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没有可怜你》 1. 六善村 庆元二十八年冬,大寒,鹅毛大雪连绵不绝飘了一个月。 谭意一行人到达六善村时,天色将晚,雪花从黑幕落下,抬眼望去白茫茫一片。 马车停在村口谭家大门。 谭家比之七年前要气派许多,白的墙,黑的瓦,一只栩栩如生的貔貅站在角檐处,姿态活灵活现。 谭意拉着俞世安的手,小跑进谭家院子。 从门口到堂屋走廊,不过短短一丈路,肩膀上落满雪花。 轻轻用手一拂,雪花飘落在地上。 “我们村怎么就出了一个畜生!”刻薄厌恶的怒骂声、阵阵低语声从堂屋传出来。 谭意抬头看去,堂屋站着不少人,三三两两低声交谈,而她爹谭延稳坐高堂,耷拉着脑袋,一副要睡不睡的模样。 “里正,你给评评理吧,这是他第几次偷东西了?这家家户户都让他给偷了个遍,我家就那几块腊肉,本想着过年吃个好的,结果他全给我偷走了!整整一两银子!那都是我娘千省万省给我省下过年的。”戴着头巾的妇女委屈哭诉,时不时擦擦眼泪,像是受了莫大的委屈。 一人开了口,其他村民们也纷纷告状,堂屋变成叫卖吆喝的街市,瞬间喧闹。 “上次李家的鸡蛋也是他偷得!” “养着还养出仇来了!我家田里的菜都要让他摘没了,这日子谁家不困难,谁家经得起这样偷啊。” “这次更加过分,还偷过年吃得腊肉。” “这钱肯定是要赔给我们。” “没错,要让李家赔钱。” “……” 俞世安牵着她踏入堂屋。 堂屋炭火烧得旺,跨入门槛后,暖气扑面而来。 透过人群间缝隙,谭意注意到堂屋中央跪着一个小孩,瘦弱、单薄。 大冷的天,周围人裹得严实,只有他穿着一件破破旧旧的薄棉衣,背脊微躬,瘦得脊柱骨把棉衣顶出一条明显痕迹。 他身子被头发花白的老妇人扯得左右摇晃。 “你这个杀千刀的!丧门星!怎么就不去死!天生的坏胚子!专干些见不得人的事情,我李家怎么就进了你这么个东西!” 老妇人边嚎边哭,黑瘦的手掌不断拍在孩童背脊上,皮肉相触的闷哼声一时盖过外头的风雪。 屋里村民目光落在小偷身上,都在低声议论,倒是没人注意门旁的谭意和俞世安。 谭意注意到小偷的一双鞋子,样式是大街上寻常的布鞋,只是……烂得不同寻常。 一只后脚掌处磨出两个拇指大的洞,一只鞋底脱了线,半只后脚跟都露出来。 谭意沉默。 村民聚在一起咒骂,句句难以入耳。 她爹谭延坐在高堂之上打盹,桌面的茶水散发着热气,雾气升到半空又消散。 跪在地上的小偷像不会吭声的提线木偶,任由老妇人的巴掌一掌掌扇下。 最后老妇人打累了,坐在小偷旁捶胸顿足,村民的谴责声渐低。 堂屋安静下来,只剩头发花白妇人的哀嚎声,屋外头的寒风声又卷土重来,呼呼的吹进耳边。 看闹得差不多了,谭延睁开惺忪的眼儿,他打上一个长长的哈欠,“好了,既然向荆偷了林嫂子家一两腊肉,那李家就赔一两钱吧。” 他挥挥手,缓慢道,“都回去吧。” “里正,凭什么要我老太婆出……姓向的偷腊肉,关我李家什么事?”老妇人不负这个决断,捏着嗓子叫唤。 谭延莫名有些不耐烦,“李大娘,这向荆上的是你家户籍,你不出,谁出?” 李翠花咒骂几声,鼻涕眼泪一起流,“我的儿,你在天上睁开眼睛看看啊,你老爹老娘被欺负成什么样子了,你要还有良心的话,就求求雷公吧,降个雷把那些黑心肝的人都劈死了去。” “我是一点腊肉沫子都没有见到,凭什么让我这个老太婆出钱,这个世上就没有这样的道理,我看你们就是欺负我李家是绝户,就知道欺负我们这些老不死的。” “是那个贱种偷的腊肉,跟我这个老太婆有什么关系?凭什么让我还,我要去县太爷那里告你!你要逼死我这个老太婆。” 李翠花打定主意要闹得不得安宁,让他们知道她李翠花可不好惹! 她坐在地上撒泼,心疼整洁的袄子沾上了灰,左一块右一块的污渍。 谭意瞪圆眼睛,她还是第一次见到如此年纪的长辈与不讲道理的孩童一般撒泼打滚。 谭延端起晾凉的茶,悠悠喝上一口,只等底下人哭累再说。 没人搭理,李翠花撒泼不起来,她也不嚎了,就拿着一块灰布往眼睛擦。 “哎,李大娘也不容易。”心软的妇人看不过眼,开口帮腔,“里正,李大娘说得没错,向荆偷了村民多少东西,先前我们看他还是半大的孩子不跟他计较,谁知道他越来越过分,如果不给他点教训,谁知道他以后能干出什么事来?” “偷完这家偷那家,李大娘也一把年纪了,棺材本都不够他赔得,向荆今年也十三岁了,自己能赚钱赔给林嫂子。” 村民三三两两为李老太说情。 谭延悠哉哉品上几口茶,见有台阶也赶紧下了,他眼睛睁开一条缝,眸里黯淡无光,缺少精神气。 “大家说得也有几分道理,向荆,那你就自己赚钱偿还林家的腊肉钱,总共一两银子,也算是给你个教训,让你晓得何事不可为!” 向荆默不做声跪在地上,低垂着头颅。他穿得薄,周围生了炭火也挡不住寒意,身子时不时颤抖,露出的后脚跟皲裂,又红又肿。 谭意不由想到春山路那些被遗弃的小狗。 它们宿在破旧屋子或屋檐下的簸箕里,被雪沾湿的毛发贴在身上,身子团成一圈微颤,时不时用湿漉漉的眼珠子直勾勾盯着过路人,讨取几分同情。 小狗是软糯的,眼前的小偷却比它们硬挺些,从头到尾一言不发,不求饶也不服软,死倔。 见村民还三三两两站着,谭延不耐烦道,“一个个不走,在这里等着开饭吗!” 谭延现下不想看到她们的脸,屁事多得很,什么阿猫阿狗的破事都让他讨公道,一桩桩一件件的,他讨得过来吗? 几个村民嘟囔了一两句,介于谭延的臭脸,没敢再说什么,渐渐散去。 “那我……”林萍见谭延的脸色,急忙住了嘴,低下头搅着手指。 ……还是算了,免得里正觉得烦。 转眼,谭家堂屋只剩下苦主和小偷。 林萍蹲在向荆身边,脸上愁苦,她连连叹气:“向荆,你……你不要怪嫂子,嫂子孤儿寡母的,你……你拿谁的不好,偏偏拿嫂子的,明日你将钱送给嫂子,不然我还找你。” 林萍说完就匆匆跑向谭家大门,眨眼不见身影。 谭延耷拉着眼皮,他见向荆稳当当跪在堂屋,怕他再弄幺蛾子耽误睡觉,语重心长劝说,“向荆,你回去跟你奶奶认个错,她还能害你吗?” 谭延当然知道李翠花不是个好货,但他谭家可没有地方给他呆。 双腿跪得发麻,没有了知觉,向荆伸出双手撑着身子,慢慢把腿伸直,又坐在地上缓了好半晌,他才站起来,一瘸一拐向外面走去。 向荆与她擦肩而过。 踏出门槛那瞬间,谭意明显见到他的身子瑟缩,寒风吹得他牙关都在打颤。 大雪还在下,地上一层厚厚积雪,向荆踩过的印子很快便被大雪覆盖,北风把他单薄棉衣吹得鼓起。 他走得很慢,雪花飘落在他头顶,没入脖后颈,黏在他衣裳上。 他实在太瘦了,瘦得让人难受。刚才他支撑身体时,谭意看到他露出的手腕,跟筷子一样细,好像寒风一吹就能折断了。 他叫向荆。 她夫子说过,荆有不畏艰险勇往直前之意,寓意吉祥又有内涵,想来给他取这个名字的人,一定希望他平安顺遂。 倏地,谭意心里涌起一股强烈的念头——帮帮他。 “向荆。” 瘦弱的身影微顿。 谭意吩咐站在一旁的季冬,“季冬,你把小被子给他吧。” “姑娘……”季冬惊愕。 最终季冬还是把小被子披在了向荆身上。 寒风被隔绝,扑面而来的暖香让向荆有一瞬间的失神。 他垂眸。 棉被看着娘气,靛蓝色的滑面上,点缀着朵朵梅花,向荆伸手抓去,手指陷入棉絮中,手心接触到软绵。 靛蓝色棉被把他笼在其中,盖得严严实实……渐渐的,身子变得暖和。 向荆怔在原地,半晌才伸手裹紧棉被。 他需要这床被子。 他回头,“多少钱?我有钱了还给你。” 不远处的女童裹得严实,只露出一张莹白小脸,一双圆溜溜杏眼望着他,眼里的情绪他一点不陌生,含着欲言又止的可怜。 谭意不知道其他小偷会不会这样说话,但向荆的目光很认真,谭意下意识报了一个数,“一……一两。” 向荆点头,他再次重复一遍,“银子,我会还你的。” 他出了谭家正门。 听到谭意出声,谭延才发觉堂屋门口还站着两个披着衣袍的人,一大一小,眉眼如出一辙,披着保暖大袍,像极了两个善财童子。 “我的儿啊!”谭延一个箭步上前,张开双臂就把谭意搂在怀里,白胖的脸盘子不断拱着谭意的脖子,“我的心肝儿,爹爹可算把你盼回来了。” 谭意被拱得呼吸不顺,双手推阻着她爹的头颅,挣扎道:“爹,我今年十一岁了。” “孩子大了,都不让抱了。”谭延神情幽怨,极不情愿把谭意放在地上。 她从四岁被接到金州,每年最多见个三次,七年下来,父女至多也才见面十几次,每次都聚少离多,现下好不容易见到还不让抱了。 谭延心里苦涩又心酸,不知不觉闺女都十一岁了,然而她的成长,自己这个做爹的是一点没看到。 谭意脚一落地,立马退后几步,试图离她爹远点,每次他爹见了她就恨不得把她弄成配饰挂在身上,实在让人愁。 看到谭意退后的动作,谭延更伤心了。 这女儿都要成别人家的了…… “姨夫。”被无视彻底的俞世安打招呼。 “世安啊。”谭延看向一旁的外甥,拉着他到一旁坐着,笑道:“大老远麻烦你送阿意回来。” 在这个节骨眼上,俞世安能亲自送谭意回来,谭延心下感激。 “应当的。” 谭意走到堂屋门口向外张望。 谭家院子除了东厨,间间屋子紧闭。 她询问:“爹,奶奶呢?” 为您提供大神 西猫 的《我没有可怜你》最快更新 1. 六善村 免费阅读.[www.aishu55.cc] 2. 往事 “当、当真回来了?”刘安询问。 谭家南边屋子只点上一盏油灯,屋子昏昏暗暗,在床前投射巨大的影子。 一只瘦弱干枯的手从床帐中伸出来攥住床沿,用力到手背上青筋暴起。 “比金子还真咧。”张金兰把油灯放一旁矮桌上,掀开厚实的棉被,搀扶着谭老太。 厚实的棉被掀开,一个身形矮小瘦弱的老妇人从床下来,苍白的头发披在身上,眼眸发亮,比一旁的油灯要明亮。 见谭婶动作着急,张金兰上前帮忙穿衣:“她们正在堂屋吃夕食呢,不用着急。” 张金兰和她老伴在谭家做长工将近五年,深知谭婶有多挂念远在襄阳的孙女,在得知谭意回来时,她就来立马来告知。 “谭婶,我方才在走廊远远看了一眼,阿意出落的越发好看了,像年画上走出来的娃娃,整个六善村就没哪家闺女比得上。” 小时候的谭意就生得好看,十里八乡的白嫩,谁瞧见了不得抢着抱上一抱。 村里人都说儿时丑来长大俏,还对谭意的鼻子嘴巴一顿乱说,说她鼻子像里正,又大又塌,嘴巴薄又小,会显刻薄。 方才她远远看过去,既俊俏的很,也不刻薄。 “这些都是虚的,老太婆没什么大志向,就希望她平平安安的。”刘安叹息。 六年前那场意外实在把她吓得够呛,她只希望谭意是否平安。 刘安穿戴好衣裳,拿起靠在床头的拐杖,拄着走出房门,“金兰,你去叫上阿景那丫头,见见她表妹。” “哎。” 谭家是个大的四合院,大大小小的房间加起来有将近十个,而谭延又是个爱附庸风雅的,专门在院子里开辟了假山假水,又找风水师在院子的西南角种了一棵银杏树镇家宅,寓意吉祥长寿。 谭老太的屋子就在西南角银杏树下,前有半围墙高的假山挡着,旁有高大的银杏树,是个安静祥和的之地。 刘安嘴唇紧抿,拄着拐杖的手颤抖,一步一顿向堂屋走去。 谭家堂屋起着两个炉火,通红的炭火时而发出噼啪声,八仙桌上放着热气腾腾的饭菜。 一碗鸡汤下肚,胃里升起温热,谭意舒适得眯起眼睛。 “是阿意回来了吗?” 谭意回头看去。 门口站着一个老太太和小姑娘。 老太太右手拄着拐杖,裹着头巾,旁边的小姑娘穿着大红色棉衣棉裤,头上扎着两个总角,眼珠子直勾勾、毫不避讳盯着她,像是看见什么新鲜玩意。 谭意挪开目光,她看向激动的刘安:“奶奶,我是谭意。” 看到谭意俏生生站在那里,刘安抑制不住内心的喜悦,眼眶滚出热泪,她捂着胸口,哭嚎出声。 她的孙女果真生得好看,面容瓷白有肉,透着红润,身量比阿景高上一些,眉眼和她娘生得一模一样。 谭意不知所措站在原地,直到一旁的俞世安拉拉她的衣服,她才起身去搀扶谭老太:“奶奶,阿意回来了。” 谭意对谭老太是有印象的,她去襄阳之前,都是这位慈祥的老太太带她长大,只是印象中身子健朗的奶奶,如今背脊弯曲,还需要拄着拐杖。 以前背着她下地种田,上山砍柴的妇人已经老了。 干燥粗糙的手抚摸在脸上,带来麻麻砂砾的触感,谭意任由谭老太细细抚摸她的脸。 是真的、温热的谭意。 刘安抱着谭意失身痛哭,嘴里不断嘟囔:“真好……真好啊……” 当年谭意生死不明时被带走时,白嫩的小脸还青紫,六月的天全身却冰凉,不管她在一旁如何哀嚎,只能看着马车走远,那一幕几乎成为刘安的心魔,时常半夜被惊醒。 幸好俞家把人救活了。 “奶奶。”刘安力道很大,感觉要把她嵌入身体中,谭意不敢挣脱,轻轻拍着她的背,以示安慰。 堂屋都是谭老太的哭怮声,直到一刻钟后,谭老太的情绪才缓过来。 她紧紧抓着谭意的手,沙哑着嗓子:“俞家把你养得极好的,养得极好。” 刘安觉得亏欠谭意良多,她害得她母亲难产而亡,后又险些害得她丧命。 “娘,你身子不好,莫要哭了。”谭延实在怕她老娘哭着哭着厥过去,无奈开口。 谭老太没再哭泣,屋里也无人说话。 见时机正好,俞世安上前介绍自己,“谭老太太,我是俞世安,是萧潇的儿子。” 谭老太放松的身子瞬间紧绷,如临大敌一般抬头看去。 青年披着大袍,身量高挑,面容与萧潇有几分相似,尤其是那双眼儿,不同的是,这双眼目光澄澈见底,里面没有厌恶和仇恨。 “你……你和你娘生得真像。” 听到谭老太的低语,俞世安心头一跳,他强行解释道:“许是儿肖母。” 俞世安对看见谭老太是忐忑的。 当年他母亲带走谭意时,抱得是老死不相往来的态度,手段并不温和,说是让谭家颜面尽失也不为过。 这些年两家也有往来,但也仅限于姨夫每隔四五个月就上襄阳住个几日,至于谭老太对当年他母亲所作所为有何感想,恐怕没有人知晓。 “听姨夫说老太太重病,母亲担忧,遂请了襄阳有名的大夫跟着我们一同过来,打算让他给老太太调理身子。” 两个月前,谭延寄来家书,家书中悲痛欲绝诉说谭老太重病下不了床,吃喝拉撒都要经旁人的手,似乎没有多少活头了。 到底是谭意的祖母,她不回来见一面说不过去,经过父亲的劝说,母亲终于愿意放谭意回六善村,一同回来的还是父亲请得大夫。 “杨大夫爷爷以前是禁宫做事,手艺是有的,现下他在马车休息,稍后让他给老太太看看。” 谭延脸色一僵。 他勉强提起笑意,设图挽回:“天色也晚了,你们赶路挺累的,不如先稍作休息,明日再看。” “不妥。”俞世安反驳,“老太太的病刻不容缓,还是让大夫看看才安生。” 看到谭延的反应,刘安心下了然,开口为自己儿子解围,“前段日子好多了,倒是你们有心了。” 能再看到谭意,她已经没遗憾了。 堂屋里没外人,刘安不打算避讳,她笑:“替我这个无用的老太婆多谢你娘亲,我以为你娘亲恨毒了我。” 想到平日里娘亲提起谭家时的模样,俞世安张张嘴,最终选择沉默。 他实在不太会撒谎。 刘安不管旁人如何反应,她絮絮叨叨说着那些年的事,有些话她压在心底太久了,压得她喘不过气来,压得她整宿整宿睡不着。 刘安她自知亏待阿意,从她出生到四岁时,她没一日离开阿意身边,让她吃好穿好,可偏偏老天不让她好过。 四年来,她就疏忽了半刻钟,偏偏就那一刻钟,阿意就出事了。 堂屋寂静,炭火偶尔发出噼啪声。 谭老太说好多事,从她出生到她落水,像是要把那些年的事都倒出胸腔,谭老太陆陆续续说了一个时辰。 声音沧桑虚弱,却比任何说书先生都要说得引人入胜。 后来谭延实在听不下去,亲自扶了老太太去休息。 谭意也被催着去睡觉。 堂屋里的人走完,俞世安坐了许久。 他端起冷茶喝了一口,入口又苦又涩。 谭家院子没掌灯,一眼望去,漆黑一片。 “夜深了。”他道。 夜色渐深,风雪声越大,向荆糊在墙洞的枯树枝被吹得嘎嘎作响,偶有几条干稻草被寒风吹落,掉在床上。 为防纵横交错的枯树枝砸下来,向荆裹着小被子坐在床上,一只手按在床位置上方的枯树枝。 小被子不大,却刚好能把他整个人裹得严实,再感受不到刺骨的寒意。 “你这个懒鬼,还不得赶紧起来喂猪,没听见猪崽子饿得都不叫了?” “吱呀”一声,木板门被大力踹开,寒风呼得灌进来,把向荆垫在身下的单薄床单吹起,糊在他脸上。 李翠花站在门口,双手叉着腰破口大骂:“你这个杀千刀的,家里的牲口不用喂,水不用打?柴不用砍?一天天就知道跑屋里躲着,我家上辈子做什么孽把你招来了。” 李翠花啐了一口唾沫,“真是懒鬼。” 向荆把被子仔细叠好,放在床头,再次铺好床单,才出门。 李翠花目光落在厚实的碎花被子上,眼底闪过挣扎,最终还是放弃拿走那一床被子。 向荆就这么一床被子可以御寒,如果他真的冻死了,她就得自己干活,还得伺候躺在床上那个病痨鬼。 亏大了。 李翠花冷哼一声,走出柴房。 看见向荆站在猪圈前,呆站着不动,像个稻草人,李翠花插着腰又骂道,“你眼睛都瞎了,没看到猪崽饿得受不了,不赶紧去熬猪食!” 猪崽嘴里低低的哼唧声,铜铃大的眼珠子湿漉漉盯着向荆,身子往围栏里拱。 真是饿坏了。 向荆进了厨房,他切半捆猪草丢入灶锅中,往锅里加水后,升起火,丢了几根柴火进入灶炉。 厨房水缸中的水见了底,向荆拿起桶到院子水井中打水。 来来回回几次,水缸被填满,向荆冻得僵硬的身子渐渐暖和起来。 猪草还没有熬好。 他坐在灶炉前,拿出随身携带的小刀,雕刻起木头。 今日出谭家时,看见谭家门口马车顶上有个别致的挂件:小鹿嘴里叼着一条红绳子,绳子下方是一只铃铛,小鹿拱着屁股往自己脖子挂铃铛,姿态新奇又带着几分滑稽,活灵活现。 寒风一吹,铃铛叮当作响,悦耳的很。 向荆没钱买风铃,但可以尝试雕刻外表一样的,肯定能好卖。 庖屋没有固定的铁架子,向荆把小木头放在灶炉边沿上,耐心得用小刀和木槌一点点凿,木屑落在膝盖,又被向荆拂去。 灶炉里火苗旺盛,照得他脸颊通红。他目光专注盯着木头,拿着小刀和木槌的手来回在木头上使劲,额角的汗水从下巴处低落。 两刻钟后,方正的木头有了大致的雏形。 向荆拿起木头端详,嘴角扬起。 接下来只需要雕刻鹿神态及细节,一只叼着金铃铛鹿就算是完成。 他的爷爷向德是一个木雕师,四岁时向荆就跟着爷爷身边看他雕刻,到他六岁那年,他自己动手雕刻养活自己。 这么多年过去,向荆有了自己的风格。他自问手艺还算可以,只是苦于年纪小,不得人信任。 猪草熬好,他着大勺搅拌,翻腾的雾气跑满整间庖厨。 一墙之隔的屋子传来说话声:“哪来的腊肉?” 为您提供大神 西猫 的《我没有可怜你》最快更新 2. 往事 免费阅读.[www.aishu55.cc] 3. 不像小偷 “我去镇上买的,有得给你吃就吃,再说就不要吃了。”李翠花虽有意压低声音,向荆还是听得清楚。 他低垂眉眼,认真把猪食一勺勺倒进泔水桶,刚煮熟的猪食热气翻腾,裹得手背发烫。 向荆不止一次见李翠花拿村里人的东西:摘别人田里的菜、拿屋檐下的腌菜、鸡蛋……还有腊肉,可惜村里人只会盯着他这个灾星,似乎所有的坏事都是他做的。 屋内安静一会儿,随后是椅子摩擦泥土地的声音,他爷爷的声音传出来,“我去外面叫阿荆来吃。” “吃什么吃?向德,你说你窝囊不窝囊,他都害死了你儿子,你还赶着上去!”李老太嗓门大,声音又尖又锐,隔着一堵墙都能听得人心底不适。 隔壁彻底没了声响,向荆提着泔水桶去喂猪。 喂完猪后,向荆脱下薄棉衣细细打量,果然沾上了污垢。 今日他刚走到村口,就被一帮妇人逮住,让他把林萍家的腊肉交出来,他一整日都在县里卖木雕,压根没见过什么腊肉。 不等他开口,就拖着他往谭里正家去,说要给林萍讨公道。 那时村口有几个看热闹的孩童,往他身上砸石块、雪团,把棉衣弄得脏兮兮的。 棉衣上沾的灰色痕迹很顽固,干搓不掉,向荆拿雪覆盖在棉衣表面,把棉衣沾湿后,用手细心搓去污垢。 洗好后,他穿上棉衣钻到被子底下闭上眼睛。 被子厚实轻薄,还沾着丝丝暖香,向荆觉得很窝心,他用用下巴蹭蹭被子。 今夜,大约是能睡个安生觉了。 …… 屋外阵阵公鸡鸣叫,向荆睁开眼睛,透过茅草间的缝隙,看见弯月高挂。 黄泥屋一片漆黑,等眼睛适应黑暗后,他下了床。 离开被窝,突如其来的寒意让手臂上鸡皮疙瘩冒起来,向荆抱紧双臂。 他蹲在地上,让身体渐渐适应寒意。 皱成一团的棉被在他面前,昨日还整洁的棉被落稻草碎苗和积雪,染上一块块污渍。 向荆心疼,就着水擦干净,把它叠好放在床头。 茅草堆旁边的陶瓷片上放着一碗米饭,最顶上是一块块肥肉相间的腊肉。 是上等的五花肉,怪不得得花一两银子呢。 向荆拿起碗筷,大口大口把腊肉和米饭塞进嘴里,这都是用他的钱买回来的,他当然要吃。 腊肉上覆盖一层白腻腻的猪油,腊肉底下的米饭粒粒分明,腊肉伴着米饭吞进嘴里,油腻感涌入鼻腔,引起一阵反胃,干呕声在昏暗的黄泥屋响起。 向荆坐在稻草堆上,一口口吞入生硬的米饭和腊肉,吹了一夜寒风的饭菜,就算嚼得稀碎,咽下去也划着嗓子。 吃完后,向荆简单漱口,把昨夜熬好的猪食倒进去猪栏中,又喂了鸡,匆匆挑着木雕上县里。 …… 寒风呼呼吹啸,把窗户吹得咔咔作响,扰得人心浮躁。 谭意躺在床上干瞪着眼儿。 她认床了。 姨母说小孩长身体,不能睡太软的床,她以前的床只简单铺一层软垫,现下睡的床底下铺着好几床棉被,软塌塌的。 她躺在床上时,大半身子凹陷在被褥中,动上一动,另一个地方也跟着凹陷下去。 翻来覆去睡不着,谭意不免想起奶奶讲得往事。 谭意出生那年,她爹谭延还在隔壁县读书,一个月回家一次,家里全靠谭老太和谭意姑姑谭绣方的接济。 怀胎六个月时,她娘萧晴日渐消瘦,得花钱补养身子,谭老太托村里李婶照顾她,随后去了县里做活计。 原本谭老太是打算做两个月活计,等儿媳怀胎八个月时便拿着银钱回去照看她。 谁知县里的东家突然说得再干半个月才给工钱,谭老太没法,再者她想着就半个月,家里估计不会有什么事。 谁知就真出事了。 第八个月半,谭意就迫不及待要出来。 她出身那晚,春雨下得很大,她娘亲疼得走不动,费尽力气也才推开门。 最后是李婶整夜心绪不宁,觉得不安心匆匆过来看一眼,这才看到倒在走廊门口的萧晴。 生产前受了凉,再加上胎位不正,萧晴难产了。 太阳出来时,谭意从她娘肚子里出来,只是萧晴没了声息。 三月初五,谭老太提着鸡鸭鱼肉回家时,看到萧晴凉掉的尸体,还有一旁嗷嗷哭喊的谭意。 她娘亲死在了她出生那日——三月初五早间。 谭意翻了个身,重重叹气。 院子养的鸡开始叫唤,一声比一声叫得高昂。 躺床上久了,脑袋昏昏沉沉的,谭意披着大袍摸黑下了床,屋内昏暗,只能隐约瞧见木具位置。 谭意走到窗边,垫起脚开窗,冷风顺着空隙吹进来,把睡意都吹散了。 窗户不远处是一棵巨大的梧桐树,梧桐树旁立着一片石碑,写着“六善村”三字,一旁的乡路歪歪扭扭的,像是一条扭动的虫。 冷风不断顺着窗户口子往屋内灌,谭意冷得身子哆嗦,脑袋清明不少。 正打算关窗时,地面映出一条拉得极长的影子,正向着窗边靠近。 谭意侧头看去,见到昨日那个小偷向荆,他依旧穿着破旧不合身的棉衣,因为寒冷身体微微蜷缩着,肩膀上扛着一根竹竿。 借着月关,谭意看清竹竿末端挂着是木雕。 他顶着风雪,一步一顿向村口走去。 倏地,窗户从她眼前关上,向荆的身影消失不见,耳畔传来季冬熟悉的惊恐声,“姑娘,这个时辰你不睡觉打开窗做什么?你的身体本来就弱,天寒地冻的,生病了如何是好?” “这里不比襄阳,随时都有好大夫给你看病,这种小村庄只有赤脚大夫!他们什么病也看不好,生病了可有姑娘好受的……” 又来了……谭意打断她的絮叨,“季冬,我看到向荆了。” “现下姑娘该睡觉了。”季冬把谭意拉到床边,示意她上去睡觉,“不然明日大早你怕是起不来。” 谭意无奈,只能乖乖爬上床,她转身询问季冬,“我觉得向荆不像是小偷,季冬你觉得呢?” 谭意见过三四个小偷,他们身上都有一个共同点——能说会道,然而向荆异常沉默。 季冬仔仔细细给她盖好被子,看着谭意那双圆溜溜的大眼睛,知道她得不到回答是不会罢休了。 姑娘向来固执,也不知道随了谁。 她轻声叹气,“姑娘可不能这么单纯了。哪个小偷额头写着小偷?姑娘初来乍到,难不成还比六善村的村民更了解向荆的为人?” “六善村这么多村民都说他是小偷,难不成全村都在冤枉他?虽说有些村民心黑,但不能一整村的人都心黑吧。” “再者,昨日他可是一句话没说,这不是默认是什么?” 被冤枉了,当然要说,要喊,要让别人知道,然而昨日那个小孩并没有。 见谭意沉默不再说话,季冬抬手帮她合上眼睛,柔声道,“姑娘快些睡吧,我去给姑娘炖碗燕窝,等姑娘起来就可以吃了。” 季冬帮她谭意掖好被角便去了东厨。 东厨炉火烧得旺盛,翻腾的热气从烟囱出去。 李婶李叔坐在灶炉前,一人在生火,一人择菜,时不时交谈着。 李叔李婶是谭家请的长工,在谭家做工五六年了,很得谭老爷喜欢,昨夜匆忙打了一个照面,并未交谈过,但在谭老太太的讲述中,季冬知道这两夫妻是个好人。 见她进来,两人直勾勾看着季冬,也不说话。 “李叔李婶,起那么早呐。”季冬率先开口。 “哎,你也起得早。” 李叔从柴火旁拿出一张小木凳子,招呼着季冬坐。 “从襄阳来着?水灵着呢。” 季冬是俞家的家生子,自小就在俞家长大,自家娘是夫人身边的一等大丫鬟,耳濡目染之下,对人情世故足够通透,很轻易接上话:“都说山水养人,李叔李婶养得也好。” “李叔李婶叫我阿冬吧,我这初来乍到的,日后还得李叔李婶多提点才是。” 锅中的水开始沸腾,咕噜咕噜发出声响,水雾在灶台上方弥漫。 李兴民拿起洗好的大米倒入锅中,又往灶炉里添了几块干柴。 他笑眯眯道,“大户人家出来的就是不一样,说话都文绉绉的。” 季冬脸色暗红。 张金兰瞪了自家老伴一眼,什么玩笑都开! 她笑着跟季冬道歉,“阿冬妹子,你别往心里去,我家老伴夸你呢。” 李兴民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挠挠头,对着季冬诚恳道歉,“阿冬妹子别介意,我这老大粗不会说话。” “没事。”季冬告诫自己日后定要好好说话,别文绉绉的。 李兴民不吝啬柴火,时不时就往灶炉添上几块,烧得东厨热烘烘的,暖和的很。 季冬蹲下帮李婶一起择菜,笑道:“我这刚来,还一时适应不了,说话是文绉绉了些,过段日子就好了。” “多大点事。”张金兰笑。 李叔李婶是个豁达随和的农家人,得知日后季冬都要留在谭家这边,细心交代她,让季冬颇为感激。 “谭婶只吃素,从不沾荤食,大多数日子都自己在屋子里吃,里正从不吃鱼,饭桌上也很少出现鱼,表姑娘什么都吃,不挑食。” 季冬敏锐察觉到一些东西,她下意识询问,“谭老太太和谭老爷关系不好吗?” 见李婶李叔瞬间神情僵住,季冬暗骂自己嘴快。 “哪有,母子哪有什么隔夜仇啊?”李叔笑道。 季冬心下了然,这母子俩确实有隔阂。 李婶简单蒸几个白面馍馍,抄盘青菜和肉燥子,随后切好腌咸菜,这一顿朝食就算做好了。 为您提供大神 西猫 的《我没有可怜你》最快更新 3. 不像小偷 免费阅读.[www.aishu55.cc] 4. 索要 朝食刚过,季冬杵在马车前。 不过一夜,两辆马车顶部积满雪。 季冬穿得厚实,用身子往车厢狠狠一撞,马车顶上的雪噗噗掉在地上,结块的雪碎一地。 她拿着竹竿,抻着身子费力清除阻挡在马车门的积雪。 季冬刚及笄,个子不算太高,抻着身子也够不到马车顶,只能跳起来,一下下用竹竿横扫马车顶的雪。 李兴民干完厨房里的活,看见上串下蹦扫积雪的季冬,笑得肩膀抖动。 张金兰随后出来,轻拍老伴肩膀,语气责备:“亏你好意思,这么一个小姑娘也不知道去帮帮。” 她对季冬挺有好感,一个勤奋的姑娘,就是命苦了些,娘亲是家奴,生下来就被卖给主家,做奴做婢。 “还是李叔来,小女娃干不来这个。”李兴民接过季冬手中的竹竿。 他个高,身子骨也壮,三除两下就把马车顶上的积雪扫落。 “多谢李叔。”季冬笑得眉眼弯弯,嘴角的两个梨涡若隐若现。 “嘿,多大点事。” 在马车的箱子一个个抬下,分别运进谭意和俞世安屋中。 一箱子衣服,一箱子首饰,一箱子配饰……整整齐齐摆了一屋子。 有了李叔李婶的帮助,再加上自告奋勇要帮忙的表姑娘陈景,不过半个时辰,便收拾妥当。 铺在塌上洁白无暇的白狐毛,白玉制成的笔架,材质各异的首饰把不大的梳妆台摆放的满满当当……更别论摆在架子上各式精巧的装饰品,见都未曾见过。 陈景目瞪口呆看着平平无奇的屋子翻了个跟头,变得精致华丽。 李叔李婶对视一眼。 以后他们还是离这屋子远点,但凡丢一两个物件,估计把他们卖了都赔不起。 陈景目光落在架子上的泥塑娃娃身上,向谭意要求,“妹妹,我喜欢这个,把这个送我吧。” 她拿的是谭意逛街时采购的小玩意,模样精致小巧,平时用来装饰,也没有特别的意义。 谭意大方点头,“嗯,表姐喜欢就送给表姐。” 陈景喜滋滋抱着东西回了屋子。 没过多久她又再次走进来,在屋内踱步,眼珠子转来转去,眼底的贪婪都要溢出来了,如果不是喊她一声表姑娘,季冬还以为是哪里跑来的乞丐。 陈景似乎看不懂季冬嫌弃的目光,仗着谭意好讲话不拒绝的性子,拿走好几件贵重的物件。 最后一次进屋,她眼珠子直直盯着桌面上的琉璃盏。 季冬心下冒火,真是好没分寸的一个姑娘! 陈景对琉璃盏爱不释手,摸了又摸。 “表妹,你把这个送给我吧,我好喜欢这个。” 谭意神情抗拒,她抠着手指,想着怎么拒绝这个表姐。 那琉璃盏是表哥半年前从京城带回来送她的,每次一点上烛火,便会在屋子投射出颜色各异的光,好看的紧。 她喜欢这个琉璃盏,不想送给旁人。 她低声嘟囔,“你、你已经拿了很多东西。” 她的泥塑娃娃、玉扇子、九连环都让她拿走了。 陈景说:“但我最喜欢这个。” 谭意心想,她也喜欢,她还把它从襄阳带到了这里。 陈景见谭意不乐意,把手从琉璃盏上收回来,边叹气边抹眼泪,“真羡慕你,有这么多好看好玩的东西,我什么都没有。” 听到抽泣声,谭意抬眼儿看去。 陈景眼睛蓄满泪水,撇着嘴唇,可怜巴巴看着她。 谭意实在不懂为何她眼泪说掉就掉。 陈景捂着眼睛,哭得更大声,边哭边控诉:“我爹是个赌鬼,家里什么东西都让他赌光了,前几年还因为欠了赌坊的钱,把我卖进窑子里,我不听话每次都想着逃出去,结果每次都被那个老女人逮到,他们对我一顿毒打。” 陈景把袖子撸起来,让谭意看。 她手臂上有无数纵横交错的鞭子痕迹,还有一两个火饼烫得烙印。 陈景的手臂本就纤细,那些印记遍布整个手臂,看着可怖不堪。 谭意不可置信,她退后两步,远离那些疤痕,惊愕道:“怎么、怎么会这样?” 她没有听爹说过这个表姐的任何事情。 “我身上更多,如果不是舅舅花大钱把我救出来,我肯定就死在那个窑子里了。” 陈景哭得稀里哗啦,她放下衣袖,又摸上了琉璃盏,哽咽询问:“表妹,所以你愿意把这个琉璃盏送我了吗?” “……” “表妹,我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见到那么好看的东西,你就送给我吧,以后肯定还会有你表哥送你更好看的东西,我都没有人送。” 陈景哭得上气不接下气,鼻涕眼泪都流出来,一张脸看着狼狈。 谭意心口憋着一股气,最终还是松了口,同意把琉璃盏给她。 “表妹,你真好。”陈景破涕为笑,用袖子擦了一把眼泪,提起琉璃盏就跑出房门。 看着陈景像一阵风一样瞬间消失在屋内,季冬的脸险些被气歪,她就没有见过这么不要脸的人!太会装可怜了,编一段故事,就把价值千金的琉璃盏顺走了。 她不忿,“姑娘,那盏琉璃盏少爷费好大力气才从别人那里拿回来的,这才点了半年,连灯里头的灯芯都没换上两轮,姑娘就送别人屋里去了。“ 谭意无奈,“表姐喜欢,就给她吧。反正我还有其它东西。” 季冬毫无办法,自家姑娘的性子就是太软了些,遇到陈景这样的亲戚,以后怕是只有被蹉跎的份。 季冬压下脾气。 等季冬和谭意归拢好物件,已经午间。 李叔李婶早就做好午食。 表哥和爹上了县里,陈景拿着琉璃盏后就跑出去了,现下还没有回来。奶奶向来都在屋子吃,堂屋便只有谭意。 屋里安安静静的,只有颅里的炭火偶尔发出噼啪声,谭意喝碗热汤就有了饱腹感。 她坐在堂屋,撑着下巴看外头。 冬日的大地是寂寥的,除了风雪声,大地一片沉寂。午后的堂屋同样寂静、没有人声。 谭意坐着无聊,沿着谭家走廊来来回回兜圈。 谭意院子很大,另一边摆着假山水,靠近东厨这边放着许多平日里需要用到的农具,围墙下摆着好几个圆形磨石,一个叠一个,码得整齐。 东厨墙下放着簸箕、背篓等,东厨旁是鸡舍和猪栏,堆放着锄头、犁耙、风谷车…… 谭意走到东厨门口,听到李叔李婶谈话声。 “阿荆能背过去吗?现下年关,到处都是乞丐,莫让人抢走了。” 李叔安慰李婶,“放心,没事,阿荆干跑腿这活计也有一两年了,这周围村里他都熟,抢不了。” 李叔话音刚落,谭家大门被敲响,风雪声夹杂着呼喊声传进来。 “李叔李婶。” 谭意离得近,跑去开门。 “姑娘,你得穿多些。”季冬看见她着单衣又嚷嚷,进堂屋拿衣袍给她披上。 没想到是昨日的小姑娘,向荆微愣。 “我找李叔。”他越过门口的小姑娘,向院子张望着。 李婶从东厨走出来,笑着招呼他,“阿荆过来啦!” “婶子,我今儿就过来问问,那红薯还需要我送吗?”向荆眼底忐忑。 昨日关于他偷腊肉的事儿都闹到了里正家,李叔李婶肯定知道这事儿,就怕他们心底有顾虑,不想再让他跑腿。 “要的。”张金兰鼻头一酸,她摸摸向荆的头,拂去他肩膀上的雪花,“以往阿荆都不曾出错过,只是这次红薯多,怕阿荆抬不起来。” 向荆急忙表示,“可以的,我……李家的谷子都是我背的,我力气大。” “阿荆来了。”李叔提着一麻袋红薯出来。 李叔个高身子也壮实,轻松把一麻袋的红薯提出大门,放在向荆身前。 麻袋鼓鼓囊囊的,把向荆的下半身遮得严实,比向荆的腰部还要高一些。 “送到隔壁东陵村张家,辛苦阿荆了。”李兴民从腰带拿出二十文钱递给向荆。 向荆松口气,眉梢间涌上几分喜色。 “好的,多谢李叔。” 向荆放好银钱,就把麻袋打横着背在背脊之上。 他身子瘦弱,麻袋把他上半身都遮挡住,感觉要把他压弯,看着触目惊心。 张金兰面露担忧,她伸着双手轻轻拖着麻袋,试图分担些重量。“阿荆,如果实在背不动不要勉强,我们找其他人送也是可以的。” “不勉强的李婶。”向荆声音吃力,他双脚张开,像两根柱子定在地面上。 麻袋压弯他的背脊,让他抬不起身子,只瞧见额头上青筋若隐若现。 说完,向荆迈动脚步试探性走上几步,虽然吃力但还算稳当,他抬眼看向张金兰,“李婶你放心,我会把红薯送到东陵村的。” “这样不可。”清脆的女声响起。 一旁的谭意眉眼间透出不忍,向荆身子瘦弱,背负着满满的红薯,肉眼可见的勉强,这样很容易伤了身子。 “会伤到脊椎的,日后容易长不高。” 长不高还是其次,一旦弄伤骨头,怕还会导致瘫痪、中风。 “这般严重?”李婶惊呼一声,又急急忙忙托着麻袋,分担麻袋一部分重量,就连默不作声的李叔也开始有点担心。 “我真的没事!”向荆再三强调。 站在门前的小姑娘裹得严实,脸上带着不韵世事的天真,身上披着的袍子恐怕得寻常老百姓家一年的吃穿用度,她肯定没见过贫苦人家如何讨生计。 真能给人添堵。 爷爷的病情又加重了,时常吐出血,向荆非常需要这个活计。 为您提供大神 西猫 的《我没有可怜你》最快更新 4. 索要 免费阅读.[www.aishu55.cc] 5. 借住 害怕她的话会让李婶改变主意,把这个跑腿活计给旁人,向荆再三保证:“真的没事!每年农忙,我家……李家的谷子都是我背回去的,前些年就背过比这麻袋更重的。” 他身子紧绷着,红肿的双手牢牢护着麻袋,神情慌张又忐忑,讲话快且急,一眼便能看出他很怕失去这个活儿。 谭意眼底浮现几丝慌张,不知所措站着。 她说错话了吗?但他确实被那一袋红薯压得腰挺不直,背得很勉强。 “真的没事,我已经背习惯了。” 李兴民细想之后觉得说得在理,哪位农家子小时没背过这样的重量的东西?也没有见谁出事。 小时他还一同背两麻袋谷子,还不是长得又高又壮的。 张金心下心酸又担忧,挣扎半晌后还是点头,放向荆离去。 见李叔李婶还是愿意让他干,向荆保证道: “我一定送到。” 向荆的背脊被红薯压得躬着身子,他双手牢牢抓住麻袋上,手背青筋暴起。 他的身影慢慢消失在拐角处。 明明背得吃力吃力却不得不干的样子,让张金兰心里不是滋味,她叹气道,“这遭了什么孽啊,这才多大点孩子。” 向荆在村里如何过活,她们看得清楚。 李大郎死后,村里路过一个游方道士,对着阿荆胡说一通,说他是天煞星转世,身上带着霉运,谁沾上谁不得好。 自那以后李大娘完全不顾阿荆的死活,害得他五岁起便自己养活自己,后来还得照顾在病床上的向大爷,想法子赚钱给向大爷请大夫。 这日子过得艰难。 雪越下越大,寒风裹着雪一吹,寒意蹭进衣服里,让人打寒颤。 谭意打了个喷嚏。 季冬急急拢紧谭意的衣袍,牵着她往屋里去,“外头太冷了,姑娘还是回去坐着,不然生病了有姑娘好受。” 谭意抬眸看季冬,询问:“我刚才说错了吗?” 季冬沉默,她不知道该如何去说。 大家都没有错。 李婶关上谭家大门,谭意鬼使神差回头看去,白茫茫的乡道,只有飘落的雪花,早不见向荆瘦弱的身影…… 谭意坐在堂屋,撑着下巴坐在炉火旁,盯着白茫茫的天空。 …… 谭延从衙门出来,就雇了牛车,急哄哄往家里去。 刚好赶上吃夕食。 看着闺女乖巧坐在堂屋的模样,谭延心软成一片,她跟她娘的眉眼生得是一模一样。 好不容易在家吃顿饭,谭延眉梢间都带着喜气。 吃完后,他在走廊消食,目光时不时落在扫雪的李叔身上。 “这雪没完没了。” 六善村偏南边,虽说冬季也会下雪,十几年了,谭延还是第一次见下这般大的雪。 在走廊上干吹会儿风,谭延捂嘴干咳几声,随后迈步回屋子。 腊月时分,天暗得快。 谭延点上油灯,又倒上两杯热茶。 澄黄色茶水冒出热气,迷糊了视线。 谭延左等右等,都没见李兴民进来,又走出门口去看。 好家伙!那个莽汉还在挥舞着扫把扫雪,压根没听懂他的暗示。 谭延气得够呛,他吼道,“老李,过来!” 李兴民与妻子对视一眼。也不知道哪儿又惹到他了? 李兴民放下扫把,去往谭延屋子。 谭里正以前是个读书人,心愿是考科举当大官儿,只是经过诸多变故后,他放弃了科举路,转头 干起了农活,进而成为里正。 或是心中遗憾,里正在屋里装了半面墙的书架。 一进门便能看到偌大书架,一层层的书堆放着,数个一天一夜未必数得完。 李兴民走到谭延面前,“里正,你找我?” 谭延撇了他一眼,脸颊的皮皱起,脸上斑斑点点比去年多上不少。 果然是老了。 “老李,你是越活越糊涂了,年轻时多机灵啊。” 李兴民稳稳不动,只当他在放屁。 谭延冷哼一声,“坐吧。” 屋子桌上只点了两盏油灯,谭延和李兴民相对而坐。 谭延喝上口茶,寻思着怎么开口,显得他没那么卑微。 李兴民哪不知道他想听什么,开口道:“今儿大早,俞公子是让杨大夫给谭婶把脉,但杨大夫并没说其他。” 谭延皱眉:“一字没说?” 为了让女儿回到自己身边,谭延扯了大谎,谁能想到俞家人如此较真,千里迢迢还带着大夫过来。 谭延心焦之余又觉心酸,这世上怕是只有他这么一个爹,想见自己的亲女千辛万苦,跋山涉水不说,还得扯谎骗人。 “在堂屋把的脉,我当时也在呢,杨大夫只说开个方子好好调理。”李兴民回忆当时的情况,“俞公子确实没说其它,吃完朝食就送杨大夫走了。” 谭延怀疑地看着李兴民。 他那个外甥虽然只十八岁,但他自小就聪明,现下更是襄阳书院有名的才子,可不是一个好糊弄的人。 李兴民觉得谭里正就是心眼太小,喜欢把人往坏了想。 “会不会是里正想多了?俞公子带杨大夫过来,只是希望谭婶好,并没有试探里正的意思。” 谭延哼上一声,一杯茶入了肚,“你才是想岔了!你没见过阿晴那姐姐,强势着呢,但凡这几年我续了弦,用脚指头都能想到,阿意肯定就变他们俞家的女儿了,还想让她回六善村,白日做梦呢,抢都抢不回来。” 这几年谭延去襄阳,哪次没提过把阿意带回六善村教养,萧潇的脸拉得比驴脸还要长,每次都打哈哈过去,不然阿意能十一岁才回来他身边? 唉,官大一级压死人啊! 谭延一脸愁苦,“怪我祖坟没有埋好位置,祖宗没本事,官当得没人家大,还得依仗人家,要是我也能捞个知府当当,我也威风着呢,何苦这般憋屈,一年才见闺女一两次!” 他话音刚落,门扉就被扣响,外面传来俞世安的声音,“姨夫,世安有些事情想找你谈谈。” 谭延身子一颤。 李兴民低声道,“好像是俞公子。” 谭延狠剜李兴民一眼,他又不是聋了! 门内外一片安静,俞世安的影子高大纤瘦,透过院子的烛灯印在门框上。 刚才一定是让鬼给遮了眼,才没看见俞世安站在门口的影子,谭延揉揉僵硬的脸,亲自去开了门。 “世安还没睡啊?在路上一个多月,肯定是累坏了,还是早些休息的好。”他掐着谄媚的笑容询问,脸上的肉把眼睛挤成一条小缝隙。 俞世安披着黛青色大袍,手中还提着一盏红灯笼,背后是飘落的细碎雪花,衬得眉眼俊俏得很。 一时好像看见亡妻的影子。 谭延怔忪在原地。 “姨夫。” 谭意眨眼看去,眼前是身高八尺的高大男子,哪有什么亡妻的影子,他低头无奈笑。 萧家两姐妹颜色是方圆百里的好,而谭意和俞世安专挑好得长,两人面容都少见得好看。 他侧身让俞世安进来,“老李,帮忙沏两杯茶过来,沏完茶你就回去吧。” 李叔沏好茶放在桌子,便也退了出去。 茶香四溢,热气翻腾,屋内一时无言。 谭延心虚摸摸鼻子,思索再三还得先下手为强,率先问起俞世安学业:“今年秋季该参加科举了吧,可有几分把握?” 俞世安道:“今年不打算参加科举了。” “为何?”谭延大吃一惊。 三年一次的科举,无数才子削尖脑袋往前挤,俞世安出生官宦之家,往些年都是为了科举准备,怎么突然不考了? 俞世安有正四品知府的照拂,一旦入朝为官,只会如虎添翼。 “当今局势不是很太平,我父亲建议我今年先放下科举。” 当今天子年事已高,现下更是重病在身,能不能熬过这个年都未可知,四五个王爷蠢蠢欲动,在朝廷大动干戈,底下官员人心惶惶,如此动荡,并不适合入朝为官。 谭延干笑。 这外甥未免也太过自负,多少读书人考了大半辈子,连个举人的名分都没有摸到,他还白白错过一次机会。 “世安说得在理,如此也好。” 俞世安低声道,“今早儿,杨大夫给老太太把脉,说老太太思虑过重,还是得让她开看些才好。” 这些话谭延以往听过不少,但他娘就是执怮不听。 俞世安简单告知情况,便说起他来这的目的,“这次送阿意回来,觉得六善村着实不错,打算在这里修养一年,可能得叨扰姨夫了。” “什、什么?”谭延像是被什么东西噎住了命脉,面容瞬间僵硬。 室内一片寂静。 俞世安端起茶杯,一手拖着茶盏,一手拿着茶盖子轻轻拂开杯中茶叶。 茶叶在他的搅动下在澄青色的茶水沉沉浮浮,他吹了吹,端起喝上一口。 茶水入口甘苦,吞入肚中,五脏六腑都暖和起来。 许久,谭延才干巴巴道,“姨夫真是高兴,你想住多久就住多久。” 他这外甥的行为明晃晃告诉他,他们俞家并不放心他教养阿意。他还是阿意的亲父,还能害了她不成! “如此就多叨扰姨夫了,现下天色已晚,姨夫早些安歇。”俞世安离去,亲切地帮他那受了过多惊吓的姨夫关上门。 谭延心中堵着一口气,不上不下,憋得他难受。 实在气不过,谭延走到内室,对着亡妻的牌位点上一根香。 “你姐姐一家实在太过分了!完全没有把我当成阿意的亲父,难不成我还能虐待阿意不成?” “幸好我机灵,说娘亲快不行了,这才把阿意带回六善村,不然在你姐的教唆下,阿意日后哪还认我这个爹,也不知道他们有没有对阿意讲我坏话……” 谭延絮絮叨叨,把心里的苦闷都倒出来,直到一炷香都烧完,他才停下抱怨。 谭延披着一件厚外衫,背脊微微弯曲,白胖的脸皱起,他用帕子细细擦拭手中牌位,叹息道:“我们的阿意长大了,俊俏着呢,我也老了,现下是喝水都能胖啊,你再见到我时,定然不好看了……” 擦拭完亡妻牌位,谭延拖着身子上了床。 身旁没个知冷知热的人,被窝冷得让人打颤。 谭延重重叹口气。 明日大早还得去县里。 年关将近村里事务本来就多,那县老爷又时不时把底下人叫过去当马遛,实在让人烦躁。 为您提供大神 西猫 的《我没有可怜你》最快更新 5. 借住 免费阅读.[www.aishu55.cc] 6. 看戏 谭意进到堂屋,空落落的连个人影都没有。 饭桌上摆着包子馒头,一盘腌菜、一盘豆腐乳,以及一碗白粥。 “又是我一个人。”他们全都是大忙人。 谭意坐在凳子上,戳着白粥,心中郁闷。 草草吃完朝食,谭意去往西厢房,正巧碰上提着琉璃盏回来的陈景。 她嘴里哼着不成调的小曲,提着琉璃盏在屋里兴奋转圈。 “外祖母,看表妹送我的琉璃盏,可好看了。” “真是阿意送她的,不是乱抢来的?”她了解自己外甥女,就一皮猴子,阿意性子文静乖巧,还真有可能抢她东西。 把她当什么人了啊! 陈景委屈得直跺脚,嘴巴撅起,能挂上一个酒坛子,她不忿道:“真是表妹送我的。” 谭意点头。 虽然用了些伎俩,但她确实没有硬抢。 转够了圈,她把琉璃盏的灯芯吹灭,打开衣柜旁的箱子,小心翼翼把琉璃盏放进去。“外祖母,你给我保管好,以后给我当嫁妆。” 谭老太笑着应下,“好,外祖母给你看着,日后出嫁给你当嫁妆。” 谭意认为,还是放在屋子照明比较合适琉璃盏,但看陈景这般珍视模样,到底没说话。 陈景放好琉璃盏后,就把谭意从凳子上拉起来,“表妹,我带你去看好戏。” 谭意摇头拒绝陈景,隆冬腊月的,她一点也不想出去受冻,还是呆在屋里暖和。 “哎呀,你肯定会喜欢的。”季冬不顾谭意意愿,拽着她的手腕,硬是把她从凳子上拖起来。 谭意力气不敌陈景,又挣脱不开她的束缚,直接被陈景拖着出了大门口。 谭老太拄着拐杖在后头喊,“看着点表妹。” 陈景力气大,把谭意手腕锢得生疼,谭意既生气憋屈,却又无可奈何。 陈景拖着她向村内走进去。 乡路两旁是一排排的屋子,一半都是黄泥砌成的屋子,屋顶用茅草盖着,偶有的几家瓦砖房显得异常扎眼。 乡路淤泥,泥土和积雪混在一块,一脚踩下去,鞋底沾满黄泥巴和积雪,黏糊糊的。 谭意还看到隐没在雪地,却又彰显存在感的一坨坨狗屎,她急忙别开目光,询问道:“我们要去哪?” 陈景:“跟着我就可以了。” 她拖着谭意来到村里的晒谷场,对着晒谷场的三个人招手,“我们来了。” 晒谷场覆盖着一层厚厚的积雪,不远处蹲着两个提木桶的小孩,她们头凑得很近,两人低声交谈,一旁站着穿袄子的瘦高姑娘,神情寡淡,此刻面无表情看着她们。 陈景拉着谭意站在三人面前,仰着下巴,脸色得意,道:“这是我表妹,叫谭意,刚从京城回来的,她姨夫在京城做大官呢,那个琉璃盏就是她带回来送给我的。” “她们叫陈善、林大妞还有李青杏,都是六善村的。” 谭意小声纠正陈景:“不是京城,是襄阳。” 陈景完全不当回事,低声说,“从襄阳回来的,哪有从京城回来威风,你就听我的。” 果不其然,蹲在地上的陈善发出惊羡,“真的吗?你有见过皇上吗?” 在六善村这样的小山村,距京城有半年的脚程,看见从京城过来的人就足够稀奇,更何况还是做大官的。 “我没……呜呜呜” “当然。”陈景捂着谭意的嘴,脸上得意洋洋,“她还和皇上一起用过饭呢,还进过皇宫,听她说皇宫可好看了。” 谭意身量比陈景高上一些,但力气不敌她,被陈景锢在怀里捂着嘴。 挣扎不开,谭意也累了,她索性放弃挣扎,反正这话又不是她说的。 “有什么了不起的。”林大妞踢走脚边的碎石子,撇上一眼谭意,目光不善。 她嘟囔道,“青杏可是被游方道士批过命的,说她天生富贵,有大造化!那个道士还说这世上就找不出几个比她命更好的人。以后她肯定也会去看皇宫,和皇帝皇后一起吃饭。” 谭意不解,她扭头看陈景。 陈景低声在她耳边解释。 原来六善村曾经路过一个修行的师父,师父经过六善村上空时,得知灾星现世,断言昨日那个向荆是个不详之人,孤寡命,谁跟他好谁倒大霉,会危害全村,总归最玄乎的是说向荆用水术杀过人,接下来他会用木术来杀人。 “所以我们得离他远一点。”眼前的林大妞喋喋不休,“大师说了,幸好村里还有个福星降世,说青杏是落地的凤凰,日后定然大富大贵,周围人也会跟着享福。” 谭意看向李青杏,高高瘦瘦的,穿着陈旧的棉服,头颅高高仰着,瞧着没有福星的富态。 她曾经见过不少道士,嘴皮子很利索,然而都是些神棍。 “现下可有太多坑蒙拐骗的道士了。” “假不了!”林大妞跺脚,对谭意不相信她很气愤,一双眼珠子恶狠狠瞪着她,“青山叔说了,自从青杏出生后,家里良田收成多了,她大哥的糕点铺和成衣铺也热闹很多,比以前赚了好多钱,这都说明我们青杏是福星。” “……” 谭意看出来了,林大妞异常喜欢李青杏。 一旁的陈景不屑得嚷嚷,恨不得全村都知道,“切,谁知道那道士是不是真的!一天天的还真觉得自己是根葱了。” 瘦高姑娘打量她们,睥睨的目光像看两只蚂蚁,轻飘飘的一句话险些把陈景气炸,“我懒得跟赌鬼的女儿争辩。” “我爹赌鬼怎么了,我用你家水了,还是吃你家米了?你爹不也是种田的,你以为你是公主啊。呸!”陈景像被激怒的公鸡,对李青杏大吼。 她气性大,声音也大,整个晒谷场回荡着她的怒吼声,引得几个过路的人纷纷看过来。 陈景和李青杏僵持不下,场面难看。 “好了、好了,你们别吵了。”陈善拉住陈景的手,劝和道,“还要不要给大妞报仇了!我们赶紧过去,不然他得回来了。” “对对对,我们还是快点过去吧。”林大妞和陈善提着木桶向前走,“你们赶紧抬着走。” 陈景冷哼一声,拎起木桶,示意谭意搭把手。 谭意下意识听从陈景的话,上前搭把手。 两人抬着木桶走在后面,而李青杏慢悠悠走在她们前面,悠闲的很。 谭意不懂,她明明是来看戏的,怎么需要干活了? 装满脏雪的木桶很重,谭意没干过重活,走没几步便抬不动了,陈景只能自己分摊木桶大部分重量。 陈景心里不免抱怨,这个表妹实在太没用了,一点点雪都抬不起来! 她们走过几户人家后就停下来。 远远地,谭意看到一间用黄泥块盖成的房子,整个房子破破烂烂不说,还往一旁倾斜,一副摇摇欲坠的模样。 这屋子实在寒碜,黄泥屋的墙体和屋顶之间空了一大片,呼呼的北风往里面灌,墙体下都是黏糊的黄泥,如果不是有两根大木头做房梁支撑,这屋子早就塌了。 她们停在黄泥墙下。 黄泥屋墙体的泥落得满地都是,与雪混杂在一块,脚下都站不稳当。 实在太危险了,谭意害怕道,“我们还是快些走了,万一砸到我们就不好了。” 另一边的陈善和林大妞合力推倒填在窟窿里的稻草和树杈子后,把木桶中的雪倒了进去,压根没有人听她说话。 陈善见陈景久久不动,急忙催促,“赶紧的,到你们了。” 陈景吃力得抬起木桶,试图往破洞倾倒。 怕黄泥墙倒下来,谭意想赶紧离开这里,她上前帮助陈景,把木桶的雪向窟窿里面倾倒。 地上都是黄泥浆,滑的很,谭意抻着身子用力,谁知脚下一滑,她撞向陈景,两人手中的木桶脱手,掉进屋内。 几个人面面相觑。 反应过来,陈景怒吼,“你在干什么!!!” 谭意也没有想到会这样,急忙道歉:“对、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林大妞跺跺脚。 她幽怨看着谭意,心里委屈的要死,“我家就两个木桶,要是我娘知道我把木桶丢了,会打死我的。” “这还不简单,谁弄进去的,谁就进去把木桶捡回来。”一直站在旁边没参与的李青杏开口。 刚才倒雪的时候,李青杏从头到尾都站在一旁,跟没这个人一样,现在突然说话,谭意才想起还有这么一个人。 她用手指指着自己,“我、我去拿吗?” “你不去拿?谁去拿?”陈景没好气说。 本来她们可以倒了雪就走的,谁能想到会这样。 谭意抠着手指,不动弹。 她想要拒绝,但她们人多势众。 “你还是快去吧,不然他回来了就拿不回来了,到时候大妞会被她娘打死的。”陈善语气温和劝说。 在她们的催促下,谭意还是动了,她慢吞吞去找门。 转了半圈,终于找到进入黄泥屋的篱笆门。 谭意探进头查看一番才推门进去。 是一个小院子,左边是鸡窝,关着两三个鸡,正对着大门的是两间瓦房,瓦房屋檐下堆着农具,院子的右边就是黄泥屋,整个人院子看上去稍显凌乱。 谭意左右看了看,乡村路上并没有人经过,她鼓起勇气踏进屋内,小跑向黄泥屋,想要以最快的速度把木桶拿出来。 也不知道为何她们要往这要倒不倒的破屋里倒雪。 她推开黄泥屋的木板门,一脚踏进门槛,刚走没几步,余光中看到一双破烂的鞋,露出通红的脚趾。 些许……熟悉。 谭意抬头,对上一双眼儿。 是向荆。 为您提供大神 西猫 的《我没有可怜你》最快更新 6. 看戏 免费阅读.[www.aishu55.cc] 7. 闯祸 向荆生了一双好看的丹凤眼,睫毛浓密微翘,衬得那双眼儿更加潋滟,他的鼻子又高又挺,只是脸颊太过于消瘦,显出几分刻薄。 两人面面相对。 向荆手中拿着木桶,看着不问自闯的小姑娘,她杏眼瞪得很大,活像见了鬼一般。 他今日遇上个衙门差役,把他的木雕全买走了,他才得以这般早回来。 昨日背过重的红薯伤到背脊肌肉,时不时隐隐作痛,他原本打算躺上一阵再去后山砍些木头,还没躺上一会儿,墙外便传来说话声。 眼看树枝茅草就要掉到身上,他翻身下了床。 向荆把她们的所作所为看到眼里。 村里人总喜欢欺负他这个灾星为乐,向荆早习惯了。 他既无处可去,也没有足够的银钱,只能忍耐这种日复一日的日子。 面前的小姑娘给过他一床被子,向荆没打算跟她计较。 他向前一步。 对方像受惊的鹿,猛地退后。 这……这里是向荆住的地方! 谭意脸色狼狈,她看向周围。 不大的黄泥屋堆满柴火,只余下的一小块地方堆着厚厚的茅草,茅草上是一床黄硬的棉被,棉被上是她熟悉的小被子。 被捅下来的枯树杈茅草和一堆堆的脏雪散落在被子上,把被子弄脏弄湿。 ……这是她们干的。 又羞又怒,绯色从脖子蔓延而上,占据谭意整张脸。 想到刚才的所作所为,她愧疚得低下头,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 余光中看着向荆走近,谭意抬头看去。 向荆瘦得脱相,本就吓人,现下面无表情的样子,更像是来讨债的厉鬼。 任何人的被子被恶意弄湿肯定会生气,害怕他揍人,谭意一退再退,退出了木屋。 向荆把木桶放在屋外。 谭意呆呆看着他的手指,又红又肿,粗糙干裂。 直到黄泥屋的木板门关上,谭意才反应过来。 她像个提线木偶一般,提着木桶,游魂似的出了李家。 “是不是向荆打你了。”见呆滞的谭意,陈景满脸怒容,她撸起袖子就要往里头冲,“那个扫把星竟敢打人,看我不弄死他!” 一个木桶阻挡了她的路。 谭意转身,默不吭声向家去。 陈景急坏了,一把拉住谭意不让她走,“你见鬼了!他要是打你了,我们去打他。” 陈景自小就摸河掏鸟,做惯了农活,手劲很大,以谭意小鸟的力气根本挣脱不开。 谭意蹲在地上。 她想着向荆红肿的手,想着明明很勉强却为了二十文钱背一袋子红薯的向荆,还有站在昏暗柴房中脏乱黄泥屋站着的他。 内心的羞愧几乎把她淹没,谭意眼泪瞬间掉下来。 明明她们把唯一可以御寒的被子弄湿了,为什么不打她?甚至都没有骂她。 打她一顿,谭意心里还能好受点。 谭意越发愧疚,心里那股气也冲上来,突如其来的力气让她狠狠甩开陈景的手。 她转身就跑。 谭意跑的很快,转眼就跑远。 陈景急急忙忙去追她。 要是这爱哭鬼这么哭着回去,她一定会被骂死,到时候全家人都会说她欺负了刚回来的表妹。 谭意也不知道自己哪里来的力气,一口气冲到屋内,她反手就把门栓上了。 谭意衣服都没有脱就滚在床上,拿被褥盖着头。 她听到屋门被拍得啪啪响,又听到季冬的声音,再然后就没有了声音。 谭意躺在床上胡思乱想,一会儿想到如果向荆被冻死在那个破烂的黄泥屋里该如何是好?一会儿疑惑为什么向荆不揍她一顿?为什么要把木桶还给她? 愧疚感压得她喘不过气,谭意在被子里哭了半刻钟,哭得口干舌燥。 实在渴得厉害,她下床拿着茶壶去堂屋接水。 刚把门打开一条缝,一双胳膊肘把门顶开。 谭意使劲去掰陈景的手,试图把她的身子推出去。 谭意力气不敌陈景,再加上拿着个茶壶,陈景还是把门打开了。 陈景张开双手堵在门口。 看到谭意肿成核桃的双眼,她一阵烦躁。 不就是捡了个桶,哭成这般?她实在不懂这个襄阳来的表妹。 “你又哭了!下次我自己去捡行不行?” 见谭意低着头默不作声,陈景又问,“是不是向荆打你了?你怎么跟个闷葫芦一样!” “你。” 谭意想到陈景让她干那些事情,心底又难受起来,她抬眼瞪着陈景,“就是你欺负我。” 陈景觉得她无理取闹:“我什么时候欺负过你?” “你为什么叫我去干坏事。”谭意想到向荆,心下极为难受。 “向荆偷了林大妞家的腊肉,我们只是帮林大妞教训一下他。” “他又没偷我家腊肉,我不要去教训他。”谭意小声补充道,“他的床全湿了,都不能睡觉了, 这天这么冷,万一、万一他冻坏了怎么办?” “他每年都没有冻坏。”陈景反驳。 谭意过不去心里那一关。 她只要一想到黄泥屋里的场景就没办法忘记。 她真的没有想到向荆会住在那么破烂的地方,春山路的小狗都还有一个窝,他连一张床都没有。 见谭意又一声不吭低着头,陈景也烦躁的不想说话。 真是闷葫芦! 她挥舞起拳头,瞪着谭意恶狠狠告诫道:“明天舅舅回来,你要是敢说,我就打你。” 谭意委屈。 她想回襄阳,她不想待在这里。 …… 冬日天黑得早,不过酉时屋内掌起灯,东厨烟囱炊烟升起,没入黑幕。 谭家屋内陆陆续续点灯,昏黄的烛灯映照在窗户纸上。 俞世安提着七八个木雕,晃进谭意的屋子。 她正坐在圆桌前,手中执笔写字。 俞世安看了半晌,没见谭意写下一笔。 她神情呆滞,落在字帖上的目光虚无一片,没有焦点。 这是有什么心事? 俞世安挪到谭意身后。 桌面上放着颜真卿的字帖《颜勤礼碑》。 《颜勤礼碑》是颜真卿晚年所写,结字端庄,骨架开阔,一横一撇皆有气势,跟以往谭意所练得字帖并不相似。 谭意许久没回神,俞世安终于出声,“在想什么?” 谭意回神,看到俞世安弯着腰站在她身旁。 看到俞世安那张熟悉的脸,压在心底的委屈涌上来,谭意声音哽咽,忍不住质问:“表哥,你去哪儿了?” 为什么把她单独留在这儿? 俞世安摸摸她的头,柔声道:“怎么了?表哥今日去衙门了,去找县老爷询问些东西。” “那昨日呢?昨日表哥也不在。” “昨日送杨大夫回襄阳。是不是受委屈了?” 谭意摇头,低声道,“这字难写。” 她的谎话并不高明,一眼就能看穿。 只是她不想说,俞世安并不想逼迫她。 “现下天色昏暗,明日再练,免得坏了眼睛。”俞世安收拾好字帖,放在一旁,把藏在身后的木雕一个个摆在桌子上。 “今日送经过县里,瞧着这玩意新奇可爱,便买来给你。” 七八个木雕一字排开,有活灵活现的鹿,也有正在吃草的牛,躺在大树下看书的孩童……模样大不相同,姿势多变,无论是动物还是人,都雕刻得神似万分。 谭意瞧见一个万分熟悉的小鹿,小鹿正撅着屁股,想要往脖子上挂铃铛,跟马车上的挂件一模一样。 谭意细细端详,称赞道,“雕刻得可真好。” 俞世安点头,“可有开心些?” 谭意点头。 “阿意一人玩不了那么多,得拿几个给你表姐。” 日后阿意和陈景免不了多相处,还是和睦些较好。 谭意笑意落了些,她不情愿嗯了一声。 “今日你爹有公事宿在县里,明日带着你去县里逛逛,县里热闹的紧。” 谭意喜上眉梢,开心应下。 “阿意今天开心吗?在六善村呆得可还习惯?” 谭意目光盯着木雕,眼睑微颤,半晌她道:“开心。表姐今日带我出去玩,认识了一些小伙伴。” “开心就好。”俞世安捏捏她的脸颊,“但阿意可不能荒废了学业,日后每七日都得读一本书,读完需得给表哥说说书本讲了什么。” “啊?” 谭意不大愿意,表哥比襄阳的先生还要严厉,她小声道,“姨母说了,女子无需读那么多书。” 姨母宠她,府里的先生也只教她识文断字,对她一贯宽宥,除了写字外并没有过多要求。其余日子,她都是在府里和季冬、仲夏玩踢毽子,偶尔出去逛逛,游湖…… 听到谭意的反驳,俞世安不为所动,“这儿没有你姨母,只有我,你得按照我的规矩来。” 母亲觉得姑娘家字体清秀端庄便可,无需过于看重,但俞世安并不赞同。 字能练人,也能磨人,他希望谭意能有一定的心性,无论在情形下,都能安然处之,心中有自己的天地。 谭意拿眼儿偷窥俞世安,他坐得笔直,一页一页翻动着《颜勤礼碑》。 他手指白皙修长,动作儒雅,好看得紧。 倏地,她对上俞世安的眼睛,谭意若无其事收回目光,收起心中的小九九。 “表哥好看吗?” 听到俞世安的询问,谭意毫不犹豫点头:“好看的。” 因为俞世安,俞府的门槛都要被媒婆踏破了,遗憾的是,她表哥心若磐石,不为所动,都要弱冠了还没定下亲事。 俞世安敲她的额头,警告道:“不要想什么歪心思,老老实实把表哥安排的做好。”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谭意只得不情不愿应下。 别看表哥平日里好讲话,但他总有方法治她。 “好了。阿意早些睡,休息好了明日逛县里。” “好。” 谭意看着紧闭的门,把七八个木雕搂如怀中,全塞进衣柜里。 她一个都不会给陈景。 为您提供大神 西猫 的《我没有可怜你》最快更新 7. 闯祸 免费阅读.[www.aishu55.cc] 8. 做梦 蓬松的棉花床隆起一团,小小的人侧躺在床上,眉心紧蹙,小嘴微抿。 谭意做了一个梦,梦到她再次站在黄泥屋中。 黄泥屋还是她记忆中的样子,简陋破旧,要倒不倒的倾斜着。 不远处厚实的茅草堆上躺着向荆。 他的胸膛没有起伏,那床小被子只从他的胸膛盖到脚踝处,露出一双覆盖着冰的脚。 谭意看到自己慢慢向床走去。 越走近,越看得清向荆的样子,他整个人连同被子都被一层冰霜覆盖,眉毛、嘴巴、鼻尖都掩盖在冰霜之下。 她弯下腰查看向荆情况。 两人隔着一个巴掌距离。 向荆眼睑剧颤,倏尔睁开眼,他的眼珠子同样覆盖了一层冰霜,透着死灰,他质问谭意,“为什么要害死我?” 下一瞬,张着血盆大口的向荆起身,对着谭意就要一口吞下来。 眼前一瞬间阴暗,谭意看到向荆深不可测黑黝黝的喉咙,她吓得尖叫。 谭意猛地睁开眼睛。 她大踹着粗气,看到周围熟悉的木具,心跳才渐渐安稳下来。 她做梦了……梦到向荆被冻死了,死状凄惨。 谭意脑子回想刚才的梦,真实得让人心惊。 有没有可能是梦在暗示她,向荆快要冻死了。 谭意吓得身子哆嗦。 她……她得做些什么。 谭意摸黑下了床,到处翻箱倒柜找,终于从衣柜翻出一甸碎银子。 她把银子揣进兜里。 公鸡刚刚打完鸣,天还没亮。 外头黑黝黝的,只有东厨点了烛火,季冬和李婶正做朝食。 谭意猫着身子,悄摸从门口溜出去。 谭家门前是一块废弃的空地,右边栽种着两棵香樟树,树干被积雪压着直不起腰。 稀薄的月光照在地上,抬头看去,空中白茫茫一片,细雪还在飘着。 又黑又冷,谭意倚在门框上,心里打突。 但一想到向荆梦里的惨样,她又没有勇气返回屋里,万一向荆真的被冻死了,可如何是好? 她迈着步子向记忆中的黄泥屋走去。 幸好村里人都起得早,好些人家都掌上烛火,厨房里的烟囱翻腾出阵阵白雾,向上飘去。时不时还能听到几声狗吠声。 谭意渐渐安心。 走了七八户人家,再次抵达熟悉的位置。 黄泥墙上的洞已经让枯树枝重新填满,枯树枝之间还夹杂着稻草苗。 谭意寻了一个好位置,垫着脚尖轻轻抠澄黄的稻草苗。 怕吵醒向荆,她不敢太过用力抠,直到手臂酸痛,才勉强抠出一个小口子。 谭意松口气,总算能把碎银子挤进去了。 向荆睡眠一向很浅,在枯树枝发出梭梭沙沙杂音声,他就睁开了眼睛。 意识到什么,他翻身站在一旁。 向荆面无表情站在茅草堆旁,打算看是谁这般闲,天儿还没亮就过来整蛊他。 没多久,枯茅草间伸进两个圆润白皙的手指头,手指尖夹着一块碎银子,顺着被挖开的稻草缝隙塞进来。 滴答一声,银子落在半湿的靛蓝色被褥上。 向荆一愣。 他快步出门绕到侧面。 月光下一道矮小的身影,穿着月牙白的大袍,正跌跌撞撞跑远,像一只笨拙的龟。 不是谭延的女儿是谁? 向荆回屋。 他看着碎银子久久不动,摸不准谭延女儿是什么心思。 随手掂掂碎银子,大概有一两多。 向荆心下一片苦涩,有人随意丢弃的银钱,他几个月都未必赚得到,这世道还真是不公。 向荆猜不出她的想法,遂也放弃,打算走一步看一步。 他把碎银子装到碗里,埋到稻草床底下泥土中。 向荆没有白用旁人银钱的习惯。 收拾好后,向荆再次躺在茅草上,再次闭上眼。 另一边的谭意一路狂奔回到家。 由于过于紧张害怕,额头上冒出点点冷汗。 她探进头查看一眼,东厨的李婶与季冬正在低声闲聊,并没有发现她出去了。 她缩着身子进了门。 