得我真正是与将军相配的,而不是一个侥幸得宠只能攀附着将军而活的菟丝花。” 江浸月的手轻轻的盖在周稚京的手上,冰凉的触感让他忍不住心疼。 喉结滚动,周稚京终于还是点了点头:“我同意你说的,但是……” “但是什么?”江浸月身子往前探去,几乎要趴在她的腿上。 “但是你要知道,就算你没有任何价值我都不会抛弃你,我只要你活着在我身边就好。” 春日的风透着窗子吹进来,带着让人心动的俏皮在房间里打个转儿,吹起江浸月的头发,春意刚好落在她颈间的红痣。 她虽已为人妇,但并没有男女之间的感情经验。 面前这个男人就像是深夜里扑面而来的巨浪,简简单单的一句话就让她快要招架不住。 窗外一声似婴儿啼哭般尖锐的鸟叫声穿过云霄,犹如当头一棒将江浸月打醒。 “月儿何德何能得将军如此相待。” 江浸月垂着头,颤抖着的睫毛下砸出一颗眼泪,啪嗒一声在二人紧紧相扣的手上溅出水花。 是红隼的叫声…… 她没资格谈爱。 周稚京的手落在那没有朱钗的发上,一下又一下轻轻的摸着。 “将军可知我从前在玲珑苑是如何讨生活的吗?我” 强忍着心里翻腾的酸楚,江浸月红着眼眶看着他,带着微不可闻的颤抖。 “我常年驻守在北境,对京都的事儿都是一知半解,月儿可愿给我讲讲吗?” 他温润的声音让江浸月的心一阵刺痛,往日种种就像个甩不掉的凶兽,一直困着她。 现在她要让周稚京瞧瞧这头她厌恶至极、藏在内心深处的秘密。 …… 玲珑苑里,就连后厨洒扫的老妈子都会两手出千的把戏,骰子摇的哗哗作响,一双手晃得人眼花缭乱,混着昏黄的灯光,在赌桌上战无不胜。 一般的姑娘只能招待一般的赌客,这些招式已经够用了。 还有些厉害的客人,例如文言举这种赌场上的老手,便会座上江浸月的桌。 那双玉雕般的手一晃,在空中划出白晃晃的虚影,骰子落桌,她就是这桌上的神。 只可惜,赌桌上从来就没有常胜将军,十赌九输更不是句玩笑话。越输越赌越赌越输,赌徒总是能将自己逼上绝路。 跟别的赌场动辄断人手脚拆家要命相比,江浸月从来不喜这些血腥的,她要的是更有价值的东西。 “将军可知这京都之中最值钱的是什么吗?” 她趴在周稚京的膝盖上,眼尾的红晕让人着迷。 “什么?”周稚京顺着她问道。 江浸月勾起嘴角,弯起一个轻蔑的弧度,娇俏的脸上像裹满了冰霜,语气里带着不易察觉的恶毒:“是消息,京都最值钱的就是消息,我这里的消息都是那些红了眼的赌狗拿命换的,拿一个不为人知的秘密来换一条活路,很划算的,没有人会拒绝。” 周稚京瞥了眉,很显然,他并不赞同这样的做法:“这些人都是亡命之徒,你从他们嘴里要秘密,就不怕会被报复吗?” “怕!”江浸月几乎毫不犹豫的点了点头:“我当然怕,但我更怕死,我更怕血溅当场一条条活生生的人命在我面前消失,那样太沉重了,我承受不起。” 几乎是立刻,周稚京的脑海里回想起的是十余年前的那场灭门案。 若是蓁蓁活着,想必她也一定很害怕吧…… 周稚京加重语气:“既然如此,为何不老老实实的待在我身边?你试图进入太子妃的视线把水搅浑,可有想过事关皇权,太子妃又岂会由的你肆意妄为?” 江浸月扬了扬眉,像是一条躲在阴暗处的蛇,美丽又充满剧毒:“我在玲珑苑的时候,从未以污糟的形式下场伺候人,凭的都是我这双手,这么多年积累的底气与如今的身份已经足以自保,我不怕太子妃,我能保护我自己,也能成为将军的助益。” 她不信情谊。 江浸月相信人与人之间只有深层次的利益才能牵动人心,才能让关系牢不可摧! “所以将军,让我试试吧,我愿成为能与将军比肩之人。” 江浸月的眼神炙热又坚定,周稚京看的出来她并非是能安心被困于后院之人,或许让她自由的去完成心中所愿才能让她真正的快乐。 他无法拒绝,只能同意。 看着江浸月倔强到有些执拗的眼神,周稚京像是被拖进了沼泽地。 他用力的挣扎着,去北境、上战场,变态一般折磨自己,好不容易才拥有如今说一不二的底气,可他想要保护的人已经不在了,他能保护的人也不需要了。 无力感将他拖着沉溺,几乎快要让他不能喘息。 第32章 恋爱脑 与其说商量,更像是在说服。 面对准备齐全的江浸月,周稚京说不出个不字,可心里终是难受的。 将手中的药瓶放在桌上,声音冷冰冰的像块石头:“新取的药,我给你放这了,一日三次记得擦。” 江浸月的目光移过去,她知道,周稚京这是同意了。 “将军不帮我擦吗?”她声音很小,带着明显的讨好。 周稚京的眉头拧的像个麻花一样,他心里还不是滋味儿呢,别扭道:“不了,军中还有事等着我去处理,你今日早些休息,不必等我。” 说罢,他转身要走。 “将军今晚还会回来吗?” 入府也有小半年的时间了,这是江浸月第一次开口留他。 挺拔的背影顿了顿,周稚京挣扎了好一会儿,还是不忍心把话说死:“若是忙便留在军中了,若是不忙……我看情况吧。” 话音刚落,周稚京拔腿就走,他不敢回头,生怕自己看她一眼就会心软。 周稚京前脚出门,后脚舒望就一溜小跑的回来了。 一进门就看见江浸月半坐在椅子上,望着手中的玉瓷药瓶发愣。 “将军怎么走了?”舒望指了指门口,一脸疑惑。 周稚京那出门的架势让人望着就害怕,周身三米之内的空气中都写着生人勿进四个大字,周铎跟上去的时候眉眼耷拉的都快哭了…… “我惹将军生气了。” 江浸月语气平淡,眉眼间没有丝毫的情绪起伏,平静的就像是在问今晚的晚膳用什么一样。 “那……” 舒望两只手纠在一起,想要劝又不知该说些什么好,站在原地进退不是,有些无措。 张了张嘴,半天也没能说出句安慰人的话。 屋子里的寂静反倒衬的那屋外的红隼叫的格外刺耳。 江浸月啪的一声将那药瓶重重的掷在桌子上,随手抄起一本书,冲到窗外朝着那红隼掷去。 准头有些偏差,那红隼也机灵的很。 一看江浸月拿书砸它,立刻边叫边扑棱翅膀躲闪,却还是被掀起的书页蹭了一下,在空中跌了个跟头。 那红隼转头冲着江浸月猛叫了两声,如狼似鹰的眼睛狠狠剜了她一眼。 吃了亏,便赶紧扇着翅膀逃跑了。 “姑娘!你疯了!”舒望一着急喊错了称呼,压低了声音,一把将江浸月从床边拽了回来:“那红隼受了伤……若是被五爷发现……” 江浸月被拽了个踉跄,她晃了晃站稳脚跟,披散着的头发下面是一张苍白的脸,猩红的眼睛直勾勾的看着舒望:“那又怎么样,现在我是将军府的侧夫人,难不成他还能杀了我?!” 舒望被她这模样吓了一跳,赶忙紧紧关上了门窗:“夫人,慎言!” 自从大婚之日夫人在自家府上被打了一顿之后,舒望总觉得隔墙有耳,哪儿也不安全。 江浸月:“舒望,你说将军为何要待我好?” 舒望:“夫人您聪慧,长得又极好,就连我一个女人瞧着都心生喜欢,将军喜欢您那不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是啊,将军待我这样好,可我手上沾满了鲜血和污秽,根本配不上他的好。” 从小到大,她都是一个人,从没有人像周稚京一般的对她。 想来真是悲哀,真心捧在面前了,她却根本不敢接。 看着镜子里那张脸,明明谈判成功,却丝毫没有高兴的影子,她叹了口气:“帮我梳妆吧。” “梳妆?”舒望又是一惊。 “今日夫人还打算出门吗?” 刚才沐浴的时候,舒望看的真切,她身上的痕迹有些严重,被折腾的不轻,得好好休息才是。 “今晚我们得回玲珑苑一趟。” 她拿起桌上的螺子黛,轻轻点在眉毛上,一笔又一笔仔仔细细的瞄着。 周稚京出门后直奔京郊的亲兵营,进门就选了两个倒霉蛋到演武场试炼。 看着自家主帅周身都燃起腾腾煞气,被挑中的自认倒霉咬着牙上,没被挑的站在一旁瑟瑟发抖生怕下一个就轮到自己。 一个接一个,直到累的倒在演武台上虚脱了,周稚京才停手。 他躺在演武台上,胸口剧烈的起伏,眼睛望着天空,大口大口的喘气,一句话也不说。 “将军,府上的影子来报,说是侧夫人晚上打算去一趟玲珑苑,说是要找红珏姑娘取什么东西。”周铎硬着头皮走过去,蹲在他身旁小声道。 天色渐渐暗下来,夕阳照的云朵红灿灿的,好看极了。 周稚京问:“消息怎么来的?” 周铎:“夫人不知怎么发现的影子,直接传的话。” 冷冰冰的脸上终于出现了一丝笑容,周稚京抬手擦了擦脸上的汗水。 她这是在报备呢~ 应该算是在哄他吧? 一瞬间,周稚京突然觉得也没那么累了,他哗啦一下做起身来,拍了拍周铎的肩膀,带着笑意:“派两个经验足的保护夫人,不要让旁人发现了。” 周铎点点头:“已经安排妥了,将军放心。” 看着周稚京嘴角的那一丝微笑,周铎头发都快竖起来了。 陷在爱情中的人果然各个都精神不正常,就连一向英明神武的将军都不正常! 一阵阴一阵晴的! 再说了他实在不理解夫人去玲珑苑这事有什么好高兴的,若是传出去,只怕又是麻烦…… 将军还笑!脑子不正常!绝对不正常! 不仅周铎理解不了,舒望也理解不了。 “夫人!您去玲珑苑本就不合规矩了,您怎么还特地告诉将军?你们不是吵架了吗?将军知道了不会更生气吗?!” 江浸月气定神闲的坐着,透过铜镜小心的给自己上药。 这将军下手也没个轻重,次次都弄得她身上如此狼狈,下次定要好好的提提意见,起码避着点领口的位置,这晚上要是让红珏瞧见了,只怕又要被阴阳怪气一番。 她摇了摇头,十分笃定:“放心吧,将军不会生气的,他还会让周铎找人暗中保护我。” “您确定吗?那可是赌坊……” 舒望觉得她家夫人的脑子绝对没问题,一定是将军不太正常…… 在看到隐藏在暗处的那两个影卫之后,舒望更加坚定了这个想法! 将军就是传说中的恋爱脑吧?嗯!一定是的! 第33章 见红珏 夜色越深,玲珑苑越是热闹。 江浸月前半夜早早的在府里养足了精神,拖到后半夜才施施然的起身。 她没穿夜行衣,也没换丫鬟装,随意拢了个妇人发髻,挑了挑月白色的衣裙,施施然带着舒望大摇大摆的出了门。 “呦,真是稀客呀~” 下人来报,说是赌仙月姑娘回来了,红珏嘴上不信,脚下却是一刻不停的往回赶。 推开门的时候,江浸月就坐在往常她们长坐的桌子面前,喝茶的动作都跟过去一模一样。 “不打扰红姑姑赚钱吧?” 江浸月微微笑着,手边的茶温度刚好,她端了一杯递给红珏。 “你这半路逃跑的摇钱树还敢回来?就不怕挨五爷的罚吗?”红珏笑着转身关了房门。 门一关,外面的嘈杂声都被隔绝。 两个人端坐在桌子的两边,没了过去的友情滤镜,颇有些剑拔弩张的紧张气焰。 “红珏,我知道你怪我,可你该能明白我的。” 热茶燃起的雾气蒸红了红珏的眼睛,捏着茶杯的手泛起青筋:“我哪是怪你,不过是嫉妒罢了。” 嫉妒江浸月能豁出命去逃跑 嫉妒江浸月命好一朝龙在天成了当朝新贵的侧夫人 而她却只能守在这个肮脏的地方,堆着笑脸迎来送往。 一仰头,整杯热茶被吞下肚,红珏眼里满是嘲讽:“就算你成了将军新妇又怎样?还不是跟我一样,都是提线木偶,半点不由己。” 想到这儿,她心里的扭曲仿佛平缓了些,都是一个脏坑里爬出来的,要烂得大家一起烂才行。 “是,你说的没错,半点不由己。”江浸月点了点头神色淡然:“红珏,当初那么一批人里,你知道我为何选你做朋友吗?” 红珏摇摇头,这个问题她这么多年从来也没得到过答案。 这世间无父无母的孤儿多如牛毛,江浸月和红珏就是其中之一。 五爷手底下又一个训练有素的队伍,专门从各地搜寻又天赋的孤儿,然后将她们都囚在一处,吃不饱穿不暖,只有活下来的人才能够享有漂亮的裙子和可口的饭菜,甚至还能上学。 