看见走廊上被她鞋踩出来的黄泥印,谭意又战战兢兢摸到假山后头,把鞋底的黄泥剐蹭干净,才猫着身子进屋。 收拾干净躺在床上,她大大舒一口气。 她给了向荆银子,算是赔礼道歉了。 谭意觉得堵在心口的大石落下去,心底的愧疚也没了。 无事一身轻,谭意用脸颊蹭蹭,打了哈欠后再次闭眼睡过去。 …… 听到马鸣声,谭意才从睡梦中醒来。 这一觉睡得香甜,没有再梦到张着血盆大口的向荆。 谭意披着袍子打开门,李叔正在院中喂马吃草,想来是为她们去镇上做准备。 谭意往半空中看去,原本凌晨还下的细雪已经停了,露出天空中白沉沉的云,一望无际。 真是好天气。 吃过朝食,谭意兴高采烈进了马车。 掀开帘子,陈景稳稳当当坐在里头。 “……” 还以为只有她和表哥去县里玩呢。 随后俞世安也上了马车,他交代道,“到县里后,我得去衙门办些事,你们便在县城门口那个茶棚等姨夫,他带你们去逛。” 谭延因为公事繁忙,昨夜直接宿在衙门里。 乡道不平整,马车一路颠簸。 谭意掀开马车帘子,寒风顺着缝隙涌进来,吹得人打寒颤。 乡道旁是一条大江,冬季水浅,裸露出一大片河滩,河滩堆积着从上游冲下来的木头和碎石,杂乱无章。 马车行驶两刻钟,终于进入县城,停在城门口的茶棚前。 俞世安细细叮嘱一番后,便徒步去了衙门,留的她和陈景等着她爹。 谭意掀开车帘。 城门口熙熙攘攘,来来往往的人,能听到商贩高昂的吆喝声,路人谈话声…… 茶棚热闹得紧,里面摆着七八个方桌,桌桌坐满了客人,他们啃着瓜子唠着嗑,偶有口渴的过路人,递给店家一文钱,把热茶往喉咙里一灌,呼出一口热气后又脚步匆匆向城中去。 茶棚前杵着七八个壮汉,穿着破旧的棉衣,抱着双臂顶在寒风中。 每逢一辆马车进入城门,他们便冲到马车旁说些什么,向荆仗着个子小,总能一个最靠近马车的位置,然而经过的马车很少理会他们那群人。 谭意在襄阳见过这样的人,被百姓称为向导。 向导一般是当地人,他们在城门口等过往商队或行人,为外地人介绍打尖和住宿的酒楼或客栈。 向导对当地非常熟悉,能按照过往路人的要求寻找居住的客栈、当地有名的景观以及感兴趣的当地特产。 茶棚前的向导大多二三十出头的模样,向荆在其中实在太显眼,个子最矮,身形最瘦弱,脸庞也最稚嫩。 他依旧还是那件破旧起毛的棉衣,穿着长不过脚踝的裤子,就连脚上破了两个大洞的鞋子都没换。 谭意疑惑,难不成她给的银钱不够,让他连买件棉衣都做不到。 透过掀开的车帘子,陈景看见向荆冻得打颤那个惨样,咯咯地笑,“上次他抢了别人的客,被人打得鼻青脸肿的。” 谭意不解:“为何你如此讨厌向荆?” 在她看来,向荆虽贫穷,但他很上进努力,不该被人看低。 古人有云,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莫欺少年穷。 陈景不以为然,“因为他是灾星,谁跟他好,谁就倒大霉。” “昨日你不是说那个道士是骗子吗?”昨日她还嘲讽李青杏这个福星,现下就换了一张嘴脸,真是善变! “昨日是昨日,今日是今日!”陈景反驳道,“你知道向荆爹是怎么死的吗?服差役被水淹死了。” “自从向荆到六善村后,买他的爹死了,他娘也跟着人跑了,他爷爷现在得重病,也快要死了,你可离他远点吧,他就是扫把星!” 至于为何不承认李青杏是福星,那当然是不想她太得意,整日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瞧着让人不爽! 谭意不信这些,她姨夫说了,人心比鬼神可怕。那些道士谭意也见过不少,都是惯会装神弄鬼的。 她不想跟陈景争执,再次看向外面。 岳州位于大魏朝国土中部,南往北来经过不少马车和商队,此刻又恰逢年关,车辆往来还算频繁。 一旦有马车和车队经过,向荆都会第一个冲上前去,露出笑脸询问,但都没人理睬,有时候甚至还会被人驱逐。 谭意忽感心酸,不忍再看。 “舅舅怎么还不来?都要晌午了!”陈景等得不耐烦,早知道就不来这么快了。 谭意从暗箱里掏出一本书,捧在手里看。 “年关将至,爹爹定然许多公事要忙,昨夜都宿在衙门了。” “……” 看着谭意那副淡然的样子,陈景气不打一处来,她这番不是显得她不是个东西? 她气,把桂花糕嚼得响亮。 两人一句话不说,陈景又是个好动的性子,一会儿躺下一会儿又坐起,弄得整个马车都在晃,谭意看书也不安生。 “真没眼光,那个马车的人要倒霉了。” 听到陈景的嚷嚷,谭意看向外头。 向荆正与一个瘦高男人讲话,旁边还有一辆马车,他带着那群人往城内走。 看来他是找到客人了。 为您提供大神 西猫 的《我没有可怜你》最快更新 8. 做梦 免费阅读.[www.aishu55.cc] 9. 被打 巳时初,谭延匆匆从街那头跑来。 谭延身形不算瘦,平日里能躺着也不坐着,极少动弹,不过就跑了一段路,这大冷的天,硬是满头大汗。 “是不是等就很久了?都怪那个县令,非得拉着我在架阁库找税收文书,找了一早间!”谭延擦拭额头上的汗,扒拉身上衣服,想要热气快些散出去。 谭意摇头,“我们没等很久。” “是,我们就等了一个时辰。”陈景满眼幽怨,“舅舅,你看看现下这时辰,都要吃午食了。” “就你会说话!”谭延瞪陈景一眼,是他故意要迟得嘛?怎么就不知道体谅人呢! 谭延一声令下,马车咕噜噜向城内行驶,最终停在坪山路街头。 谭延把谭意抱下车,向她介绍道,“这条街是县主街道,里头有很多好吃好玩的,待会儿爹爹都带你看看。” 路过一个买糖葫芦的,他掏出十五个铜板买了三串。“阿意,吃糖葫芦啦,爹记得你小时候最爱吃糖了。” 谭意目露挣扎,半晌才动手取了一根,“只能吃一根,不然会牙疼。” 一旁的陈景见状,立马把谭延手中的两串糖葫芦都拿走,一串咬上一口,口齿不清道,“舅舅,我不会牙疼。” “……” 三人沿着坪山路逛去。 “爹爹有钱,阿意想要买什么直接跟爹爹说,爹爹都买给你。”谭延语气顿了顿,又急忙补充道,“你姨母姨夫表哥能买的,爹爹也能给你买。” 这次进县城,谭延是拿出了压箱底的棺材本,就怕谭意觉得在他身边受委屈,不如在襄阳好。 三人沿着坪山路逛过去,瞧着是小姑娘喜欢的东西,谭延都一一买下,最后连谭意睡得床换成了上等素漆花雕木凉床。 物件整整装满两架牛车,另外雇了牛夫拉回六善村。 逛到饥肠辘辘,谭延带着两位小孩去了全东平县最大的酒楼玉珍楼,在这里吃一顿都要花上将近十两银子,所以甚少有寻常百姓踏进玉珍楼。 “里面的厨子都是岳州有名的,这里的厨子做我们岳州菜是出了名的好吃。” 为显示财大气粗,谭延要了二楼靠街道的包厢。 陈景是第一次到玉珍楼,脸上洋溢的兴奋,目光到处打量着。 她推开窗,张着脑袋往下望,“舅舅,你快看,下面有好多人。” 谭意把没吃的糖葫芦放在陶瓷盘中,没一会儿又进了陈景的肚子。 “吃吃吃,你就知道吃,表妹的糖葫芦都让你吃了。”谭延气得拧她耳朵,恨不得把她嘴里的糖葫芦掏出来。 陈景疼得嗷嗷叫,为自己叫冤,“她又不吃,不吃糖浆都该化了。” 谭意觉得错不在陈景,笑着转移谭延注意,“爹爹你快看,待会儿我们吃糖炒栗子。” 谭延喜笑颜开应下,“好,吃完饭我们吃糖炒栗子。” 等上菜期间,谭延时不时摸摸谭意的总角,时不时捏捏她的脸,一副爱不释手。 “闺女,爹爹不在家,有没有人欺负你啊。“对于他的外甥女,谭延还是了解的,跟个泼猴一样,片刻安静不下来,阿意又是个懂事乖巧的,就怕被她欺负了。 谭意摇头,“没有人欺负我。” 谭延笑眯眯看向谭意,“在六善村,爹爹一定不会让人欺负了我们阿意。” 他把剥好的瓜子肉放在谭意面前,试探询问,“阿意,在家里好,还是在襄阳好?” 谭意看懂谭延眼中的不安,眨了眨眼睛,道:“家里好。” 谭延瞬间喜笑颜开。 “快看,那个乞丐,在城门口骗完人就溜到这儿了!” 陈景把吃剩了的花生壳丢到街道上。 谭意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看到了楼下街道的向荆。 他正在摆摊,摊位上摆着木雕。 此刻,店小二如鱼贯入,点的菜一一放在桌上。 陈景夹起盘子中的鸡屁股,丢到向荆摆着木偶的摊位上,笑嘻嘻道,“赏给你……” 话没说完,“砰”的一声,窗户在她面前合上,眼前是白花花的窗花纸。 陈景转头看去,谭意屁股刚碰到凳子,她道,“爹爹,外头风好大哟。” 谭延笑,“风大我们就不开窗了。” “……” 陈景气鼓鼓得,却又无可奈何。 午食过后,谭延决定带谭意去冬市的书阁看看。 谭意和陈景站在玉珍楼门口等谭延。 东平县街头很热闹,到处都是买卖吆喝声,街对面有卖馄饨的、有卖素饼、糖葫芦、糖炒栗子、烤红薯,也要卖木雕的……一排排摊位,很热闹。 向荆就在玉珍楼对面摆摊,摊位上摆放着木雕。 谭意觉得木雕风格些许熟悉,手艺像极了昨日俞世安买给她那些木雕。 此时,街头突然喧闹起来。 谭意转头看去,一群人气势冲冲快步走近。 冲在最前面的是中年男子,披着蓝色大袍,续着大胡子,漆黑的胡子都快把整张脸盖住,他身后跟着一两个盘着妇人髻的女子,脚步匆匆,神情着急得正要与大胡子男子说着话。 大胡子身高九尺有余,一身的腱子肉,脸上神情看着要去砍人,吓得过往路人纷纷给他们让道。 还没等人看明白,大胡子直接停在向荆前。 他抬脚踹翻地上的木雕,随后又拎起向荆的衣领,恶狠狠道:“好你个狗崽子,老子看你可怜给你活干,你倒好,把老子当肥羊宰。” 过往的路人发出尖叫声,一些人纷纷驻足,留下看热闹。 向荆双脚离地,被男子拎至悬空,双腿在空中无力蹬着。因为呼吸困难,他脸色涨红,眼角泛起泪珠,艰难解释着:“我……没有。” 那些被踹翻的木雕被过路人捡了七七八八,转眼就不见了影子。 “把坑老子的一两钱拿出来!不然我今天就打死你这个丧良心的小崽子。”大胡子男人脸上横肉抖动,他嗓门高亢,半条街都听得到他的怒吼声。 向荆双手掐在大胡子男人虎口上,划出几道血痕。 “我认得他,六善村的娃,在城门口做向导,这年头做向导的能有几个好的?” “那也不能把人孩子掐成这样!外地人就是粗鲁不堪。” “……” 玉珍楼的几个小儿站成一圈,也在看热闹。 向荆被掐着脖子,脸色已经涨成了猪肝色。 谭意别过头。 脑子却不由想起向荆默不作声放下木桶的面容,以及那双皲裂红肿不堪的手…… 她把眼睛撑开一条缝,往街道看去。 大胡子把向荆像条破布一般丢在地上,蒲扇似的大脚往向荆身上狠踹,“我今日就打死你这个狗崽子,骗到老子头上。” 在这种壮汉面前,向荆毫无还手之力,他只能双手抱头,身子蜷缩躺在地上,承受着大胡子的怒火。 过往路人指指点点,却一直没有人制止。 谭意抠着手指,把食指扣得通红。 半晌,她闭上眼睛,心一横,大声喊道:“住手!” 听到身后传来叱喝声,大胡子转头看去。 酒楼门口站着两个姑娘,一个生得极好看的小姑娘,她正死死瞪着他,只是眼底的怯意泄露了她。 大胡子走南闯北多年,一眼就能看出来,那姑娘披得那件袄子没个一百两下不来。 是个富贵人家的姑娘。 小姑娘瞪了他一会儿,蹭蹭跑到小乞丐旁边。 大胡子也踹累了,他停下脚歇歇,“小姑娘,他可不值得你同情,他仗着我们是过路人,说带我们去住店,和客栈小二合伙讹了我们一两多的银钱。” 大胡子见过很多骗子,碰上一般的骗子他还不至于如此动怒。 只是眼前的人竟然利用旁人善心来诓骗,这种骗子一定要得到惩罚。 谭意看向向荆,他躺在的地上,方才还好好的衣裳沾上脏雪和污垢。 她道,“你们肯定是搞错了,这个人是我们村的,他是个很好的人。” 大胡子笑,“小姑娘,我知道你心善,但心善不是对这种小崽子的,如不是刚好有人来客栈住店,我也不知道这瘦不吧唧的崽子能坑骗我一两多银子。” 谭意摇摇头,鉴定道:“我相信他,你肯定是弄错了,或者是被那店小二骗了。” 迎上谭意澄澈见底的目光,向荆身子瞬间一颤,他不自然别开目光,盯着地上的泥点子。 大胡子见小姑娘固执,没打算跟她多说。有没有被骗,拎着他与店小二一对峙便知。 大胡子正打算上前拎起向荆,却被小姑娘拦住,“你要带他去哪呀?” 在谭意出声之时,陈景觉得这个表妹好不省心,大胡子人高马大的,一脚就能把她踹飞,竟然还敢拦在人家面前装好汉,但她又不能不管! 她跑到谭意身旁,冲着大胡子道,“我舅舅是个大官,你要是敢欺负我们,我们要你好看!” 大胡子没忍住,笑得停不下来。 这两个小女娃太好笑了。 他面容变得柔和。 谭延付完账出来,便看到他闺女和外甥女挡在一个高大男子面前,两人一副老母鸡护小鸡的架势,护着身后的向荆。 “这是怎么了?”他急忙推开围观的人群走上前。 “爹,这位叔伯冤枉向荆。” 大胡子太久没见过这般固执的小人了,他细心解释,“我不冤枉他,我带着他去客栈与店小二对峙。” 谭延撇了一眼向荆,身上沾满泥点还有脚印,脏兮兮的。 他又站远了些。 “闺女,这是他们的事情,让这位叔伯带他去对峙一下,没有谁会冤枉他。” 谭意年龄还小,目前还不太懂是非善恶,总觉得坏人就一定是强壮的那个。 “我们接着逛,爹爹还有好些东西没给阿意买。” 向荆低垂头颅坐在地上,一声不吭,对旁人的话也没有任何反应。 谭意发现他总是沉默。 无论是在堂屋被骂小偷,还是被人倒脏雪弄湿被子,还是现下千夫所指,从来都不说话。 她吩咐一旁的车夫,“马叔,你跟着去看看,万不能让人冤枉了向荆。” “好的,姑娘。” 方才被痛揍,向荆痛得爬不起来,马叔只得搀扶他,一行人向着福升客栈去。 陈景冷哼一声,“为什么你老爱搭理那个扫把星,身上都戴上了衰气。” 谭意原想呛回去,然而想到陈景方才帮了她,便也作罢。 谭延领着两人又逛了一个时辰。 相对于早间的热闹,现下临近傍晚,在城门口茶棚喝茶的人少了很多。 马叔已经等在了马车旁。 三人一一上了马车。 马叔向谭意禀告道,“是个误会,向公子并没有讹周公子……那商人的银钱。” 商人之所以多出一两多银子,是因为食宿客栈都包了,后面前来住客栈的人只是简单定了一间乙字房。 “周公子也给向公子道歉了,甚至还赔付半吊钱作为歉意。” 谭意露出笑容,她就知道,向荆是个好人。 陈景冷嘲一声,神情似笑非笑。 为您提供大神 西猫 的《我没有可怜你》最快更新 9. 被打 免费阅读.[www.aishu55.cc] 10. 愧疚 悬济医馆不大,摆上两个大药柜后,更显得拥挤仄小,只能容一两人进门。 老大夫坐在柜台后头,听诊问脉,两个活计在一旁抓药。 躺在后屋的向荆能听到伙计低声念叨着:“茯苓一两、半边莲三钱、苦地丁七钱、苍耳子一两……” 念得向荆昏昏欲睡。 这时,一个人高马大的壮汉掀开布帘走进医馆。 说了一句找人,直接向后屋去,行为粗鲁不堪。 小伙计放下处方,正要去说道说道,却见老大夫摇头,他嘟囔几句,只能作罢。 厚重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向荆依旧保持着卷缩的姿势。 医馆的床不大,可少年瘦弱,只占了一半床,床沿旁的半吊钱异常显眼。 脚步声停在床边,粗犷的声音响起,“周老爷已经走了,别他娘的装了!” 半吊钱被宽大的手掌握住,又被抛向半空,最后被大手拽入手心,裹紧实。 “到底怎么回事?那个小娃娃是什么东西?我告诉你向荆,这事你搞糟了,说好的银钱,肯定是不能如数给你。” 原本说得好好的,他被打得半死,然后自己出去救场,接着一同去找店小二对峙,他唱黑脸,向荆唱白脸,一定要把那个周老爷薅秃皮。 结果不知道哪冒出来个小女童,计划弄得一团糟。 向荆还蜷缩在床上,一副要死的样子,壮汉动脚踢了踢床板。 然而向荆还是没动。 壮汉攥着他的衣领,把他从床上拎起来,恶狠狠道:“你在装什么死啊?” 向荆在东平县很有名,只要住在六善村周围的人,都知道他是个灾星,专门给人带来霉运,他在这个地方没有倚靠,可以让人随意欺负。 向荆终于睁开眼睛,定定看着壮汉。 他眼珠子极黑,像是两团没晕开的墨,看得人心底发凉。 壮汉手上力道一松,下意识放开他。 向荆目光落在他抓着的半吊钱上,手指蜷缩,最后紧紧握成拳头,他朗声道:“这些钱我不要。” 是的,他不要。 那个小姑娘的目光,像针一样扎得他心尖发疼,羞愧难耐,让向荆感觉他就是阴沟里见不得光的蛆,卑劣又低贱。 如果不要这些钱,他是不是就能堂堂正正迎着她毫无保留相信的目光,不会因为羞愧而闪躲? 向荆自嘲。 他穿上破烂的鞋,头也不会出了医馆,“以后这种事不要找我了。” 手臂被死死捏住,“你那病痨爷爷不救了?向荆,什么事能有做这个来钱快?” 向荆实在太好用了,他只需要站在那里,就会让旁人同情、可怜,他们不会找到比向荆更好用的人。 “我会自己想办法。”向荆甩开他的手,出了医馆。 壮汉咒骂几声。 …… 向荆猜到虎二那伙人不会轻易放过他,便没有再去县里卖木雕,直接绕远路去隔壁上虞县。 冬平县和上虞县仅隔着一条漓江,从六善村到上虞县县城并不算远。 他打算先躲过这段日子再说,过段日子虎二就想不起他了。 算是因祸得福,向荆在上虞县收入不错,好的时候一日能买上四五个木雕,他心下略一算计,发现只差两百文钱,就能请县里的任大夫出诊。 难得的好心情。 向荆走到六善村口,看到倚靠在梧桐树下的虎二一伙人,他们或蹲或站,看起来等的有点不耐烦了。 虎二率先看到向荆,还是一副穷酸样,穿着破旧的衣,破烂的鞋。 向荆转身往村外走去。 如果跟在他们纠缠过久,村里人看见了又是一顿乱说,爷爷肯定会担心。 觉得离六善村够远了,向荆才停下脚步。 虎二等人日日在县里瞎混,不是给赌坊当打手,就是骗过往路人的钱,干得都是鸡鸣狗盗的事儿,养成了一副嚣张跋扈的气焰,一瞧就不是好惹的。 虎二三人呈半圆,把向荆围在其中。 “向荆,你除了跟着我们混,你还能做什么?你卖木雕养得起自己吗?你那病痨爷爷不看病了?” 虎二不晓得为何突然向荆就撂担子不干了,说真的,他还真的不舍得向荆,虎二也不是白混的,在向荆之前也和其他人合伙过,但都没有向荆省事。 比他惨的没他机灵,比他机灵的……目前还没有遇到过。 “说说吧,你为什么不想干了?” “没有为什么,就是不干了。”向荆在医馆说的话并不是羞愧之下的气话,他很早就不想干了。 他爷爷是个好人,如果真的让他知道他看病的钱是骗来的,估计比杀了他还难受。 虎二的脾气被他勾起来,一把拎起向荆的衣领,目光凶横盯着他:“你拽个屁!你他娘别不要给脸不要脸!” “你干也得给老子干!不干也得给老子干!” 向荆整个身子被虎二拎起来,只剩下脚尖绷着碰到地面。 他也不恼,目光盯着虎二,淡然道:“我记得你哥嫂家的面条很好吃,你的侄女也很可爱。” 虎二眼眸闪过惊愕,脸上的横肉抖动了好几下,“你……”怎么会知道? 去年无意中上了虎二的贼船,向荆想找个他的把柄,跟踪了虎二一段日子,得知他和东市开面馆的夫妻是兄弟。 县里的地痞流氓争抢地盘很厉害,一旦知道虎二有哥嫂,肯定不会轻易放过他们。 “你在威胁我?”虎二手背青筋暴起,眼珠子狠狠瞪着向荆,明明是怒极,却慢慢松开了向荆的衣领。 双脚终于能碰到地面,向荆松了一口气。他没再说什么,转身就离开。 “大哥,这崽子太嚣张了。”一旁的黑狗气急,牙齿咬得咔咔响。 看着向荆离去的背影,虎二往地上唾了一口唾沫,脸上横肉跳动,“狗崽子,等着瞧!” 他附在黑狗耳边说了几句,小黑眼底闪过惊讶,反问道:“老大,万一他把哥嫂的事告诉对家怎么办?” 在县里混的,谁没个仇家?只是他们哥仨都那么小心了,竟然还能被向荆挖出来。 “那小子有良心。”虎二有恃无恐。 有良心的人一般都好欺负。 向荆以为虎二能被他唬住,谁知自那日后,虎二就像是被面糊黏住了,日日跟在他身后,搅得他不得烦不胜烦。 为您提供大神 西猫 的《我没有可怜你》最快更新 10. 愧疚 免费阅读.[www.aishu55.cc] 11. 分猪肉 转眼就到腊八。 六善村有个不成文的习俗,每年腊八都要举行祭祖仪式。每个村民都得在场祭拜祖先,用李叔的话来说,那便是让天上的老祖宗也感受过年的热闹和儿孙满堂的乐趣。 腊八当天,公鸡还没打鸣,屋子外头就有人起锅杀猪,凄厉的叫声扰得人不得安眠。 谭意躺在床上干瞪眼,等到快天亮才再次睡过去。 睡得迷迷糊糊间,察觉有人在自己身上动手动脚,弄得她很不舒服。 “做什么!”谭意闭着眼推阻游离在自己躯体上的手。 季冬催促的嗓音传来,“我的好姑娘啊,你得快些起来了。” 她手脚麻利往谭意身上套衣服,一边絮絮叨叨,“时辰不早了,谭老爷和李叔李婶都去祭祖了,你再晚起来就来不及了。” 谭意嘟囔了一句,头却枕在床上不起来。 季冬打开屋内窗子,寒风争先恐后涌进来。 一股寒冷的气息在脸上盘旋,谭意翻了身,下一瞬冰凉的帕子盖在脸上,谭意冻得一个哆嗦, “好凉。” “不凉的话,姑娘可起不来。”季冬动作轻柔给谭意擦洗完脸。 冰冷的帕子往脸上擦拭,再多的困意都被冻没了,谭意挣扎着从被褥中出来。 她穿戴好衣服出门,撞上一脸愁苦的季冬,叹气道,“好了,现下连表姑娘都走了。” “我知道在哪。”谭意可以自己去,不需要别人带着她。 见谭老太房屋紧闭,她询问道,“祖母不去吗?” 表哥不是六善村的人,不去祭祖也说得过去。 季冬摇头,“这天太冷了,谭老夫人年事已高,还是莫要折腾了。” 谭意向晒谷场一路小跑过去。 远远看见向荆迎面而来,脸上青一块紫一块的,闷着头走路。 谭意疑惑,不是说每个人都必须要去参加祭祖仪式吗?为何他不去。 会不会没人告知他今日祭祖?毕竟在村里好像没有人喜欢他。 谭意抠着手指,在犹豫要不要告诉他。 两人擦肩而过时,谭意出声喊住他,“向荆,你去哪啊,祭祖仪式要开始了。” “我不用去祭祖。”丢下一句话,向荆大步离开,逆着人流往村口走。 谭意微愣。 向荆的声音极哑,鼻息粗重,像是生病了…… 直到不远处传来敲鼓声,谭意才狂奔到晒谷场。 偌大的晒谷场站满了人,密密麻麻的人头没有一个是她认识的,最后还是陈景见她像个无头苍蝇一样乱转,才把她带到前面。 站在属于自己的位置上,谭意才有心去打量周围。 她离祭祀台不远,能看见祭祀台上分别左右两边摆着两个打鼓,正中央放着长桌子,桌子上摆放着鸡鸭鱼肉等祭品。 陈景就站在她旁边,突然脸怼到她面前,神情无语询问,“你眼睛怎么红红的?你是不是又哭了,你怎么这么爱哭?” “……我没哭,风太大,眼睛进了沙子。” 实则是因为太困了,不停打哈欠。 一旁的陈善拉拉谭意的衣袖,询问:“怎么不见你出来跟我们一起玩了?是不是觉得跟我们玩很无聊。” “不是。”谭意急忙否认,磕磕巴巴撒谎道,“我……我的表哥给我布置了功课,我得做功课。” 陈善眼睛更亮,直勾勾看着她,“你还会写字呢?你真厉害。” 谭意被她夸得面红耳赤,不好意思道,“也……也还好。” 为了转移话题,谭意询问陈善关于向荆的事,“我刚才看见向荆了?他为什么不来参加祭祖?” 陈景看傻子一般看着谭意,谁会让一个灾星参加祭祖。 “他是被卖到我们村的,又不是真的我们六善村的,而且谁会让一个灾星参加祭祖,祖宗不骂死我们?” 鼓声再度响起,她们也不说话了,晒谷场只有如雷贯耳的鼓声。 鼓声停下时,谭延和李青杏站在祭台之上。 陈景嘟囔,“凭什么李青杏就能站在上面?什么狗屁福星。” 李青杏和谭延上完香后,开始跪下祈祷。 谭意跟着其他人一同跪下,俯下身子祈祷。 等祭台上李青杏和谭延起来后,底下的人也跟着起来。 谭意原本以为祭祀就算结束了,但她还是想多了。 接下来是村里有声望的一一长辈上台烧香,十几个人排着上香。 一连跪了好几次,等半个早间过去,谭意就饿得受不了。 太过于频繁的起来跪下,谭意头昏脑花,整个人晕晕沉沉的。 跪下起来的动作变得迟缓呆滞,祭拜老祖宗果真是个麻烦事。 就当谭意觉得她要饿晕过去时,十几个长辈终于祭拜完成。 谭意饿得头晕脑花,她扶着晕乎乎的脑袋,转身就要走,却被陈景一把拉住。 她怒目而视,“你走这么快做什么?还得帮忙把猪肉运回去。” 一副休想只把她留下干活的模样。 谭意:“……” 细雪又飘了一日,直到傍晚时分,才堪堪停下。 祭祀的猪是谭家养大,买猪苗的钱是全村民出的,每年祭祀完,里正都会负责把猪肉切好,分派到每家每户。 以往都是谭延和李叔走一趟,今年谭延打算让谭意认认脸,免得让人欺负了,让她和李兴民走一遭。 谭意和李叔出了门。 地上积雪多,乡路一片泥泞,推车上整整一头猪的重量,就算李叔长得壮,推起来也费劲,谭意上前搭把手。 两人推着推车,从村头一家家走过去。 李兴民袖子挽起,露出一节胳膊,胳膊肌肉鼓起。 他看着走在推车旁的小不点,问:“阿意累吗?” 谭意摇头,“我不累的。” 李兴民想,这小姑娘太乖了。 走了六七户人家后,熟悉的黄泥屋出现在眼前。 黄泥屋连着两间瓦房,半人高的篱笆把三间屋子围住,院子一片黑黝黝,只有零星火光从东厨冒出来。 谭意垫着脚往院子张望,李兴民放下推车,隔着篱笆冲院子里喊,“向叔、李大娘在家不?我送祭祖的肉来了。” “来了。” 向荆打开篱笆门。 他脸上还带着伤,青青紫紫的疤痕。 “我和爷爷在家。” “没事,给你也一样。”李叔笑。 推车上层层叠叠堆着猪肉。 李叔刀工了得,每块肉大小都差不离,但谭意眼力好,硬是给向荆挑出一块瘦肉最多的肉,她献宝似得递给向荆。 “给你。” 向荆:“……” 他接过猪肉。 李兴民:“还有好些没分派完,我们先走了。” 两人沿着乡道一家家派发猪肉,天色昏暗下来,大多数村民都回家了,除了时不时的狗吠声,安静的很。 李兴民想找人说说话。 他询问谭意,“阿意认识向荆啊。” 谭意思考了一会儿,道:“他给李叔李婶搬过红薯。” 李叔笑:“向荆命苦。” 谭意抬头看李叔。 见谭意感兴趣,李兴民清清嗓子。“他是被贩卖到我们村的,那时候李大郎,也就是阿荆的养父,成亲四年都没生出来孩子,于是就花几两钱买下了阿荆,取名李荆。” “后来他养父在服差役时被淹死了,被捞上来的时候被水泡得都认不出来了。” “李大郎死后,李大婶吃不得清贫的苦,跟着一个卖货郎跑了,再后来,村里来了一个游方道士,说阿荆是灾星。” “阿荆差点被赶出六善村,是入赘到李大娘家的向大爷保了他下来,自从改名叫向荆。” 话开了个口子,李叔叨叨不停。 每给一户人家送完猪肉,李叔就会把那家人的事都给谭意说一遍,讲得绘声绘色,跟听故事似的。 谭意觉得李叔有当说书先生的潜力。 小半个时辰后,终于把最后一块肉送完,李叔的故事也说到了尾声,故事的结尾。 道路泥泞,还到处都是坑坑洼洼,三步一个小水坑,谭意仔细辨着路,避免踩到随地可见的狗屎。 两人推着空车往谭家去,路过李家时,篱笆门打开,向荆坐在一旁的小木凳上,手里拿着刻刀,正雕刻一块木头。 “阿荆。”李叔笑着打招呼,“这会儿还刻呢,别把眼睛熬坏了。” “我晓得的,李叔。” 他知道不能把眼睛熬坏,但后日就是大年三十,如果不雕刻,他根本没有东西卖。 向荆把木头和刻刀放在木凳上,转头看向谭意,“我能和你说几句话吗?” “我、我吗?”谭意呆愣,显然没想到向荆会提出这个要求。 “可、可以的。” 向荆把目光看向一旁的李叔,意思不言而喻。 李兴民微愣,随后好脾气笑,现下的孩子啊,都有自个的秘密了,还不许大人听。 “好好好,我这就走。” “阿意,待会儿你敢自己回家吗,需不需要李叔等你?” “李叔你先回去吧。”谭意摇头,这里离谭家不远,她倒是敢自己一个人回去。 “那李叔先走了。” 李叔推着推车走远。 为您提供大神 西猫 的《我没有可怜你》最快更新 11. 分猪肉 免费阅读.[www.aishu55.cc] 12. 坦白 夜色浓稠,大冷的天,村民都躲在家里取暖。 一眼望去,漆黑的乡道上只有她们站着。 向荆时常吃了上顿没下顿,所以常年面黄肌瘦,个子也不高。 他虽然比谭意大个两岁,但谭意明显比他还要高上半截手指,向荆莫名心下发堵,他退后两步,拉开两人之间的距离。 见向荆久久不说话,谭意只能自己问,“你找我是有什么事吗?” “我诓骗了。” “啊?”突如其来的话让谭意摸不着头脑。 向荆别开目光。 虎二日日缠着他,难保有一天不会说出来,他狂骗人的事情从别人嘴里爆出来,还不如他自己亲自说。 “前几日那个周姓商人,我确实诓骗了他一两钱,不止是他,任何找我做向导的人,我都会骗他们的钱。”向荆吐字清晰,似乎要把一字一句都敲进谭意的耳朵。 谭意瞪圆眼睛,她结结巴巴发问:“可……可是马叔说、说你并没有。” “我从九岁开始干向导,干这行儿有四年多,我有自己的方法不会让人发现。” 不止他,任何一个向导都有,论诓骗人钱财,大到商队,小到过路人,他们都有自己的套路。 最简单的讹人方法就是住客栈,包餐食,客栈每道菜的价钱都不一样,能做手脚的地方太多了。 上次那个周姓商人就是被这套方法套住。 向荆的话落在夜色中,清晰入耳,谭意怔怔站在原地。她想不明白,为什么要这么干。 她的心思实在太好懂了,什么都摆在脸上,向荆看一眼便知道她想什么。 既然开了口,向荆就不会藏着掖着,掰开给谭意讲清楚:“因为都是过往商人,我就算骗了他们的钱,他们不会因为找我算账而耽误行程,再者商人走南闯北,基本不会再有见面之日,只需要动嘴诓骗一下他们,我就能得到一贯钱甚至更多银钱。” “你知道一贯钱是多少文钱吗?一千文钱,而我的木雕二十五文钱一个,我得卖四十个木雕才能赚到一贯钱。” 有了这些银钱,能让爷爷看病喝药,不会日日咳得吐血;能让他吃饱饭,不会饿得胃里烧心般难受;能让他换件能御寒的衣物,不会冷到掌心发痒。 这钱好挣、轻松、代价小,为何不做? 向荆没办法理解她大张旗鼓说相信他的行为,说句不好听的话,她凭什么相信他? 听完,谭意呆呆得说不出话来,“你……” 向荆生得瘦,颧骨突出脸颊凹陷,夜色下,他表情寡淡,眼眸黑沉,轮廓更带上几分阴霾,看着莫名不大良善。 谭意觉得自己好像不认识他了。 倏地,向荆伸出拳头在谭意脸前。 谭意心下一哆嗦,猛地退后一步。 不……不会打她吧。 向荆脸色僵硬一瞬,手指蜷缩。 他若有所思看着谭意许久,最后摊开手心,手心静静躺着一块碎银子,“上次你丢进来的碎银子,拿回去吧。” 来不及细想,谭意慌慌张张拿走他掌心的银子。 指腹不小心碰到他掌心,入手冰凉。 “我记得你的被子是一两钱,我会还给你。” 说完该说的,向荆向篱笆门走去。 “以后,不要多管闲事了,离我远点。” 谭意呆站了一会儿,碎银子膈着手心,带点疼。 她游魂似得向谭家走去。 …… 李翠花在小姐妹家吃完饭才回李家。 既省下一顿饭钱,又不用伺候那个病痨鬼,李翠花心情愉悦。 想到祭祖的肉已经在砧板上等着,李翠哼着不成调的小曲。 她点燃火折子,看清了灶台上的肉——一条干柴只有零星肥肉的猪肉。 李翠花脸上的笑意彻底消失,怒火从胸口翻腾而上,她破口大骂: “你的贱种,为什么拿一块干巴巴的瘦肉回来!” 李翠花一脚踹开木门。 昏暗烛光下,那个扫把星正在雕刻木头。 “不知道,是谭家人给的。”向荆眼底闪过几丝厌烦。 那条猪肉是谭延女儿精心挑选的,向荆看她翻遍了整个推车,翻出一条最瘦的递给自己。 “他给你就收?你不会说换一条肥肉吗?”李翠花气不打一处来。 每年她都会看着谭扒皮把最肥的肉给自己,今年看她不在,谭延竟然把干柴的瘦肉给了李家, 这么欺负人!不就是看她是绝户吗! 一群不得好死的东西! 李翠花越想越气,指着向荆的鼻子骂道:“明日去给我换成肥肉回来!” “我不去。”向荆声音很坚定。 李翠花本来就气得不行,向荆的忤逆让她胸口的火燃烧得更旺。 她气得眼珠子通红,左顾右盼之下,拎起一旁手腕粗的柴火就往向荆身上招呼,便打便骂:“你这个丧门星,杀千刀的,不得好死的东西,我千辛万苦把你养大,你就是这么报答我的!” 李翠花嗓门大,寂静的夜色中都是她又尖又利的咒骂声。 向荆一声不吭挨着柴火捶打在身上。 他肯定不会去的,想到谭意方才慌张退后的那一下,向荆心底堵得慌。 谭意当街吼出来的那一句相信他,真的让向荆心存幻想。 虽然他确实做错了事,但能不能不要用那么异样的目光看他,结果只是他想多了。 不知道挨了多少下,背脊隐隐作疼。 匆匆的脚步声传进来,向德把向荆抱在怀里,他怒道,“李翠花,你做什么!” 李翠花想两人一起打,但转眼一想,向德可经不住这么一下,她不甘心停下。 李翠花用柴火撑着身子,嘴里喘着粗气,“你不问问这个杀千刀的干了什么事情!今日祭祖分发猪肉,他竟然拿了一块干巴巴的瘦肉回来。” 瘦肉有什么用?既不能炸油,还得花费油水去抄。 “我告诉你,明日你就去把肉给换了。”李翠花恶狠狠道。 “我不会去的。”向荆被向德拦在怀中,闷闷的声音传出来。 他露出一双眼睛,眼眸黑黝黝的看不见底,更加像来讨债的厉鬼。 李翠花抡起柴火又想打人,谁知刚抬起头,屋外面传来更难听的咒骂声,“哪个不得好死的老虔婆,大半夜鬼叫什么,你家不睡我们还要睡呢!” “……” 李翠花听出了咒骂声是隔壁老不死的! 她本来就在气头上,此刻顾不上向荆,拎着猪肉转身就出了黄泥屋,对着漆黑的夜色一顿咒骂。 李翠花是村里出了名的泼妇,极少有人能跟她对骂上几个来回,但隔壁张大娘年轻时候也是个悍妇,两人一对上,唾沫星子漫天飞。 嗓音又尖又锐,村里的狗吠声都盖过去。 向荆被向德扶在茅草堆休息,他只身出去了。 等向荆睡着,李翠花没再进来缠着他去换肥肉。 为您提供大神 西猫 的《我没有可怜你》最快更新 12. 坦白 免费阅读.[www.aishu55.cc] 13. 过年好 过了腊八就是年。 谭家大门被擦得呈亮,两个红灯笼高高挂在角落,在寒风中摇摆。 天儿刚亮,谭意就被季冬从被窝捞出来。 “姑娘,今日一大家得做年货,谭老太太都在堂屋候着呢,你都赶紧起来吃朝食。” 谭意迷迷糊糊应了一声,倒头又睡回去,最后被季冬硬拉着起来。 屋内烧了炭火,但天儿还是那般冷,谭意裹紧了袍子。 她趁季冬出去倒洗漱水时,打开窗,让寒风吹一会儿,醒醒神,也散散屋内的炭味。 谁知就是那么不凑巧!谭意双脚刚站稳,就从窗外看到向荆的身影。 他走在乡道上,还是扛着竹竿,木雕挂在竹竿尾部,晃晃荡荡的。 谭意看过去之时,恰巧他抬头望过来。 两人四目相对。 “啪!”谭意面无表情关上窗。 她心下懊恼,早知道就不开窗了,怎么开个窗都能见到他! 昨夜谭意想了一宿,终于想明白向荆的心思。 独独跟她说那番话,很大可能是在警告她,不要多管闲事,日后别耽搁了他诓骗人钱财!不然谭意不懂他为何冷着一张脸说出那番话,吓人的很。 谭意下定决心,日后瞧见向荆就当没看见。 “姑娘,吃朝食了!” “哎。”谭意插上插销,跑出屋子。 李婶正站在大门口,手里拿着一条猪肉,正在和门外一个大伯说着话。 谭意转身去了堂屋。 朝食过后,一大堆家子聚在堂屋里,捏饺子、包丸子,做春卷……久违的热闹,一家人和和睦睦的。 李婶捏着饺子皮,手把手教谭意,“一开始馅不要弄那么多,饺子皮边缘弄上馅料就包不严实了。” 李婶把馅料放进薄薄的皮中,闭好裂口后,她手指翻飞捏着花边,很快,一只弯月模样的饺子就做好了。 “看会了吗?”李婶询问。 谭意重重点头。 包了好几个后,谭意承认,她手不灵活。 都是一样包饺子,同样的手法,但出自她手的饺子就是歪歪扭扭,难看的很。 谭意泄气,她觉得她不适合包饺子,也许……她适合做春卷? 她兴致勃勃拿了一团面团,……然而面团滑溜溜的,一点不听她使唤,做出来的春卷四不像。 全家人就她包的饺子、春卷最难看,谭意放弃动手,去东厨帮忙看火。 一家人忙活到戌时才睡下。 …… 大年三十早,天还没亮,院子锅碗瓢盆锵锵响,闹得人睡不着。 谭意起来时,李叔李婶已经忙开了,又是杀鸡又是拜神的。 俞世安拿着凳子往大门贴上红色对联,把大红的灯笼高高挂在走廊、门檐,整个谭家一片崭新的气象。 半午后,李婶烧好了水。 陈景换上平日里舍不得穿的大红色袄子,拿着琉璃盏在院子里转圈。 从净房出来时,谭意内里换成姨母全新定制的鹅黄色衣裙,月牙色大袍换成了萧嬷嬷的亲手缝制的玫红色袍子。 全身上下收拾的整洁干净,粉粉糯糯的,像个小团子,惹得李婶又是夸又是抱的。 夜色渐浓,村里喜庆的鞭炮接二连三响起,噼噼啪啪的鞭炮声清晰,家里的盏盏红灯笼点上烛火。 谭意吃了一顿可口的年夜饭。 除夕守夜是过年的传统。 除谭老太年纪大了熬不住,其余人都在堂屋守岁。 见李叔提着转满鞭炮的背篓去屋外,谭意急急忙忙也跟着跑过去。 在襄阳,每次除夕放鞭炮,管家都是跑到前门去放,离后院远远地,谭意只能听个响,一点意思都没有。 “李叔,我跟着你去!” 除夕团团圆圆,村里人舍得油灯钱,家家户户都透出光亮。 谭意兴高采烈站在门口,捂着耳朵等着李叔放鞭炮。 “李叔,你快回来,鞭炮要炸啦!” 向荆从县里一路走来,肩膀头上落满雪花。 感觉到肩膀上的重量,他伸手拂去雪花,踩着夜幕进入六善村。 肚子时不时发出叫声,向荆默默勒紧裤腰带。 往年除夕的生意还算可以,然而今年下了整整一日的大雪,县里街道上都是讨营生的人,正经人家哪有人出来,就算出去也是行色匆匆去办事,没有人买他的木雕。 他前些日子雕刻的财神爷、福星、碌星一个没卖出去,所以今日连买个馒头的钱都没有,一天下来饿得前胸贴后背。 周围很安静,咋咋呼呼的女声连同寒风一起吹入耳中。 他抬头看去。 谭家大门前,李叔领着小姑娘放鞭炮。 小姑娘披着玫红色的衣袍,衣领衣袖处皆用绒毛点缀,衣摆处还有层层叠叠的绣花,一看便知道那大袍不会便宜。 鞭炮声响起,周围散发着浓烟,鼻尖涌入一股硝烟味。 向荆久久没有离去。 他看着那个小姑娘双手捂着耳朵,笑得开怀,眼神清澈透亮,似乎比月光还要耀眼三分。 她好像没有什么烦恼。 人与人之间是果然是不同的。 有人生来如天上明月,而有人生来如地上贱土,而他和不远处的姑娘,就是明月和贱土的区别。 他还是羡慕的,向荆想。 谁不羡慕呢? 鞭炮声消失,烟雾散去,鼻尖阵阵硝烟味。 不远处笑颜如花的小姑娘抬眸看过来。 看到他的身影,她眼底露出惊讶,随后脸上浮现尴尬,她装作自然移开了目光。 向荆移开目光,抬脚离去。 “阿荆。” 听到李叔的声音,他回头。 “李叔。” “今日木雕不好卖吧?”李兴民开口。 今日的雪下地大,好些人家都窝在家中,根本没人上县城。 李兴民弯腰摸摸向荆的头发,他往竹竿顶看上一眼,密密麻麻挂着木雕。 向荆点点头,如实道:“今日大雪,县城里没几个人。” “你在这里等着李叔。” 说完,李叔跑进谭家。 谭意看一眼跑进去的李叔,又看看堆放着鞭炮的竹筐,犹豫着该不该进去。 这个时辰,六善村的人都在吃年夜饭,除了风声,周围寂静的很,鞭炮的浓烟被风吹散,偶能看见村民家中的点点烛光从窗子透出来,火红的鞭炮碎把雪路染得通红。 向荆穿着旧衣,肩挑着竹竿,一身风尘站在乡道上,与新年好像格格不入。 两人隔着一丈的距离相对。 不知道这个距离算不算离他远点? 思索再三,谭意觉得还是早些进屋好。 她弯下腰,双手拎住箩筐两边的粗绳,打算把鞭炮给拎回去。 只是谭意低估鞭炮的重量,高估了她的力气,她费了吃奶的劲,脸都憋得通红,箩筐还是一动不动。 谭意没办法,只能放弃,她局促站在家门口。 幸好没几个功夫,李叔手里捧着两个红薯跑出来。 “你婶子种的,拿给你和向大叔尝尝。” 李兴民也想给些好的,但阿荆不喜平白无故受旁人恩惠,以往他们送出去的东西,都会叫他原封不动还回来。 温热红薯撒发热气,暖和贴在手心上,轻微的甜香气阵阵往向荆鼻子钻。 他已经一天半没进食了。 挨饿对他来说是寻常事,从小到大向荆挨过数不清的饿,经常饿得头昏眼花,饿极了四肢无力,目光模糊,肚子焦灼得像被放在火上炭, ……那种感觉难受至极。 向荆伸出一只手保住红薯,嗓音哽咽,“多谢向叔。” 李兴民拍拍他的肩膀,“回去吧,今儿吃年夜饭,向叔估计在等你。” 向荆点头。 走之前,他鬼神使差往屋檐下看了一眼。 谭意还俏生生站在哪里,圆溜溜的眼睛看着这边。 向荆站在李家门口,看见庖厨升起的炊烟,最终转身走了。 要是他在,刘翠花跟吃了炮仗似的,搅得爷爷都没有办法吃顿年夜饭,还是等他们吃完再回来。 他走过一家家烛火明亮的屋子,迈进村尾不远处的破庙。 向荆摸黑进了寺庙,倚靠在暗红色的大箱子旁。 他呆坐很久,直到怀里的红薯渐渐没了温度,他才剥了皮一口咬下,狼吞虎咽把红薯吞进肚子。 稀薄的月光从破烂的瓦片中照入破庙,照出供台上威风凛凛的关老爷。 关老爷面容硬朗,身材高大,只是手中拿着的大刀不见了,身上沾满了蜘蛛丝。 破庙以前供奉着关老爷神像,后来因为村里人没银钱修庙,直接废弃了,渐渐也就没人到这里来。 向荆看着高大威猛的身姿,低声道,“我自己都吃不饱,没钱来供奉你,只能对你说一句,新年好。” 头顶的房顶空上一大块,白茫茫的雪花飘进来,有些融化在半空,有得落在地上,转瞬而逝。 向荆没读过书,但他见很多读书人都会说瑞雪兆丰年,而今年的雪尤其大,所以,明年会更好 吧? 吃完一根红薯,他推开一旁暗红色的箱子。 暗红色的箱子经过年岁的腐蚀变得更加陈旧,边边角角还有老鼠啃烂的洞,瞧着是个庞然大物,其实不堪一击。 不花费多大力气就把它推到了一旁,露出底下破烂的地砖,地砖下是一个半鼓的破烂钱袋子。 向荆把铜板倒出来,一一点数着。 任大夫出诊一次需得半吊钱,还得开方子拿药,这一番下来,没一两银子下不来。 向荆握着手中的银子出神。 为您提供大神 西猫 的《我没有可怜你》最快更新 13. 过年好 免费阅读.[www.aishu55.cc] 14. 娶亲 除夕守岁是新年的传统,家家户户的烛油灯都亮着,狗叫声此起彼伏。 向荆踏入篱笆门,往院子看上一眼。 正屋烛火息了,反倒是他的黄泥屋传出若有若无的光亮。 他眼底诧异。 踏过门槛,鼻尖涌入肉香。 向荆看过去,茅草堆上支了一个小木桌,桌子上摆着一盘白菜,一盘红烧鱼,还有一盘炖肉。 小木桌旁盘腿坐着一老人,头颅凑到烛火旁,颤颤巍巍拿着刻刀,正雕刻木头。 老人耳朵不好使,压根没发现向荆的来到。 直到向荆走近,烛火映出他漆黑的影子,老人才抬头。 向德敞开笑容,浑浊的眼眸沾着笑意:“我的大孙子回来啦,爷爷给你煮了年夜饭。” “老太婆去她哥哥家过年,刚好今年就我们爷孙俩。” 向德病了好些年,身子骨越发孱弱,常年拄着拐杖,出门走上几步都觉得费劲,哪还有力气炒菜。 向荆放下竹竿。 “爷爷,你身子不好,大夫也让你好好休息,这些就不要操劳了。” “这些鱼啊,肉啊我都是让隔壁张大娘给我买的,她心底好,都帮我弄好了,我只需要翻炒翻炒就可以了。” 有鱼有肉的,这一桌下来得半吊钱以上,爷爷哪来的银钱? 烛火昏暗,两爷孙相对而坐。 向德看着瘦弱的向荆,大冷的天还穿着他以前破旧的棉袄,向荆眼眶酸涩,把他买回来,一天好日子都没有让他过过。 他的身体越来越不好,近日更是频频咳血,估计也没多活头了,他走了,也不知道老太婆会怎么对他的孙子。 向德揩去眼角的泪水,夹起一块鱼腩夹到向荆碗里。“这块肉好吃。” “爷爷吃。” “爷爷看了,你的木工活进步很大,再过几年,爷爷都比不上你了。” 向德干了一辈子的木匠,后来想着把这门手艺传承下去,也算是给儿孙后代一个饭碗,但只教了向荆一点皮毛,身子骨就不行了,没想到他孙子聪慧着呢。 向荆脸上难得露出几分笑意。 他咬下一口鱼肉,鱼肉肉质嫩滑,只是没有任何味道……似乎没有放盐。 烛光下的老人两鬓斑白,神情透着疲怠,病容明显,只剩眉眼一如既往慈祥。 向荆眼底一酸,连忙低头吃饭。 开口声音闷闷的:“好吃的。” 向德笑眯了眼:“好吃就多吃点,爷爷老了,牙口比不得你们年轻人。” 向荆把怀里的红薯放在向德面前,“李兴民阿叔给的,爷爷吃。” “爷爷就爱吃红薯。” 向德把红薯剥皮填进肚子。 “阿荆啊,今日我听隔壁的婶子说,村门口那几块地拿回来了?” 向荆摇头表示不知道,他一天到晚都在县里,很少听说村里的事情。 “那里面有块地田契上写的是你的名字。” 向荆微愣没有人跟他说过这个事情。 “那是你爹买给你娶媳妇用的。”向德叹口气,眉间涌上几分担忧:“也不知道里正会不会教唆你奶奶卖地。如果要卖地,你可千万不能按手印,那地可比银钱有用多了。” 见向德神情严肃,向荆点头,“我知道了,爷爷。” 向德露出笑容,看着吃饭的向荆。 这日子过得快啊,转眼阿荆就这么大了,再过几年就得娶媳妇了。 “咱们家阿荆中意什么样的姑娘,过几年也该娶媳妇了。” 娶媳妇? 向荆从来没想过这个事情。 以他灾星的名声,谁敢嫁给他? “爷爷,我不娶媳妇。” 向德笑,“哪有不娶媳妇的,等你有中意的人了,你就会想要娶媳妇了。” 向荆每日只想着怎么吃饱饭,没有精力去想其它。 看见向荆脸上的冷漠,向德笑,“阿荆啊,等有一日你遇到了一个人,看不见她会想着念着,看见她会不由自主的笑,心甘情愿把所有好东西都给她,你就会懂了。” 向荆想,那他这辈子都不会喜欢人了,他没有那么傻。 他知道赚钱有多难,而好东西都需要很多钱,他辛辛苦苦赚来的钱,除了阿爷,不可能会给别人。 “我只喜欢爷爷。”向荆表态。 向德哈哈大笑,笑得太急,又连连咳嗽。 向荆起身拍着他的背。 直到好半会儿,向德才缓过来。 “每个人都会喜欢一个人的。阿荆,喜欢一个人不是什么坏事。”向德的手覆上左胸口,微笑道:“这里会被填满,你会很高兴很满足,觉得没有白活。” 向荆心里不屑,只要有很多银钱他就会很高兴很满足。 他可以吃饱饭,可以请最好的大夫给爷爷看病,可以想要放鞭炮就放鞭炮,想每日去玉珍楼吃饭就去玉珍楼吃饭,甚至还能同县里的有钱老爷们一样,能娶多少女子就娶多少,他并不需要有喜欢的人。 向荆虽然不赞同,却也不会跟爷爷犟嘴,他点头,示意自己了解。 吃完后,向荆扶着向德回屋子里休息。 他收拾碗筷,桌子上的三道菜都让他吃得干净。 今晚吃了两碗大米饭,肚子隐隐还有饱腹感。 向荆想,许是关老爷显灵了,竟然还让他吃上了年夜饭。 …… “里正也太不靠谱了,说好去县里逛庙会,现下都午时还没有回来,让阿意一个人等着!” 昨日答应得好好的,说年初一带阿意去逛庙会,结果一个个都言而无信,看小姑娘独自呆呆坐在堂屋,一张笑脸都没有,张金兰就心疼的不行。 “早跟着柳师爷去衙门了,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李兴民坐在小凳子上,他劈好一块柴,把粗细适中的柴火叠在一旁,又拿上一块大木头放在斧头底下,大力把木头劈成两三段,叠放在一处。 想到什么,他接上一句,“俞公子今早捧着那些文书进屋子,现下还没有出来呢。” “实在不行,后日我带阿意去县里逛逛。整日闷在家里也不是事儿。”张金兰道。 阿意刚回到六善村,本来就没有玩伴,平时孤单只能一个人练字,好不容易能出去玩会儿,结果还被放鸽子,她得多伤心。 “再说吧。”谁知道里正还搞不搞幺儿子。 晚间天色昏暗,屋里点上油灯。谭延哼着小曲,笑容满面,一进门就高喊:“老李,老李!” “这个时辰正好,家家户户都有人,你拿着衙门公告去村里走一圈,就说村头那几块地收回来了,问问咱们村有谁要种的,佃租收六成。” 李兴民和妻子对视一眼。 真收回来? 那块地三年前被征收用来修官道,三年过去了,官道的影子都没瞧见,没想到竟然还有退回来的一日。 “哎。”李兴民应声。 见李兴民拿着金锣往外走,谭延拉住他,挤眉弄眼一番。 “里正,你要有什么事你就直说吧。”李兴民实在不懂他什么意思。 谭延怒其不争,附耳低声道,“我那好外甥这一日都在干什么呢?” “都在屋里看柳师爷送来的文书呢。” 听到文书两字,谭延胸口闷闷的感觉又来了。 今儿大早看到柳师爷搬进来税收文书,上面是一个个熟悉的字,刺得谭延险些气晕过去。 那些文书都是这些日子他没日没夜,一笔一划誊写下来的啊,合着他前段日子兢兢业业誊写文书,都是为他好外甥干的! 俞世安一介白身还能使唤得动东平县衙门,甚至能让人给他誊写架阁库的税收文书,可想而知靠的是什么……论有一个大官爹的重要性。 谭延越想越是气愤,也不晓得他一介白身,连科举都没考呢,掺和这些做什么! 走之前,李兴民好心提醒谭延,今日谭意不大高兴。 谭延一拍脑袋,心下愧疚难当,急急忙忙去安慰谭意。 …… 谭意翻了一个身。 屋外时不时传来的哭泣声扰得人睡不着,紧闭的门也挡不住她爹暴躁的低吼声。 她知道方才林嫂子和林大妞来找了她爹。 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话没说上两句林嫂子就开始哭。 思索再三,谭意披着袄子下了床。 她把门打开一条缝看过去。 三人正站在堂屋门口。外面黑漆漆的,昏暗的很,她只看见林嫂子低着头,手中还拿着一块帕子,时不时擦下脸。 “里正,你就拿着吧,我家孩子也不爱吃腊肉。” “我娘手艺很好,正好给谭婶和阿意尝尝。”嗓音卑微,明明是送东西,莫名却有几分哀求的意味。 一番推阻之后,那两条腊肉还是到了她爹手中。 林嫂子牵着林大妞离去。 走之前,林大妞看到她的身影,瞬间狠狠瞪着她。 谭意不明所以。 待林嫂子母女离开后,谭意喊住了她爹。 “爹,我不爱吃腊肉,奶奶也嚼不动,明日你把腊肉送回去吧。” 方才林大妞的眼珠子都快要黏在腊肉上了,怎么会不爱吃呢? “吵到阿意了?”谭延应得很爽快,“好,明日我就让你李婶把腊肉送回去。” 谭延实在不想看到林萍那副哭哭啼啼的样子。 不是不给她田耕种,实在是她们俩母女干不完! 为您提供大神 西猫 的《我没有可怜你》最快更新 14. 娶亲 免费阅读.[www.aishu55.cc] 15. 庙会 “你就那么想去?我带你去!”陈景看不过眼,开口道。 自从年初一没去逛庙会后,陈景发现她这个表妹干什么都提不起精神。每日大鱼大肉都不吃了,喝碗粥就说饱了。 实在不明白庙会有什么好看的,每年都一个样,陈景都瞧腻了……但谭意就是眼巴巴等着别人带她去庙会,那张小脸整日耷拉着,活像旁人欠她银钱一般。 年初八李青杏家的牛车要去县里,正好带她去看看。 谭意小脸一亮,眉梢蹿上喜意,“真的?” “真的,但你不许跟家里人说,尤其是舅舅。” 谭意愉快答应了。 村头那几块地收回来后,就得重新丈量土地,登记鱼鳞册,她爹这几日时常不着家,就算她和陈景去县里,也没人发现。 年初八早间,两人坐上了牛车。 林大妞和李青杏也说要去逛庙会,于是四人结伴一同去县里。 刚进城门,就能感受到过年的气息,到处喜气洋洋。 县里的商铺前都贴着春联,屋檐下挂着红灯楼,一排排过去,从街头挂到街尾,好看得紧,街道上方挂着红绸缎,喜庆又好看。 到处是摩肩接踵的人群,谭意看到许多穿着新衣的小孩,还有头上簪着红花的妇人等。 谭意早听说庙会有杂耍、花戏、舞狮……可以观看,她兴致勃勃拉着陈景跑完南市跑东市,终于见识到嘴巴可以吐火的壮汉,能钻火圈的老者、以及爬高竿、跳丸的小孩…… 谭意兴奋的满脸通红,激动的嗓子都喊哑了。 过了午后,几个人商量看完花戏就回去。 陈景早间跑累了,加上她也不爱看花戏,就去找了一家面馆坐等她们。 谭意跟着李青杏和林大妞去东市看花戏。 戏台子搭在东市梧桐街街尾,每日未时中准时开场。 临近开场,梧桐街尾到处是看花戏的百姓,抬头看去,乌压压都是人头,她们三个子矮,垫着脚都瞧不见戏台子。 费力往前挤,等挤到最前边时,谭意头上的发髻松松散散,玫红色大袍也不知道被谁踩了几个脚印,幸好花戏很精彩,没白费谭意使劲挤进来。 谭意在襄阳看过许多花戏,但与江陵府这边的花戏大不相同,似乎每个地方的花戏都有其独特的风采与韵味。 看着目光被台上紧紧吸引的谭意,李青杏和林大妞对视一眼。 两人默契退后几步,其它百姓见前边有了位置,一股脑往前挤,瞬间就把李青杏和林大妞的位置顶替了。 林大妞和李青杏退出人群后,转身就往城门口跑。 跑出一段距离,林大妞转头看去,戏台上的花脸正吊着嗓子唱曲,咿咿呀呀的声音穿过人群,成群的百姓正在底下拍手叫好,已经看不见谭意的身影。 想到谭意大哭的样子,林大妞心下觉得畅快。 真是活该! 谁让她们谭家都不是什么好人,她爹不把地给自己家,害得娘亲哭了整整一夜,眼睛都哭肿了。 …… 近几日天没下雪,算得上好天气,冬平县热闹的很,到处都是出来逛庙会的人。 向荆穿梭在人群中,竹竿顶部零散挂着几个木雕,碰撞间发出清脆的声响。 他慢悠悠走了半条街,最后停在一家胭脂铺前,脚步一拐,进了胭脂铺,转眼不见身影。 另一边—— 为了防止向荆发现她,谭意躲在比她高壮很多的男子身后,一路跟在他身后,一开始还好好的,谁知没多久,她探出头去看时,向荆就不见了人影。 谭意站在原地四处张望,满脸沮丧。 明明瞧着在前面的,怎么就突然不见了呢? 倏地,自己的袍子被扯了一下,她惊慌失措回头,身旁正蹲着一个乞丐。 乞丐手指甲很长,藏满了污垢,手中摇着缺了一口的碗对着谭意,声音含着砂砾一般粗糙沙哑:“求求你——好心人,给点吃的吧。求求你——” 他眼珠子嘴唇发黑发紫,身上的衣服脏得看不清原本相貌,一只手紧紧抓着她的袍子。 谭意用力扯了几下,没扯动。 他的模样实在渗人,谭意心下害怕,她抖着手去掏系在腰间的钱袋子,刚打开钱袋子准备拿一块碎银子给他,突然凭空出现一双手把钱袋子拿走。 “我的钱袋子!”谭意伸手去夺,抬头看见向荆的脸。 向荆没理会谭意的惊讶。 他把钱袋子系紧,随后从腰间掏出一个铜板丢进碗里,铜板落入碗中,发出清脆的碰撞声。 “已经给银钱了,你走吧。” 乞丐站在原地不动,目光死死盯着向荆手中的钱袋子,钱袋子鼓鼓囊囊的,一看就知道装着不少银钱。 “这里是虎哥的地盘,你是要闹事吗?”向荆拂开乞丐捏着谭意大袍的手,眼眸发冷,径直看着那个乞丐。 听到虎哥两字,乞丐身躯一抖,他死死捏着碗沿,目光很不甘心,最后还是走了。 看着乞丐消失不见,向荆转身也走。 有钱人都在东市,一般乞丐也都会去东市。这个乞丐在这里,估计跟了她挺长时间。 向荆脚步七拐八拐,最后拐入一个破旧的小巷子,巷子周边都是堆放的杂物,鼻尖能闻到一股臭味。 他看着站在三步开外的小姑娘,她低垂头颅。 县里人太多,她头上的发髻被人挤乱了,披在身上的衣服也被弄上脏印子,看着挺狼狈。 ……这一路估计就是她跟在自己身后了,弄得向荆还以为是虎二卷土重来,报复他来了。 “你家人呢?” 谭意摇头。 她正看着花戏呢,回头一看,李青杏和林大妞已经不见了,入目全是陌生人。 她满县城找人,连个熟悉的影子都看不见。 向荆询问:“你叫什么名字?” “谭意,如意的意。” “好,谭意。”向荆把钱袋子递给她,叮嘱道:“现下拿着你的钱袋子,去城门口……” 去城门口做什么? 租牛车吗? 一个长得白白嫩嫩的小姑娘,身上裹着寻常人家穿不起的袍子,腰间别着鼓鼓囊囊的钱袋子,对于某些人来说,这不就是万年难得一遇的肥羊? 向荆沉默,他改口道,“拿好你的钱袋子,别再拿出来。” 顿了顿,他补充道,“没有必要给钱给那些乞丐,他们没你想象的那么可怜。” 谭意似乎跟他们是完全不一样的人,过于单纯和不谙世事,对于他们骗钱的小伎俩、应该有的自保能力……她都没有,眼神透着清澈的愚蠢。 谭意抬头看他,瞪着眼睛询问,“你在骂我吗?” 微愣后,向荆才发现自己把心里话说出来了,他瞬间沉默。 半晌,他道:“不是,我不是骂你……” 谭意哦了一声,接过钱袋子后,她转身向街道走去。 说她眼神透着清澈的愚蠢,不是骂是什么?她也没有做什么吧,干嘛这样说她? 上次说她多管闲事,这次还说她蠢,谭意心下气愤。 见她孤零零的一人走出巷子。 向荆张张嘴,到底没开口。 她瞧着也不小了,应该能自己回去。 谭意走出西市,游魂似的走到城门口。 她犹豫了半晌,最终还是出了城门,走上乡道。 她认得路,她只是不大敢走,从县里走回村中得好些时辰不说,还得经过一片阴森森的竹林。 原本还想着悄眯眯跟在向荆身后回去,谁知道被发现了…… 出了城门口,谭意闷着头往前跑,跑累了就快步走,休息好了又开始跑,路上遇到搭讪的一概不理。 跑过一座座山,又走过一片片田地,谭意气喘吁吁站在竹林面前。 走了太多路,谭意小腿微颤,脚底板发麻,她蹲在路边休息。 这会儿天已经阴沉沉昏暗下来,入目都是光秃秃的竹子,竹林中间被人为踩出来一条小小的乡道,小道九曲回肠,向前蜿蜒着,看不见尽头。 在外面看着就怪恐怖的。 谭意提不起勇气走进竹林。 坐牛车时,她记得这竹林很长很长,走路肯定会更长。 她不敢进去…… 谭意站在原地。 身后突然出现脚步声。 她转头看去,向荆挑着竹竿与她擦肩而过,挺翘的眼睫毛也在她眼前一闪而过。 谭意呆愣在原地。 等到向荆的身影都要消失在乡道上,她才急匆匆跟上去。 夜色渐深,寒风把竹子吹得沙沙响。 乡道幽深弯曲,竹林小道中,一前一后走着两个人。 两人始终相隔四五步的距离。 随着夜色渐晚,走到乡道上,寒风萧瑟,耳边沙沙响,谭意心里总发毛。 每次害怕,她就抬头看前方。 向荆不紧不慢走在她不远处,一副身板挺得笔直,正气凛然,瞧着阳气十足。 谭意的心安定下来。 走出竹林,再走出一段山路,拐过弯就是漓江。 江风很大,谭意裹着袍子都觉得冷,向荆衣裳又薄又小,但他瞧着是一点也不冷的样子。 天色阴暗,谭意小心辨识着脚下的路,突如其来的河东狮吼吓得她弹跳起来。 “谭意,你个死丫头,你死哪去了!” 真是让人操心。 回家看到谭意不在,陈景整个人都要吓晕过去。 从李青杏说谭意闹别扭独自一人回了家,她就急死了,连牛车都没坐,急匆匆跑着回村。 谭意刚回来六善村没多久,哪认得什么路?看她蠢兮兮的样子,要是半路被人拐跑了可怎么办! 结果在路上没看到任何人,回到谭家也没有看到谭意的身影。 “她们把我丢下了。 ”见到熟悉的人,谭意心底的委屈涌上来,忍了一路的眼泪终于掉下来。 当她回头,看到周围全是陌生人的那一瞬间,心底的慌张涌向四肢百骸,吓得她全身发抖。 她从来没有被人这样丢下过。 为您提供大神 西猫 的《我没有可怜你》最快更新 15. 庙会 免费阅读.[www.aishu55.cc] 报复 “你哭有什么用!”陈景怒吼。 “可是我哭出来,心里就舒服了啊。” “……” 猝不及防,一道轻笑声从身后传来。 陈景这才发现她们身后还跟着一个人。 穿着破旧的衣裳,拎着个破竹竿。陈景狠狠瞪着他,“你这个扫把星笑什么。” 向荆不答,绕过她们两个,向着六善村走去。 陈景气不过,捡起地上小石块砸向向荆,向荆背后似乎是生了眼睛,往旁走上几步,躲开了陈景的攻击。 “我不信了都。”见他避开,陈景火气更大,她又拎起一块石头…… 谭意夺过小石块丢在地上,道,“天都黑透了,我们快些回去吧。” 雪夜寂静,乡道上一片黑黝黝,看不见人影。 怕舅舅回来骂她们,陈景也不犯倔,径直向六善村跑去。 谭家大门开着,陈景探头打量片刻,堂屋漆黑,只有东厨和俞世安屋内的烛火亮着。 季冬和李婶此刻在东厨忙活着。 所以,舅舅没回来。 陈景拉着谭意就往村子跑去。 “做什么去?” 一路从县里跑回家,谭意腿脚又酸又疼,她只想回家躺着。 “给你报仇。”明明知道谭意刚回到六善村没多久,连路都不认识,她们竟然把她一人丢在县里,心思歹毒。 陈景拉着谭意来到一户白墙黑瓦的人家,嘱咐道,“你就等在这里!” 说完,她快速攀爬上一旁的香樟树,翻身进了墙内。 这样就能报仇了吗? 实在太累了,谭意顾忌不了衣服,直接盘腿坐在地上,用小手按摩着小腿肌肉。 眼前的香樟树枝干粗大,长得又高又壮的,看着有十几年了。 六善村的村民似乎都很喜欢香樟树,她看到好些人家都种着香樟树。 谭意等了半柱香时间,围墙内一声尖锐的喊叫响彻夜空,紧接着,陈景的身影出现在墙头,她跳到一旁的树上,顺着树干滑下来。 陈景咧着嘴笑,一口白牙异常明显,她双脚刚碰到地面就拉着谭意跑。 直跑出好长一段路,陈景才捂着肚子哈哈大笑。 “你笑什么?”谭意实在不懂。 “我去的时候他们正巧在堂屋吃饭,我去她家东厨拿了桶,去茅厕装了粪,撒了李青杏满屋子。” “还有还有……”陈景嫌还不过瘾,继续道,“我把木桶冲一遍放回去她家厨房了,瓢直接丢在她家水缸了,明日他们就全家喝粪水!” “……” 太恐怖了,日后,她一定不要得罪这个表姐。 陈景一路笑回家,活像怕旁人不知道她干了什么好事。 陈景这般嚣张,明日李青杏就该上门问罪了! 她们回到谭家,谭延已经回来了,幸好李婶和季冬愿意替她们遮掩,倒是没发现她们今日一天都不在。 今日谭意又受惊吓又受累,刚躺在床上没多久,眼皮子就耷拉上了。 迷迷糊糊间,她好像听到隔壁房门被打开的动静,但她实在太累了,转眼进入梦乡。 次日吃夕食,谭意从李婶口中得知,林嫂子家门口让人泼了粪,被泼得到处都是。 “被泼了粪啊?”谭意心不在焉重复一遍,悄咪咪地看陈景。 陈景正淡定自若喝粥,似乎这件事跟她没有关系。 “可不是,墙上、门前、院子到处都是,只有稍微走近点,那股味实在难闻。我回来的时候,林萍还在那儿哭呢,也不知道哪个天杀的逮着人家孤儿寡母欺负。”李婶叹气。 “也……也许是她们干了什么不好的事情,遭报应了。”谭意嘟囔一句。 “管她们做什么,都在吃饭,非要提什么大粪!”谭延一开口,瞬间没人讲话。 安静了一会儿,谭延话头一转:“世安啊,通过东平县税收文书,你可有看出什么?” 官宦人家教养出来的公子哥,仪态是顶好的,一言一行都赏心悦目,连喝个粥都好看……只是这几日怕是累了,白皙的俊脸蒙上一层灰色,眼眶下的青紫都快要耷拉到鼻尖了。 这几日他的好外甥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整日把自己关在屋里看文书,也不知道钻研出什么名堂? 俞世安淡然回道,“百姓赋税过重。” 江陵府富饶,但不是底下所有州都富饶,岳州山林居多,耕地不多,东平县还算是能养家糊口,然隔壁上虞县被三山围绕,怕没有更多的田地种粮食,交完朝廷赋税,老百姓手中估计没几个余钱。 接着,他道:“开春后,我打算去一趟筠州。” 谭延一口粥呛在喉咙里,险些没咽下去。 他外甥这是还没科举呢,就想当个好官了? 年轻人志向高远当然是好的,但谭延还得提醒他,筠州可不是那么好去的,筠州和岳州的交界有座双临山,山上有众多流民落草为寇,专门打劫过往车队和商人、很少有人能安然经过那儿。 万一俞家的独苗苗在他这里出了事,那他岂不是遭殃? 谭延越想越有道理,连粥都没喝完,火急火燎去屋内写信给襄阳告知俞舟。 谭意也没心情吃饭。 陈景的报复太吓人了,她心里害怕李青杏和林大妞上门来算账。 然而她左等右等也没有等到,反而听说昨日向荆偷了村尾何大郎的半吊钱,被打了个半死。 谭意很是纳闷,昨日她大半日的光景都跟在向荆身后,他哪来的分身去偷何大朗的半吊钱? “什么时候偷得?”她询问。 陈景没好气道,“都说昨日午后!” “可是昨日我一直都有在县里看见他,他怎么偷银钱?” 陈景反驳:“他不能偷了银钱再去县里?” 谭意觉得陈景无理取闹,“村里离县里不近,他一来一回天都黑了,哪还需要卖木雕!” 见谭意这么维护向荆,陈景不高兴了,吹胡子瞪眼的,“不是他偷的,你说是谁?我们村除了他还有谁会偷旁人的东西!” 谭意不说话了,她不了解六善村的人,但昨日向荆确实没时间来偷银钱。 另一边,谭家门前的空地乌泱泱站着一群人。 为首的是何大朗,他身材高大,拎着瘦弱的向荆就像拎着一只鸡崽子。 谭意听过何添的名声,三年前何大爷去世,他撺掇着何大娘把家里良田全卖了,攒出银钱让他出去做生意。 他抛下老娘和不足三岁的儿子,一走就是三年,直到去年年前才回来,生意没有做成,银钱也全花光了。 何添一口咬定向荆就是偷了他的钱,非要让向荆交出来。 言语辱骂间,手脚也不干净,一脚脚揣在向荆身上,在他身上留下一个个脚印子。 谭意觉得他怎么老是被打? 谭意知道真相,自然不能袖手旁观。 “他没有偷你的钱!我昨……唔唔——”一只手死死捂着谭意的嘴,不让她说话。 “你要害死我是不是!说好咱们去县李的事不能舅舅知道!”陈景气急,在她耳边告诫。 阵阵热气喷在耳廓上,谭意清醒了。 她答应过陈景,不把去逛庙会的事说出来。 陈景见谭意听话,放开捂着他的嘴,拉着她就往家里跑。 谭意还是过不去心里那关,“可是……” 话被陈景截断:“没有什么可是,你答应我的。” “好吧。”做人不能言而无信,谭意郁郁回了屋内。 午间时,张金兰把晒好的衣服收进屋子,见到她呆坐着,张金兰道:“阿意昨日在县里碰上阿荆啦?” 谭意嗯了一声,兴致不高。 “阿意说不说都是一样的。” “阿荆其实没有偷过东西。但他没有办法说,只能这样。” 谭意抬头看李婶的,不解道:“为什么?” 她不懂,如果没有偷过,那为什么要认下呢。 “你还小,很多事情不懂。” 为了安慰谭意,张金兰附在谭意耳边说了一句话。 谭意瞪圆眼睛,满脸惊讶。 “我也是听你李叔说的。”张金兰摸摸她头上的总角,笑:“睡个午觉,起来就好了。” 谭意好久没有回过神。 她躺在床上。不合时宜的想,他骂了自己,自己也没有帮他,正好抵消了,也许她就不用愧疚了? …… 元宵过后,新年的气氛淡下来,村民纷纷出去务农、打工,想办法养活家里老小。 谭延忙活了整个新年,门口那片地终于落实下来。 总算不用迎来送往,日日赔笑了,接下来只需要租出去,就能坐着收钱。 谭意坐在井边帮李婶洗菜,她目光时不时往堂屋看上几眼。 堂屋中,他爹坐在高堂之上,门口椅子上坐着李大娘和向荆。 听李叔说,村口那片地有一块是李家的,他们过来拿田契。 只是为何拿个田契还需交谈半个多时辰。 李叔倒完茶走出来。 他蹲在一旁,小声嘀咕:“刚才我去李家时,你猜我看到了什么。” 张金兰瞪了自家老伴一眼,不配合他的恶趣味,“你直接说吧,也不是孩子了,谁猜啊。” 见李婶不配合,李叔看向谭意,“阿意猜猜我看到了什么。” 谭意不想扫了李叔的兴,装模作样猜了几个答案后,表示自己不知道。 “阿意真乖。”李叔笑得开怀,道,“我看到大夫了,还是县里的大夫。” “这有什么,我都瞧见好几次了。”陈景从一旁冒出来,她进东厨拿了两个馍馍,站在一旁吃,询问道:“给向大爷看病是不是?” 陈景自顾自道,“要我说,这向大爷就不行了,找大夫也是浪费银钱。” “你可真聪明。” 谭意看不过陈景的做派,心里堵着一口气,嘴比脑子更快,等她反应过来,阴阳怪气的话已经从嘴里冒出去。 她紧抿嘴唇。 “那是自然。”陈景洋洋得意,显然没听懂谭意的讽刺。 “……” “这些年都是阿荆想方设法筹钱给向大爷看病,这叫重情义的,可不是傻。”李婶反驳。 向大爷病好些年了,时常咳嗽,严重甚至咳的满帕子都是血,前几年李大娘也会请大夫来看,银钱像流水花出去,病情没有多少好转,自此李大娘也不请大夫了,就让向大爷这样耗着,就看看什么时候耗死了。 李大娘把银钱看得比命还重,攥在手里死死不放,也就阿荆费尽心思去为向大爷考虑。 “这些年,阿荆风里来雨里去的,银钱都搭向大爷身上去了。要是向大爷真不在了,阿荆连个寄托都没有,真不知道他会怎么样。” 谭意往堂屋看上一眼,向荆安安静静坐在凳子上,认真听着她爹讲话。 她垂眸。 向荆真是个复杂的人,你说他是个好人,他讲话凶巴巴的,又过分;你说他是个坏人,他去骗旁人都不要她的银钱。 谭意不懂他。 为您提供大神 西猫 的《我没有可怜你》最快更新 报复 免费阅读.[www.aishu55.cc] 冤枉 无论谭延说得再动听,李翠花都没同意卖村口那块地。 向荆松了一口气,爹爹的田算是保下来了。 见从他们身上讨不到便宜,谭延没再跟他们啰嗦,不耐烦挥手让他们离开。 谭家在六善村算是殷实人家,宅子修得很大,林林总总有将近十个屋子,靠近院子的西北方还修葺了一个小池塘,小池塘旁是一座座形状各异的假山。 靠近东厨的地方,打了一口井,井口旁铺了一圈地砖。 此刻井旁放着一个大木盆。 向荆目光落在盆中,清水中漂浮着晒好的干菜。 穿着袍子的小姑娘一双细白小巧的手悬在木盆上方。 因为怕冷,翘着夸张的兰花指,食指和大拇指捻起漂浮在盆中的菜干,随意搓洗一下根部,再浸入水中晃晃,就放在一旁的篮子里。 “……” 这样能把菜洗得干净才怪。 向荆挪开眼,跟在李翠花身后出了谭家。 两人一前一后往李家去。 他刚推开篱笆门,一阵阵咳嗽从正屋传出来。 听到熟悉聒噪的声音,李翠花刚拿到田契的好心情被破坏,她咒骂,“你这个病痨鬼,天天咳,福气都让你吓跑了,一副要死的样子,活得比谁都久!” 接着,正屋的咳嗽声就变闷变小,像是被什么捂住了。 向荆抿了抿嘴,到底没说什么。 他进了庖厨熬药。 任大夫开了七贴药,每帖药可以复水一次,正好能喝半个月。 任大夫开的方子是有用处的,每次喝完爷爷的咳嗽都会有所缓解,只是七帖药要将近一两银钱,对于向荆来说,是个很大的负担。 半个月后他必须赚到一两银子的药费,不然这药喝了又停,停了又喝,人受罪不说,还白花钱。 他把包好的药材倒入药罐中,随后拿一个碗,严格丈量出三碗水浸没药材,小火慢炖。 向荆喂完猪、鸡,药也熬得好了,正正好是一碗水的量。 他把药汁倒进碗中后,去敲正屋的门:“爷爷,该吃药了,任大夫说了,这药得空腹喝。” “好。”向德虚弱低哑的声音隔着门板传出来,随之而来的还有李翠花的咒骂声。 向荆一概不理会。 向德裹着棉衣出来,被寒风一吹,身子颤抖。 向荆急忙扶着他去往庖厨。“爷爷,庖厨里生火,那儿不冷。” “吹一下风清醒点些好。” 向荆常年都在生病,吃不下东西,所以身形瘦弱,脸颊消瘦,整个人没有一点精神气。 扶着向德坐好,向荆端着药递给向德,拍拍他背脊安慰:“爷爷,喝了这些药就会好了。” “是爷爷拖累了你。”向德愧疚又心疼。 穷人哪里生得起这样的病?每每想到阿荆日日都在为他的药费奔波,受尽苦难,他难受得整宿整宿睡不着。 向德一口把药喝完,苦得皱起眉头。 向荆急忙从锅里舀水给他喝。 他挥挥手,“没事,这点苦爷爷受得住。” 他要是连这点苦都受不住,可不是让阿荆白请大夫白喝药了? 一碗药喝下去,向德感觉喉咙舒服了些,两爷俩坐在庖厨里,有一搭没一搭说着话。 “阿荆,这次又花了多少钱?” 向荆把柴火丢进灶中,让炉火烧得更旺。 “不多的,爷爷。”见向荆不想多说,目光频频看着天色,他问询,“待会儿有事?” 向荆嗯了一声,“得去山里一趟。” 李翠花不让她动黄泥屋当柴火烧的木头,他只能自己去后山找。 自知自己帮不上忙,向德道,“不用看着爷爷,你快去吧。” 从庖厨走到正屋,向德还是能走的。 再不去后山,天儿也快要黑了,见向德坚持,向荆便拿着斧头出了门。 向荆径直去了后山,费了好大劲才砍下一棵树,他把分成好四五段,其中一段木头用绳子绑在背上带回去,剩余的木头找个隐秘的地方藏起来,打算日后再慢慢背回去。 他下到山脚,天色渐暗,周围是绰绰树影。 经过破庙时,向荆脚步一转,径直进去破庙。 再次出来时,他背上背着的木头不见了。 趁着夜色,向荆绕到何家屋后。 何家有三间瓦房,旁边的茅草房放着一堆堆的柴火。 中间的窗户透出烛火。 向荆猫着身子挪到窗边,从窗缝间看进去。 屋子中央点着两根昏暗的蜡烛。 何家人正在吃饭,何添一脚搭在长凳上,桌边放着一壶酒,他端起碗,仰着头把酒灌入嘴里, 何老太和六岁的小孩儿坐在另一边。空荡荡的桌子上只放着几块豆腐乳。 “儿啊。你什么时候能找个活干,你整天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何老太语重心长。 “天天催催催,我能饿死你们?”何添把碗重重砸在桌子上,语气不耐烦。 “……” 向荆没再听下去,他绕路去了何家庖厨,拿上一个木桶消失在夜色中。 前几日何添压根就没有丢银钱,他是看自己新年卖出去不少木雕,编了一个罪名前来讹他钱。 向荆个矮瘦弱,只能被他压着欺负,强行搜走他身上的铜板,但他的半吊钱可没有那么好拿。 再次回到何家屋后,向荆一手提着沉重的木桶一手捂着鼻子,快速进了何添的屋子。 把何添的屋子到处都沾上黄澄澄的大便后,向荆把桶放回了何家庖厨,转身向破庙跑去。 向荆把木头运回屋内时,李家一片漆黑。 李翠花很节俭,夜间点烛火从来不会超过两刻钟,现下正好便宜了他,做了坏事也没人看见。 向荆去院子打水,忍着寒意冲了个冷水澡。 虽然冻得牙关都在打颤,但总算去除了一身的粪味。 想到暴怒的何添,向荆勾起嘴角。 这几日压在心口的闷气总算消散不少。 …… 昨儿半夜,那个何添像条疯狗一样,满村子乱吠,闹了半宿,弄得谭意都没有睡好。 顶着两个黑眼圈出门,正好碰陈景从隔壁隔壁出来,谭意打着哈欠询问,“何大郎哪得罪你了?” 干嘛往人家倒大粪,搞得大家都没有睡好。 “不是我干的!”陈景低吼。 谭意不信,估计林大妞和李青杏也不信,这事除了陈景,还真很少有人做的出来。 估计何添也认为是陈景干的,所以才在梧桐树下咒骂了半宿,不然他家在村尾,为何非得跑到村口来骂人? 看见谭意质疑的脸,陈景气得在原地跺脚。 真不是她干得,谁大半夜闲的干这种事!哪个该死的,竟然让她背黑锅! 自那日后,陈景气得不行,鼓足了劲要找到给何家泼粪的人,但何添得罪的人太多了,一时还真找不出来。 不管陈景怎么气愤,日子还得过,转眼就到了开春,积雪消融,院子的银杏树和家门口的香樟树纷纷冒出嫩芽,路边的小草也探出头,就连吹到脸上的风都少了几分寒意。 万物开始复苏。 谭意和陈景要去上学堂了。 作为六善村唯二两个去竹山书院上学堂的姑娘,陈景背着书袋子,挺直背脊从梧桐树下走过,惹来一众惊羡的目光。 去学堂的第一日……她们与学堂的学子大打出手。 学堂里的凳子还没坐热,俞世安就把她们领了回家。 “这实在怨不得我们。”谭意把学堂发生的事情解释一遍。 那些读着圣贤书的学子,张口闭口就骂陈景娼妓、婊子,这样嘴巴不干净的人,实在不适合出现在学堂。 听完她的讲述,他爹气得眼睛通红,转身就出了谭家。估计是为她们讨公道去了。 而谭意和陈景因为太过冲动鲁莽,被罚抄佛经。 这一事后,她们一时呆在家里,每日就是抄书。 陈景是个闲不住的性子,过年泼粪事情,让她和林大妞李青杏彻底闹翻,所以她已经很久没有出现玩儿了。 感觉她再待下去就要发霉了。 “唉~”重重的叹气声,陈景窥探谭意一眼,小心翼翼暗示道,“我们都好久没有出去玩了,这个时候后山有许多好玩的。” 谭意想到被李青杏两人丢在县里一事,摇头拒绝,“我不要去。” 李青杏她们心术不正,表哥说了,要离心术不正的人远点。 “为什么?” “我不想跟李青杏她们玩。” 陈景提出一个小建议,“我们假装跟她玩,不是真的跟她玩。” 谭意抬头看陈景。 没想到她是如此没有节操的一个人。 当时陈善为两方说好话,腿都快要跑断了,陈景义正严词,深恶痛绝说要跟她们绝交,日后再也不一起玩,这才过去多久?就没有了那个志气。 谭意摇头,“我不要。” 她一点也不想假装和李青杏玩,谭意也不觉得李青杏和林大妞会和一个往她们家泼粪的人玩。 为您提供大神 西猫 的《我没有可怜你》最快更新 冤枉 免费阅读.[www.aishu55.cc] 暴雨 三月初十,谭意和陈景背着书袋又踏上求学之路。 两人每日卯时末去学堂,申时四刻从学堂回家,日日如此,雷打不动。 申时四刻一到,陈景一刻也不多待,拉着谭意就往外跑去。 赶紧回家! 开春正是农忙的好时候,每日谭意经过农田,总能看见低头在田里劳作的村民,其中向荆瘦弱的身躯也在里面。 谭意觉得他似乎每日都很忙,就没有闲下来的时候。 早间她起床,打开窗户透气时,大多数时候能看见他脚步匆匆挑着木雕去县里的身影,下午她从学堂回来,也能看见他赤着脚,弯着腰在田里忙活。 为什么他要干这么多活呢? “上学堂一点也不好玩儿。”陈景的抱怨拉回谭意的心神。 她答道,“日后对你会有用的。” 她姨母说了,任何东西只要认真学,就一定能用到。 陈景嗤笑一声,不以为然。她又不去科考,有什么用? 抬眼间,看见远处的红色,她停下脚步。 “你在这里等我。” 话说完,陈景就钻入半人高的野草中,转眼不见人影。 谭意蹲坐在乡道上等陈景。好半晌才见她怀里搂着两串红色果子出来,身上头顶、身上沾着不少野生毛球。 “吃这个。”陈景递给谭意一串。 一串梗上坠着一个个皮薄的红果子,果子的形状怪异,看着不是很有食欲。 “好吃吗?”谭意些许怀疑。 她试探着咬了一口,酸酸甜甜的,还挺好吃,而且解渴。 谭意连连点头:“好吃。” “那当然,这叫相思果,可甜了。”陈景神情得意。 两人吃着相思果,一路往回家走。 陈景沮丧道,“后山的野果、野桑葚肯肯定也熟了,也不知道村里的小孩儿有没有摘完。” “等俞世安去筠州了,我们下学堂就去后山摘果子去。” 陈景不喜欢俞世安,他管得比梁夫子还宽。 陈景很不明白,她们都不考科举,每日学那么多做什么! 但每次她想要反抗,每每对上他轻飘飘的眼神,满腔的勇气都会漏完,只能不甘不愿闷着头写字。 陈景有时候会想,谭意怕他是有道理的。 开春了,村口的梧桐树冒了绿叶,村里好些大爷大娘在树下唠嗑,每次见到她们回来,总会很热情跟她们说话。 走到谭家房屋拐角处,陈景探出半个头看去。 俞世安站在香樟树下。 “可恶。”他到底什么时候走? 陈景和谭意正走过去。 两人身上背着书袋子,谭意还算是端正整洁,陈景浑身沾着野生毛球,还有棉絮,书袋子歪歪扭扭挂在肩上,估计回来的路上又不知道钻哪去了。 俞世安:“回去换件衣服,然后再到堂屋写字。” 见陈景挺着腰板站在原地不动,他又道,“我今日去县里办事,带了玉珍楼的乳鸽和酱肘子。” 陈景没有志气的屈服了。 两人进了屋,看到坐在院中的向荆,谭意惊愕。 他不是在田里干活吗,什么时候跑这儿来了? 他身上脚上都是泥巴,蹭得地砖都是,陈景语气不虞,“你这个灾星怎么在这里?” “来找李叔借牛犁地。”一旁的俞世安开口,“他有名字,叫向荆。” 陈景不敢跟俞世安犟,气呼呼回屋换衣服。 谭意跟着俞世安坐在院子的圆桌子上。 门口,李叔牵着牛。 “阿荆。” 向荆从小木凳起身,扛起一旁的犁向门口走去。 谭意撑着下巴往外张望,看他们捣鼓着犁。 “你这犁都生锈了。”张兴民蹲下看向荆脚边的木犁,手指轻刮,刮出一层黄色锈迹,他道,“生锈的木犁犁起来费劲,你力气还小,怕是犁不动,直接用我们的犁。” 向荆沉默半晌,道,“那多谢李叔。” “我看每日都只有你在田里,李大娘不去田里帮帮忙?”这些日子,阿荆又是进县里买木雕,又是下地劳作,瘦弱的身躯更瘦了。 “她说她老了,干不动了,让我自己弄。” 张兴民摇头,谴责道:“李大娘太过分了,李家可有不少地,你一个人哪干得过来?” 向荆不想抱怨这些没用的。 不管是为了爷爷能有一口吃的,还是他有个落脚的地方,这活他都得干。 他赶着牛往村口去,“叔,我先走了。” “去吧。干完了再点回去休息。” 俞世安敲着木桌子,提醒谭意:“回神。” 谭意脸色尴尬,急忙翻开书看。 …… 三月中旬,俞世安东动身去筠州。 得知这个消息,晚间陈景多吃了一碗饭。 可能是天不遂人愿。 俞世安走后第二天,春雨纷纷扬扬飘落, 飘了两三天细雨后,大雨倾盆而下,一连下了七八日。 夜里时常能感受到狂风大作,电闪雷鸣,窗户被吹得咔咔响,烦躁得睡不着。 谭意学堂前的大树被连根拔起,倒在地上,把半个学堂都砸塌了,谭意两人又开始不用去学堂,每日窝在家中。 开始大家并没有当回事,然而这场春雨比大家想象的都要猛烈,一连下了半个月,都没有要停的趋势。 村口的梧桐树好不容易长出叶子,让暴雨打落在地上,落了一地翠绿,又被风卷起,带往四方。 东陵村旁边的漓江涨水,地势低的田里庄稼苗都冲走大半,六善村有些临近的地势低洼的稻田也被冲走了。 谭意看着他爹和李叔李婶每日穿着蓑衣出去,又一身湿哒哒回来。 听他爹说,暴雨再这么下,漓江的水就要漫延出来,到时候附近几个村落的秧苗都会被大水冲走,这一年就会颗粒无收。 谭意时常从窗户看到穿着蓑衣带着斗笠,往返田间的村民。 这场暴雨下,估计没有人能睡安生觉。 …… 雨水越下越大。 堵着墙体缺口的树枝稻草苗被风吹雨大,掉在墙内,雨水流过黄泥砖流下,雨水瞬间被染成黄色,门槛阻挡着水,没法流出去,黄泥水浸没屋子。 摆在门口没插的秧苗在屋子里漂浮,堆在底下的柴火被雨水浸湿。 向荆往外舀水的动作,比不过雨水浸没黄泥屋的速度。 向荆擦擦汗,他放弃挣扎,打算去破庙将就一段日子。 雨再这么下,这屋子非倒不可。 趁着夜色,向荆披着蓑衣,带着斗笠冲去村尾破庙。 令他意外的是,破庙有烛火透出来。 向荆走入门口。 破庙蹲了不少人,有老有少,都是住在六善村中部的村民。 六善村地势两边高,中间低,村尾和村头地势都比较高,家里不容易进水。 向荆无视他们嫌弃的目光,找到一个干燥的角落,蜷缩成一团,闭上眼睛睡觉。 前段日子真的太累了。 …… 一觉起来,谭意发现她的绣鞋东一只西一只飘在屋内。 好嘛,家里进水了。 一眼看去,屋里乌泱泱的都是水,角角落落的东西都堂而皇之飘出屋子中央。 谭意赤脚踩在地上,屋内的水没到小腿处。 听李婶说,她们家算是好的了,村里好些人家都进水了,现下都只宿在村尾不远处的破庙里。 衙门陆陆续续来差役,来了又走,谭意也没有见他们帮上什么忙。 大雨还是没完没了的下,漓江的水漫延出来了,漓江周边的秧苗全都被冲走了,他爹每日都在叹气。 每日谭意等人都要用木桶把屋内的水清出去一部分,不然晚间连床都得湿掉。 四月中旬,终于雨过天晴,太阳出来了,天边惊现一道彩虹。 村民震耳欲聋的欢呼声连村头都能发现。 漓江的水没退下去之前,她和陈景都在家看书。 午饭过后,谭意在屋里练字,有人敲着门大喊,“里正、兴民在不在家?” “向叔被埋在屋子下了,估计是活不了,赶紧过去帮忙把人翻出来。” 声音透过雨幕传入耳中,透出几分缥缈。 向叔是哪位? 嗖—— 身旁的陈景飞奔出去,转眼就出了谭家大门。 谭意也冲了出去。 季冬在原地跺脚,气急败坏吼道,“姑娘,你赶紧回来!死人有什么好看的?” 为您提供大神 西猫 的《我没有可怜你》最快更新 暴雨 免费阅读.[www.aishu55.cc] 离开 远远的,谭意便看到熟悉黄泥屋坍塌成了一摊摊黄泥砖,整个屋子都倒下了,一条支撑重量的梁木也横在黄泥砖上。 七八个村民站在坍塌的废墟上,赤手搬着黄泥砖,仔仔细细寻找人。 村里人一向爱看热闹,平时芝麻大的事儿就能传遍全村。 向大爷被压死这种大事没到片刻就跑遍了村子,家家户户都来人看热闹,李家门口被挤得水泄不通。 谭意被挤在人群最外围,耳边像是有一千只乌鸦在叫。 “听李大娘说,是给向荆送饭,所以才被压在下面,如果离那个灾星远点,可不是什么事都没有。” “前些年说要赶出六善村,向大爷不同意,现在可好,直接把自己害死了。” “……” 村里的大爷大娘一人一句,吵得耳朵疼。 谭意仗着身子小,费尽力气往里挤,挤得发髻散开,鞋子险些掉了一直才挤到最前面。 李大娘和向荆被围在人群中央。 李大娘哭得肝肠寸断,向荆跪坐在一旁,低垂头颅,默不吭声。 她不免想起刚第一次见到向荆时的模样,他也是这般跪坐在地上不言不语,似乎没有什么能够撼动他。 “找到了!”粗狂的嗓音响起。 七八个汉子挪走掩埋向大爷的黄泥块,露出俯扒在地上的向大爷。 他浑身沾满黄泥,背脊上压着一根两手臂粗的梁木,身体的不远处还有一碗大米饭,据向大爷不足一臂的距离。 谭意害怕,往陈景身后躲了躲。 一旁的陈景唾弃她,“又怕又爱看!” “是让木头砸死的!” “快看,向大爷是让木头砸死的。” 向荆身子瞬间僵硬,他缓慢抬头看向废墟。 一根巨大的梁木把爷爷牢牢压制着,甚至压得他上半身都陷入泥地中。 嗡—— 耳边突然爆发出一声巨响,向荆什么都听不清了,他眼里只有那根木头,巨大的、刷了红漆的梁木。 村民越说越大声,情绪激动。 “真是、真是木头。” “大师果然没有说错……” “早就说过他就是灾星,偏偏有些人不信!还可怜他,这种人有什么好可怜的!\" “可怜他,死的就是你自己!” “……” 周围一人一句说着,谭意也想起当时林大妞说的话。 她全然不信,这很明显就是意外。 她记得她第一次看到黄泥屋时的心情——危楼,需得远离。 黄泥屋残破不堪,早就摇摇欲坠,没倒在暴雨之下就够结实了,现在倒下完全在意料之中。 “不是这样的。”她喊道。 然而她的声音淹没在村民的惊叹声、咒骂声中,完全没有起到任何作用。 她气得跺脚。 再说李大娘,在听到村民的话之后,整个人似乎魔障了,一动不动。 她想起十年前那个游方道士的话,他说向荆是个极为不详之人,谁沾染上他的气息,谁就会出事,轻者倒大霉,重着惨死。 她的儿子在水中被淹死。 她的丈夫是什么时候身体不好的? 自她儿子死后不久,向德的身子就开始衰弱,这几年没过一日安生日子,直至今天,因为给那个丧门星送饭也被房梁压死。 好好的一个家因为这个丧门星都不成家了! 直到听到有人叫唤,李翠花才回过神,浑身一颤。 她转头,恶狠狠瞪着向荆,抓起一旁的扫帚,狠狠抽在他身上。 “我要打死你这个害人精,不得好死的东西,当时我儿是瞎了眼才从人贩子手中买了你!结果你害死他不算,还害死他爹!” “怎么死得不是你!害人不浅的东西,你就该去死……” 扫帚是用竹子编制而成,在抽打过程中,渐渐散架。 李大娘觉得还不解气,抽出最初的竹条,鞭打在向荆身上。 无论李大娘如何鞭打他,向荆就跪坐在地上,一声不吭,生生受着。他露出来的脸颊、手臂一条条红痕,有些甚至蹭出血,一直往下流。 谭意捂着嘴巴,不忍别开目光。 怎么打下去,阿荆哪还有命? 李兴民大步上前拉开李老太,安慰道:“李大娘,现下还是先把向叔安置好再说吧。” 李大娘丢了竹条,坐在地上捶胸顿足痛哭。 李叔和几个身强力壮的阿伯把向大爷抬出黄泥堆,放在平底上。 谭意鼓起勇气看上一眼。 向大爷脸色苍白透着青色,看着怪吓人的。 李大娘扑上去,扶着向大爷的肩膀哀嚎,哭得肝肠寸断。 看着毫无气息的老人,向荆咬着拳头,肩膀剧烈抖动,哭得泣不成声。 以后就这样只有他一个人了…… 李大娘哭完后,又扒在向荆身上又打又骂,恨不得他一同去死的模样。 李兴民急忙拉住李大娘,又劝:“婶子,现下要紧得还是把向叔安置好。” “安置?有什么好安置的!”李翠花擦干眼泪。 活着要她的银钱,就连死了,都还要从她身上抠搜出一笔银钱来。 “直接裹上一张凉席丢山里去。死都死了,还要求什么!” 李兴民沉默,也不是没有穷人家一张席子裹着尸体就下葬的,但他们乡下人一般看重都祖先庇护,好些贫穷人家就算是借钱也得把这葬礼也办了……一张席子实在太过简陋。 “我有银钱,可以安葬。”一旁的向荆开口。 刚才大哭一场,现下声音嘶哑低沉,他看着李大娘,“我有银钱,让爷爷好好安葬。” 李翠花狠毒了这个害人精,但她不会跟银钱过不去,她冷冷道,“那你就出钱安葬吧。” 向荆看了好几眼向大爷的尸体,才转身向着村尾去,飞奔着离去:“我去拿银钱。” 李大娘眯着眼睛。 他就说这个小崽子有另外藏钱之处,不然她怎么翻找都找不到一文钱。 没过多久儿,向荆揣着一个玄色钱袋子匆匆跑来。 “这是银钱,够给爷爷下葬了。” 李翠花一把拿过银钱塞进内衫,随后攥着向荆的手就往村口去。口中大骂:“你这个丧门星,杀千刀的,跟我去里正那里!我要把你逐出李家。” 李大娘脸变得实在快,谭意都没有反应过来。 不仅李大娘不待见,在见识到向大爷惨状后的村民,也纷纷要赶向荆出六善村。 ……最终,向荆被驱逐出李家,牵出李家户籍,但念在他尚且年幼,还不到十五岁,留在六善村后山生活,成为后山守山人,每年依法缴纳山税。 村民们对这个结果还算满意,没再逼着谭延做主。 向荆低着头离开堂屋,跨过门槛时,用五颜六色针线缝制的鞋子异常扎眼。 谭意这才注意到,他用缝制衣服的线去缝制开胶的鞋子,五颜六色的线条穿插子白底黑面的布鞋上,显得很滑稽。 谭意眼眶酸涩,心下思绪万千。 她长这般大,能记住的事大多是在襄阳俞府生活的日子。 她见过许多人,她们脸上都挂着得体的笑容。 冬日穿着的冬衣保暖舒适,每人必有一件御寒的大袍,袍上绣着各式各样的花,他们在冬梅园里吟诗作对,春日,他们穿着布料舒适的绸缎,在郊外野炊,去寺庙上香……他们五指不沾阳春,他们的鞋底永远不会沾上泥巴,甚至比这里的人衣服都要干净。 这就是人各有命吗? 谭意不懂。 …… 四月二十二,黄道吉日宜下葬,李叔和其他七个壮汉抬向大爷的棺入山。 村里办白事,谭延嫌弃晦气,不让谭意和陈景去。 李婶回来说,李大娘不让向荆去送葬。 听说这个消息,谭意难受得一连好几日胸口闷闷的,堵得慌。 向荆应该是极为重视他爷爷的,可惜他连送他爷爷最后一程都没有办法。 向大爷落葬后,村里似乎并没有任何变化。 老大爷老大娘还是时常坐在村口的梧桐树下,他们的谈论的事,从向荆确实是个灾星变成了村里的刘嫂子家的女儿找了个好夫婿、谁家的狗咬人赔了多少银钱…… 谭意觉得无趣。 她蹬蹬跑去关上窗,不想听那些人讲话。 谭意无心练字,出了屋子。 院子里晒满了东西,桌椅、棉被、以及干菜、腌咸菜、萝卜干等,簸箕占据了整个院子。 下了一个月的大雨,屋里潮湿到处都是水汽,现下好不容放晴,李婶恨不得把屋顶的瓦片掀开,让屋内也晒晒太阳。 谭意蹲在院子里翻菜干,力图让每一根菜干都沐浴到日光。 刚翻完菜干,就看见陈景进来。 她每次在学堂都爱讲话,平日上课不听讲,这几日没下雨后,她就被梁夫子抓到他家不做功课,陈景可积极了,日日都跑去梁夫子家,早出晚归的。 “你回来了?” 听到谭意闷闷的声音,陈景没好气道,“又不是你被赶去后山,你耷拉着脸做什么?” 谭意实在对向荆太上心了,陈景眉心一跳,她双手抱着胸,询问,“你是不是喜欢向荆?” “你在胡说些什么!”谭意恼怒看着她,她怎么什么话都说。 陈景松一口气。 她就说,向荆又矮又瘦的,长得还难看,怎么会有人喜欢他。 “我只是觉得他可怜。” 陈景没好气,“你是真不懂事!可怜的人多得去了,你觉得你爹不可怜?死了婆娘,前几年你在襄阳,想要见你一面都难,每年巴巴得去见你,这不可怜?我娘……我娘早死了,摊上个死鬼爹,小时候还被卖到花楼,被打了个半死,我不可怜?” “你怎么不可怜可怜我,给我十两银子就可以了。” 谭意:“……” 虽然陈景说的有道理,但向荆的可怜她是一桩一件看在眼里,难免会觉得他是世上最可怜的人。 “你又不是大慈大悲的观音菩萨,你操心那么多干嘛。” 谭意不说话了。 为您提供大神 西猫 的《我没有可怜你》最快更新 离开 免费阅读.[www.aishu55.cc] 玩耍 竹山学堂修葺后,梁夫子告知她们,要去学堂了。 每日下学堂后,陈景丢下书袋就不见踪影。只余得谭意在屋里练字。 一个人待久了,谭意也觉得孤单,于是陈景再问她去不去后山时,她跟着去了。 出门前拎上菜篮子。 “我们去哪儿?” “带你去摘桑葚。” 陈景带着她穿过一户户人家,走出六善村。 这是谭意第一次到村尾。 六善村村尾有两个很大的池塘,正逢五月,池塘里开满了荷叶,还有含苞待放的粉红色荷花,一眼看去郁郁葱葱的。 穿过池塘后,是一大片广阔的农田,农田插满了秧苗。 她们走在田埂上,微风扬起额间的发丝。 “阿景!”不远处的陈善正跟她们挥手。 她穿着寻常布衣站在田中,一手中还攥着青色的杂草,另一只手上沾着泥巴。 看见谭意站在田埂上的身影,陈善很惊讶,道:“阿意也来了,我还以为你不爱跟我们玩。” 谭意只在刚回村之时跟她们玩过一次,自那次以后,就没见她出来玩过。 “不是,我只是要读书写字。”谭意解释。 ……她只是不喜欢去给别人报仇 “她一个人呆在家里无聊,我就带她出来了。”陈景目光在田里转了一圈,没看见其他人。 她没好气道,“你弟弟呢?每次都是你干!” 每次陈善都得把田里的农活干完才能去玩,她一个人干活就慢,次次都得太阳快落山才能去玩,久而久之,陈景受不了,就只能一起帮她干活。 “他能做什么?别给我添乱就是了!”陈善提到那个弟弟就没好气,好吃懒做的很,爹娘还当个宝。 这么大块的田,等陈景拔完草天都要黑了,加你为了早点吃到桑葚,陈景不得不下地帮忙拔草。 她见谭意呆站在田埂上,觉得她没有眼力劲,道:“你站着做什么,还不快点下来帮忙。” 谭意犹豫。 夫子教导她说,姑娘家是不能在外头赤脚的……但陈景和陈善都光着脚丫站在水田里锄草。 见谭意久久不动,陈景道,“你干嘛在哪站着?待会儿天都黑了,还吃不吃桑葚了。” 陈景声音带了脾气,又大又洪亮,惹得田里劳作的人纷纷看过来。 谭意脸皮薄,她忍着羞耻,撤去足衣和绣鞋,白嫩细腻的脚暴露在眼前。 她不自然卷缩脚趾,直到下了田,泥水浸没到脚踝,谭意心中才自在些。 学着陈善和陈景的样子,谭意把秧苗旁的杂草全都拔掉,不让杂草阻碍了秧苗的成长。 一个人的活三个人干,一块田的杂草很快就被拔干净。 半个太阳落到山体后面,三人拎着鞋袜去往后山。 谭意赤着脚踩在田埂上,脚下的泥土松软,经过一天的日晒,散发着温热,暖暖的。 第一次赤脚坐在田埂上的感觉并不讨厌。 穿过一片片农田,到达一条一丈宽的小溪,周边长着茂密的水草。 谭意学着她们的样子双脚踩在小溪中站立。 溪水应该是从山上下来的,溪水流过脚、小腿、凉凉的。 溪水很清澈,偶尔还能看见小鱼在游荡,谭意伸出手,试图抓住鱼,但它们滑溜溜的,完全抓不住。 “阿意的脚好白,也很好看。”陈善的话让陈景的目光都定在她脚上。 谭意脸色爆红,不晓得为何要关注她的脚。 她不自在地卷缩脚趾,急切的想要找个遮挡物。 陈景看了一眼,道,“当然白了,她自小娇生惯养的,连被子都要别人叠好。我要过这种日子,我全身都白。” “真好。”陈善笑嘻嘻道,“我也想过这种日子,我要当娇小姐!” “我要大老板,有许许多多的银钱。” “……” 见她们不在关注自己的脚,谭意重重松一口气。 穿好鞋袜后,三人就挎着菜篮子往山上走。 这是谭意第一次来后山。 谭意回头看去。 日薄西山,天边一片霞光。 山脚下一块块的农田,一眼看去全是翠绿的稻苗;更远处是村尾的两块池塘,莲叶像朵朵绿帽般盖在池水上;更远的更远是错落有致的村庄,一栋栋黄泥屋、白墙黑瓦的砖头屋交错在一块,村头青葱翠绿的梧桐树也映入眼底…… 微风扬起她的裙摆,头发,吹得她异常舒服。 谭意心中涌起几分她辨不懂的情绪,愉悦一点点从胸口蔓延到四肢,久久没有回过神。 “你干什么呢?磨磨蹭蹭的,天儿都要黑了!” “……” 身后传来煞风景的声音。 谭意撇撇嘴,提着衣摆,跟上陈景和陈善的脚步。 沿途中路过一处平地,两间破旧的木屋被笼罩在大树下,屋前生满杂草,只有一条踩过的痕迹延伸到木屋前,屋檐下放着一个木桶和瓢,隐约能瞧见居住人的痕迹。 木屋敞开半条缝。 这个木屋主人心可真大,连锁都不挂。 倏地,谭意似乎有所感,嘟囔道:“这里是……” “哦,这里是向荆住的地方。”陈善解释。 原来这就是他住的地方,虽然破旧,但谭意觉得实在比他那个小黄泥屋好多了。 这里看着能放下一张床,他的黄泥屋,只有一堆堆稻草。 又走了一刻钟,终于看到一大片的桑葚树,树上坠着好多桑葚,有熟透的紫黑色,未熟透的绯红色,还有青色。 她们撒开了手,没一会儿,她手中的菜篮子就装了很多。 差不多把整片桑葚树都薅完,她们才提着菜篮子下山。 到山下时,天色昏暗。 她们三人一人抓一把桑葚,一前一后走在田埂上。 “你们明日下学后到我家田里找我,我们去掏鸟蛋。” “去哪掏?芦苇荡里没有。”前段日子陈景早就掏遍了,都没有发现一只鸟蛋。 “后山有!”陈善神秘兮兮道,“明日你们就知道了。” 陈景不满,“天天帮你家干活,你又不给工钱。” “你可以不干,在田埂等我就行了。” 陈景冷哼一声。 谭意落后她们两步,往嘴里塞桑葚,甜甜的桑葚进入肚子。 脚下是结实的黄土地,身旁是小伙伴说话的声音,夜风徐徐吹过,谭意愉悦眯着眼。 怪不得陈景喜欢在外面疯玩呢。 这感觉正好。 …… 五月中旬,天渐渐变热,后山小溪的河蟹长得差不多了。 三人兵分三路,谭意去小溪抓螃蟹,陈景上芦苇丛掏鸟蛋,陈善去摘野果子。弄完后,到陈善家田里集合。 这半个月,谭意日日跟着陈景鬼混,无论是去芦苇荡掏鸟蛋,还是上山摘野果,或是下小溪摸鱼,谭意都学会了。 五月的太阳不算毒辣,但小溪水经过一天的日照,暖暖的。 谭意脱了鞋用水草绑在腰上,赤脚踩在水中,小溪水底有细碎的沙、石块,凹凸不平整,膈着脚心,站不平稳。 她背着背篓,弯着腰开始在小溪中摸索,小心翼翼翻开每个石头查看。 过去半个月,谭意跟着陈景学到不少摸螃蟹的手艺,以前也靠自己摸到几只螃蟹,只是随着天气变热,村里的小孩儿也来后山翻螃蟹,他们的处事方式就是雁过拔毛,丝毫不留。 每块石头谭意都没放过,但才摸到一只个头适中的螃蟹。 谭意失望。 她要是这么回去,陈景肯定会说她无能。 不争馒头争口气,总归太阳还没有归西,她还能摸会儿。 谭意专心致志盯着溪水中的石块,只要瞧见不对的地方,立即就快准狠出手,把螃蟹擒下。 随着离六善村越远,小溪的水涨得越高。 等谭意回过神,她发现水已经从脚踝涨到了小腿肚,小溪的两岸从不足一丈宽的距离变成了一丈多宽,小溪的尽头是几丈宽的漓江。 经过前段日子的大雨,漓江涨了许多,淹没原本袒露的河床,河水奔流着向南边流去。 谭意取下背篓,四只个头一般的螃蟹,正在挥舞着钳子,努力往背篓外爬去。 她双手捧着背篓使劲摇晃,一阵阵的颠簸让四只螃蟹都掉回篓底。 谭意想,够了,分完以后,她还能多吃一只。 她爬上岸,打量了一眼四周,拎着鞋子往六善村走去。 希望陈景也能多掏些鸟蛋。 走出一段路,谭意倏地顿住脚步,她转头向不远处的河面看去。 日薄西山,满天空都是昏黄色,染得河面透亮。 谭意抬手盖在额头上遮挡光线,她眯着眼前看去,河里果然有一个人,水都漫上他的大腿了,他还在往河中走。 这是……投河吗? 谭意下意识捂着嘴巴,险些把手中的鞋子丢出去。 反应过来后,她赤着脚往河边跑去。 谭意站在河床边沿,冲着河里大声喊道,“你、你在干什么呀?” 定看了河中人的背影一眼,谭意觉得分外熟悉。 那人不理,毅然向河中央走去,河水快要没到他腰部,只要他在水里一打滑,人估计就没了。 谭意手抖的厉害,她又向前几步,大声喊道:“向荆!” 对面山谷响起回音。 河中人终于回过头看她。 为您提供大神 西猫 的《我没有可怜你》最快更新 玩耍 免费阅读.[www.aishu55.cc] 下江 日薄西山,遍地霞光,漓江水面被染得通红,少年立在江水中。 他背后是红彤彤的夕阳,谭意看不清他的神情。 漓江的水时不时漫过谭意的脚背,一阵阵冰冷盖过来,让她心头发凉。 “你、你在干嘛呀?”谭意嗓音颤抖。 她察觉自己问了一句废话,向荆并没理她,继续向江中走去。 “你站住!” 看到散落在漓江边的竹竿,大声道,“我要买你的木雕,全部买掉,你快回来!” 周围一个人都没有,如果向荆执意死在这里,她毫无办法。 “我、我很喜欢你的木雕,我觉得你雕得很好,日后你一定会成为木雕大师……”谭意语无伦次朝着江里喊。 她希望能把人喊来,或者……把向荆喊回来。 但都没有……乡道上还是空落落的不见人影,向荆还在往江中走。 江水漫上他的腰部。 “你走吧,我也要走了。”向荆声音很轻。 也许他早该走了。 那年爹走了,爷爷病重,他成了人人口中的扫把星,丧门星,一起玩的小伙伴用石头砸他,编歌谣谩骂他,村中的村民也当村里没这个人。 那时候他想,只要他乖,他做个好人,一切都会变好的,然而过了这么多年,无论他做的再好,都没有任何改变,甚至还连累爷爷也死了,因他而死。 回想短短十四年,多数日子都在挨打、谩骂中度过,得到的也多是同情和可怜,他没有办法去改变,活着也没有什么意思。 至于他的尸体,流到哪儿算哪儿吧,也没有人会给他收尸了。 他声音比风声还轻,却莫名听得清楚。 谭意心尖微缩。 “我抓了很多螃蟹,我请你吃煮螃蟹,你快回来!” “……” 不管她怎么喊,向荆就听不到那般,一如既往向着河中央而去。 沉甸甸的无力感压得她心口发慌。 谭意捂着胸口蹲下,她大口大口喘着气,眼泪不由控制掉落。 不能死、不能死……至少不能死在她面前。 “你等等我!”谭意冲着江中喊。 她猛地撤下背篓和绣花鞋,毅然下了水。 江水比溪水要冷得多,江水漫过小腿肚,寒意从脚底板升起。 谭意打了个寒颤。 忍下这股凉意,她小心翼翼迈着步子向前。 向荆看着她,久久没回神。 他下意识往前挪动一下,继而站定。 他呆呆看着她淌水而来的身影,一动不动。 水透过衣裳流淌在谭意的皮肤上,冷得谭意牙关打颤,她鸡皮疙瘩冒出来。 渐渐的河水开始浸没她的腰部。 谭意心下发憷。 儿时溺水的恐惧从心底涌上来,让她下意识顿住脚步。 该不该往前走? 她抬头看向荆。 两人离得近了,谭意终于能看清他的神情。 他唇色发白,目光却落在她身上,幽远深邃。 莫名的,谭意突然笃定,她走上几步,一定能把向荆带回岸上,这种信念给了她勇气。 谭意缓慢向他靠过去。 谭意不懂。 江水那么凉,河里那么恐怖,为什么他能走的那么快? 河水没过谭意的胸口时,她终于碰到向荆。 谭意像抓到救命稻草一般,手指死死拉着他的腰带,目光固执地盯着他。 整个太阳都落入山体后面,大地只剩下残留的余晖,少了霞光的漓江变得昏暗。 向荆看着谭意久久不动。 她冻得脸色惨白,刚才大哭过,杏眼一片涟漪,像雨后天晴的星空,澄澈好看。 向荆终于忍不住,他抬起双手捂着脸,哽咽出声。 其实他内心深处也想谭意过来吧,想要有一个人能义无反顾拉他一把。 这儿太黑了,黑黝黝的,看不见一点光。 “你……你别哭啊。” 没想到他会突然痛哭。 河水冷得谭意牙关打颤。再待下去,说不准脚还得抽筋,那会儿可真的回不去了。 ……谭意不想死,岸上还有四只螃蟹在等着她去煮呢。 向荆哭得不能自已,谭意拉着他的腰带往回走,“我们回去吧。去煮螃蟹好吗?可好吃了。” 看到向荆点头,谭意终于松了一口气。 她拉着向荆的腰带,两人衣摆漂浮在水面上,谭意一手拽着向荆的腰带,一手浮在河面上划水。 淌过江水,踩着江底的石头,一步步走得踏实。 在脚底踩到泥土地时,谭意险些虚脱坐在地上。 两人身上滴滴哒哒往下滴水。 谭意庆幸,幸好她身子弱,平日穿的多,衣服厚实得黏在身上,看不出什么。 江风吹过,谭意打了个喷嚏。 一旁的向荆站在那不动,不知道想些什么。 谭意重新把背篓和鞋子挂好,一手拎着他的竹竿,一手拉住他的衣袖,试探询问道,“我们走吧?去煮螃蟹吃。” 向荆低头看。 她的手苍白,背上青筋明显,紧紧把他的衣袖攥入手指之间。 “好。” 向荆任由她拉着。 …… 破庙升起火,偶尔有风从缝隙间吹进来,吹得火苗闪烁。 五月的夜风还带着寒意,谭意搓搓手臂,更加靠近火堆。 火堆上架着一个竹筒,竹筒中装着的水在火堆上沸腾,咕咕冒泡。 谭意拿着根树枝,来回戳火堆,树枝根部一片焦黑。 她翻动火堆,拿眼儿窥探向荆。 他低垂眉眼,双手搭在膝盖上,火光照着他脸,通红一片。 他不是才十三岁,为何会选择自尽? 谭意用力干咳几声。 果然见他抬眼看过来。 谭意道,“你住的黄泥屋本就是危房,早就要倒了,后来又下了一个月大雨,还浸了水,黄泥砖都泡松软了,坍塌是必然的事。” “所以,他们的话,你不用放在心上。” 向大爷的死,跟他没有必然的关系。 这番话说下去,显得轻飘飘的,但总得说点什么吧? 也不知道能不能安慰到他,谭意想到什么说什么,“我姨母说,人这一辈子要想过得好,就不能什么事都拦在自己身上。” “比如这件事……”谭意绞尽脑汁想说辞,“我觉得全然不关你的事。” “都怪李大娘。”谭意眼神一亮,突然找到了说辞。 对,就该怪李大娘。 谭意想起她薅向荆头发,逼迫向荆在田契上画押的恶毒嘴脸就觉得讨厌,世上怎么会有这种人? “李大娘对你太坏了,如果让你住好一些,向大爷就不会进到黄泥屋了,就不会发生不幸。” “也要怪老天,下了一个月大雨,不然黄泥屋也不会坍塌。” “你看,你既不能决定自己住哪,也不能决定老天下不下雨,更不能决定向大爷给不给你送饭。所以,这事不怪你。” 这一番话下来,谭意觉得自己口齿伶俐了些。 一旁的向荆呆坐在地上,神情未变,就连目光中也是虚无一片,没有焦点……也不晓得有没有把她的话听进去。 过了好半晌,谭意听见他问,“为什么要救我?” 向荆能感受到她下水时的害怕,但为了他这个不相关的人,她还是毅然下了水。 “我不想你死在水里。” 谭意溺过水。 她忘记了为何溺水,也忘记当时的感受,但她就是本能的恐惧,她的意识告诉她,溺水很痛苦。 谭意说:“不要投河,会很痛苦。” 向荆没有说话。 这个时辰,务农的村民都回家吃夕食了。 周围漆黑一片,只有破庙中升起的一堆火,照亮一寸之间。 火堆偶尔发出噼噼啪啪的声响。 谭意开口,“我记得以前夫子教过一首诗,其中有两句很好听,我读给你听,‘两岸猿声啼不住,轻舟已过万重山。’” 向荆不解得看着她。 谭意咧开嘴笑,露出莹白的牙。 “这话诗句的意思是说,一帆小船在江面上漂流着,然后小船飘过了连绵不绝的万重山峦。” 这句诗是夫子教导她的,谭意记忆力向来好,她一字不动照搬夫子的话语:“你看,人生就像这小船一样,看着渺小又漂泊无依,实则它很厉害,能过万重山。” “向荆,可能你现下会觉得很难,但这世上什么事情都会过去的。等你以后回头看时,可能就风轻云淡了。” 所以,不要想着自尽啦。 谭意本就不是个口齿伶俐的人,这些话绞尽脑汁才说出,只希望向荆能听得进她的话。 向荆看着她。 你没经历过,你又怎么知道到时候回头看,就真的会风轻云淡? 他想要质问,但看着谭意的笑容,到底没说。 向荆垂眸看热水中的螃蟹。 原本乌黑的螃蟹变得通红,已经熟透了。 最怕这种油盐不进的人! 谭意又道,“苦难都是一时的,你现下还小,但你木雕手艺很好,假以时日,只要你勤加练习,你一定能成为木雕大师。” 这话可不是安慰,谭意真觉得他的木雕手艺很好,无论雕刻什么都活灵活现的,甚是好看。 谭意相信,只要他坚持,一定会成为有名的木雕大师。 向荆沉寂的眸子慢慢染上亮光。 有戏! 谭意大力点头,鼓励他:“真的,我从不骗人,只要你好好努力,你一定能成为木雕大师。” 看到向荆久违的笑容,谭意微愣。 她询问,“你很喜欢木雕?” “恩,很喜欢。”向荆第一次在旁人面前坦诚自己的心情。 初来到李家时,爷爷送了他一个木雕,是一只小兔子。 那是他第一次收到礼物,他日日拿在手中把玩,只是后来那只小兔子被他换了馒头。 以前爷爷身体还好时,他在家里做木雕,向荆就会在一旁看着。 方方正正的木头经过爷爷的手,变得有棱有角,成为完全不一样的形状,他觉得很神奇。 自那开始,向荆就喜欢上了木雕,他喜欢一块木头经过他的手变成不一样的东西,会让他很有成就感。 “日后你一定能成为木雕大师!所有人都求着让你帮他们做木雕! ”谭意信誓旦旦。 小姑娘目光坚定,眼眸印着火光,异常生动,让向荆不由自主笑。 他道:“谢谢你。” 谢谢你,哪怕害怕也愿意不顾一切淌水过去接他。 谭意心下松口气。 ……还是听进去了吧? “螃蟹熟了,赶紧吃。”谭意招呼着。 两人分食四只螃蟹,外头天色也黑了。 为您提供大神 西猫 的《我没有可怜你》最快更新 下江 免费阅读.[www.aishu55.cc] 操心 夜色浓稠,寂静一片,只有破庙外蝉鸣得欢快。 一般这个时辰,谭意已经在家歇着了。 她不敢耽误下去,道:“我得回去了。” 向荆拿着树枝扒拉着火堆,低声应道:“好。” 他的侧脸平静沉默,方才身上的活力似乎又沉寂下去。 莫名,谭意想起他往河里走的背影,寂寥、孤注一掷。 她突然迈不开腿。 犹豫半晌,谭意还是重新坐在火堆旁。 “其实你不用难过。” “你快回家吧,天色不早了。”向荆道。 谭意很无力,她不晓得该怎么办才好。 “向荆,你真的要相信一切都会好起来的,黎明前的天是最暗的,伸手不见五指,但意味着天就快要亮了,太阳要出来了,所以一定要坚持下去。” 谭意始终相信,不会有一个人的生活中只有困苦,只要坚持下去,一切也许就不一样了呢? “你放心吧。” 谭意就是不放心,但她一筹莫展,她不晓得该说什么话,或者该做什么事,才能让向荆心情觉得好点,觉得过下去也不错。 她想起每次难过,姨母总是会抱着她。 ——抱抱他吧。 谭意这么想,也这么干了。 她双手绕过向荆双臂,手心轻拍他背部,做出安慰的动作。 他是真的很瘦,骨头咯得人不舒服。 向荆没想过她会做出这个动作,呆愣在原地。 两人之间的距离很近,向荆侧眼看见她耳垂上的耳洞,白皙的侧脸。 两人对视一眼。 向荆不自然别过头,耳尖猝然通红。 谭意一僵。 心口的怜惜散去,她才意识到自己的行为有多不妥。 谭意猛地站起,踢得当坐凳的石头往后滚动几圈。 “对、对不起,我得先回家了。” 谭意慌慌张张跑出破庙。 夜风吹不散她脸上的热气。 谭意脚步凌乱,心里一片乱麻。 方才情绪上头,她轻薄了向荆! 谭意暗骂自己为什么这种事情都干得出来! “……” 她一口气跑进谭家,想要把羞愧的情绪抛在身后。 谭家院子难得点了灯。 她爹说晚间院里没人行走,不必掌灯,一般没有大事,院子都是一片黑漆漆,现下两盏微弱的油灯立在走廊处。 陈景坐在堂屋门槛上,一边磕着瓜子一边看着她,眼底有……幸灾乐祸。 “你做什么?” “阿意回来了?”听到熟悉的声音,谭意眉心一跳,这才注意到她屋里昏黄的烛灯。 不是说……六月才回来吗?现下才五月中旬啊! 谭意想起堆积着的功课。 她在院子站了好一会儿,才像乌龟一样慢吞吞挪进屋。 俞世安坐在凳子上,季冬站在一旁,不停冲她使眼色。 桌上的茶水氤氲,旁摆着一摞书籍以及一沓沓白纸。 俞世安端起桌上的茶盏,拿起茶盖拂去漂浮在茶水表面的茶叶,随后轻抿一口。 “抓螃蟹好玩吗?”他语气平静,一时察觉不到到底有没有生气。 谭意如实回答道,“好、好玩。” “衣服怎么湿掉了?”俞世安脸色微变。 许是儿时溺水留下了病根,她的身子向来羸弱,平时马虎不得。 “不小心在河里摔了一跤。” “赶紧去换衣服。季冬去煮些姜茶。” 季冬连忙应是。 见俞世安的背影出去,季冬把门拴上,给谭意换衣服。 一边动手一边抱怨,季冬神情怒其不争:“姑娘啊,你可不能任性了,方才少爷看你的功课,脸色难看着呢。” 这一个月以来,姑娘每日下了学堂就往外鬼混,晚间时常变成一个泥娃娃回来,要做的功课是一点没做。 跟着表姑娘都学坏了! “姑娘身子向来不强健,可不能穿着湿衣服到处走。” 谭意嗯嗯敷衍着季冬。 季冬去煮姜茶,屋里再次剩下俞世安和谭意。 谭意没坐,自觉站在俞世安面前,低着头像只小斑鸠。 俞世安娴熟翻动桌子堆成摞的书籍。 没有任何笔记,甚至连翻动的痕迹都没有。 “为何不做功课?” “因为这些日子都在玩耍。” “玩什么?” “抓鱼、抓螃蟹、摘野果、掏鸟蛋。” “……” 谭意在襄阳生活了七年,没有接触过这些,她一时感到有趣也在常理之中,玩归玩,闹归闹,功课却不能不做。 “那如今你是玩够了吗?” 谭意偷偷抬眼儿看他,为何觉得表哥有些虚伪? 他都这般问了,分明就是要拘着自己不让玩了,好好读书写字,她有没有玩够要紧吗? 俞世安瞧见她目光,知道她在心里编排自己,他眉梢一挑,手指轻敲着桌面,询问道,“你是觉得没有玩过,还想继续玩?” 她不敢说。 谭意摇头:“不是。我日后会好好读书写字的。” “明日开始,你每日学堂回来以后便把这些功课都补完,直到完成后才能再次回去玩。” 见谭意态度良好,俞世安也平息了心中的怒火。 他伸个懒腰,端起茶喝上一口。 他舟车劳顿一个月赶回六善村,原本还想着谭意性子安静,恐她融不进去这儿,会偷偷哭鼻子,合着全是他想多了。 他坐在屋里等了好几个时辰,才瞧见她湿着一身衣物回来,玩得不知有多快活。 “好了,你洗漱完早点休息。” “好的,表哥。” 看着俞世安离开屋子,谭意一屁股坐在凳子上。 她趴在桌子上,桌子上的书籍比她的头颅都要高上不少。 谭意神游天外。 向荆应该没有再去投河了吧? 想到破庙那一幕,谭意捏着自己的脸,内心又羞又愧。 这事可不能让旁人知道了。 …… 半夜谭家院子掌上灯,全屋灯火通明。 季冬端着水盆进进出出,好半宿才消停。 谭意发起了高烧,烧得神志不清。 她梦到向荆再次去投河。 谭意觉得这人不听劝,拉着他死活不让去,双手拽着他的衣领子,直到他答应他不去寻死才作罢。 清早,谭意睁开眼睛,看见端着粥的表哥。 “表哥。” “有没有舒服点?” 谭意点头。 俞世安喂她喝完粥,询问,“昨夜梦到什么了?” 昨夜谭意心情很激动,死死抓着他的袖子,又是哭又是喊的,活像是中邪了,把姨夫吓得够呛。 谭意沉默半晌,最后还是把向荆投河的事说出来。 “阿意,有些事情你是改变不了的。” “为什么?” “因为你是一个很平凡的人,不是无所不能的神。” “可是……”如果向荆死了呢? 俞世安摸摸她的头,柔声道,“你能做的,只是过好自己的日子,然后力所能及去拉旁人一把。” 谭意紧抿嘴唇,好半晌才嗯一声。 俞世安也不晓得她有没有听进耳。 谭意病了好几日。 她病刚好,她表哥就拿着一摞书进来:“你现下病也好了,要开始补功课了。” 谭意:“……” 真是不留情面。 每日,俞世安不仅亲自去学堂接她,还亲自看管她做功课,像一座大山一样矗立在一旁。 谭意连喝口水都觉得有压力,一刻也不敢松懈,挥动着手腕,奋笔疾书。 谭意认认真真补了好几日,发现做了还不到一半。 梁夫子布置的功课尚且容易应付,就是俞世安布置需要练的字、读的书,堆得比山要高,写完都十天半月去了。 果然该做的,不管早晚都的做。 谭意轻叹一口气,觉得自己又学到了一个道理。 “赶紧到堂屋吃饭了!” 李婶的声音从东厨传来。 谭意放下笔揉揉手腕,小心翼翼道,“表哥,咱们该吃饭了。” “嗯。”俞世安身形未动,淡然翻阅着手中书籍。 谭意也只能安耐住,跟着俞世安的步调。 直到半柱香过去,才见俞世安放下书。 他目光落在自己身上,“今日梁夫子布置的功课可做完了?” 谭意连忙点头,“都写完了。” 俞世安点点头,并未说什么。 看来对她是满意的,谭意内心暗喜。 两人去到堂屋,并未见谭延和陈景。 李婶解释道,“里正去镇上去了,阿景还没有回来。” 谭老太睡得早,夕食也吃得早,现下这个时辰早就睡觉了。 俞世安问,“陈景呢?” “估计进山去了。”谭意下意识答道。 谭意想起她前几日说想去后山外围找蜂蜜,这会儿估计是喝上了。 见俞世安坐着不动,谭意劝道,“表哥,你快些吃吧,待会儿菜都凉了。” 跟在陈景身后鬼混了一个月,谭意对她的了解多了几分,确信就算是整村的人都饿死了,陈景也饿不死。 俞世安点头。 然而等俞世安从洗漱完从净房出来,陈景还没有回来。 他询问季冬,“现下是什么时辰了?” “约莫戌时四刻。” 俞世安神情不安。 他回屋换上一套衣裳,喊上李叔,两人一同出了门。 谭意没当回事儿。 陈景估计是被什么人一时扳住了脚,没多久便回来了。 洗漱完后,谭意躺在床上,揉搓着手腕,近日天天都在读书写字,手腕又酸又痛。 要是不按按,明日难受的很。 谭意等了一会儿,整个人困得很,息掉火烛躺床上睡过去。 为您提供大神 西猫 的《我没有可怜你》最快更新 操心 免费阅读.[www.aishu55.cc] 被卖 翌日,濛濛细雨从天上飘下来,抬眼看去,乌云罩顶,空中一片阴蒙蒙。 银杏树上的鸟儿换了窝,正站在屋檐下叽叽喳喳叫唤,扰得人更加心烦。 谭家堂屋寂静一片,只有碗筷碰撞声。 “找了一夜也累了,世安你先休息吧。”谭延面容疲倦,哑着嗓子道:“待会儿老李跟着我去县衙一趟,能报官报官,不能报官就让柳师爷帮帮忙。” “金兰,你看着点我娘。” 谭延急匆匆喝了几口粥,带着老李出了门。 “大半宿没睡,先去休息。”俞世安催促谭意。 昨夜六善村的人在后山找了半宿,连个影子都没看见。 今早才知道,陈景被她的赌鬼爹带走了。 今儿天刚亮,李叔跑了一趟东陵村,得知陈世平带着一个打手来了六善村。 一般只有花楼、赌坊鱼龙混杂之地才会有打手。 谭意睡不着,明明半宿没合眼,却很精神。 她想到陈景手臂上的鞭痕,心里又酸又涩。 谭意躺在床上辗转反侧。 她下床开了窗户,五月的风带点闷热,灌入屋里。 抬眼儿,她看见梧桐树下站着的向荆。 他怎么在那里? 向荆也看到了她。 谭意不由自主她在破庙抱向荆的事儿,身体比意识要快,她低垂眉眼,不敢与他对视。 正犹豫要不要关窗时,向荆朝着她这边走过来。 他依然背着他的竹竿,竹竿后面挂着摇摇晃晃的木雕。 向荆还住在李家时,每日都得经过她窗户外头,得知她喜欢开窗。 所以他一直等在这里。 走到窗前,向荆把一个小鹿放在窗上,低声道,“送给你的。” 谭意一看见向荆的脸,不免她做过的荒唐事,简直鬼迷心窍了。 微红着脸,谭意拒绝道,“不用,你、你还是拿去买吧。还能多挣些钱,日子好过些。” 向荆自小就看人脸色长大,他明显感觉到谭意的排斥,一副恨不得他赶紧走开的模样。 “你……” 前段日子不是还好好的吗? 谭意手指紧抓着窗柩,低垂着头颅,眼神没往他身上看一眼。 向荆察觉有一团灼烧着腹部,让他莫名郁闷恼火。 前段日子一副亲切的模样,今日却恨不得离他十万八千里,连看都害怕看他。 真是善变! “还、还有事吗?” 听到谭意类似赶人的话语,向荆更加不开心。“嗯。” 他把小鹿木雕拿回来,声音微冷,“你姐姐被卖到年县一家叫做池香楼的地方。” 谭意惊讶,那双杏眼终于落在他身上,“你、你怎么会知道?” “我听了她爹和赌坊人说的话。” 昨夜谭家满后山找人都传遍了,向荆住在后山自然知道。 陈景的爹是东陵村有名的赌徒,之所以带走陈景很大可能欠了赌债,需要拿女儿去填。 虎二是赌坊打手,所以向荆去找了他,花了大功夫才买到这个信息。 “多谢你告知我这个消息,日后我会报答你的。” 小姑娘迫不及待转身离开,遗落的小鹿孤零零在窗沿上,鹿身被夏风吹动,很快就要掉入泥土中。 一双干柴的手把小鹿攥入手心,紧紧握着。 向荆抿抿嘴唇,大步离开六善村。 谭意刚打开房门,俞世安便从隔壁屋子走出来。 他衣领歪着,边走边系腰带,“我听到了,在年县里一家叫做池香楼的地方。” “你好好休息,我们把你表姐带回来。” 俞世安的鞋底沾满黄泥,走动间,掉了一院子。 另一边李婶端着碗从西厢房出来。 “李婶,阿奶醒了吗?” 在听到陈景被陈世平带走后,气急攻心之下,直接晕过去了。 “还没,张大夫说现下谭婶睡着是好事。” 谭意嗯了一声。 …… 傍晚,太阳完全落山时,出去的一行人回来了。 陈景身上裹着薄被,昏迷不醒被俞世安背回来,快速进了屋子。 “爹,你怎么了?”脸色惨白,被李叔搀扶着进来。 “没事。”谭延摇头,他示意跟在身后的大夫,“张大夫,先进屋给我外甥女看看。” 他们看着都不好,但没有人说。 取下薄被,谭意才看清陈景遭了多大难。 脸颊高高肿起,身上都是血,衣服被鞭子抽成一条条的,衣不裹体。 “她的手……”谭意捂嘴。 陈景的十只手指甲全被拔了,血肉模糊,哪还有平时的样子。 谭意不忍去看。 这才短短一日,怎么伤得怎么重? 在季冬的嘴里,谭意才把这个事情搞清楚。 陈景险些用手指把池香楼老板的眼睛戳瞎,这才被往死了打。 “我们去到的时候,表姑娘已经昏迷不醒了,再迟点去,人估计就没有了。” 季冬以前是不大喜欢陈景,觉得她贪婪,爱占旁人的便宜。 但在看见她吊起来抽得半死,心下就只剩下同情了。 况且还摊上这么一个爹。 “姑娘,真是我见过最最无耻之人,亏他以前还是个读书人。” 池香楼老板狮子大开口,开价五十两才能把陈景赎回去,他们好不容易筹到钱,抱着陈景打算去医馆时,陈景爹过来了。 “他还带了赌坊的十几个打手,要把表姑娘接回东陵村。” “幸好咱们公子有老爷的令牌,那些打手不敢乱动,最后只能对簿公堂。” 陈世平是真的不顾表姑娘的死活,死拖着不让去医馆,最后是县太爷看不过去了,允许大夫进衙门给表姑娘看病。 “最后,表姑娘病好后,还是得和陈世平住在一块。” “为何?”谭意不解。 陈景在谭家都防不住她那个禽兽不如的爹,跟他爹住一块无疑是进了虎穴。 “清官难断家务事,况且表姑娘的爹健在,断没有在外祖家长住的道理,陈世平要是较真,谭老爷也没辙。” 谭意气闷,那为何她爹健在,她还能在姨母家住? 每日收到襄阳的书信,她姨母都千叮咛万嘱咐,一定得随着俞世安回去。 季冬往院子看上一眼,空荡荡的,并未有人。 她凑到谭意耳边说了几句,谭意眼珠子瞪圆。 她不可置信看向季冬,“真的吗?” “我怎么会骗姑娘?” 在场的人都没有反应过来,谭老爷拔出衙役的刀,刀起刀落,陈世平的两只手指就掉在地上。 谁也没想到谭延会有如此狠劲。 “谭老爷当着衙门所有差役的面警告陈世平,要是再打表姑娘的主意,一定会把他的手指、脚趾一一剁下来。” 住在六善村这么久,季冬是第一次见如此狠辣的谭老爷,跟平时端着茶杯,经常阴阳怪气的模 样,实在差太多。 季冬一直觉得谭老爷不是个好人。 平日里村民有难处,上门找他帮忙,他从来都是能拒就拒,从不干实事,并且喜欢收礼,每个来找他帮忙的人,必定不能空手上门。 贫苦人家出生的季冬还挺唾弃他的,但今日一见,让她觉得,谭老爷并非全无可取之处。 谭意问:“后来呢。” “藐视公堂,自然挨了板子,被打了十个板子。” “出了衙门,谭老爷还警告了赌坊的人,总归是再把陈景扯进去,这事一定没完。” 因为有俞家令牌坐镇,赌坊的人不同意也得同意。 “虽然日后表姑娘得住回陈家,但想起今日断两指之痛,估计也不敢打她主意了。” 陈景是不幸的,但也是幸运的。 不幸的是有陈世安这样的爹爹,但幸运的是有谭老爷这样的舅舅。 谭意闷声道,“但愿吧。” 为您提供大神 西猫 的《我没有可怜你》最快更新 被卖 免费阅读.[www.aishu55.cc] 低迷 临近暑月,天气又闷又热,谭意换上轻薄的衣裳。 谭家大门紧闭。 屋内昏暗,药味浓郁。 陈景吃完药后,又昏昏沉沉睡过去了。 她应该还是在意脸上未消散的红肿,时常把棉被拉到额头处,挡住那张脸。 谭意给她喂完药,她又昏昏沉沉睡去。 棉被拉到鼻子处,只露出半张惨白的脸,整个人死气沉沉。 谭意还是第一次见陈景这个样子,像是被折掉翅膀的小鸟,看的让人心里沉闷。 谭意拿着药碗坐在床边出神。 脑子一片空空。 村里的大娘大伯干不动农活了,就嘴皮子还算利索,整日就聚在梧桐树下动嘴皮子,从村头张大朗家的菜被偷了,说到村尾何老太的儿子被人胖揍一顿…… 近几日,她们把目光放在陈景身上,每日聚在梧桐树下,一人一言的,说什么的都有。 陈景还躺在病床上呢,她的事就跟长了脚一般跑到附近几个村庄,总归是说什么难听的话都讲的出来,陈景的名声彻底不好了。 以往她姨母就告诉谭意,要克己守礼,姑娘家的名声尤为重要,现在陈景的名声实在太差,也 不知道将来会如何。 “外面是不是说得很难听?”陈景声音虚弱无力,如果不是离得近,还真不一定能听见。 谭意惊讶,“你没睡着了?” 她帮陈景掖好被子,露出她的脸。 “你坐在我床边,时不时叹口气,我怎么睡?” 在池香楼那几日陈景不敢闭眼,就算是睡着了,也是一点点小动静就被惊醒,谭意一连叹十几口气,她能睡得着才怪。 “对不起,那我……那我先出去。” “外面是不是说得很难听?” 谭意没说话,她手指抚摸着被单,一下一下的。 陈景的手指甲全被拔了,现下被包成了蛹一般,看着都痛。 她脑子里又浮现出梧桐树下那些老大娘说的话,谭意心下气闷。 错的从来不是陈景,又不是她想要去花楼的,为何要把这些骂名按在她身上。 陈景见谭意神情,有气无力道,“不要想着瞒我,总有一天我也能知道。” “是不太好听,说什么的都有。”谭意不想重复那些污遭话。 “呸!”陈景啐了一口。“那些老不死的懂个屁,等我好了,就用大粪堵上她们的嘴。” 陈景太激动不适合伤口愈合. 谭意对她又是一阵安抚,好不容易她才平静下来。 谭意端着碗出门。 西南角的银杏叶子茂密,就连门口的两棵香樟树都枝繁叶茂,郁郁葱葱。 宅院一片静悄悄,偌大的家空荡荡的。 近日谭家气氛低迷。 她爹挨了十个板子,每日趴在床上休养生息,奶奶因为陈景的事气急攻心,原本亏损的身子更加羸弱,整日呆在屋内。 表哥代替了爹的差事,近期日日外出,田地要耕种,李叔李婶日日都在外头忙活,直到晚间才回来。 …… 太阳毒辣,日光照在漓江水面,发出阵阵粼光,很是刺眼。 乡路的野草长的茂密,走动间扫到小腿,引起阵阵痒意。 向荆鞋底薄,热气火辣辣冲到脚底板,时常烫得他难受。 他挑着竹竿,沿着东陵村的乡道一直往前走。 他知道六善村的村民厌恶自己,自打他住进后山后,就没从六善村经过,绕个远路从东陵村乡道经过。 现下他每次都需要经过漓江,却没有那日想要跳下去的心情。 活着也好,等天亮、等太阳升起。 后山山腰有一处空地,两间破木屋矗立着,周围长满荆棘丛和野草。 后山守山人死后,这里就被荒废下来,好些年没有人居住,一片荒草萋萋,荒芜寂寥。 向荆住得日子短,只来得及收拾一些急需要用的,这一片看着没有一点烟火味。 他放下木雕,拿上弓箭进了山。 上一代守山人是打猎的一把好手,屋内床板下放着的弓箭虽然破旧,但胜在能用。 这些日子,向荆白日在镇上卖木雕,傍晚在后山练射箭。 射箭很需要臂力,开始并不容易拉开,但经过半个月的训练,他已经可以拉满弓。 向荆朝着后山深处去。 检查了昨日布置的陷阱,并没有任何掉入任何猎物。 与此同时,向荆发现后山多了一两个陷阱,然而都不是他布置的。 每个村落都有规定明确的山界,这一片山林处于六善村地界,除了六善村的村民,其余人不得私自偷猎山物。 当日谭延说得清楚,他独立出李家,住进后山成为守山人,就算他年岁尚小,也得缴税。 肯定不能让旁人把他山税都给猎走。 向荆沿着后山外围走了一圈,并未看见有人。 正打算回去之时,瞧见不远处草垛下缩着一只的灰兔子,灰色兔子在葱绿的草垛中完全藏不住。 向荆原地蹲下,悄悄拉开弓。 他目光只盯着那只兔子,按照无数次练习的那样,对准目标。 正当向荆要开弓之时,不远处一声喊叫从旁边传过来,“别!活兔子可值钱多了!” 灰兔子受了惊吓,只见它身子颤抖,随后向前窜跳着离开。 向荆顾不得那么多,直接开弓射箭。 蹲在草垛里的少年,看着箭枝从眼前穿过,正中兔子背部。 他眼底闪过惊讶,这小孩儿箭术了得! 兔子凄厉叫了一声,倒在地上。 “哎呀!”另一簇树林丛中跳出来一个穿麻衣男子,看着兔子的眼神可惜。 向荆没理会他,直接拎起兔子,随后拔出兔子尸体上的箭。 他只有十只箭,洗洗还能用。 “小弟弟,你完全可以不用打死他的,周围我都布了陷阱,它肯定会掉进去。” “心急吃不了热豆腐。” 向荆往四周打量,确实有简陋陷阱的痕迹。 眼前这个人就是偷摸着在六善村山界猎物的人。 看着比自己高大半个头的少年,向荆冷声道,“我是六善村守山人向荆,这一片山林是六善村地界内的,日后你不准再过来,如果我再看到一次,那么我就会告诉我们里正。” 麻衣少年急了,“哎哎哎,别这么不留情面好吧,我就是偶尔来一次两次。” 见向荆不为所动,少年开了一个更诱人的条件,“我叫潘文,是隔壁东陵村的,我爹是东陵村的守山人。要不这样,你可以让我们东陵村山界打猎,我也不说你。行不?” 向荆毫不犹豫拒绝,“不行。” “……” 这个小孩这么固执? 潘文退后一步:“那你想怎么样?你可以说出来。” “没想怎么样,你可以去大小阳山打猎,那里没人理你。” 大小阳山不属于任何村落,可以随意进山打猎。 潘文抱怨:“多远啊。” 他有时候就是想要打打牙祭,没想要把猎物打光。 潘文还想再说,但眼前的小孩冷着一张脸,丝毫没有一点人情味,他只得放弃。 “走吧,我看着你离开。”向荆道。 潘文:“……” 他真的不会被人打吗? 见叫做潘文的少年离开,向荆拎着兔子回了住处。 这是入山这么久,第一次猎到猎物。 向荆心下有些激动。 他把兔子拔毛后放在火上烤。 没多久儿,肉香味渐渐散发出来,涌入鼻腔。 向荆咽咽口水,他太久没吃过肉了,这段日子大多都靠后山的野果充饥。 火光照应出他的脸,向荆又想起破庙的一幕。 想到谭意恨不得离他远点的神情,向荆心里堵着慌,难受。 他嘟囔道,“小骗子。” …… 翌日,向荆起了个大早。 刚走出木门,便看见大石块上坐着的少年。 昨日那个叫做潘文的。 “嘿!”潘文热情的招手。 他从从石头上跳下来,笑嘻嘻道,“我知道你,你就是六善村的灾星对不对。” 昨日他很纳闷,怎么六善村地界的守山人是个小屁孩,昨夜问他娘才晓得,他就是那个远近闻名的大灾星。 前段日子克死了他爷爷,所以被六善村的村民赶出来,落在在后山,成为六善村山界的守山人。 “你想不想跟我做一笔买卖?” 向荆摇头,“不想。” 