可条件是得活下来,手段不限,允许互相残杀。 江浸月遇上红珏的时候还是个孩子,她看见瘦瘦小小的红珏用美貌诱骗了一个男孩,然后在他们欢好的时候毫不留情的杀了那个男孩,兴奋的想要占有那个男孩的所有物资。 不知是心软了还是技术不到家,插进胸口的刀子偏了那么几公分。 锤死的男孩挣扎着起身,用尽浑身气力勒住红珏的脖子,他要带她一起去死。 那一瞬间,红珏以为她可能真的要死了。 角落里的江浸月不急不慢的走过来,将男孩胸口的刀拔出来,鲜血喷了她一脸,她眼睛都没眨一下,又重新将刀子捅了回去。 这次没问题。 正中心脏,一道毙命。 被喷了满脸血的江浸月面无表情的看着痛苦蜷缩在地上大口大口喘息的红珏:“把东西都交出来,不然你去陪他。” 明明是打劫,江浸月却给了红珏一口吃的。 从那之后,两人仿佛生出了些莫名的默契,再后来这默契延伸到玲珑苑里,将玲珑苑从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赌坊做到如今京都著名的销金窟。 “红珏,你与我是一样的人。” 二人相对而坐,一个红衣似火,一个白衣内敛。 听了这话,红珏脸上的表情扭曲的有些怪异:“江浸月,你在发疯。” 从她出现在这的第一秒开始,红珏就猜到了这女人脑子里面在想什么。 茶杯里的热茶烫手,江浸月脑子里的想法要命。 “红珏,你听我说……” “闭上你的嘴,我不想听!” 红珏捂着耳朵,边摇头边骂道:“你要是想死你自己去,我不想死,你别带上我,我一个字都不像听,你立刻走,就当今晚没见过。” “来不及了,今晚我们见过!我现在就活生生的坐在你面前!” 江浸月毫不客气一把扯下红珏的手,压低了声音:“你真的想一辈子老死在这赌坊里吗?红珏,你还记得你原来的名字吗?难不成你到死的时候都是那个代号红珏的提线木偶吗?!” 声音虽低,可每个字都有力的砸在了红珏的心上。 “是啊,时间太久了,我原来叫什么名字来着?” 一直以来对五爷的恐惧让红珏早就失去了反抗五爷的勇气,所以她看着江浸月的出逃心情复杂,一边是真的为她开心,一边是真的嫉妒到发狂。 “我现在是周稚京的侧夫人,伸手就能碰到这晟朝的权利中心,红珏你相信我,我一定能将你拉出这魔窟,活在阳光下,成为你自己。” 江浸月的眼神坚定,她相信有了玲珑苑这个京都最隐秘最大的情报网,她一定能够揪出五爷的真实身份。 “你想怎么做? 红珏抿嘴看着她,几乎快要被说动了。 “把他从阴影里揪出来,杀了他,取代他。” 江浸月语气平淡,她要让五爷后悔,要让这个他手里的利器也能为她所用。 “我要让他尝尝,被亲手培养出来的人杀掉是什么感觉。” 她的眼神是从未有过的阴鸷,幼时的一幕幕走马灯似的在她脑子里放映,盘旋在心头,像块阴影似的一直笼罩着她。 还有那只该死的红隼,明目张胆的提醒她、威胁她,日日都活在囚笼里的日子江浸月已然过够了。 她厌倦了,耐心也几乎消磨干净,忍无可忍也不想再忍。 江浸月的眼尾红的刺目,她继续劝道:“红珏,羽翼已经丰满,现在就是反扑的最好时机,你相信我,我一定能将这个躲在阴暗中的臭虫揪出来。” 看着她近乎疯狂的模样,红珏哑然,她就知道贵为周将军的新妇也不能摆脱五爷的控制。 或许江浸月说的是对的,既然摆脱不了,就干脆做掉他。 咬着嘴唇,犹豫了半天,红珏死死的扣着手里的扳指,指甲嵌进掌心,殷红的血丝顺着指甲透出来,她强忍着心中的恐惧,嘴角咧出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做了一个近乎会致自己与死地的决定:“你要我怎么帮你?” 第34章 接他下朝 郊外大营里,周稚京案前的灯烛长燃。 床榻上,他翻来覆去的就是睡不着。 这猛然间一个人睡,怀里没了人还真有些不习惯。 周铎打了个哈欠无语的看着自家不消停的主君:“将军,这都什么时辰了?您怎么还不睡啊?明日不是还得上朝吗?” “有没有舒望那边的消息?”周稚京问。 真服了,想关心夫人就直说呗,还拿人舒望当借口。 周铎叹了口气,简直无奈。 感情将军这是在担心自己媳妇呢,也真够别扭,要这么担心的话何必非要颠颠儿的跑到军营里来吃苦受罪呢,真是会折腾人! “要是真有事影卫早就来报了,没消息就是最好的消息,这道理不是您教给我的吗?怎么?忘了?” 周铎困得要命,浑身上下都散发着想睡觉的怨气。 周稚京被怼的噎住,他抄起手边的军书,抡圆了砸在周铎的被子上:“没心没肺的臭小子!睡睡睡!就知道睡!活该你小子打光棍!” “打光棍跟睡觉有什么关系啊?”周铎翻了个身将书给放好,眉头都快拧成麻花了,不耐烦的劝道:“将军,咱能不能赶紧歇下了,有什么事儿明天早上再说吧!” 实在困得撑不住了,周铎眼睛一合,下一秒呼噜声已经响起来了。 嘿! 睡得还真快! …… 第二日的朝堂上,周稚京那两个硕大的黑眼圈格外的明显。 一路上,大大小小的官儿都忍不住侧目。 “听说了没有,昨夜周将军的新妇去玲珑苑了!” “不可能吧?不是说金盆洗手了,是不是看错了?” “不可能,文尚书家的小子今晨一早就提了刀过去闹事了,只可惜跟新夫人擦肩而过,不然啊又有好戏看咯~” “你看周将军那黑眼圈儿,不知道是跟他新妇一起下场玩了,还是熬夜吵架来的。” 老爷们七嘴八舌的凑到一块儿,也爱说些家长里短的八卦——尤其是跟女人相关的。 大清早的困觉,周稚京本来就烦的很,这窃窃私语里又带上了他心疼爱的宝贝疙瘩,自然是一副怒气冲天的模样。 他不耐烦的睁开眼睛,双手环抱,杀气腾腾的看着刚才小声叨叨的那几位。 阴森森的。 “将……将军,这是干嘛?!这里可是朝堂,由不得将军乱来!” 说的最欢的最先心虚。 被他瞪得心里发毛,便不由的往后退了半步。 周稚京冷哼了一声:“大人也知这是朝堂,并非你这等子长舌妇嚼舌根的地方。” “你!你说谁是长舌妇!” 大庭广众之下那大人气的脸红脖子粗的,想要骂回去又害怕真惹怒了周稚京会挨揍,又怂又不甘心的模样儿让人看着就想笑。 瞧着他那怂样儿,周稚京眼底闪过满意的笑意。 几位皇子站在一旁将一切尽收眼底。 “这周稚京是不是太过于嚣张了?” “这样的人,愿他能一直保持中立。” 周稚京闭着眼睛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直挨到了散朝,困得几乎要一脑袋撞在大殿的柱子上了,脑子已经不清楚了。 “周将军,周将军!”太子李敬追了过来:“将军留步!” 无视其他大人们得到目光,太子追上周稚京:“看周大人气色不好,想必是夜晚多思多梦了,我这儿有个专门助安眠的香囊,将军不如拿回去试试?” 太子亲手讲一个翠绿色的香囊递了过去,周稚京接过拿在手里把玩了两下。 香囊在空中划出一道漂亮的抛物线被重新扔回了太子的怀里。 “无功不受禄,太子有操心臣的闲工夫,不如多去读两本书。” 他轻蔑的眼神在太子身上扫视着,仿佛他才是那个天生的上位者。 被当众弄了个没脸的太子,讪讪的放好香囊,转身朝东宫走去。 身后传来宫人们细碎的讨论声:“这是太子第几次想要拉拢周将军了?” “这周将军不愧是活阎王,就连太子的面子都不给,真是狂!” 一直到出宫门口的那一刹那,周稚京碰过香囊的那只手一直缩在朝服宽大的袖袍下,手心微微出汗。 他加快了脚步。 “将军,那是府上的车吗?” 周铎揉了揉眼睛有些不敢相信。 那马车四角的确刻着周家的族徽。 似是感应到什么,坐在马车里的人撩开帘子向外看去。 白皙的皮肤在阳光下反射出刺眼的光芒,看清来人,周稚京那张冰块儿脸忍不住笑了起来:“是夫人!” 看见江浸月,周稚京是也不困了,头也不疼了,腿脚都变得格外利索。 跟在身后的周铎摇了摇头:没出息!将军可太没出息了!见着夫人就跟见着肉的狼似的! “夫人是专程来接我的吗?” 周稚京跳上车,一脸笑眯眯的模样儿。 “额……将军心情似乎很好?” 在来之前,江浸月想过周稚京生气的一万种样子,也做好了要好好哄哄他的准备。 没想到…… 她挑了挑眉:居然这么快就消气了? 周稚京伸手,手指戳进她的头发里揉着,眼底满是宠溺。 他先忍不住,凑过去一把将人给抱进怀里。 沉闷闷带着点儿委屈的声音从江浸月脑袋顶上传来:“月儿,以后不要跟我吵架,我们不要冷战,好不好?” “明明是将军跟月儿冷战,还跑到军营里去,月儿这不是亲自来给将军赔罪了,将军可消气了?” 江浸月整张脸被他摁在怀里,有些透不过气。 “是,是我不好,以后无论你怎么气我,我都不跟你分房睡了。” 江浸月点了点头,似乎又有些不服气,小声顶嘴:“我又不是故意惹将军生气的,我只是想跟将军商量商量,又不是真的想吵架。” 周稚京抱着怀里的香软,无奈的笑了:“是是是,都是我不好,我小心眼儿了,都是我的错。” 马车在京都的官道上飞奔,在外面驾车的周铎恨不得找两块棉花把耳朵堵上。 将军现在说话怎么越来越膈应人了? 跟个娇滴滴的小姑娘似的! 果然爱情让人疯狂。 啪嗒 马车晃动见,一个淡黄色的东西从周稚京的袖口掉了出来。 江浸月伸手捡起来,好奇道:“这是什么东西?” 第35章 木头 那卷轻轻叠起的纸折的四四方方的。 江浸月弯了身子去够,细白的手腕一勾,玉润的指尖将那团纸捻起来。 她没打开,两根手指细细的碾在纸上磋磨着。 纸上虽没半点暗纹印记,但如此细滑的手感,一定价值不菲。 又将东西凑在鼻尖儿闻了闻,才看向周稚京:“太子的?” 略一迟疑,周稚京眉头一挑,有些意外:“月儿是怎么知道的?” 江浸月将手里的东西递到他鼻子下面,微微皱眉:“白池花的味道。” 这味道总让她想起太子妃,她不喜欢。 “不想打开看看?” 周稚京半倚在车厢里,面色有些疲惫,似乎并不在意。 目光落在那团纸上,她虽不知道里面的秘密是什么,但却明白上面写的都是这皇权最中央的利益。 此时此刻,她手里的消息比以往的任何一条消息都更值钱。 “不了。”江浸月看了许久,还是摇了摇头:“这是太子给将军的,我怕知道的太多会死的太快。” “胡说!” 周稚京拧着眉不悦的看她:“什么死不死的,以后不许说这种浑话!” 戳着痛处了。 江浸月点了点头,乖乖应承:“是是是,将军别气,以后都不说了。” 这敷衍的态度,周稚京很是不满,刚想拽着她严肃的教育一番,周铎却突然敲了敲马车。 周稚京迅速将帘子掀开一条缝。 周铎侧了侧身子,面色有些不太好看:“将军,有人跟着咱们,两条街了,要甩掉他吗?” 京都之中,竟有人敢跟踪周府的车? 不是疯子就是傻子。 周稚京单手撩开帘子,往后看了一眼,那人衣着朴素,身形瘦弱,看上去并没有什么攻击性。 “就让他跟,通知影卫盯住了,我倒要看看究竟是谁活腻了。” “明白!”周铎点了点头,冲着空中吹了个悠长的口哨。 几乎是下意识的,江浸月立刻双手抱头,捂住耳朵,恨不得整个人都缩成一团。 明知不该,可她控制不了自己。 “怎么了?” 周稚京靠过来,一把将人搂在怀里,一下又一下温柔的摸着她的背:“不怕不怕,我在呢。” 这唤鸟的声音让她想起五爷…… 周稚京书房。 火苗舔舐着太子趁乱传来的消息,周稚京漠然的看着跳动的火焰,眼底隐约泛着杀气。 