潘文:“……” “跟我做买卖可亏不了本,我自小就跟着我爹进去后山打猎,我虽然射箭的准头不行,但我布下的陷阱手艺很厉害。我可以教你布置更好的陷阱,你教我射箭。” 昨日他亲眼瞧见向荆一箭射中全力逃跑的兔子。 一般老猎手遇到这种情况都不一定能中,但这个小孩就是可以。 他回去打听了一下向荆,他常年在县里卖木雕,被赶到后山最多才一个半月,一个半月就有如此的技巧,不是运气就是实力。 正巧潘文有的是日子,他打算看看眼前这个小孩是手艺了得,还是偶尔运气好。 如果是个有能耐的,他可得好好扒着才行。 “当真?”向荆心动了。 他本来就是个半桶水,如果潘文真的能教会他如何狩猎最好不过。 “自然,而且我儿时经常跟着我爹在山里住,我还能教你如何在后山生存。”潘文神情认真,一副我骗人天打雷劈的神情。 向荆同意了。 如果能学会狩猎,他的日子会好过很多。 为您提供大神 西猫 的《我没有可怜你》最快更新 低迷 免费阅读.[www.aishu55.cc] 仙子 六月中旬,太阳毒辣,吹过的风带着闷热,太阳高挂半空,村口梧桐树下一群小孩咿呀呀叫唤,声音又大又锐。 谭家门口的香樟树下,站着一个穿长袍的落魄书生,他身子骨瘦弱,背脊却挺直,有几分读书人的韵味。 卯时末,谭家大门打开。 陈景拎着包袱走出。 谭意搀扶着阿奶,站在门口同陈景告别。 她一眼便瞧见穿着长袍,读书人打扮的陈世平。 他的手垂落在两旁,左右两只手皆是少了两根手指,看着怪渗人。 谭意免不了乱想,这样的手如何在赌坊牌桌上取胜?估计连骰子都拿不起来吧。 “外祖母,我没事,你快回去休息。”陈景挎着包袱,神情淡然。 闻言,陈世平上前,对着谭老太郑重许诺,道:“岳母放心,我一定会照顾好阿景的。” 没人理会他。 谭意偷偷瞧上他一眼。 方才远远看去,带着几分读书人的风骨,凑近瞧了,才看出眼神浑浊,凹瘦的脸颊透着凶相,一瞧便知不是好人。 听李婶说,他以前是东陵村读书最好的书生,只是后来成了赌徒。 谭老太捂着嘴悲恸大哭。 见时辰不走了,陈景抹一把眼泪,转头跟着她爹离开。 谭老太哭得无声,阵阵悲凉从她身上倾泻出来,似乎要她压垮。 谭意也不由得心口发酸,她抱着谭老太安慰,“阿奶,陈景过几日回来看你。” 最后是谭延出来,强硬搀扶谭老太搀扶进屋内。 母子俩关着房门交谈好久,出来后谭延眼眶通红,看着似乎哭过。 谭意呆坐在走廊凳子上。 季冬知道姑娘心下不好受,去东厨给她端上酸梅汤。 “姑娘,喝些酸梅汤。” “放着吧。我待会儿喝。”谭意道。 谭意后悔当初那么小气,既然陈景如此喜欢她屋里的东西,那便给她吧。 “姑娘莫慌,我问过李婶了,东陵村离我们这儿不远,表姑娘可以时常回来。” 她住在谭家时,都能被她爹卖进花楼,现下跟他爹住在一块,谁知道能出什么事? “姑娘放心吧,表姑娘不会有事的。”季冬信誓旦旦。 季冬自小就知道,每个人都是不一样的,有人是名贵娇花,需得精心养护才能生存,有人是路边野花,风吹雨打也能长大,而有种人是草,春风吹又生。 谭意嗯了一声,趁着下巴呆望着半空。 季冬不再说话。 …… 庆元二十九年,六月二十,上京的口谕传到六善村。 皇帝大病痊愈,朝廷减税,举国同乐。 村子欢呼声一片,谭家也杀了一只鸡作为庆祝。 饭桌上说起次事,她爹话里话外都是对那位民间神医的推崇,羡慕人家坐上太医院院首的位置,只恨为什么不是他。 谭延讲了一堆,发现没有人理他,都在安静吃饭。 ……就显得只有他向往高官厚禄,俗不可耐。 谭延眉眼一斜,端起茶水抿上一口,干咳道:“世安啊,我听说当今圣上现下都能上朝了,大病初愈啊。” “是国之福气。”俞世安淡淡道。 谭延想要看到俞世安错过去年科举,后悔不已的神情,专挑他心窝子刺,“我听说今年的进士很得皇帝看重呢,前三甲都得圣上大肆夸奖,册封的官职也不低。” 就问你后不后悔? 俞世安不耐听这些话语,冷淡提上一句:“太医院院首是延安府崔家的人。” “……” 谭延眉头一动,神情不复方才的阴阳怪气,他微微探身倾向俞世安,“可是我想的那个崔家?” 俞世安没卖关子,“是。” 崔家名头在大魏是如雷贯耳。 崔家祖先原本是开国功勋,位极人臣,被封为异姓侯,后来因为贪污买卖官爵,抄家处死了三族,其余的崔家后人搬至延安府,自此开始了修道。他们以长生不老、飞升上仙为目标,经常聚集炼丹、切磋…… 他们崔家名头连江陵府都传过来,只不过大家当笑话看。 谭延沉默,在他看来大多数道士都是坑蒙拐骗的,皇帝的病真的好了吗? 不管皇帝的病是不是好透了,减免赋税的好处是落在了百姓身上。 一连好几日,村民心情高涨,见面打招呼声音都嗓门都大了不少。 谭延还去县里买了好几个西瓜回来。 谭意想陈善应该很少吃,用背篓背了半个西瓜找他。 后山背面山坡。 夏季野草茂密,用镰刀割上一些垫在屁股底下,软乎乎的。 谭意和陈善一人拿着一块西瓜啃吃。 陈善啧啧嘴巴。“好吃,我家从来不会买西瓜。” 就算是买,也进不到她嘴里。 谭意也觉得今日的瓜尤其甜。 “阿景怎么样了?” “在学堂时很好,每日都能找梁琛说话。” 况且她爹时常让李叔去东陵村看看,陈世平估计也不敢弄幺蛾子,大家都安安稳稳的。 半块西瓜很快就吃完。 暑月的黄昏是好看的,漫天的霞光,像一匹绸缎铺在半空中,赤红的天幕印得人脸通红。 两人有一句没一句搭着话。 “我上次去看阿景时,她要我多看顾你。不要跟大妞玩。” 谭意:“……” 倒也不用如此。 陈景把西瓜核小心翼翼装进口袋,打算拿回家去,看看明年夏日,能不能种出西瓜。 她道:“我听阿景说,她们把你丢在县里的事了。” “我跟她们自小玩到大,她们不算是坏人。” “你很讨厌她们吗?”陈景询问。 谭意摇头。 她并不讨厌她们,但她不想跟伤害过自己的人玩。 陈景继续道,“大妞他爹是服徭役死了,剩下她娘和不足三岁的弟弟,她过得也不好……” 陈景讲了很多,谭意心下可怜她,但不想和林大妞走在一处。 苦难都不是她干坏事的理由。 陈善见谭意不想听,也不再说话。 两人抱膝坐在山坡上。 山坡的另一边是大片的农田,半成熟的稻穗半弯腰,山坡这头是荒芜的山谷,山谷下是自由生长的野草,有一条小径通向林子里。 夏风吹拂在脸上,扬起发梢,沉闷的烦躁都被风吹走不少。 许是山坡下的风景太美,又或是微风太舒适,谭意舒展开双臂,在原地起舞。 一旁的陈善满脸惊讶,“阿意,你还会跳舞呢?” 谭意点头,突然不好意思笑:“也只……只会一点。” 当时夫子教导她时,说她身段好,便随意教了她几手舞曲,偶尔可以让自己乐呵乐呵。 只是后来姨母瞧见便不让学了,说没有大家闺秀去学这些,夫子后来便不教了,所以她会得并不多。 “没关系,你跳个我看看,我觉得好好看。”陈善兴致勃勃。 谭意打量了四周。 她们是坐在山坡后面,山坡下是一块荒地,只有旁边一条小小的乡路会过人,但基本不会有人来,于是她很爽快的答应了。 谭意按照以前夫子教导的方式起舞。 一开始谭意肢体还有些僵硬,后面看着漫天的霞光,感受着微风吹拂到脸上的畅快感,她彻底放开自己,在在山坡上跳着舞。 一旁的陈善仰头看着。 两人对视一眼,笑得开怀。 直到旋转间,瞥见幽深小径上的人,谭意猛地吓一跳,身形一下不稳,她摔在地上。 屁股狠狠坐在硬邦邦的山坡上,谭意哀嚎出声。 “阿意。”陈善急忙查看她的情况。 她看向小径上。 方才跳得起劲,她竟然没有注意到向荆是什么时候站在哪里的。 他还是跟以前一样,从破旧的棉衣换成了破旧的夏衣,胸口上的布料还打了补丁。 向荆背着背篓往山坡走。 陈善怒目而视,“你偷偷摸摸站在那里作什么!害人精。” 谭意拉拉陈善的衣袖,她不想陈善这么骂他。 万一他又想不开怎么办? 向荆无知无觉,目光没往她们这边看上一眼,径直越过她们,走远……转眼消失在山坡上。 莫名,谭意觉得他脚步有些慌张。 “你怎么不骂他。”陈善询问。 其实也没有多大的事情,况且见过他想要自尽的样子,谭意实在不想骂他。 “其实不管他的事,是我自己吓着了。” 陈善哼上一声,“你就是太好说话了。” …… 不知为何,潘文死乞白赖要求他过去他家吃饭,受不了他的纠缠,向荆同意了。 灾星进门,该忧愁的是潘家才对,他爹应该会打死潘文。 向荆并没有遭受任何冷遇,相反,潘家人对他还算好,从始至终都有笑脸。 潘家有不少人,这是向荆第一次与这么多人同桌吃饭,他不习惯,心下也不安。 吃完饭,他没做停留,直接就走了。 他从东陵村出来,抄了近路回后山。 小路要穿过一片林子,周围都是苍天大树,遮挡住一些光亮,眼前昏暗。 走上不久,小径尽头透进霞光,红彤彤的。 向荆迈出小径,抬眸间,不远处的山坡上,有一位姑娘在跳舞。 姑娘穿着红裙,像是与天幕融为一体。 向荆定定看着她旋转、踢腿、摆臂……她身上沾着霞光,像一只轻盈的蝴蝶在山坡上飞舞。 向荆感觉他胸腔中的心似乎跳出胸腔。 跳着跳着,小姑娘似乎看到他,她停下来,就这么站在原地对他笑,眉眼弯弯,一脸明媚。 随后,姑娘伸出细白的手指,对着他勾了勾。 周围景象都虚化了,向荆怔怔看着。 他不受控制走过去。 姑娘笑问,“跳得好看吗?” “好看。”像九天上的神女,披着满身霓彩。 小姑娘笑得开坏,杏眼弯成了月牙。 向荆看着她也笑。 倏地,小姑娘双手搭在他肩膀上,身子向他靠过来。 向荆心跳如鼓…… 猛地,向荆睁开眼睛,他一个鲤鱼打挺,从床上坐起来。 他……做了个梦。 为您提供大神 西猫 的《我没有可怜你》最快更新 仙子 免费阅读.[www.aishu55.cc] 狩猎 清晨,红日初升。 木门猛地被拉开,咣当一声巨响,惊飞树上的鸟雀,木门来回晃荡。 屋檐下,一双手用瓢扬起水就往脸上泼去。 冷水泼在脸上,顺着下巴滴落,胸前的衣物沾水黏在皮肤上。 向荆喘几口粗气。 梦里的谭意……他急忙打住自己的想法。 然而越不去想,脑子反倒更清晰。 他甚至能回想起谭意梦中的情态。 一股热气涌上脸颊,向荆猛地把脸浸入木桶中,凉水没过五官。 直到憋不住气,他才起身。 趴在木桶旁半晌后,他才进屋换上干净的衣物。 …… 潘文到达六善村后山时,向荆正盘腿坐在大石上,手里拿着刻刀和木头。 神情放空,目光没有焦点,偶尔还傻笑。 他站在原地,看向荆手中的一刀一动不动。 这莫不是痴傻了? “你在想什么?”潘文上前,把背篓重重搁在向荆旁边,唤醒出神的向荆。 向荆回过神,试图冷着脸:“没想什么。” “我已经说服我爹了,日后你就跟着我爹学狩猎。”潘文神情不好意思:“就是……就是我爹有个要求,你得住在山上,并且不能告诉任何人,你正跟着他学狩猎。” “毕竟你也知道,你的名声不大好。”潘文声音越来越小。 尤其是经过上次向大爷被梁木压死一事后,向荆的灾星名声算是做实了,谁都恨不得离他远远的。 见向荆不说话,潘文神情着急,“我爹本事很大,他在山里呆了半辈子,如果你学到一些本事,足够你生存了,哪还需要日日摆弄你的木雕。” 他跳上石块,与向荆排排坐。 “你真的是有天赋,不要埋没了你的天赋。” 开始,潘文只是想要从向荆那儿获得能在后山打猎的许可,让他偶尔打打牙祭,后来他觉得向荆又可怜又让人佩服。 他为了买陈景的消息,把所有钱搭进去了,每日吃后山的野果度日,再后来,两人一同去过几次大阳山打猎。 无数次的直觉告诉潘文,只要给向荆机会,他一定会有出息的。 他想帮一下向荆,既是想让他承自己的情,也不想埋没了好苗子。 见向荆久久不吭声,他询问,“你愿不愿意跟我爹学。” 他转头,发现向荆在出神,目光虚无。 潘文:“……” 合着他说了那么多,他一句话没听见去。 潘文用胳膊肘推他,着急道,“你今天不对劲,你在想什么?” 向荆身躯瞬间僵硬,他摆弄着手中的刻刀,低声道,“没、没想什么。” 声音又干又涩。 见他实在不上道,潘文急了,他道,“我爹可不是谁都教的,这还是我千求万求求来的。” “为什么?”向荆不懂,他们只是合伙打猎,潘文没有必要做到这个份上。 “你很适合打猎。”潘文自小就跟在他爹身边,跟了十五年,有一定的眼力。 比如他知道,他自己不是个好苗子,他也看得出来,向荆是个好苗子。 “好吧。需要给多少钱,我现下没钱。” 潘文一拳锤向向荆的胸口,“我已经把你当成我的兄弟了,不收你钱。” “你跟一个灾星做兄弟?”向荆神情惊讶。 原本只是客套话,但瞧见向荆诧异的神情,潘文心下心酸。 ……他的处境似乎一直都不好。 潘文搂过他的脖子,“日后你就是我兄弟,我会罩着你。” 向荆笑笑,没当真。 不过最终他还是答应了去跟潘大叔学打猎。 既然有机会,那就试着抓住。 …… 转眼就到七月,田里的庄稼成熟了,一眼看去都是收割稻谷的村民。 谭意背着背篓走在田埂上。 她们刚从后山下来。 七月是丰收的季节,也是山上野果桃金娘成熟的季节。 成熟的桃金娘外皮呈现紫黑色,味道甘甜,很受人喜爱。 谭意和陈善往六善村走去。 从后山一路走下来,谭意的嘴巴就没有停过,路上都是她丢的桃金娘的皮。 她是拿桃金娘当饭吃呢。 陈善劝道,“阿意,吃多了桃金娘容易拉不出大便,你不要吃那么多,不然后头有你难受的。” 谭意应声好,手上不断往嘴里塞桃金娘。 她想,那她就少吃一些吧。 就吃完这一把。 …… 七月的太阳毒辣,向荆和潘文拎着好些东西从城门口出来,两人一身汗渍。 两人走到乡道上,一高一矮的身影走在乡道上。 学狩猎需要用到捕兽夹、弓箭等塞得满满当当的,向荆身子瘦弱,快要被那些铁器压得直不起腰。 见他走的艰难,潘文脚步慢了些。 向荆个子不高,才刚到他脖子处。 “你今年几岁了?”潘文只听过灾星的名声,还真不知道他多大。 “十四了。”向荆不记得生辰,他养父就把他进入李家那天作为他生辰。 “十四!你这么……” 矮? 潘文及时住了嘴,转个话头,“你就比我小一岁。” 他实在惊讶,向荆比同龄的孩子都要矮上不少。 虽然没有规定矮子就没有狩猎手艺了得的,但男子自然是要高点好。 向荆紧抿嘴唇不说话。 他自然知道自己矮……他甚至还没有谭意高。 一阵气闷,心里堵的难受。 他加快脚步。 “慢点走!背这么多东西,到后头没力气了。”潘文道。 天气炎热,这个时辰路上行人不多,乡道上只有他们两人的身影。 身后传来马蹄声,向荆和潘文自觉靠着边走。 马车在他们身边停下,车帘被掀开,李婶探出头来,“阿荆、阿文。真是巧了,你们上来,载你们回去。” 热风吹过,一阵铃铛声响起。 向荆抬眼一看,马车上是一只小鹿,正拱着屁股往脖子上带铃铛。 向荆瞳孔一缩,他指尖微抖,好不容易驱逐出脑海的身影又猝不及防跳出来。 他僵硬在原地。 “好咧,多谢张大姑。”潘文迫不及待上了马车。 肩膀上的铁器压得他脖子酸,能有马车做,当然最好不过! 向荆不想上马车。 ……他不知道该如何面对谭意。 “你愣着做什么啊?” 车帘被潘文掀开,他不解看着向荆。 向荆趁机往马车窥视了几眼,并没有看到谭意。 也许她不在这儿? 向荆狂跳的心安稳些。 他卸下身上的铁器,随着上了马车,直到整个人进入马车,才看到缩在车厢角落的谭意。 向荆眼睑颤动,瞬间低下头。 耳朵尖莫名红了一块。 他寻了个离谭意最远的位置坐下,余光往车厢角落飘去。 谭意今日穿着鹅黄色的衣裙,绣花鞋上绣着精致的梅花, 身体似乎不舒服,没有什么精神气,整个人奄奄的。 生病了吗? 向荆抿抿唇,询问,“李婶上县里买东西吗?” “不是。”李婶摸摸谭意的总角,“阿意前几日吃太多桃金娘了,拉不出大便,里正让我带着进县里看看。” 小姑娘第一次尝味,不知节制吃了太多,拉不出大便。 村里的小孩哪个没有因为贪吃出过这事,但大多数都是自己喝多些水就解决了,里正非得要让她们跑一趟。 感受到两人的目光,谭意惨白的脸涨得通红。 李婶—— 怎么什么事情都告诉别人! 谭意欲哭无泪抠着车厢门,想要找个地缝钻进去。 她的窘迫向荆看在眼里,他难得勾起嘴角。 车厢安静片刻后,张金兰开口,“阿文啊,你爹最近是不是还在山上?” 潘叔是东陵村守山人,只要不是冬季,大部分日子都是住在山里。 “对。” 张金兰有些不大好意思开口,忸怩了好半晌才道,“是这样的,阿文你也知道,我和我老伴一直没个孩子……” “前几日我娘告诉了我一个土方子,说吃了能易孕,我方才去医馆看了,都没有新鲜的草药,潘大叔常年在山里,能不能让你爹帮我留意不下。” 这倒是不难。 潘文一口应下,“张大姑放心,一定帮你看看。” 张金兰笑着道谢。 几人有一句没一句闲聊着,马车晃晃悠悠向六善村去。 谭意昏昏欲睡,昨夜难受了一整夜,都没怎么睡觉,现下微风从马车吹进来,实在困得很。 现下见她头靠在车厢,睫毛微微颤动,头跟小鸡啄米似的一点一点 ……有些可爱。 意识到自己的想法,向荆立即挪开目光。 他暗自恼怒自己没有定力,目光总是不受控制落在她身上。 马车行驶到漓江边,前面分了两条岔路口。 “张大姑,在这儿放我们下去吧。” 李婶:“好。” 两人下了马车,向着东陵村去。 潘文突然开口:“方才那个是不是就是你们谭里正养在襄阳府的女儿?” 向荆嗯了一声。 “长得这么好看呢。”潘文似笑非笑。 那个姑娘确实好看,就算惨白着脸,也能瞧出五官精致,比李家那个福星好看太多了,不,应该说十里八乡估计找不出这般好看的姑娘。 现下还没有张开呢,就如此勾人,日后谭家的门槛估计都得被踏破。 向荆抿唇:“还行。” “还行呐~”潘文实在忍不住笑,他似笑非笑看了向荆一眼,“别以为我没看见,你眼珠子都要黏在人家身上了。” 原来这小子中意人家。 向荆脸色爆红,“你别胡说。” “我有没有胡说,你心里清楚。” 潘文不觉得向荆与她会有任何交集,趁现在还在萌芽,掐死是最好的,但这种事情,真不是他能说清楚的。 他叹口气。 为您提供大神 西猫 的《我没有可怜你》最快更新 狩猎 免费阅读.[www.aishu55.cc] 冲突 李婶说的没错,多喝水。 回去后,谭意喝了好几壶水,终于把大便拉出来,整个人都舒服了。 想到马车上向荆和潘文看她的目光,她逃避似得想,这辈子就不要见面了。 这几日身体不舒坦,谭意好几日都没去找陈善。 倒是陈善上门来找他了。 谭意惊讶:“你怎么来了?” 陈善每日都有做不完的农活,基本不会有空闲的时候。 每次出去玩,谭意都会帮她干,但都干不了多少,所以每次太阳都快要下山了,两人才能玩一会儿。 “我来看你,还好吗?” 谭意羞涩点头,这到底多少人知道她拉不出大便? “下次你不要吃那么多桃金娘了。”说完,陈善扬起手中的芭蕉叶包着的小鱼,“我去后山小溪抓的。” 芭蕉叶被折成了方方正正的小船,清澈的水中游着好几条小鱼。 谭意凑过去看,感叹道:“好小。” “大的鱼都让村里的小孩儿抓走烤了。” 后山小溪有许多小鱼,个头小小的,每次去那儿,谭意和陈善都会抓上几条。 谭意收拾好院子里的小池塘,专门养她从后山抓回来的小鱼。 日日都抓上几条放在池子里,积少成多,现下小池塘已经有很多小鱼了。 “阿善你看,这些鱼是不是都大了些?” 陈善惊讶道,“真的耶,等它们长大了,就让阿景煮了。” 想念阿景的手艺了。 她厨艺很好,都是后山的小鱼小虾,随便一煮,撒上点盐,经过她手的小鱼就是又滑又嫩,螃蟹酥软鲜美,香得想把舌头都吞下去。 顿了顿,陈善才道,“可惜阿景回家了。” 陈景虽然没住在谭家,但她还得去学堂,谭意天天都能瞧见她,倒是没多大感触。 “阿意,昨日林大妞也走了,感觉每个人都离开了村里。”陈善语气突然伤感。 “啊?”谭意很少关注林大妞。 只知道她比陈善还要忙,她家就她和她娘可以干活,两人每日从天亮干到天黑,没有时间跟她们去后山玩。 谭意也不会跟她玩就是了。 “去青杏大哥的成衣铺子干活去了,听说一个月半吊钱。”陈善语气中难免羡慕。 谭意若有所感:“你很想出去吗?” “想。”陈善扬起水,把一条小鱼禁锢在手心。 她眉眼带着几分落寞,“我不想干农活,也不想照顾弟弟。” 父母都更喜欢弟弟,有时候被弟弟打了,她都不能还手。 上次他用石头砸了自己的手,非常疼,爹娘却从不骂他,第二天,还让自己给弟弟煮饭。 “我有时候好羡慕你们,你和陈景都能读书写字,青杏也是,还能去县里读书,现下连大妞都能去县里了,感觉就我一个人什么都没有。” 青杏是福星,她要什么她爹娘都会给,村里人也都喜欢她,大妞有疼爱她的母亲,阿景有给她撑腰的舅舅,阿意更是命好,只有她,似乎什么都没有。 陈善伸出手,时不时泼着水。 她的衣服过小,伸展手臂时,袖子都卷到小臂上。 谭意盯着她露出来的手臂。 她沉思一会儿,询问道:“你喜欢读书写字吗?” 陈善点头,“喜欢。” 但她父母不可能让她去上学堂的,家里没银钱。 “那我教你。” 陈善眼神一亮,猛地转头看向谭意,不可置信道:“真的?阿意,你真的愿意教我?” 谭意不好意思挠头,“只是我学识浅薄,只能教你认字。” “没关系、没关系。”陈善把谭意抱在怀中,举起她转了一圈,“阿意,谢谢你。我一定、一定会好好学的。” 谭意转得头晕,急忙示意陈善把她放下来。 “那我以后下完学堂就教你读书写字。” “嗯。”陈善重重点头。 她眸子很亮,看的出来是真高兴。 …… 翌日 来谭家的却不止陈善一人。 离门最近的是陈善娘,她手中牵着一个四五岁的小男孩,不同于陈善打满补丁的衣服,他身上的布衣很整洁。 “阿意,我是你陈嫂子。”章招娣二话不说握着谭意的手。 她干惯了粗话,手心的茧子厚实,咯着谭意的手心。 “阿意真是菩萨心肠,竟然愿意不收钱教我们阿善读书识字,日后谁娶了你,可是八辈子修来的福分呢。” 谭意费力抽回手,她看向一旁的陈善。 她满脸颓然,牙齿紧紧咬着嘴唇,下嘴唇都被她咬出血来了。 “阿意啊,你看你教一个也是教,教两个也是教,阿善弟弟可比阿善聪明多了,一学就会,废不了你多少心思的。” “婶子知道你心肠好,你看能不能把阿善弟弟也一同教识字了,他是男孩子,识字以后会更有出息。” 陈二里从进到谭家以后,眼珠子就没有停下来过,咕溜溜乱撞,瞧着就不讨喜欢。 谭意不想陈善难做,于是答应下来。 “你真是个大好人啊。” 章招娣好好叮嘱陈二里后,就走了。 “对不起阿意,我实在太高兴了,回家就提了一嘴,谁知道我娘竟然还想让你教我弟弟。”陈善觉得很屈辱,眼泪忍不住掉下来。 她没想要给阿意添其它麻烦的。 “没关系。”谭意是真觉得没关系,反正都是一样教。 都说师傅领进门,修行靠个人,学得怎么样还得靠自己。 “阿善,读书写字得靠自己的。” 见谭意没有在意,陈善终于破涕为笑。 “你叫什么名字?” 这是谭意第一次见陈善弟弟,以往只听陈景和陈善说过,一个又懒又馋的小孩儿。 “陈二里。” 谭意点点头。 谭意让季冬把祭拜的长桌子拿到院子,打算让他们两姐弟坐在院子里习字。 谭意的夫子生涯就此开始了。 陈善是个很省心的学子,她很好学,每每谭意写上一个字,她就会用亮晶晶的目光看着她,让谭意恨不得把肚子里所有的墨水都教给她。 陈二里就有点懒,他不仅仅懒,还喜欢偷奸耍滑,谭意一开始还认真教导,但是他不听,还频频打趣,把谭意气得够呛。 后来谭意也看开了,总归就是个搭头,学不学随他。 当时看见陈二里时,李婶就告知谭意,要看好她屋里的东西。 后来季冬打扫屋子发现,屋子里的宣纸少了,小物件也不见了一些……都是陈二里拿的,就他喜欢在谭意屋前晃悠。 谭意一直琢磨着有法子能治治他。 转眼就到八月,谭意每日上学堂,下学堂后教陈家姐弟识字,过得倒还算充实。 这日下学堂后,谭意回到家看到陈善裹着薄被子,窝在李婶怀里哭。 “怎么了这是?” 陈二里笑得开怀,“她太蠢了。” 一旁的张金兰气得手指都在抖,瞪着陈二里:“二里,你知道做有可能会害死你姐姐的!” “娘说她是赔钱货,死了就死了。” 季冬把事情给谭意讲了一遍。 谭意看到陈二里笑得猖狂的嘴脸,心中拔凉。 这么恶毒的小孩,她教不了。 二话不说,谭意攥着他的手臂拖着她就往外面去。 “姑娘,到哪去了?”季冬刚要跟上去,却被一只手拉住。 季冬回头,“少爷。” “我去看看。”俞世安道。 “你弄疼我了!”陈二里大喊大叫,谭意一概不理。 前段日子经常干农活,谭意力气大了不少,再加上她身量高,足够擒住陈二里这样的小孩了。 谭意拖着他,一路拖到了农田。 陈二里又哭又闹,活像旁人怎么欺负了他。 谭意对陈善家的农田很了解,直接把他拖到陈善父母面前。 章招娣看着自己儿子哭得眼泪鼻涕都流下来,一时心疼的不行。 “哎哟,儿啊,怎么弄成这个样子!”她立即从田里上来,把立马把陈二里拉在身前,看着他被抓着通红的手臂,神情不虞。 陈二里窝进章招娣怀里哭诉,“娘,她欺负我,你快打她!” “阿意,二里还小,你下手还是得分轻重,虽然说你现在教他启蒙,但可不是真正的夫子,哪能这样对孩子呢?他才多大。” “陈大嫂,我来就是跟你说这事,以后我不教陈二里启蒙了。” 陈善娘脸色一僵,勉强扬起笑容:“哎哟,阿意,婶子也没说什么,你怎么还急眼了呢。” 陈二里哭得凄惨。 谭意冷冷看他:“陈二里我教不了。” “陈嫂子,陈二里故意把他的木玩具丢在水井中,然后让陈善下去给他捞,陈善打滑掉进水井中,他竟然在一旁大笑,完全没有要救自己姐姐的意思,如果不是李叔刚好回来,陈善就丧命了!” “什么?”章招娣大吃一惊,“那阿善岂不是被李兴民看光了身子,我要去要个说法,不然我女儿怎么嫁的出去!” 闻言,谭意呆愣在原地。 她感觉心口像是破了一个洞,冷风呼呼往里灌,冷得她身子打个寒蝉。 “当时李婶把陈善抱上来的,陈善穿的比较厚,什么事都没有。”谭意撒了个慌。 她声音又干又涩。 她认真打量着陈大嫂,有些人长得正常,却面目全非,丑陋得很。 她突然发现自己很单纯。 为什么她觉得陈嫂子会给陈善讨公道? 陈善自小长在家里,如果真有人能给她讨公道,那她就不会窝在李婶怀里哭,陈二里也不会这么肆意妄为。 谭意什么都不想说,转身就走。 为您提供大神 西猫 的《我没有可怜你》最快更新 冲突 免费阅读.[www.aishu55.cc] 发怒 前段日子得知陈家把一对儿女送到谭家,让谭里正的女儿教导识字,让村里人好一顿羡慕。 现下见谭意拖着又哭又恼的陈二里,早就有很多人杵着看热闹了。 “阿意,二里我了解的,他是个好孩子,他只是一时顽皮。” “阿意,二里做错了什么,我让他给你道歉。” “该道歉的不是我,是给陈善。” 章招娣不解道,“给她道什么歉。阿意,你不了解阿善,她命大着呢,死不了的。” 谭意说起重话:“你不配做娘。” 这句话似乎戳到了章招娣的痛脚,她瞬间急眼了,嗓门大了不少:“你懂什么?” “你才刚回六善村多久,你知道陈善是个什么样的人吗?你不知道她……” 陈大嫂张张嘴,到底没说出来,只说了一句,“阿意,这事没你看上去那么简单。” 谭意完全不为所动,目光定定看着她:“陈大嫂,怎么个不简单法,你告诉我也听听。” 一两句似是而非的话就想把所有脏水都泼到陈善身上去,掩盖自己偏心都没边的行为,简直太过分。 见谭意要走,章招娣急忙拉住她,“阿意,我家二里是个好孩子,说来说去,你不就是觉得我们没有给钱,你心里不舒坦嘛,我们可以给钱,我们每个月给你十五文钱。” 陈善娘推着陈二里,道,“还不快跟着阿意姐姐回去读书。” “我教不来。”谭意冷声道。 “阿意,大家都是同村的,你连这点小忙也不帮吗?做人心底要良善才行。” 谭意冷冷看了陈善娘一眼,她不算忍了。 反正这里也不是襄阳,她也不是客居在旁人家的姑娘,这里是江陵府岳州六善村,是她谭意的家,身后站着她亲爹。 “我就是心地太良善了,才现在把陈二里拎过来。” 陈善娘见谭意冷冷看着她,心下突然升起不详的预感。 “陈二里又蠢又坏,喜欢偷奸耍滑,从来不好好练字;手脚不干净,经常偷我家的宣纸和小摆饰去换糖吃;不顾手足之情,残害亲姐姐,这种不忠不义的人不配读圣贤书,日后也不会有出息。” 谭意发了狠要宣扬陈二里的“好名声”,声音很大,田里务农的村民听了个干干净净。 有村民道:“对啊,这么小就偷东西,日后肯定不会大出息。” “自己儿子不学好,为何要为难阿意。” “……” 你家孩子不学,让我家孩子去,不少村民打着这种主意,纷纷站在谭意这边,田里都是谴责陈家的声音。 章招娣气得脸都歪了,扬起手就要往谭意脸上招呼,但对上那双眸子,她愣是没敢打下去。 她见过几次谭意,平日里怯怯的样子,还经常跑到她家田里来干活,她还背地里笑她蠢,印象中的谭意和眼前这个口齿伶俐的小姑娘似乎不是同一个,更不会有这种冷冰冰的目光。 “怎么不打了。”谭意下巴一扬,目光挑衅看着她:“陈婶子,你要打我,我肯定是打不过你的,但你可想清楚了,我爹是六善村的里正,我自小在襄阳知府长大,你要打了我,我就报官,把你告到衙门,让你把牢底坐穿,让你们陈家不得安宁。” 见章招娣气红了脸,咬牙切齿却不能把她怎么样的神情,谭意心情很舒畅。 今儿天可真蓝。 谭意走上没两步,看到她表哥在不远处站着……也不晓得看了多久。 谭意立马敛起笑容,心中忐忑。 方才她的样子可跟大家闺秀沾不上边。 原以为俞世安要臭骂她一顿,却不曾想俞世安只摸摸她的总角,微微一笑,“做得好。” 谭意抠着手指,目光中是不确定,“真的吗?” “自然,你爹、俞府永远是你的靠山,你不用怕任何人。” 俞世安和她娘一直发愁的是阿意的性子。 她算是千娇万宠着长大也不为过,偏偏性子就是软,平日忍功了得,受了委屈也一声不吭的,这种性子最容易让人拿捏了,怕她嫁到夫家受委屈。 今日看来,她并不是彻底的软包子。 俞世安转眼一想,日后她还是得让她跟陈景多玩儿,多学学陈景那受不得欺负的劲。 晚间,陈大嫂子和陈大叔拎着鸡上门,卑躬屈膝给谭意道歉。 谭意突然发现,有些委屈她是不需要受的。 你看,她就是把陈二里骂得狗血喷头,弄坏他名声,最后他爹娘还得提着鸡在她面前道歉不是吗? 谭意接受了那只鸡,并让李婶杀了煮鸡汤,吃了一个大鸡腿。 谭意表面原谅了她们,但她心里打算要远离他们。 不过好在,陈善终于能好好读书写字了。 …… 夜深了,外头蝉鸣一声接一声,偶尔还能听见其它动物的叫声。 黑黝黝的屋子横躺着三个人。 山间阴冷,就算是八月的天,身上也盖着一层薄被,耳边是震耳欲聋的呼噜声,此起彼伏。 向荆双手枕着后脑勺,目光盯着天花板。 白日忙起来还好,一到夜里,谭意的身影总能跳到脑中,一幕幕的,以前他不曾留意过的画面都跳出来。 有一点点想她……向荆翻来覆去睡不着。 有时候他觉得自己不是个东西,他想起谭意的比想起爷爷都要多。 干躺了半夜,向荆实在睡不着,他偷偷摸摸出去外面练射箭。 一箭接一箭,不知道过了多久,手臂酸得抬不起来。他才再次回屋躺下。 实在太累了,刚躺下没多久就睡着了。 黑暗中,一声叹息从木屋溢出来。 …… 早间,叽叽喳喳的鸟叫吵得心烦,潘文从床上起来,旁边的床位空空如也。 他问:“阿荆又去射箭了。” “嗯,大半夜在外头发疯呢。”潘先祥洗把脸,补充道:“他近日睡得不好。” 潘先祥走出木屋,向荆正在拉弓。 年轻就是好,一宿没睡眼睛还有神。 潘先祥坐在小木凳上,一边吃,一边看向荆射箭。 经过一个月的相处,潘先祥对向荆有了不一样的看法。 内心感慨,为何向荆不是他儿子,勤奋能吃苦,不怕苦难……最重要的是很有天赋。 以前不是没有村里的叔伯找他,想要把孩子送进山学打猎,有几个叔伯关系比较亲,就没有拒绝,但那些孩子真的没有天赋,就连他的儿子潘文在打猎上也没有天赋。 很多人都在嘲讽他,打猎要什么天赋?你以为读书写字,但打猎确实需要天赋,一种说不出看不清的天赋。 潘先祥吃完红薯,随意把脚下的树枝丢出去,“阿荆看着。” 咻—— 破空声响起,下一瞬,箭头射中树枝,把树枝辟出两半,散落在地。 你看,这就是天赋。 他才练射箭不到半年啊,这种随意射中树枝的能力,就连他这种三十几年的老猎手都没有办法做到。 “赶紧吃完你们的红薯,今日我们进山去狩猎,顺便教你们如何布置陷阱。” 向荆和潘文应声。 吃完后,三人再次钻进了林子里。 转眼十月过去,十一月到来,天气变冷了,山里的动物开始冬眠。 衙门公告贴出封山,他们不能再继续打猎。 几个月的学习,向荆学会了如何狩猎,不用潘先祥提醒,他便能感知到哪里猎物多,哪里能设陷阱、辨识草药……只要上山就不会空着手回去。 搭建在木屋旁的草屋中,放着许多他们打来的猎物。 “你们明日开始,把屋内的猎物都拿去县里卖了。那些猎物基本都是阿荆猎到的,但我也总得缴纳山税,我就拿三分之一,剩余卖到的钱都给阿荆。” “猎物也要过冬了,该教的我也全都教了,你一个人是没有任何问题了。”潘先祥道。 明年你也不要过来了。再让他猎下去,山上的猎物都得让他打完了。 这小子不仅百发百中,而且运气很好。只要他出现,就一定会有猎物出现,每日上山,必能猎到猎物归来,在一起的半年,时常潘家父子怀疑人生。 这人确实是个灾星,是东陵山猎物的灾星啊。 “不用,你们留下就好。”向荆心里有数。 这大半年来,潘大叔把他自己能会的手艺都教给自己,没有丝毫藏私,却没有要自己一分钱不说,还得供着自己吃喝,其二,他所猎的猎物都是东陵村的,跟他关系并不大。 “那你怎么过冬?开春前都不能打猎,你如何生活?”潘文反问。 “我自己想办法。” 无论潘文父子如何说,向荆都没要。 潘先祥看了他良久,直到向荆不解得看着他,才别开目光。 屋内只有碗筷碰撞声。 只见潘先祥抚摸着酒杯,随后悠悠喝上一口酒,询问:“你们想不想出去走走?” “去哪走走。”潘文不以为然,就要冬季了,能去哪走? “你舅舅接了个活计,说是帮忙运输东西,从京城过来的商队,要去抚州,想找几个年轻力壮的小伙子。” 从六善村到抚州,山路不好走,有不少草寇窝,尤其还要经过双临山,里面的草寇连节度使都毫无办法,商队想要过去,很需要些身强力壮的小伙子。 潘文十六岁,个子不算矮,这半年都在山里,练了一身腱子肉,而向荆这半年身高窜起来了,虽然可能矮了些,但他百发百中的手艺一定会被看重。 “抚州?江南西路那边。” “对。” 向荆不解:“什么东西要从上京运到抚州。” “这我就不知道了。” 潘文长这般大没出过远门,对于东平县外头有很大的憧憬,他兴奋道,“我去!” 潘先祥先把情况跟两人说了一下,“很危险,你们可要考虑清楚,一来一回估计得半年以上,但是报酬丰厚,是这个数。” 潘文瞪圆眼睛,“十两?去!” “你得先瞒过你娘。”潘先祥拍开他的脑袋。 “我也去。”向荆很坚定,“但是我得先回六善村一趟。” 见向荆爽快,潘先祥点头。 这一趟虽然危险,但依这半年对向荆的了解,潘先祥希望他出去闯闯,以他的能力,不该被困在六善村。 “好。明日你再回来这里。你回六善村,顺便把金兰要的草药给她拿过去。” 咣当—— 碗脱手掉在桌面上。 去找李婶,岂不是会看见谭意?向荆耳尖瞬间变红。 “小心点。”潘先祥没在意他的失手,只是神情若有所思,“你不想去,我就让潘文走一趟。” “我去。”向荆简单收拾好桌面。 他垂眸,故作沉稳道:“我去比较方便,不用累得潘文还走一趟。” “也好。” 一旁的潘文看着向荆红透的耳尖,神情似笑非笑。 为您提供大神 西猫 的《我没有可怜你》最快更新 发怒 免费阅读.[www.aishu55.cc] 回来 年初五,陈善去往庄子上工。 村民的心思又活跃起来,殷勤领着孩子来拜年,见到谭意面就喊夫子,弄得谭意躲在屋里不想见人。 她就一个小女娃,哪但得起这个称呼。 一群人聚在堂屋熙熙攘攘,谭意躲在屋里,听着堂屋的喧闹声。 村民似乎都很希望谭意能教导他们的孩子启蒙,愿意一个月给半吊钱。 季冬端着热茶进来,笑意盈盈道,“姑娘,堂屋可多人了,都想要让姑娘启蒙呢。他们都叫你谭夫子。” 她眉眼间都是喜意。 谁能猜到,她家姑娘竟然能当旁人的夫子啊。 方才听着那些小孩儿一声声叫着夫子,季冬心中还挺自豪的,也很开心姑娘能得到旁人更多的敬重。 “只是我瞧着堂屋坐着不少人,如果姑娘都教导,估计会很累。” “都是男童吗?”谭意询问。 季冬回想片刻,点头道,“都是男童呢,毕竟男童读书识字可以有更好的出息。” 在这种乡下,女童只需要相夫教子,也不需要读书。 谭意道,“季冬,你去说跟我爹说,村里这么多孩子,我哪教得来,让他们送竹山学堂启蒙去。再说了,我可不能抢了梁夫子的活计。” 村里的梁夫子是竹山学堂的夫子,专门给附近几个村子的孩子启蒙,每月领月钱,谭意自然不能夺了人家的营生。 “阿善跟我说,村里有个叫做林如安的小姑娘心善勤奋,秉性很好,问我能不能教她,如果林如安愿意学,我就教导她。” 如果她不愿意,谭意再看看村里其它姑娘有没有愿意学的,总归她闲着也是闲着。 “好的,姑娘。”季冬脸上露出笑意,语气兴奋道:“姑娘变得有主见了呢。” “人总是会变的。” “只是这样会把村民得罪。”从表姑娘那件事,季冬就看得分明,别看村里的大娘大伯们看着热心肠的,他们的嘴一闲下来就爱嚼舌根,假的都能说成真的。 表姑娘一身狼藉离开六善村,靠得都是她们那张嘴,什么脏水都往表姑娘身上泼。 “他们才不敢得罪我。”谭意有恃无恐,“再说了,我也不怕得罪了他们。” 看着正襟端坐,脸色淡然的姑娘,季冬失笑。“是,我立马去告知谭老爷。” 姑娘也在慢慢长大呢。 最后,那一趟堂屋的人都谭延赶走了。 他本来就不耐烦应付,那些刁民一起上门打得什么主意,司马昭之心。 据他所知,陈景习字用的所有宣纸可都是阿意自己掏钱买的。 宣纸可不便宜,习字读书用的笔墨纸砚也不便宜,他们用半吊钱,既想让孩子启蒙,又想要省去笔墨纸砚的银钱。 怎么不用半吊钱去县里买座宅子呢? 占便宜都占到他家门口来了,呸! 过了年,谭意托李婶去询问林如安,如果她愿意读书习字,就年初九到谭家来,不用交银钱。 年初九大早,李婶拿着扫帚打算扫去门前雪。 她打开门就瞧见冻得脸通红的小姑娘,大过年穿着打满补丁的旧衣,手里提着一条上好的新鲜五花肉。 “李婶,我是来跟谭意姐姐学认字的。” 林如安比谭意想象中要乖巧的多,做事很认真踏实,聪明又好学。 谭意欣然收下了这个小姑娘。 …… 日子就这么过,漓江的水搁浅了又涨,转眼就到七月,谭家门口的香樟树树干又粗壮了不少。 又是一年农忙季,田里到处都是收割稻谷的村民。 一辆辆装满稻谷的牛车运往晒谷场。 漓江边,两位少年坐在一袋袋装着稻谷的麻袋上。 两人的皮肤黝黑,身材高大,伸长腿把整个马车占上了。 潘文嘴里嚼着根野草,张开双臂迎着热风,深深吸上一口气,“可算是回来了,差点就回不来了。” 去抚州这一路,遇到不少草寇,有些无意为难,有些能用银子摆平,而有些是既贪图你的钱,又贪图你的货物,着实难对付。 这一来一回,死了将近十个人,而他们手艺好命大,这才能把二十两银子揣回家。 牛车走得慢,轮子碾过泥石路,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 他们的身子随着牛车晃荡。 此刻正是傍晚,太阳照在江面上,发出刺眼的光,闪得眼睛睁不开。 向荆看着波光粼粼的水面,只觉得心境大不如前。 牛车到达东陵村村口,两人下了车,潘文从兜里掏出十文钱递给同村的大爷。 “不用,都是同村的。” 潘文:“要的,搭我们两个汉子可把牛累坏了。” “张大爷,你这是拿我当外人呢,快收下,不然日后都不好意思搭你牛车了。”潘文英硬塞给大伯十文钱。 大伯犟不过潘文,只得把几文钱收下。 潘文终于露出笑容。 张大伯赶着牛车进村。 向荆也拍拍潘文的肩膀,“我先走了。” 见向荆往小径走去,潘文拉住他,“不一起回我家吃个饭?你回去连张床都没有,还不如今夜住我家呢?” 向荆摇头,“算了,我先回去。” “你回去做什么?躺地板?”潘文皱眉。 向荆还是摇头,执意要回后山。 两人也相处了一年多,知道向荆,他决定的事情就是一头牛都拉不回来。 潘文拿他没办法。 向荆独自一人回了后山,他走得偏僻小路,一路走上去并没有碰到人。 从山脚走到山腰,向荆看到了木屋前的大石块。 木屋前的野草都要窜上他的小腿肚了,长得到处都是。 屋檐下放着的簸箕、木桶瞧着也成朽木不能用了。 木屋门上用来当做锁的绳子倒是稳稳当当挂着。 他推开门,木门吱呀响。 木屋地板虽说铺了层沙子,野草也窜了满屋子,堆在角落的桌子断了一只脚,要倒不倒。 向荆用力按按长板凳上的薄木板,还算结实。 他扛起薄木板下山,打算拿到后山小溪那冲洗一下。 向荆拖鞋下到水里,摘了一旁的水草搓洗着木板。 洗到一半,察觉到有人的目光。 他抬头看去。 张大娘正在上游洗野果子,目光落在他身上。 见他看过去,又立马移开目光,偷偷摸摸的看,眼神含着打量、疑惑。 向荆开口道,“张大娘。” 张大娘狐疑看他,露出笑意,“大娘老了,记性不太好,你是哪家的小伙子。” 向荆倒是没卖关子,“张大娘,我是向荆。” “向……向荆?”张大娘手中的菜篮子脱手,菜篮子在水中拐个弯,悠悠顺着溪水游去。 “哎哟。”张大娘怪叫一声,急急忙忙追赶菜篮子。 走上好几步才把菜篮子抓在手中。 两人离得近了,张大娘抬头看向荆的脸,惊讶道,“哎哟,真是阿荆啊,哪个黑心鬼说你死了!” 当时听到时,张大娘还感慨了一句,这孩子命苦。 合着她是被耍了。 张大娘直勾勾盯着向荆的脸,惊讶道,“阿荆啊,这一年没见,你这是去做什么了啊,标致的咧,大娘都不敢认了。” 向荆完全是大变样了,虽然皮肤黑了些,可五官精致啊,个子也高,身板结实,一看就是能干很多活的。 谁看了能把眼前这个少年郎与去年那个瘦弱干瘪的孩子联系在一块? 向荆被她直勾勾的眼神盯得不好意思,道,“出了个远门。” 张大娘直点头,“出远门好啊。出远门好。” 向荆扛着床板往张大娘走上一步,张大娘一个激灵,猛地退后一步,像是在避什么洪水猛兽。 向荆只好顿住脚步。 张大娘是个好人,以往李翠花打骂她时,她总会力所能及帮上一些,只是后来,爷爷死后,村里好些还算和善的人,彻底不会理他了。 张大娘神情尴尬,她恨不得甩自己一个耳刮子。 这不是让阿荆多想吗? 这孩子真是个好孩子,只是造化弄人。 她正想说些什么?却听见向荆道,“天色暗了,你回村小心些比较好。” 张大娘心下更难受了。 “好咧、好咧。” 见向荆走了,张大娘也提着篮子,急急忙忙向村里跑去,边跑边回头看向荆。 向荆扛着薄木板上了山。 把木板架到长板凳上,简单收拾了一些屋内,还把门口的杂草都用锄头锄了,最后一把火烧了。 弄完后,向荆拎起木桶,去小溪那儿刷洗干净,便提着水上山。 他拎着木桶去木屋后面,打算去冲个身子。 刚拐到后方,发现后方有一个坟包,坟包不大,及腰长,埋葬的估计是小孩……一个薄木板插在坟包上,立了个无字碑。 坟头草都有膝盖高了。 这……谁家把坟墓葬在这儿? 看着碍眼,但给人掘坟也说不过去。 向荆犹豫半晌,实在没法在坟前冲澡。 他提着木屋回了屋子,打算先在屋子凑活着冲一下。 经过张大娘的嘴,他还没死的消息估计很快就会传遍六善村。 到时候希望埋葬的人顾忌他灾星的名声,能尽快把坟迁走。 冲完澡,向荆光着膀子躺在床上。 屋门敞开着,稀薄的月光从门口透进来。 向荆一手枕着后脑勺,一手举着木雕放在眼前。 他抚摸着木雕,心中很乱。 喜欢一个人的心情真的很难捱。 明明很想见,却不敢见。 见到了要说些什么呢……他们好像一直都没有任何交集,甚至都没有话说。 为您提供大神 西猫 的《我没有可怜你》最快更新 回来 免费阅读.[www.aishu55.cc] 丢失 谭意早间起来,天就变了。 向荆没死的消息传得沸沸扬扬。 谭意端着粥坐在走廊上,有一口没一口吃着,穿堂风扬起鬓角的发丝。 谭家的大门敞开着。 张金兰扛着锄头进来,手中篮子装着刚摘的青菜。 她瞧见谭意呆呆的模样,询问:“这是怎么了?今日不上学堂还不开心?” 张金兰把摘好的菜放进木桶中,她拿地小凳子放在屁股底下,一边搓洗盆中青菜一边碎碎念,“田里的青菜再不摘完就老了,我看你和阿景都喜欢吃酸菜拌粥,村尾那一块地的菜就拿来腌酸菜……” 谭意打断李婶的碎碎念:“李婶,听说向荆回来了?他没死呢?” “你这孩子,怎么听着咒人家死呢?” 谭意一脸尴尬,“我没有。” “我也没起瞧见,但今早去砍柴的人在后山瞧见了,说确实没死呢,当初也不知道是哪个嘴上没把门的,什么话都往外说。” “我听张大娘说,出了一趟远门,回来变得又高又俊的,可不是以前瘦瘦小小的样子了。” “……” 真的没死!谭意脑子嗡嗡叫,什么话也听不进去。 她真傻,真的,明明知道村里人都是听风是雨的性子,竟然还当真了! 谭意恨不得一头撞死了去。 …… 谭意害怕见到向荆、愧对于他。 幸好她每日还需上学堂,而向荆终日在山里打猎,一般碰不上。 虽说面是没见上,但耳朵听他名字都要长茧子了。 每日半午后,几个大娘们雷打不动坐在梧桐树下唠家常,一连半个月,梧桐树下的大娘嘴巴里都是他。 “娘啊,谁家灾星长那么好看呢。” “上次他来找谭里正,我远远望了一眼,俊着呢。” “……” 谭意耳朵里嗡嗡叫。 她坐在屋子教导林如安写字,但大娘们的嗓音能透过窗户传进来,估计村尾都能听见。 “俊俏成这样,我要是还年轻上几岁,管他在灾星不灾星的,好歹也得睡上几觉。” “你个老不害臊了,满脸褶子,灾星也看不上你。” “真是越老越不要脸。” “……” 谭意往外看上一眼。 嗯……都能做向荆的奶奶了。 她们的话倒是惹得谭意心痒痒,很是好奇。 不过是一年未见,向荆能俊到那儿去,让村里的大娘们都惦记着。 毕竟他之前瞧着可不怎么好看。 谭意只听说过女大十八变,可没听说过男大十八变。 等其他大娘唾弃完后,一群人也就散了,她们终于要回去煮夕食了。 谭意耳根子清净下来,终于不用听到如狼似虎的话语。 话说年纪大了,真是荤素不济,大娘们的嘴什么都能说出来。 “阿意姐,今日去摘桃金娘吗?” 实在太愧对向荆,谭意已经有半个月都未去过村尾那边,更别说上后山了。 谭意往窗子看上一眼,这季节,桃金娘都熟透了。 她思索半晌点头。 “去,你写完这字帖就去。” 她就不信,这都能碰上。 “好。” 林如安很快就写完了字帖。 “写得好。”林如安练字很认真,字也写的越来越好。 看着有模有样的字帖,谭意也是高兴。 自己的教导是有成果的。 她放好字帖,笑道,“走,去摘桃金娘。” 两人背着背篓,拿着箩筐去往后山。 “阿意姐,上次我跟着隔壁嫂子上山砍柴,瞧见一丛丛桃金娘树,缀满了熟透的桃金娘,肯定没被人摘过,但就是远了点。” 谭意往天上看一眼,太阳还没下山呢。 “没事,我们走快点,肯定就摘到回来。” 林如安点头,“好。” …… 谭意和林如安薅秃好几颗桃金娘树丛才下山。 下到山脚时,天色昏暗下来。 谭意把自己篓子里的桃金娘倒了一些给林如安。 “拿回去给你阿奶吃。” “阿奶吃不了那么多,吃多了要拉不住屎。” 谭意:“……” 她摸摸林如安的头发,“讲话不能这么粗鲁。” 林如安吐吐舌头,背着背篓走了。 她跑出几步,回过头来看谭意,挥挥手,“阿意姐,明日见。” 谭意也挥手,“明日见。” 林如安这几个月变活泼不少,比一开始那个沉默寡言的小姑娘要讨喜多了。 见林如安跑远,谭意也向着谭家走去。 这个时辰,许多村民从田里回来。 他们穿着粗衣麻布,扛着锄头拎着布鞋,赤脚踩在地上,有些村民肩膀上的锄头挂着菜篮子、有些挂着猪肉,匆匆往家里去。 谭意行走在其中,背着背篓,手中抓着一把桃金娘,边走边吃。 她总觉得不对劲,似乎少了些东西。 脚步顿住,谭意往腰间一摸,空空如也。 谭意低头看去,挂在腰间的玉佩不见了。 她的玉佩不见了! 谭意心下一紧。 那块玉佩是块珏,外祖母传给姨母和娘亲的,后来到了她和俞世安手中,当年这块玉佩还拿去菩提寺方丈做法开过光,不能丢的。 谭意转身原路返回。 一路问到村尾,都没人见过她的玉佩。 她只得往农田去。 一路过去,找到后山山脚都没瞧见玉佩的影子。 这个点本来就多人回家,如果真掉在农田里,说不准被人捡去了。 下次上山她再也不戴玉佩了。 天色已晚,田里的青蛙呱呱乱叫。 谭意咬咬牙,背着背篓往山上去。 每日清晨都会有村民上山,刚好今日她和如安走的那条路又是许多村民上山砍柴时必经之路。 千万不能让旁人捡去了。 她找一会儿就回去。 谭意弓着腰,细细寻找着。 只有稀薄的月光,眼下阴暗,得看得非常仔细。 然而走到半山腰,都没有瞧见玉佩的影子。 夜里的后山很危险,谭意没办法再继续往深处去,更被说走到今儿她摘桃金娘的地方。 谭意再不甘心,也只能往回头。 夏季衣裳轻薄,山间的小草时不时划过小腿,引起一片瘙痒,山间多虫兽,耳边都是虫鸣声,蚊子糊了满路。 着急过后,害怕涌上眉间,谭意咽咽口水。 她认真辨认着脚下的路,背着背篓朝山下去。 倏地,身后传来叫声。 “谭意!” 谭意身子一颤,全身汗毛竖起,她哆哆嗦嗦往外走,“这……风声!一定是风声!” 她脚步加快。 她走上两三步后,身后传来厚重的脚步声。 好像是人? 山里寂静,天色昏暗,这个时候,人比鬼要更恐怖。 谭意全身僵硬,顾不得看不看得清路,会不会摔跤,她脚步飞快,疯了得跑。 “谭意,你跑什么?” 向荆抓住她的手腕。 夜色昏暗,谭意只瞧见眼前的男子高大,身材壮实,她拼命挣扎,“我有……我有很多钱。我可以都给你。” “是我。”向荆禁锢着谭意一对手,让她看自己,“我是向荆。” 话音刚落,谭意渐渐挺直挣扎。 她缓慢侧头看过去,月色下勉强能瞧清楚男子的模样。 眉眼出众,五官精致,虽然陌生,但眉眼间些许熟悉。 真的是向荆。 谭意舒出一口气,整个身子脱力,身子软的像面条,她拽着向荆的衣袖才勉强站稳。 向荆低头,她白皙的手指紧紧抓着自己的手腕借力,指腹泛白。 “你、你吓死我。”谭意道。 她额头都是冷汗,真的是吓到了。 向荆搀扶着她,“无意吓你,只是喊你你没听见。” 两人离得近,向荆没敢碰她,只是握着她的胳膊,等她缓过来。 “我还以为……” 见向荆目光看着她,谭意咽下未说的话。 她擦拭额头上的冷汗。 意识到两人的距离过近,谭意站直身子,“多谢你。” “没事。” “我刚打猎回来,在路上捡到一块玉佩。” 向荆去后山布置完陷阱,在走回木屋的路程中,看见一块翠绿的玉佩躺在山道上。 玉佩通体透绿,入手温润细腻,是个好玉料,肯定不会便宜。 他百思不得其解,谁家上山带着玉佩? 向荆捡起玉佩就回了木屋处。 他想了很久,才猛地坐起身再次进山。 首先玉佩一看就知道是上好的料子,村里没几户人家买得起。其次,一般上山砍柴的人或者挖山货的村民,肯定都不会带着如此贵重而且容易丢掉的玉佩。 想来想去,六善村也只有谭意会这么干,再加上现下是桃金娘成熟的季节,她向来爱吃这一口。 “是我的。”谭意神情一喜,把玉佩攥进手心。 失而复得的喜悦把心底的恐惧完全冲散,她道,“多谢,这、这玉佩对我真的很重要,不能丢的。” “你是为了玉佩才晚间上山。” 谭意神情尴尬,她自然知道自己过于鲁莽了,但当时确实没想这么多。 “山里不管是兽还是人,都很威胁。”向荆道。 他那一本正经的样子让谭意轻笑出声。 向荆不解的看着谭意。 谭意干咳几声,道,“我知道了,这次真的多谢你。” 向荆别开目光。 “走吧,我送你下山。” “好,多谢。”谭意欣然接受。 每个见到他的人都说他变化,但谭意完全不提。 也许她眼里压根没关注过自己。 向荆心下一阵闷,堵得难受。 为您提供大神 西猫 的《我没有可怜你》最快更新 丢失 免费阅读.[www.aishu55.cc] 挖坟 山间夜风微凉,谭意缩缩肩膀,有些冷。 “向荆。”她突然开口。 “嗯?” 谭意食指和大拇指互相捻捻。 半晌,向荆才听见她的声音:“这次你回来,有没有发现多了东西?” 向荆脚步停顿一下,转头看谭意,夜色浓稠,一时看不清她的神情。 “多出来的东西?” “昂。”谭意没敢抬头。 她能察觉到自己的窘迫,现下肯定脸红了,她一抬头就暴露了。 没等到谭意的回答,向荆只得转身继续往前走。 夜风徐徐,火把被吹得忽明忽暗。 许久,向荆皱眉:“没有。” 木屋本就破烂,他收拾木屋时,除了杂草并没有看见多余的东西……也不是没有,木屋后面似乎多了一座坟。 上次他还把坟前草拔光了。 倏地,向荆想起李叔说的话:‘不知道哪个不长眼的说你死了。’ 他瞳孔一缩,停下脚步。 谭意直接撞到他背脊。 她摸着鼻子退后几步,抬头看向他:“怎么不走了?” 向荆垂眸看她,试探询问道:“我突然想起我屋后多了一个坟,有半人高,估计是哪个小孩儿的。” 举着的火把照出谭意微红的脸庞,她不自然躲闪目光,抬头看天。 夏季的天空遍地繁星,一闪闪的,甚是好看。 谭意指着一颗星斗,询问道,“你快看,那是北斗七星吗?” 这么转移话题一点也高明。 向荆勾勾嘴角,没拆穿她。 他顺着谭意手指的地方看过去。 “嗯。是北斗七星。”向荆继续往前走,“天色不晚了,还是早些回去。” 一步外的男子人高马大,比她高了整整半个头。 谭意思索,向荆明明还活着,立着那座衣冠冢实在晦气。 她曾经在书里看过,孤魂野鬼最是容易让人欺负了,她想向荆生前如此可怜,不想他生后也让人欺负,便给他做了一个衣冠冢。 ……现下,人家好手好脚回来了,实在是尴尬。 克服内心的羞耻,谭意摸摸鼻子道,“我觉得在别人的屋后立座坟实在是缺德,我要是你就把坟挖了。” 这一句无疑是承认,那座坟是她立的。 心底的郁闷被风吹散,只剩下甜意,向荆忍不住裂开嘴笑。 她……还给自己挖了个坟啊?衣冠冢吗? 向荆控制自己语气,“嗯。说得有道理回去就挖了。” 谭意舒口气,挖了就没人知道她干得蠢事了。 很快便到向荆居住的山腰。 谭意想要借火把,谁知向荆直接越过她,往山下去。 “我去破庙拿些东西。”他解释。 谭意疑惑,破庙除了一堆石块估计也没什么东西,前些年还有些木头,现下都让村里人拿去当柴火烧光了。 向荆走得很快,谭意只得小跑跟上去。 听着身后传来的脚步,向荆想要说话,但他思索半晌,依然没找到话头。 他和阿意似乎真的没什么能说的,他既不是与她一同读书习字,也不能一同上桌吃饭,甚至还不是一个村的…… 向荆有些沮丧,肩膀都塌下去。 到了村尾。 “多谢你啦。”谭意背着背篓就往村里跑去。 这般晚回去,肯定会被骂。 向荆张张嘴,只能看着她跑远。 他在原地站了一会儿,转回后山。 回到住所,向荆拿起屋檐下的锄头,直接绕到屋后。 坟包静静杵在那儿。 这半个月,他忌讳着这座坟墓,不曾踏足这里。 半个月前拔掉的坟头草又长了起来,青葱翠绿的。 向荆把火把插入到一旁的地上,挥动锄头掘坟。 泥土被挖掘过,并不如外面的坚硬,锄起来并不费事。 脚边的泥土越来越多,堆积成一个小山。 不知道挖了多久,眼前出现一条两只巴掌大金丝绸布。 铺金丝绸布可以让后代带来福泽保佑,如没有后代,便寓意下辈子富贵荣华。 向荆拿出金丝绸布,上面沾满泥土,就算拂去泥土,也留下了痕迹,不如开始的光鲜亮丽。 金丝绸布被掀开,露出下面的楠木盒子。 盒子就一个巴掌大,然盒子边边角角用金边裹着,就算是被掩埋在泥土之下,黄金依然鲜亮,轻易就能看出盒子价值不菲。 向荆轻笑一声,“真是大方呢。” 嘀嗒一声,黄金制成的锁扣被向荆打开。 盒子中躺着一只小鹿,小鹿上方放着红布缝制的平安符。 小鹿是他按照谭家马车上的小鹿仿制雕刻而成,这只小鹿被衙门差役买了,没想到会在她手中。 平安符折成三角形状,红布上刻着三个字,只可惜向荆不认识字。 在衣冠冢中放分平安符也是少见。 向荆拿起丢弃在一旁的薄木板,认真打量后,隐约瞧见上面有碳灰的痕迹,估计这是她给自己立得碑,只是风吹雨打之后,被雨水侵蚀掉了。 向荆往土坑看上一眼,密密麻麻铺着纸灰。 往坟地烧黄纸叫暖炕,可以让逝者安息长眠。 想到她那个小身板,能挖出这么大的坑,估计耗费了不少力气。 向荆坐在地上,抱着盒子忍不住笑得眉眼弯弯,“真傻。” 这世上怕是找不到比她更傻的人了,为一个交集不深的人耗费这么多心力。 她总是很有善心,可怜同情任何比她弱小的人。 只是这种善心容易让人生出不该有的妄想。 就比如现在,向荆跳动的心脏在蠢蠢欲动着,他总想抓住点什么…… 另一边,谭意回到家就被季冬耳提命面,谆谆教导了半个时辰,耳朵都要磨成茧子了。 最后答应日后傍晚不出去,季冬才放过她。 不过累得李叔和李婶满村子找她,谭意也不好意思。 偷懒了几日,谭意又去上学堂。 日子变得规矩起来。 暑气冲天,热气从地面上来,每次从学堂回来,衣裳都能被汗湿透。 “李婶。” 李婶并不在家,季冬也不知道去哪了。 灶台上放着一盆黑乎乎的汤汁。 想到她出门时,季冬说要煮酸梅汁,等她回来喝。 她舀了一碗汤水,咕噜两口灌进嘴里。 呕—— 谭意原封不动吐出来。 这不是酸梅汤,是中药,苦的她舌头发麻。 谭意蹲在地上干呕,恨不得把五脏六腑呕出来。 “哎哟。”李婶正好回来,看见谭意的模样,急急忙忙去缸里给她打水喝。 喝了几口水,嘴里的那股苦哭消散,只剩下涩味。 谭意终于缓过一口气。 张金兰看着谭意紧皱的小脸,笑道,“看都不看清楚,就什么都往嘴里塞。” 谭意吐着舌头,这药实在太苦了, “今儿季冬不是煮了酸梅汤,我瞧着看是酸梅汤。” 张金兰:“哪是什么酸梅汤,这是我和你李叔要喝的药。” 李叔和李婶没个孩子,他们一直都想要一个孩子,所以经常喝药。 谭意又多喝了几口冷水,才彻底把味压下去。 这么苦的药,亏得李婶李叔每日当水喝。 谭意想,下次去县里时,给李婶李叔买几包蜜饯,还能压压苦味。 “还有更苦的呢。”张金兰也舀上一碗,几口就吞下去。 常年不是这个药,就是那个药,她已经喝习惯了。 她擦擦嘴巴,道:“听说刘闲伯的女儿女婿死了。” 谭意思考了一阵,询问道:“是门口有树桩的那户人家?” “对。”李婶坐在凳子上择青菜,把事情给谭意说了。 刘闲伯有一个嫁到年县的姑娘,女儿女婿是开茶叶铺子的,前段日子铺子着火了,女婿舍不得被大火烧着的茶叶,冲进火中抢救茶叶,结果茶叶没救到,人反倒烧死了。 女儿见丈夫死了,一条白绫也随着去了,剩下一个叫做季念的小姑娘。 “这姑娘是个可怜人,家原本是在年县县城里做茶叶买卖,一家三口安安稳稳过着小日子,谁知道……”李婶重重叹上一口气。 “世事无常。” “听说长得是十里八乡的好看,媒婆估计能把门槛踏破。” 谭意应和了几句,刚好林如安过来找她,便离开了东厨。 此后,村里经常说起季念的事情,谭意听了这么一耳朵,也没有放在心上。 这日,谭意借着去村尾摘青团,终于让季冬同意让她出门。 刚打开门,便看到刘大娘走来,旁边搀扶她的姑娘虽一身粗衣麻布,但也掩盖不住她的容貌出色,远山黛眉,一双盈盈如水的眼眸,像极了温婉的江南水乡,单就一双招子,都能溺死不少人。 谭意不厚道的想,她哭起来肯定好看得紧。 只是太瘦了,瞧着柔柔弱弱的,感觉一阵风就能被吹跑。 “谭家丫头,你爹在家吗?” 谭意回神,急忙应道:“在的,刘大娘,你找我爹什么事?” 谭意冲着院子喊,“爹,柳大娘找你。” “刘大娘,你先去堂屋坐着。我还要去摘艾青。” 太阳就快要落山了,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谭意和林如安离开。 季念看着谭意脚步匆匆离去的背影,有些愣神。 这姑娘可真好看,浑身都是贵气,一看便知道是十指不沾阳春水,很难想象村里的姑娘也有这样的气质。 “这是谭里正的闺女,自小在襄阳长大的,前两年才回村。”季念嗯了一声。 她低垂眉眼,怪不得呢,原来是大地方回来的。 扶着刘大娘进了谭家。 谭家很大,有十几间屋子,敞亮的很。 季念不免又想到自己住的矮小无光的屋子。 她本来也有自己明亮的小屋子,只是突然之间全都变了。 为您提供大神 西猫 的《我没有可怜你》最快更新 挖坟 免费阅读.[www.aishu55.cc] 第 33 章 转眼就到了九月,天气转凉,季念按照外祖母的吩咐去村尾摘青菜。 前一阵收敛爹娘的丧事,把家里的钱财全搭进去了,天气转凉,外祖父身子骨不好,需要看病吃药,只能把家中的田卖了一块。 田契已经给了谭里正,所以她们得把那块地上种着的青菜收回来。 季念身上穿着破旧改小后的秋衣。 这棉衣的娘亲以前穿过的,现下外祖父生病,到处都需要银子,根本没有银钱来给她买棉衣,只是把以前娘亲穿过的棉衣改一改,让她继续穿。 一路上遇到不少村民,目光都若有若无落在她身上。 季念低垂头颅,盯着地面,紧紧咬着唇瓣。 自从她来到六善村后,每晚总会有村民来看她,他们总会带上一些菜、肉、面粉过来,然而他们也总会在提起爹娘时欲言又止,一副怒其不争的模样,提起自己时长长叹一声气,随后便会说,‘再辛苦几年,等孩子出嫁了,日子就会好过很多……’,走之前,也都会说上一句,‘这孩子可怜。’ 所有人都在可怜她,可怜她是个孤儿,可怜年岁渐长的外祖父母被自己拖累。 季念不理会周围人的叫唤,逃避似得跑到田里。 田里还剩下两行大白菜。 季念弯着腰拔菜,眼泪一滴滴落在黑土地上,眼睛哭得红肿。 等到背篓再装不下白菜了,季念才作罢。 她站在田埂上,望着一块块的良田。 她不想回家。 看着远处的山体,她背着背篓往那边走去。 山下的风很大,她找了一个挡风处坐下来。 季念抬头看着阴沉沉的天空,一朵朵乌云笼罩在头顶。 她原本有一对恩爱的爹娘,有一间生意还不错的茶叶铺子,明明一切都好好的……不过短短一夜,她就变成了一个无父无母,寄人篱下的孤儿?。 季念把头埋在膝盖痛哭。 不知道哭了多久,天色阴暗下来,草木影影绰绰。 农田那边传来外祖母的叫唤,一声声的不停。 季念不想听见,她捂着耳朵缩在挡风处,头埋在膝盖里。 她不想回去,不想面对重病的外祖父,焦虑的外祖母,和无能为力的自己。 渐渐的,外祖母的叫喊声低下去,直至听不见。 季念抱着膝盖坐在草地中,呆呆仰头望着前方。 天暗下来,点点星光隐在夜空中。 明天估计是晴朗的一天。 哗啦啦的捣水声在夜色中很清晰。 季念抬头看过去。 小溪里站着一个少年,他拿着木桶在小溪盛水,肩膀上还挑着一根竹竿,竹竿尾部挂着许多木雕。 少年很高,容貌俊俏,穿着半旧的布衣。 他盛好水后,提着木桶上山,竹竿尾部的木雕随着走动间摇摇晃晃。 就当季念觉得他要离开了,少年突然在她面前顿住脚步。 他开口道:“你外祖母喊你喊了一傍晚。” 季念一愣,这人认识她。 向荆走上几步,不知为何,脑中突然浮现出一个老大哥的面容。 他停住脚步。 这位老大哥信佛,与他同在抚州的商队中。 两人相处了半年多,向荆时常见他他会在休息时独自念着晦涩难懂的经文,身上似乎镀着一层佛光。 他曾经告诉向荆,念经可以消除业力,也说过做好事会积攒功德。一个人身上的功德多了,做事多会顺遂,心想事成。 以前向荆不信。 他自小就没有害过任何人,无缘无故给出的银子也多,然后亲人横死就算了 ,他更是历经坎坷,险些没命回来。 但想到那座坟,向荆还是犹豫了。 行好事也好过什么都不做,或许他真的能得到他想要的,虽然希望可能渺茫。 向荆从腰间掏了掏,拿出十文钱和一块碎银子。 犹豫半晌,向荆把十文钱揣进兜里。 她转身把那块碎银子放在那个姑娘脚边,低声道:“这一两银子是给刘大伯看病用的。” 都说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如果刘大爷的病真能因为这一块碎银子好起来,那他积攒的功德估计很多,但如果这块银子用于他们如常的衣食住行,估计就没什么功德。 怕她不明白自己的意思,离去前,向荆特意交代,“这一两银子,只能用来给刘大伯请大夫看病。” 千万别给他用错了。 季念低头,那一块银色在葱翠的青草上异常打眼。 她不解,为何无亲无故却给她银子? 说完,向荆提着水桶离去。 看着少年远去的背影,她嘟囔道:“多谢。” 她目前确实很缺银钱。 …… 向荆提着一桶水上山。 回到住处,把木桶放在屋檐下,向荆坐在大石块上。 他数数竹竿上的木雕,还剩十三个。 今日卖了两个木雕,总共三十文钱,两只活兔子卖了半吊钱,野鸡卖了半吊钱,赚了一两银子。 今儿总共一两三十文钱。 攒功德花了一两银钱,买木桶花了十文钱,吃饭吃了十文钱,从天不亮忙到天黑,赚了十文钱。 ……感觉白干了。 山腰上的秋风很大,向荆枕着后脑勺盯着漫天的星光。 他的银钱还是太少了,积攒功德最快的办法应该是给寺庙捐香火钱,让佛祖保佑他心想事成。 卖猎物总比卖木雕要赚钱,他得赚很多钱,供很多香火钱,攒很多功德。 但后山的猎物有些少,大小阳山太远,如果去那边打猎,一日没办法来回。 他得想个法子。 夜风徐徐,甚是凉快,在如此情景下,脑子都清醒了不少。 向荆抚摸着木雕,还真让他想到一个法子。 后山猎物小,那他就自个养。 他可以在山里放养小鸡苗,它们吃山里泥土草木长大,在山里撒欢了跑,自然就是野鸡了。 一只活野鸡比家鸡要跪上个百文钱,或许还能放养些鸭苗…… 打定主意,向荆打算明日去县里,看看西市有什么猎物适合在山中放养。 …… 吃完夕食,谭意坐在院子纳凉。 秋风吹过,银杏树的叶子噗噗往下掉,树叶在半空中打着旋落下。 “听我母亲说,阿荆打猎很厉害。” 谭意摇着蒲扇,一边啃着瓜子,听李婶讲村里的事儿。 “上个月和潘家小子在大阳山猎到一只活貂,那一身皮毛卖了不少钱,听说有二百两呢。” “那只貂该不会有李叔这般大,这般壮吧?不然啥貂皮能卖二百两。”谭意找茬。 村里人说话扪不靠谱,就是因为他们很是能瞎说,弄得自己干了一件大窘事。 “村里人都是这么说的。” “村里人指定瞎说,像一般寻常大小的貂皮顶天了也就四五十两。”谭意道。 张金兰惊讶,“四五十两也很多了,攒攒就能在县里买一座小房子,有些人半辈子才挣了四五十两呢。” 李兴民躺在一旁的摇椅上,摇摇扇子,“先不说这貂皮到底多少钱,只说这一个月以来,我就瞧见阿荆又是卖野兔又是卖野鸡的,手头肯定宽裕。” “李叔,你是要借钱吗?”谭意啃着瓜子。 季冬觉得今日姑娘心情许是不好,说话带着刺。 “可别瞧不起你李叔,我才不会找小辈借钱,我是高兴阿荆日子终于是好过些了,终于能攒钱日后娶媳妇了。” 谭意不在意这事,她更在乎另一件事,她询问道,“如果你还活着,然后有人给你立了个衣冠冢,你会怎么想?” “我挖了他家祖坟。”张金兰唾沫星子喷了满地,“哪个缺心肝的干出来这种事?这是咒人死啊。” “为什么立衣冠冢,这不是咒人家尸骨无存吗?太过于歹毒了。” 谭意抿着嘴唇,重重叹气。 日后她跟向荆还是不要见了,估计会被他打死。 见李婶情绪激动,谭意道,“李婶,这我瞎编的,我就问问。” “日后可不能瞎编了,这可太恶毒了。” “……好呢。” 李婶被谭意这么一打岔都不知道要说些什么了。 她要说什么来着? 实在想不起来,估计也不太重要。 李兴民:“刘闲伯家的田是不是卖了。” 张金兰接道,“卖了一块呢。” 刘婶卖地那天她也在。 说起刘家的事,实在让人唏嘘。 “我瞧过季家姑娘几次,长得水灵着呢,整个人看着呆呆的,也不喜欢抬头看人,旁人问她,她也不理会,不知道是经过这么大变故,还没缓过来,还是生性胆小。” 谭意点头,那季家姑娘确实好看,像江南水乡的水,温柔。 “明日去刘婶家看看,要是能帮衬的,就帮衬一下,总归乡里乡亲的。” “去过一次了,上次从县里回来,拿过去一条肉。刘伯的病是个费钱的,也不晓得这病是看还是拖着。” “都不容易啊”李叔重重叹上一口气,摇着手中蒲扇,望着漫天的星星。 没人再说话,李叔摇动着摇椅,吱吱呀呀的声音时不时响起。 谭意一手扇着蒲扇,一手吃着糕点。 就快要中秋了,天上的月亮只剩下一块没补全。 吃完了糕点,天色也晚了。 谭意困得打着哈欠,她明日上学堂得早起,便回屋子睡觉了。 其他人也都回屋了,李婶打着哈欠锁上大门。 收拾好院子的狼藉也睡了。 明日还得把漓江边那几块地的花生拔了。 为您提供大神 西猫 的《我没有可怜你》最快更新 第 33 章 免费阅读.[www.aishu55.cc] 定亲 谭意起个大早,刚要出门上学堂,刚打开门就碰到一群吹吹打打的,他们挑着扁担,箩筐中装着好些猪肉、酒花生等。 “长得可真是俊俏的,你就是阿景妹妹吧?我是阿景未来婆家。” “未来婆家?”谭意记得以前陈景是与东陵村张家定过亲,但现下已经退了啊,怎么还有婆家。 “别在这儿傻站着了,我们把东西抬进去。” 站在门口的谭意被他们推得一踉跄,一伙人越过她挑着扁担箩筐进了谭家。 李婶看到打头的是张野娘,吓得一个激灵。 她昨日忘记说了,陈家又和张家定亲了。 李婶急忙跟季冬道,“快快快,别让谭婶出房门。” 然而已经来不及了,听到动静的谭婶打开门。 进来的一伙人腰间别着红绸缎,看着挺喜庆的。 张家娘子眼尖,一下子就看到谭老太,三下两步就窜过去了。 “这就是谭老太太吧,以后咱们就是亲家了,可得好好相处。” 刘安眉头紧蹙,“亲家?” “我们家张野与陈景定亲了,明年就要成亲了。” “张、张野。”刘安脸色一变,“可是东陵村那个张野?” “对,就是东陵村的张野~我是张野他娘。” 话音刚落,张野娘就吃了拐杖。 “放屁,我外孙女才不嫁入你们家。” 谭老太跟发疯似的,拿起拐杖就往张野娘身上招呼,“给我滚出去,给我滚出去,谁要和你那又老又傻的儿子成亲。” 张家娘气得够呛,竟然别人不顾及亲家,那她不用顾忌什么。 “谭老太太,你家外孙女主两次从花楼出来,一个不干不净的人,能找到婆家就烧高香了……” “放你的狗屁!”谭老太追着张家大娘打。 只是跑着跑着,她捂着胸口骤然倒到地上。 “谭婶!” “奶奶!” 张家大娘,跳得老远,她盯着一动不动的谭老太,脸色变得慌张。 她只是看不惯谭家三番两次退亲才整这么一出,可没想过要害人性命啊 “你们都看到了,这不是我弄得,我可什么都没有干。”她急急忙忙招呼人就走。 谭家乱成一团,没人有精力管他们。 …… 九月天气微凉,院子的银杏树掉了一地叶子。 西厢房窗户开着,浓郁的药汁味从窗户飘出去。 谭老太倚靠在床头,被子盖着下半身。 刘安紧紧握着谭意的手,眼眶通红,“阿意,绝不能让你表姐嫁给张家,这是要她去死啊。我以后怎么面对绣方?怎么面对绣方!” “不会的,奶奶,不会让她嫁的。”谭意安抚了好一阵,才让谭老太的情绪安稳下来。 张大夫也终于到了。 谭意急忙让开,让大夫把脉。 “刚刚突然就晕过去了,躺了好一会儿才醒过来。”谭意一一把情况告知,“起来时,情绪很激动。” 张大夫点头。 “气急攻心了,谭婶,你自己得看开点,忧思过虑。” 见刘安点头,张大夫无奈摇头。 七八年了,每次就诊结果都一样,要是谭婶能听,身子也不至于落败如此。 他拎着医药箱出门,招呼张金兰跟他出去,“平日里给她炖些汤吧。” 张金兰脸色担忧,“张叔,汤我们没少炖,你看还有没有什么办法?” 谭婶的身子骨是越来越差了,也更加受不了一点刺激,每次阿景那边传来什么消息,她总是一夜都睡不着。 “我听说你们村的向荆,是打猎的一把好手,你们看看能不能从他手里买些野鸡,煲些汤给谭婶吃。”张大夫沉默半晌,道,“应该就明年的事了。” 张金兰心下一沉。 秋风扬起,卷起金黄色的银杏叶,银杏叶在风里打卷,又飘落在地上。 “谭婶还得开看点。”张大夫叹息。 他原本是东陵村人士,谭家的事情略有耳闻,在他看来是造化弄人,然而谭婶就是过不去,能怎么办呢? 张金兰恍恍惚惚的,她道,“我送你出去。” 张金兰送走张大夫,在门口搓了搓脸才提起精神进门。 东厨里,季冬正在熬药,没好气道,“你说张家人怎么这么贱呢?非得捅到老太太耳朵里。” 张金兰翻动着柴火。 柴火燃烧,发出劈啪啪声响,“瞒是瞒不住的。” 前几日陈景定亲了,给东陵村大户张家大儿子做继室。 这个大儿子叫张野,十里八乡的老傻子,傻就算了,性子还暴戾,上一个妻子就是被他活活殴打致死。 他的名声在附近几个村落一直很坏,都没有哪个人家愿意把姑娘嫁给他,只除了陈世平。 一个能把闺女送进窑子的人,就是一个畜生。 去年八月初,陈家与张家就悄咪咪定过一次亲,但幸好她娘听说了,这才很快就退亲了,当时把陈世平打了一顿。 谁知道陈世平像是找到了赚钱的法子,只要没钱就会让陈景与定亲,每次他都能得到张家给的丰厚聘礼。 里正退过两次亲,觉得这样不是办法,于是作罢,打算另寻其它方法,谁知道今日张家干出这种混账事! 想到张叔的话,张金兰沉默盯着燃烧的柴火。 季冬把药罐的汤汁倒出来,“李婶,第二贴药好了。” 一般都是李婶去喂谭老太太吃药,但今儿李婶却摇头,“你去让谭婶喝。” 她一时不知道该如何面对…… 季冬点头,端着药出去了。 …… 吃完午时,谭意被赶着去了学堂。 前几日梁琛说要去县里书阁,谭意就托他买了些书,今日刚好到了。 见谭意书袋装不下下书,梁琛道,“要不你放着,我待会儿回家帮你拿。” 梁琛还得跟着他娘去下田拔花生,谭意不好麻烦他。“没事,我拿得动。你先去忙吧。” 见谭意坚持,梁琛拿着锄头走了。 书袋一时装不进去□□本书,谭意只能拿着回去。 自从六月初开始,陈景说在县里找到了活计,就不来学堂了,自那以后都是谭意一个人。 每次来谭家,陈景总会拿她梳妆台上的首饰去买,一次都能卖个七八两,她根本就不缺钱,肯定就是不想来上学堂。 走出竹山学堂不久,拐个弯就到了乡道。 要说真是不凑巧,刚拐弯就撞上向荆,他手里提着个鸡篓子,鸡笼中有许多黄毛小鸡。 两目相对。 谭意脑中浮现出那座坟包以及昨夜李婶说的话。 ……似乎连风都变尴尬了。 她瞬间低头,谭意停在原地打算等向荆走了再离开。 “下学堂了吗?” 听到向荆的询问,谭意点点头,“是、是的。” 清风抚过,路边枯黄的草来回摇晃着,向荆站在原地没有动。 这是什么意思? 等她先走吗? 总不能在这里干站着,谭意犹豫一下,迈开脚步。 她刚走上没几步,身后就传来脚步声,随后,向荆和自己并肩而行。 乡道还挺大,能让马车牛车通行,她们并肩而行还很宽敞。 谭意只觉得不解,她可是给他立了碑文,他不想打死自己吗? 这么想,也这么问了。 向荆轻笑一声。 他看着谭意,大大的杏眼里流露出疑惑,似乎真的很不解。 “不会。”向荆道,“其实我很感谢你,除了你,没有人会为我做这些事了。” 向荆的神情平淡,似乎只是诉说着一件习以为常的事情。 ……谭意觉得些许心酸。 给活人立碑是诅咒。 李婶不屑于旁人给她立碑,是因为她知道,她死了会被好好对待,但向荆没有人给他操持这些。所以他并不认为是诅咒,或者说是诅咒也不怕。 “不用。”谭意笑,“你不怨我就好。” 向荆虽然不怨恨她,但这事她做得鲁莽。 左顾右盼间,谭意看见他拎着的小笼子,笼子装着好些鸡苗。 她想到张大夫的话,道,“日后,你打到的野鸡可以送到我家吗?我家全要了。” 谭意解释:“我奶奶身子骨不好,野鸡汤比家鸡汤要更加补身子。” “好。” 见向荆答应,谭意眉眼间带着喜意,“一只野鸡要多少钱?” 她没买过鸡,不晓得目野鸡卖多少钱一只。 “你觉得,多少钱好?”向荆心下忐忑。 这话头实在不好接,怕她觉得自己卖贵了。 谭意余光窥视他。 这话真是好生奇怪,还能由她瞎说? “嗯……一般你卖野鸡都卖多少银钱?” 三百文。 这话在向荆舌尖转了一圈,他道,“二百文。” 她应该不会觉得贵吧?估计不会。 谭意摸摸下巴,这价格听起来有些少,但多给钱,估计他自尊心又受不了。 “好,那日后你打到猎,就送到我家,李叔李婶会给钱的。”解决了一桩事,谭意心底还挺开心的。 向荆日日都在县里,能听到不少新鲜事,这可比村里人瞎讲要好听的多,两人一路闲聊到岔路口。 向荆往东陵村那边去,谭意回六善村。 回家后,谭意把定了野鸡的事告诉李婶。 自那日以后,天天下学堂回家,谭意都能到岔路口撞上向荆,偶尔还给谭意带些小零嘴。 实在太过巧合,谭意偶尔想,他该不会早就候在那里等她吧? 但转念一想又不应该,两人也没有什么关系,为何要候在那儿等她。 想不明白谭意便不想了,凡事顺其自然。 总归向荆总会跟他讲一些他去抚州时遇到的事情,还挺吸引人的,能多听点就多听点。 为您提供大神 西猫 的《我没有可怜你》最快更新 定亲 免费阅读.[www.aishu55.cc] 看热闹 谭意下了学堂,再一次碰上向荆。 两人又是一路同行到岔路口。 “我先回去了。”谭意挥挥手,背着书袋回六善村。 向荆也同她挥手,随后向另一条乡道上去。 从东陵村小径去后山,临近半山腰时,向荆碰上一个人。 见到他到来,季念从草地上起来。 “向、向荆哥。”季念喊道。 自从上次他给了自己一两银子后,季念便打听了他。 知道他是后山的守山人,独自一人住在山间,虽然年纪不大,但很会打猎。 向荆原本想越过她上山,但转念又想,上次自己给了她银子。 他询问,“刘大伯病好些了吗?” 季念眸子的光暗淡不少,她摇头,“还是老样子。” 向荆有些失望,如此是没攒到功德了。 他打算离开却被季念拉住了衣袖。 季念道,“向荆哥,这是外祖母晒的菜干,上次真的谢谢你愿意帮助我们。” 她把菜篮子捧到向荆面前,几头菜干上还放着一小块熏肉。 向荆没接,眼睛看着菜干。 季念下意识握紧菜篮子,他……是不是看不上这些? “不用。”向荆拿银钱出去是攒功德,不是为了这一篮子菜干和熏肉。 季念神情暗淡,手上的菜篮子好似千斤重,他果然看不上这些东西。 他会不会觉得拿一篮子菜干作为答谢很无礼? “以前刘大伯帮过我,那一两银子只是我报答刘大伯的而已,无需想太多。” 见眼前的姑娘耳尖通红,似乎羞愧到要钻地缝了。向荆便多解释了一句。 “多谢向荆哥了。” 她的声音实在小得过分,向荆竖起耳朵也没太听清,他随意嗯了一声,就上了后山。 没直接回木屋,向荆沿着后山逛了一圈,知道天暗下来,他才回去。 走到屋檐下,木门虚掩着。 他挂在木门上的锁被撬开了。 向荆眉头紧蹙。 他推开木门,木屋一片狼藉。 物件被翻得一团乱,放在箱子里雕刻好的木雕不见了,他藏在木板下用来应急的几块碎银子也都不见了。 他掀开薄被,放在床头的楠木盒子也不见了。 向荆眼神渐冷。 他站在原地许久,出门点了一个火把,蹲在地上仔细查看。 冬天阴湿,泥土也变得潮湿,脚印痕迹容易有残留。 经过一番查找,终于床头地面上找到一个完整的脚印。 脚印很小,一看就知道是妇人的。 向荆一下子就想到了李翠花。 能毫无顾忌在他这里乱翻,甚至拿走他银子和盒子也只有她了。 向荆拿着火把,直接就下了山。 …… 谭家刚好吃完饭,李婶坐在井边洗碗,谭意在院子中来回走消食。 突然,一声又尖又锐的叫喊在秋夜响起,吓得栖息在银杏树上的鸟儿扑腾着翅膀飞走。 谭意和李婶对视一眼,“好像是村里传来的。” 堂屋的谭延端着茶壶走出来。 他眉头紧蹙,“这一群刁民,又搞什么幺蛾子!” 谭延一边骂骂咧咧,一边向着村里去。 除了在东厨洗碗的李婶,其他人觉得有热闹可看,也跟着去了。 秋夜寂静,谭家四五个人浩浩荡荡往村子走。 瞧着李家门口零零散散站着人,谭延脑子嗡嗡的痛。 又是李翠花,屁事真多。 他挤开人群,呵斥一声:“杵在这里干什么?” “里正,你来的可正好,向荆二话不说就闯进去李大娘屋呢,一阵翻找,也不知找啥?” “怎么说他以前也是李家的人,这样是不是太过分了。” “……” 谭延走进李家院子。 他从窗户往内一看。 烛火立在窗户前的桌子上,秋风一吹,晃荡几下,要灭不灭的。 向荆弯着腰在屋里翻找着,嘴角紧抿,冷着一张脸。 一旁的李翠花嘴里骂骂咧咧,手掌一下下拍打在向荆背脊上,然而向荆早就不是两年前那个瘦弱的小男孩了,李翠花对他根本造不成伤害。 谭延干咳几声,“这是做什么?” 李翠花眼睛尖,一下子就看到了谭延。哭诉着脸跑出来。 “里正,你快来看看这不孝子孙。” 向荆无意中便看到站在谭延后方的谭意,他慢慢停下手脚。 方才气性上头,只想拿回楠木盒子,忘记考虑后果了,他不该闹那么大的。 谭延:“你在干什么向荆?” “李大娘拿了我几甸碎银子。”当着谭意的面,向荆没敢提楠木盒子的事情。 “我没有。”李翠花哭诉,“我这是遭了什么孽啊。好心好意养大没血缘关系的狼崽子,狼崽子长大了要咬死我这个老太婆,儿啊,你在天之灵看看啊。你老娘被欺负成什么样子了。” “……” 秋风树上的叶子吹下,落了满地,李大娘在地上打滚,秋衣沾上几片枯黄的叶子。 谭意在人群中看着,只觉得李大娘的做派分外熟悉,跟两年是一模一样,实在没点新意。 只是谭延无动于衷,向荆也稳稳当当站在原地,脸色未变分毫。 谭延:“向荆,你为什么说李大娘拿了你的银钱。” “她撬了我的锁,在屋内留下脚印。” 谭延一锤定音:“好了,竟然这样,李大娘,你把银子还给向荆。” 谭意看向她爹。 她爹行事似乎一直都是这样,从不关心谁的对错,只想平息事情。 “冤枉啊,里正。”李翠花不认,坐在地上又是撒泼又是打滚。 可惜谭延转身就走了。 他的态度很明显,要是向荆能把银子拿回来,那就拿,要是拿不回来,那就算了。 谭延一走,谭意也想跟着走,但李叔杵在原地没走。 她想着,她也不一定要走吧? 村里的生活一般比较枯燥,平日里都是家里长家里短,很少有这样的热闹看。 虽说看旁人热闹是缺德了些,但能给日子带来趣味。 心里看热闹的心压过了良知,谭意站在李叔旁边,一动不动瞧着。 在她爹走后,向荆直接再次进屋翻找,而且态度更加恶劣,完全不理会李大娘,直接把李大娘的东西丢到院子里。 原本看到爹和爷爷的面子上,向荆不想做的太过分,但那个盒子对他很重要,他一定要拿到。 被褥、凳子被一一丢出来,李大娘急眼了。 可怜也不装了,她立马起身跑进屋内制止向荆。 一个是年迈弱小的妇人,一个是身强力壮的小伙子,差距可想而知。 向荆把屋子所有物件都丢了出去,还是没能找到他的楠木盒子。 向荆盯着她道,“我不要那些碎银子,你把那个楠木盒子还回给我。” 两人之间不足三步。 向荆俯视着眼前干瘦的老太婆。 她比自己矮上太多,身高才刚到他的胸口,鬓角头发发白,脸上是岁月的沟壑,唯一能拿的出手是眼底凶狠的光。 他经历过的很多伤痛,都是她给的…… 鬼使神差的,向荆慢慢抬起手,她握上李翠花的脖子。 李翠花年龄不小了,皮肤又干又柴,触感像是一块树皮。 她的脖子很瘦,向荆一只手就能完全掌握。 手心慢慢用力,直到手背青筋暴起,李翠花双手掐在他虎口处,脸上涨得通红。 她眼底的凶狠终于撤去,转变成恐惧,不可置信看着向荆。 一股畅快从向荆心底涌上来,耳边的声音告诉他,把眼前这个老太婆掐死,反正他杀得人也不少。 李翠花剧烈挣扎中,桌上的烛火倒在桌子上。 向荆抬眼看过去。 他看见窗户外有很多人,而他喜欢的姑娘捂着嘴巴,怔怔看着他,眼底的惊恐溢出来。 向荆心尖一抖。 他下意识放开掐着李翠花的手。 他低下头,眼睑剧烈颤动,指尖蜷缩颤抖 ……都被谭意看到了。 脱离他的手心,李翠花立马撑着身子往后退,她瘫软在地上,剧烈咳嗽着。 平息了半晌,向荆透过窗子往外看去,谭意还是站在原地,只是眼神没有了恐惧。 他心下松了一口气。 向荆半蹲在李翠花面前,“我不要那些碎银子,我只要那个盒子以及盒子中的东西。” “不然,我不会放过你。” 李翠花盯着眼前的少年。 刚才她明显感觉到,他是想要杀死自己的。 这刻,李翠花终于意识到,他已经长大了,翅膀硬了,不是自己可以随意欺辱的人了。 “我拿,我拿。”李翠花嗓音撕裂沙哑。 李翠花急忙跑向庖厨,随后从庖厨捧着个楠木盒子出来。 向荆站在院子里。 突然,李翠花想起了以前。 以前的向荆也时常在院子里,只是那时的他像条狗一样跪着。 以前的向荆完全看她心情过活,她高兴时,就给他一碗饭,她要是不高兴,就让他跪在院子里,经常一跪就是一整夜。 那时候他也这样,沉默又很倔强。 一大一小的身影突然重合在一起,一股勇气涌上李翠花心头。 向荆就是个贱种,害得她儿子惨死,害得她家破人亡的贱种! 李翠花胸口剧烈起伏着。 下一瞬,她捧起盒子就往地上猛地一掷。 楠木盒子摔倒地上,边角镶得黄金被摔开,掉在地上,楠木盒子的东西全甩出来。 看着分开两半的南木盒子,李翠花心里的戾气消散不少。 这盒子值钱的很,最低都有十两银子,既然她得不到,那就谁也别想得到。 见向荆没用看死人的眼神看她,李翠花更加得意。 一个不知道哪来的贱种,吃着她李家的米长大,竟然还敢这么对她! “一个思春的贱种!”李翠花嚷嚷的声音在寂静冬夜尤其清晰,“真是个下贱货,有人生没人养的贱货!” “各位六善村的父老乡亲,一定要好看了自家姑娘,千万不要被这下贱胚子给蛊惑住了,然后被他克死。” 楠木盒子摔成两半,里面的东西大喇喇摆在众人眼皮子底下。 向荆内心的羞耻让他裹紧手心,指甲陷入手心,死死掐着手心。 他的一腔情义被李翠花当场戳破,其他人可能不知道她说谁,但谭意一定清楚。 向荆将僵直身子,没敢往谭意那里看上一眼,他驱动僵硬的手脚捡起木盒和木雕。 握着楠木盒子的手劲极大,指腹泛白。 向荆深吸一口气,拿着盒子大步离开李家。 季冬看着向荆远去的背影,久久没能回神。 虽然天色黑,但她还是瞧清楚了那个楠木盒子。 用上等楠木制作而成,通体漆黑,边沿镶着金边,名贵而奢华,这盒子是在芳华阁买的,要五十多两银子。 那是姑娘的盒子。 只是去年十一月份时,突然就消失不见了。 除盒子外,小鹿木偶和平安符都分外熟悉。 季冬看向一旁的姑娘,她脸色如常。 热闹没了,众人也就散了,季冬揣着满腔心事回到谭家。 为您提供大神 西猫 的《我没有可怜你》最快更新 看热闹 免费阅读.[www.aishu55.cc] 认清 夜深了,蝉鸣时不时叫唤几声,村里的狗也时不时吠叫着。 季冬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 她脑海里不时闪过楠木箱子和木雕平安符。 那个木雕,是少爷买的,她偶尔会擦拭,那块平安符,是当年来六善村前夫人给的,寓意一路平安,但现在那些东西,都在向荆那儿。 方才她特意关注过向荆,在李大娘吼出那番话后,向荆身子立即僵直,余光下意识看向姑娘,这种反应肯定不清白。 向荆喜欢姑娘。 季冬细细回想来到六善村的日子,无外乎就是姑娘下了学堂在外头疯玩时有了交集。 她暗恼自己没有瞧得仔细。 幸好的事,今日看姑娘对向荆倒是没有别的心思。 季冬辗转反侧,最后还是下了床。 她点上煤油灯,拿出一张宣纸,用笔沾上笔墨开始写字。 完事后,看了一遍。 她娘亲是夫人身边的嬷嬷,作为家生子,娘亲在俞府有一定的话事权,她是会识字的。虽然写的不如姑娘看,但到底能看。 她把信封好,打算明日到县里驿站寄去襄阳。 戳上印花,转眼又觉得不妥。 这两年明显看出,随着年岁越来越大,姑娘开始有自己的想法,如果她知道自己背着她往襄阳寄信,估计不会开心,说不准还会让主仆离心。 季冬不免想到当年。 当年原来要跟着姑娘来六善村的人是仲夏,最后是姑娘力排众议要带着她,她这才能跟在姑娘身边。 由此可见,在两个大丫鬟中,她在姑娘心中是比较得脸的。再加上这两年与姑娘朝夕相处,主仆之情深很多,她的处境实在比仲夏好上很多,日后如果要成亲。 她现下的主子是姑娘,卖身契也在姑娘手中,实在不适合干背地里告状一事。 季冬想着想着,又把写好的信烧掉。 她决定明日去探探姑娘的口风。 …… 天凉得快,谭意每日去学堂都多加两件衣服才出门。 谭意到堂屋时,李叔李婶吃完出门了,她爹昨日回来的晚,现下还没有起床。 堂屋就季冬一个。 见她进来,起身给她舀粥。 “姑娘今儿起晚了。” 季冬一边给谭意布菜,一边低声询问,“姑娘,昨日你可有瞧见向荆怀中的楠木盒子。” 谭意手上动作一僵。 好嘛,季冬认出来了。 认出来也不稀奇,毕竟季冬对她屋里的东西都熟着呢。 “哦。”谭意打算打哈哈糊弄过去。“夜色太暗了,没怎么看清。” “奴婢是瞧得真真切切的,那盒子就是奴婢陪姑娘在芳华阁买的。” 但季冬可不是一个好糊弄的人,她一再追问:“昨日姑娘可有听到李大娘的话,骂向荆说他小小年纪就思春。” “啊?”谭意觉得莫名其妙,她喝上一口粥,道,“向荆今年应该是有十五了,也不算小了。过几年就要相看姑娘了。” 她记得表哥就是十六岁相看姑娘的,向荆哪下了。 季冬:“……” 李大娘那一番话,分明就是在说楠木盒子主人与向荆无媒苟且,连带着姑娘也骂进去了,怎么她就不上心呢? “李大娘是说向荆无媒苟且呢,跟那盒子主人无媒苟合。” 谭意回想当时李大娘说的话,深究起来确实有那个意思,但……那个盒子是她给向荆衣冠冢中埋的物件啊,说句不好听的,那个楠木盒子就是向荆。 向荆估计也想到这点,才闹成那样都要把盒子拿回去。 李大娘实在扯太远了。 “季冬,我瞧着李大娘是没法把那盒子卖钱,再加上向荆直接掀了她家,她心里气恼才胡乱攀咬的,这实在当不得真。” 季冬嘟囔一句,“当不得真吗?” 她理解季冬的担忧,无非是害怕自己做傻事,但谭意也没脸把自己干的混账事说出来,她只能郑重点头,“季冬你放心,自然当不得真。” “当不得真就好。”季冬笑得和蔼。 看姑娘这神情,她对向荆估计是清清白白的,或者她的傻姑娘压根没往男女方面想去。 那为何楠木盒子会在向荆手里? 谭意边喝粥,边从碗沿偷窥季冬的神情。 看她脸上有疑虑,但最终没再问下去。 她松口气。 “姑娘和向荆可熟悉?” 谭意努力回想,以往就是普通乡亲间的交集,应该也算不上熟。 但近日天天一起同行,两人相熟了些。 觉得说起来也没什么事,谭意如实道,“我近日下完学堂总能碰到他,我们时常结伴回来。” 季冬心下冒起一个疙瘩。 怎么能天天碰上,哪有这么巧的事情? 定然有一方是故意的。幸好姑娘现下还没开窍。 季冬手指摩擦着桌子,思索半晌道,“姑娘,近日李叔李婶都在拔花生,好些花生都堆积在院子里没来得及摘下来,再不摘下花生就会老了,倒时候就不好吃了。” 季冬示意谭意往外看,门后头堆积了微黄的花生苗,根部的花生带着泥,颗颗饱满圆润。 “姑娘看能不能跟夫子商量一下,每日只上半日学堂,晌午就回来摘花生。” 要是在襄阳,季冬可不干让主家干活,但在六善村生活了两年,尊卑变得没那么泾渭分明,而且她和姑娘的感情比在俞家好上不少。 “好啊,夫子肯定会同意的。”谭意一口应下。 梁夫子教的,她都会了,不去也没什么,再说她也不考科举,用不着学那么认真。 季冬愉悦的露出笑容,给谭意夹块豆腐乳,“来,姑娘,今儿豆腐乳特别好吃。” …… 自那日后,向荆再没在岔路口碰见过谭意。 他隐约懂得了谭意心中所想,便也没再专门等谭意。 被人这么躲着,心中总归是不舒坦的。向荆难受了几日,正巧潘文把家里农活干完了,两人决定去大阳山猎野猪。 在封山之前干票大的。 他们在大阳山各处设下陷阱。 野猪一般都是夜晚出来活动,大白天只能狩猎其它猎物。 向荆和潘文坐在一个大树下休息。 潘文掏出烙饼子出来分了。 “我要定亲了。” 向荆转头看他。 潘文盘坐在地上,手肘撑在膝盖上,语气平静,“是五台村的一个姑娘,姓宋。” “你喜欢她?” “就见过几次面,哪来的喜欢不喜欢。”潘文往嘴里丢烙饼,神情平淡:“但我娘很喜欢,说她很贤惠,日后肯定能把日子过好。” “我今年十六了,总得成亲,不能打一辈子光棍吧?” 潘文确实有一个喜欢的人,但他也有自知之明,他家就是普通农户,他除了嘴巴利索点,也没什么本事,就算他再怎么勤勤恳恳喜欢,也不会有任何结果。 潘文一直都知道,只要不妄想,就能过得好。 两人相对而坐,向荆掰开烙饼,隔了夜的烙饼硬邦邦的,放进嘴里嚼得费劲。 咧开嘴笑的谭意又跑进脑海里,向荆忍不住想,知道自己喜欢她,她是什么想法?恨不得避而远之吧。 让一个灾星喜欢,实在晦气。 “这世上,两情相悦多难啊,能找到一个差不多的就很好了。”潘文知道向荆抱着什么样的心思,觉得他总归还是年轻。 作为一个过来人,潘文想要劝劝向荆,“我听我娘说,她就和我爹见过几面,然后就嫁了,现在也算和和美美的。” “人家天天穿金戴银,每日吃香的喝辣的,洗碗都怕脏了手。” “你看看我们两,天天都在为过日子奔波,哪顾得上其它,回家有口热乎饭吃就不错了。” 潘文伸出手来回翻转。 一双手粗糙干裂,手背有荆棘丛划伤的道道伤痕,手心一层厚厚的老茧。 向荆下意识伸出自己的手,比潘文还有难看,常年干粗活,手指关节粗大,雕刻木头握着刀,右手食指骨头还微微变形……一双手摸上去像是干树皮。 无意间,向荆还看到了他的鞋底,每日长时间的行走,鞋底磨成了薄薄的一层,就快要穿底了,身上的衣服也都是最便宜的麻衣。 倏地,向荆自嘲一笑。 潘文说得是对的,可他前段日子跟猪油蒙了心一样,别人给几个笑脸,就找不着北了,完全忘记自己是个什么货色。 他和谭意的差距是明月与泥土之间的差距,他确实不应该惦记那些高高在上的。 啃完饼子,潘文率先起身。“走吧,还有银钱等着我们赚呢。” 向荆打起精神。 此后一个半月,两人一直都呆在大阳山,狩猎到五只兔子,四只野鸡,两只貂,甚至还有一只白狐。 虽然遗憾一直没瞧见野猪的影子,但他们这一趟收获颇丰,这个年是能好好过了。 大阳山很大,等明年三月份,他们再往深处进一些,看看能不能把野猪给猎到口袋里。 十一月份,衙门下公告封山,比往年早了七八日。 封山后,他们两个没法打猎。潘文去县里找了其它活计干,而向荆每日卖他的木雕。 但不知为何,今年的木雕似乎并不好卖,有时候好几日才能卖出一两个。 为您提供大神 西猫 的《我没有可怜你》最快更新 认清 免费阅读.[.aishu55.cc] 被打 十一月份寒意遍布,早间起床打哈哈都能喷出白雾。 谭意睁着惺忪的目光出了门,她下意识往西厢房的走廊看上一眼。 这段日子,老太太总喜欢坐在走廊上看着远方,一看就是一整天。但今儿她并不坐在走廊里。老太太屋内的门紧闭着。 瞧见奶奶没大早上出来吹风,谭意送下一口气。 她背上书袋,打算先去看看老太太再去上学堂。 “奶奶。”谭意推开门。 厢房内窗户大开,凉风吹进来把床幔高高扬起。 冷风吹得谭意打个寒颤。 她走到床榻前,床上被褥叠得整齐,床单冰冷没温度,睡在上面的人早起了。 谭老太的屋子不大,各种杂物堆得满满当当的,一眼就能看全。 奶奶不在屋内,也不在院子里,能去哪? “季冬、季冬。奶奶不在屋里。”她冲着门口喊。 “我没瞧见老太太出去啊。” 此刻谭意也顾不得上学了,她把书袋放下,就出去找人。 她先是去了一趟跟谭老太交好的人家询问,都说没见谭老太来。 几个大娘甚至还帮忙找人,然而找遍了整个村子都没有找到。 谭意意识到不妙,立即去找李叔李婶。 张金兰想到今早煮朝食时,发现东厨里少了一把菜刀,只是那会儿没当回事,现在反应过来了,她一巴掌扇在自己脸上。 “坏了!谭婶估计去找陈世平了。” “什么?” 来不及多说,三人急忙向着东陵村跑过去。 刚跑到东陵村门口,便看到陈景和向荆从村内走出来。 看到她们,陈景眼泪模糊了眼眶,眨眼就顺着眼角落下。 陈景样子着实狼狈,眼角泛着红丝,头发凌乱,衣服还被扯烂了。 张金兰还没反应过来,陈景直直向她冲过来,一把搂住张金兰的腰身。 张金兰被她撞得连连后退几步,她轻抚着陈景的背脊,“怎么了这是?” 陈景抽泣道,“外祖母被陈世平打了。” “我今早去河里洗衣服,等回去的时候就看到陈世平正在打外祖母。” 她拉不开暴怒的陈世平,只能去求助别人,等她找到人返回去时,外祖母已经晕倒在地上。 一行人也看到了向荆背上的谭老太。 她紧闭着双眼,眼角处是两行泪渍,双手无力搭在向荆脖颈上,脚上的布鞋只剩一只,另外一只不知所踪。 脸颊上被打得青紫。 “奶、奶奶。”谭意眼眶湿润。 “辛苦阿荆先把谭婶背回去,我先去找大夫。” 一行人匆匆返回谭家。 谭老太衣物都脏了,得换上干净的。 谭意和陈景等在院子里,李婶给谭老太换衣服。 换完上衣,谭老太幽幽转醒。 她眼睛挨了两拳肿起来,只能半眯着眼。 老了,眼睛本来就不中用了,现下更是没用了,她只看到一个影子在眼前晃动。 刘安颤颤巍巍伸出手,在虚空中抓了抓:“是金兰吗?” 张金兰握上刘安的手,“是我,是我,谭婶。” “我是回来六善村了?我还以为我回不来了?”刘安笑。 张金兰停住手上的动作,她悄悄的抹去眼角的泪,压住哽咽的声音道,“谭婶,儿孙自有儿孙福,阿景的事,交给里正就好了,你一大把年纪了,操这个心做什么啊。” 张金兰帮她撤下裤子,才发现谭婶有一只脚不太对,骨头都突出来了。 她急忙用手去摸了摸,“谭婶,你右小骨都断了,怎么、怎么不说啊!” 这可如何是好? 刘安笑了几声:“怪不得,我说怎么那里比其他地方要格外疼一些。” 张金兰握着干瘦的小腿,心底堵得慌。 “我的身子我有数,我估计是活不久了,我原本想着死时也拉着陈世平一起,可人真的老了,从这里走到东陵村就没力了,就只砍了陈世平一刀就让他夺了刀去。反而被他压着打。” 张金兰不敢轻易动她的腿,只能拿起帕子和药油去抹她身上渗血的地方。 “你还记得绣方死之时吗?” 张金兰手一抖,大半药油倒在床上。 实在太久没听到这个名字了。 反应过来,张金兰急急忙忙拿帕子去擦拭,然而没有用,药油味跑了满屋子。 看来得把床单换一下了。 “金兰也没有忘呢,我这个当娘的怎么忘得了?”刘安躺在床上,眼泪从眼角流出来,“我近日时常梦到绣方,从这么大,到后来穿着红衣裳出嫁,谁知道,眨个眼,她就不在了……” 谭婶一遍用手比划着,一边说这话。“昨夜,我又梦到了绣方,她在井边洗菜,说,拜托我看顾好阿景,她想要阿景平安顺遂过这一辈子,我答应了她……所以我不能看着她嫁给张家,不能也让她横死!” 见谭婶的情绪越来越激动,张金兰安抚性拍着她的背。 “谭婶,你要相信里正,你看他答应把阿意带回来,现在阿意不是带回来了?他说不会让阿景嫁给张家,就一定不会,你要相信他!” “那孩子……心里怨着我呢。” “里正没有怨你。”张金兰道。 自家老伴气喘吁吁的声音传进来,“张大夫来了,换好衣服没有,赶紧让张大夫进去看看啊。” 话被打断,张金兰没再说,现下还是谭婶的伤重要。 “来了来了。”她把谭婶弄好在床上,急急忙忙去开门。 …… 张大夫进去,西厢房的门再次被关上。 院子站着几人都有些心神不宁。 本来心情就异常烦躁,谭意还在一旁不停哭。 陈景抓抓头发,发髻更加凌乱,她没好气道,“别哭了,哭得我心烦。” “都怪你。” 谭意红肿着眼睛,瞪着她,“都是因为你,不然奶奶也不会这样。” 陈景没吭声了。 大约一炷香时间,张大夫从屋里出来。“好好将养着。” “这就行了?” 李兴民看来,谭婶伤得挺重的,怎么能不开些药呢? “都是皮外伤,已经涂些药油就好,只是腿断了,日后谭婶走路会更费劲些。” 说完,张大夫提着药箱就离开。 李兴民在原地没反应过来,他转头看谭意:“方才张大夫说谭婶腿断了?” 这么严重的事,他说得轻飘飘的? “嗯。”谭意心神不宁 断腿不管是对于任何人来说,都是一件严重的大事,那为何张大夫轻飘飘说出来,那肯定是因为有更大的事。 ……她好像听出了张大夫的玄外之音。 谭意和陈景终于进了厢房。 谭老太瘦弱矮小,此刻被压在被子下只露出一双青紫的眼睛。 躺在床上的瘦小老人,整个眼周都肿起来了。 谭意趴在床沿哭得泣不成声。 …… 张金兰拉着老伴去熬前段日子张大夫开的药。 “方才张大夫说,谭婶估计就明年三四月份的事了,就好吃好喝供着。” 上次张大夫说,谭婶估计就明年的事,但他并没有说具体日子,想来还有回旋的余地,如今经过陈世平这一遭,直接就定下了死期。 “什么?” 张金兰道,“今晚你去跟里正说一下吧。” “怎么会这样?” “谭婶一直过不去心里的坎,这些年我们也看在眼里,谭嫂子的死,阿意的溺水,绣……绣、绣方的死,像山一样压着谭婶,任谁也搬不动。” 李兴民叹气。 张金兰盯着药罐出神。 …… 奶奶需要睡觉静养,谭意和陈景也就从屋内出来。 陈景进了她屋睡觉,谭意也回了屋子。 谭意喝着一口口凉茶,寒意从脚底板升起,鸡皮疙瘩冒起来,然而心口的那団火堵在心上,没有口子抒发出去。 “姑娘?”门口站着季冬。 “进来吧。” 季冬端着一壶热茶进来,“给姑娘换壶热茶。” 谭意嗯了一声,依旧趁着下巴坐着。 季冬也给自己倒一杯茶,坐着她身旁。 谭家是乡下人家,没高门大户注重规矩,虽然她现下是奴隶身份,平日里也是跟姑娘一家上桌吃饭,久而久之,季冬有些习惯了。 “姑娘在想什么?” “什么都没想。” 季冬喝上一口茶。 有些话不知道该说还是不该说。 “姑娘可知道谭绣方是谁?”谭家很忌讳提起这个名字。 季冬能知道还是当时表姑娘失踪时,才了解她的事情。 谭意点头,“是姑姑,以前清明祭拜过她。” 季冬嗯了一声。 季冬每日跟李婶李叔呆在一块,他们也没避讳自己,很多事情,姑娘都未必比自己清楚。 她觉得,谭绣方的事姑娘应该要了解。 看见季冬的欲言又止,谭意询问,“你是有话说吗?” 半晌,季冬道,“姑娘知道你姑姑是如何死的吗?” 谭意摇头,无论是爹、奶奶还是陈景,都没有说过姑姑的事情,平日里也不会谈及姑姑。 季冬张了好几次嘴,才道出:“李婶说是在郊外被□□死的。” “什、什么?”谭意手指甲狠狠划过桌子,桌子留下一条痕迹。 耳边嗡嗡在响,大脑一片空白,谭意:“什么、意思?” 为您提供大神 西猫 的《我没有可怜你》最快更新 被打 免费阅读.[.aishu55.cc] 约定 话开了口子,再讲下去,不是多难的事。 季冬喝口茶润润嗓子,把当年从李婶那儿听到的事说出来。 “当年姑娘你四岁,那会儿谭老太太带着你去漓江边收稻谷,转眼你就溺水了。” “我听李婶说,姑娘当时被救起来时就昏迷不醒了,抠了喉咙、按了肚子,半天过去了姑娘一直不醒。” “当时没有大夫治得好,幸好那会儿夫人在岳州,直接带走了姑娘,还把谭家给拆了。” 不是砸了,而是拆了。 夫人怎么对谭家的,李婶倒是说得很清楚。 本来姑娘母亲谭夫人孤独无依导致难产而死就让足够让夫人耿耿于怀,结果姑娘还因为看顾不当溺水命悬一线。 夫人很生气,她直接用强硬手段带走姑娘不说,还拆了谭家。 雇了好几个打手,一锤锤直接把谭家的屋子敲成碎砖,当时夫人打得就是老死不相往来的注意。 后来是谭老爷追在夫人身后而去,才算挽回了两家的一些交情。 “后来夫人求了一个隐居的大夫,这才把姑娘救活,那神医说,姑娘昏迷太久了,可能会成傻子,后来姑娘醒来后确实口齿不清,而且记不住事了。但幸好养了半个月后,渐渐恢复正常。” “当时谭老爷陪在姑娘身边半个月。”季冬看着谭意道,“就是那半个月,陈家出事了。” “陈世平一直都是读书好、温润有礼的公子,况且那时他已经继承了他父亲的衣钵,在上虞县教书,说见了都夸一句表夫人嫁得好。” “谁能想到那时的陈世平已经赌博了,并且还欠了赌坊整整二百两银子。” “当时赌坊的人突然找上门,直接就把表姑娘抓走了……” 谭意:“不合大魏朝律法,陈景是有户籍人士,他们这么能随便抓人呢?” “赌坊的人拿出了卖身契,陈世平和表姑娘的手印都在上面,而且在官府过了明路。”季冬解释。 谭意一怔。 “当时表夫人就疯了,每日去赌坊求人,后来有一日,表夫人在回家的途中,直接被拉入林子中……等人发现的时候,尸体都僵了,当时是谭老夫人和李婶去收的尸。” 李婶说到这儿时,神情异常难受与不忍,估计表夫人死时,不会太好看。 “为什么……为什么,陈世平可以哄着陈景去衙门让卖身契过明路,但姑姑不会这么傻。” “是没有卖身契,但赌坊的人打死不认。” “总会有人看到的啊。” “当时在树林还捡到了陈世平的腰带穗子,猜测他当时估计是在场的,谭老太太跪在陈家整整一夜,他都没有松口,最后赌坊的人被无罪释放。” “当时谭家被拆,谭老太太只能住在李婶家,当时她们想尽办法,都没有任何用。” “谭老爷回来后,也迟了,尸体都下葬了。” “幸好谭老爷从花楼带回来了表姑娘。” 谭意久久说不出话来。 “李婶说,谭老太太病了一场,是张大夫从鬼门关拉回来的。” 二夫人难产而死就给谭老太心里埋下了愧疚,而后孙女溺水被夫人接走,亲女横死郊外,死不瞑目……这一座座大山,任谁也过不去。 许久,谭意声音沙哑,“季冬,我想睡一会儿。” “那姑娘好好休息。” 怕姑娘再喝冷茶,季冬把两个茶壶都端出去了。 …… 晚间谭延回来,气得摔碎了好几个茶杯,找人去了一趟陈家,然而陈世平早就不在了。 他倒是惜命,早就不见了踪影。 谭延险些呕出一口血来。 吃完夕食他就回了屋子。 房门紧闭 屋内的茶壶空空如也,桌子上点着两根昏暗的蜡烛,把谭延的影子拉的老长。 枯坐了半个时辰,谭延想起亡妻的牌位许久没擦拭过了,他拿起帕子沾上些水,去擦牌位。 “张大夫说,娘应该就明年三四月份的事了。”他的声音又沉又哑。 “她过不去,能怎么办呢?”屋内一声轻叹,似无奈又似悲愁,绕着梁木转了好几圈,直至被风吹散。 顿了许久,谭延道,“今日母亲被打了,被陈世平打的。” “你还记得你第一次见陈世平吗?” “你说他是个如玉君子,我当时心里酸溜溜的,很不高兴,你从来没用这样的话夸过我。” 谭延轻笑几声,“阿筱,你眼光是真的不好,老是看错人。” “你看你跟我成亲,结果让你不到十七岁就离开了,冰冷冷得躺在地上,你说陈世平是个君子,结果他连伪君子都不算,他就是个畜生!” 谭延抚摸着牌位。 人老了,很多事很多人都开始记不住了。 他只记得年轻时候的陈世平是个意气风发的少年郎。 当年的陈世平读书优异,脸皮子也不差,迷倒了不少姑娘。陈世平年轻时候重情讲义气,不然谭延也不会放心让自己的妹子嫁给他。 只是他什么时候变得呢?时间太久远了,谭延真的记不起来了。 只知道世事变迁,当年那个想要为万世开太平的少年郎已经面无全非了。 “阿筱,这口气堵在胸口十几年了,没有咽下去,反而更堵了。” “我也想过安生日子,别人不让我过啊,那就大家一起不好过吧。” 陈世平害死他妹妹,殴打他娘亲,一而再再二三倒卖他的外甥女,谭延咽不下这口气。 陈世平只所以能把陈景带回去,能敢如此行事,无非就是依仗着身后那几个处处想要抓他把柄的乡绅地主。 苟了这么多年,谭延还真打算豁出去了。 …… 早间谭家正在吃朝食。 谭家大门被扣响,李婶去开了门。 她没一会儿就回来了,神情神情冷漠。 她把半吊钱放在桌子上。 “今儿早陈园大伯去县里卖菜,碰到了陈世平,这半吊钱是陈世平给的,说是给谭婶看病。” 在场的人脸上都不好看,就感觉被喂了一口屎。 “丢掉,晦气得很。”谭延脸色铁青。 李婶正要丢到院子小池子里,桌子上的半吊钱就被陈景拿走了,转身被她揣进兜里。 “做什么都别跟钱过不去!”这些银钱还能去县里找几个小流氓蹲陈世平,找个日子把他好好揍一顿。 谭延嫌弃的看着陈景,但到底没再说什么。 谭意还得上学堂。 吃完饭后,她提着书袋出门。 谭意游魂似的晃在乡道上。 乡道上只有挑着菜去县里卖的人,他们行色匆匆,快速越过谭意,向县城的方向去。 到了进竹山学堂的岔路口,侧头就能看到竹山学堂的影子。 前两年的大暴雨把门口的梧桐树吹倒了,梧桐树被砍掉,只剩下一个树桩,竹山学堂的瓦片一般崭新,透着靓丽的黑,另一半蒙灰生尘。 谭意抬头看天。 乌云密布,阴风阵阵,今儿适合逃课。 她转身离开。总归也学不进去,还不如不去了。 谭意不想回谭家,一个人晃到漓江边。 漓江中的水依然涛涛向南流去。 谭意坐在漓江堤坝。 冬日的漓江水变少了,裸露出河床,到处是泥沙和石块。 谭意把书袋子垫在屁股底下,坐在堤坝上。 江风很大,裹着寒风扬在她脸上,像是被谁拿着小刀在脸上割着。 她目光看着远方。 不知道过了多久,一双布鞋出现在眼底,鞋面有溅上去的点点黄泥。 割着她脸颊的风刀不见了,谭意仰头看去。 向荆站在她面前,他道:“我看你在这里儿坐了很久。” 向荆很早就看到了谭意,游魂似的晃荡到漓江边,在这里坐着不动。 犹豫半晌,他还是过来了。 谭意想了想,道,“也许因为漓江好看。” 向荆坐在她身旁,挡住上游吹来的风。 谭意看着他坐下,她别过头,继续看着漓江水。 许久,向荆道,“如果你咽不下这口气,我可以让人去教训陈世平。” 昨日他原本要县里卖木雕。在后山山脚遇到佝偻着背的谭老太。她说她要去东陵村找人。 见她走的艰难,向荆搀扶了一段路。 而后走出好远,他才记起,那位是谭家老太太。 谭意终于转头看他。 江风太冷,她的鼻尖吹得通红。“你,怎么教训他?” “县里有很多地痞流氓,只要给钱,他们都会干,可以套上麻袋打一顿,只给他留下半条命。” 怕谭意觉得他暴戾,向荆补充道,“不过一般不会害人性命,只是小小教训一下。” 向荆说完,谭意没吭声。 他惴惴不安往旁边看去,谭意似乎在思索,抿着嘴唇,小脸绷着。 “我能想想吗?” 向荆点头:“可以。” 谭意露出一个笑容,“那就等到明天开春,如果那会儿我还想教训他,我就找你,可以吗?” 向荆点头。 下一瞬,谭意举起右手,“击掌为盟。” 向荆一愣。 直到谭意催促,他才缓慢抬起手。 两只手心轻轻碰了一下,便分开。 谭意笑得灿烂。 两人在漓江边坐着。 向荆捡起一块石头,往江面丢去,石头在江面上连连弹跳七八次,越过江心。 见谭意感兴趣,他道,“这叫打水漂。” “厉害。” 谭意捡起身旁一石子,学着向荆的样子,让江中心一扔。 叮咚——石子没入漓江中,溅起一片水花。 “额……”看来打水漂也需要看人。 “打水漂石头不要圆的,越扁平越好。” 向荆拿起一块石头给谭意看,他站起来,给谭意做了一个示范。 谭意学着向荆的样子往石子朝水中丢去。 “喔~真的可以。”石头在水面跳跃两下,随后浸没漓江中。 谭意觉得有趣,挑着石子往江中掷去。 随着练习的越来越多,谭意也越来越会打水漂,甚至还总结了几个小技巧。 谭意掷出去的石头在江中连续跳跃五下,才没入水中。 谭意露出一个笑容。 心头的沉闷悲痛随着那些石块一起,丢入了江中。 她心情好了些。 “你会东西很快。”谭意很聪明。 谭意不好意思挠头。 “你回去吧,现下天冷,在江边久了容易生病。”向荆挑着他的竹竿,“我要去卖木雕了。” 谭意点头。 为您提供大神 西猫 的《我没有可怜你》最快更新 约定 免费阅读.[.aishu55.cc] 过年 年前事多。 腊月二十七,村里又出了一件大事,村里的的刘闲大爷在自家柴房自缢了。 等早上刘大娘发现的时候,身体已经冻僵,人都已经死透了。 听李叔说,刘大爷的病很耗钱,卖了一块田去看病,然而病依旧没有任何好转。 他应该是不想拖累老伴和外孙女,这才选择自缢。 村里人说自缢就是横死,没有办白事,甚至连灵堂都没有设,只在院子挂了几条白绫。 谭意去送凳子时,无意中瞧见摆在柴房的刘大爷。 尸体被白布卷着,身下只有一张薄席子,就这么放在柴房,连口棺材都没有。 明儿就是腊八,谭意和季冬坐在院子杀鸡拔毛,旁边干净木桶上放着的两三只鸡鸭沾满了细雪。 每年腊八祭祖,都是谭家人忙活比较多,幸好天气冷,杀好的鸡鸭鱼肉放入地窖,过年时候吃。 “刘大爷的事弄好了?” 虽然是横死,不让设灵堂,但还是得给逝去的人擦身子换新衣,也有的忙。 谭意道:“没呢,李婶叫我回来帮你。” 盆里的热水生出白雾,飘入半空,谭意双手浸没到热水中,拎起鸡,开始拔毛。 “为何刘大爷得半夜下葬?”谭意询问,“上次向大爷是白日下的葬。” “因为刘大爷是自缢的,像这种自缢、投河一般都是半夜落葬。” 谭意似懂非懂点头。 季冬知道谭意性子软,去刘家一趟心底肯定难受,转了话头,“李叔估计没得睡了。” “嗯?” “刘大爷落葬,李叔肯定得要去,明儿祭祖呢,回来估计都五更天了,还得杀猪呢,那有时间睡觉。” 谭意点头 …… 进入腊月后,雪便没有停过,像棉絮一样从天上飘下来。 后山的积雪无人扫,覆盖住山路,厚厚的一层积雪连泥土地都看不见。 山路上有一个姑娘背着背篓,拐着一根粗树枝,沿着山路上去。 雪地打滑,季念没走上几步就会踉跄几步,好几次险些沿着山路滚下去。 季念走的越发小心。 费了很大劲,她村里人口中的山间小屋。 这里就是守山人向荆住的地方。 自从上次他无故给了一两银子后,季念觉得他是个好人。 当时,她也在李家外面看热闹,自然看见了那个镶金边的盒子,能买得起这么贵盒子的人,定然不会差钱。 现在她真的被逼的无路可走了,只能来求求他,希望他能大方善心救她们一次。 季念拄着拐杖去敲门。 向荆身子强健,年轻力壮的,只披着一件外衫在桌前雕刻木头。 他打算雕刻几个财神爷,明日去县里卖。 风雪声时不时传到耳边,向荆拂去木头屑,心里难得安宁。 他似乎很久没有这么清闲的时候了。 倏地,传来敲门声。 向荆手上动作一顿,这个时候谁会上山? 敲门声一直持续着,甚至还有叫喊声顺着门缝传入耳朵。 向荆皱眉。 他披着外衫打开门。 刘大娘的外孙女站在门口。 她顶着风雪上来,头上、肩上落满雪花。脸颊被冻都通红。 他领着季念到隔壁庖厨。 向荆不解:“有什么事吗?” 木屋挡住了一些风雪,季念身子暖和了些。 二话不说,她扑通跪在地上,膝盖狠狠磕在泥地上。 季念泪如雨下,“向荆、向荆哥,我外祖父前段日子死了,外祖母伤心过度,线下病倒了,能不能借我点钱,我一定会还给你的。求求你借我些银钱。” 季念身上冬衣单薄,放在膝盖上的手长满冻疮。 她整个身子跪趴在地上,哭得双肩抖动。 季念真的不是该如何是好了。 短短半年,爹娘死了,外祖父死了,现在外祖母又病重,而她除了哭什么也做不了。 向荆:“为什么不找村里人借。” 非得这么大雪上来找他借? 季念:“以前村里人全借过了。” 外祖父病了,卖了一块田地还不够,甚至还朝左邻右舍借了不少钱,现下真的没有可借的人了。 “我家只有两块农田了,如果卖了,我家就没有地方种粮食了,能不能借我些钱,日后我一定会还你的。” “向荆哥,我一定会还你的。”季念想要去拉他的裤脚,被向荆避开。 季念手指僵在半空,一时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她把手收回来,捂着脸哭泣,肩膀颤抖着。 向荆转头看着外头。 大雪整夜整夜的下,远处的青山、树木都被积雪覆盖,满目都是白色。 “你要借多少钱?” 季念抬眸看先向荆,她的眸子沾上水,眼角带着红。 她道:“三、三两银子。” “你在这里等着。” 他去了隔壁木屋,随后拿了三块碎银子过来。 向荆把三块银子放在她脚边。 “谢谢向荆哥。”季念手里紧紧攥着碎银子。 向荆蹲在她身边,看着她道,“这是我第一次借你钱,也是最后一次。” 季念脸上闪过羞愧。 “向荆哥,我、我一定要会还你的,请你给我点时间。”她手指紧紧抓着衣衫,对着向荆承诺。 向荆:“你先回去吧。” 季念擦干脸上的眼泪。 想到还需要这笔钱看病的外祖母,她不敢耽搁,急匆匆下了山。 …… 年初四,谭意收到襄阳的来信。 襄阳今年下大雪,原本应该在年前来到的物件全都延迟到了年后。 俞家寄得东西很齐全,季冬也收到了她娘寄给她的棉衣。 堂屋生了两个火炉,谭家众人都围在火炉边。 李婶往炭炉丢了几块红薯,李叔架了铁网,把陈皮水架在炭炉上煮。 谭意撕开印花,一本册子先跑出去。 这次的家书尤其厚实,重重的一沓。 谭意展开信,字迹是姨母的。 先是问候了谭意的身体,叮嘱她要多穿衣服,接着写了襄阳现下的情况,最后附上了襄阳好儿郎的画册,足足有十来个人。 她姨母的意思是,谭意看中了那个,她先去打听打听。 谭意撩撩看了几眼,就放下了。 她托着腮。想着明年二月就春闺了,也不知道表哥有没有做好准备。 谭延很是感兴趣,他打开册子看起来。 册子制作的很精美,画工的手艺不错,把男子的相貌身段画得惟妙惟肖,画册上还附着男子的家世、官职或者学业等,很是详细。 就连谭延都不得不承认,萧潇是费了大心力。 …… 李婶的乌鸦嘴果然说中了,元宵刚过,陆陆续续就有媒婆上门。 第一个来的媒婆是东陵村的,说亲的人叫郑正志,是与谭意一同在学堂读书的人。 谭意还挺纳闷,毕竟每次郑正志都不拿正眼瞧她,每次碰见面冷哼一声就走,竟然会有媒婆上门来说亲? 后来来了几个,也都是在竹山学堂一起读书识字的同窗。 自从,谭意息了再去竹山学堂的心思,不然实在太尴尬了。 到二月初,谭家陆陆续续有媒婆上门,他爹从一开始的喜笑颜开到后面一言不发沉默。 每次媒婆走后,他总会拿出襄阳寄过来的册子反复看着。 “阿意。” 谭延翻到其中一页,指着上头的画册道,“爹觉得这个不错。” “官子谦?” “嗯。你看他才十六岁,就考会试了,说明是个聪明的,况且他平时在书院里读书也好,父亲又是你姨夫底下的一把手,他肯定会好好待你。” 顿了顿,谭延补充道,“再说了,相貌也是好看的。” 谭意仔细瞧了瞧,在脑海中画出来,只觉得还是逊色向荆。 转眼谭意又觉得自己想多了。 相伴一生本就不该只看相貌?况且向荆的相貌是半只脚踏进棺材的大娘也觊觎的,可见难得一见。 “你觉得如何?” 谭意脸色迷茫,“爹,你们看着办吧。” 总归姨母和爹也不会害她,她确实不知道选择怎么样的。 谭延没说什么,拿着册子回了屋子。 …… 谭家门槛都被媒婆踏破的消息,在村中流传开来。 向荆没有特意打听,然而消息就像长了脚一样跑到他耳朵里。 明知不应该,心底还是升起苦涩,蔓延到全身。 向荆知道自己和她一个天一个地,但真的面临她走向旁人的情况,心底还是异常难受。 他四仰八叉躺在大石块上。 二月的天还带着丝丝寒冷,寒意从背脊涌上来。 倏地,一颗小石子落入向荆肚子,弹跳到一旁。 向荆转头看去,潘文站在不远处。 “就知道你没去卖木雕。”谭家门口都被媒婆踏破了,向荆有心情才怪。 “如果你真的想,也找一个媒婆去说亲去。” 见向荆不说话,潘文坐在他旁边,摸摸他的胸口,“来,哥哥帮你揉揉。” 向荆一把挥开他的手,“走远点。” 潘文笑,他从口袋抓出一把瓜子,边啃瓜子边道,“我今天可是来带给你好消息的。” 向荆终于把目光落在潘文身上。 “你们谭里正没看上那些说亲的。一个都没有。” 说完,他看向向荆,指指他的胸口,“是不是觉得没那么难受了。” 向荆阖眼。 确实没那么难受了,但谭意总要嫁人的。 为您提供大神 西猫 的《我没有可怜你》最快更新 过年 免费阅读.[.aishu55.cc] 报仇 潘文宽慰了几句,留下一壶酒就走了,说是可以解酒消愁。 向荆到底没喝,他把酒埋在后山。 最终还是背着竹竿前往县里,得谋生得过日。 很快就到了二月中旬,衙门解封山的公告张贴在衙门门口。 他们可以进山打猎了。 解封次日,向荆穿戴好衣物就打算去进山一趟,结果在摔进一个山坑里,弄得浑身都是泥。 看来今日不宜进山。向荆只得原路返回。 他拿着木桶去了屋后,把身子冲了一遍。 …… 日子过得很快,过了元宵,吃了汤圆,年便过去了,家家户户又开始忙活一年的生计。 今年的冬季过去的尤其晚,二月的天阴冷,还得披着袍子。 谭意起了个大早,看完谭老太后,就回了屋子。 她找出放在衣柜中的幕篱,正打算出门时,季冬端着热水进来。 瞧见谭意的装扮,询问道,“姑娘这是去哪?” “约好了与阿善一同去县里玩耍。”谭意随口道。 “奴婢去换个衣服,跟姑娘一起去。” “不用,我和阿善就可以啦,这大白天的,不会有事。” 季冬还是不放心。 在东平县住了三年,季冬对这里有一定的了解,县里可多流氓地痞了,两个姑娘家指不定得出事。 察觉到季冬的担忧,谭意道,“放心吧,我很快就回来。” “但马叔跟着谭老爷去县里了。” 马叔从襄阳跟着谭意来到儿,但她平日里不用马车,一般都是她爹在用。 “不用,我们搭村里张平大叔的牛车。” 季冬不好说什么,只能道,“那姑娘可得小心些。” “嗯。”谭意拿着幕篱出门。 春寒料峭,早间的天还是冷,尤其站在高处,风裹着寒意吹过来。 谭意走了大约小半个时辰,终于来到后山木屋。 两间木屋的门皆是虚掩的,并不想去了县里的模样。 “进山了吗?” 谭意向周围干望着,没见到人。 倏地,有脚步声传来,谭意脸上一喜。 提着桶的向荆从屋后走出来。 他光着膀子,只穿了一条短裤。 他全身都是湿的。 头发扎在脑后,额角的碎发滴着水,水滴落入胸膛。 胸膛被冷水冻得微红,水珠不停滑落,没入裤腰带间。 反应过来,谭意猛地转身,她脸颊爆红, 这人大早上的,怎么全身湿漉漉的?而且大白天光着身子,真是不讲究! 向荆下意识拿木桶挡着□□。 他窜进屋子,关上木门,背部靠在门口,久久不动。 耳朵一片通红。 她……怎么这个时候来了? 向荆下意识低头看了一眼□□,短裤紧紧贴在身上,轮廓清晰可见,基本是被看光了。 向荆耳朵通红,脸埋在枕头上半会儿才换衣。 没事,总归也不小。 安慰完自己,向荆磨磨蹭蹭换好衣服。 挣扎了很久,终于还是打开门。 谭意还是站在门口,脸颊微红,看了他一眼,又躲闪开目光。 两人都有些尴尬,一时没有开口。 向荆看着谭意,几个月不见,她好像高了点,脸颊白里透红,那双眸子清澈明亮。 她是极好看的,怪不得如此多媒婆上门。 心口的热气被一盆水冷冷扑灭,向荆难得清明,他淡声道,“有事吗?” 谭意抬眸看他。 他是忘记了? 她伸出自己的右手,“我们击掌为盟的事,你忘记了吗?” “没忘。”向荆以为谭意会放过陈世平。“我记得,你不用去,我去找人教训就可以了。” “不,我要去。” 她态度很坚决,眸子直勾勾盯着他,一副不带着她去就不罢休的模样。 向荆挪开目光。“行。” 两人走到一起不好,于是向荆带着谭意绕远路去了县城。 路上,向荆主动交代情况,“这半个月,我一直找人盯着陈世平,他最爱去的赌坊是西市的一家。” 谭意听到这话,手上的动作顿了顿。 她嘴角带着笑意,所以向荆并没有忘记答应过她的事情。 “西市离城外是不是很远?” 向荆:“是有点距离,但西市有很多小巷子,可以绕到县门口的茶棚这边来,” 谭意点头。“好。” 她询问,“那我们怎么把陈世平从赌场弄出来。” “我会找人。” 谭意若有所思。 半晌,她询问道,“能跟我说说你找得都是些什么人吗?我想听仔细一点。” 见谭意感兴趣,向荆便说了。 虎二他们专门在西市晃荡,再加上西市算是虎二的地盘,找他比找其他人要方便。 进入县城,七拐八绕后,谭意被带到一个小巷子中。 “不远处就是陈世平常去赌坊的后门。” 向荆叮嘱谭意不要乱走后,他便进了赌坊。 没多久,向荆和几个男子出来。 他们站在一块正在说话,只是距离隔得远,谭意听不见。 不久后,那三个陌生男人一个拿起丢弃在巷子中的木棍和石块,还有一个人淘出一个麻袋,三人就堵在巷子里。 向荆的身影再次进入赌坊。 没多久,陈世平出来了。 双脚刚踏出赌坊后门那一瞬间,麻袋就套住了他的头。 三个布衣男子一拥而上,对着麻袋里的人拳打脚踢,一木棍一木棍打在他身上,整个巷子都是陈世平的哀嚎呼痛声。 不知何时,向荆出现在她身旁,道,“走吧。” “陈世平不是流民,如果打死了要吃官司,那些打手也不想平白惹上衙门的人,所以会给陈世平留一口气。” 谭意点头。 一前一后走在巷子中,巷子口有家面铺。 谭意急忙拉住向荆的衣袖,指腹不经意间擦过他的手腕。 她的指腹带点凉,向荆顿住脚步。 “向荆,我早间没吃饭,肚子饿了,想吃面。” 向荆转头看一旁的面馆,应道:“好。” “我吃面喜欢和卤味一起吃。”谭意声音很小,但他听清楚了。 向荆低头看她。 “我方才在过来时,看到一个卤味摊子,能不能帮我买一些。”谭意似乎也觉得自己的要求些许过分,目光躲闪。 向荆神情若有所思,半晌他道,“我现在去。” 见向荆的身影消失在街角,谭意带上幕篱,转身跑向巷子。 幸好那三个人还在巷子里,三人蹲在地上,一旁被麻袋套住的陈世平蜷缩着,地上没见血。 谭意就站在不远处看着。 “哪来儿的姑娘?” 谭意穿着黛青色旧衣,脸上带着幕篱,站在昏暗的巷子口,让巷子都明亮不少。 她身量高,不露出带着婴儿肥的脸颊,能唬住不少人。 手指死死掐着虎口,压住心下的慌乱,谭意一步步走向那三个人。 站定在离他们几步远处。 听到动静,虎二几人看过去,毫不掩饰打量的目光,眼神黏腻,像一条阴冷冷的蛇。 谭意从怀中掏出一张一百两的银票。 她丢出银票,银票轻飘飘落在麻袋上。 三个汉子对视一眼,为首的脸上带刀疤的男子立马把麻袋上的银票揣进兜里。 他勾起嘴角,原本以为接个小活计,没想到突然冒出一头肥羊:“敢问姑娘是姓甚名谁?” “一百两,买这个人的命。” 三人互相对视后大笑,巷子里都是嘲讽的笑声。 虎二用手揩了一把鼻涕,他把手往麻袋上抹了抹。“小姑娘,实在不行,你就回家吃奶去吧,看在这一百两的面子上,我今儿就不为难你。赶紧走。” 都到这里了,谭意没打算退。 “虎二,你拿了我的钱,就得帮我办事。” “不然我不会让你好过的,也不会让你家人好过。” “你谁啊,毛都没长齐,你在这里跟老子谈条件。”虎二很想一把拎起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丫头。 但她一出手就是一百两,在东平县,能一出手就一百两的人一只手就能数过来,都是他得罪不起的人。 况且眼前的女子气质出众,不能穷苦人家能养出来的,她敢孤身进入这里,要说没个依仗虎二才不信。 谭意再次掏出一百两银票,夹在手上,“如果你们把他弄死,这一百两也是你们的。” 一出手就是二百两,这姑娘…… “不知道姑娘是哪家的,陈世平哪里得罪了你?” 虎二确实心动,这二百两一旦到手,他们哥三就能在县里一人买一座宅子了。 眼前的这个小丫头是财神爷啊。 “姑娘,真不是我们不帮你。只是这陈世平是东陵村的,不是什么流民,如果打死了他,是要坐牢的。” “一切责任我担。”虎二嗤笑。 简直在放屁,脸上还带着幕篱呢,不就是不想要旁人认出,就这还担责任?但看着她白嫩指尖上的一百两银子,虎二不打算放过这个发横财的机会。 做戏谁不会? “好,我答应你,但这人不能被我们打死,县外有一条河,我们把他丢到河里去,以他现在的样子肯定活不了。” “可以。”谭意同意了他们的建议。 虎二立即伸出手,谭意只当没看见,她把一百两揣回兜里,“我就在巷子口的面馆,你们弄完找我就行了。” “行。”果然是大户人家养出来的娘们,真是够愚蠢。 为您提供大神 西猫 的《我没有可怜你》最快更新 报仇 免费阅读.[.aishu55.cc] 买凶 谭意带着幕篱出了巷子。 目光在街上巡视一番后,最后落在一个蹲在街角的乞丐身上。 看身形年龄也不大,很是瘦弱,露出的脚踝只有伶仃一点。 谭意走在他面前。 乞丐眼神在谭意身上游走,看见她腰间的玉佩后,立即起身跪在她面前,摇动着手中的碗,“好心人,我三天没吃饭了,求你给口吃的吧,给口吃的吧。” “好啊。”谭意爽快答应。 她掏出一块碎银子,丢到他碗里,银子碰到陶瓷晚,发出清脆的声音。 “认识虎二吗?” 乞丐一愣,这人是混道上的? 他捧着碗的手缩回去,警惕道,“认、认识。” “虎二现在对面小巷子,你去跟着他,看看他做什么。”谭意掏出另一张五十两银票,在指尖晃了晃,“然后到玉珍楼找我,这张银票就是你的。” 乞丐看着那张五十两的银票,眼睛都红了,他下意识伸手去抢,然而目光接触到小丫头的穿戴,充血的脑子清醒过来。 这不是他可以得罪的人。 如果在巷子里,他可以把她弄死,但这是人来人外的大街,没必要弄死她拿这个银票,毕竟给她做事也能得到银钱。 “姑娘。”乞丐道,“虎哥的行踪不好跟踪,要是被他发现了,我肯定要被打死。” 谭意听懂了,他想坐地起价。 “那真是为难你了。”谭意作势要走,“那我去找别人。” “别别别,我不怕,我不怕。”乞丐立即起身,弓着谄笑,“我现在就去,现在就去。” “好。如果你能干完虎二没有干完的事,我还会给你另外的银钱。” 如果真的能用钱银钱解决到陈世平,谭意是愿意的。 乞丐眼神骤亮,“好的,一定会按照小姐的吩咐。” 这个乞丐是谭意找来监看虎二的,她觉得虎二不会那么老实。 事件按照她的计划在走,谭意露出笑容,“好,我等你好消息。” 谭意转身,对上向荆的目光。 向荆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身后,静静看着她。 谭意脑子瞬间空白,她下意识抠着手指。 他看到了多少? “你胆子很大。”谭意听到他说。 随后,向荆没在看她,径直走到乞丐面前,“你不用去了。” “向、向哥,我这好不容易……”乞丐不甘心,一张五十两的银票! “你是还想去吗?”看到向荆的目光,乞丐一抖。 命肯定比银票重要。 眼前这个人显示是向荆护着的。 前几年的向荆矮小瘦弱,人人都能踩上一脚,但自从他一年前回来后,就没人敢触他霉头了。 当时他和虎二打架那会儿,他也在。向荆是真的狠,拳拳见血,虎二险些让他打死。 至此,县里就没人敢惹向荆了。 乞丐谄笑道,“不去、不去。” 看到乞丐盯在谭意身上的目光,向荆冷笑,他可太清楚这些人打什么主意了。 他直接掐上乞丐的脖子,狠狠把他定在墙上,附耳过去,“如果你敢打她的注意,你不会再看到明日的太阳。” 乞丐剧烈挣扎。 