江浸月又拿着那方墨,抱着膝盖,无意识的磨来磨去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周稚京看着她,伸手拿了件外衣披在她身上,毫不避讳的问周铎:“跟在后面的尾巴走了吗?” 周铎摇了摇头:“那人宿在离府门口不远的巷子边儿了,似乎是要盯梢。” 周稚京又问:“可有查出这些人的来历?” 周铎道:“大多都是些穷书生,今年大考,京中聚集了许多前来科考的学子,这几日跟着将军的这些人多数都是些学子。” 消息传回来的时候,周铎就一脑袋雾水。 他家将军是武,进京赶考的学子是文,一个是当朝新贵大将军,一边是穷困潦倒不知前路如何的穷学生,怎么看都搭不到一块儿去。 “他们跟着将军做什么?难不成是想求功名?找将军您也不好使啊,求个小兵当当倒还有可能。” 江浸月和周稚京二人同时抬眼,恨铁不成钢的看着周铎。 周铎被二人瞪得心里有些发毛:“怎……怎么了?我说的不对吗?” 这小子的脑子里究竟都装些什么? 天天跟在周稚京身边,浸淫北境战场、京都官场。 他是怎么做到眼睛里依旧闪耀着清澈的愚蠢的? 周稚京身子微微后仰,两手无力的撑在书桌上,叹了口气:“不知道就再去查!找两个机灵的去!” “不用查了。” 江浸月不急不慢的开口,带着慵懒的尾音上扬着。 她缓缓抬头看向周稚京的样子活像只傲娇的猫,伸了前爪,舔了舔,一双眼睛又大又圆,乌黑黑的似乎能直望到人心里。 周稚京不说话,只歪头瞧她。 江浸月笑了笑,继续道:“那帮书生多来自渭水的白竹一带,进京之初还算是老实,一直到将军迎我入门开始,这些学生便被人挑拨着蠢蠢欲动,这几日胆子越发大了起来,竟真敢直接盯周府的稍了,真是螳臂当车。” “被人挑拨?”周铎瞪大了眼睛,嘴巴微涨,依旧一脸的问号:“挑拨什么?将军与那些学生八竿子打不着的。” “暂时还不知道,等过两日闹起来了,自然也就知道他们的目的了。” 周稚京看着江浸月,眼神复杂。 江浸月扭头错开他探究的眼神,继续道:“文尚书应该也是出自这个白竹书院吧?” 时间太久远了,周稚京一时都没能想起这一茬来。 而江浸月居然能这么精准的说出文尚书的履历,他看过去的眼神有些复杂。 不用抬头,江浸月都能感受到他眼里的暴风雨:“我说过的,这个京都的消息,没有人会比我还灵了。” 周稚京正想说什么,被周铎的怒骂声给打断了。 “呸!这个老匹夫!就知道找将军的麻烦!”他忍不住啐了一口,满脸的嫌恶:“偏又打不得骂不得!真是滚刀肉一样!烦死人了!” 从回京之后,这周家就像是块儿狗皮膏药一样,怎么甩都甩不掉,简直恶心的要命。 “你小子最近的脾气可真是见长啊。” 周铎气的直跺脚的样子看的周稚京直想笑,他以前小时候就这样,讨厌一个人就立刻表现出来,半点也藏不住事儿。 “有人惯着,那脾气可不就见长嘛,你说是吧,舒望。” 江浸月晃着小脚丫,不还好意的笑在两人之间来回的打着转儿。 “夫人您胡说八道什么呢!是不是饿了?我去厨房看看那酥酪还有没有了。” 舒望低着涨红的快要滴血的脸,提着裙摆冲出了书房。 “她咋啦?” 周铎看着消失的裙角一愣,有些不明所以。 “老子真是无语了……”周稚京看着他,气不打一处来,挥了挥手骂道:“滚滚滚,去帮帮人姑娘,杵在这屋里碍事干什么?!” 莫名其妙的挨了顿骂,周铎更觉得冤枉了。 甚是怨怼的看了自家将军一眼,满脸不情愿的追着舒望的脚步去了。 周稚京扶额:“怎么能蠢成这样?” 江浸月乐得都快要仰过去了,她学着周稚京的语气调侃道:“就是!这么蠢,也不知道是谁教的。” 第36章 出门 周稚京从书桌后面绕过去,人高马大的立在她跟前儿,将面前小小的人儿整个笼罩在自己的气息之下。 刚才还悠闲的一晃一晃的小脚丫,像是意识到危险,顿在半空中不敢乱动。 江浸月往后缩了缩,笑的讨好:“将军举世无双,聪明绝顶!” “怕什么?”周稚京被她这谄媚的模样逗笑,伸手在那白嫩嫩的脸上揉搓着:“最近本将军是不是太纵着你们了?一个两个的都要翻了天了?” 心知他心情不错,不过是故意吓唬,江浸月也就坡下驴的陪着他演。 小脸儿一拉,无辜的大眼睛垂着,可怜巴巴的望着他,娇滴滴道:“将军也要骂月儿吗?” 天知道,她这样子有多诱人。 就像是一颗出现在干涸之人面前的拨了皮的水蜜桃。 饱满软嫩,一口下去,汁水流了满地,香气肆意。 昨晚的辗转让周稚京忍得很辛苦了,他低头埋在她的脖颈间,喘息间的呼吸烫的让人心惊:“老实一点,不然我可等不到晚上了。” 贴着衣料,江浸月清晰的感受到他浑身烫的吓人,急促的喘息在她耳边像是来索命的钟声。 她立刻噤声,蜷缩着往后退去,头摇的拨浪鼓一样,立刻举手投降。 …… 好在周稚京下午还要回军营进行日常巡视,他只将她困在身下逗弄了一番,惹得江浸月泪水涟涟,打着颤音儿直求饶才堪堪满意的放过了她。 直到用饭的时候,那张小脸还是粉扑扑的挂着泪痕,浑身上下都写着被欺负透了四个大字。 这大白天的!将军简直越来越不注意了! 站在一旁伺候的周铎都有些立不住了。 江浸月用的不多,吃了两口就把筷子扔在一旁哼哼唧唧的不肯再吃了。 周稚京耐着性子哄了半天,她也不肯再张嘴,一个劲儿的说自己不饿。 无奈,周稚京放下筷子,一把扣住她的手腕:“我瞧你就是在家闲的,成日里懒在那床榻上半步也不愿意多走,能吃的下饭也是怪了,这样吧,你跟我一起去军营,我带你去瞧瞧,顺便溜溜肚子。” 江浸月往外瞧了眼今日的日头,正午时分的日头正晒得厉害,她可不愿意出门。 缩了缩手,试图挣扎,眨了眨眼睛,嘴比抹了蜜还甜:“将军,人家困了,要不你让我在府里休息吧?等我休息够了我再去找你,怎么样?” 就她这点儿小心思,周稚京早就看透了。 他脸一板,故意严肃道:“不行!舒望!给夫人换衣服,快些!本将军在门口等她!” 拒绝无效,江浸月被硬拽在梳妆台前,她皱着眉托着腮,一脸的不情不愿。 “舒望,你要不然去跟将军说我来葵水了,不能随意运动!” “将军记您的葵水日记得比您自己还准,这还没到日子呢。” “那你就去……说我有些发热可能是着凉了感染风寒了!” “夫人您面色红润的像个未出阁的姑娘。” “那……那你就去说我方才吃坏了肚子,现在出不了门了!” “夫人您中午一共就吃了两片青菜叶,喝了半口粥,就算是吃食有问题,这么点计量在您这也发挥不了作用。” “啊——!” 江浸月简直要疯了,她真的真的不喜欢军营,她讨厌盔甲摩擦的声音,那声音曾经日日夜夜一遍又一遍出现在她的梦中。 在她的梦中,穿着盔甲的人,一次又一次的杀了她…… 那是她藏在心里最深处的秘密,就连舒望也未曾窥探过。 “夫人,我觉得将军说的有些道理,您天天这么窝在屋里,出门不是马车就是轿子的,连太阳都不大见,再这么下去,身体怕是要垮!” 舒望越劝,江浸月嘴角撇的越厉害。 她索性整个人摊在梳妆台上:“就不能不去吗?真的不能不去吗?” 舒望用力将她拽起,理了理刚束好的头发,摇了摇头:“不行!” “舒望你叛变了!你现在居然跟将军一伙了!我心寒!” 抵抗无效,舒望连拉带拽的将人带到了门口。 ”哎呀,这个太阳晒死人了!“ 江浸月嘟囔着嘴,浑身写满了拒绝。 听到动静的周稚京从马车上下来,掀了帘子,抬头的瞬间,时间仿佛静止了。 江浸月站在周府的牌匾下,穿了一身月白色的骑装,头发高高的束着,阳光照在她脸上,白嫩的脸庞仿佛会发光。 好美。 眉宇间散发出淡淡的英气冲散了往日的娇媚,她站在那儿仿佛天生就应当如此飒爽。 没有半点坊子里养出来的风尘气,反倒像是忠烈世家的嫡女。 “怎么了?不好看吗?” 江浸月从没做过这种装扮,有些拘谨的拽了拽身上的衣服。 “没,没有。”周稚京被拉回神儿,有些不自然的咳嗽了两声,连忙上前将她迎过来:“你这样也好看的紧。” 江浸月将手递过去,二人十指相扣,他牵着她上了马车。 刚才夸她好看的声音盘旋在耳边,江浸月微微侧身抬头瞧了他一眼。 视线对上,空中似乎有烟花绽放的声音。 只一眼,她便迅速的将头又低了下去,含羞带怯的眼神像是风吹轻动不见尽头的芦苇荡,虚虚的枝丫挠的人心猿意马。 马车上的空气焦灼又黏腻。 到军营门口的时候,两个人都像解放了似的,迫不及待的从车上跳下来。 须臾间,江浸月瞥见了跟在后面的尾巴。 “还跟着呢。” 她挪蹭着小碎步跑道周稚京身边悄声说。 周稚京牵了她的小手,指腹在她手上来回的摩挲,轻声宽慰道:“别怕,不过是些手无缚鸡之力的学生罢了,西郊可是我的地盘,就让他们跟着,翻不起什么浪来的。” 到了西郊,周稚京的气势更盛,挺拔的背脊,被风扬起的衣角在风中咧咧作响。 清明的眉眼里仿佛藏着兵戈铮然,昂然迎上写着周字的军旗,他什么也无需做,单单站在这里,就如同一把能破开黑暗的利刃。 里面震耳的训练声传来,江浸月有些恍惚,她仿佛看到了周稚京的过去。 第37章 惊马 营里突然来了个女人,还是将军亲自带来的,演练场上一个个心思早飞到江浸月身上去了。 “那位就是咱们将军新娶的侧夫人吧?” “这瞧着怎么娇滴滴的?没想到将军喜欢这样的?要是我我得选个飒的,才配得上咱征战沙场的血性!” “要不说你当不了将军呢~” 窸窸窣窣的悄悄话遍布了整个军营,一双双眼睛恨不得粘在江浸月身上。 新奇! 实在是新奇。 这种被人群盯着的眼神简直跟架在火上烤一样,江浸月表面淡定,内心恨不得立刻找个地洞钻进去。 快步跟上周稚京,边走边用只有两个人的声音,轻声道:“将军,我出现在这儿会不会影响大家训练啊?” “不妨事的。”周稚京自然的牵住她的手,将人拉得更近了些:“他们就是从没见过你,一时有些稀奇罢了,日后常来,熟悉了就好了。” 冷汗顺着江浸月光洁的额头滑下来,目不斜视的跟着往前走。 这可是飘着周字旗的军营,整个晟朝最声名远扬的军队。 从周稚京口中说出来,就好像是自家的后花园似的,还常来?! 主帐里,周稚京处理完手头上要紧的事物,转头开始处理起江浸月的懒病来。 手指有一搭没一搭的敲在桌子上,周稚京看着她东摸摸西摸摸的小模样儿有些犯愁。 就这娇娇嫩嫩的小身板儿一看就不禁操练,军营里常见的项目都不适合她。 来都来了,可不能轻易把这个小懒鬼给放回去。 想了半天,周稚京道:“月儿,你会骑马吗?” “骑马?”江浸月的眼睛亮了起来,赶忙扔下手中的沙盘,饶有兴趣问道:“可以骑马吗?” 竟然感兴趣?周稚京有些意外的挑了挑眉:“当然可以,你想骑马吗?” “危不危险呀?我不会呀,我还从来没骑过马呢~” 江浸月有些犹豫,眼底的渴望一丝不漏的全落在周稚京的眼里。 刚才还担心她闹着不肯去,这下好了,正对了胃口。 他可不会错过这个好机会:“不难得,很简单,而且我会在旁边保护你的,不信你问周铎。” 站在旁边神游的周铎突然被点名,看着自家将军发愣。 周稚京眉毛微微一皱,他便立刻冲着江浸月一顿狂点头:“对!将军说的对!夫人您听将军的准没错!” 这两人一唱一和一副信誓旦旦的样子,江浸月心中的恐惧略略减少了些,有些犹豫道:“那我可以试试吗?” 上钩了!周稚京嘴角轻轻上扬,一脸的得意。 得意什么呢? 江浸月心里有种不好的预感,该不会上当了吧? 到了马场,挑了马,江浸月才明白什么叫做上贼船容易下贼船难。 只可惜,她明白的太晚了。 “这匹白雪很听话的,是这马场里最温顺的小马了,我瞧着最适合你了。” 