直到乞丐挣扎不动了,向荆才收回手。 对付这种人只有一种办法,那就是打到他怕,让他知道自己不要惹。 看了一眼像滩烂泥一样摊在地上的乞丐,向荆转身就走。 他……好凶。 回过神后,谭意小跑着跟上去,顺手把幕篱丢弃在路上。 向荆走得很快,谭意一把拉住他的衣袖。 她的力气很小,只是轻轻抓着向荆衣袖的布料,但前面的人停下来。 “你、是不是生气了?” 向荆没答,他俯视眼前的小姑娘。 实在没想到她胆子如此大!一出手就是五十两、一百两的银票不说,竟然敢亲自接触地痞流氓。 “谭意,你把我当什么了?” 谭意不解,这不是他自己说帮自己的吗? 当然这种话不适合现下说,她很爽快道歉,“对不起。” 向荆直接带着她出了城,然后停在城门口,谭意没再往前走了。 他们站在城墙下,寒风时不时吹过来,前段日子积雪刚滑化,地面一片湿漉漉。 “为什么要这么做?”向荆声音很冷。 沉默半晌,谭意道,“陈世平死了,一切都会好不是吗?” 陈世平一死,姑姑的仇算是报了一半,陈景不用再嫁给张野,奶奶也会高兴。 向荆心下了然,她从一开始就是打着要陈世平死的准备。 怪不得她会详细问有谁会对陈世平动手,她想着一直都是买凶、杀人。 向荆心下复杂,他实在没想到谭意能如此狠得下心,倒是小看她了。 “你知不知道你今日的举动很危险?” “我不会有事的。”谭意笃定,告诉了向荆她的倚仗,“我姨夫是襄阳府知府,杀了陈世平,我不会有事。” 向荆失笑。 她还不懂危险在哪? “谭意,你知道一个饿极了、穷怕了的人会干出什么事吗?尤其是看到你这种怀里揣着二百两银子的姑娘家。他们根本不会考虑你姨夫是谁,他们气性上了头,眼睛里只看到银钱。” “你没有任何的自保能力!胆小一点的人会抢了你的银钱,胆大一点的会弄死你,甚至更丧良心的,会把你……” “长成你这样的姑娘,站在哪里都有很多人扑上去,何况是你自己送上门去。” “对,你的姨夫是襄阳府的大官,远水解不了近火,他们只能在你死后给你一个公道,让那些地痞流氓受到伤害。” 向荆一字一句的,铿锵有力,把谭意都说懵了。 “哪、哪有那么恐怖!”谭意不赞同向荆说的话。 以前她也不是没有仗势欺人过,但只要一报出姨夫的名讳,他们都会忌惮。 “你接触的那些人能跟地痞流氓比吗?地痞流氓什么都没有,就有一条烂命,他们愿意拿命去赌任何可能。” 谭意不说话了,她……说不过向荆。 第一次知道向荆能说。 看到低头一脸委屈的姑娘,向荆心中又无奈又气愤,最终也只能一声轻叹。 真是败给她了。 他柔声道,“我说了帮你就会帮你。你没必要去找旁人。” …… 虎二示意手下人扛起麻袋,然后东绕西绕绕出了城,来到河边。 河大约一丈宽,周围都是泥土地,寸草不生,不远处就是前往县里的官道。 “丢在岸边。”虎二吩咐。 手下不解,眨巴着眼睛,“老大,不是说要扔下去吗?” 虎二一个大逼兜过去,把问话人的头都扇歪了,“你他娘的傻吗?这么多人看着我们扛麻袋出来,他要是死了,我们吃不了兜着走。” “那……” “骗一下小丫头就能得到一百两,为何不干?” “把他丢到河边,露出脚来,看一下哪个好心人能把他带到县里医馆。” “是是是。” 向荆和谭意躲在一旁的土坡后面,看着虎二把陈世平放在河边就走了。 谭意心下气愤,但这场景确实是她预料之内的事情。 她跟随着向荆出了城门。 原本以为他们要回六善村,结果并没有。 向荆带着她沿着城墙走,绕到另一个城门口,正巧看见虎二等人出城。 随后她们便跟了过来。 陈世平被装在麻袋里,就露出一双脚,他离河边就一步之遥,只需要轻轻踹上一脚,他就会滚下去。 想到陈景的婚事,谭老太身上的伤,以及姑姑的横死。 谭意攥紧拳头。 她想,都做到今日这个份上了,陈世平还是去死吧。 就算是查到她身上,也有人会护着他。要说整个谭家谁能毫无顾忌弄死陈世平,估计就只有她了。 谭意刚走上两步,向荆抓住她的手腕。 两目相对。 向荆看出了谭意眼底的坚决,跟今早一模一样。 “你在这里等着。”向荆松开她的手,大跨步去往河边。 谭意发愣。 等她反应过来时,向荆已经到了河边。 他没有犹豫,直接把瘫死在地上的陈世平踹进了河里。 向荆回头,看到谭意震惊的目光,他只当没瞧见。 “走吧,回去。”向荆道,“近日,你不要来县城了,有什么消息我会找你。” 谭意张张嘴,她没想到向荆会这样…… 这其实是她自己的事情,他能找人打陈世平一顿已经很帮助她了。 谭意绷着小脸,许下承诺,“你放心,我不会让你有事的。” “我不会有事。”向荆不蠢,这锅最后只会是虎二背。 谭意道,“你缺钱吗?” 今日谭意拿了二百五十两出来,她的想法是,弄死陈世平,就给二百两。 现在是向荆补了一脚,按理说应该给钱。 向荆一下子就懂得了谭意的意思,冷声道,“不用。” 她真的很喜欢拿银钱砸人。 向荆回想起去抚州路上遇到的权贵人家,似乎也很喜欢拿银钱砸人。 意料之中的回答,谭意知道自己欠了向荆一个大人情。 “我想去吃东西。我饿了。” 见向荆冷着脸,谭意难得大胆,扯上向荆的衣袖,“我真的饿了。” 说完,小手抓着他的袖子摇了摇。 向荆看了一眼攥着自己衣袖的小手。 “你想吃什么?”他抬头看天,觉得自己没出息。 谭意露出笑容,“玉珍楼的酱香肘子,可好吃了。” “那就去吃。” “向荆,你真好。” “你……”别说这种话。 向荆紧抿唇瓣,到底没说出口。 “我们得先去成衣铺子,把你身上的衣物换了。” “嗯,好呀。” 两人绕到另一边的城门进县里,先是去成衣铺子把衣物换下来,接着直奔玉珍楼。 谭意要了一间包厢,点上一桌子的招牌菜,最后还要了一壶果酒。 “你还喝酒?”向荆问。 “喝得不多。”谭意点头,眉眼间都透着喜气。 “这个果酒很好喝的,我和陈景都爱喝。” 谭意倒了两杯酒,一杯递给向荆,一杯举在嘴边。 “向荆,这杯酒我敬你,这次多谢你,日后有哪里我能帮上你的,我一定帮。”说完,谭意举杯,豪气的把杯中酒一饮而尽。 向荆轻笑。 他询问道,“哪里学来的这番话?” 谭意脸颊微红,“我看我表哥他们都是这样的,不、不可以吗?” 小姑娘躁得慌,脸颊染上粉意。 “当然可以。”向荆笑。 为您提供大神 西猫 的《我没有可怜你》最快更新 买凶 免费阅读.[.aishu55.cc] 势利眼 谭意原本打算付钱,却被店小二告知,向荆已经结过账了。 她拿着银票愣在原地。 她吃过很多次玉珍楼,所以知道玉珍楼的价品多高。 这一顿饭包了一个厢房,荤食基本都点完了。 点了众多招牌菜就算了,还有一些难见的菜色,这一顿吃下来,肯定不下十两银子,差不多是农户一年的吃穿用度。 她原本想着先让向荆吃顿好的,结果好像……搞砸了。 “可以把剩下的菜都带走吗?”两个人吃不了这么多菜,基本大半的菜没吃完,这些可都是向荆的血汗钱。 掌柜的立马吩咐人把剩下的菜装起来。 谭意站在玉珍楼后巷子等向荆。 她心情不太好。 她觉得向荆是真的不会做人,也是真的难伺候。 干嘛老是弄得人这么尴尬?他帮自己办事,自己请他吃饭,不是很正常的吗?一副油盐不进的样子,真是一块木头! 但不得不承认,向荆是个块好木头,还是个俊俏木头。 …… 让谭意失望的是,陈世平并没有死。 谭意很不明白,被打了个半死,然后丢到河里竟然还能活着,这命怎么就这么硬呢,难道真的是祸害遗千年? 谭意郁闷了好长一段日子。 “他差一点就死了。”陈景说道,“听说是让县里的地痞流氓打了,然后被丢进河里。” 自从陈世平重伤在家后,陈景就回到谭家住。 用她的话来说,就是被打死也不可能伺候陈世平。 陈景语气充满遗憾,“那些流氓年缺了个脑子,他们那些人小时经常去漓江游水,谁不会点水啊。” “但凡他们给陈世平捆住,陈世平肯定就死了。” 谭意一愣,倒是把这一茬忘记了。 当时虎二只用麻袋套住了陈世平,并没有用绳子把他手脚捆上,真是百密一疏。 谭意心不在焉翻动着书页。 “将军家的小娇妻。”陈景拿过来翻上几页,“你表哥竟然会让你看这种书?” “阿善给的,说是她们庄子上的人看。”类似的书籍还有好几本,都是陈善过来带回来给她的,说可以给她解闷。 陈景问:“好看吗?” “还没怎么看呢。” 陈景没兴趣的放在一旁。 看外面时间差不多了,她起身离开。 “你去哪?”谭意问。 “你别管。” 自从陈景回谭家住后,一直往外跑,每次都神秘叨叨的,不知道在弄些什么幺蛾子。 不管就不管。 谭意重新低头看书。 季冬端着野鸡汤进来,看到谭意颇为认真的模样,没敢打扰。 晚间,天色昏暗,夕食做好了,季冬打算去叫姑娘。 她还坐在椅子上看书。 “姑娘,得歇歇了,不然待会儿眼睛要坏了。”看书都看一下午了,肯定得歇歇。 谭意点点头,但眼睛依旧不离话本子,她就要看完了。 这书跟平时她看得那些都不一样,但同样好看。 翌日早间,谭意正在堂屋吃朝食。 昨夜看书看得挺晚,睡梦中都是那个帅气将军,一夜都没怎么睡好,谭意精神头并不太好。 吃到一半,陈景走进来,一脸怒意。 “季念是哪家的?那个小狐狸精哪里冒出来的?” “……” 季念怎么惹到陈景了,看把她气得。 “刘大爷外孙女,她爹娘死了,就住在六善村。”谭意有气无力。 “呸,长得跟狐狸精一样。” “人家是长得好看。”谭意把桂花糕塞进嘴里,嘟囔道,“你就是羡慕人家长得好看。” 谭意想说,季念是个可怜人,可别去欺负人家,转念一想,陈景可比她可怜多了。 “她怎么惹到你了。” 一说这个陈景就来气,她一拍桌子道,“刚才我不是去田里摘了一篮子青菜送去后山吗?结果那个狐狸精也在,拿着一块猪肉呢,可恶!” “而且你不觉得她看着就让人不爽吗?” “不觉得。”她的眼睛真的极好看的,谭意喜欢。 想到什么,谭意问道,“你拿着青菜去后山做什么?” 陈景脸色一僵。“你管我!” “我才不管你。” 陈景坐在一旁,盯着桌上的包子,目光恶狠狠的。 谭意打了个寒颤,她劝说道,“你可不要打什么歪主意,季念和刘大娘相依为命,很不容易的。” 陈景冷哼一声,也不知道有没有把谭意的话听进去。 她转身去了东厨。 没多久,拎着食离开。 陈景快步走在村道上,向着后山去。 那个狐狸精拿腊肉又怎么样,她拿着可是野鸡汤,大虾,可比腊肉贵多了。 看着陈景离开的背影,李婶叹气,“最近也不知道阿景怎么了,天天拿着吃食往外头跑。” 想起方才陈景说的后山,谭意心下一个疙瘩。 后山只住着向荆啊,所以她带出去的东西是给向荆的? 她不是想来看不惯向荆吗? 谭意喝完汤,匆匆追了出去,她倒要看看陈景到底在干吗! …… 二月末的山风湿冷,尤其是早间,风更寒了几分。 季念穿得不多,手脚被吹得加你冰凉,她双手紧紧握着,想要汲取些暖意。 “来了来了!”潘文端着一锅粥出来,身后的向荆端着一盘菜干抄肉,一盘豆腐乳。 三人坐在方桌前,潘文殷勤给季念装粥:“等很久了吧,多吃点。” “这次真是多亏了季姑娘,不然我们可吃不上肉。” 季念抬眸看向向荆,他低头喝粥,安安静静的。 “这么早上山来,辛苦你的。” “不辛苦。我平日里也要下田。”季念笑道。 她望向一旁的向荆。 他正低头喝粥,专注的很。 男子不怕冷,只穿了单薄的春衣,春衣贴在胳膊上,每当他使力,就能感觉到胳膊勃发的力量。 季念第一次见向荆,便觉得这个少年过分俊俏,然而他并不是个绣花枕头,他有能力撑起一个自己,也有能力撑起一个家。 季念问过外祖母,外祖父在世时,其实跟向荆并没有交集,更没有帮过他,但当时他白给了自己一两银子。 后来她外祖母说,不要和向荆走那么般,她听懂了外祖母的意思,向荆有可能是看上她了,所以才会出手帮她。 从过年到现下的短短光景,季念就体会到了营生的不易。 她外祖母托人让她在糕点铺子当伙计,她从天不亮就要起床去县里,晚间天黑了才回到家,日日如此,实在太过累人。 向荆除了灾星的名声,样样都好,和他成亲,自己不用再出去劳累,只需要在家中操持家务。 向荆这般有本事,有一日定然能买得起县里的房子,到时候,他们便可以搬到县里,就不用住在这个后山了。 季念对以后的日子有了期盼。 “多吃点。”潘文笑道。 眼前的姑娘长得很白,眉眼又精致,尤其是那双眸子,极为好看,和向荆真是郎才女貌,甚是般配。 潘文有心撮合她们,所以才留下她用朝食。 “谢、谢谢潘文哥。”季念笑,眉眼弯弯。 潘文说得更加起劲,两人有说有笑的。 早间的山是寂静的,山道上传来的争执显得尤其清晰。 “你跟着来做什么?” “你管我!” 听到熟悉的声音,向荆手上动作一顿,他转头看过去。 陈景去而复返,还带上了谭意。 她穿着鹅黄色的衣裙,正侧着头与陈景说话,眉眼生动。 “向荆哥。”陈景看到坐在门口吃朝食的三人,急匆匆跑过去。 听到这声叫唤,谭意脚步硬生生定在原地,神情一言难尽。这真是陈景能喊出来的? “你们正在吃饭呀,正巧,我也没吃,介不介意一起吃?”陈景把食盒放在木桌上,掀开食盒盖子,把里头的菜拿出来。 一旁的谭意发现她不仅拿了一大盅鸡汤,还拿了季冬腌制的酱牛肉、酸黄瓜,昨晚吃剩的西湖醋鱼、香焖大虾。 一下子就把方桌摆满了,都是平日里难得一见的菜式。 潘文眼珠子都要掉到香焖大虾里。 岳州不是沿海地区,像这些虾蟹类的菜能卖出天价,过年都未必吃得上,竟然在这里见到了,谭里正的日子过得可真好啊。 谭意满脸都是尴尬,这都是昨夜的剩菜啊,陈景怎么想的! “快吃快吃。” 陈景得意的招呼其它三人吃,已经把她脑后了。 摆在木屋空地前的桌子是个正方形的,不大,她们四个人刚好坐下,谭意杵在一旁像个局外人。 “要吃点吗?”向荆询问。 “好啊,多谢向荆哥。”陈景立即笑,内心翻了一个白眼。 呵,这个灾星可比谁都势利眼,自己还真没瞧错人。 方才她提着青菜来,看都不看她一眼就算了,还转眼就把季念带的猪肉炒了,让季念这个狐狸精留下来吃夕食!现下见她带着好汤好菜来,转眼就换了一个面孔。 向荆起身去屋内搬出来一张凳子,示意谭意坐。 “多、多谢。” 向荆进庖厨拿了两个新碗,拆了两双新筷子。 看着给陈景和谭意盛粥的向荆,季念眼神暗淡。 方才向荆哥对她和陈景的态度都很冷淡,如果不是潘文哥,她大约是留不下来吃朝食的, 现下陈景拿了这么多菜上来,向荆哥就换了个人似得。 转念一想,季念又觉得应该,眼前这些菜有几户人家能大方拿出来给旁人吃。 为您提供大神 西猫 的《我没有可怜你》最快更新 势利眼 免费阅读.[.aishu55.cc] 吵架 山间很安静,只有几人的说话声。 一旁的陈景向荆哥长向荆哥短的叫唤,谭意耳朵都要长茧子了,一顿饭吃的实在尴尬。 谭意想,早知道就不出来了。 吃完饭后,潘文进庖厨洗碗,陈景拎着个桶,殷勤的给小菜园子浇水。 以前到处是杂草的地方全被向荆清理了,还开辟出来一个小园子,屋檐下的农具摆放得井井有条,木屋也被翻新过,不见以前的荒凉寂寥。 莫名,谭意心尖发痒。 她起身去了屋后,原本费大劲弄好的坟包全铲平了,看不出痕迹。 屋檐下放着一块木板,是当时她央求着李叔弄得,专门是用来做碑的。 谭意蹲下摸了摸,还挺结实,风吹日晒的,竟然没有成朽木。 “上面写的是什么?” 向荆扛着弓箭走过来,他道,“当时我看到时,字迹已经没有了。” 经过陈世平一事,谭意觉得,她和向荆已经是同一条船上的蚂蚱,说话少了一些顾忌。 “一代木雕大师向荆之墓。”谭意调侃道,“喜欢吗?” 向荆笑,柔和的目光落在她身上,“我很喜欢。” “你们先回去吧。我们得进山。” 原本今日是不打算进山的,然而陈景实在烦人,这才临时决定进山。 “陈景有欺负你吗?”谭意看着向荆,道,“她欺负你你告诉我,我……我会告诉我爹。” 让她爹抽陈景,打得她不敢胡来。 向荆看了谭意一眼,她真的很认真再问。 看着谭意澄澈见底的目光,他摇头,“没。” “那就好。” 下山时,季念走得很快,脚步匆匆的,似乎是有什么事情。 “你最近一直都在缠着向荆?”谭意抓着陈景衣袖子,“你可别欺负人家。” 虽然陈世平没死挺遗憾的,但能让他吃这么大的教训,向荆出了不少力,要是陈景欺负他,怎么也说不过去。 “我可没有欺负他,我是在帮他。” 谭意不解。 “给他送个媳妇儿。”陈景拍拍胸脯,大拇指指指自己,“那就是我。” 显然没想到陈景打这样的主意,谭意目瞪口呆,“你没事吧?你不是很讨厌他吗?” “对着那张脸,实在很难讨厌起来。”当然也不喜欢,只是陈景没有其他路走了。 她两次入花楼,家里还有一个赌鬼爹,她不是没有努力过,但一般人家根本不会要她。 而向荆是远近闻名的大灾星,肯定也没有哪户人家愿意把姑娘嫁给她,她们两人凑在一起刚好适合。 嫁给一个灾星,肯定要嫁给暴戾的老傻子要好,况且向荆长得俊俏不说,打猎也是一把好手,很会赚银子,往后日子过得肯定不会差。 至于季念,比谭意还要胆小几分。 见向荆不接她夹的菜,就尴尬满脸通红,恨不得钻到地缝里去,脸皮这么薄,怎么跟她抢人? “喂!前面的那个!”陈景突然开口。 “季念!” 季念还在往前走,陈景快步上前,一把抓住她的手腕,“你耳背啊!” “有事吗?”季念抬头,通红着眼眶,脸颊还有泪痕。 显然这一路都在掉眼泪。 “你、你……哭什么啊?”陈景很不解。 “没什么。”季念只是觉得很丢脸。 她给向荆夹菜时,她以为他会高兴的,谁知道即他竟然不接她的菜,还当着那么多人的面无视她。 她从来没被人这么拒绝过…… 陈景什么话说不出来了,一个夹菜被人拒绝就哭唧唧的人,实在不配成为她的对手。 “行了,哭什么哭。”陈景没好气道,她放开季念的手腕,告诫道:“向荆以后是要娶我的,你离他远点。” 说完,陈景就往山下走,刚走出两步,身后传来季念娇弱的声音,“向荆哥不喜欢你。” 见陈景转头瞪着她,季念想起她趾高气扬的神情,完全不把自己放在眼里。 想到羸弱的外祖目母,想到在客人面前低声下地的自己。 季念慢慢握紧双拳,内心涌起一股气,她坚定道,“向荆哥喜欢的是我。” 是的,向荆喜欢她,不然不会白给她银子,不然不会无条件帮她。 就连外祖母也告诉自己,向荆是喜欢她的。 陈景忍不住大笑,“你撒泡尿照照吧,那个灾星才不喜欢你。” 陈景很有自知之明,知道向荆不可能会喜欢她,但一眼也能看出向荆不喜欢季念。 “我告诉你,你向荆哥我是势在必得的,你趁早离他远点!”陈景大放厥词。 谭意:“……” “向荆哥喜欢的是我,他亲口说的。”季念说完就走,却被陈景抓着手臂。 她力气很大,抓着季念闷哼一声,疼得眼泪掉下来。 “放你娘的狗屁!” 季念如此信誓旦旦,让陈景怀疑,自己的感觉是不是错了?但转眼又想,错了又怎么样,不是她的也要抢过来! “你放开我!” “你干什么啊!赶紧放开人家!”回过神来,谭意立马去掰陈景的手。 费了好大劲没能掰开。 陈景死命捏着季念,见季念痛得眼泪猛掉,她也没放手,“我再说一次,下次再让我看见你去后山,我不会对你客气。” 季念长得比她好看很多,又没有一个摆脱不了的赌鬼老爹,如果要二选一,向荆肯定会选她。 绝对不行! 季念痛得直哭,谭意使劲掰着陈景的手腕,怒骂道,“你是不是疯了!” 她的做派就是个女流氓! 余光中,谭意察觉前面拐角处不对劲,她抬头看去。 荆棘丛背后站着一个背着柴火的人,她正目光炯炯看着他们,正是村中的庞二婶子。 谭意身子一僵,停下手中的动作。 “前面有人。” 陈景立即放开季念的手,两人同时侧头看去。 庞二婶子背上背着一捆柴,腰间挂着一个水壶,看着她们的目光戏谑。 三人僵在原地,脑子里出现两个字:完了! 明日村里人桌上的下酒菜就是她们仨了! 见她们发现了自己,庞二婶子也不藏了,从荆棘丛后面走出来。 “阿景,不是婶子说你,大家都是一个村的,你怎么能这样对阿念? “嫂子是过来人,你听婶子一句劝,这女人最怕嫁错人了,你得找个稀罕你的,这日子才会过得有滋有味。” “过日子可不是打架,谁拳头硬就一定能过得好,阿念和向荆既然两情相悦,你就不能拆散人家。” “……” “婶子还有事,婶子就先走了。”庞二婶子笑得咧开了嘴,健步如飞下了山。 山间静谧,她们三人站着一动不动。 果然不到几日,她们三女夺一男的戏码,在后山为向荆大打出手的事情就传遍了六善村。 谭家堂屋。 谭延狠狠揪着陈景的耳朵,揪得陈景嗷嗷叫。 “‘你向荆哥我势在必得,你趁早离他远点!’陈景啊陈景,这种话你怎么说得出口,”谭延的唾沫星子喷了陈景满侧脸,“我每年花大把银子送你去学堂读书,你的书都读到狗肚子去了!都到狗肚子里去了!啊!” “……” 骂完陈景,谭延又看向谭意,“闺女啊,你真的说了‘如果你嫁给向荆,你就不是我姐姐!’这种话吗?” 谭延是不太信的。 他了解他女儿,虽然平时软了些,但大是大非面前,她还是拎得清的。 “爹,我没有!”谭意面红耳赤。 庞二婶子实在太离谱了,她肯定觉得姐妹相争的戏更好看,这才做主把她这个配角拉上台,还编造乱七八糟的词。 “我当时就是在一旁。” 谭延恶狠狠瞪着陈景,她的耳朵被揪得通红。 “所以,陈景是真的说了那样不知羞耻的话?” 谭意支支吾吾。 谭延还有什么不清楚的,陈景确实干了那种见不得人的事情! “你还嫌你的名声不够差吗!”谭延气得说不出话来。 由于谭延实在太过于生气,陈景直接溜回六善村。 谭意逃不了,每次她出门,村里的大娘都叫她不要横刀夺爱,既然向荆喜欢季念,就成全她们。 “……” 谭意气的也不想出门了,她很想效仿陈景,往庞二婶子家泼上大粪,但她觉得大粪实在太臭了。 颇有些遗憾陈景为何不泼了大粪再回东陵村。 …… 山间爆发出阵阵笑声,鸟雀被惊飞。 潘文坐在石块上,笑的前俯后仰,酒壶中的酒晃洒出来。 “真是没想到,向荆你艳福不浅啊。” 一旁的向荆拿着刻刀,细细雕刻着木头。 潘文推推向荆肩膀,道,“他们都说你和季念两情相悦呢。” “别推我。”向荆不满潘文的动作,他险些就把眼睛雕刻坏了。 他眉头紧蹙,“瞎说的。” “瞎说的?”潘文眼底戏谑,他道,“可我怎么听说是季念说你亲口告诉她的,你喜欢她。” “我不喜欢她。”向荆淡定反驳。 “所以说你身在福中不知福啊。”潘文喝上一口酒,再次劝说:“小姑娘长得好看,性子也好,你有什么不满意的。” “太娇气了。”每次看见她,十次有八次再哭,哭得人烦躁。 潘文噗呲笑出声,道:“要说娇气,有人比她更娇气。” 谭家那姑娘吃得穿的用的一般人家都用不起的,身边还有奴婢照看着,估计是连穿衣服都让别人帮忙。 向荆似笑非笑看潘文一眼,“你不了解她。” “哦,你很了解她?” 至少比你了解。 向荆转开话头,“我摸清了野猪的地方,后日我们进山看看地形,然后布置陷阱。” 潘文注意力果然被转移,“真的?” 向荆点头,“就在大阳山南面,后日你就知道了。” “如果猎到野猪,我们会发财吗?” 向荆无情打断他的幻想,“不会。” 叹息一声,潘文倒在大石头上,望着湛蓝的天。 这世上这么多有钱人,为何不能多他一个? 为您提供大神 西猫 的《我没有可怜你》最快更新 吵架 免费阅读.[.aishu55.cc] 生辰 三月初五是谭意十四岁生辰,谭延尤其重视。 杀了一头猪作为彩头,让家里人用半头猪肉做了包子。 三月初五大早,谭家门口便摆了一张长桌,桌子放着好几个蒸笼。 刚出锅的蒸笼潮湿,打开盖子,一股股雾气模糊了视线,蒸笼上的大白包子映入眼前。包子皮擀得薄,隐约能见包子皮内饱满的肉馅。 李叔的手掌在蒸笼上方挥挥,驱散些雾气。 谭家门口聚集了不少村里人。 李兴民扬着嗓子道,“今日是阿意的十四岁生辰,各位村民都可以来领包子,让大家都沾沾福气!” 顿了顿,又道,“除了庞家人。” 向荆和潘文也在人群中。 听到李兴民的话,潘文道,“谭里正还挺小气的。” “我听说这事可把谭里正气死了,重新换差役丈量了庞家的田地。”潘文低声道,“庞家每块农田都增加了一分地。” 每处农田都增加一分地,到缴税时可是不小的负担,这不是明摆着欺负人吗?然而庞家也只能打落牙齿往肚子里咽,毕竟谭里正仗势欺人也不是一次两次了。 除此之外潘文还听说,谭延似乎是与东陵村五台村的几个乡绅都闹翻了,在他们村和五台村的田地上都有动手脚,嚣张成这样,都没有人管。 唉,贫苦人家永远斗不过这些地主,连公道都不敢为自己讨,就怕得罪了这些人,以后日子更加不好过。 “你看,谭意身上的衣物都能抵我们一个月的吃穿了。”潘文附到向荆耳边,“你看她头上那根玉簪子,最少十两银子。” 向荆看过去。 今日是谭意的生辰日,作为寿星公,她穿着喜庆,一身玫红色的衣裙,头上插着一根玉簪,在日光下发出温润的光。 她笑得眉眼弯弯,拿着长箸夹包子。 “你说……”潘文触到向荆不大友善的目光,他识趣闭嘴,“行,我不说了。” “如果是你适婚的大妹妹被庞二婶子这么说,你估计也得报复。”向荆道。 “就算她们真发生争执了,有些许良心的人也知道不该往外说,而庞二婶子不仅不保密就算了,还夸大了说,以为是排花戏吗,越热闹越好?” “这事一出后,她们三人名声都不大好。陈景就算了,阿意身上沾了不少泥,刘大娘的外孙女估计眼睛都哭肿了。” 向荆总结道,“庞二婶子做事不厚道。” 姑娘家的名声本就重要,庞二婶子这一下子可把三个姑娘的姻缘都掐断不少。 说完,向荆提着鸡笼走到谭家门口。 潘文呆在原地。 见到向荆提着笼子过来,李兴民招呼道,“阿荆来了。” 谭意手中动作一顿,她克制住自己的目光,若无其事发包子。 “李叔,前几日打了三只野鸡,你们是都要吗?”向荆询问。 前段日子都在大阳山,虽然还是没有猎到野猪,但收获也颇丰。 “要,都要了。”李兴民接过两个鸡笼子,“你在这等会儿,我进去拿银子。” 向荆就站在一旁,谭意低头就能看到他的布鞋,鞋头正对着自己的方向。 一想到他有可能看自己,谭意手上的动作都变得僵硬,背脊绷直,感到些许紧张。 ……也不知道紧张些什么 直到李叔出来,谭意才松一口气,手上的动作变得自然。 李兴民:“你看看够不够。” “谢谢李叔。”向荆把碎银子塞进腰间。 “阿意,给向荆和潘家那小子夹几个包子。” “好、好的。”谭意拿起油纸,正打算夹四个包子起来,却听见向荆道,“给两个就可以了,潘文不爱吃包子。” 谭意眨眨眼睛:“哈?” 李婶做得肉包子可好吃了! 李兴民道,“这包子是你李婶包的,皮薄肉多,好吃的。” 向荆眼也不眨道,“李叔,他真的不爱吃。” 如此,谭意便只装了两个包子给他。 “谢谢。”向荆接过,他微微笑道,“生辰快乐,平安喜乐。” 看着向荆,谭意连日沉闷的情绪消散不少。 她不由自主露出笑容,“谢谢。” 见排队领包子的人瞪圆眼睛看着这边,向荆没敢再说什么,转身走了。 两人一出六善村,潘文拍拍向荆的肩膀,很干脆承认自己的错误,“刚才是我想岔了。” 潘文想到如果是自己适龄的大妹妹被庞二婶子这般说,他肯定是要生气的,只是他不会做的像谭里正这么狠。 向荆嗯了一声,没说什么,也不晓得什么想法。 潘文干咳几声后,摸摸鼻子,“包子有我的份吗?” “你怎么好意思吃谭家的包子?”向荆面无表情发问。 潘文也觉得有些理亏,嘟囔道,“我这不是想要沾沾喜气嘛。” 瞥见向荆面无表情的脸,他道,“好嘛好嘛,不吃就不吃。” 也不是非得占这个便宜。 最后向荆还是给了潘文一个肉包子。 包子皮薄肉厚,一看就好吃,潘文二话不说就塞进嘴里,满嘴的肉香混着香菇味,香得人舌头都要掉了。 这种包子在外头可吃不到,谭家真是舍得放肉。 向荆道:“你得祝她生辰快乐。” 潘文无奈,举手投降,“好好好,我明日就去烧香拜佛,保佑她一辈子平安,荣华富贵。” 向荆轻笑出声。 …… 两人向县里去,走过漓江,刚拐进竹林,碰上迎面而来的陈景。 肩膀上挎着一个包裹,脚下生风。 两人之间距离不足两丈,这般迎面撞上,要避开已经来不及。 向荆眉头紧蹙。 “向荆哥,真巧!”陈景眉开眼笑。 她蹦到他们中间,笑道:“你们也要去县里?正好,我们一起去。” 放屁!潘文想。 她这个样子分明是从县里回来。 陈景眼珠子转转,落在潘文背上的篓匡中,里面装着两只白色野兔。 向荆抿着嘴唇,大步向前走。 陈景当然不会在意这点冷遇,小跑着跟上他们的脚步。 “向荆哥,上次我跟你说的事儿考虑得怎么样了?你看你在东平县的名声实在不好,克死了爹,克走了娘,最后克死了爷爷。” “除我谁还会嫁给你,你要是不想打光棍,你只需要给我五两银子,帮我跟那傻子的亲事退了,我就跟你成亲。” “跟你成亲后,我一定不会让别人欺负你,也会让舅舅照拂你。” 陈景喋喋休休了一路,直到城门口还不停。 向荆忍无可忍,他停下脚步看陈景。 陈景生得不算矮,但这两年,向荆跟雨后春笋一样窜得很快,比她高了整整一个头。 这么看她,还让人挺有压迫力的。 陈景就不是个示弱的性子,她垫起脚尖,仰着下巴瞪着向荆,“怎么?觉得我配不上你?” “我没钱,也不会和你成亲。”向荆向玉珍楼走去,“不要跟着我。” “这县里你家开的,我就爱往这儿走。”陈景冷哼一声,依然跟在他们身后。 不管他们如何加快脚程,陈景就跟个小尾巴似得甩不掉。 别说,陈景还真是执着,为达目的誓不罢休。 潘文忍笑忍得腮帮子都疼,他宽慰道,“别这副模样,成不了她的相公,你就做她姐夫,这不也挺好?” “……” 向荆想把潘文摔出去。 原本要去玉珍楼的向荆,脚步一转,去了西市,西市人多眼杂,藏着许多小巷子。 两人在小巷子来来回回兜圈,终于把陈景甩掉了。 再次回到西市坊牌前,身后已经不见陈景的身影。 潘文全程都在看戏,他笑,“你说她怎么每日求着你娶她?是不是看你长得悄。” 庞二婶子那番话以后,季念就不见人影了,而陈景风雨无阻提着食盒来讨好向荆,执着的让人心疼。 “别胡说了。”向荆不以为然,背着篓匡马不停蹄去了玉珍楼,“你跟她同村,你不知道她什么情况?” 陈景如此厌恶他,怎么可能会喜欢他,无非是打其他主意。 …… 陈景走出弯弯曲曲的小巷,跑到西市坊牌时,向荆和潘文早就不见了踪影。 陈景气得在原地直跺脚。 明明上次还热情邀请她吃朝食,转眼又满脸不认人了,亏得好几次她还去玉珍楼打包了酱香肘子,他是看都不看一眼。 娘的,这个灾星真是难搞。 陈景挎着包裹往六善村去。 李婶正在门口发包子,陈景快速拿起一个塞进嘴里。 张金兰一箸子敲在她手臂上,皱眉道:“东厨里有!” 陈景不以为然。 谭家院子中,谭意和季冬正在踢毽子。 谭意笑得开怀,一副无忧无虑的样子,看得陈景心里冒火。 都说人比人真是气死人!她每日都在担忧堤防自己什么时候就被人强娶了,过得心惊胆战,而谭意倒好,每日就没心没肺玩耍。 鸡毛做得毽子被抛到半空,向着门口去,陈景伸出一只脚拦截住毽子,她脚上用力,猛地把毽子踢飞。 毽子径直越过围墙,飞到谭家门口的空地上。 季冬微愣,然后跑出门去捡。 一眼就能瞧出陈景是故意的。 谭意骂道,“你有病啊!” 陈景原本打算怼回去,然后她瞧见谭意的脸,突然顿住了。 她一直知道她妹妹很好看,但今日上了淡妆,穿着新衣,头上挽着好看的发髻,似乎比平日里更要好看几分。 陈景脑子突然清明些许。 她想起一件事,其实向荆对她的态度一直都很不好,唯一好的一次,就是谭意在的那次,他还殷勤的给她们盛粥! 原来…… 陈景脸色难看。 那个灾星竟然喜欢谭意!他怎么不撒泡尿照照自己? 陈景把半个包子塞入嘴中,吧唧吧唧嚼几下,咽下肚子。 她告诫谭意道,“你日后离那个灾星远点!你要是不听话,我就打你!” 谭意:“……” 她才不听,陈景真是越来越不讲道理了。 陈景知道她想什么,冷笑道,“那你就看看谁的拳头硬。” 如果谭意和向荆搅和在一起,陈景就打死她。 说完,陈景头都不回,转身进了屋子。 虽然向荆不要脸,但陈景终于是找到治他的法子了。 陈景的语气很认真。 想到上次她也这么告诫季念,谭意气得够呛,拿起地上的石子就砸向她的门。 石子撞到门框反弹,嘀嗒一声落在地上。 为您提供大神 西猫 的《我没有可怜你》最快更新 生辰 免费阅读.[.aishu55.cc] 赴约 从玉珍楼出来后,两人去南市买了几个捕兽夹。 两人坐在街边,一人点了一碗馄饨。 潘文向着向荆挑眉,他拇指和食指互相搓了搓,笑嘻嘻道,“我们刚赚了一贯钱,去酒楼里坐坐?喝些小酒。” 每日不是往山里蹲着,就是在往山里去的路上,这种日子实在太闷了,他得松快松快。 向荆端起碗喝完馄饨汤,把空碗搁在桌上。 “我就不去了,才出来的急,菜苗还没浇水,得赶回去浇水。” 这种日子过得无趣,他已经好几日没有松快松快了。 “……” 潘文撇嘴,“你说你这日子过得有什么意思?出家的很和尚都比你自在。” 就算是浇水了,向荆也会找个理由不去,他的日子只有赚钱,以及木雕,活得跟苦行僧一样。 他拉住向荆的衣袖,“去嘛!去逛逛。” 一个身高八尺的汉子拉着自己的衣袖撒娇,向荆接受无能,略些嫌弃甩开他的手。 “你去吧。” 潘文闷闷不乐,“不去就算了,我自己去。” 他一步三回头走了。 见潘文走远了,潘文丢下八个铜板。 拎起东西去了东市。 东市有一家金银阁,专门卖姑娘家的首饰、衣服,每日往来许多达官贵人。 金银阁门口专门有人候在那里,每次有客人上门,都会拉动门匾下方挂着的铃铛,以此让店内伙计注意,别忽略了客人。 金银阁门口的铃铛一响,柜台后的伙计堆起笑容就转头看去。 来人手中拎着捕兽夹,一身布衣,膝盖手肘处打着补丁,脚上的鞋地磨得薄,再走上几里路估计就要穿洞了。 这种人饭都难吃饱,还指望他买东西? 伙计笑容消散,她重新坐在椅子上,招呼一旁新来的活计,“喂,那个新来的,叫季念的,你去招呼客人。” 季念蹲在柜台下擦拭着银饰,听到叫唤,急忙起身。 “向荆哥。” 向荆眉头皱起,他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季念。 “真的是你。” 季念满脸欣喜。 她以前在西市糕点铺子做活计,后来碰上个夫人,觉得她生的好,问她愿不愿意过来,工钱比在糕点铺子多,于是季念便来了。 “我在这里当活计。也是刚来没几日。”季念笑得眉眼弯弯,想到自己的身份,她又询问,“向荆哥想要买些什么?” 一个镶金边的楠木盒子都买得起,季念觉得他定然买得起这里的东西,只是……金银阁只卖姑娘家的东西。他是买礼物送给谁吗? 向荆点点头,他目光在店内转了一圈,都是穿着富贵的姑娘家贵妇人,一眼看去就他一个男子。 打量的目光都落在他身上。 向荆有些局促,随后他挺直身板,询问,“有没有簪子。” “有啊。”季念领着她进到第一个包厢: “向荆哥,这些都是这一个月的新款簪子,你看看有没有喜欢的。” 季念拿眼窥向荆神情,试探问道,“向荆哥买簪子是?” “送心上人。” 季念心脏重重跳了一下。 “那个玉镯子要多少钱?” 向荆没看簪子,他盯着柜台正中央摆着的镯子。 镯子用镂空黄金和玉石做成,玉石温润泛细腻的光,镶嵌在镂空花纹中,甚至好看。 “听说那个是我们的镇店之宝呢。”季念低声道,“要三百两银子。” 季念心砰砰跳得欢快,难不成他连三百两银钱都拿的出来? 向荆心底失落。 太贵了,得不吃不喝干的五六年才买得起。 向荆收回目光,看了一眼簪子。 以他的目光来看,款式些许普通。 “有没有镯子?” “有的。”季念领着向荆去另一个包厢。 金银阁很大,纵深很长,一眼看去有无数的包厢,分门别类姑娘家的各类首饰。 季念指着一个金镯子道,“向荆哥,你看,这个就很好看。” 就是一个金镯子,什么花纹都没有,略显老气,唯一优点就是黄金做的。 向荆摇头,“太普通了,她不会喜欢的。” 她平日的穿戴都是坠着各式各样花纹,胡里花哨的,肯定不会喜欢这种朴实的。 季念神情一僵,暗示道:“也许她喜欢呢?” 向荆没在说话,自顾自看着,逛了一圈,他示意季念拿出一个银镯子来看看。 银镯子形状像一节节的竹子,还有一簇簇的花攀附在竹节上。 季念想,她才不喜欢这个。 向荆道:“这个多少银钱?” “这个得五十两。” “我先下没带这么多钱,能帮我留着吗?我明日来取。” 季念没想到向荆如此爽快,她点头,“可、可以的。” “帮我留着,我明日早间来拿。” 次日,向荆买到了那个银镯子。 走出金银阁,向荆鬼使神差回头,玉镯子高高摆在柜台上,时不时闪过金黄色的流光,很是耀眼。 他握紧手中的盒子,揣着银手镯离开了。 因为庞二婶子的大嘴巴,现下他并不适合与谭意见面,这份生辰礼也只能缓缓再送了。 然而他得上山打猎,谭意也甚少出门,他一直没找到机会。 直到林如安上门。 七八岁的小姑娘拎着一条鱼站在门口,见到他立即露出讨好的笑容。 “向荆哥。” “村尾的池塘得种莲了,所以旱干了池塘,家家户户都有一条鱼,这是李叔让我送上来的。” 向荆想了想,去年李婶上门来筹过钱,似乎就是买鱼苗放到池塘里养的事情。 他接下草鱼,道,“谢谢你送上来。” 小姑娘双手搅着衣摆,没打算走的样子。 他问道,“还有事吗?” “是、是这样的。”林如安不太会撒谎,心情很紧张,“阿意姐说有事找你,要你明日去县里的福升客栈等她。” 向荆微愣,询问,“她说福升客栈?” 林如安死死扣着手指,结结巴巴道,“对、对啊。” “好,我知道了。” 见向荆应得爽快,林如安松下一口气。 真是对不起向荆哥,但她如果不传话,陈景姐估计得打死她。 林如安匆匆忙忙下了山。 …… 三月的早间还带着薄雾,青山隐在浓雾后面,影影绰绰露出几分开春的绿色。 犹豫许久,向荆最终还拿澡豆洗了个头,然后换上一套新衣服,穿上新布鞋出了房门。 屋檐下的木桶装着水,他拿起飘在木桶上的瓢,往水里看去。 印在水面上的人长着一双丹凤眼,五官硬朗,由于常年在山间奔走,皮肤略黑。 向荆摸摸自己的脸。 他知道自己长得俊俏,因为每次去县里卖木雕,买他木雕的大多数都是姑娘家和妇人。 但谭意对他似乎没什么特别的,随后他又自嘲笑了笑,总是想些不该想的。 向荆摆弄一下额头上的碎发,锁门下山。 …… 县门口有许多从各个村落上来卖菜的大娘大爷,摆着的青菜翠绿,有些还带着泥,新鲜的很。 陈景无视他们的吆喝声,径直去了北市的花楼,拿到自己想要的东西。 去到福升客栈时,天儿还早,她要了一间包房。 关好门,陈景给自己倒了一杯茶。 细碎的茶叶在澄黄的水中翻腾,最后落了脚,沉淀在杯底。 良久,一声叹息溢出喉咙。 没再犹豫,陈景掏出从花楼买的□□,掀开茶壶盖子,一股脑全倒进去。 陈景把纸团了团塞进腰间。 她深吸一口气,试图压下剧烈的心跳,然后躲进床底,等着向荆自投罗网。 她已经计划好了。 待会儿向荆进来没看见人,他肯定会觉得谭意没来,于是坐在包房里等。 从后山走到县里,他定然会口渴,就会喝茶壶里的水,到时候就会中□□,接着向荆以为碰了自己,那肯定就得娶自己。 陈景计划的很好,只是她等了很久,等到心跳正常跳动,等到日头升到半空,向荆还是没有来。 实在没忍住,她从床底爬出来。 爬了太久,身上都沾上了灰尘,陈景骂骂咧咧。 林如安不是说他很爽快应下了吗? 难不成他爽约了? 百无聊赖时,陈景目光落在茶壶中。 里面装着她从花楼带来的□□,只要喝下去,一盏茶的功夫就会倒下,中药的人会幻想与心上人苟、且的画面。 她盯着茶壶看了许久,眉眼暗淡无光,街外的喧嚣突然远离。 另一边,向荆在城门口茶棚遇上虎二。 虎二察觉到了谭意和他认识,挡住他的路要银钱。 争执了好一番,向荆才得以脱身。 他急匆匆赶到福升客栈,刚踏进客栈,一壶茶就从头上倒下来。 他顿住脚步,回头看去。 茶水从二楼泼在地上,把周围的商贩溅了一身,一旁的大娘仰头骂骂咧咧,恨不得把倒水之人的皮给扒下来。 向荆问过店小二后,快步上了二楼包厢。 他脸色着急。 在城门口耗费太过时间了,谭意估计等了很久。 向荆推开门。 正对着门的窗户大开,桌子上摆着茶壶和杯子,一旁的屏风隔开了后面的床,床上坐着一个人。 这是……包房。 “你也太慢了,我都睡醒一觉了。” 陈景从屏风后面走出来。 向荆目光在包房转了一圈。 “别看了,谭意不在。” “她帮我约你过来的。” 为您提供大神 西猫 的《我没有可怜你》最快更新 赴约 免费阅读.[.aishu55.cc] 警告 包房开了窗户,街道上的喧闹传进来。 陈景坐在桌旁,托着腮看他。 “听说我想和你成亲后,她就说帮我,她说你喜欢他,她约你,一定会过来的。所以就帮我约你过来。” 陈景打量的目光落在向荆身上,瞧见他穿着的新衣和新鞋,眸子闪了闪。 这就是夫子说的,为悦己者容? 她嗤笑几声,道,“哟,看你这衣裳和鞋子是新买的吧。可惜……谭意压根就不会看到这些。” “她其实很讨厌你,她说当时帮你只不过觉得你是个孤儿,还被李大娘欺负,整个人可怜巴巴的,她就随手帮一下你,就跟她同情猫啊狗啊是一样的,没有任何别的心思。” “谁知道你就像跟臭狗屎一样,沾上了就甩不掉,弄得她很烦。” “……” 陈景琢磨着谭意的性格,一句话一句话往外蹦,专往向荆心口戳刀子。 既然不能嫁给向荆,那就打消他的念头,向荆长得有模有样的,往谭意眼前凑多了,说不准还能让她喜欢上。 “她说你什么都没有,没有爹娘还没银钱,小时候住在柴房,躺在茅草堆里。浑身脏兮兮的,说不准身上爬满跳蚤呢。” “而她呢,新衣服一箱箱的穿不完,用来垫床的都是狐狸毛,爱吃玉珍楼里酱肘子,几十块贯钱的首饰说买就买。” “她整个人都是香喷喷的,而你呢,浑身都是汗臭味,就上次她喝粥不是在坐你旁边吗,她说你身上的味道难闻死了,让她连粥喝不下去。” “还说村里的人讲话太过分,她就是喜欢梁琛也不可能会喜欢你。” 觉得说得差不多了,陈景才住了嘴。 “你找我来有什么事情?”向荆身形笔直站在门口,语气平静毫无波澜,似乎没有任何影响。 这态度可把陈景气着了,她口都说干了,他一句没听见去? 陈景怒吼道,“谭意说了,让你滚远点,不要出现在她面前。” “我知道了。”向荆转身下楼。 陈景那些话是有用的,让向荆恨不得咬碎牙龈。 他觉得陈景说得是假的,但……他对谭意的心意不曾表露过。 只除了那晚,谭意自己亲自看到,只是她装傻,当不存在。 向荆已经认清了自己,没有再想过不该想的,他只是想要问个明白,她是不是真的说过那些戳他心窝子的话。 他没指望谭意喜欢自己,但他的心意她当真觉得这么恶心? 向荆挑着竹竿走回六善村。 伸头一刀,缩头也是一刀,他想要个明白。 站在谭家门前,向荆抬手握上铜环,扣响了大门。 “谁啊,来了!”开门的是李婶。 “呀!这是怎么了?”向荆失魂落魄的。 向荆面前勾起笑意,声音沙哑道,“李婶,能帮我叫下谭意吗?我有话对她说。” 张金兰点头,“好的,我现下给你叫啊。” “找阿意做什么?”谭延提着木桶走出来。 他围墙下浇花,听到来人是向荆没有兴趣,不曾想,他竟然要找阿意。 想起前段时间的事情,谭延就来气。 灾星就是灾星,专门给人带来祸事。 “她睡着了,有什么事跟我说也是一样的。” 显然是不打算喊谭意出来了。 向荆张张嘴,却找不到借口。 他该以什么理由来找谭意? 并没有,他们并没有任何交集。 他是每日忙忙碌碌过活的人,而她是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娇姑娘,他们活在不同的地方。 眼前人久久不说话,神情悲伤又颓废。 这种表现……谭延心下升起几分不好的预感。 他也走过半辈子了,猜人心思一猜一个准,何况是向荆这种半大的孩子。 一看就知道对他闺女抱着不一样的心思! 谭延眯了眯眼,淡淡道,“向荆啊,你也知道最近关于你们的事情传得不好听,她年纪小,不懂这些弯弯绕绕的,平日里没个忌讳,但你今年也十六岁了,该懂了。” “她也得定亲,名声坏了就不好找好人家了。” 向荆点头。 他脚步微动,捏着竹竿的指腹发白。 向荆觉得谭延接下来的话,他不想听到…… 不等他逃避,谭延便道:“我这闺女,自小就没吃过苦,娇生惯养长大,我就想她嫁个有底蕴的人家,继续让她无忧过好下半辈子。” “你觉得呢?向荆。” 向荆声音很哑,“是的。” “向荆,我算是看着你长大的,你自小躺在稻草苗里长大,吃不饱又穿不暖,但是你没有被冻死或者饿死,当年发大水,破败多年的柴房倒了,死在里面的也不是你,所以说你命很硬。” “阿意呢,她八字轻。她是个早产儿,身子骨自小就不好,儿时险些溺水而亡,平日里也容易生病,如果说你真的感恩她帮你的那些事,那就离她远点,不要带给她那些霉运。” 手指甲狠狠掐着手心,向荆嘴唇抖索,再说不出话。 见把人打击得差不多了,谭延佯装问道:“对了,你找阿意什么事?” 向荆摇头。 看着神情溃败,好似丧家之犬的向荆,谭延微叹:“向荆,你虽然六亲不明,亲缘寡淡,但你是个内心坚韧不怕吃苦的人,只要你愿意走出六善村,到外面天高地阔,你定会有所作为!” 这些都是谭延掏心窝子的话。 向荆的神情让谭延想起他年轻之时,只是往事不堪回首啊。 心窝子掏完了,还是得离灾星远点,不然容易沾上霉运。 谭家大门当着向荆的面关上。 怀里的银镯子又沉又烫,烫得他忍不住拱下身子。 向荆蹲下身捂着胸口,想要缓解心脏的抽痛。 只是一阵阵疼痛涌向四肢百骸,让他双手无力垂下。 顿了许久,向荆才起身离开。 算了吧,向荆想。 她就是连面都不该见的人。 而自己这个人人避之的灾星也该理她远点。 …… 前段日子倒春寒,寒冷的气流抚在脸上,冷得人汗毛直立。 直到三月中旬,早间的寒意才没那么明显,只是谭意一向怕凉,裹得格外多了些。 谭意没事就喜欢出去村里晃荡,然而不管她怎么晃荡,一次都没见过向荆。 怪让人失望的。 为什么话本子中的人时不时就能撞见,而她想见一次都这么难。 他们已经有将近半个月没见面了。 三月中旬,俞世安高中探花郎的消息传到六善村,谭家一片喜庆洋洋,但还没高兴个几日,朝廷征收兵器税的公告就贴了出来,六善村每年每户多出税收二两半吊钱。 公告一出,瞬间民生怨道,抱怨声四起。激烈的反抗声从村口传到村尾。 甚至有村民伙同其他几个村的村民进县里去找县老爷讨公道。 被关进县衙大牢几日才放出来,回来时,人都不成样了,甚至有人手被打断了。 自从,再没有村民敢闹了。 谭延因为朝廷征加兵器税一事,得跟着柳师爷启程去一趟筠州。 谭延去了筠州,清明祭祖就只打算拜祭亲近的先祖,其余的先祖就直接在门口烧些纸钱,让他们自己来取了。 三月正是播种的季节,李叔李婶忙着田里的事,祭祖的事情便交给谭意操办。 谭意列了需要采买的东西,便与季冬一同去县里。 一路上,谭意念念有词,“猪肉得到祭祖当日买,鞭炮阁楼还有一些,酒家里也有……” 细细想来,她们这一趟只需要买些纸钱和纸衣服就可以了。 绕过坪山路就是西市,他们需要的纸元宝、纸衣服都在西市。 货比三家后,便把东西拿齐了,都是纸糊的,并没有多少重量,两人背着一路逛回去。 季冬先去集市买了几个菜篮子。 “姑娘可需要买些东西?” 谭意摇头。 “那我们就直接回去。” 季冬得赶紧回去做饭,不然等午间都没有饭吃。 县里一如既往热闹,两边摆着许多摊位,街上是摩肩擦踵的人。 季冬打量了一番,道,“姑娘,你有没有觉得街上的乞丐比我们上次进县时多了许多?” 经过季冬的提醒,谭意发现路边多了好些衣衫褴褛的人,他们穿着破破烂烂的,手里都拿着碗,三三两两蹲在路边。 这些年老天不给饭吃,收成不算好,好些地方交不上赋税,逼死了很多农民。 只是……衙门也不管吗? 谭意小声提醒:“不要随意张望,走我们的就是。” 季冬点头。 天公不作美,刚走到坪山路中部,头上闷雷响起,随即便下起磅礴大雨。 季冬咒骂几声,三月的天还真是多变,方才还晴空万里。 雨越下越大,身子都被淋湿大半。 “姑娘,这雨太大了,得先找个地方避避雨,不然跑不到城门口就湿透了。” 纸钱湿透了还能再买,就怕人淋出个病来。 她们想找个避雨的地方,但一路过去的屋檐都站满避雨的行人。 跑了半条街,才看到一家店铺屋檐下空荡荡,没人避雨。 “姑娘,前面有个成衣铺子能站人。” 两人跑到成衣铺子时,基本湿得差不多了。 谭意头发黏在脸颊两侧,极为不舒服。 两人刚站定,店铺内把传来尖锐的声音,“你们快点走开,我们铺子前不让避雨,挡了我们铺子生意。” 谭意和季冬对视一眼。 怪不得满大街的屋檐下站满人,这成衣铺子面前空空的。 反正这衣服湿了,黏糊糊的也难受,刚好给自己和季冬买件衣服。 “你误会了.....”谭意转头,看见林大妞的脸。 虽然两人不熟,但每次村里有什么大事,也基本能见到。 显然林大妞也不乐意见她们,神情难看的跟吃了大便一样。 为您提供大神 西猫 的《我没有可怜你》最快更新 警告 免费阅读.[.aishu55.cc] 争执 对面酒馆屋檐下的幡被雨水浸湿,卷成一条破布,雨滴砸在青石板上,噼噼啪啪的响,听得人心下烦躁。 谭意和季冬站在屋檐下,溅起的雨滴沾湿衣裙。 她们进到李青杏家铺子来了。 “我们想要买些衣物。” 谭意话音刚落,内室帘子被掀起,李青杏走了出来。 穿着一身水蓝色衣裙,她的身量高挑,五官精致,是个挺好看的人,再加上福星的名气,一直都是众多男子想要求娶的对象。 “是阿意啊。”李青杏笑容明媚,道,“我们倒是好久没见了,出落得愈发好看了。” 谭意勉强笑笑。 “你们是来避雨还是.......” “她们是来买衣服的。”林大妞接过李青杏的话头,得意洋洋。 “好啊,随便看看,这一季新做的款式都在这里了。” “大妞,你招待一下阿意,我这有客人。” 谭意和季冬衣服都半湿,潮乎乎黏在身上,很不舒服,如今也顾不得旧时恩怨,挑起衣服来。 李家的成衣铺子不算大,但也不小,层层叠叠挂在墙上。 季冬平日需要干活,挑了一套衣裤就进去换上了。 谭意看中挂在店铺中央的鹅黄色衣裙,设计得很讨巧,款式也不易过时,她很少会在县里的铺子瞧见这样好看的衣裙。 谭意指向衣裙:“我要那套。” 林大妞脸色微变。 见林大妞久久不动,谭意不解询问,“怎么了?不能卖吗?” 林大妞捏捏衣袖,道:“这衣服.....有些贵。” “没事。” 林大妞:“得要五两银子!” 瞧见林大妞那看不起的神情,季冬就来气,别说五两了,就算是五十两!五百两!她们也买得起。 以前在襄阳,姑娘吃穿用度一个月都不会少于五十两,现下一个月能用上一两就算不错,夫人托人寄过来银钱是一份没花,况且还有店铺,庄子上的收成,把这家店盘下来也没有问题。 她带上几分脾气,“我们买得起,取下来吧。” 林大妞把挂在高处的衣裙取下来,谭意细细打量一番后,就进去把衣服换上。 她很快就换好了。 林大妞怔忪在原地,直愣愣看着。 “好看的,姑娘穿什么都好看。” 谭意长得明眸皓齿皮肤又白皙,鹅黄色的衣裙更显得她明艳大气,灰暗的室内都明亮起来。 季冬从腰间掏出六两银子,放在柜台上,“这衣服我家姑娘要了。” 林大妞紧紧捏着衣袖,目光看着谭意。 第一次见面,她就觉得谭意好看得过分,但也仅仅只是觉得。 后来渐渐长大,自己忙着耕田种地,而她在田间疯玩,甚至还能去上学堂。 她才知道,谭意和她们是不同的,谭意不仅有好看的容貌,还有一个当里正的爹,甚至还有一个当大官的姨夫,她好像什么都有。 心底强压着那股气突然涌上来,她捏捏衣袖,林大妞心一横,把五两银子揣进兜里。 正在这时,店铺门口一声怒吼,“谁让你穿我衣服的!” 门口的姑娘看着谭意的目光能喷火,另一个男子怔怔看着谭意,手上的油纸伞滴了满地水。 “谁允许你穿我衣服的?”女子两三步窜到谭意身前,伸手就要去扒谭意衣服。 “你做什么?”谭意没想到这个姑娘如此嚣张。 季冬脸色一变,制止住了她的手。“姑娘这是什么道理?” “你知道我爹是谁吗?我爹是县令,赶紧放开你的手,不然我让人跺了!” 原来是县令的千金,怪不得这么嚣张。 姑娘手指指着谭意,恶狠狠道,“我要你立即马上把身上的衣服脱下来。我找绣娘专门给我定制的衣服,凭什么穿在你身上,你知道这件衣服多少银钱吗?把你卖了都赔不起。” “你!”姑娘手指指向林大妞,“什么阿猫阿狗都穿我的衣服?我是放在你们店铺里,不是卖给了你们店铺。” 大雨滂沱的雨声没挡住县令千金的怒吼声,内室的帘子被掀开,五六个姑娘走出来。 看到谭意身上的衣服,皆是变了脸色。 李青杏瞬间看向了林大妞。 林大妞低垂头颅,委委屈屈站着,一副与她无关的样子。 李青杏心里涌上火气,眼皮子实在浅!她好不容易跟县令的女儿搭上关系,好不容易说服她放弃金银阁,放弃自己铺子,全让她搞砸了。 顾希气得冒火,抡起巴掌就要扇过去,半空却被人截下。 向荆全身湿哒哒的往下滴水,很快,他站着的地方堆积了一滩水渍。 男子神情阴冷,幽黑的目光盯着他,似乎比腊月的寒风还要冷。 顾希下意识感到害怕:“你……你谁啊!” 谭意惊讶看着裹住顾希手腕的向荆。 向荆放下那人的手,站在谭意半步外,一副保护者的姿态。 他紧抿嘴唇,朝门口看去,潘文满脸惊讶。 向荆心下恼怒,他们刚跑到屋檐下。 转头他便看见高高扬起的手,以及准备挨打的谭意 ……等他反应过来时,就已经握住了那人的手腕,只身挡在谭意面前。 向荆眼帘微颤。 事情经过向荆搅局,县令千金没有那么气急败坏了。 谭意抓紧时间解释, “姑娘,这衣服就摆在铺子里,我方才是花五两银子买的。” 她看林大妞一眼:“我买衣服时,并没有告诉我衣服有主了。” “顾小姐,实在对不起,这位姑娘是我们六善村里正的女儿,我.....我.....”林大妞话说一半留一半,给足了人家想象的余地。 她生得比谭意矮半个头,身子瘦小,又一副委委屈屈的样子,而谭意身子高挑,身子略显丰腴,两相对比之下,林大妞自然就成了可怜人。 “不过是一个村姑,这么大脸呢?仗势欺人都欺到我们顾姑娘头上了。”出来看戏的姑娘觉得有趣,出言嘲讽。 谭意看向林大妞,绷着小脸,“我问你,这衣服挂在高处,你要是不同意取下来,我还能穿上它?况且我给你五两银子就在兜里,只要搜身就能拿出来……” 话未说完,林大妞委委屈屈哭诉,“谭姑娘,我爹死得早,我娘还依仗着你家,你说什么就是什么,我也不敢开口。” 她还想再说,却被顾希狠狠瞪了一眼,“马上把我的衣服脱下来。” “还有,这里不卖给你衣服,给我光着身子出去!” 顾希平日里还算喜欢林大妞。 林大妞是个可怜人,爹早早去了,娘含辛茹苦把她拉扯大,十一岁就出来成衣铺子打工,是个苦命人,再加上她平时也识趣。顾希不介意帮她教训一下这个嚣张跋扈的里正女儿,让她见识一下村姑只能是村姑。 李青杏眉头紧皱,刚打算开口,一旁的姑娘便“好言相劝”:“这位谭姑娘,这位是县令大人的千金,你还是按照她的要求要做的,免得连累了你爹。” 谭意是看明白了,林大妞想借助县令千金来压她,算计她。 那些姑娘就要围过来,谭意急忙避到向荆身后,抓着他后腰的衣服。 她从向荆身后探出半个头,试图讲道理,“首先穿了你的衣服我很抱歉,但我在买这衣服之前,确实没人告诉我,这衣服是有主的。” “这衣服我是花了五两银子买的......” “五两?”顾希嗤笑,“这衣服我是找县里最有名的绣娘设计,光是图纸就花了十两银子,更别说这块布料还是难得的布料!这衣服少说都得五十两。” “那我花一百两买顾姑娘这件衣服,可行?”谭意开口。 “好大的口气!”一旁开心的姑娘嘲笑道,“你莫不是觉得一百两根跟你包裹里的纸元宝一样,用手折就可以了?” 谭意不理其他人,只盯着顾希,“顾姑娘可接受这个买卖?” “可以啊,你要是能当场拿出一百两,这衣服就是你的了。”一个村姑怎么可能有一百两。 “季冬。” 季冬撇了林大妞一样,随后应道,“是。” 在襄阳,哪位见了姑娘不得恭恭敬敬的,就算是姑娘抢了旁人的首饰,也无人敢说什么!结果在这个小县城让人给欺压了! 季冬从内衬掏出一百两的银票递出去,“顾姑娘,一百两。” 顾希接过,细细打量,果然是一百两的银票。 在场人也都目瞪口呆,现下里正都这般有钱了吗? 外面的雨淅淅沥沥似乎下的更大了,铺子里面安静无声。 顾希看着手中一百两的银票,一时不知道说些什么。 她是会算术的,一百两银票和一件不到五十两的衣服,她自然会选择银两。 但她不喜欢谭意,一个村姑这般做法岂不是踩了她的脸。 她怒目而视挡在谭意前面的向荆,穿着打补丁的布衣,黢黑黢黑的,一身穷酸样。 她轻蔑的扫视过谭意等人,怒道,“什么阿猫阿狗都能跟我站在同一个屋了吗?” 谭意听懂了她的玄外之意,季冬也听懂了,气得整个人都在抖,姑娘什么时候受过这样的委屈。 林大妞立即上前,对着谭意洋洋得意道,“衣服买好了,你就走吧。顾姑娘不想要跟你同个屋子。” “阿希,刚好泡好你喜欢喝的茶,我们先去喝茶。”李青杏亲热得挽着顾希进去。 她转头看了一眼谭意等人,眼底有几分歉意。 进到她的地盘,自然就是她的顾客,不该让她们如此难堪才是,但顾希是她的大金主,得哄好,不然和衙门的生意怕是得黄。 要怪也只能怪谭意爹只是个里正。 一群人随着进去。 为您提供大神 西猫 的《我没有可怜你》最快更新 争执 免费阅读.[.aishu55.cc] 相互 闻言,林大妞更是嚣张,扬着嗓子道,“你们赶紧滚吧,别杵在我们店铺了。” 外面大雨倾盆,雨水把店铺地板溅湿一大片,这个时候只要出去,衣服定然湿掉。 季冬道,“姑娘,你等在这儿,我去买把伞。” “不行,你们惹恼了顾姑娘,一刻钟都不能呆。” 谭意伸出手,“这衣服不是你们店铺的,五两银子还给我们。” 林大妞不想还,她梗着脖子道,“我不知道什么五两银子。” 谭意:“你爹在看着你呢,你可真是不要脸!” 林大妞气急,左看右看,拎起一旁的撑衣架就挥过来。 谭意直直站着,连避都没有避。 果然不出所料,那根撑衣架还没到她面前,就被向荆拦住了。 谭意翘起嘴角。 她就知道,向荆永远让人很安心。 向荆甩开撑衣架,又转头看滂沱的大雨,皱起眉头,他道,“你在这里等会儿,我去买把伞。” 谭意没来得及说话,向荆就冲进了雨幕中。 潘文看着雨中奔跑的向荆,他也跟了上去。 他心下嘟囔,前段日子不是断了吗?一副要死要活的样子,现在看着两人还挺熟的? 谭意回忆向荆和潘文的身形,挑了两套适合他们的衣服,直接就让季冬拿上。 “就当着抵消了那五两银子。” 林大妞拿她无可奈何,只能拿着鸡毛掸子当令箭,“你赶紧给我滚!不准呆在店铺,不然我就进去找顾姑娘收拾你!” 林大妞那一副小人得志的嘴脸让人可恨。 谭意也不想多呆,但雨实在下的太大,根本就出不去。 谭意灵机一动,“这衣服至多一两多银子,接下来的银子就买我们在这里站一会儿!” “不然你就把银钱给我们。” 幸好没等多久,向荆和潘文回来了,递给她们两把伞。 “走吧,我送你们回去。” 握着手中的伞,季冬心情复杂。 几人撑着伞,匆匆往城门口赶。 大雨朦胧,潘文和向荆同撑一把伞走在见面。 两人身子壮,再加上雨大,只能挡个上半身,湿透的遗物贴在身上,进水的鞋子走动间发出噗噗的滑稽声响。 走到城门口时,谭意重新换上的衣物也湿了一半,鞋子更是浸湿了水。 城门口的茶棚里站着许多避雨的行人,她们的马车就停在一旁。 “向荆。”谭意喊道。 “你们身子都湿透了,我刚才在成衣铺子拿了两套衣服,你们去马车换上吧,不然待会儿该生病了。” “不用。”向荆语气很坚决。 谭意:“这样会生病的。” 向荆还是一句不用。 他态度很冷漠,让谭意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沉默半晌后,她道,“不换就不换吧,你们跟我们一同坐马车回去吧,不然你们还得淋着雨回去。” “不用了,我们走着回去就可以了。”他的语气很冷。 谭意嘴唇紧抿,隔着雨幕看他。 他全身都湿透了,湿发贴在额头,披在肩膀上。 他很狼狈,但他不愿意接受别人的帮助。 对上谭意的眼神,向荆张张嘴,却再说不出什么话,心口又酸又涩。 最终,他无奈轻叹,无奈道,“你们先回去吧,我们还得去买些东西,打猎的时候要用。” “那这衣服?” 向荆接过衣服。 谭意终于露出笑意。 “那我们先回去了,你们一定要把衣服换了。” “嗯。” 马车行驶出城门。 潘文眉心皱成川字。 这两人怎么回事?看着不像闹掰了的样子。 …… 谭意和季冬回去,李婶早就煲好姜汤了。 一碗姜汤下去,胃里暖和不少。 大雨下起来没完没了,谭延找过算命先生,说他们家四月不宜祭祖,否则会有灾祸,然而春雨下个不停,李叔领着两个小姑娘不适合进山,于是直接在家里祭拜了。 在走廊处朝着坟墓的位置摆好酒水和祭品,烧完纸钱上完香后让谭意和陈景磕三个响头,就算是祭拜完了,既简单又省事。 进入四月后,天气终于放晴,村里开始流传大阳山上有老虎。 “以往是没有的,前几日隔壁五台村的人瞧见了,现下衙门来人了,拿着长矛荆山去了。” 张金兰不以为然,“那些个差役身娇肉贵的,能捉到才怪。” “就算是有,他们也不敢抓。”李兴民打一桶水洗脚,凉凉的井水冲到脚上,热气都被冲走。 “好些人都看见了,确实是有老虎,张二郎刚从县里回来,说衙门贴公告,这些日子不准进山,不然发生什么事情,衙门不管。” “......” 谭意心神不宁。 向荆就住在后山,而且常年打猎为生,每日都要进到山里,遇到老虎的几率太大了,着实有些危险。 但他不进山就没办法养活自己。 该如何帮帮他? 谭意不免想到给他送钱,转眼又放弃了这个念头,以他的性子肯定不会收。 心绪烦乱,书也看不进去,她只得回了屋子。 无意中看见梳妆台上的玉珠串成的手链,她心神一动。 这个来六善村时,姨母去菩提寺求的佛珠,大师开过光,可保平安如意,只是随着年龄见长,谭意也很少带了。 她翻箱倒柜找出一根全新的红绳。 “季冬,能叫我怎么编制平安扣吗?” 季冬不解:“姑娘怎么想要编制平安扣了?” “这串佛珠很久没有戴过了,想换个新红绳。” 那串手链是姑娘十一岁时戴的,后来手腕变大,戴上去过小便没再戴着。 季冬思索会儿,建议道:“姑娘,编织孔雀扣吧,还能伸缩变大小,这样就算姑娘手腕再变大,也能带。” “伸缩大小?”谭意眼睛一亮,“好啊好啊。” 她不了解向荆手腕,如果手链能变大变小再好不过。 谭意跟着季冬学了孔雀扣后,便把佛珠剪了,然后一一穿进红绳中。 孔雀扣简单易学,然而谭意手脚不大灵活,重复了好几次才把红绳编织成她满意的形状。 把象征平安如意的红绳编制好,谭意仔仔细细放好,打算下次找个合适的机会送给向荆。 希望能真的能保佑他平安顺遂。 …… 皓月高挂,山间一片寂寥,春雨飘落在身上,把黏在脸上的血迹洗刷干净。 看着躺在坑底喘息,低声哀叫的野猪,潘文一屁股坐在地上。 向荆双手撑在地上,捂着额头。 这个画面让他想起在双临山时,那两个人也是这样躺在坑底,低低喘息着,看着他的目光布满哀求。 向荆紧紧攥着地上的野草,他晃晃头,把那些画面驱逐出脑海。 “走吧,找几根木头,先把野猪抬回去再说。” 直到出了大阳山,两人才彻底松一口气。 “吓死了,真是怕倒霉碰上老虎了。” 最近进山的人都说在大阳山看见老虎,他们还挺害怕的,但蹲了野猪好几个月,说撂担子不干了,心里又不甘心。 好在他们的冒险还是有收获的。 一头两百多斤的野猪,卖到玉珍楼怎么说也有十两左右。 潘文忍不住吹上口哨,“吁”的一声来回荡在空寂的山里。 潘文咧着嘴笑,“把这头野猪卖了,我估计就能在铜锣巷买个屋子了。” 铜锣巷靠近南市,地段虽然一般,但靠近府衙很好,周围没有闲杂人等,适合居住。 “算算日子,我明年三月估计就会成亲了。” 向荆:“恭喜。” “要不你也买个县里的屋子,到时候咱们做邻居。” 犹豫一会儿,向荆道,“那好,下次你去找牙人带上我,我也去看看。” 上次遇到一个老板,说他木雕手艺很好,想要自己去他那里工作,所以就算是不打猎了,他住在县里也能养活自己。 潘文震惊,“你不是打死也要住在木屋吗?怎么突然改主意了。” “突然就改了。” 瞥了一眼向荆,潘文没再问。 回到后山时,天就快要亮了。 身上一股血腥味,难闻的很,向荆冲个澡,回到木屋时,潘文躺在木板床上睡死过去。 向荆瞪着眼睛干躺着。 月光稀薄,洒在地上,能看见外面飘着的细雨。 …… 一觉睡到大中午。 昨夜从大阳山出来时,还猎到两只野鸡。 “这次还是我去?”潘文询问。 谭家定下了向荆的野鸡,他的野鸡基本都是送到谭家。 最近一个月送鸡都是潘文去的。 向荆无所谓道,“一起吧,不是还得去玉珍楼吗?” 上次他们问过玉珍楼的掌柜,说他们如果猎到野猪,直接卖到他们酒楼。 潘文点头。 走到山脚时,太阳从云朵后面露出半张脸,普照在大地上。 潘文嘴里哼着小曲,晃荡着手中的鸡笼子,惹得野鸡叫得凄凉。 远远的,一辆马车从六善村村口驶来,最后马车缓缓停在门口。 马车当得严严实实的,车顶站着一条小鹿,目视着前方。 