周稚京轻轻摸着白雪背上的鬃毛,白雪被他摸的很是舒服,主动蹭了蹭周稚京的手掌讨好,看起来乖顺极了。 “这马儿好像也没有想象中的可怕~” 见白雪乖巧,江浸月的胆子也打了起来,她学着周稚京的样子将手轻轻的放在马背上。 白雪还算是给面子,虽有些不满意的喷气,但终究还算老实。 牵着白雪在马场走了几圈,一人一马渐渐熟悉起来了。 时机差不多了,周稚京催促道:“上马吧,上马试试!” 握着缰绳的手瞬间收紧,江浸月缩着脖子摇了摇头:“将军,我还是有些害怕。” 反抗无效,周稚京强行将人给抱到了马上:“抓紧缰绳,用你的腿肚子夹住马肚子,用力!” 坐在马上的江浸月大脑一片空白,双脚离地的不安全感让她很是难受。 她一手抓着缰绳,一手死死的抓着周稚京的肩膀:“将军!我怕!” 周稚京一只手握住她牵着缰绳的手,宽大的手掌把她整个小手都包裹在里面,沉声道:“没事的,我在你身边,没事的,不要怕,大胆一点。” 呜…… 江浸月的眼睛红的跟兔子一样,她依旧害怕的要命,眼泪都在眼眶里打转儿了。 他一下一下轻拍着江浸月的手,耐心哄道:“没事,没事,这白雪是我们这儿最乖的马,她是不会伤害你的,你相信我,也要相信白雪……” 或许是同性相斥,又或许是周稚京对江浸月的态度像是哄孩子一样,总之,莫名其妙的,白雪——这匹最乖顺的小马驹儿突然间就翻了脸。 又长又卷翘的睫毛下的眼睛充满了不耐烦,小白雪突然就来了气性,长啸一声之后,毫不客气的撂起了蹄子。 两只前蹄高高的扬起,恨不得将江浸月给甩出去。 “白雪!” “啊——将军救命!” 马背上的江浸月几乎快要九十度的折过去,她死命的抓着手里的缰绳,脸色惨白,紧闭着双眼。 整个马场都是白雪不耐烦的嘶鸣声跟将军新妇惨绝人寰的叫声。 眼见着一人一马各自翻了脸,周稚京一脚踹在白雪的前蹄上,白雪吃痛,跪摔在场地上,嘶叫的格外凄惨。 不知道的还以为它遭了什么天大的委屈。 江浸月被吓得不轻,整个人像滩水一般,周稚京废了好大的劲儿才将她搀扶起来。 “哇——” 江浸月受不了了,扑进周稚京的怀里,吓得直发抖。 脑子嗡的一声,大颗大颗的眼泪再也忍不住,当场砸下来,无措又憋屈。 “骗子!骗子!” 江浸月一边哭,一边抡圆了小拳头泄愤似的砸在周稚京身上。 看她被吓得大哭的可怜样子,周稚京的心像被人揪起来一般,他也没想明白这白雪今日究竟是抽的什么疯。 “畜生而已,没训好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是我疏忽了,对不起,我跟你道歉好不好?” 周稚京这回也是真吓着了,他落在江浸月腰间的手臂很有力。 刚才若不是他眼疾手快将人从马背上捞了下来,只怕这会儿就该狂奔着去求太医了,想来真是让人心惊。 难不成这马也被人动了手脚? 第38章 一碗酥酪 既然有了怀疑,那就得及时的验证它。 军营里的东西被人动手脚一向是周稚京的大忌,他瞥眼看向周铎的瞬间,周铎就已经转头吩咐下去了。 江浸月一边哭一边吐槽:“将军这的马,也,也欺负人,不是,不是说好了很温顺的吗?” 她哭的一抽一抽的,瘦小的肩膀不断的耸动着,整张脸一股脑的埋在周稚京的胸膛上。 听着他强有力的心跳,才稍稍能平复一点心情。 “对不起,对不起,都是我的错,是我的错,吓着我们小月儿了,我给你道歉好不好?” 周稚京心疼的眼睛都红了,他紧紧的搂着怀里的人儿,半点也不敢放开。 若是刚才真出了什么事儿,他怕是真不能原谅自己了…… 马儿是骑不了了,临走的时候,白雪还哼哧哼哧的朝江浸月一个劲儿的喷气,半点也不友好! 把江浸月吓得紧紧拽着周稚京的衣角,这还不算完,白雪又像是觉得不过瘾似的冲着她冲过来。 好在周稚京出手及时,不然今日还真非酿成惨祸不可。 白雪凶的要命,江浸月肩膀又是一缩,小脸一片惨白,紧咬着嘴唇,气鼓鼓的贴在周稚京身边走出去。 这个鬼地方,她一秒钟都不想多待了! 这辈子再也不想骑马了!骑马的幻想被全部打破。 江浸月想明白了,她这辈子最最最讨厌的事情就是骑马!没有之一! 本想着让她运动运动好多吃些饭,没想到马场里出了这样的岔子,周稚京心疼的要命,赶紧将人弄到了主帐里休息。 热腾腾的一碗酥酪马不停蹄的送了过来。 周稚京从军厨手里接过碗,端在江浸月面前,朝她扇了扇香气:“别气了,尝尝我这营帐里做的酥酪好不好吃,吃不吃你惯吃的味道?” 本不想理他的,谁知那香甜的气味像长了脚似的,一股脑的蹿到江浸月的鼻子里。 香! 实在是香! 不行! 不能原谅他!那马蹄子要是踏下来她现在只怕是要小命玩完了,简直太不靠谱了! 纠结的小人又开始在脑海里疯狂打架。 “嗯,我尝着挺香的呢,月儿不想尝尝吗?”周稚京故意发出十分美味的声音,试探道:“月儿生气不吃的话,这碗酥酪岂不是要浪费了?不如我帮月儿吃了吧!” 脖子梗了半天,江浸月本想傲气的拒绝! 好好让周稚京长个记性,看他还敢不敢逼着自己出门! 只可惜了,想想中硬气的骨头没能抵过咕咕作响的肚子。 咕噜~ 安静的主帐里,江浸月肚子的叫声格外的明显。 丢死人了! 江浸月耳朵充血,她恨不得立刻消失! 周稚京眼睛微眯,心道:看来美食诱惑成功了。 “咳咳咳!”江浸月用力咳了咳嗓子,借着声音给自己造势。 “嗯,听着呢,听着呢!”周稚京强忍着笑意配合。 “我可不是饿了,我就是看你堂堂一个将军都做到这份上了,我若是还不接茬就太不懂事了,毕竟这事儿主要怪那马!” 江浸月顿了顿,嘴巴撅的更高了:“也不是说将军就没错了,那马不是将军给我挑的吗?真吓着我了!” 说着说着,江浸月的眼眶又红了。 周稚京见不得她掉金豆子,她一哭,他简直想冲出去把那马场拆了! “好了好了,”周稚京把人拽进怀里,“都是我不好,我答应你,以后不逼你做你不喜欢的事了,就原谅我这一次吧,好不好?” 江浸月这人有个天大的好处,就是懂得就坡下驴这个浅显的道理。 她堵着鼻子,红着眼眶,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儿:“那我勉强原谅将军一次,下不为例!” “嗯!下不为例!” 周稚京没忍住,在小可怜的脑袋上用力亲了一下,将人又搂得紧了些:“我保证,再没有下次了。” 这一次就够让他后悔了,什么爱不爱运动的都无所谓,他只要她好好的活着,乖乖的待在自己身边就好。 他再也经不起失去了…… 江浸月心满意足的吃了一整碗酥酪,又是惊吓又是哭闹的,折腾的精疲力尽的。 把碗一放,两只眼睛开始疯狂的打架。 她累的要命,一步也不想多动,干脆缩在大帐里周稚京用力临时休息的小床上,头一歪,就直直的睡了过去。 周稚京看着她在梦中都紧皱的眉头,心里自责的要命。 “将军!”周铎从外面匆匆进来。 “嘘!”周稚京做了噤声的动作,指了指缩成一团的江浸月,用气声道:“睡着了。” 周铎点了点头,一脸“我明白!”的表情。 瞧他这幅没个正行的样子,周稚京人不头疼。 他将人拽出帐子,站在门口:“有什么事儿快说!” 周铎凑在他耳边,周稚京的脸色骤变,整个人瞬间严肃起来。 周稚京回头看向大帐,忍不住的担心:“你弟呢?” 周铎又是一脸明白的表情,贱兮兮道:“在呢,我去把他叫来?” “去叫来看着点夫人,别人我不放心。” 周稚京背着手看着偌大的军营,这里的每一寸土地,每一顶军帐他都熟悉的很。 竟然有人胆子大到在他的场地上耍心眼,这已经触及到了周稚京的逆鳞。 他就知道,白雪一向乖巧,脾气也是用一批小马里面最好的,今日突然发狂定是另有隐情。 没想到,猜想竟是真的。 “将军,周呈来了,您放心吧,有小呈看着夫人定是没问题的。” 周稚京不放心的回头又看了军帐一眼,想起那娇俏的小人儿差点死在这不见天日的阴谋下,心里就忍不住的后怕。 “再留四个影卫。” 周铎瞪着他:“那您身边可就没人了,将军,您三思!” “没事,我身边有你。” 反驳的话被周稚京堵在喉咙里,这夸得周铎心里美滋滋的,点了点头:“说的不错,有我陪着将军,今儿就算是鸿门宴,咱们也能给他掀了桌面!” 周稚京没说话,他背着手看着今日的夕阳。 赤红色染透了整个天际,他终究还是小看京都了…… 第39章 打听过去 迷迷糊糊的睡了许久。 晚间集合哨声响起的时候,江浸月才被吵醒。 她有些茫然的揉了揉眼睛,一时有些反应不过来。 一个陌生的男人,哦,不,应该说是个男孩。 左右环顾了一圈儿,用力拍了拍自己的脸颊,这是周稚京的营帐没错啊,桌上摆着的正是她之前喝了一半的茶盏。 “你是谁?” 双腿蜷缩着,江浸月一脸戒备的看着眼前的人影。 “你醒了?” 背着光的人影动了动,声音了满是不情愿。他转过身来,又往前走了几步,江浸月这才看清,那是一张跟周铎有着七八分相像的脸。 江浸月猜到:“你是周铎的弟弟吧?” 周呈双手环胸,站在那儿依旧是一副不耐烦的样子:“我哥跟你提过我?” “还用人提?”江浸月笑起来:“你这张脸上就写着一句话:我是周铎他弟!” 周呈有些无语的看着眼前的女人,这女人一睡就是一下午,不仅耽误了他操练还耽误他跟哥一起出任务,真是想不明白将军为何喜欢这样麻烦的女子,还非要带在身边。 “你怎么不说话?该不会在心里骂我呢吧?” 光是瞧他脸上的表情,江浸月都能猜出个大概。 周呈毕竟年纪还小,心里半点憋不住事儿:“我什么时候能去找将军?” “现在就可以啊。”江浸月耸了耸肩有些不明所以。 周呈道:“那你怎么还不起来?” “你去吧,我不去。”江浸月摆了摆手,寻了个舒服的姿势又重新躺下了:“我就在这等着将军回来,哪儿也不去,你放心办你的事儿去吧,我不会告状的。” 周呈委屈的瞪着她,转了身,又重新站回到门口的阴影里去。 等了半天也没等到他出门的声音,江浸月问道:“怎么不去?你去吧,我一个人可以的。” “将军说了要我务必保护好你,看着你!就是将军给我的任务!” 周呈的声音像是捂在被子里发了芽的花生。 “将军去干什么了?” 江浸月听出他的不甘心,劝不得,便转移了话题。 “将军的事,不能随便跟旁人说。” 这小子倒是倔强,江浸月有些想笑:“我是将军的侧夫人。” “那也不行!”周呈拒绝的毫不犹豫。 江浸月笑道:“你是不是很崇拜你们将军?” “那当然了!”聊起周稚京,周呈的眼睛都亮了起来,刚才的不悦瞬间消散:“我们将军,那就是晟朝的守护神,在北境战无不胜,只要有将军在,无论什么困难都能化险为夷,不只是我,我那些兄弟们也都很敬佩将军!” 周稚京在战场上的样子,江浸月还从未见过,她有些好奇,那张长得过分好看的脸,当将军的时候究竟是什么样的。 “那你能不能给我讲讲你们将军的事儿?” 江浸月坐起身来,拢了衣衫,碎发随意的散在耳后。 突然觉得,她好像并不了解她的枕边人。 无聊了一个下午的周呈,突然兴奋起来,他最喜欢的就是跟人谈论他的将军。 一个箭步从阴影里窜出来,看着江浸月的眼神里有些惊喜:“你真想知道?要不然我给你讲讲?” “好啊。”江浸月点点头。 摸着那明显有些兴奋的心跳,江浸月自言自语道:这都是为了情报需要,没有半点私心,嗯!一定是的!都是为了情报! 从周呈的嘴里,江浸月听到了一个几乎完全陌生的周稚京。 堂堂周府嫡子,周稚京并非生来就是将军。 据说他因为十几年前的钟离家事件大受刺激,一个人从周府偷跑了出来,溜到北境去,一步一步从最底层的士兵开始做起。 “外面人都以为将军是子承父业命好有了家族的庇护,他们又哪里知道,将军今日能到如今的地位都是凭着他自己真刀真枪的拿命博来的。 “那周老太爷不管?就由的将军这般胡闹?” 毕竟周稚京是他这一辈里唯一的嫡出,他若是出了什么事儿,那周家可就真根基不稳了。 “周老爷子,那就是个还不如外人的浑蛋!” 一提起来,周呈就气得直咬牙:“老东西冥顽不灵,就知道宠妾灭妻,可怜我们将军明明是在自己府上,还得养他人鼻息,瞧旁人脸色,真是死不足惜!” 说起这个死不足惜,江浸月才突然想起一件事来。 五年前,那场震惊整个晟朝的周家事件。 世代忠烈的周家传出了叛国的消息,据说是在周家找到了有关周老爷子私通外敌的证据。 圣上大怒,下令严惩周家。 周家树大根深,百年世家一时无人敢轻举妄动,圣上与百官因周家为问题一时僵持不下,场面十分难堪。 周稚京的出现打破了这微妙的格局。 就连周老爷子也没想到这个从小不受他待见的小儿子居然会有一天身披铠甲抄了自己的家。 周老爷子斩首,周家男丁未成年的充军,成年了的一律斩首,周家的女人因圣上仁慈,躲过一劫。 圣上感念周稚京平乱有功,又将周家的宅子与财产原封不动的赏给了周稚京。 从此,周府易主。 就因着此事,周稚京冷面阎王的名声彻彻底底的传了出去。 有说他用全家上下老小的命去给陛下交投名状的,也有骂周老爷子作恶多端周稚京行得正坐得端的。 “你不要因为这件事就对我们将军有偏见!我们将军做事都有他的理由!” 见江浸月的脸色都变了,周呈一点都见不得旁人误会他的将军,急的直跳脚。 江浸月露出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将军大义灭亲跟之前的钟离家有关吗?” 钟离家? 周呈锁眉想了半天:“我那时还太小,哥怕不安全就让我留在北境了,具体的细节我也不是很清楚……” 营帐外,周稚京站在门口,听着里面二人的谈话,整个脊背僵直着。 “将军,小呈这孩子嘴上没个把门的,我也没想到他怎么就跟侧夫人聊起来了……” 周铎站在一旁,低着头不敢看周稚京的表情,心里哀嚎着回头一定要将这个乱说话的小兔崽子狠狠揍一顿。 第40章 真相 屋里的江浸月不说话,屋外的周稚京也不说话。 隔着一道门,两个人都沉浸在自己的心事里。 他整顿周家究竟是不是跟钟离家有关? 她怎么不说话?心里究竟在想什么? 一里一外,两个人就这么僵持着,直到周呈憋不住了要上厕所。 “将军?!”他一出门被杵在门口的周稚京给吓了一跳。 江浸月顺着声音往外看去,周稚京就站在门口,两个人的视线在空中碰撞、纠缠在一起。 太阳已经完全落山了,营帐外面黑乎乎的一片,帐子里烛火的光芒照在周稚京脸上,火苗一跳一跳的晃动,在他脸上投下一阵又一阵的阴影。 “回来了?” 江浸月的声音带着明显的沙哑,她哑然的摸着喉咙,眼底泛起一抹嘲讽。 还真是没出息,光是听到这个事情便这么大的反应,若事实真如自己猜测的那般……又该如何面对? “嗯,回来了。”周稚京越过周呈,直走到江浸月面前蹲下。 候在暗处的影卫识趣儿的撤到安全的距离,不长眼神儿的周呈也被周铎一把拽走,营帐里瞬间变得安静。 气氛静谧的有些尴尬,两个人都在等着对方先开口。 “怎么不说话?周呈说的那些吓着你了?”周稚京半跪着,刚好可以平视江浸月的眼睛。 他的手紧紧的握着江浸月的手,声音温温的透着明显的疲惫。 本有一肚子问题要问的江浸月突然像是被人掐住了命脉,眼睛湿漉漉的像是无辜的小鹿,瞧了他半天,憋出一句:“将军是不是累了?” 这话一出口,两人都愣住了。 周稚京原本忐忑的心情在这一刻烟消云散,他低头,强忍着上扬的嘴角,大手在江浸月的手上不断的摩挲着:“正常,处理公务而已,月儿不必担心。” 江浸月的脸涨的通红,恨不得捶自己一拳:这都说的什么乱七八糟的,该问的不问,不该说的瞎说。 “刚才,刚才周呈说的那些,跟我在外面听到的传言不一样,我面前的将军也跟我从外面听到的不一样,”江浸月舔了舔嘴唇,声音温温柔柔却异常坚定。 二人的手指在说话间交缠在一处。 “周呈说将军做事自有将军的道理,我觉得那孩子年龄虽小可看人还是很准,只是……我想问问将军,肃清周家,可与十三年前钟离家的事情有关吗?” 漆黑的眼睛里藏着不易发觉的小心翼翼,江浸月的指头微微蜷缩着。 她在紧张。 周稚京没看她的眼睛,把头微低着,沉默了一阵才点了点头,他的声音很疲惫,像是从很遥远的地方传来:“是,也不是。” 江浸月几乎快要不敢呼吸,她紧盯着周稚京的唇,即期待又害怕。 “我的母亲,也就是我父亲的原配正室,因我父亲宠妾灭妻,带着不甘与怨恨惨死在我五岁那年,我亲眼瞧着我母亲的尸骨一点一点变硬,当时还年幼的我不明白什么叫做死亡,还以为母亲只是睡着了,固执的守着门口不让任何人打扰,一直到院子里的荷花开了,天气热了起来,母亲的脸庞先是变得肿胀,后来开始面目全非,腐烂的臭气熏得我忍不住干呕,我的父亲将我母亲逼死,而我又生生的将她放烂,她这一辈子死都死的这么不安稳,我得替她讨个公道。” 事情已经过去很久了,周稚京说起来的时候,依旧忍不住的颤抖,他整个人埋在江浸月的膝盖上,宽大的肩膀变得卑微的让人心疼。 真相太过惨烈,江浸月甚至不敢想,发生这样的事情,幼年的周稚京又是如何承受的。 这一切放在任何一个人身上,都是生命中无法承受的痛苦。 偏偏他承受了,年仅五岁。 安慰的话梗在喉咙里,一个字都说不出来,江浸月只能一下又一下的轻拍着他的肩膀,本就窝在一起的那只手牵的更紧了些。 周稚京深呼吸了几下,很快平复了心情,继续道:“还有你刚才问的钟离家,钟离家曾有一个我非常珍视的人,我把那人的性命看的比我自己还要重要,可后来,她死了,她的死也跟我父亲相关。” “所以,新仇旧恨加在一起,将军才决定肃清周家?” 江浸月红了眼眶,从前她只当周稚京世家子弟,就算不受宠也依旧能靠着家族将仕途走的又长又稳。 她从未想到,也没意识到,家族正是对周稚京受伤害的源头。 “从前的周家已经从根儿开始烂了,我受够了,陛下也受够了。” 肃清周家,周稚京虽遭受唾弃,可他却从不后悔,至少留在家里的庶妹和姨娘们他一个都未曾亏待,好吃好喝的养在府中,到了年纪该送嫁送嫁该养老养老。 “我自认为对得起自己的良心,若是月儿觉得我心狠手辣,我也认了。” 虽是这么说,周稚京心里却依旧忐忑,生怕江浸月的眼睛里回流露出厌恶,他会受不了。 江浸月没出声,她看着一向杀伐决断的阎王将军,半跪在自己面前像个做错事的孩子,心口就像是被人拖出来用力的捶打一般,疼的要命。 将手从周稚京的手里抽出来。 周稚京的心陡然一凉。 还没等他说话,江浸月用力的捧起他的脸颊,迫使他抬头看着自己。 娇嫩的脸上写满了心疼:“既然我跟将军的手上都沾着人命,都不干净,那我们就这么过吧,我陪着将军。” 周稚京的眼眶红的要命,江浸月笑的娇俏,眼睛里一片坦荡。 他看的出来,她并非在说好话安慰。 这样的反应让周稚京忍不住的鼻子发酸,他微微起身,俯身搂住江浸月,滚烫的唇瓣含住她冰凉的唇。 一冷一热的触感让他脑子轰的一声,仿佛有什么东西在空气中炸开。 江浸月伸手勾住周稚京的脖子,二人唇齿交叠在一起,周遭的一切以一种光怪陆离的速度消散着。 昏黄的灯光下,是二人交叠在一起的影子,两个人都用力的想要将彼此融进那本就破碎不堪的生命里…… 第41章 撵人 马儿受惊的事引起了周稚京的关注,他干脆住在了营中,要彻查此事。 江浸月一个人回去也是无聊,放在眼皮子底下倒是能更放心些,索性也跟着他住了下来。 钟离 钟离 …… 长长的指甲戳进沙盘里,江浸月无意的在里面搅弄着。 “钟离?”舒望凑了过来,好奇道:“可是之前赫赫有名的钟离世家?” 江浸月点了点头。 “夫人怎的突然关心起钟离世家来了?我从前在五爷那儿的时候无意间听他说起过,钟离家一夜之间全死了,他还提到了一个名字,叫什么钟离浸的。”舒望一边帮她梳着头发一边说到。 不经意的话让江浸月的脊背有些僵直,灵动的双瞳微缩,摆弄着沙盘的手指顿住。 她舔了舔嘴唇,皱皱巴巴的道:“什么时候?在哪儿听见的?还说了什么?” 舒望有些意外,又怕她着急,赶忙道:“幼时,大概五岁那年吧,应该是在滁州五爷的分地之一,他那时将我带在身边侍奉,我去送水时无意间听到的,那次五爷好像与人发生了争吵。” 还有人? 一定是那件事的同谋! “还有谁?!那人是谁?!”江浸月转头,一把握住舒望的手臂,指甲扣住手腕,迫切之色写在眉眼上。 被抓的有些痛,舒望下意识的缩了缩肩膀,她很少见到如此失控的江浸月,在她的印象里,江浸月一直都是运筹帷幄不急不躁的。 这是……怎么了? “我不知道另外一人是谁,他们当时在书房里,五爷不让我进去,后来他们发现我在门口,五爷还收拾了我一顿,骂我偷听,我死咬着没承认才躲过一劫。要不是夫人今日突然提起钟离二字,我都快把这事儿给忘了。” 这倒像是五爷的行事作风,线索又断了,江浸月有些失望。 “夫人,怎的突然关心起钟离家来了?”舒望摸着被抓出一道青痕的手臂实在是好奇:“您现在已经是将军府的侧夫人了,可千万莫跟那罪臣一党有什么牵连。” 整个晟朝无人不知无人不晓,这钟离家就像是当今陛下的逆鳞,无论谁提起来都得倒大霉。 江浸月的眼里没了笑意,她出神的盯着那沙盘,出口的话轻飘飘的:“我知道,我知道……” 钟离家,又何止是当今圣上一人的逆鳞,亦是她的。 军营里一住就是三日,周家军的将士们也习惯了自家这貌美如花的夫人时不时的会突然出现来看他们休息,有时候还会给他们送好吃的点心来,一来二去便也都熟络起来。 周稚京今日又一大早便出门了,江浸月实在显得无聊,杵着脑袋在周稚京的太师椅里睡了一觉又一觉。 “夫人!”来的人是周呈,少年的脸上向来藏不住事儿,他有些怨气的瞪着江浸月:“夫人,这军营您不能再住下去了。” “为何呀?” 江浸月没睡醒,长长的头发顺着脖颈散在身侧,露出一小节白皙无瑕的皮肤,就算是在帐子里,也耀的人眼花。 周呈毕竟年纪小,哪里瞧见过这样香艳的场景,脸连着脖子唰的一下全红了,有些手足无措的移开眼睛,心道:外面那些话果然不是空穴来风,这女人就是个狐狸精! “反正你就是不许再住了,这是军营很严肃的地方,你一个女人家不在后院好好操持家务,跑到这里来做什么?简直不守妇道!” 听了这话,江浸月才微微抬眼,她的声音越发娇媚,带着长长的尾音,像是故意作对一般:“怎么了?我天天窝在这营帐里有没有出去作乱,总不能因为我长得美,心思不澄澈的人起了歹念就让我滚吧?这是不是有些不太公平啊?周呈小将军?” “你!强词夺理!”在打嘴仗方面,周呈哪里是江浸月的对手,眼看着说不过还憋了一肚子的气,他索性不解释了:“反正你就是得搬出去!” “我若说不呢?”江浸月也犯了犟,偏不退让半分。 “那我就把你的东西都丢出去!亲自把你赶出去!”周呈气急了眼,冲这江浸月嚷道。 江浸月窝在椅子里,没有半点的慌张:“那你试试。” 那不紧不慢的强调带着娇媚的尾音长长的拖着,若是平时定然觉得心动,可现在两人无声的对峙着,只能让周呈感觉到巨大的威胁。 这一瞬间,他突然觉得自己判断是不是有误,这女子并非如同看上去的那般娇懦,只要同她有冲突发生时,她眼底的杀气一点儿都不亚于心情不爽时的将军。 空气中的气息都快要粘稠住了,周呈被架在半空中,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只能尴尬的杵在原地。 “干什么呢?!”周铎的呵斥声打破了二人的僵持。 周铎大步流星的从门口走进来,使劲的将周呈拽到身后,差点将孩子拽了个趔趄。 他双手抱拳,对着江浸月鞠躬:“夫人息怒,小呈就是个孩子,不懂事,是我管教无方冒犯了夫人,我回去定会好好揍这小子一顿。” 周呈不服气的嚷嚷道:“揍我干嘛!我又没做错事” “你顶撞夫人还没有错?!怎么?如今这西郊你说了算了?眼里还有没有尊卑?!” 周铎气得要命,抬脚就要往他身上踹。 “哎!”江浸月连忙喝止住:“他就是个孩子,你打他干什么?!” “我不用你装好心!”周呈委屈的不行,从他哥身后小心翼翼的探出头来,嘴硬的不行。 这孩子!江浸月气的想笑。 她一手搭在椅子上,一手杵着脑袋,语气跟哄孩子似的:“行行行,我懒得管你,让你哥揍死你算了,不过周呈小勇士,你在被你哥揍之前能不能告诉告诉我,今日这莫名其妙的一出是为何啊?我可没招你没惹你的,你上来就要撵人,总得给我个理由吧?!” 她这一问,周呈才想起来,自己在这闹了半天,正儿八经的状是半点没告呢。 从周铎的身后走出来,气鼓鼓的样子活像只蓄满了气的河豚,他怒瞪着江浸月:“都怪你!” 第42章 回去 今日是出门采买的日子,周稚京特意将采买的事儿交给周呈去做,一是因为放心,二是因为这孩子年纪小好动,总得找个理由让他出去放放风,一月一次的采买就是最合适的时机。 周家军在西郊驻扎了小一年的时间,对于京都周呈已然轻车熟路了。 进了都城,直奔那条买东西最多最全,价格又最最实惠的青龙巷去了。 虽是清早,但青龙巷已经热闹起来了,吆喝声、唱曲儿声,面窝子滋滋啦啦下油锅里被炸得酥脆的声音,还是包子铺散腾腾的热气儿,熙熙攘攘。 周呈盘算好了,他要买几包遭猪头给兄弟们下酒,再买点酥鱼骨他哥最爱吃了,还有就是将军嘱咐了帮夫人挑个好看的胭脂拿回去哄她高兴。 一项一项都列在张纸上写的明明白白生怕落了什么。 刚一到,便看见巷子最中央乌泱泱的围了一帮人,闹哄哄的不知在说些什么。 瞧那架势,不像是什么好事。 将军说过在京都一定要少管闲事。 周呈驻足离了老远的瞧了半天,实在拗不过心里的好奇,还是凑了过去。 刚一过去,就被人塞了张纸在手里。 他展开了定睛一看:激讨阎王将军周稚京檄文。 洋洋洒洒写了一整张纸,说的都是将军沉迷于美色,以军营当乐子只为了博美人一笑的事,甚至还举了周幽王与褒姒的例子,唱衰晟朝国运。 “这……简直就是无稽之谈!” 周铎从周呈手里夺过那片檄文,越看越气:“明显就是有人故意抹黑将军!这样的当你也上!平时怎么教的你?!你就为了这个来寻夫人的晦气,可不正中了那些人的下怀了吗?!真是蠢得要命!” 周呈被狠狠的戳了下脑袋,他捂着脑袋,依旧一脸的不服:“若不是夫人,将军哪会被人这样说?!” “你……”周铎简直气的要背过气去了:“你也知道是欲加之罪!那些人的目标就是将军,无论有没有夫人,他们都会想办法来寻将军的错处,就算是寻不到错处,也会像如今一样生造出一个来!” “好了~”周铎嚷嚷的江浸月有些头疼:“周呈年龄还小,他哪能一下就懂得这些,他来寻我的晦气也都是为了将军,这孩子心是好的,你这嘴巴厉害的要命,可少说他两句吧!” 江浸月话音一转,目光又落在了周呈那张皱的像包子似的脸上,声音放柔和了些:“那些闹事儿的都是些什么人?” 周呈还没消气,梗着脖子不肯说。 砰的一声,周铎那一脚结结实实的踹在他屁股上。 眼泪啪嗒一下落下来,周呈咬着牙开口:“我仔细瞧了的,多数都是些来赶考的学生,为首的那个……为首的那个好似姓张,叫张冲。别的我就真的不知道了。” 学生,又是来赶考的学生。 跟踪周稚京的也是学生,这些来赶考的学生就像是无孔不入的蚊子,盈盈绕绕的围在身边,赶都赶不走。 “口诛笔伐一向是那些惯会咬文嚼字的学生最爱干的事儿。”靠在门边的周稚京开了口。 他站在门口,阳光从身后打来,整个人隐在阴影里看的并不真切,一双眼神直勾勾的落在江浸月身上,眼里的心疼与爱意满的都快溢出来了。 江浸月微微低了低头,卷曲的睫毛盖住了一半瞳孔。 周稚京的爱意太浓烈了,她几乎有些承接不住。 “将军,周呈说的有道理,我还是回去吧,留在这里凭白的给了他们攻击的理由。” 周稚京走到她身边。点了点头:“好。” 江浸月有些错愕,她没想到周稚京同意的这样爽快。 周稚京又道:“舒望,去把夫人的东西收拾一下,晚上我和夫人一起回府。” 原来是一起…… 江浸月微悬着的心又重新放回了肚子里。 周稚京特意挑了一个晚上最热闹的时间回府,周府的马车上有明显的徽记。 “怎么感觉比平时走的要慢些?”江浸月耷拉着眼皮,最近她总跟睡不醒似的。 “困了?”周铎伸手将她拉进自己怀里,“夫人没瞧出来?这马车与寻常的有什么不同?” 江浸月困得两个眼皮直打架,她强撑着精神看了一圈:“大一些?” 何止大一些,这马车不仅能做还能躺。 瞧她困得直打盹儿,周稚京弯腰帮她拖了鞋袜。 江浸月今日穿了一套大红色的衣裙,赤红色映着她一身雪肤实在让人移不开眼睛。 嘟嘟囔囔的小嘴不知道说了句什么,整个人躺在马车里,羽睫轻轻颤着,凹凸有致的身材随着车厢的颠簸而左右摇晃着。 周稚京喉结微动,手掌不由控制的伸向那高耸的柔软,他整个人压下来,覆在江浸月的身上,将她整个的笼罩住。 绵软的手感让他的理智迅速的消散。 裙摆中央系着腰身的那根绳子实在有些脆弱,轻轻一挑,便断开,衣裙晃动着四散,蜷曲着的莲藕一般的长腿,曼妙又细腻。 晃动的马车里,周稚京自上而下的看着她,这一次他的目光没落在肩颈的红痣上,他定定的看着她微张的嘴唇,清晰的感受到自己的身体像是被火点燃一样的炙热。 那炙热紧紧的贴着她身上的冰凉,江浸月似是感受到了什么一般,扭着身子嘤咛了一声:“将军” “乖,没事,我在呢。” 周稚京再受不了,他俯身上去,整个的压下去,滚烫的唇瓣落在密密麻麻的吻。 “将……” 江浸月皱着眉头唤他,连人带话被一起吞进了肚子里。 周稚京的吻带着不容拒绝的威严,他敲开她的贝齿,将她整个的吞下。 “将军,不要,回去再……” 马车的晃动让江浸月整个人都像是煮熟了的大虾,她甚至能听到马车外面小贩叫卖的声音,裸露在外的肌肤还能感受到车帘缝隙中吹进来的凉风。 激的她弓起了身子,双腿紧紧的攀上周稚京细窄又有力的腰身。 周稚京的声音沙哑着,热气喷涌在她耳边,哄道:“乖。” 第43章 代她受罚 车厢里昏暗的灯光将两人包裹着,江浸月白皙的肌肤投下诱人的光影。 她轻轻咬着下唇,手指轻颤着划过周稚京的后背。 外界的干扰让周稚京更加的兴奋,他双手用力的勾住她的嬛嬛细腰,满足的扬起头,修长的脖子上爆出一条条明显的青筋。 微风拂过,让江浸月的身体变得更加敏感,她被一股热气激着微微发抖,像只受伤的幼兽。 纤细的两条腿缠在周稚京的腰身上,马车一路晃晃荡荡的停在了周府的正门口。 “将军,到了。”周铎轻车熟路的取下耳朵里的那团棉花。 “好,知道了。”周稚京的声音沙哑的厉害。 他整了整衣袍,扭头看着已经在马车上累的睡过去的江浸月。 一向乖顺的头发凌乱的散在身侧,白玉一样的身体上,都是他刚才没控制住留下的痕迹。 看来那去淤伤的药得再配一批了。 “月儿,醒醒,到家了。”他轻轻晃了晃江浸月的胳膊。 睡梦中的人砸了咂嘴巴,软绵绵的小手一台,果断的摆了摆手:“别吵,让我睡会儿。” 看来累的不清。 周稚京没法子,自己做的孽只能自己收拾,帮江浸月收拾好衣服后,他亲自抱着人下了车。 “将军?!”周铎没想到,被吓了一跳,赶紧上前想要搭把手。 可……侧夫人这幅模样儿,好像从哪儿下手都不太合适。 周铎搓了搓手,一脸的尴尬。 “夫人累了,我抱她回去就是了,在前面带路吧。”周稚京的脸上没有半分情绪波动。 他抱着江浸月,脊背挺得笔直,江浸月窝在他怀里,整个人小小的一团,两人身上的暧昧气息让人忍不住偷看两眼。 进门的时候,周稚京的脚步一顿,余光看向侧后方那个鬼鬼祟祟的人影。 那个学生,居然还在跟着。 周稚京低声冲着周铎道:“拿点水去给那学生送去吧,跟了这么多天,风餐露宿也不容易。” 周铎点了点头,身后有尾巴自然逃不过他的眼睛,为了配合那尾巴,赶车的时候都故意放慢了速度。 “将军,我去劝劝他吧,总这么跟着也不是回事儿啊!” “不必了。”周铎无奈的叹了口气:“别说全返了,就怕他们连水也不肯喝一口,还得骂你黄鼠狼给鸡拜年呢。” 越说声音压的越低,生怕吵醒了怀里睡得正香的人儿。 …… 尾巴不是白白跟着呢,暗中盯着周稚京的眼睛也不是吃干饭的。 很快,马成上的香艳事迹连带着江浸月被周稚京抱回府里的消息在京都传开。 身为堂堂大将军,当众行乐简直有辱斯文! 声讨周稚京的帖子像雪花一样,落满了整个京都。 “你说说看!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太子将折子摔在周稚京的身上。 厚实的外壳砸在身上生疼,周稚京眉头都没皱一下,站在原地,面色坦然:“我同我明媒正娶的夫人,在我自己的马车上,碍得旁人什么事?” 太子李敬瞧着他那吊儿郎当不当一回事的表情恨不得用手里的折子砸死他:“你是我晟朝的将军!你让自己陷在这种桃色传闻里,有损你周家军的威名对你有什么好处?” 这脑子里究竟装的是什么东西? 别说太子了,就连江浸月都很无语。 周稚京满不在乎:“那帮学生天天盯犯人一样的看着我,就算不是这个事儿,也还有别的事儿。后果都一样的。” “吾还真是头一次见有人自己把把柄给人送上门的,我说稚京,你这脑子里面一天到晚都装的什么东西?” 太子是真看不懂他那让人迷惑的操作。 “算了!”太子李敬实在懒得对着他那张死人脸:“朝堂上一直有人参你,添油加醋的将此事说的打你不带,我倒想替你求情,可实在拗不过父皇,只能作罢,他至此怕是真动了怒要罚你,你此番进宫务必把你那张臭脸收起来,嘴甜点吃不了亏的!” “别婆婆妈妈的了。”周稚京皱着眉头一脸的不耐烦,“我什么时候能进宫面圣?” “这么着急送死?”太子皱眉瞧着他:“活腻了便现在就去吧,记得嘴甜一点,不然到时候我也救不了你!” 周稚京点点头:“着急,不过不是着急送死,夫人一个人在家,我得尽快回去陪她。” “行了吧你!”太子都快要被气笑了:“我看那些闹事的学生有一点倒是没说错,你啊被你这新妇给迷住了!” 周稚京笑了笑没反驳:“我喜欢我自己的媳妇有什么好丢人的,总比那些道貌岸然的人要坦诚多了!” “你今日着急也没用了,宫里传来消息,父皇的老毛病又犯了,这次的情况不太好,周将军您受受累,可能得在我这处理一下了。”太子挑眉看他,一脸的不怀好意。 “行!”周稚京一巴掌搭在椅子背上:“那太子殿下想怎么处理臣啊?” “你那新妇出身本就为人诟病,如今又闹出这么一出来,对你的名声,周家军在百姓心中的威望都有折损,不如降为姨娘,这样你可以继续宠她,也能堵住外面的流言蜚语。” 太子瞧着他,背在身后的手心微微出汗。 “太子,您了解我的。”周稚京紧盯着太子,刚才悠闲的气氛一扫而光:“江浸月,容不得旁人摆弄,殿下降责在臣身上,无论如何臣绝无怨言。” 毕竟是从北境尸山血海里杀出来的人,认真起来的周稚京周身气场强大,他说的话似乎比圣旨还好使,根本容不得旁人置喙。 只可惜,他面对的是太子,未来的九五之尊。 “稚京,不要让我为难。” 太子的手指轻轻点在桌子上,静谧的屋子里,指尖触碰桌面发出的哒哒声,像是来催命的。 “臣自请六十军棍,外加罚奉一年,这是臣能拿出的最大诚意,太子可还满意?” 周稚京的目光落在桌子上,气氛诡异的令人窒息。 “六十军棍?你怕是得有一个月下不了床。”太子皱眉瞧着他:“那江浸月就这么重要?” 第44章 不好的预感 “还请太子殿下成全。” 周稚京不愿再辩解,卧床一个月也好,要了他半条命也罢,江浸月在他这就是独占的稀世珍宝,任谁也不能动。 好话也无用,警告也无用。 周稚京就跟那个被蒙了眼睛只知道拉磨的大犟驴一样,豁出命去也要保住他的小娇妻。 “好!”太子瞧着他这副完全陷进去的模样气得牙痒痒:“好!很好!那你便去领你的六十军棍吧!” 为了堵住那些学生的嘴,周稚京亲自安排了刑场,邀请了众大臣前来观刑。 消息传到文言举耳朵里的时候,他狂喜的就像是条看见肉的恶狗,忙不迭的朝刑场扑来。 他倒要瞧瞧,那贱女人的靠山是怎么倒霉的! 时辰还没到,周稚京早早的来了趴在长凳上,一旁准备行刑的正是京中骁骑营的副将——蒋云。 蒋云拿着军棍就像握着什么烫手的山芋:“周将军,您这是何苦呢?” 周稚京安慰道:“无妨的,蒋副将不用紧张,就当我是营里普通挨罚的将士,不必有什么顾虑!” 蒋云依旧是一脸的不服,“周将军说这话简直就是折煞我,别说咱们这种当兵的了,就连普通的孩子都知道将军那是咱们晟朝的驻边英雄,要是没有您,北境只怕早就成了旁人的盘中餐了,如今为了个娘们儿被那群不知好歹的学生害的如此遭罪,兄弟们心里都憋着劲儿呢!那群学生是不是读书读傻了?要是没有将军他们只怕是要成为别人的奴隶了!哪还能这么潇洒的在这找事?!” “学生都是些单纯的,这些话往后就不要说了,以免被有心人听去了,凭白的给自己惹来麻烦就不好了。” 周稚京坦然的趴着,仰头看着城墙上围了一圈又一圈的看热闹的人,他那无所谓的表情,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才是来看热闹的。 熙熙攘攘的人群围了一圈又一圈,昨日还跟他称兄道弟满嘴奉承话的同僚,如今正站在人堆里等着看他笑话呢。 日头一点一点的挪过去,周稚京抬头看了看太阳,又看了看黑着张脸坐在正前方的太子李敬。 他冲着太子一笑,喊道:“到时间了!臣请太子开始行刑!” 男人浑厚的声音一层又一层的传开,落在每个观刑之人的耳朵里,无不被他的气势惊得心头一震。 站在角落里的文尚书阴沉着脸色,目光错综复杂的看着周稚京,心头隐隐有些不妙,不知为何,他总有种上当了的错觉。 太子气得要命,没想到这浑蛋来真的,他反倒被架住,罚也得罚,不罚也得罚。 日头照的他更加烦躁,白了周稚京一眼,冲着旁边的内监点了点头。 “行刑——” 军棍砸在肉上的发出闷响,整个场面安静的近乎诡异,在场观刑的没有一个人出声。 正在挨打的正主周稚京双手紧紧的攥住长椅的两端,冷汗顺着额角流下来,太阳一照,反射出耀眼的光芒。 紧紧咬着的嘴唇和一直高昂着的头颅无声地向外传递着一个消息:他周稚京认罚,但不服! 府里正在泡茶的江浸月不慎打碎了手里的茶盏,蹲下去捡的时候,锋利的瓷片划破了手指。 “嘶——” 血珠子啪嗒啪嗒的从手指尖流下来,江浸月心跳的很乱,慌张的感觉瞬间席卷全身。 “舒望!” 舒望推门进来:“夫人,怎么了?这手是怎么弄得?” “舒望!”江浸月没管那还在流血的手,她一把抓住了舒望的胳膊,抿了抿嘴唇:“将军呢?将军去哪儿了?” “周铎说西郊营里有军务要处理,早些时候便跟将军出门了,怎么了?”舒望有些不明所以。 “是吗?”江浸月凝视着手指尖不断往外冒的血泡,心里还是慌乱的很:“叫人备车吧,咱们去瞧瞧将军。“ “夫人,将军吩咐了,最近天气炎热,您身子弱,要是没什么特殊的情况,不让您出门,还专门差了大夫来给您调养身体,您要不就在府上等等吧,要是实在不放心我差人去通知将军一声也行。” 舒望可不敢由着江浸月胡闹,前两日她莫名的晕过去一次,将军知道后发了好大的火,连同院里扫地的,一个不拉的训斥了个遍,她可不想在节骨眼上触霉头。 “不行!”江浸月摇了摇头:“我心里慌得厉害,定要去亲自瞧瞧才能放心。” 她套了鞋就要出门,刚走出屋子门口,人还没出屋檐,就又听见了那讨人厌的红隼叫声。 下意识的往院子里看去,不知道什么时候,院子里的下人都不见踪影了,看样子是被人调虎离山了。 红隼的叫声,像是某种开关,江浸月的脚顿在原地,她一手扶在柱子上,眼神晦暗。 “五爷?”江浸月的声音极轻,生怕隔墙有耳。 “不错,还知道谁是你的主子。”熟悉的身影从正门口大摇大摆的走了进来,他不慌不忙的就像是在自家的后院。 江浸月的手攒成拳,长长的指甲嵌进掌心的嫩肉里,血一下子冒了出来。 “您怎么来了?” 五爷越走越近,江浸月几乎快要呼吸不过来,她强行控制着最后一丝理智,才没奴性使然的跪下行礼。 她现在是周稚京的侧夫人! 不应该也不能够再随便跪一个身份不明的人! 似是看出她的倔强,带着嘲讽的眼神从头到尾的将她戏笑了个遍。 五爷似乎心情很好,并未与她计较这些细枝末节的礼数,而是定定的看着她:“在找周稚京?他骗你了,他没去西郊军营,而是在宫里挨罚呢,满朝的文武都在那看着呢,足足六十军棍,他对你倒真真是上了心的。” “六十军棍?”江浸月眼皮疯狂的连跳了许多下:“将军为何会被罚?将军是晟朝的驻边大将军,当着大庭广众之下责罚就不怕寒了将士们的心吗?” 五爷挑了挑眉,看着她的眼神微变:“你激动什么?难不成我们小浸月真的对他动心了?” 第45章 去见他 江浸月的双脚像被钉在了地上。 那只红隼立在五爷的肩头,尖锐的前喙与锋利的双眼一瞬不瞬的凝视着他。 周稚京不再,五爷便能如无人之境一般的出入周府,这样的能力根本不是她能企及的。 现在反击,就是以卵击石。 她讨好的笑着,比哭还难看:“爷说笑了,规矩我还是懂得,我这不是怕将军出了什么事儿,再耽误了爷的计划,替爷担心罢了。” 五爷的眼神落在她身上,恨不得盯出两个窟窿来:“你最好管好你那些不该有的小心思,好好记着自己是什么身份,别让我失望!” “是,我明白。”江浸月低着头,眼眶都快裂开了。 早晚有一天,她一定要杀了这个变态! 看她敢怒不敢言的样子,五爷很满意,他的声音低沉又恶毒,像是隐藏在黑夜深处的毒蝎子:“你与周稚京当街宣淫的时候怎么没想到今日?那些学生本是准备将你生吞活剥了的,没想到那周稚京竟还是个情种,怎么早没看出来你有如此狐媚功夫,当初让你练赌术还真是我看走眼了。” “当街……?”江浸月扬起头来,话说到一半又生生顿住,那两个字实在是烫嘴。 她心里清楚,那些学生早就盯上了周稚京,什么当街宣淫不过都是借口罢了。 心里明镜一样儿,江浸月还是做出不知情的委屈模样,一双眼睛无辜极了:“此事真的与我无关,我不知道……” “好了!”五爷不耐烦的打断:“跟我解释什么?你同周稚京那点闺房乐趣我没有兴趣。” 瞧她那懦弱的样子,五爷心里更是一阵烦躁:“行了,我就是来告诉你这个消息,顺便提醒提醒你,别侧夫人做的太安逸了,忘了自己究竟该干什么,关于周稚京身边出现的人事无巨细的报给我,好好做,别激怒我。” 那红隼走的时候,还不忘嚣张的冲江浸月叫了一声挑衅。 看着那蛇蝎一样的身影消失在路尽头,江浸月的腿一软。 哐当一声 人摔倒在地。 “夫人!”舒望赶紧奔过来扶她:“可摔着哪里没有?” “他是谁!他究竟是谁?!”江浸月心里的恐惧越来越深,她现在丝毫不怀疑五爷有那个能力让她死在周府里。 她现在确定,只有找出五爷杀了他,自己才能彻底逃出牢笼。 仇恨将江浸月整个的笼罩住,她跪坐在地上,像只被困在笼子里受伤的雀儿。 舒望陪在一旁,大气儿都不敢喘一下。 “侧夫人!” 一向稳重的福妈妈慌里慌张的从门口跑进来,一见到江浸月就像抓住了救命稻草。 “门口有一位叫周呈的小将军,说要立刻带您去见将军!” “周呈?周呈来了!太好了!” 江浸月撑着舒望站起来,暗淡的眼神里重新泛起光亮:“走,快走!” 顾不得形象不形象的,江浸月跑到门口的时候,发髻都有些松散了,顾不上这些,她一把抓住周呈的胳膊:“快!带我去见将军!” 周呈本就对她有些偏见,眼下将军因她受了责罚,心里更是不待见她了:“你这女人就是个丧门星!要不是你……” “行了!”江浸月皱了眉头呵斥:“我知道你不喜欢我,我也不怎么待见你,不过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赶紧带我去见将军!” “是啊周呈小将军,这是周府门口,您在这跟侧夫人起争执,这事要传出来,有损的还是将军的名声。”舒望跟在一旁低声劝道。 周呈眉头紧皱的看着眼前这主仆二人,一个把将军迷得像着了魔,一个把自己阿哥勾的也找不着北。 这女人究竟有什么魔力?难不成比打仗还让人热血沸腾? 周呈实在也不懂,却也不再争辩,马鞭子一挥,不情不愿道:“走吧!” …… 晟朝的皇宫很是气派,门口城墙的红门两米多高,上面卯着的是全铜的小狮子像,一共一百零八个,形态百异,各不相同。 周府的车架到了宫门口,周呈勒紧了缰绳,高声道:“车里坐着的是周府周大将军的夫人,进宫有要事,还请各位尽快通报。” 按照规矩,大臣亲眷无诏不得随意入宫。 可今日不同往日,太子似乎早就知道江浸月会来一般,早早的便跟门口的守卫打好了招呼。 江浸月的车刚到,宫门便吱吱呀呀的缓缓开了。 江浸月撩开车帘,马车在宫道上疾驰,两边的宫墙高耸着。 离得越近,心里越慌。 “夫人,您没事吧?” 江浸月攥着舒望的手里满是汗水。 “将军护着我这么多次,这次该轮到咱们护着将军了。”江浸月笑的了然,有种要赴死的决绝。 “夫人,您与将军是夫妻,夫妻一体本就应该同甘共苦,我瞧着将军是真心带您,可您……” 舒望的声音越压越低生怕被驾车的周呈听见。 江浸月听明白了:“你是想说我待将军,并不像妻子待夫君?” 舒望点了点头:“夫人,舒望知道这话僭越了,您与将军是主子们之间的事儿,我无权过问,只是这么些年我看着夫人一步步走到如今,难得碰上将军这样的好男人,若安安生生过日子,这辈子也算是值了。可夫人为何非要与将军做交易呢?” 自进了周府以来,舒望这类似的话不知道说了多少遍了,江浸月倚在车边上,扭头透过车帘的缝隙看着外面的高墙。 这宫墙困住了宫里的娘娘们,周府困住了周稚京,而五爷就是那堵困住江浸月的高墙。 在打破这堵高墙之前,她想她是没什么资格去谈情爱二字。 “把丈夫当东家,把感情当交易,我不知道这样做对不对,但眼下我并没有别的路可走了。” 周稚京受刑的地方在元和门,马车行至红门处便不能再往里了。 太子身边的王内监早早的等在红门处:“侧夫人,剩下的路恐得劳烦您亲自走了。” 收拾好心情,江浸月下了马车,她冲着王内监点了点头,将手上那块半山水的镯子撸了下来,塞进王内监的手里:“劳烦公公为我带路吧。” 第46章 刑场 低头瞧了一眼那镯子,呦,上好的料子,工艺也是极好的,那水头润的跟刚下雨的柳树似的。 真是个好东西。 王内监眼睛一眯,心里得劲的很:“夫人客气了,还请跟我来吧。” 摸着手里的镯子,王内监这一路将元和门的情况说了个大概。 “周夫人,这元和门到了,将军就在里面,奴才就只能陪您到这儿了。” 像是生怕被人瞧见,王内监将人送到便一溜烟的跑了。 眼前这道门紧闭着,江浸月站在门外都能听到军棍落在周稚京身上发出的闷响。 “夫人……”舒望有些怕。 江浸月瞥了一眼周围,元和门的角上有个专门用来传消息的闻讯鼓。 走到那鼓的面前,江浸月一把抽出搁在一旁的鼓槌,抡圆了胳膊瞧了上去。 咚咚咚的鼓声震耳欲聋。 刑场内的皆侧目往门口看去。 哪来的疯子,竟然敢在宫中击鼓。 太子李敬也被鼓声吸引,他眉眼一挑。立刻抬手示意行刑暂停,冲着身旁的小内监道:“去看看什么情况。” 小内监得了命令,躬着身子一溜小跑,不一会儿就将人给领了进来。 元和门的铜门被人费力的拉开,一股莫名的风从甬道吹过来,众人抬手遮在脸前。 一袭月白色衣纱的女子手里拎着鲜红的鼓槌,风扬起她的裙摆与头发,美得不像是这人间的人。 只可惜这样美妙的人儿裹了一身的杀气。 “贱人!” 围观人群里的文言举先认出了她来。 江浸月耳力极好,她抬眸顺着声音来的方向看去。 尖锐的目光像是碎在湖中料峭的寒冰,愤怒在无声中穿过空气直击上文言举的面门。 文言举被盯得一个激灵,下意识的往他父亲文老尚书的身后躲去。 顺着他那个怂样儿看过去,那张胡子花白装的仙风道骨一般的老头想必就是文家那个在背后搅弄是非的老东西了。 “何人扰乱刑场啊?”太子坐在巨大的伞撵下面,隔得有些远,并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 “臣妇周江氏,拜见太子殿下。” 江浸月这礼行的很是标准、端庄,甚至比许多世家贵女做起来还要赏心悦目些。 太子瞧在眼里很是满意:比上次见她时懂规矩多了。 “周江氏,你若是来替你夫君抱不平的,那可以回去了,周将军已经认罪了。” 江浸月的头实实在在磕在青石板上,清脆的声音让周稚京的心跟着疼起来。 “月儿,回去吧,这不是你该来的地方。”周稚京趴在刑凳上,六十军棍还没全打完,按照规矩他不能起身。 江浸月歪头冲着他露出了一个乖巧的笑。 再回头看向太子时,眼里已续满了杀气:“臣妇并非来替我夫伸冤,而是另有一事,兹事体大不得不亲自面见殿下,来请殿下做主。” “哦?”太子往前探了探身子,心中直觉得有趣:“何事这么重要啊?说与吾听听。” “臣妇要状告当朝文尚书伙同其子文言举买通学生、操纵言论把持朝堂,实乃我晟朝毒瘤!” 江浸月口齿清晰,从她嘴里说出来的每一个字都掷地有声。 “胡说!” 本在人堆里看热闹的文言举率先跳了出来,指着江浸月的鼻子骂道:“你这个贱妇!竟然敢污蔑家父!我看你是不想活了!” “怎么?文公子被戳中痛处了要杀我灭口吗?”江浸月顿了顿,似有些挣扎,继续道:“文公子也不是第一天想杀我了,今日殿下还在这,您张口闭口的就要杀当朝将军的侧夫人,怎么?这晟朝是你文家说了算吗?!” 眼见帽子越扣越大,自己家那个蠢儿子定是说不过这个伶牙俐齿的女子。 文老尚书吹了吹那盖到下巴的胡子,甚是不屑的瞥了江浸月一眼,仿佛那下面跪着的是什么脏东西一般。 他不紧不慢的朝太子行了个礼,稳如老钟的声音缓缓道:“此女子所说皆是妄言,还请殿下明察,还臣全家一个清白。” 江浸月跪在地上,脊背挺的笔直:“清白?!你文家若是清白,我若所言有假,愿以性命相赔。” “要你的命都脏了我文家的地!”文言举气的发狂,也顾不得什么体统。 江浸月毕竟是周稚京的新妇,他此话一出,不免引得一阵骚动。 “确实太过狂妄了。” “这不明显不把周将军放在眼里。” “就是!有些过分了!再怎么说人家也是真刀真枪在北境护国的英雄,文公子这是什么话?!” 文老尚书扶额,自家这儿子简直就是个拉都拉不住的蠢货,原本还是各打五十大板,这下好了…… “不是……你们……”文言举语塞,想要解释又不知该说什么好。 都怪江浸月那个贱女人! 一股怨气直冲天灵盖,文言举再顾不得那些指着江浸月就骂:“那不过是个赌场出来的贱人,她说的话不能作数!” “文公子慎言!” 这下就连太子都变了脸色,眼神不住的瞟场下一直没说话的周稚京。 那位虽不吭声,却是个实打实的宠妻狂魔。 文言举敢大庭广众之下羞辱江浸月…… 完了完了完了…… 周稚京没说话,他强撑着从刑凳上站了起来,血早已染透了里衣,鲜红的一片望过去让人心惊。 他艰难的拖着脚步,缓慢的一步一步走到太子殿下的面前。 “稚京!莫要冲动!” 太子心里一惊,用只有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小声提醒着。 偌大的刑场没有一个人敢说话,周稚京抬眸看着太子一眼,那一眼让太子想起了十三年前的那个晚上…… 那晚周稚京的眼神也是这样冷漠,冷漠的像个完全没有感情的动物。 他摸起桌子上那写着行刑的令牌,头都没转一下,只手臂一挥,那令牌长了眼似的直直冲着文言举飞去。 令牌飞来的速度极快,力道极大。 文言举眼睁睁的看着它砸过来,双腿吓得直发软,根本躲不及,还尿了一裤子,污秽滴滴答答的流了一地…… 第47章 带他回家 “啧——” “哎呦,文公子这是怎么了?” 刚才还沆瀣一气一起看周稚京热闹的人,这会儿已经调转了矛头,看起他文言举的乐子来。 那令牌擦着文言举的耳朵边过去,将他左脸擦出了一条血印子。 “杀人!杀人了!” 文言举一屁股跌在他自己弄出来的污秽里,整个人身上都弥漫着一股令人作呕的味道。 身旁的人飞快的退开,离得他八丈远,生怕一不小心也蹭到自己身上。 文老尚书的胡子被气的一翘一翘的。 周稚京没事儿人一样又重新趴回刑凳上,眼神黏在江浸月身上,心疼的要命:“若谁再辱我妻子,可别怪本将军不客气了。” 总不能就这么算了! 旁边人的嘲笑声让文老尚书的脸都快丢光了,明知不该,他还是咽不下这口气,快步的走下场,也跪了下来。 “我文家世代忠义,为了晟朝鞠躬尽瘁,如今被人当众羞辱,还请殿下给我文家一个说法!” “是你文家先设计将军在先,如今这世道是不一样的,咬人的狗倒反过来说自己冤枉!” 江浸月声音冷冽,她笔直笔直的跪着,对上声望极高的文老尚书也没有丝毫惧色。 “周江氏,你即说文尚书与其子文言举操纵学生控制言论陷害周将军,那你手里可有证据没有?” 文尚书与周稚京都是太子殿下的助益,如今狗咬狗的场面实是他不愿看到的。 “对啊,这位夫人空口白牙的便给我文家泼脏水,你可有证据啊?呈上来啊?!” 瞧着江浸月两手空空,吵了半天也就是在嘴上喊喊罢了。 文尚书看着她手里的鼓棒,眼里的嘲讽更甚,全当她是个只会过嘴瘾的蠢货。 看他那胸有成竹满脸不屑的样子,江浸月就知道:这一家子都是自高自大的蠢货。 她微微垂了垂头,嘴角咧开开心的弧度。 那笑容只维持了一瞬间,快到周稚京都以为自己看花了眼。 江浸月站起身来,青葱玉白的手指勾起衣袋,轻轻扯开。 风哗啦一下将最外层的轻纱扬起。 “哎呦!周夫人这是做什么呀,当着太子殿下的面儿,体统,体统!”王内监吓得脸色都变了。 太子乐的去看周稚京的表情,谁知咱们周将军是稳稳当当的趴在刑凳上,眼睛都没眨一下。 看向自家夫人的眼睛里,除了那能溺死人的宠溺没别的。 太子忍不住吸了口气:这女子的本事果然了得,周稚京那样的人竟然对她百分百的信任。 “这就是证据!” 江浸月从腰间抽出一条方帕,上面的绣着正是文家的家徽,左下角的举字更是直指这条帕子的主人——文言举。 文尚书显然没想到自己那蠢儿子竟会犯下这样明显的疏漏,顿时有些慌了手脚:“一条帕子能证明什么?我文家的帕子成千上万条,谁知道是不是丢了刚好被旁的什么人捡到,仅凭一条帕子就想污蔑我文家?简直可笑!” 江浸月冷眼瞧着他,手一抖,一封盖了血手印的书信在风中扬起,淡漠的声音响起,她转头盯着文尚书一字一句道:“那白竹书院的自白信呢?还有文言举与白竹书院来往信件呢?我想请问文老尚书可还记得自己出自哪座书院?这京都住久了可还记得自己的家乡究竟在何处吗?!” “呈上来!” 王内监一溜小跑将江浸月手里的东西拿了过来。 太子略略扫了几眼,上面所书的尽是如何打压武将文人立威之事,桩桩件件都清晰的不能再清晰了。 文言举——可真是个十足的蠢货! 官场之间的制衡之道太子并非不知道,文尚书与周稚京之间的恩怨他也并非没听说,有时这种微妙的制衡关系对于上位者来说并非不是件好事。 可如今平衡被打破了。 太子看了看手中的物件又看了看场下的江浸月,眼神颇有些复杂。 从前真是小瞧了这女子! “东西吾收下了,吾会彻查给周侧夫人一个交代,只是这毕竟是朝堂之事,你一个妇人不好插手太多,若无旁的事便回去吧!” 太子扬了扬手,想将人给打发走。 江浸月定定的站着,就算是对上太子也没有半分要退让的意思:“殿下!我是来带我夫君回家的。” 不知为何,今日宫里的风格外的大,江浸月的衣袍被风扬起,月白色正是周稚京常穿的颜色。 坚毅、毫不退让。 十五年前,蓁蓁也是这样倔强的站在他身前,替他挡下了那道挥下来的鞭子。 小小的身影与江浸月笔挺的背影渐渐融合,周稚京的大脑嗡嗡作响。 他觉得自己简直是疯了,明明是两个不同的人…… 太子的面色渐渐冷凝:“周将军还有他没受完的刑罚要受,周侧夫人不如先回去等待,完事之后吾会将人完完整整的给你送回去!” “殿下息怒,臣妇认为针对将军的指控都是文家恶意编造的,若将军有罪,那文家更应该罪加一等,为何始作俑者在台上看热闹,而我家将军就要如此……,臣妇不服!” 江浸月跪在周稚京身前,瘦小的身板对上滔天的皇权几乎有些遥遥欲坠。 或许是被江浸月的勇气撼动了,又或许是文家平日做事实在嚣张,刚才还看热闹的众大臣这回儿风向调转,一个个的开始心疼起周稚京来。 “殿下!这六十军棍打下去可真是会要人命啊!” “是啊殿下,周将军战功赫赫,就算有什么错也不该受如此重的刑罚。” 江浸月抬起头来,眼泪浸湿了眼眶,看着周围为周稚京求情的人,心里说不出的复杂。 若是十三年前也有人能为了钟离家站出来,结果会不会不一样? 她闭上眼睛,头深深的磕在青石板上,什么都不敢去想。 太子坐在远处,看不清脸上的表情,他不说放人也不说继续行刑,就这么静默着,面无表情的看着乌泱泱跪了一地不断求情的人。 “殿下!殿下!” 打破这一尴尬局面的是陛下身边的李公公,他上气不接下气的跑来。 “哎呦,这是做什么呢?”李公公被这乌泱泱跪了一地的架势吓了一跳,他凑到太子身边,耳语了一阵。 太子脸色巨变,再顾不上什么罚不罚的挥了挥手让众人自行散去,他随着李公公快步往陛下处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