马夫勒停马后,把马镫放下,才殷勤打开马车门。 一双白皙修长的手掀开马车帘,接着一个穿着月白色长衫的男子弯腰出来。 男子身材修长,一举一动都很有气质。 潘文下意识想,这男子不是一般人。 俞世安。 向荆脑子瞬间浮现出他的名字,谭意在襄阳的表哥,以前见过他。 几年不见,似乎更加出众。 为您提供大神 西猫 的《我没有可怜你》最快更新 相互 免费阅读.[.aishu55.cc] 来到 午后正是昏昏欲睡之时,谭意躺在躺椅上纳凉,手里的蒲扇有一扇没一扇摇着,太阳洒在院子里。 池子闪出点点流光。 “哎哟,世安到了啊。” 李叔的大嗓门让谭意睁开眼睛,她踩着木屐到门口。 俞世安刚好踩着马凳下来,穿着月牙色长袍。 面容没多大改变,只是身形更加清瘦。 “表哥!”谭意心中激动,张开双臂就要把俞世安拦进怀中,被俞世安用扇子隔开了。 “男女授受不亲。”俞世安眉头轻蹙:“你现下正是说亲的年纪,更加要忌讳分寸。” “……”一来就教训她。 但谭意实在太久没见过俞世安了,很是想她,又没皮没脸黏上去,挽住他的胳膊,脸上多了几分女儿家的娇纵:“你是我表哥,抱一下也没什么吧。” 谭意凑近脸庞盯着他,赞扬道,“表哥变得更好看了。” 俞世安无奈失笑,摸摸她的头顶,“高了。” 性子也变开朗许多,以前给她十个胆子也不敢这么说话。 “表哥也瘦了,是不是考试不好受?” “是不太好受,但都过来了。” “姨母姨夫可好?” “还好。” “……” 向荆站在远处看着。 谭意那一面是他从来没见过的。 她也会对自己笑,但一般是温和体面的笑,不会笑得这么……娇俏。 两人这般亲密的姿态,看着刺眼。 他别开目光,看向谭家门前的香樟树。 谭家的两颗香樟树树叶茂密,在太阳底下挡下一片荫影。 岳州有个习俗,哪家要是有姑娘出生,便会栽种一颗上香樟树,等到姑娘家出嫁时,就会把香樟树砍掉,用来做嫁妆,如此粗壮的树干,应该能打两三个箱子。 谭意的嫁妆,还挺丰厚。 谭意挽着俞世安的手臂,拉着他往家中去,“季冬煮了酸梅汤,可好喝了。” 李兴民打算帮忙把马车上的东西卸下来,看到站在马车旁的向荆。 “阿荆。怎么站在这儿不吭声?” 听到叫唤,谭意立马回头。 向荆站在马车旁,手中提着一个鸡笼子。 身影被马车挡了大半。 谭意下意识往门口走上一步,察觉到身旁的俞世安后,又顿住了,只是目光定定落在向荆身上。 一旁的俞世安神情若有所思。 “猎了野鸡,我来送野鸡。”向荆道。 李兴民拿过笼子,“你等等,我进去拿钱。” “下次吧。”向荆道:“得赶着去县城。” 李兴民点头,“好。那你看什么时候有空,直接过来拿就可以了。” “好。” 说完,向荆就走了,连一眼都没有看过来。 谭意有些失望。 “表哥,我出去一下。” 他们走得快,谭意耷拉着木屐,走得并不快。 好在她嗓门大,走到村口,吼上一嗓子,前面两人停下来,转头看她。 木屐踩在地上,哒哒哒声响极大。 谭意脸色微红。 她走在向荆面前,“我能跟你说几句话吗?” “可以可以。”一旁的潘文急忙道。 他很自觉地快步离开村子,充分让出两人说话的空间。 谭意掏出编制了好几日的平安绳,递给向荆。 “这是我……我在寺庙里买的佛珠,让方丈开过光的佛珠,很灵验,你常年上山,这个我送给你,庇护你平安。” 白嫩的手心摊着一串手链,佛珠圆润白腻,被串在红绳子中,末端各露出两条红色胡须,看着喜庆又讨喜。 向荆抬眸看谭意,她脸上挂着体贴的笑容,撞见自己的目光,讨好的笑笑,跟方才的笑容完全不同。 向荆想,为什么她能如此坦然? 明明不喜欢自己,还总是这副姿态? “谭意。”向荆开口,嗓音沙哑低沉,“你还小,很多东西不明白。” “一般女子送这些链子、香囊、配饰,都是给未婚夫婿,再是不济,也是给心上人……” 你以什么名义送给我?是报答我帮你忙,还是觉得我无人可依,可怜我? 就算要收,他也想弄明白,以何种名义收。 谭意满脸通红,她张张嘴,却说不出口。 这种事情,心里晓得就行了,为何他要大庭广众道出来? 见谭意红着脸不说话。 向荆哂笑,“这样的东西,不适合送给我。” 说完,向荆抬脚离开。 向荆走远,谭意裹着红绳站在原处。 什么嘛! 谭意揣着红绳,气冲冲回了家。 不想要就不要,讲这么多。 …… 俞世安收回窗外的目光。 他托着腮看向正在铺床的季冬,手指敲着桌面。 “阿意对向荆,似乎很不一样啊。” 几年不见,那孩子变得高大俊俏,确实挺招人。 “公子瞧错了吧。”季冬手上动作顿了下,又若无其事收拾。 他还是住在原来的屋子,东西不多,简单收拾一下便好了。 她回头,公子托着腮沉浸在思绪中。 季冬低头恭敬站着。 “我记得上次母亲寄过来一册图册,阿意有看吗?” “有的。”季冬道,“谭老爷比较意属官家二公子。” “官子谦?是个不错的。”俞世安道,“不过人选还得等阿意回襄阳再定。” 季冬了然。 先前她就猜测,为何公子即将上任,却还来岳州这边,果然是要带姑娘回襄阳。 以夫人的性子,能让姑娘待个三年,已经顶天了。 “你先下去吧。” “是。” 大门砰的一声响,俞世安看向门口。 谭意绷着小脸关上门。 想来红绳子没送出去,受打击了。 人还是要多受打击,才能扛得住更大的打击。 舟车劳顿一个多月,身子骨都快要散架了,俞世安伸伸懒腰。 他脱下外衫,躺在床上。 接触到柔软的床垫,舒适的叹一口气,阖眼养神。 …… 去往玉珍楼后,与掌柜约定好上门抬野猪的日子。 两人去找了牙人看房。 从铜锣巷看到平和巷,看了十几间,潘文都没有满意的。不是价格太贵,就是屋子太久,又 或者是街坊邻居不好。 从午后走到傍晚,热得满头大汗,肚子也饥肠辘辘。 “不看了,不看了。过几日再说吧。”潘文不耐烦了。 牙人陪他们逛了一下午,总得表示一下,再加上这一段日子他们都蹲在山里,也想吃顿好的。 找了个酒楼,一头钻进去。 点了满桌子荤素,埋头就吃,直到吃饱喝足打个饱嗝才抬起头。 “这儿的烧刀子是真的不错。”牙人起身给两位金主斟上。 牙人一杯酒下了肚,拍拍潘文的肩膀,“兄弟,按照你的预算,最好就是铜锣巷了,其它就不要想了。” “平和巷院子种了棵桂花树的屋子,卖多少钱?” “那套啊,那套三十两就够了。” 看到他们豪气请自己吃饭的份上,牙人多劝几句,“很多人看过那套屋子,没有人买,屋子就两间厢房,等日后成亲了,生了孩子,都没出下脚,就卖个地段而已。” “一个人住刚好。” 牙人打量向荆道,“兄弟你不成亲不要孩子了?那房子住不下的。” 潘文喝了半壶烧刀子,酒意上了脸,快言快语道,“这人不打算成亲了。” 牙人脸上惊讶,看相貌就不像是没人要的,况且能在县里买房,估计也穷不到哪去,怎么着也不会讨不到媳妇。 男人有时候也爱八卦。 见向荆不反对,潘文把向荆的事简单说了一下。 “以前死活不挪,要死在山里一样,现在说搬就搬。” 牙人一拍大腿。“我懂兄弟怎么想的。” “你懂?”潘文挑眉,他都不懂,这个牙人懂? “眼不见为净。” 每日看着喜欢的姑娘定亲嫁给旁人,心里可不得憋屈死,还不如离得远远的。 向荆闷下一口酒。 是的,他就是这么想的。都看不见了,他就不信他还念着想着! “有道理有道理。”潘文恍然大悟,举起杯子与牙人碰杯,“兄弟,你长了颗七巧玲珑心啊。” “唉,我们干这行的,得多揣摩啊,熟能生巧了。” 三人喝了四壶烧刀子,出酒楼时,潘文脸红如滴血,走路弯弯扭扭的,还得让向荆搀扶。 向荆直接把他扛回后山丢在床上。 他洗漱一番也睡下了。 …… 俞世安来六善村时,把当年的杨大夫也一同带了过来,帮谭老太太调养身子。 杨大夫祖上是出了好几名太医,医术了得。 谭老太太的断腿每到晚间隐隐作痛,让他给瞧好了。 经过半个月的理疗,谭老太太气色好上不少。 转眼便到五月,天渐渐暖和起来,谭意换下了厚实的春衣,穿上了秋衣。 五月初三,李有山上门,邀请他们五月初七去吃李青杏的及笄宴。 想到成衣铺子的事情,谭意可不想跟李青杏往来。 李叔说,一般这种情况每户人家怎么也得去一个,毕竟都是同住六善村,日后还得往来。 谭意任性不去,最后俞世安只能跟李叔李婶走一趟,不然他也怕姨夫回来,发现和李家断交了。 俞世安去吃了及笄宴,谭意以为这事就算过去了,谁知道晚间李青杏提着糕点前来。 谭意和俞世安等人在院里纳凉。 李婶领着她进来。 看见坐在院子的俞世安,李青杏笑意更深,“李婶,我来给阿意道个歉。” 谭意受宠若惊,这过去一个多月了,竟然能等到李青杏的道歉? “阿意、俞公子、李叔。”李青杏一一打过招呼。 李婶去屋檐下搬张凳子,示意李青杏坐。 李叔搬了一张长桌子出来,桌上摆着瓜子和西瓜、糕点。 因为几人也坐好一阵了,桌子有不少瓜子壳和西瓜壳,李青杏收拾一下,把糕点都摆出来,“这是从我大哥铺子里拿的,希望大家不要嫌弃。” “哪会嫌弃。”李叔快人快语,“这还是青杏第一次来谭家吧。是有什么事吗?” 李青杏脸上一僵,随即又笑,“是这样的,上次阿意在我们成衣铺子闹了些不痛快,想着来给她道个歉。” 她看着谭意,神情歉意,柔声道:“阿意,大妞没读过书,她很多事情拎不清,我给她道个歉。” 她轻叹一声,“顾姑娘是县令的独女,一向受宠,那会儿我们店铺正在抢衙门的一笔大单子,我还得巴着她,所以才没站在你这边,希望你不要介意。” 谭意笑笑没说话。 俞世安看谭意一眼,见她实在不想说话,便纪念接过李青杏的话头,“大单子?可是衙门差役夏季便服?” “是的。”李青杏没想到俞世安会开口,心中一喜。 “我家就一个小成衣铺子,原本是轮不到我家来做,但在过年时,我无意中结识了顾县令千金,我对我家铺子衣服质量挺满意的,便说给我个机会。” 李青杏苦笑几声,“做买卖不容易,好不容易得个机会,也不想错过,这才巴结顾姑娘。” 李青杏神情苦涩,把一个姑娘家艰辛讨生活,不得不低头忍耐形象透露出去。 “青杏厉害的,我听你爹说,县里那个邓家丫鬟小厮的服饰也是你家铺子做。”李叔道。 “是的,这单子也是邓姑娘给的。” “你大哥二哥都没你厉害,过个一两年,你就是东平县最离开的姑娘了。” “李叔可别埋汰我了。”她嘴角笑容淡了些,“姑娘家做生意不大容易。” 李青杏拿眼觑俞世安。 褪去长衫,他换上更为轻便舒适的衣裳,靠坐在摇椅上,仰头看着天上的星空,时不时喝几口茶。 态度随意,仪态却极为出众。 俞世安是她见过最最出众的男子,家世优越,为人能力强悍,年纪轻轻就是探花郎。 李青杏觉得他出现的时间实在太巧了,刚好在她议亲之时 当年那个道士给她批命,荣华富贵的命格。 而他时机如此恰巧,就是上天对她的暗示,这个男子是属于她的。 李青杏压下激动的心情,告诉自己不能操之过急。 第一步,得先和谭意缓和好关系。 为您提供大神 西猫 的《我没有可怜你》最快更新 来到 免费阅读.[.aishu55.cc] 生气 李青杏道歉道上瘾了,时不时就拎着糕点、果子过来找她。 谭意不是很乐意,然而挡不住李青杏能说会道的,脸上时常挂着笑容。 都说伸手不打笑脸人,人家总是如此热气,总是耷拉着脸也不好,久而久之,两人也能说上几句话了。 恰是五月中旬,大地热的像个炉子,地面不断散发着热气。 就算是垫着竹席,也热的满头大汗,午觉睡得很不安生。 谭意精神颓靡。 门口走廊上放着食盒,里面是季冬给李叔李婶装得酸梅汤。 西厢房门口大开,季冬正在给谭老太按摩腿,时不时交谈着。 谭意睁着惺忪的目光,喊上一嗓子,“我去送酸梅汤了。” “好的。”季冬的声音传出来,“在漓江边那块地上,姑娘可别走错了。” 谭意嗯了一声,拎着食盒出门。 拎着食盒晃荡到田里,午后的太阳晒得她眼睛都打不开,只能眯着眼。 等李叔李婶喝酸梅汁时,她就拿着锄头锄地。 锄了一刻钟,谭意满头是汗,手心通红。 “好啦好啦,回去吧。”李婶笑道,“你力气小,田地锄不松,待会儿我们还得锄一遍呢。” “快回去吧,多热啊。别把小脸晒黑了。” 谭意又拎着空食盒从田埂一路晃过去。 刚从田埂走上乡路,就看到从县里回来的季念。 头上盖着一片宽大的荷叶,她穿着寻常布衣,白皙的脸色被晒得通红,盈盈如水的眸子被日光晒得眯起。 见到她,季念也定在原地没走了,两人四目相对。 虽然一个村,但真是不熟,但不打招呼也说不过去。 “从县里回来吗?”谭意率先开口。 “对。”季念点头。 这样会不会太冷淡了? 咬咬唇,季念补充道,“今日夫人生辰,给我们放了半日假。” 谭意点头,“你是要回村吗?一起走吧。” “哦,好。” 季冬把手上另一块荷叶递给谭意,“你脸都晒红了,用这个挡挡太阳。” “我在前边摘的。” “多谢。”谭意学着她的样子,把荷叶盖在头顶上。 两人并肩走在乡道中。 谭意:“我听说你在糕点铺子做伙计,好做吗?” “没在那儿做了,目前在金银阁。”季念顿了顿,道:“我上次看见了你表哥买镯子。” 上次李青杏生辰宴,季念有看到俞世安,一进来就吸引了全部人的目光,后来才知道他是谭意表哥。 一出手就是三百多两的富贵公子哥。 “我觉得你们很般配。”季念道。 谭意脸色不太好,解释道:“村里人就爱瞎传,真是闲的,我和我表哥才不是一对。” 什么童养媳、什么年底成亲、野鸡变凤凰、命好之类的话,这段日子她听到不少,村里人的嘴巴真是什么都说的出来。 “我表哥……”不喜欢女人? 谭意也不晓得他喜不喜欢,总之他都过了弱冠之年了,都没有成亲,甚至连亲都没有定。 要是再过几年,就不会有姑娘家要他了。 谭意惆怅。 “我表哥比较有自己的主意。”姨母就差以死相逼了,每次来信都说表哥是逆子,咬牙切齿。 季念点头,委屈道,“村里人嘴巴就是闲。” 两人同时想到上次被传的事情,相视苦笑。 “你要定亲了吗?”季念询问。 季念偷偷看谭意,她比自己高了半个头,眉眼精致,真是很吸引人的目光。 自从上次向荆到金银阁买银镯子后,她左等右等也没等到。 “没呢。”她爹眼光比较高。 好一阵没人说话。 突然,季念道:“我上次在金银阁也遇到了向荆哥。” 谭意转头看她。 “他买了一个五十两的银镯子,说是送给心上人。” 谭意瞪圆了眼睛:“五十两?” 不可抑制的,谭意回忆起向荆穿的衣物,很破旧,有些地方甚至还打上补丁,鞋底被穿得很薄。 结果他不给自己买几套衣服鞋子,竟然给旁人买五十两的镯子? 谭意心酸又生气,这人太糊涂了。 看谭意震惊的神情,季念心下松了一口气。 想来向荆哥的镯子不是送给她的。 “我也很惊讶。”季念想到他爽快掏钱的样子,“没有向荆哥竟然愿意花那么多钱。” 谭意突然想起一件忘了很久的事情:上次季念亲口说,向荆喜欢她。 她试探问道,“那镯子是送给你的吗?” 谭意盯着季念,心都要跳到嗓子眼。 片刻,她听到季念说,“你、你不要告诉旁人。” 心重新落回原地,压得胸膛沉甸甸的,发闷,谭意紧抿嘴唇。 向荆喜欢的是季念啊,怪不得不接受她的红绳子,原来是怕被人误会。 上段日子情绪上头,倒是把这事忘得一干二净。 她深吸一口气,承诺道,“放心,我不会乱说的。” 接下来一段路,两人都没怎么说话。 到了村子就分开了。 谭意回到家,抬眼看见放在走廊桌子上的竹篮子,里头装着鞋垫和针线。 那时李婶给向荆纳得鞋子,弄好了一大半。 季冬刚好从堂屋出来,“姑娘。” “告诉李婶,别给向荆纳鞋子了。” 他不配,太糊涂了,自己的衣裳鞋子不买,竟然花五十两去给季念买银镯子。 五十两啊!能在县里买个小屋子了,他要是买个屋子就能离开后山,不用在山里讨生活了。 想到前段日子,害怕他遇到老虎,睡不着觉的自己,谭意就觉得自己好蠢! 宁愿花五十两去讨好季念,也不好好对自己。 “怎么突然说这话?” “因为他不配旁人对他这么好!” 一个对自己都不好的人,怎么指望旁人对他好? 向荆就是大傻子。 谭意甩袖进了屋子,扑在床上,拿被子闷着头。 季念满脸茫然。 …… 一连好几日,想到向荆花五十两给别人买银镯子,谭意就有些生气,气得晚上都睡不好。 傍晚时分,谭意坐在走廊,捧着一本书,好半晌没翻动一页。 突然,门被敲得咚咚咚响,奔溃的哭喊声传进来,“里正、里正,你在吗?” “有没有人来帮帮我。何……何老太要强占我家的地。”哭泣凄厉。 张金兰碰碰李兴民胳膊,低声道,“林萍。” 要说这村里,谁最爱上门让谭里正讨公道,那无疑是林萍了,隔三差五就哭唧唧上门。 日子久了,谭里正也烦。 井边的张金兰只得去开门。 “林家嫂子,里正去筠州还没有回来呢。” 张金兰示意老伴去东厨拿几个肉包子。 “先别哭了,吃些包子。”李兴民递给林萍和她儿子一个包子。“怎么回事呢?” “何大娘实在是不讲道理,就快要把我家的地占完了。” “里正去筠州了,现下还没有回来呢,要不等里正回来了再说?” 林萍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不行的,何大娘快要把我种的菜苗都拔没了。” 谭意刚站起身,林萍猛地扑过来。 她像找到救命稻草,死死抱着谭意小腿,痛哭道:“阿意,你是里正女儿,一定能为我主持公道,再怎么下去,何大娘非得把我家田里的菜全拔掉不成。我还活着做什么啊?” 谭意和李婶两人使劲都无法扒拉开林萍。 一旁的李婶劝道,“阿萍,你也不是不晓得,阿意哪懂这些东西。要不等世安回来再说?” 林萍抱着谭意的哭就是痛哭流涕,一旁站着的小萝卜头也哭,两母子一个哭得比一个惨。 谭意顶不住,硬着头皮接下,“那、那要不我就跟你去看看?” 林家的田在村尾。 绕过两个大池塘就看到了何老太的身影。 谭意他们去到的时候,何老太杵着锄头,舞得虎虎生威。 地上堆放着好些菜苗,被何老太践踏得不成样子,有得甚至还被踩出了青汁。 “何大娘是狠毒了里正。”李婶在耳边善意提醒,“说里正害得他家破人亡,低价买了她家的土地,害得她沦落成这个样子。” “我记得没错,土地是她要卖的吧?” 李婶点头,谭里正还真没有强迫别人卖田的喜好。 林萍看到她的菜,崩溃得又哭又嚎,“何大娘,我们家就靠着这些菜过活啊。” 何大娘抬头扫过谭意三人,叉着腰咒骂, “就你会哭?我就站在这里看看,谁来欺负我这个老不死的。” 何老太神情蛮横,眼神凶横。 “这块地我有印象,我记得这儿有田埂上种着几颗桑葚树,两块地就是一片野桑葚树来做分界线。” 林萍急忙点头,“对的对的。何大娘说桑葚树挡了她田里的阳光,就砍掉了。” 自从桑葚树砍完后,何大娘每次锄地都偷偷锄多一点,久而久之,就偷走了她的土地。 以前林萍没察觉,日积月累的,林萍才发现她的地少了一大半,而隔壁何老太的地却宽敞了很多。 前几年谭意在村子各处到处疯,可以说对六善村了如指掌。 这块地接近前面两个大池塘,谭意前几年没少去摘莲蓬,也没少摘桑葚,自然记忆犹新。 何老太大声嚷嚷,“有个屁的桑葚树,你懂个什么,让你爹那个扒皮来跟我说。” 谭意不惧她,右手指了指隔壁两片池塘的田埂。 五月正是荷叶绽放的季节,池面上大小不一的荷叶窜出水面。 “李叔李婶,前两年我爹是不是找了个风水师父来看过这一片地方?” 李叔点头,“是,找得还是县里的台师父。” “我也记得很清楚……” “讲个屁的风水师?现在是讲她林家欺负我一个老太婆,强占我的地。” “何大娘别急,是非曲直总得分个清楚。就算是没有桑葚树,区分两块地的分界也简单,看一眼就晓得。” “当时我爹找风水师父就是想要改变一下村里的风水。”谭意站在两块池塘的田埂处,沿着直线一直走,踏进何老太种着白菜的田里。 “沿着这两块田埂一路过去,栽种上树木,叫做山水调和,风调雨顺。因为栽种树木会影响田地的阳光,所以风水先生才说可以栽种桑葚。” 农家人靠天吃饭,这些年村里收成不好,正税杂税一缴,手中剩个铜板都没有,哀声哉道,所以她爹就请了个风水师,看看能不能有些作用。 谭延与风水师交谈时,谭意正好在堂屋,听了个清清楚楚。 她用脚跺了跺脚下田地,朗声道,“这才应该是正确的两块田地之间的分界处,是按照隔壁池塘来划分的。” 围观的村民撇上两眼。 感叹好家伙!这何老太占了林家的土地将近有一丈多。 “你放屁!”何老太叉着腰,指着谭意破口大骂,“你一个小屁孩懂什么!毛都没有长齐就敢在这里说大话,你个没娘养的,怪不得一点教养都没有!” 谭意脸色一变。 李婶恨不得上前咬死何老太,“何大娘,你这话讲的可太过分了!” “哟,我还以为是谁呢,原来是狗在叫,你有什么资格跟我讲话。” 张金兰:“……” 为您提供大神 西猫 的《我没有可怜你》最快更新 生气 免费阅读.[.aishu55.cc] 受伤 田里吵得激烈,向荆个子高,站在人群后头也能瞧得清楚。 刚从县里回来,走到山脚便看到乌泱泱站着一群人。 农家人靠田地吃饭,田地就是天,总会有爱占便宜的抢占旁人的田,每年都得闹上几回,要说也什么好看的。 谁让潘文爱凑热闹,硬是拉着过来。 走近便看见人群中的谭意,穿着桃红色的衣裳,在粗衣麻布的庄稼人中,甚是明显。 方才还讲得紧紧有条,自从何老太说她没娘养时,就沉默了下去,低垂眉眼,看着很伤心。 李婶和李叔都不是个嘴厉害的,林家嫂子出了事就只会儿哭,一群人很快就落下阵来。 何老太得意得叉着腰。 呵。谭意冷笑一声。 她蹲下去就去拔何老太田里的白菜,一颗颗白菜都被她拔起,丢进池塘里。 “你这个杀千刀的!”一旁的何老太气得加你声音变了调,向着谭意扑过去,被李兴民擒住。 她告诫道:“何大娘,阿意可是里正的独女,你要还想在六善村过日子,可得看着点。” 李兴民拉着何老太,谭意快速拔掉田里的颗颗白菜。 “何大娘,这两地的分界线我已经重新分好了。” 张金兰往地里一看。 白菜被拔掉,裸露出来的土地呈一条直线,整整齐齐的。 谭意拍拍手上的泥,道:“你要是不服气,可以拿出你家的田契看看,我爹那也登记了几亩几分,你要是再侵占别人的土地,我就找人把你种得菜全都拔了。” “李叔李婶,我们回去。”谭意看了一眼蹲在地上捶胸顿足,哭得肝肠寸断的何老太。 真是让人同情不起来。 李婶对谭意竖起个大拇指,夸奖道,“阿意长大了。” 谭意不好意思笑笑。 “小心!” “向荆!” 谭意循声看去。 向荆推开人群向她这边冲过来。 身后传来尖锐的声音,“我要杀了你这个贱人!” 谭意刚要转头去看,就被向荆抓住手腕。 下一瞬,她被拦在向荆臂弯中,向荆大半身子挡在她身后。 谭意抬眸看他。 两人四目相对。 向荆的目光很深,像是忘不见?的黑洞,藏着一些她看不懂的东西。 她感觉到他身子一颤,一声闷哼从他嘴角溢出。 周围一声声尖叫。 “阿荆!”李叔大喊。 看着向荆肩胛骨上的锄头,何老太手一抖。 她松开锄头把手,连连退后几步,嘴里嘟囔着,我不是故意的,我不是故意的。 何老太转身就跑。 锄头没人扶住,惯性往下倒,向荆身子又是一抖。 潘文二话不说,直接把锄头从他背上弄出来。 他背上向荆就往后山去。 “张大姑,赶紧去找大夫,我先背着他去后山。” 李兴民追上去,“季冬那儿有一瓶金疮药,好像就堂屋那儿,你找找,我去县里请大夫。” 张金兰点头。 谭意起身,急急忙忙跟在潘文身后。 …… “这……被抢劫了吗?” 谭意眼泪朦胧看着一片狼藉的木屋。 被褥被丢弃在地,凳子倒了一地,桌子上的物件全扫落在地上。 两只长凳子倒在地上,几块木板散落在地。 潘文搀扶着向荆,无法动作,只能让谭意先把床拼起来。 “六善村的时不时就会上来翻东西。”但能弄成这样的,只有李翠花那个老不死的。 谭意点点头,按照潘文的说话,把两条长木板分别弄好,然后把几块木板搭在长板凳上。 连被褥都没有铺好,潘文搀扶着向荆就倒在了几块木板上。 潘文扒拉掉向荆的上衣,露出精壮的后背。 谭意下意识别开眼。 向荆疼得汗流浃背,也还记得扯起地上的薄被盖在身上。 “遮什么遮,伤口都看不见!”潘文没好气一把扯开。 看着向荆不要命冲过去的身影,潘文是生气的,活都没活明白,英雄救美倒是让他玩明白了。 潘文低头认真端详着伤口。 伤口虽深,但没伤到要害,养个半个月就好了。 潘文松了一口气。 幸好向荆壮实,那锄头又是个钝的,要是个新锄头,加上何老太那个力道,离半死也不远了。 见谭意局促站在门旁,担忧得要哭了,潘文缓了下口气,给她拿了个小凳子,“先坐吧。” “是不是很严重?” 她时不时看上一眼,那个伤口就在肩胛骨那里,有她巴掌那么长,还在向外流血。 谭意把手指都扣红了,她实在没有想到向荆会为他挡一下。 潘文点头,“嗯,伤口很深,我去打些水,你待会儿给他擦擦身子,我们先覆点草药,先把血止住。” 谭意很是愧疚 向荆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他阖上眼。 抽泣声传到耳边,他睁开眼睛,谭意蹲在他不远处,眼泪一直不停掉。 “对不起。”她说。 她的眼眶很红,桃红色衣领子也沾上泥点子。 “没多大事儿。”向荆声音沙哑。 谭意摇头,就蹲在一旁直哭。 潘文端着清水进来时,床上的向荆已经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连手都没有露。 薄被被他的血浸深一大块。 她把盆子放在一旁,盆上方搭着一块巾子,吩咐谭意道,“麻烦你给他擦一下伤口,我去外头弄些止血的草药。” 谭意擦擦眼泪,弄湿巾子,却听见向荆道,“不用你。” “你来。”见潘文要走,向荆一把抓住他的手腕,固执看着他,“你来。” 因为他大幅度动作,向荆后背又开始流血。 “她哪里会认草药?我不得给你弄些草药。”潘文扒拉着向荆的手,“要乖!” 向荆躲开潘文要摸他头的手,固执拉着他不放。 谭意看薄被上被血浸染的痕迹越来越深,着急道,“我不会认草药,还是我来帮你擦拭吧。” 潘文也附和,“你这伤口一直流血,不弄些采药哪儿制得住血?” 奈何向荆很固执,手抓着潘文的衣服不放,“你先擦完再去弄采药。” 谭意把向荆的手扒开,让潘文出去。 她倔强道,“我给你擦,现在不是计较那些的时候。” 潘文看了一眼谭意,转身出去了。 谭意态度很坚决。 拧开帕子的水直接掀开薄被。 伤疤在左肩下一点的位置,伤口处还在外面蹭着血,还沾着泥巴。 伤口不长,但是很深,血一直往外流。 谭意眼泪控制不住往下掉,掉在向荆背上。 向荆背脊僵硬,滚烫的泪意在背脊上流淌。 “是不是很疼?” 他喉结滚动几下,声音沙哑:“不太疼。” 谭意擦干眼泪,弯下腰仔仔细细清理他背上的伤口。 她靠的太近了,呼吸若有若无喷在他背脊上。 向荆全身紧绷。 谭意很紧张,手微微颤抖,“你、你要放松,血一直在流。” 向荆做不到。 不管谭意如何说,他就是全身紧绷,血沾湿了帕子。 没办法,谭意只能给他清理掉伤口的泥土,直到伤口没有污垢了才作罢。 盆中的水都被染成了红色,看着触目惊心。 幸好潘文很快便拿着捣好的药材回来。 他敷在向荆的伤口上。 药草很少,不能完全覆盖完伤口。 谭意着急的一直哭,“还在流血啊。” “麻烦谭姑娘看一下他,这点草药不够,我得去山里摘一些止血的。”说完,潘文又急匆匆出去了。 药草有些作用,血流得没那么多了。 谭意眼眶泛红,她弯下腰看伤口,“疼吗?” 向荆摇头,“还行。” 向荆的屋子被翻得很乱,屋内狼藉,没有下脚的地方。 “我帮你收拾一下。”谭意道。 不然实在没法站人。 “不用麻烦了。”疼痛让向荆额头上都是汗,起身想要阻止谭意。 或许她不想要自己碰他的东西。 谭意思索一下,觉得还是尊重他。“那一会儿,让潘文给你收拾。” 谭意回顾四周,找出一只矮凳子坐在床边。 向荆上身盖着薄被俯趴在木板上,手指扒拉着木板丝。 谭意低垂头,看见旁边被褥之下露出光滑的木雕,雕刻的似乎是个人,穿着绣花鞋的一只脚露出来。 谭意伸手把木雕从被褥下抽出来。 ……一只没有脸的人偶,看起来似乎是个姑娘。 姑娘翘着兰花指,一只腿脚尖踮起,另一只脚悬在半空中,一只手臂舒展,一只绕过头顶,像是在跳舞。 姑娘扬起的裙摆,衣裳的褶皱被雕刻得细致,甚至连腰带的褶子都一一雕刻出来,只是绣花鞋上的花纹些许奇怪……更奇怪的是脖子以上的脸部,脖子连接着正方体,没有五官、没有脸甚至连头型都没有,细致又粗糙的雕刻体现在同一个木雕上,有些滑稽。 木雕表面光滑泛光,不见木料的粗糙,想来只有经常抚摸才会这样,但为何不雕刻人脸? “你这个木雕是没有雕刻完吗?” 向荆看清谭意手中的木雕,脸色瞬间僵硬,他手速很快。 眨眼间,那个木雕就被他放到了薄被下面。 向荆道:“随便雕刻着玩玩。” 看着空落落的手心。谭意卷缩一下手指,好像碰到不该碰的了。 “对不起,木雕掉在我脚边,我就捡起来看了一下。” “没事。” 没多久,潘文拿着草药急匆匆赶过来,然后铺在向荆伤口上。 向荆闷哼一声。 “我、我来吧。”潘文没轻没重的。 谭意轻柔把草药敷在向荆身上,但血还是没止住。 潘文端详了一下伤口,又匆匆离开。 瓷碗里有半碗捣成汁的绿色草药。 草药跟方才的不一样,散发着淡淡臭味。 谭意干脆把草药全都铺上。 向荆闷哼一声,他似乎很疼,双手紧攥着被褥。 “疼吗?”谭意俯下身亲亲吹了吹他的伤口,便吹便敷药。 向荆整个人僵住。 过了许久,终于用草药把山口覆盖住了,血也止住了。 谭意松下一口气。 向荆道,“谭意。” “嗯?” “你以后离我远点。” 谭意身子一僵:“什、什么意思?” 为您提供大神 西猫 的《我没有可怜你》最快更新 受伤 免费阅读.[.aishu55.cc] 变故 李叔带着张大夫过来,重新把伤口包扎了一遍。 伤口虽然深,但好在没伤到要害,止住血,好好将养不会有任何问题。 张大夫拿出几包药粉,开了一张方子就走了。 确定无大碍后,谭意随着众人下山了。 她回头看去。 向荆卧躺在床上,阖眼趴在手臂上。 潘文一边骂骂咧咧,一边收拾着屋内的狼藉。 木屋渐远,直至完全看不见,谭意才回过头。 她抹去眼角的泪水。 远离就远离吧。 …… 俞世安还没回到谭家,经过梧桐树时,就从村里的大娘那边听说这件事情。 虽然不齿,但他心中庆幸,如果是谭意抗下那锄头,现下估计得去半条命。 出了这么大的事情,俞世安肯定得当面去谢谢 她让季冬去县里买了好些东西,提着谢礼上了后山。 这是俞世安第一次来后山。 小小的一个平地,面前开辟了一个菜园子,种着青瓜,农具井井有条摆放在屋檐下。 木屋的门敞开着,能瞧见趴在床上的向荆,手中正拿着一个木雕出神,连他走近都没有看见。 俞世安抬手敲门,“可以进来吗?” 向荆抬眸,眼底闪过惊讶。 他怎么会来这里? 俞世安见他没说话,自顾自进入屋内。 “昨日的事情,还得多谢你。”他躬身作揖,真诚道:“这次真是多亏了你,不然谭意恐怕得遭不少罪。” 向荆微愣。 俞世安身量高,站在门边挡了大部分光。 木屋昏暗不少。 他穿着长袍,脚上踩着靴子,鞋面干净整洁,一身的富贵气质跟他简陋破败的木屋格格不入。 向荆垂眸,“都是一个村的。” 俞世安:“还是得多谢。” 季冬双手提着满满当当的谢礼进来,放在地上。 一时气氛安静。 俞世安目光落在角落的桌子上。 那张桌子很大,一半摆满木雕,琳琅满目,另一边放着打磨好的木头,以及零零散散的刀具。 “我能看看那些吗?” 不同于向荆在县里买的简单兔子、狐狸木雕,堆在桌子上的,大多是雕刻着大场面。 “我瞧见了姑娘。”季冬指着一个木雕道,“公子,这个是去年腊八祭祖时候,姑娘上台给谭老爷递香。” “雕得很是灵动呢。”季冬感慨。 谭意披着袍子,簪子簪住上半边头发,下半边头发编织成麻花辫,垂到胸前,手中捧着一把香,侧头看着祭台下跪着上香的众人。 嘴巴微微张开,眼底的惊叹都能从木雕中看出。 “这个是去年农忙时,下雨收谷子的时候。” 俞世安顺着季冬的手指看去。 在六善村的晒谷场上,地上一堆堆的稻谷,周边散落着爪耙、箩筐、扁担等。 谭意站在晒谷场的正中央,双手扒开麻袋口子,微微仰头看着天,眉间轻蹙。一旁的李叔用衣袖擦脸,而李婶正弯腰抬起箩筐……雕刻出赶谷子忙碌时的场景,很有烟火气息。 俞世安一个个看过去,除此之外,也有农忙时村民收谷子时的场景,谁家做喜事围坐一团的场景、甚至有一村人收鱼时的场景……都雕刻的惟妙惟肖,极为生动。 她轻笑一声,道:“阿意还真是爱看热闹的人,到哪都能看见她。” 俞世安神情自然,似乎并没有察觉出不妥。 向荆眼帘颤动。 当时潘文看到这些木雕时,一眼便看出了他的心思。 作为谭意的未婚夫,俞世安不可能没看出来他的心思……他只是给自己留些脸面罢了。 “你的木雕手艺很好。”他摸着木雕中的一草一木,真诚称赞。 一个十六七岁的少年能雕刻出这种大场面,甚至比许多木雕大师都要刻得形象,真是是很厉害了。 只要继续坚持,假以时日定然会有一席之地给他。 “多谢。” 俞世安微微一笑:“既然礼送到了,我们也走了。” 他示意季冬。 季冬拿出钱袋子,放在床沿,道:“一点小小的心意,希望向公子能收下。” 蓝色的钱袋子鼓鼓囊囊。 向荆盯着钱袋子看了很久。 他尽量让自己看起来平静,笑道,“正是缺钱之时,多谢你的谢礼。” 俞世安拍拍向荆的肩膀,“好好养伤。这次的伤是为谭意受的,我们定然会负责到底。” 向荆笑笑。 俞世安领着人离去,桌子下方的泥土地上堆着好几个礼盒。 向荆没把俞世安的话放在心上,然而那日过后,季冬总会一日三餐提着食盒上面。 他拒绝过几次,但季冬很固执,什么话都不说,然后下一顿还是照旧送上来。 向荆只能被迫接受。 直到半个月后,那个叫做季冬的姑娘才没提着食盒上门。 …… 五月下旬,谭延终于回来六善村。 谭意拿着扫帚子,正把放出去遛弯的鸡赶到鸡圈里去。 刚要把鸡先赶进谭家大门,结果一辆马车驶进,鸡群受了惊吓,咕咕咕啼叫后四处散开,好不容易赶到家门口的鸡又飞奔到各处。 谭意鼓着腮帮子,还没来得及发火,就看到他爹从马车出来。 他整个人瘦了一大圈,原本的双下巴都瞧不见了,抬手间,衣服空荡荡的。 下马车的步子虚浮,看着实在憔悴。 “爹。”谭意喊道。 “阿意啊,你表哥呢?” “在屋里呢。” “爹给你买了好些礼物呢,在马车上,你自己去翻哈。” 说完,谭延进了大门,直奔俞世安的屋子。 俞世安正在看书,瞧见进来的人,眼神微暗。 他的姨夫似乎受了许多苦难,整个人历经劫难归来似的。 关紧门,谭延低声道:“广南东路那边反了!” 俞世安皱眉。 “为何会反?” 按理说不大应该,虽然朝廷加税收,但百姓还不至于会反! “那边地区偏远,百姓穷得很,前段日子朝廷加税,然后跑出来号称黄巾卫的,打着清君侧的口号,一路上都在招收兵马,已经出了广南东路了。” “清君侧,清谁?” 征收兵器税,是司天监监正崔天忠勘测天象得知,后年大魏朝行大运,宜开辟疆土,这才提前两年征收兵器税。 “崔天忠崔监正。” 俞世安点头,“确实该清。” 看见俞世安喜闻乐见的神情,谭延灵光一闪,突然想明白为何俞世安会到江陵府任职了。 按理说俞世安高中探花郎,应该进入任翰林院,任职正七品编修,然而他却被发配到地方州府,这后头崔家估计没少出力。 自从三年前崔家有人任职太医院元首后,崔家人终于洗清屈辱,这三年间,很多崔姓人开始步入朝廷,并担任重要职位。 所以说,不管黑猫白猫,能抓到老鼠的就是好猫,就算崔家全员修仙练丹又怎么样,还不是能得圣上厚爱。 要是早知道当道士能当大官,谭延也能去当。 “世安就不怕他们打在这里来?”要是黄巾卫打到岳州,他们只能往北逃难,家就没有了! 俞世安语气淡然:“朝廷会管的,肯定打不到这里。” “只是怕会有很多逃难的百姓往北边来,到时候关紧门户就好了。” 俞世安异常淡定,连眉头也不曾皱起,谭延悬浮多日的心落下了些。 他凑前看着自己外甥,一眨不眨盯着俞世安,“为何世安如此肯定。” “崔家是二王爷的人。” 谭延恍然大悟。 “崔家为何会选择二王爷?” “因为要报仇,二王爷是最好的人选。” 俞世安眉心不自觉紧锁,随后又展开。 安慰自己,很多事情急不来。 “舟车劳顿,姨夫也累了,还是快些梳洗一番歇息会儿吧。” 俞世安下了送客令,谭延只能离开。 后面几日,谭延发现俞世安是真的淡定,于是他也跟着淡定,只是把家里值钱玩意、棺材本都偷偷藏好了。 …… 傍晚,夕阳遍布半空,把大地染成一片透红。 院子里传来李婶的叫声,“阿意啊,鸡圈里的鸡怎么少了一个?” “怎么会?”谭意耷拉着木屐,亲自到鸡圈里点数。 她记得把全部鸡都赶回来,而且赶进鸡圈时,还数了一次,是十二只鸡。 结果现下不管谭意怎么点,鸡圈里只有十一只鸡,另一只鸡不翼而飞了! “我明明全部赶回来了啊!” “总会有漏的时候。”李婶在鸡圈里走来走去,最后道,“少了一只公鸡,脚上有铜环的,阿意,你快去外头找找。不然天就黑了。” “好。”谭意去屋里换上鞋,拿着扫帚出了门 谭意去了鸡喜欢遛弯的地方,空荡荡的全是野草,不见那只遗失的鸡。 只能往村子里去。 “咕咕咕——” “大公鸡,天黑了,要回家吃饭了。”谭意拿着扫帚子,戳戳这里,戳戳哪里。 走了半个村子,连鸡的影子都没有见到。 该不会被人拐回家了吧? “找鸡啊?”扈大娘在门口剥毛豆,一边剥,一边说话,“我在这里坐了半下午了,没瞧见有鸡过来。” 谭意哦一声。 她悄咪咪说,“你去得去前面找,李翠花那婆娘最喜欢捞别人家的鸡了。” 谭意点点头,拐个弯继续在她家那一片找。 村里谁不知道,扈大娘也喜欢捞旁人家的鸡。 谭意拐到村子后面找,路过林家后头时,看见林大妞和李青杏。 两人情绪激动,两人似乎在争执些什么。 李青杏如此淡定的人,都被逼得脸通红。 撞上旁人吵架是件尴尬事,谭意转身打算换条路,谁曾想李青杏转头就要往她这边看。 谭意并没有做错,她只是路过,并不是有意偷听,然而身体不听她使唤,在李青杏看过来前一瞬,她唰得窜进旁边的小巷子里。 扫帚子撩到旁人的腿,谭意侧头看去,一双黑色布鞋映入眼底。 谭意抬眸,看见潘文那张脸。 他露出一口大白牙,对着她笑,嘴型微动:“你也来偷听啊。” 为您提供大神 西猫 的《我没有可怜你》最快更新 变故 免费阅读.[.aishu55.cc] 为妾 废弃的屋子,墙体倾斜,黄泥砖上的泥噗噗往下掉细碎泥土。 谭意和潘文躲在巷子口,竖着耳朵听外面的响动。 一旁的向荆站得笔直,侧头看着芭蕉树,神情寡淡,对外面的热闹似乎没什么兴趣。 “凭什么你就高高在上的,你把我叫到你家铺子里,给你们家做牛做马,你们全家人都欺负我……” “每日叫我端茶倒水,甚至……甚至给别人穿鞋,李青杏,我不是你们李家的奴婢!”林大妞的声音又尖又利,把谭意的注意力全拉过去。 “李青杏,你说你会给我找个好夫婿,结果呢,你给我找了一个坡脚穷酸卖包子的!你说他很好,很好你怎么不嫁给他?你看不上得你就丢给我,凭什么?凭什么我就捡你不要的!” “我也没有想到县令会看上我,你别怪我,李青杏,是你不把我当人看的!” 林大妞喊得声嘶力竭,似乎受了莫大委屈。 “以后我就是县令的妾室了,就连顾希见了我都得叫我一声姨娘。你李青杏算什么,福星又怎么样,还不是比不过我!” “六善村没个好人,你们李家也不是什么好人,你们就知道欺负我们孤儿寡母,你们等着,总会有求我的一天,所有人都得跪下来求我。” 林大妞怨气冲天,显然是狠毒了李青杏。 只是……她只是去当妾室,并不是当县令正妻啊,这狠话放的。 谭意没忍住,学着潘文的样子,偷偷探出头看去。 林大妞脸上肌肉扭曲,胸脯剧烈颤动着,目光恶狠狠瞪着李青杏。 李青杏很平静,脸上的红润退去,神情颇为冷漠。 半晌后,李青杏轻笑几声,慢悠悠开口:“你还真是烂泥扶不上墙啊!林大妞,我对你仁至义尽了,到闹到这个份上了,日后也没有必要往来了,你去当你的姨娘吧。” 说完,李青杏转身就走。 谭意和潘文立即缩回身子。 潘文对着谭意一顿挤眉弄眼,“听到没有,林大妞要去当县令的妾室了!” 他脸色很激动,不知道还以为他要去给令当妾室了。 “妾室、不行。”谭意如实道。 她并不认为妾室是一个好出路。 以上次见面的情况来看,县令的女儿顾希都跟林大妞差不多大,如此推算,县令年纪应该跟她爹谭延差不多……这实在不大般配。 李青杏和林大妞相继离开,外面彻底没有了声响。 一旁的向荆突然开口,“走吧,得回去了。” 他率先出了巷子,一眼没看谭意。 潘文看看向荆的背影,又看看谭意神情,莫名觉得些许尴尬。 他干咳几声,“那我们先走了。” 两人脚步声渐远。 谭意低垂眉眼,把地上的石子踩得嵌入泥土中。 没了找鸡的心情,谭意直接回了家。 …… 走出一段路,潘文回头看去,谭意并没有从巷子出来。 他道,“她还没出来呢。” 向荆不以为然,“她不是在找鸡吗?” 方才就听到她满村子咕咕咕学鸡叫。 潘文撞撞向荆胳膊,“你真打算不理她,我看她挺伤心的。” 思索一会儿,潘文道,“当时你受伤那时,我看她不是说对你一点感觉都没有。” “还挺心疼你的。” 向荆没说话。 他不是木头人,他当时隐隐约约感受到一点,但还没来得及高兴,便想起谭意对着俞世安的笑容,很刺眼,把内心那些痴心妄想又压下去。 他问,“你觉得俞世安怎么样?” 潘文沉默。 许久没听到潘文的回答,向荆追问:“怎么不说话了?” “你除了比他年轻,其它确实没得比。”潘文如实道。 俞世安家世优越,长得俊美,年纪轻轻就是探花郎,有多少能与他一较高下的男子? “所以,日后这种话不用说了。” 说多了,容易乱人心。 自小向荆就这样,只要看到一点点希望,就要拼尽全力努力去争取,去得到自己想得到的。 但这种两情相悦,真不是他努力就可以的。 两人回到后山,吃完饭后,潘文自觉拿起薄木板躺在地上,阖着眼。 向荆洗漱完躺在木板床上。 潘文转头看他,“你银钱都去哪了?” 今日向荆说自己拿不出五十两给牙人时,他吃了一惊。 当时商队那一趟,向荆几乎救了整个商队,最少得到四十两,后来他们打猎,卖貂毛、卖野兔子,还卖了野猪,怎么说也有七八十两,而且平日里向荆能省则省,衣服能补就补,鞋子穿到破洞才换,很少花钱。 向荆不说话。 潘文伸出脚踢他大腿,怒其不争:“说话。” “买了其它有用的。” “给谭意的?” “没给出去。”向荆声音嗡嗡的。 潘文声深吸一口气,“还能退吗?” “不想退。” 潘文一个鲤鱼打挺,从木板上坐起来。 潘文怕热,每次他在向荆这里借宿,基本都不会关门,月光从敞开的门倾泻进来,洒在向荆半张脸上。 “我让我娘去谭家给你提亲,谭家不同意你就死心行不行?”一直这样下去算什么?日子还过不过了? 不用提亲,向荆都知道结果,谭延和陈景依次来警告他,他不是没听明白。 “我已经死心了。”他翻身,背对着潘文,低声道:“明日去书阁一趟。” 潘文真是服了这个犟种! 他没好气,“两个大字不识的人去书阁做什么。” 向荆不答。 翌日,两人起了个大早,先是去了书阁,后又去西市买了棒槌签子,然后两人直奔着罗坑山朝北的山坳。 茂密树林遮挡日光,山坳潮湿阴暗,潘文看到了向荆说的长着红花的草。 他激动蹲下身子,小心翼翼掏出签子挖。 挖了一刻钟,露出底下的根部。 “真的是人参!”潘文激动的满脸通红。 他一把搂过向荆,嗓门嘹亮:“你他娘的是福星啊。谁说你是灾星,我一个榔头就敲过去。” 向荆推开他,继续小心翼翼挖。 半个时辰后,一根完整的人参被两人挖出来了。 潘文两眼放光。 “这一根人参卖出去,是不是铜锣巷的屋子都任我挑?” “应该是。” 而向荆也攒够银钱去买那个小屋了。 然而不等他们找到好买家。 南边打仗的消息就传遍整个东平县。 岭南出了一只号称黄巾卫的军队,高喊清君侧,一路上招兵买马,已经打出了广南东路,正在攻打荆湖南路衡州。 一旦衡州被攻下,澧州可就到岳州了啊! 潘文神情恍惚,又是焦虑又是庆幸。 焦虑他们的人参估计得滞销了,庆幸还没买房。 …… 谭意也听说了,南边打仗一事。 村民人心惶惶,好些人都在匆匆忙忙收拾东西。 经过村民屋前时,谭意往屋子看上一眼,屋子都空荡荡的,只有个别常用的物件。 村口的乡道上,时不时能瞧见背着包裹,风尘仆仆往北边去的人。 谭意轻叹气,打仗苦得都是百姓。 转眼便到了林大妞出嫁的日子。 听林大嫂子说,要摆十几桌,整个村子都可以去吃,热闹热闹。 谭意觉得她不差这顿饭,拒绝出席,而她爹和李婶等人都去了。 她睡午觉时,他们几人刚巧吃完饭回来。 她爹的声音透过门缝传进来,“还真以为给县令老爷当妾室攀上高枝了,竟然还跟我摆脸色。” “卖女儿卖的那么开心。”随后谭延又嘟嘟囔囔说着什么话,谭意没听清,她意识模糊,迷迷糊糊睡过去了。 …… 林大妞出嫁下午,李青杏拎着一壶果酒来找她。 李青杏是个很圆滑的人,讲话动听,处事有分寸,只要她愿意,她能让任何人都感到高兴。 久而久之,谭意也不那么排斥跟她相处了。 李青杏跟季冬要了两个杯子,自顾自斟满。 一杯杯下肚后,她絮絮叨叨说着很多以前的事情。 “当时她说下田很辛苦很累,二话不说我直接就让她到我大哥的成衣铺子做事,一开始给的银钱是少了一些,当时现在我一个月给她二两银子。” “我还花了很多人情给她找了夫婿,她嫌弃的坡脚卖包子,性子确是个憨厚的,爹娘也忠厚老实,做不了欺压人一事,他 家里的生意也是一年比一年好,结果她却嫌弃到不行。” 谭意托着腮帮子,有一口没一口喝着,神情放空。 “丢、丢了珍珠、捡、捡鱼目。”李青杏说话开始大舌头。 李青杏一直觉得自己挺聪明的,尤其是上私塾之后,就连夫子都称赞她:聪慧。 然而谁能想到,她挑选的最亲近的朋友反而是个白眼狼,她难过这么多年看错了人。 谭意回神,一旁的李青杏满脸驼红,口齿不清嘟嘟囔囔的。 谭意茫然看着她,这才喝了几口啊,就迷糊成这样了? 这酒量也太差了吧。 她伸手去夺李青杏的杯子,“你喝醉了,别喝了,待会儿没人送你回去。” 李青杏大着舌头,“我可以、可以自己回去。” 说完,李青杏把杯子猛地搁在桌上。 摇摇晃晃站起来,走出堂屋。 为您提供大神 西猫 的《我没有可怜你》最快更新 为妾 免费阅读.[.aishu55.cc] 醉酒 李青杏身形歪歪扭扭,一副随时要倒下的样子。 她这样肯定没法回去,谭意只能追出去,搀扶住她。 “别往那边去啊。”谭意拽着李青杏,想把她拉到正确的道路上。 然而跟一个醉鬼是没法讲道理,李青杏就是要去爬门口的香樟树。 连哄带骗一番后,李青杏终于愿意走路了。 谭意吃力拽着她往李家去。 两人身形差不多,谭意一边搀扶着她,一边还得带着她走正确的路,很是吃力,好几次两人都险些跌在地上。 还没走到一半,谭意衣裳就湿了大半,额头上密密麻麻的汗珠。 谭意暗恼自己愚蠢,早知道就把季冬叫上。 “白眼狼!” “是是是,白眼狼。”谭意附和。 “……” 酒醉后的李青杏很闹腾,一路上骂骂咧咧伴随着手舞足蹈,让谭意很头疼。 也不知道李青杏酒醒想起会是什么感受。 谭意吃力搀扶着她。 半下午,大部分村民都出田去了,剩下的都是腿脚不利索的大娘大爷。 一路过去,谭意竟然没找到能帮她的人。 谭意额头都冒出汗,有点想把她丢在原地,然后去李家叫人了,毕竟当时她们也把自己丢在县里过。 暑月太阳毒辣,手心黏糊糊都是汗,她有些抓不住李青杏了。 不远处,向荆提着一个鸡笼子,向他们走过来。 “向荆。”顾不得其它,谭意立即喊道,“帮帮我。” “怎么了?”向荆轻皱眉头。 谭意解释,“李青杏喝醉了。” 向荆伸出一只手搀扶住李青杏的手臂,压在谭意身上的重量减轻不少。 她舒服的叹气。 “得把她送回去李家。”谭意喘着粗气。 “嗯。”向荆看她一眼。 额头上冒出点点汗珠,脸色潮红。 李青杏这点重量对他来说不算什么,一只手就能把她拎起来走。 向荆力气很大,掐着李青杏手臂很疼。 她感觉一片阴影罩在脸上。抬头看去,迷迷糊糊间看见一张不耐烦的脸。 当时林大妞就是这么看她的。 “白眼狼,真是一个白眼狼。” 李青杏挣脱出右手,狠狠往林大妞脸上招呼去,她要打死这个白眼狼。 “啪”清脆的一声响。 向荆脸偏向一旁。 谭意捂着嘴巴,被惊在原地。 向荆显然没想到会有这一出,一脸懵,眼底茫然。 “打死你白眼狼,打死白眼狼。” 见李青杏还想往他脸上再扇一巴掌,向荆禁锢住她的手。 李青杏挣扎的更厉害了。 谭意轻抚她的背脊,“不是林大妞,林大妞不在这里。” 说了好几次,李青杏才听进去。 向荆提着李青杏两只手臂,飞快往前去。 瞥了一眼他的脸颊,谭意低垂眉眼,微微弯了嘴角。 打得好。 叫他说那样的话,什么八字轻、八字重的,真是难听。 脸颊传来微微刺痛感,瞥见谭意偷笑的模样,向荆道:“别低着头,当着我的面笑。” 谭意收敛笑容,干咳几声道:“抱歉,李青杏酒品不好。” 向荆瞥她一眼。 她嘴角还微微勾着,眼底的笑容还没藏起来,很不走心的道歉。 向荆吃了教训,让谭意拎着鸡笼子,擒住李青杏两只手,强硬拎着她往前走。 很快就到了李家。 谭意去敲门。 李有山从向荆手中接过李青山,无视一旁的向荆。 “多谢阿意送青杏回来。”有山叔费力把李青杏搀扶进去。 李家的木门关上。 身后的向荆倚靠墙上,他道:“手上提着的是给你家送的” 谭意点头。 李青杏该是把所有怨恨都倾注到巴掌上了。 这一巴掌打得实打实,向荆的脸又红又肿。 谭意突然感到抱歉,要不是为了帮她,向荆不会挨这一巴掌。 “我现在没带钱,你与我一同回去吧。” 谭意转身就走。 走出几步,她察觉到身后跟上来的脚步声。 到谭家时,谭延正拿着一壶茶站在门口。 谭意看见她爹先是笑得灿烂,接着变得面无表情。 “爹。” “去哪了?” “李青杏喝醉了,我送他回去。” 谭意转头看向向荆,“你把鸡笼子给我,我进去给你银钱。” 拿银钱之时,谭意还翻出俞世安给她准备的膏药,顺便把李婶做好放在箩筐的鞋带给他。 谭意跑出门时,她爹还在一旁,目光落在向荆身上,不太友好。 “对不起啊,我真没想到李青杏会这样。”谭意把膏药递给他,“这瓶药很好用的,你敷上去,明日定然会消肿。” 向荆能感受到谭延落在他身上的目光,喊着警告提防。 “不用了。” 向荆只拿了钱,正要走之时,衣袖却被人抓着。 他回过头,谭意固执的看着他,“拿着。” 向荆没法,只能拿起白瓷瓶子。 谭意又把白底黑面的布鞋递出去。 向荆垂眸看她。 “上次李婶说,你的鞋都要穿破洞了,所以给你做了这双鞋,做了整整半个月呢。”谭意想要告诉向荆,对自己好些,别傻傻的把所有东西都给旁人,不然对他好的人会伤心。 谭延就在一旁看着,她不好说话。 良久,向荆接过那双鞋:“帮我多谢李婶。” “好。” 向荆走远,谭意正要回去。 转头对上她爹若有所思的目光。 谭意淡定道, “爹,你还不进去呢?” 这个世上,最难藏得就是心意,这种少女怀春的心意,谭延年轻时候见过。 他眉头紧皱。 什么时候,她和向荆这般熟了? 片刻,他扬起笑容,“爹再站会儿。” 谭意自顾自进屋。 谭延看着向荆远走的背影,眼眸深沉。 …… 向荆顶着红肿的脸上了后山。 木屋前,潘文和季念相对而坐,摆在两人面前是沾着泥土的人参。 季念道,“要不然我问问我们老板,要不要买?” 向荆走过去,“啪”一声,把人参盒子合上。 两人看过来。 “你脸怎么了?” 向荆没理他,看向季念,“有什么事吗?” 他这般排斥的态度让季念紧抿唇瓣,他好像很讨厌自己的样子。 她闷声道,“我是来还钱的。” 季念把一两碎银子放在桌子上。 向荆把碎银子揣入衣袖中,面无表情道,“还剩下二两银子,没事你就下去吧。最近很乱,不要随便上后山来。” 季念委屈的眼眶发红,二话不说,站起身就走了。 潘文不知所措。 直到季念跑着远了。他才出声,“你发什么疯?都被你吓哭了。” “为什么要人参拿出来给她看?” “我在看着,然后她就上来了。”潘文眼底划过心虚。 原本季念是不能瞧得这般清楚的,但她亮晶晶瞧着自己的目光,充满崇拜,潘文一时被眯了心窍,这才没把人参收进去。 两人讨论如何把这根人参以更高的价格卖出去。 看到向荆难看的脸色,潘文道,“这不是想着季念在县里做事,看看能不能想把办法,把人参高价卖出去。” 外头打仗,肯定是银子更重要,现下除了医馆,谁会买人参?但医馆的价格实在太低了。 “要尽快卖了。” 说完,向荆进屋上药。 …… 外面越来越乱。 六月十号,骑着马的差异在各村落转了一圈,高喊着:二王爷亲自领兵到荆西南路倚镇压反叛军,不日大军即将到达上虞县。 谭意知道,这是朝廷安抚人心的办法。 然而流民还是越来越多,东平县城门关闭,不能进入。 梧桐树下已经没有了说话的大爷大娘们,基本家家户户都闭门不出。 谭意时常能透过窗缝,看见游荡在六善村的陌生人。 每日就只有李叔出去找一大家子吃的东西。 谭意还没起床,就听到屋外传来李叔骂骂咧咧的声音。 “怎么了这是?” 季冬刚好端着洗漱水进来。 “村里的人菜基本都被偷光了,今日早间李叔什么菜都没有摘回来。” 不知道是发泄还是饥饿,总之田里的庄稼都被霍霍完了。 谭意心下疙瘩一声,“那我们岂不是没菜吃了。” “还有去年晒的菜干,腌的酸菜。想要吃肉,就只能杀鸡了。”季冬叹气。 谭家作为村里的大户,日子还算过得去,其他村里人怎么过? 洗完脸,院子传来她爹暴躁的声音,“告诉他们,要命还是要菜。要命就在家缩着,要菜就拿着菜刀出去,看看是别人砍死你们,还是你们砍死别人。” “一路逃难的又不是只有难民,还有草寇和流民,别到时候为了那点菜连小命都丢了,朝廷已经派兵镇压了,安安静静等着。” 她爹的语气实在不怎么好。 一声巨响的关门声,谭意身子一抖。 季冬猜测道,“估计是哪位村民上门要里正讨公道。” 这种公道里正怎么讨?没看县老爷都关城门了吗? 村子安静了几日,外头似乎没有了一点声响。 六月十五号早间,骑着马的差役沿着村落大喊,嗓音又高又亮,“二王爷率领大军到达上虞县,前往荆湖南路。” 这可是唯一碰到贵人的机会,村里好些壮汉都去看了。 谭家一个人没去,因为俞世安不让。 她表哥似乎不大喜欢二王爷。 为您提供大神 西猫 的《我没有可怜你》最快更新 醉酒 免费阅读.[.aishu55.cc] 反叛军败 村里还是一如既往安静。 有一天早间,大门突然被拍得咚咚响,把谭意从梦乡吵醒。 她穿着木屐走出去。 “快开门,是我。”陈景声音慌慌张张的,像是遇到了何事一般。 李婶打开门。 陈景站在门外。 她满脸泪水,头发乱糟糟的。 李婶紧皱眉头,“怎么了这是?” 陈景二话不说就往屋内冲。 谭意看着她推开她爹卧室门,直接冲进去。 片刻,谭延暴怒的声音传出来:“死丫头!你这个赔钱货,有没有把我这个舅舅放在眼里,有没有把我放在眼里!” 谭意感觉屋顶的瓦片都震了三震。 俞世安也披着外衫走出来,“怎么了这是?” 谭意:“陈景过来了。” 她原本以为陈景会被轰出来,但并没有。 大约一炷香,谭延和陈景匆匆忙忙走出来,她爹连腰带都没有系好。 看到站在走廊,睡眼惺忪的两兄妹,谭延,“我去东陵村看看。” 谭延身后的陈景衣衫凌乱,像是遭了什么事一样,让谭意心下不安。 她上前几步,询问,“到底怎么了?” 谭延:“没事。” 两人匆匆离开家。 李婶揉揉太阳穴,叮嘱谭意,“还早,快去睡一会儿。” …… 衡州那边打仗,岳州这也乱了。 逃难的有难民也有草寇和流民,过不了东平县,就晃荡在周围,附近几个县的庄稼都被霍霍完了不说,还对一路逃难的难民出手。 向荆前日去漓江边时,看见到处是尸体,男女老少皆有,尸体层层叠叠,不知道死了多少人。 夜色浓稠,屋内一片漆黑。 他枕着手臂,半晌睡不着,今夜喝太多酒了,脑子昏昏沉沉的疼。 旁边躺着的潘文睡得跟猪一样,呼噜震天。 口很干,向荆摸黑下了床,打算去子打井水喝了几口。 潘家的院子不大,零零碎碎的物件都堆放在院子中。 稀薄的月光照在黑夜里。 喝了几口井水,向荆坐在一旁凳子上。 今日是潘文生辰,他来潘家给他庆生,被潘大爷硬是逼着喝了酒,头昏脑花便宿在了潘家。 月亮高挂在夜空,比前段日子更圆了些。 赏了会儿月,向荆拍拍衣袖,打算回去睡觉。 他站起来时,瞧见篱笆外经过两个人,两人都蒙着面,鬼鬼祟祟不知道做什么。 向荆反应很快,迅速蹲下身子。 他眼力向来好,再加上距离近,他认出了两人,谭延和陈景。 这么晚了,他们扛着麻袋去做什么?那麻袋鼓囊囊的,不知道装了什么。 向荆跟了上去。 谭延和陈景取下手中的帕子,开始挖坑。 周围很多蚊子,向荆冒在草丛里,看谭延他们挖好坑后,把麻袋丢进去。 填好坑还找了周围的树木盖好坑,两人就急急忙忙往外走。 向荆见他们走远,便找了根树枝往下挖。 现下流民肆意,以谭延的性格还真有可能藏宝。 向荆挖了很久,终于露出了麻袋。 他用手摸了摸,触感发凉微硬。 向荆翻出麻袋扣口子,口子用绳子系了一个死结,他解了很久才解开。 看到麻袋里的东西,向荆脑子一空。 他紧抿嘴唇,把麻袋重新埋到底下后,匆匆离开。 …… 次日一早,谭意打开房门,正巧碰上他爹迎面走过来,神情颓靡不正。 她询问,“爹,没睡好吗?” 昨日他匆匆慢慢出去后,直到夜里才回来。 谭延摆摆手打个哈欠,“别提了,你不知道你表姐干了什么事!昨夜累得我还得大半夜做贼一样把那些鸡装麻袋扛山上埋了。” 见谭意一脸茫然,谭延道,“陈家隔壁住了一家人,性子都是比较泼辣,平日里不是瞧不起你表姐,就是暗骂你表姐,你表姐什么性子,忍不住了,去镇上买了老鼠药,把人家鸡全给毒死了,她险些没被人打死。” “......” 别说,还真挺像陈景会干出来的事儿。 下午,陈景拎着包裹重新住回到了谭家。 陈景沉默了许多,也不去县里干活了,每日躺在谭老太旁边,呆滞的看着天空。 六月中旬,还出了一件事,陈世平不见了。 外头一直很乱,他向来惜命,所以待在家里,然而不知道什么时候起,东陵村没再见过陈世平人了,李婶爹就过来说上一声。 谭意觉得自己恶毒,她第一反应竟然是终于要死了吗? 后来谭意观察,其他人大约都是这个心思,只是没有说出来。 因为听到消息的那个晚上,饭菜全都吃光了,尤其是她奶,多干了一碗饭。 …… 庆元三十一年六月二十八号,叛军投降,差役骑着大马挨个村庄报喜,嘹亮的嗓子传遍挨家挨户。 叛军打着清君侧的名号,结果连荆湖南路都没有出去。 差役走后,村里都是欢呼声。 很多流民、难民离开,重新走上回乡的路途。 他们背井离乡很惨,他们沿途路过的村落也很惨。 村里的庄稼被糟践的不成样子,田里的菜地更是一片狼藉,六善村村尾的菜田,漓江边的花生、稻苗等都被糟践得差不多了,村里大部分人家都这样。今年又是白干的一年。 梧桐树下那些大爷大娘们,每日骂骂咧咧的,有些还气不过哭出来。 衙门差役把死在漓江边的尸体扔进漓江,转眼就卷入江水中。 七月初下了一场大雨,堤坝上的血迹被大雨洗刷掉,只剩下淤泥与石块,旁边的野草涨势喜人。 大难过后,肯定没人想要买木雕,向荆便也没有进县里,打算进山里看看。 前段日子,怕那些草寇过来跟他抢地盘,他基本没外出。 季念哭哭啼啼上山那会儿,他正在屋内煮面,下了一点腊肉和葱。 风干腌制过的腊肉香味很浓,飘得满屋子都是。 “向荆哥。” 向荆回过头便看到季念通红的眼眶,脸上泪痕明显。 他皱眉。 季念看到向荆,像是看到了一根救命稻草,哭着上前,想要搂住向荆。 向荆侧开身子,季念只来得及,扯得住他的衣袖。 向荆扶开她的手 ,用锅铲子翻着锅中的面。 “你要借多少钱?” 听到这话,季念哭得更是伤心,蹲在屋内嚎啕大哭。 向荆把锅里的面条用盘子装起来,然后把灶台里火熄灭。 他端着盘子出了庖厨。 季念像个小尾巴一样,跟着他出门。 季念攥着手,站在向荆面前。 “向荆哥,我家里的田地全部被毁掉了,青菜也让人摘完了,庄稼也被踩踏了过半,能不能交上税收都不一定,下半年我们没吃的了。” 因为外祖父的病,刘家还欠着一些银钱,经过这次大难后,好些人上门催债,哭诉着他们也很难,可季念哪有钱给他们? 只能以物相抵,家里的米让他们搬走了,现在家里没有任何余粮,甚至连明日吃饭的米都没有了,他们真的没有活路了。 “向荆、向荆哥,你、能不能娶我?”说完,她的脸一片粉红。 季念想的很清楚。 她是喜欢向荆的。 当时她那么绝望,是他给了自己一缕希望,他手心带着热气的三两银子,让季念冰冷的心裹上了一点点温度。 况且他长得俊俏,有本事会赚钱,肯定能养活她和外祖母,名声差点就差点,总归名声也不能吃。 向荆被面条噎到了,他剧烈咳嗽,随后抬眸看向季念。 她双手抓着衣袖,神情坚定,嗑着泪水的眸子很亮。 向荆从潘文耳朵中听到过她家的事情。 她这种拼命想抓住一根救命稻草的样子异常熟悉,但向荆并不是她的救命稻草。 “我不会娶你。” 季念呆愣在原地,“为、为什么?” “我不喜欢你,自然不会娶你。” “而且,我是灾星。”向荆语气很平静。 季念站在原地,双眼红肿,眼泪顺着脸庞往下流,滴入泥土中。 “我、我不介意的,向荆哥。我外祖母说,感情是可以培养的,我做饭很好吃,我会好好照顾家里,让你在外面打拼。” “你既然不喜欢我,为何当时要白给我钱。” 向荆皱着眉头回想,终于想起当时自己的心情。 “我遇到一个老大哥,他告诉我做好事可以积攒功德,当时兜里刚好有些银钱。不求回报给你银钱,只是想要做好事积攒功德而已。让我以后的日子好过点。” 季念身子踉跄了几下。 他不喜欢自己,那他喜欢谁? 季念觉得天都塌下来了。 季念浑浑噩噩就要走,向荆道,“你还在金银阁做活计,你就饿不死,我会借些钱给你,只要熬过今年,你日子会好过起来。” 等她回过神,她便会明白,她的处境远远没到绝境。 季念哭得无声无息。 她摇摇头,她太累了,这种日子真的太累了。 每日天不亮踩着薄雾出门。 每日被年老的伙计挤兑,干最脏最累的活,无论开不开心,都得给客人赔笑脸,不管如何被骂,甚至被打都不能吭声,都得忍着。 然而就算是受了这么多委屈,不管她再勤勤恳恳的干活,每个月的月钱,也才仅仅够她和奶奶的吃穿用度。 她不想过这种日子了,季念实在不想过这种日子了。 季念擦干眼泪,询问道,“向荆哥,你喜欢谁?” 向荆不说话。 她语气哀求,“我真的不行吗?我上过学堂,我会认字、会刺绣,还会煮菜做饭,甚至还能下田,只要你高兴,我愿意学任何东西,真的不行吗?” “我可以借钱给你。”向荆道,“你想要多少?” 季念擦去眼泪,嗡嗡道,“我知道了。” 季念身影很快就不见。 向荆轻叹一口气,低头吃面。 待会儿还得进山。 为您提供大神 西猫 的《我没有可怜你》最快更新 反叛军败 免费阅读.[.aishu55.cc] 强抢 大难过去,村里又渐渐热闹起来。 正是暑月,太阳毒辣,草木都被晒得奄巴巴的。 谭家大门打开。 谭意在院里晒被子,她正把架子搭好,打算去屋里把被子抱出来晒晒。 谁知门外吵吵嚷嚷跑进来十几个壮汉,他们径直就往堂屋冲。 谭意刚搭好的竹竿哗啦啦掉在地上。 谭意气急,她猛地扯住一人,“扈大叔,你把我架子弄塌了,得把我的架子扶好!” “等会儿,大叔出来给你弄。”扈二郎目光看着堂屋,满心敷衍。 谭意不依,死死扯住他衣袖,“那会儿你就不会帮我弄了。你得现在给我弄好。” 她一副你不帮我,我就不放开你的模样。 “谭丫头,你要是在外头,叔非给你一拳不可。”摆脱不开,扈二郎咬咬牙,蹲下身子给她弄架子。 谭意不以为然,在外头他也不会给她一拳。 趁着扈大叔弄架子的间隙,谭意跑到堂屋外偷听。 “里正,听说向荆在后山挖到了百年老参,后山是我们六善村的后山,凭什么向荆挖的人参要独吞,我们也应该有份。” “对啊,后山又不是他一个人的。” 屋里十几个壮汉,或坐或站着,气势汹汹看着高堂之上的谭延。 “没错!” “……” 向荆在后山挖到了人参? 谭意扒着门框偷听。 高堂之上的谭延淡定喝上一口茶,把杯子搁在杯子上。 他打量了一番。 站在堂屋的,大多是村中比较贫穷的人家,平时生活就艰难,现下家里更是掀不开锅。 谭延了解这些人的心思,得知向荆有人参,他们都想要分一杯羹。 他拿出以往和稀泥的态度,“乡亲们,我只是个里正啊,那人参又不在我手里,你们跟我说没用啊。” 拿着锄头的人瞬间心安,谭延的意思很明显了,我不会管,你们爱咋咋得。 他们今日闹到谭家,无非就是想要谭延一个态度罢了。 他不管最好。 领头的何大郎道:“走,我们去找向荆。” “干什么!”谭意张开双臂拦在堂屋门口。 姑娘家嗓音比较尖,她喊上这么一嗓子,屋内安静下来,皆是看着她。 谭意听得很生气,什么叫后山的东西他们都有一番。交山税的时候也没见他们交过,凭什么人参就得分给他们? “你们怎么知道他的人参是在后山挖的?再说山税一直都是向荆在交!平时不见你们交山税,现在知道抢人家的。” 谭意特别看不顺眼他们这种强盗做派。 “小孩子家家的,这里没你说话的份!”领头的何大郎吐一口唾沫,用脚碾了碾,“你懂屁!” “我可太懂了,你们就是想要强抢。”谭意从头听到尾,他们觉得向荆有好东西,那就抢过来,这才叫上这么多人,打算以多欺少! 他们根本不把向荆放在眼里。喜欢的人被这样欺负,任谁都来气。 “何大叔,你干这种事还少吗?去年村尾池塘里的莲藕,你何家就偷偷摸摸挖了一大半,还有你家的田地,这些年多了好几亩吧,你家抢了多少人的地!你怎么这么不要脸!” 身后的扈大叔扯扯谭意的衣衫,想要让她住口,“哎哟,丫头,你可别说了。何添可不是个好人。” 何大郎就不是个好相与的。 在村里跟个恶霸一样,谁人见了都得绕着走。如果这次不是能得到好处,缓解家里的困境,他才不想跟着何添混。 “你他娘给我闭嘴。”何添肌肉抽动,他冷笑一声,“别以为你是里正的姑娘就不敢把你怎么样?” 茶杯重重被搁在桌上,堂屋安静一瞬。 谭延笑上几声,“怎么何添,你还想把我闺女怎么样?我倒是想要看看是不是你何添的拳头比较硬。” “再说,你干的那些破事还怕人说啊?怎么一点但当都没有,敢做就不要怕别人说。” 谭延冷着一张脸,“一个个一身晦气,在我家站久了财神爷都不敢上门了。” 何添咬着后槽牙,尝到血腥味才住嘴。 一旁的人扯着他的衣袖,“你跟一个小姑娘计较什么,赶紧干正事。” 谭意张开双臂,正要拦着,却被后颈的力道拎到一旁。 堂屋的人鱼贯而出,转眼就出了谭家。 何添兴奋的吆喝声传得老远,“乡亲们,带上家伙,咱们后山山脚集合,把人参拿回来!” 谭意正要追出去,却被俞世安扯着后劲。 “莽撞。”他道,“你去有什么用?” 谭意性子是开朗了,也把陈景的莽劲学了个十成十。 “你爹都阻止不了,你能阻止?” 谭意想说,她爹根本就没打算阻止。 “阿意,你方才应该注意到他们的衣服。到处打满补丁。说明他们平时日子就不好过,反叛军这么一闹,家里田地全被糟践了,农民靠田地吃饭,下半年没有任何收成,他们怎么过?” 看着谭意气愤的神情,他道:“所以你懂吗?不管那根人参在哪挖的,他们势在必得,没人能拦得住。” “那向荆呢?他就活该被欺负吗?”谭意眼泪掉下来,她是真的替向荆委屈。 俞世安摸摸她的头,“只能怪他命不好。” 偏偏这个时候挖到人参,而且弄得村里人都知道,不抢他的抢谁的? “表哥!” 想到上次向荆给谭意挡得那锄头,他叹气,“表哥走一趟,去给你看看。” “那我也去。” 俞世安难得说句心里话,“他应该不太想让你看到,你呆在家里。” 说完,俞世安叫上李叔进了堂屋,三人关起门,不知道商量些什么。 谭意急得要死,但她又不能干什么。 半个时辰后,俞世安终于出来,叫上季冬,两人一同去了后山。 …… 何添看着跟死狗一样躺在地上的向荆,他又狠狠踹上几脚。 这个灾星住进后山之后就混得人模狗样的。 娘的,一个灾星日子过得比他还潇洒, 何添下了狠劲,一下下踹到他身上。 平时收拾不了他,现在被捆绑的严实,得一次把他收拾透了,出出一口恶气。 踹着踹着,何添踹到一个硬邦邦的东西。 他收了脚,蹲下身搜向荆的身,从身上翻开一个木盒子。 方才他一直趴着,还真没有发现。 何添打开盒子,一个银镯子安安静静躺着。 旁边蹲着的男子道,“这是金银阁的盒子,我看到过。这镯子打底十两。” 何添与男子对视一眼,两人默契的不再说话。 何添把盒子揣进兜里。 男子道,“没想到向荆竟然买得起金银阁的东西,说不准屋内还有什么好东西。” 何添扬声道,“向荆屋内肯定还有不少好东西,大家快翻一下。” “他的银钱都是后山猎物卖的,后山我们大家都有份。” 有些人没说话,显然也觉得这种行为过于无耻了。 但有些蠢蠢欲动,“大家搜仔细点,没准还能找到其他东西。” 我们拿个人参就好了,赶紧回去吧。”几个人的声音太微弱了,早就有人进去翻找了。 找到的越多,日子过得越好,他们不会傻得放过这个机会,恨不得把泥土都挖出来看一遍。 向荆觉得他全身都在痛,想要拿回银镯子,浑身却没有一点力气。 他躺在泥地里阖上眼。 把木屋翻了个遍,把值钱的东西全拿走了。 一伙人风风火火下了山,与半道上的俞世安擦肩而过。 他和季冬走上山顶。 向荆被绳子捆绑严实丢在大石头旁,木屋一旁狼藉。 俞世安眉头紧蹙,“六善村的人,比我想的要恶毒。” “大部分都是好的。”季冬解释了一句。 但只有这么一小撮坏人,就全让向荆碰到了。 可能这就是灾星吧。季冬想。 “你去弄好床先,把他抬进去。” 向荆脸上身上都有伤,已经被打得不省人事了。 俞世安和季冬把向荆抬进木屋,接着给向荆擦去身上、脸上的污渍。 擦好药后,往他嘴里丢了一颗药丸。 看着无处下脚的地方,俞世安揉揉眉心,“给他简单收拾一下。” “是。” 身上好痛,向荆费劲力气张开眼。 他看到坐在床上的俞世安。 “醒了?”他道。 “你醒了?”一旁的季冬盛一碗水给他喝,“你身上的伤已经上过药了。” 向荆动动手脚,才察觉到自己身上只穿了一条裤衩子。 他脸色微僵,半晌才淡定下来。 他不说话,睁着眼睛看屋顶。 俞世安自顾自解释,“里正没拦住他们,所以他们上来找你的麻烦。” “他让我跟过来看看。” 向荆还是没说话。 他的反应在俞世安的意料之内,毕竟谁也不是傻子,向荆估计也明白如果里正不准,他们不一定敢硬抢。 然而他姨夫需要这一根人参来安抚村里的村民。 “向荆,你想要去从军吗?” “不是你想象中的从军。”俞世安附在向荆耳边低语几句,道:“对你来说是很好的选择。” “如果你愿意,你可以带上潘文。”俞世安拍拍肩膀,“好好考虑,如果错过这个机会,你定会后悔。” 看到他被捆绑躺在地上时,俞世安有了几分恻隐之心,他总觉得眼前的少年,不该是如此模样。 他起身理理衣服,道,“待会儿,我会让季冬给你送些吃的。” 为您提供大神 西猫 的《我没有可怜你》最快更新 强抢 免费阅读.[.aishu55.cc] 七夕 向荆身体结实,加上人还年轻,养了几日后,基本没什么大碍,只是身上青青紫紫的痕迹还没有消散。 如果不是他的虚荣心,向荆不会变成这样,潘文愧疚难当,每日都主动上门照顾向荆。 “难道就任由那些人抢走人参?” 这几日想到六善村那些人,潘文气得都要呕血,他们这些行为跟明抢有什么区别? 潘文很愤慨,但向荆似乎没有反应。 估计被打傻了,这几日他都不太爱说话。 天儿太热了,午间蝉鸣一声盖过一声。 两人裸着膀子坐着吃饭,满头大汗。 放下碗筷,向荆道,“你借我些钱,明日是七夕了,我打算去县里卖天灯。” 六善村的人跟饿狼扑食一样,把屋内翻了个底朝天,人参被夺走,银镯子被拿走,前段日子俞世安给的银票被抢走,甚至他埋在屋后的家底也拿走了。 向荆身无分文,这几日都是潘文养着他。 他急需赚钱。 潘文不赞同,“你伤还没好,等半个月再去吧。” 脸上的伤只堪堪消肿,根本不适合出去。 向荆固执摇头,总不能让潘文一直养着他。 知道劝不动他,潘文没在劝,道,“我午后去县里给你买些纸糊。” “多谢。” 吃完饭后,潘文去了县里,向荆背着镰刀上山,打算砍些竹子。 …… 听季冬说,向荆不太好,谭意却没有勇气上门去看看。 那日表哥去后山后,她爹和李叔也出门了。 后来谭意看见,她爹村里几个叔叔伯伯在村口堵住了何添那些人。 两方人一直在争执,后来甚至动了拳头,最后是她爹赢了。 谭意看到他爹拿到人参还有许多银钱,也知道她爹把那些银钱分给了村里的穷人。 那一刻,谭意突然就看明白了她爹的算计。 她看过很多书,她知道人一旦走到绝境,就会干出一些不好的事情。 这次大难,让很多人吃饱穿暖都成了问题,很多村民内心有怨气与怒气,他们需要银钱也需要一个发泄,不然日后定会有隐患。 而向荆手握着人参,无父无母又是灾星,独自居住在后山,是一个很好的发泄对象。她爹牺牲向荆来安抚住村民,消除日后可能会有的隐患。 巨大的愧疚压得谭意抬不起头来,却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屋外匆匆而来的脚步声。 谭意回头,她爹站在门口。 “阿意啊,明日就是七夕了,李青杏约你去县里走走,你跟你表姐明日出去走走。” 这几日因为向荆,她心情一直都不好,谭延希望她出去走走。 “我知道了,爹。” 谭意知道她爹干得事情不地道,但她爹并没有对不起她,相反,他对自己很好,谭意做不出来怨恨他的事情,但向荆真的受了很大的伤害。 …… 七夕节的县里很热闹,到处是年轻的男女。 大家都穿着整洁体面。 谭意站在西市牌坊后,看着编制着天灯的向荆。 他的摊子在第二个,旁的摊主都在吆喝着买天灯,就他不吭不声安静坐在小凳子,编制着天灯。 天色昏暗,周边透红的红灯笼照在他脸上,应得嘴角青紫越发明显。 “伤都没有好。”谭意嗓音哽咽,声音淹没在喧闹的夜色中。 她在牌坊下站了许久。 无数人路过他的摊子,但他只卖出两个天灯。 谭意抓住路过牌坊的小姑娘,笑咪咪看着她。 小姑娘拿着糖葫芦,不解的看着她。 “小姑娘,姐姐送你个天灯要不要?” 小姑娘眼神一亮,“真的吗?” “姐姐不骗你。”谭意翻找钱袋子,并没有铜板,只有一些碎银子。 她掏出一块碎银子递给小姑娘,指着向荆的摊位道:“你到那个哥哥摊位买两个天灯,这一两银子就归你,买的天灯也归你,好不好。” 闻言,小姑娘皱眉,“那个哥哥的天灯没有字。” 人们喜欢在天灯写上祝福话,随着天灯上升,会让百姓觉得祝愿被神明看到了,没有祝愿的天灯,是不会被神明降福的。 “你去买,到姐姐这里写,你想要写什么都可以。” “好。”小姑娘猛地点头。 没多久,她拿着两个天灯出来。 谭意去旁的摊位借了笔墨,“你想要写些什么呀?” “写:祝愿能找个如意郎君。”小姑娘眼底的憧憬在红灯笼下熠熠生辉。 “好。”谭意笑。 写完后,谭意把天灯递给小姑娘,“写好了哟。” “谢谢姐姐。”小姑娘笑的灿烂。 依葫芦画瓢,谭意用这种方法帮向荆卖出去很多天灯,而她的银袋子也迅速瘪下去了。 掏出钱袋子最后一块银子,谭意递给眼前的粉衣姑娘。 粉衣姑娘接过银子,“第二个摊子吗?” 谭意点头。 没多久,粉衣姑娘提着天灯过来。 “想写:祝愿我找个官家老爷,就算是当妾也行” “好的。” 谭意用毛笔沾上墨水,在天灯上写上祝愿。 牌坊门口来来往往的百姓。 向荆站在不远处,看着蹲在地上的姑娘。 她一只手撑着地,一只手拿着毛笔在糊着红纸的天灯上写字,裙摆堆积在地上。 “写好了。”谭意笑着递过去天灯。 姑娘拿着天灯欢天喜地走了。 谭意揉揉手腕,无意中往牌坊旁看过去,向荆就站在不远处。 她呆愣半晌,随即心虚站起来,手中沾着墨汁的笔尖随着她的动作晃荡,溅在鹅黄色的衣裙上,随后晕染开,弄脏一大片。 “你、你也在这里啊。”谭意道。 “回去吧。”向荆道。 说完,向荆再次回到他的摊位。 他知道自己做的天灯很一般,周围任何一个摊位都比他做的好看,然而他的天灯卖的是最快。 向荆注意到,每个买他天灯的人都会走到牌坊后头,于是方才他就跟过来看看,结果看到石墩后的谭意。 小伎俩被戳破,谭意只能把笔墨还给摊位老板。 周围来来往往的行人,谭意站在原地没走。 大约一刻钟后,向荆提着一盏天灯过来:“你出了这么多钱,该得一盏灯。” 谭意露出几分笑意:“谢谢。” 见向荆要走,她道,“你要去哪?” “得去吃饭。” 顿了顿,向荆问,“你去吗?” 谭意猛地点头,“去!” 谭意把天灯寄放在一旁摊位老板那儿。 向荆并没有带她去酒楼,而是从西市过去,穿过一条条长满青苔的小道,到了一家馄饨小铺,陈旧的牌匾上写着“刘氏馄饨。” 馄饨店面很小,店铺里面有个老者正在操持着灶台,大约五六岁的孩童坐在一旁擀馄饨皮。 “两碗馄饨,大份,一份不要葱。”向荆点单。 说完,向荆解释道,“上次在玉珍楼,看你不吃葱” 店铺外面零零散散五六张桌子。 天色昏暗,桌子的蜡烛被风吹得要灭不灭。 向荆领着她到坐在树下的一张桌子上,桌子不算干净,上头有不少没擦干净的油渍,常年累月积攒下来成为了油垢,糊在小桌子上,显得油腻。皓月高挂,点点月光透过树叶缝隙洒在桌子上。 向荆余光观察着谭意。 带她来这儿算是鼓足了勇气,幸好她并没有露出嫌弃,就连对看着肮脏的桌子都没有反应,想来是真的不介意。 这家“刘氏馄饨”是他前两年发现的,是县里馄饨的一绝,甚至价格昂贵的酒楼做出来的馄饨未必比这个好吃。 看谭意不差银钱的模样,外头那些酒楼她定然都去过了。 谭意好奇打量着四周。 小巷老旧并且窄,还没有两丈宽。 桌子往巷子里一摆,只有一丈宽的过道,除卖馄饨的外,还有卖烧饼的,不远处也有卖包子的,尽头是一家打铁铺子。 巷子里来来往往的人,穿着粗衣麻布,经过的壮年男子肩上大多搭着汗巾子。 “客官,馄饨咯。”头发花白的老者端着馄饨过来,“两位客官吃好。” 一股香味涌入鼻腔,一颗颗饱满的馄饨盛放在白瓷碗中,上头撒了一些肉沫。 一旁的向荆从怀中数了十个铜板给老者,转眼便瞧见谭意目不转睛盯着馄饨。 他道:“刘氏馄饨传好几代了,味道很好,你可以试试。” 谭意吹了吹,随后把馄饨放进嘴里。 她眼前一亮,馄饨皮滑腻,内里的肉劲道,还伴着一股香味。 她抬头看向向荆,笑道灿烂,眼睛眯成了一条缝,“好吃。” 她低头吃馄饨,没注意向荆定定看着她的目光。 谭意一口气把十几个馄饨全吃了,临到最后,还端起汤喝。 “这汤也好喝。” 动作过大,露出一节白皙的手腕,上面坠着一个镯子,正是金银阁高高摆在柜台上的那个桌子。 谭意放下碗,看见向荆在发呆,询问,“你怎么了?” “你手上的镯子?” 谭意把镯子露出来,道,“这是我表哥给的生辰礼物。好看不?” 穿堂风吹过巷子,头顶上的落叶掉下,在空中打着卷落下,拂过向荆的脸庞,把热意吹散。 向荆突然笑了。 谭意微愣,她问,“怎么了?” “很好看,很适合你。” 谭意笑,“谢谢。” “还要再吃吗?”向荆询问。 谭意摇头,“不了。” “这馄饨多少银钱,我还给你。” 向荆把最后一口汤喝完,摇头道,“花不了几个钱。” 谭意发现向荆的情绪很稳定,似乎对前几日发生的事情一点都不忿,很平静就接受了。 付完钱后,向荆把剩下的铜钱摊在桌上,“这些银钱是你的。” 谭意又想起方才的事情。 思索了一会儿,她道,“向荆,你给我雕个木雕吧,当是买木雕的银钱了。” 向荆点点头。 “一个木雕二十五文钱,剩余的……” “剩余的就当陪我逛逛的脚费吧。”谭意截过他的话头。 向荆的目光像是要凝在她脸上,在这种压力下,谭意狼狈移开目光。 她搅动着勺子,息了那个心思,失落道,“当然,你如果不想也可以的,毕竟自由买卖。” “可以。” 谭意抑制不住脸上的笑容。 为您提供大神 西猫 的《我没有可怜你》最快更新 七夕 免费阅读.[.aishu55.cc] 放天灯 吃完馄饨,向荆领着他绕过七拐八绕的巷子,两人出到西市牌坊。 谭意:“我们去放天灯吧。” “都行。” 见他同意,谭意去拿她寄放在摊位老板那儿的天灯。 向荆不识字,所以他做的天灯很简约,只糊了纸,什么都没有。 这位摊位老板也不识字,但他明显比向荆会做生意。 他制作的天灯上同样一片空白,但他会带着笔和墨摆在摊位上,让会写字的客人自己亲自写祝愿,还能博个心诚则灵的名头。 方才借笔墨,谭意给了老板挺多银钱,看到谭意露出大白牙。 她拿过自己寄放的天灯,挥笔在天灯上写下两行字。 一旁的老板立即竖起大拇指,道,“姑娘字写得真好,怪不得方才那么多人找你写字呢。” 谭意手一抖,点点墨汁低晕染在天灯上。 她若无其事询问:“老板不是说不认得字吗?” 老板摆摆手,“唉,我这一个做苦力的哪认字啊,但我见很多客人写过,姑娘的字比大多数人都要好看,用读书人的话来说,就是有风骨。” 谭意不好意思笑笑。 这还得感谢她表哥,逼着她苦练字。就算是远在襄阳也不让她耽误读书写字。 拿起天灯,两人往东边同心湖去。 向荆向荆拿着孔明灯,时不时看着上头的字。 谭意舔了舔嘴唇,询问道,“好看吗?” 向荆摇头,“我不识字。” 他没机会学,也从来没有人教导他。 谭意笑。 “写得是什么?”向荆难得发问。 谭意:“愿奶奶百岁无忧,愿谭意平安喜乐。” “嗯。” 天色阴暗下来,漫天的孔明灯照的黑夜透亮。 两人去了东市的同心桥,把天灯放飞。 谭意仰着头,看着天灯慢慢往上升,接着汇入众多天灯中。 “真好看。” 她转过头,向荆正看着她,目光又深又远。 谭意微愣。 “为什么做这些?” 为什么要这么帮他?为什么要自己陪着她逛七夕。 谭意思索半晌道,“对不起,如果不是我爹……” “你对我只是愧疚吗?”向荆目光盯着她,势必要一个答案。 谭意低垂眼帘,没说话。 许久,她看着向荆的手朝着她伸过来。 谭意眼帘颤动。 下一瞬,向荆握着她的手。 他微微颤抖的手包裹着自己的,滚烫的热气通过手心传到手背。 谭意低头看着两人相握的手,心跳如鼓。 正在这时,岸边的差役高喊一声,砰砰砰的声音响在耳边,湖上的天空绽放一朵朵烟花。 巨大的烟花绽放在半空,又变出流光分散到四方,消失在空中。 周围是欢呼声。 谭意动了动手指,缓慢回握住向荆的手。 谭意抬头看向荆,他仰着头看烟花,下颚线硬朗分明,侧脸在烟花下明明灭灭。 她也抬头看烟花,心里沉甸甸的满足让她不由自主想笑。 县老爷这次是下了血本,璀璨的烟花布满半空,直到两刻钟后才熄灭。 湖中都让白雾布满,一股股硝烟味涌入鼻尖,有些难闻。 向荆松开她的手。 他正对着她,垂眸笑,“我得走了,谭意。” 谭意手上还残留着他的温度,她不解的眨眼。 “去一个离你很远的地方。”向荆双手握着围栏,声音透着缥缈,“我一直以为我长大了,我很高也很壮,我把小时候欺负我的虎二打得很惨,让他再也不敢惹我。” “我跟着商队去抚州,我杀了很多人,也救了很多人,我把整个商队都救下来了……我总以为我足够强大,强大让旁人畏惧。” 直到发生这件事,狠狠把他揉碎丢在地上,向荆才从自己幻想中醒来,他突然明白,一个人的强壮叫莽夫,裹着名利的强壮才叫真的强壮。 他必须要做出一个改变。 俞世安说过,选拔营是专门为皇帝选拔体魄强健,手腕出众的铁血将士,训练残酷,其中以死斗出名。 只要活着从选拔营出来,就算不能进禁军,也会进军队,进了军队可以攒战功往上升。 不管有没有命出选拔营,向荆都得去,他从未想现在这样,想要把权势紧紧握在手中。 放过烟花后,各村落的人都回家,县里街道上渐渐没那么多人。 城门口的茶棚只坐着寥寥几个人,谭意和李青杏占了一桌位置。 桌上的茶已经凉透了,没有人喝。 向荆和俞世安在远处的树下交谈,隔得太远,茶棚太喧,听不到他们在说些什么。 李青杏看着颓靡不正的谭意,询问,“你怎么了?” 谭意摇头:“没。” 那份沉甸甸充斥心尖的满足变成酸楚,让她喉咙发酸。 向荆方才那番话无疑是告别:这辈子,他们都没有办法见面了。 谭意盯着茶水。 半晌才迷茫道,“你说,我应该嫁什么样的人?” 李青杏突然沉默,她道,“不知道。” 她想要嫁的人,已经很坚决的拒绝了她,并且告知自己,不日他就要离开。 一声长叹。 她们喝完一壶茶,那边也已经交谈完。 俞世安向着他们走过来,而向荆径直出了城门。 谭意忍不住问,“向荆不和我们回去吗?” “他先走。” 李青杏也告辞,“我今夜宿在县里。” 陈景按时辰来到城门口,她兴致高涨,手中拿着两串糖葫芦,回家的一路上都在哼着歌。 回到家,已经戌时四刻。 院子掌上了灯,昏黄的灯光照在门口。 李叔李婶已经睡了,只剩下季冬在院子等着她们。 洗漱完后,谭意穿着中衣坐在窗前,呆滞得望着窗外。 即将中秋,月亮也要圆满了,只剩下一小块残缺。 夜风徐徐吹进来。 谭意一手托着腮膀子,另一只手摊开在眼前看着。 …… 夜深了,山间寂静,便是连鸟也不叫唤。 木屋亮着烛灯,接近木门的地方放着一个小桌子,向荆一手拿着刻刀一手拿着木头,借着月光和烛光雕刻着木头。 潘文裸着膀子躺在木板床上,翘着二郎腿,嘴里喋喋不休说着话,语气中是对未来的期盼。 “那你未婚妻呢?” 如果潘文去选拔营,一半可能会死在里面,另外一半可能进军营打仗,极少数可能会成为禁军,为皇帝做事。 但无论哪种,对那个姑娘都不公平。 潘文二郎脚没再摇晃,他盯着天护板。 许久才道:“如果她愿意等我,我真有机会回来,我决不负她。” “如果她不愿意,那就退婚。” “总之我一定要去选拔营。” 潘文受够了唯唯诺诺活着的日子,他无比想要出人头地,想要给家里一个倚靠,想要旁人不能欺负他们。 向荆道:“你可能会死。” 向荆独身一人毫无牵挂,而潘文有父有母,还有未婚妻。 “我要去。”潘文很坚定。 向荆不再说。 “睡吧。天色不早了。” 身后渐渐没了声响。 向荆一刀刀雕刻着木头,不断有木头屑掉在大腿上。 夜色越来越浓稠,手中方方正正的木头渐渐变成了姑娘家的身段。 向荆的手还没有全好,拿久了刻刀,手指隐隐作疼。 衣领的褶皱,腰带上的花纹,裙摆处荡起的弧度,向荆都很细致雕刻。 全部雕刻完,只剩下脸。 向荆吹干净木雕上木屑,抚摸着已成雏形的面容。 那些睡不着的夜里,他雕刻过很多次谭意的脸。 他以为没人能察觉他的心思,然而潘文看到那些的木雕的第一眼便了然。 因为木雕最中央的地方,一定站着谭意。 潘文说得没错,他就是一个胆怯的人,他不敢把她放在太阳底下,所以总把她放在人群中,。 但明眼人一眼就能看出来。 很多东西能藏得住,满腔的心意却无处可藏。 但这一次,应该是最后一次雕刻她了。 向荆雕得很细致,直到天微微亮才雕刻好。 一个活灵活现的谭意站在他的桌前,对着他笑。 …… 夜里没睡好,到了早间,谭意不愿意起床。 次日大早,谭意睡得迷迷糊糊之时,床头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有点想老鼠刨食。 谭意试探喊道,“季冬?” “我不是季冬。” 是陈景,不是老鼠,谭意又迷迷糊糊睡过去。 直到阳光透过窗缝,打在屋内的地板上,谭意才幽幽转醒。 昨夜哭得太久,谭意眼眶红肿还刺疼,费了老劲才勉强睁开一条缝。 谭意拿起一旁的湿帕子敷在眼睛上,换了好几轮水,冷敷了一上午才勉强出去见人。 谭意打开门,刚巧撞上陈景。 她身上穿着自己的衣裙,眼眶通红,似乎是刚哭过? 谭意弯腰低头看她脸,“你怎么了?” “没什么。”她态度冷漠,砰的一声关上房门。 这态度摆明有什么。 谭意刚要走,陈景又打开门,恶狠狠盯着谭意,“昨夜我都看到了。” “看到……什么?” “你和向荆……”陈景神情嫌弃,她道:“我告诉你,下次你要是再跟向荆见面,我就告诉舅舅,让他收拾你。” “不会了。”谭意眼眸微暗,“日后都不会再见了。” “那就好。”陈景哼唧几声,又把门关上。 为您提供大神 西猫 的《我没有可怜你》最快更新 放天灯 免费阅读.[.aishu55.cc] 回襄阳 七月十号,俞世安前往江陵府。 谭延松一口气,幸好还是上任了,看来崔家也没有到一手遮天的地步。 季冬提着公子的包裹出门。 太阳还未升起,清晨中沾着几分露水,随着呼吸涌入鼻子,远远看去,后山萦绕着一层薄薄的雾。 谭家大门前放着一个竹篮子。 篮子上面静静躺着一个木雕,底下是满满一篮子的桃金娘。 季冬微愣。 她拿起木雕,细细端详着,正是小版的姑娘,姑娘嘴角微扬,笑得眉眼弯弯。 “瞧什么?” 谭意凑近头颅,看到季冬手中的木雕。 是七夕那日她的装扮,这是向荆雕刻的。 她抬眼看向前方,四处张望着,门前的平地只有野草和两棵香樟树,并未看见人。 谭意心底掩不住的失落,还以为他会亲手交给自己,没曾想他连告别都没有。 她又不会缠着他,难不成还能阻止他奔向他的前程不成? 一双打手罩住她的头,揉了揉,“不是说送表哥吗?发什么呆?” 谭意送俞世安到村口。 “听说江陵府知府是崔家那边的人,你凡事小心些。”谭延打听过,今年的一等及第中,其余两人都是中规中矩进入了翰林院,只有俞世安任职江陵府。 估计崔家和俞家有什么龌龊。 俞世安早便打听到了,就算是虎穴也得去闯闯。 “我自己会注意的,姨夫。” 俞世安上了马车,道,“都回去吧。” 马车渐渐行驶远,路过东陵村路口时,把两个少年一同捎上。 另一边,送完俞世安,谭延等人往回走。 季冬就走在一旁,竹篮子时不时在他眼前晃。 他冷哼一声,“阿意啊,爹前几日刚想酿些酒,这桃金娘送来的正好,给爹酿酒。” 别以为他不知道,这些东西是那个灾星送来的,都要走了,还来找存在感。 谭意点点头。 …… 七月中旬,下了一场很大的大雨,漓江水涨起来了,一眼看去波澜壮观。 下过雨后,天气更加闷热,整个人被放进蒸笼似的。 谭意照例给李叔李婶送酸梅汤。 回村时碰上梁琛,他正拿着锄头跑过来,手中还提着一篮子青梅子。 见谭意看着篮子,他道,“漓江对面那边很多青梅子树,从那里摘得。阿意喜欢吃?” 谭意摇头,她不喜欢吃酸的。 “陈景喜欢吃。” 梁琛的神情瞬间变得古怪,他手指摩擦着锄头杆,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谭意突然好奇。 过了许久,梁琛问:“陈景还好吗?” 有些莫名其妙,但近日陈景似乎挺好?每日都去县里上工,能吃能喝的。 谭意点头。“挺好的。” 梁琛挠挠后脑勺,眼里饱含歉意,“帮我告诉陈景,她一定会找到比我更好的。” 谭意瞬间恍然大悟,她明白那日为何陈景哭着回来了,合着是被人拒绝了。 到谭家门口,梁琛把青梅子递给谭意,“既然陈景喜欢吃,就给她吧。” 谭意觉得陈景应该会喜欢,于是接下来。 转头,谭意把梁琛的话告知陈景,她没任何反应,那篮子青梅子也被拿来酿酒了。 几日后的早间,穿着花绿的媒婆上了门,给陈景提亲,是县里西市开包子铺的人家。 陈世平自从失踪后就没再回来,大家也都当他死了,陈景的亲事由她爹和李婶一手操办。 男方性子憨厚,爹娘也是个好说话的,家里还有个营生的包子铺,不愁吃穿。 乡下人没那么多复杂的规矩,合过八字后,男方家人和媒婆挑着彩礼到女方家吃一顿饭,这门亲事就算成了。 陈景定亲那日,谭老太换上许久不穿的新衣,难得和她们坐在同一桌吃饭,她全程眉开眼笑,还多吃了一碗饭,足以见她有多高兴。 谭意在一旁观察,男方一家都挺不错的。 然而离开时,他们一行人往外走,谭意发现 谭意瞧着这一家人不像是难相处的样子,然而临走时,一行人往外走,谭意发现那男子坡脚,走起路来顺拐。 她皱起眉头,而一旁的她爹和她奶奶依然笑容满面。 等李婶送人出门去,谭意道,“那男子坡脚。” 一旁的陈景撇了她一眼,极为不高兴,没好气道,“怎么,你看不起坡脚啊?” 看着陈景那副踩到她尾巴的样子,谭意没再说话。 她只是觉得,或许陈景可以有更好的。 …… 村口梧桐树的叶子渐渐变黄,随即落了满地,谭意单薄的夏衣换成了厚实的秋衣。 谭老太病的很严重,连床都起不来了。 自从陈景定亲后,她的身子就便开始衰败,短短两个多月,消瘦成了骨头。 谭意端着药进入西厢房。 屋内昏暗,一双瘦骨如柴的手摊在被子上头。 老人怕风,窗户只露出一条细缝通风,屋里盈满苦涩的中药味。 “奶,喝药了。” “阿意,帮奶开窗,奶要吹吹风。” 谭意想,就吹一会儿,喝完药就关上去。 十月的风微凉,顺着半开的窗户吹到床边,刘安脸上带着笑意。 谭意一勺勺把药喂给谭老太。 喝完后,一刻钟也过去了,她正打算去关窗,却听到谭老太道,“你姑姑正在骂你爷爷呢,说你爷爷老酒鬼,日日都喝酒。” 谭意鸡皮疙瘩是瞬间冒出来,她挫挫手臂,低声道,“奶奶,你怎么知道的?” “风告诉我的。” 谭意怔在原地。 过了许久,她给谭老太掖好被角,并没有再关上窗。 …… 谭老太能撑到如今,也是因为放不下陈景,她并没有活着的意愿。 十月中旬的一日,谭老太还是走了。 摆了七日灵堂后,谭老太落葬。 按照村子的习俗,她和陈景都不能去,但她爹坚持,她和陈景有幸送奶奶最后一程。 奶奶走后,日子似乎还是一样过。 他爹每日都出去,李叔李婶需要下地,陈景进县里打工,留得谭意无所事事。 天气越来越冷,在步入十一月份前,襄阳来的人到达六善村,浩浩荡荡十几个人,有家丁也有婢女。 谭意瞧见了姨母身旁的嬷嬷。 三年不见,萧嬷嬷鬓角的发白了很多,脸上的皱纹似乎也更多了。 “姑娘长高了,也出落得越发好看了。老奴来接姑娘回去。”她笑,眼周堆起褶子。 谭意想,怪不得她爹从不担心她的婚事,原来早就打好了主意。 谭延让张金兰把人员都安顿好。 把谭意叫到跟前。 “爹也很舍不得你。但爹无能。”谭延幽幽叹口气,“在这里,会耽误了你,到你姨母那边去。” 要说最舍不得谭意的,无非就是他这个爹,可是他总不能阻止谭意奔向更好的未来。 谭意没说同意还是不同意,似乎也没有人问过她的意见。 由于要赶着回去,萧嬷嬷几人,休息了几日便要上路。 季冬把东西一件件收拾进箱子。 原本季冬以为,能回家她一定会高兴跳起来,然而终于等来这一天,她似乎也没有特别开心。 倒也不是不开心,就是心情平静觉得:哦,她要回家了。 怪只怪在六善村的生活太安逸了,她腐蚀掉了,有时候都要忘记自己只是个奴隶。 十月中下旬,一行人就启程了。 李青杏来送了她,还给了她家里新研究出来的糕点。 谭意很真诚的谢过她。 …… 庆元三十二年的春节,是在路上过得,春节前后大雪飘飞,官道都被封了。她们只得停在酆都。 年初十,他们才从酆都出发去襄阳,天冷地滑,一行人走的很慢,到达襄阳时,刚好二月中旬。 马车刚进入城门,一个穿着灰色袄子的小厮看到马车的标志,拔腿就往城内跑去。 耳边人声鼎沸,萧嬷嬷掀开车帘子,笑道,“姑娘可要看看?” 春寒料峭,街上过往行人都穿着棉衣。 襄阳主街道比东平县宽敞许多,三两马车并驾而驱也不嫌逼仄,比东平县的主街道宽敞太多,并且瞧不见衣衫褴褛的人。 马车向着俞府去,谭意掀开车帘望着三年没见的襄阳街道。 当时离开时,她挺舍不得了,现在回来却没有多余的情绪了。 听到小厮的禀告,萧潇便领着管家等人在门口等着。 刚站在门口没多久,带有俞家标志的马车行驶过来。 萧潇下了台阶,看着马车停下。 马车帘子被撩开,穿着蓝色棉衣的姑娘露出脸来,脸色白皙通红,脸颊上带着婴儿肥,一双杏眼又大又圆。 “阿意。”萧潇喊道。 三年了,可算是把她盼回来了。 “姨母。”谭意笑。 三年未见,姨母还是没变,穿着得体的衣裳,妆容精致又好看。 “长高了许多。”萧潇拉着谭意的手,她抚摸着谭意不施粉黛的脸,笑道,“你可比你母亲好看太多了。” 现下穿着灰扑扑的袄子都能瞧见容貌之盛,日后长开了可不得了。 “可算是回来了,你这个小没有良心的,还得我前催万请才回来。”萧潇语气哀怨。 一边拉着她进府,一边抱怨着谭意。 萧潇一路把她送到院子里,吩咐候在门口仲夏,“仲夏,先带着姑娘去洗漱,换身衣物,穿得灰扑扑的。嬷嬷,你让厨房 弄些姑娘好吃的,这一路上风餐露宿的,我儿肯定受苦了。”“好的,夫人。” 萧潇捏捏谭意的脸后离开,打算等她休息好再算账。 当时柳大夫从岳州回来,听到谭老太根本没病时,她气得睡不着,谭家人果然奸险狡猾。 此后一年,她每次来信催促他们两人回来,都被她那个逆子拦下,好不容易她的逆子回来了,谁知道谭意还是不回来。 六善村真有那么好,一个个乐不思蜀了? 不过到底还是回到她身边来了。 萧潇揉揉心口,“嬷嬷,我这担心受怕的心总算是安下来了。” 六善村那边可太多花言巧语的人了,想当初她的妹妹就是受了骗,才早早离开了人世。 “幸好阿意乖巧,要是跟她娘一样,喜欢上个穷书生,死活要嫁出去,我死了都闭不上眼。” “姑娘是个乖巧的。”这一路上,姑娘一直都得很乖巧懂事。 “不止乖巧,生的太好看了。嬷嬷且瞧瞧,等她张开,俞家的门都要被媒婆踏破,当贵妃都使得。”萧潇语气满满都是骄傲。 “夫人!” 意识到自己失言,萧潇住了嘴,“好了好了,我只是说说而已,我自然不会让阿意进去。” 想起谭意的婚事,萧潇也有些发愁:“谭延写信说,看中了官家老二官子谦。” 但官子谦太过于书卷气,缺少了些男子汉气概。 “官二公子是个聪明的,小小年纪就聪慧非常,日后说不准能给姑娘挣个一品诏命夫人。” 萧潇笑,“但愿如此吧。” 为您提供大神 西猫 的《我没有可怜你》最快更新 回襄阳 免费阅读.[.aishu55.cc] 拜访 庆元三十四年夏。 襄阳府衙受到诏令,再次加收一成兵器税,满大街的百姓哀声怨道。 去年边疆打仗,大魏朝的镇国大将军被契丹耶木真斩于马下,十万大军死伤无数,最后只剩下四万六千将士躲回关内。 崇文帝不死心,再次出兵,又一次被契丹打得落花流水。 今年还想卷土重来,遂再次征收兵器税。 谭意在店铺里听客人说了几嘴,无非就是咒骂崇文帝不当人,实在不行就让儿子上位当皇帝。 她礼貌的让掌柜的把客人请了出去。 这些话可以在大街上说,但万不能在她家店铺里说的。 张掌柜把账本堆放在一旁,“姑娘,这个月的营收又长了十两。” 别看十两很少,放在这种偏僻小店铺已经是了不得的收入了。 谭意点头:“皇帝又加征税收,日后铺子应当不会如此热闹了。” 自从去年及笄后,谭意便学着掌家,自此俞家二十家铺子都是她在管,每日看账本看的头昏眼花。 张掌柜笑咪咪道,“不会的,姑娘聪慧着呢。” 谭意苦笑。 与掌柜沟通完店铺常见问题后,太阳开始西沉。 她拖着疲惫的身子上了马车。 回到俞府,天色已经昏暗,黑幕下的树木影影倬倬,瞧不真切。 湖光榭灯火通明。 “给我端碗糖水,冰的。”谭意有气无力吩咐。 她摊在塌上。 内室珠帘响动,珍珠碰撞间发出悦耳的声响。 仲夏拿着红盖头丢在塌上,语气愤愤,“姑娘,明年二月便要成亲了,满打满算不过才半年,姑娘红盖头才绣了一点点。” 仲夏举起红盖头,露出谭意只绣了一片的牡丹花花瓣。 “姑娘可不能如此懒惰,不然日后嫁去官府是会被人嫌弃的,会说夫人没有教好孩子。” 谭意十五岁及笄礼后,便与官家二公子官子谦定下亲事,等她守孝三年后便成亲。 今年十月守孝结束,成亲日便定在了明年二月,据今七个月。 春花端着绿豆汤进来,道:“姑娘,绿豆汤来了。” 仲夏垂眸看春花,“你先下去吧。” “是。” 谭意闭着眼,声音疲惫:“仲夏,我心里有数,你先下去吧。” 半年巡视一次铺子,这段日子谭意一直都在外面,跑的腰酸背痛,看账本看的头昏眼花,心下本来就烦躁,受不得一点刺激。 仲夏还跟教训学子一般训斥她,谭意心里窝火。 “姑娘。”仲夏道,“奴婢是为了姑娘好。” “出去。”谭意目光冷冷看着她。 仲夏吓了一跳,“姑、姑娘?” “叫水,把屋内打算完后就出去。”她面无表情吩咐。 等仲夏出去后,谭意重新叫了春花进来。 …… 园子寂静,池里的青蛙时不时叫唤,扰得人心烦。 仲夏提着灯穿过后花园,去往住的地方,一路上都在忿忿不平。 小时候还算是乖巧。说让干什么就干什么,从来不会忤逆她。 自从三年前从六善村回来后,就不听话也不乖巧了。 “呸!不过一个客居的表姑娘,真当自己是主子了。” 仲夏骂骂咧咧回到住处,她娘亲在烛灯下缝衣物。 自己明明是为了她好,竟然这般凶自己。 仲夏觉得自己很委屈。 “娘亲。” 萧萍不得不放下手中的针线,把人拦在怀中:“怎么了这是?” “还不是表姑娘,她盖头只绣了一点,我劝她得快些绣,不然怕赶不及,结果她还责骂了我,说我多事。” “夫人有心磨砺姑娘,这一次铺子庄子的巡视全让姑娘去干了,你没瞧见姑娘都是早出晚归的?估计是累的够呛,平日里没有要紧事便不要去触姑娘霉头,活该你挨骂。” 萧萍把自家女儿搂在怀里,说着细碎的道理:“姑娘十七岁了,已经不是当时那个小姑娘了,这两年来,姑娘掌家从未出过差错。” “姑娘有自己的主意了,你别总拿对小姑娘的态度对待她。” “你瞧瞧季冬,她向来会顺着姑娘,现下姑娘都愿意给她放权,你怎么不知道学学呢?” 仲夏抱怨:“她不喜欢我。” 当时她明明服侍公子的,结果表姑娘一来,她直接就被调到湖光榭了。 她想要呆在公子身边。 “姑娘为人也随和好说话,从不会为难下人,你只需要干好自己的事情,姑娘自然会喜欢你。” 况且无论姑娘还是夫人,看在她的面子上都会对仲夏宽和几分。 可自己女儿不争气,能怎么办? “娘。”仲夏摇着萧萍的衣袖,“姑娘才不是表面看上去一样呢,她很有心机,而且还会装。” “仲夏!”萧萍拂开她的手,冷眼看着她,“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娘。”仲夏撒娇。 萧萍冷着一张脸,站起身道,“我得回去侍奉夫人了。” “日后这种话要是让夫人听到了,我都救不了你。” 仲夏委屈,怎么没人相信她? …… 没日没夜忙活了一个月,庄子和铺子的事项都整理好了。 谭意难得睡了个懒觉,直到太阳晒屁股才起来。 她睁着惺忪的眼儿打开门。 看着洒满日光的院子,谭意伸伸懒腰。 “姑娘辛苦了。”季冬端着洗漱水进门,“今日得去官家吃午时。” 她不解:“怎么突然要去官家?” “夫人没说。” 洗漱完后,谭意随便喝了一碗粥便去了正院。 两人乘着马车去了官家。 官家老爷在府衙任同知,同姨夫关系很好,当年她和官家定亲,也算是亲上加亲了,这两年来往密切。 到达官府时,正好巳时三刻,时辰刚好,不算晚也不早。 管家领着他们进去。 正厅中坐着不少人,官家老太太和官大娘子一众女眷都在。 “可算是来了。”官老太太招呼她们坐下。“来人,去把冰冻好的糖水端上来。” “外头太热了。 ”谭意一一喊人,乖巧跟在萧潇后头。 官老太太让谭意坐在身边,慈爱的握着她的手,道:“咱们阿意是个厉害的,做起事来井井有条,子谦有福了。” 官老太太可听说了,俞家有她掌家,平日里从未出过大错,现下处理起铺子庄子的事也很拎得清,是个很不错的。 萧潇眼底有几分骄傲,那当然,自小谭意就被夫子夸聪慧。 轮番赞扬了谭意几句,官大娘子说起正事:,眉眼含笑:“今日找萧夫人来,是老大在金阳山冷摊钓到些金阳鱼,请了襄阳金勺师傅到府里掌勺,正好也许久未见阿意了,便让你们过来尝尝鲜。” “那我可有口福了,实在不怕笑话,在襄阳住了这么些年,还很少吃金阳山的鱼。”萧潇附和道。 谭意儿时吃过几次金阳鱼。 金阳山有个千年老潭,里面的水又冰又冷,生长着一些浑身晶莹剔透的鱼,肉质紧致鲜美,没一点腥味,被人们成为金阳鱼。 儿时有一段日子,表哥异常执着金阳山的鱼。 日日去垂钓,吊了两个月,只吊到过一尾,把他高兴的蹦出三尺高。 但是这些年,金阳鱼成了贡品,只能进贡到宫中,寻常人吃不得。 官大娘子笑道,“上京的一个贵人到这边办事,皇帝口谕他可以垂钓,我家大郎与他交好,我们便也沾了光。” “原来如此,那今日我也跟着沾沾光。”萧潇笑。 萧潇从自家郎君那听说过。 皇帝吃丹药吃坏了身子,又贪生怕死,便派遣人来襄阳来褚神医。 前段日子,办皇差的大臣来过俞府,也送了几尾金阳鱼,但是老爷没要,没曾想在官家能吃到,也算是弥补遗憾了。 刚说没多久,管家便禀告说,二公子下学回来了。 脚步匆匆,一双靴子跨过门槛,官子谦响亮的声音传来,“见过老祖宗,母亲二婶。” “见过萧夫人。” 官子谦趁着见礼时,偷偷往谭意那儿窥上一眼。 由于还在孝期,她穿的尤其朴素,一身月白色的衣裙。 虽然未施粉黛,依然看的让人挪不动眼。 他们已经好久未见了,官子谦想她想的紧。 瞧见官子谦痴痴看着谭意,官老太太打趣道,“真是没出息,眼睛都黏阿意身上去了。” 一对即将成婚的未婚夫妻,这种打趣还算合礼数,大家笑得也善意。 官子谦耳尖透红,“祖母莫要乱说。” 官老太太道,“我乱没乱说你心里有数。” “我也不霸占你的未婚妻了,现下园子里的荷花开的正好,子谦,带阿意去逛逛。” 萧潇愣了一会儿,道,“是不是太热了。” 现下正是午时,日头升得老高,毒辣的很。 官大娘子道:“没事,一路过去都有屋檐,让年轻人出去玩玩。” 萧潇笑容淡了些。 官子谦站在一旁,目光期待的看着谭意。 谭意只能起身,然后跟着官子谦出去。 “最近还好吗?” 谭意笑,“可以呀,就是有些忙。” 谭意回头看了一眼,整个回廊只有他们两人。 官子谦把下人屏退了。 沿着回廊一路走过去,到达后花园的亭子中,后花园树木多,遮挡了一些阳光,再加上前面假山隔绝热气。 偶尔有风吹过来,还算凉快。 谭意坐在美人靠上。 七月时节,白的粉的荷花开得正好,娇艳欲滴,池底还养着众多黑红锦鲤。 看到来人,很有灵性往她这边靠拢。 “真好看。”谭意倚着栏杆,想要伸手去够池塘里的鱼。 见谭意感兴趣,官子谦立马去拿鱼粮,谁知存放鱼粮的碗空空如也。 官子谦想要吩咐下人,却发现为了和谭意独处,他把下人屏退了,他只能自己去拿。 “这里的鱼食没了,阿意你稍等一会儿,我去给你拿鱼食。” 谭意点点头。 官子谦脚步匆匆离开。 谭意趴在围栏上,对着池塘里的鱼招手。 没多久,后花园入口传来谈话的声音。 谭意以为官子谦拿着鱼食来了。 正打算撑着身子起来,谁知道刚才还好好的木制把手突然断裂。 因为惯性,谭意整个人往前扑去。 谭意想:完了,今日估计得颜面尽失。 为您提供大神 西猫 的《我没有可怜你》最快更新 拜访 免费阅读.[.aishu55.cc] 故人 谭意上半身往池塘倾去,就要跟鱼来个亲密互动时,一双手强硬拽着她的手臂,硬生生把她拽上去。 头上的簪子叮咚一声掉入水中,从锦鲤身旁落入池底。 反应过来后,谭意已经安安稳稳站在亭中,发髻些许松散,鬓角的几缕头发掉下来。 谭意大口呼气,真是吓死她了。 “子谦呢?怎么就谭姑娘一人在这里?” 官子隽皱着眉头。 “他去拿鱼食了。” “荒唐,真是越来越不懂事了,竟然把你一个人丢在这里。”官子隽嗓音带着怒气。 谭意吓得一个激灵,低头站着,没敢再说活。 官家大哥向来比表哥还严厉上几分,尤其是气急之时。 正在这时,脚步声匆匆,官子谦拿着一袋鱼食过来。 他急急忙忙躬身行礼,“向大人、大哥。” 向大人? 谭意疑惑,她抬眼看去,这才发现不远处还站着一个男子。 他站得位置颇为巧妙,拐角处的柱子旁,刚好被挡住了。加上他侧着身子,谭意只看见一双黑色的靴子和衣服下摆。 官子隽见不得自己弟弟如此鲁莽,有心说教他,这个场合却不适合。 忍了忍,他还是道,“都要成婚的人了,万不可如此鲁莽?” “为何要摒退下人?方才如果不是我们来得巧,谭家姑娘就掉入池中。” 此刻官子谦也看见了亭中断裂的扶手,他心下一惊。 急急忙忙拉着谭意查看,着急道:“阿意,你没事吧?” “都怪我,我不该离开的。” 谭意摇头,“无事。” 两个小年轻低声说话。官子隽再呆在这里不适合,再说身后还有同僚。 他们悄悄离去。 等谭意转头去看时,只瞧见两道拐过转角的高大身影。 她没再纠结。 官子隽去喊下人,谭意就着坏掉的缺口,把鱼食洒进池塘里。 …… 官家后花园接近正德院的阁楼。 阁楼冬暖夏凉,又处于风口,只需要在窗户摆盆冰,吹进来的风就会带上丝丝凉意。 这里能清楚看见官家后花园景色,自然也能看见正在池塘旁喂鱼的一对璧人,两人有说有笑,相处的很是融洽,尤其是官子谦的目光,柔得可以滴水。 大家都是男人,这种眼神一瞧便明白。 向荆仰头喝了一口酒。 上次他去过一次俞府,没见到谭意。 他以为襄阳很大,他和谭意不会再遇见,没曾想竟然在官府遇到了。 官子隽还没回来,向荆一口接一口喝酒。 池塘边,谭意已经喂完鱼食。 两人坐在一起说话。 向荆撇开目光。 等他再次看过去时,官子隽已经换到谭意对面,他侧着头,头颅慢慢靠近谭意。 向荆手中的杯子脱落,从阁楼掉下去,底下刚好是鹅卵石小道,杯子径直掉下,清脆的一声响。 池塘边的两人似乎吓了一跳,抬眸看过来。 回过神,向荆急忙侧身躲到一旁。 他背倚靠在墙上,懊恼得揉揉眉心。 楼梯处传来脚步声,是官子隽上来了。 向荆收拾好心情,坐在一旁的桌上。 等他再回头时,池塘边没了两个人的身影。 “向大人,久等了。” 官子隽把几张薄纸书籍摆在桌面上,“这些底下人呈上来的。” 向荆拿起纸张,上面记载着褚神医的行踪。他虽神秘,但在五年前,曾大张旗鼓出面给节度使夫人瞧过病,对向荆有一定的帮助。 “多谢官大公子。” “这都是下官应该做的。”官子隽把糕点推到向荆面前,“向大人可以尝尝我们襄阳的金刚酥,是我们襄阳的特色美食。” 向荆捻起吃了一块,评价道,“还不错。比外头好吃。” 官子隽微愣,随后笑道,“向大人吃过襄阳的金刚酥?” “以前来过几次襄阳。” “原是如此。” 官子隽打量着眼前的男子,身量高大,相貌硬朗,又是朝中从四品京官,前途明亮。 他不免想到自己待嫁闺中的三妹妹,如果两人能喜结连理,自然是极好的。 向荆不爱吃甜的,吃了一块就便收了手。 看着天色不早了,他道,“还有事得先回去。” “官大公子和商会熟悉,褚大夫的行踪,还得多麻烦官公子。” “一定一定。”官子隽满口应下。 向荆拿着书籍,直接去了蓝府找节度使夫人,有皇差的身份,办事很方便,他轻易得知褚神医早些年在襄阳城外的百里村居住,本名姓楚。 日薄西山,红霞遍布半空。 向荆打算等明日再去衙门查百里村户籍,随意找了一家酒楼进去。 向荆选了二楼大厅靠近角落的位置,拿了壶烧刀子和几盘菜。 今日是老板生辰日,在一楼大厅弄个小小的猜谜会,凡事能猜中十个谜底的,便免了这一餐饭钱。 大厅很喧闹,食客们个个很激动。 向荆时不时往下看几眼。 门口进来两个熟悉的人,被店小二领着上了二楼,往他这边的方向来。 怎么哪里都能看得到他们?向荆低下头。 他们在隔壁桌坐下。 谭意的声音清晰入耳,“这酒楼的酱香肘子好吃,我喜欢。” 顿了顿,谭意补充道,“你也可以下去猜谜。” 官子谦摇头,语气愧疚,“是我考虑不周,这大热天的,还约你去游湖,走了一下午,你脸都被晒红了。” “没事,我还挺开心的。”柔和的声音含着笑意。 谭意长大了很多,声音温和又坚定。 应该也不会跟以前,动不动就掉眼泪了。 两人说话声时不时传到耳边。 “阿意,等我考上进仕,便带你去上京逛,听说上京比襄阳热闹很多。” “好啊,我还没去过上京啊,我等着子谦带我去。” “阿意,等下次我休学时,正好是秋季,我们可以去庄子上采柿子。明月庄的柿子又大又甜,非常好吃。” “好。” “……” 官子隽的聒噪声透过屏风传到另一边。 话真是多,向荆觉得刺耳的很。 谭意喜欢这样的? 不想再听下去,向荆放下酒杯:“买单。” 声音略显熟悉,谭意转身往身后看去。 屏风另一头坐着一男子,身形高大修长,面容影影绰绰,瞧不真切。 她转头继续吃东西。 “客官,一共是四两银子。”满酒楼的跑,店小二背脊都湿透了,搭在肩上的汗巾子沾上不少汗渍。 向荆把四两银子放在桌上。 “向公子,真的是你?” 向荆抬眸,瘦小的店小二嘴角一颗媒婆痣。 “你……” “我是月桂楼的小伙计,每次你到月桂楼,都是我接待的。” 向荆瞥了一眼屏风,姑娘家侧着身子,似乎在往这边看。 他下意识压低嗓音:“我记得你,你怎么在这里?” “被那边的老板解雇了,我便到这个酒楼做了。没曾想竟然还能遇到向公子。” “向公子又是来参加菩提寺的参拜会的吧?” 菩提寺每年都会有参拜会,每年信徒从山脚三拜九叩上菩提寺祈愿,向公子信佛,每次来襄阳都会去菩提寺祭拜。 “不是,来办事。”向荆另外从怀中掏出一两银子,放在桌上。 瞧见桌面上的银钱,店小二提醒道,“向公子,是四两银子。” “另外一两是给你的小费,好好干。”向荆拍拍店小二的肩膀,从另一侧楼梯下了楼。 “多谢向公子。”店小二的声音热情。 屏风另一头的谭意握着筷子发呆。 官子谦伸手在她跟前晃了晃,“阿意,阿意。” “你在想什么?” 自从那男子开口说话后,她便呆呆的,不知道怎么了。 “好像……遇到一位故人。” 说完,谭意招手还店小二过来。 “你可知道方才那位向公子叫什么?” 店小二摇头,“不知道,知道他姓向。” “那你怎么跟他认识的。” 这个问题店小二可清楚了,侃侃而谈。 “小的原本是月桂楼的活计,向公子以前偶尔会住在月桂楼,都是小的接待的,便这么认识了。” “偶尔住在月桂楼?” “对,庆元三十二年四月第一次入住月桂楼,此后每隔四五个月,向公子都会出现在月桂楼。” 店小二之所以对他印象深刻,是前年春节时,向公子是住在月桂楼的。 旁人家团团圆圆,他便孤零零坐在月桂楼,背影荒凉。自此店小二便记住了这位孤单的向公子。 他发现这个向公子每次都会在月桂楼住上三两日,除菩提寺外,也不去哪,着实奇怪的很。 “好的。”谭意点头,给了赏钱。 店小二离开后,官子谦询问,“阿意认识那人?” “应该不是认识,只是以为是故人。” “故人?” 谭意点头,跟官子谦解释,“我家是荆湖北路岳州的一个小村。” “我在哪里住过三年,认识了一位木雕……大师,后来经历了一些变故,他便离开了。此后便没再见过。” “原始如此。”官子谦没再细问。“既然是故人,遇上便喝上一壶酒,敬往事一杯,遇不上便是没有缘分,也不必执着。” 谭意微顿,随后笑得开怀,“子谦说的对。” 为您提供大神 西猫 的《我没有可怜你》最快更新 故人 免费阅读.[.aishu55.cc] 游湖 天色昏暗,潘文躺在正厅躺椅中小憩。 向荆把买来的几个烙饼子放在桌上。 听到声响,潘文被惊醒。 他睁开眼睛,看着坐在桌子旁的向荆。揉揉惺忪的眼睛,潘文起身,“回来了?” 伸个懒腰,潘文走在桌边。 看到桌面上的四个烙饼子,他瞪圆了眼睛,“你……你就给我带这个?” “嗯。” “我、我就吃这个?”潘文挠挠头发,质问向荆:“我不是说去酒楼打包一份四喜鸭子、狮子头吗?” “没了。”向荆面无表情撒谎,“已经卖完了。” “一家酒楼卖完了,你不可以去别的酒楼买吗?”潘文气愤道。 向荆撇了他一眼,伸手就要去拿走烙饼子,潘文急忙躲过来。 “好了好了。”总不能饿着。 潘文认命,就着茶水吞咽着烙饼。 下次他不能犯懒,还是得自己出去吃。 向荆坐在一旁喝酒。 以前向荆很少喝酒,近些年都要成为酒鬼了。 潘文询问,“你不是去官家了吗?” “官子隽怎么说?” “说尽力。” 潘文忿忿不平道,“褚神医出现在人前都五年前了,哪知道他现下还在不在襄阳?” “你说两个月后,我们要是找不到褚神医会不会死。” 皇帝被丹药坑害了身子,目前是愚昧又怕死,总会干出一些不切实际的事情,整日到处作妖,苦了他们这些小官吏,天南地北的跑。 向荆笃定,“不会。” 就算真没找到,三王爷也会为他找好退路。三王爷手中基本没可用之人,他不会放弃自己这颗身心清白的棋子。 潘文送下一口气,“那最好。” 向荆一杯杯酒下了肚,喝的比平日里还凶。 潘文终于察觉他不对劲,询问道,“你怎么了?” “我遇到谭意了,在官家。” 潘文不以为然,“这不是很正常吗?” 官家作为谭意未来婆家,她出现在那里很正常。 又是一口烈酒下了肚,向荆苦笑,“也是。” 潘文专心啃着饼子。 …… 百里村住的大多数是外来户,户籍惨缺不全,还时常变动,一年的人口流动很大,五年前的褚姓人家,早就不知道去了哪。 好不容易得到的消息便这么断了。 幸好七月中旬,官子隽那边得到了新消息。 向荆到达襄阳湖时,正是午时。 烈日当空,官子隽撑着油纸伞站在岸边。 “向大人,他们在画舫上,我们需要过去。” 向荆抬眸,眯眼看着天上的太阳,日光不可直视,他只觉得那些人真是闲的,太热天的竟然去游湖。 他点头,“我们先过去。” 官子隽租了一艘小船,向着在湖面漂泊的二楼画舫。 画舫挺大,有好几十包厢,刷着亮红色的漆,木制屋檐雕刻展翅向天空飞的大雁,远远看去,外表名贵奢华。 官子隽领着他从中部上了画舫。 画舫每个窗户挂着一层层绸缎,随着夏风飘荡着。 两人往画舫头部去。 “他们在前面包厢。”官子隽道:“我也是无意中听我二弟说起,俞知府的外甥女曾在菩提寺后山见过一位老者。” “老者医术了得,自称褚大夫,而且谭姑娘因为腿伤还去过褚大夫住的地方。依我们的推断,那位老者应该就是褚神医。” 向荆脚步顿住,他侧目看向官子隽:“俞知府的外甥女?” “对。”官子隽不解,“有什么问题吗?” 问题可大了,以前怎么想见都见不到,如今不想见了,倒是哪都能碰到。 向荆心乱如麻。 “走吧,去见见俞知府的外甥女。” 官子隽点头。 包厢前站着两个男子,一个是官家二公子,另一个是杨通判的大公子杨朔。 “向大人。”两人躬身行礼。 向荆有些心不在焉,他点了点头。 官子谦打开包厢门。 包厢内坐着四个姑娘,在打着叶子牌,绿蓝色的桌布上摆着几堆碎银子。 谭意面前放着一小堆碎银子。 听到声响,三人看过去。 谭意率先看到官子谦,随着是站在官子谦的向荆。 她笑容一滞,眼底涌上诧异。 真的是向荆。 他背脊挺直,目光打量着包厢,似乎并没有看见她。 官子谦介绍了包厢里的姑娘后,道,“这位是向大人,是从上京来的。” 谭意三人打招呼。 向荆全程没往她看过一眼,似乎并不想认出她。 谭意也当两人不认识。 四个大男人坐下,还算宽敞的屋子瞬间变得拥挤。 官子谦说明来意。 “阿意,我记得你以前跟我说过,你曾在菩提寺山下碰到一位自称褚大夫的人,你说他医术了得,只是瞧过季冬的脸便知道她时常腹痛?” “是的。”但那是两年前的事情了。 十五岁及笈礼前,姨母让她去菩提寺祈福,她便带着季冬和几个护卫去了,下山时不小心扭到脚。 为了赶时间,她们走的是后山小路,并没有遇上其他人。自称褚大夫的老者背着背篓从山路上走过来。 因为离褚大夫住的地方不远,季冬背着谭意去往他住的山间老屋,他不仅治好了谭意的腿,而且还调理好了季冬腹部疼痛的问题。 官子谦脸上涌上喜意,“阿意,那个老者是不是自称褚大夫。” “是。” “现下圣上正在让向大人寻找褚大人,你如果帮忙找到褚大夫,你就立大功了!” “你还记得他长什么样吗?”官子谦问。 谭意摇头,“不记得了。” 官子谦急忙追问,“阿意,你再想想。” “他当时带着草帽,并没有露脸。” “原是如此。”一旁的官子隽面露遗憾。 随即想到什么,他眼眸又是一亮,“谭姑娘,当时你不是还去过他的住处?” “听子谦说你过目不忘,定然记得去他住处的路。” 官子隽神情激动,“谭姑娘,可否明日带我们去找褚神医。” 褚神医可是皇帝点名要找的,如果向荆从谭意这边得知消息,有了这一层人情,日后便可以更好往来。 再如果褚大夫真的救活了圣上,向荆定然会高升,他更加不会忘记官家对他的恩情,然后说不准还能庇护一下他们管家。 “不用。”向荆道:“麻烦谭姑娘画个图便可。” 谭意点头。 一旁候着的丫鬟立即递来纸笔。 谭意动手画图。 拿到画好的图,向荆道了一句谢。 四人识趣出去,留得姑娘家在包厢玩。 婢女关上门,屋内再没旁人。 一旁的关婉娴道,“可把他美的。” “要我说,你就不该给他画。” “我听我爹说了,这个向大人是从从四品京官,这次专门来襄阳办皇差的,就是找褚神医给皇帝看病的。” “只要找到褚神医回去,这官职还能往上升,今日他从你这里得到消息,如果真的找到神医,定然会感激,但这份感激可不会算在你头上,会算到他官家头上。” 关婉娴轻戳谭意太阳穴,“你呀,就是太没有心眼了,你该告诉你姨夫,然后让你姨夫去跟向大人说,如此这功劳便算到俞家头上。” “向大人欠俞家这个人情,日后肯定有用。” 谭意笑笑,“我知道。” 上京来的贵客满襄阳找褚神医,她也听说了。 只是这皇差怎么也殃及不了俞家,她姨夫不怎么上心,谭意便什么都没说。 关婉娴愤愤不平,她推推一旁的程晚意,“你说是不是。” 程晚意撑着腮帮子,目光望着虚空一点,道:“我倒是觉得向大人真是好容貌。” 方才她就坐在向荆旁边,可把他瞧的仔仔细细的。 关婉娴话头被噎在喉咙中,缓了一会儿道,“你没看官子隽巴结的,人家是从四品京官,可看不上你。” “但我爹说他是武将,现下太平日子,哪有军功让他升,没准这一辈子就是从四品了。” 关婉娴啧啧两声,“这你就不懂了,你方才不说他长得好,娶个好媳妇,很快就升上去了。” 程晚意一本正经点头,“说的是。” 谭意笑笑,“我出去走走。” …… 谭意走到甲板上吹风,忍不住回想起方才的场景。 从上京过来的从四品京官。 谭意没想到,仅仅三年,向荆竟然便走到了如此高度。 现在的他,大多数人见了,都得喊上一声向大人。 如此,也不枉当年的背井离乡。 “哟,我当这是谁呢?这么巧,你也在这画舫上。” 谭意回头看去。 蓝晓月神情似笑非笑,她身后还跟着杨通判的女儿杨秋桐。 两人站在不远处甲板上。 蓝晓月是节度使的独女,平日里很是看不惯她,老是找她的霉头。 谭意不想跟她扯上关系,转身就走,却被蓝晓月擒住手腕。“喂!我跟你说话你没听清楚是不是!” 谭意还是不理她,挣脱她的手臂就要走。 蓝晓月被惹毛了。 她是什么玩意,竟然也敢这么无视她! 蓝晓月一只手擒住谭意手腕,另一只小臂压在谭意胸膛上,触及一片软绵。 她用力,两人连连后退。 蓝晓月把谭意压在护栏上。 “谭意,你还真当自己是俞家的姑娘了,你不过是一个村姑,谁给你的脸无视我。” 蓝晓月跟着她爹学过武,力气很大,谭意挣脱不了。 “下贱东西。”蓝晓月在谭意耳边低声道。 谭意半个身子都探出船外。 突然,甲板另一头传来脚步声。 谭意侧目看去,向荆一行人正在走来。 他为首站在甲板另一头。 正在这时,蓝晓月手臂用力,压得谭意整个人越过护栏,扑通一声掉入河中。 为您提供大神 西猫 的《我没有可怜你》最快更新 游湖 免费阅读.[.aishu55.cc] 搜查 “噗通”、“噗通”湖中溅起两朵水花,向荆和官子谦先后跳入湖中。 强健的男子手臂滑动很快,很快便游到了落水的谭意身边,谭意不会水,两手在水中拍打着水面,呛了好几次水。 向荆次一而再伸手,都被推开,向荆终于意识到,这不是谭意挣扎中无意识推开他,而是她不想让自己救上去。 他没在动,而身后的官子谦已经游过来。 他越过向荆,轻易把谭意搂在怀中。 谭意像抓住救命稻草一般,双手死死扒着官子谦脖子。 入了水,衣服湿透贴在她身上,曲线毕露,甚至连肚兜颜色都透出来。 向荆别开眼。 官子谦把谭意带到船边,正要托着谭意上去,被向荆拉住了。 他用手指指指谭意衣裳。 官子谦这才注意到谭意的窘迫。 他急忙把外套解下来,罩在谭意身上。 三人被拉上去。 谭意被婢女抱着去换衣物,官子谦急急忙忙跟过去。 临走时,官子谦眉头紧皱,回头看了一眼向荆。 向荆只当没看见。 他全身湿哒哒的滴水,船板上堆积一滩水。 杨朔神情若有所思,手指互相捻了捻。 他拿余光窥视向荆。 方才谭姑娘被节度使女儿推下水时,这个上京来的向大人脸色骤变,丝毫没有犹豫便下了水。 那个表现绝对不正常,这两人难不成有其它见不得人的交情? 杨朔眼眸瞬间一亮。 “向大人,可还好?” “向大人有所不知,谭姑娘是官二公子的未婚妻。” “人救上来就好。”向荆面无表情道。 杨朔瞬间不知道再说些什么。 向荆被画舫的人领到其它屋子换衣服。 经过方才的变故,画舫往岸边靠去。 向荆跟杨朔说了几声,便打算先下船。 他路过一件包厢时,里头传来说话声。 “我爹是节度使,她才不敢声张。”王晓月有恃无恐的声音传出来。 向荆脚步微顿。 另一道女声些许惊恐,“可这次大家都看见你推她下水,他们定然会说啊,那么多人看到。” “官家老爷不过就一个同知,他们不会说的。”蓝晓月有恃无恐,“那个乡巴佬肯定不敢说,小时候我让她吃光十几串糖葫芦,让她吃纸她都不敢说,所以她这次肯定也不会说。” “……” 蓝晓月声音嚣张跋扈,讲着她小时候如此欺负谭意,讲到兴起时,两人甚至大笑出声。 向荆紧紧握着双手,眼底染上愠怒。 他改变了先下船的想法。 …… 谭意再次醒过来时,已经躺在自己的床上。 一旁的萧潇眼眶通红。 见她醒来,俯下身子看她,“醒了?有没有好点?” “姨母。”谭意声音嘶哑。 萧潇摸摸谭意的脸,责备道:“你说你,怎么这么不小心,护栏那么高竟然还能掉到湖里,如果不是子谦在,可如何是好?” 听到这话,谭意侧目看向一旁的仲夏。 她低着头,恭恭敬敬站在床边。 谭意闭上眼睛。 见她似乎累了,萧潇让大夫号脉完后,就让谭意休息。 屋内的人鱼贯出去,只剩下仲夏。 房门被关上,仲夏上前。 她弯腰伸出手替谭意掖好被角,语重心长道,“姑娘不要怪奴婢说谎,蓝姑娘是节度使的女儿,职位比老爷要高两品,这种委屈我们只能咽下去。” 谭意没吭声,这种话她从仲夏嘴中听过太多次了。 仲夏道,“姑娘,都说恶人自有天收,蓝姑娘下画舫时,也失足掉入水中了,被画舫的小厮从水里捞起来,颜面尽失呢。” “你先出去吧,我累了。” 仲夏出去了。 她关上门,定定看着房门一会儿,嗤笑一声。 看平日里把她能的,还不是让人逮着欺负。 仲夏哼着歌回了住所。 另一边谭意睁开眼睛,她盯着天花板。 仲夏不能留了我,唯一棘手的便是她是萧嬷嬷的女儿。 …… 谭意没用仲夏了,凡事吩咐季冬和二等丫鬟春花,院里的其他下人看出了苗头,时不时就能听见下人的议论声。 季冬进入院子,撞见两个丫鬟躲在拐角处窃窃私语。 “春花是要升大丫鬟了吗?最近姑娘很看重她,很多事情都会让她去办。” “自从上次姑娘落水后,就基本不爱用仲夏了,难不成姑娘怪仲夏没跳下去救她?” “……” 季冬干咳几声。 两个婢女身形一僵,同时回过头,看到冷着脸的季冬,怒目看着她们。 “鬼鬼祟祟聚在这里做什么?活干完了吗?”季冬告诫道,“姑娘最是厌恶随意嚼舌根的人。” 两个婢女低着头不敢说话。 教训了几句,季冬转身进了屋子。 谭意正在喝糖水,她把包裹放在桌子上,“姑娘,落在船上的物件拿回来了,你看看可有少什么?” 谭意清点自己的首饰,全部都在包裹里,除了她熟悉的东西外,还多了一串陌生的佛珠。 谭意道,“这佛珠不是我的。” “啊?”季冬疑惑,“我记得姑娘也有一串这样的佛珠。” “我当日没带佛珠。”谭意拿起佛珠套进手腕中,大了整整一圈。 “应该是位公子的。”季冬道。 谭意想起酒楼店小二说的话:向荆似乎很喜欢去菩提寺祭拜。 “放着先吧。”谭意把佛珠从手腕上扯下,放至一旁。 “是。” 喝完糖水,谭意坐在美人榻上绣盖头。 午后太阳毒辣,蝉鸣一声声叫唤着。 谭意伸伸懒腰,院子外头传来嘈杂的喧闹声。 “外面怎么了?”她皱皱眉头。 回答她的是穿着铠甲腰间别的刀闯入院子的士兵。 春花急急忙忙跑进来,“姑娘,快些穿好衣服。” 谭意急忙披好外衫,穿好绣鞋出了屋子。 十几个将士站在湖光榭,把院子挤得满满当当。 领头的将士举起腰间令牌,盯着谭意道:“奉巡抚之命,搜查俞府,还请配合。” 不得谭意说话,他一声令下,十几个士兵冲入湖光榭各个厢房, 谭意紧抿嘴唇,发生什么事情? 湖光榭婢女都站在院子,有些神情焦急,有些窃窃私语。 一炷香后,将士鱼贯而出,道过歉后将军领着人离开。 这些将士还不算坏,搜查时屋内并没有损坏任何东西,只倒了几扇屏风。 “走,去正院。”带着季冬,谭意急匆匆去了正院,她得弄清楚发生了什么。 从湖光榭一路走到正院,到处像是被抢劫一样。 尤其是园子,正值夏季,园子的花开得不错,姹紫嫣红甚是好看,现下被践踏的不成样子,花瓣粘黏在鹅卵石上,踩过去一鞋底花汁。 谭意到正院时,只有萧嬷嬷在指挥着下人收拾屋子。 正院和其他地方一样,被践踏的一塌糊涂,堂屋门口两个大花瓶都碎了,桌子凳子倒了一地,就连小厨房都没放过,箩筐菜叶子倒一地。 姨母和姨夫在前院招待巡抚,只有萧嬷嬷和其它丫鬟在,萧嬷嬷看见她急忙走过来,脸上笑出褶子,“姑娘来了。” 她的态度和平日一般,似乎并没有发生什么事情。 “夫人知道姑娘过来,专门让老奴候着呢。” “姨母呢?嬷嬷,这到底怎么回事?” “和老爷在前院招待巡抚呢。” “能有多大点事,就是一些人见不得人老爷好,总在后头干些见不得人的事情,咱们老爷清清白白的,姑娘安心。” 真的没事吗? 谭意瞥看狼藉的正院,那些人显然没打算给姨夫留脸面。 萧嬷嬷安慰道,“姑娘莫想这么多,哪会有有什么事情?” 萧嬷嬷的态度明显不想让她知道,谭意面前勾起笑意,转身离开。 …… 自那日拿到图后,向荆策马去了后山。 他真是要被谭意气笑。 他按照图的线路过去,找到一处悬崖。 怪不得她画图的时候一气呵成,连丝犹豫都没有,合着全是瞎画的。 她应该猜出了,如果褚神医去到皇宫,十之八九不能活着出来,但这褚神医确非找到不可。 向荆转身下山去衙门借人,搜山。 图册可以作假,谭意的经历却不能,向荆回衙门借了人。 在菩提寺地界搜了三日,向荆终于见到了传说中的褚神医,一位头发鬓白的老者。 出乎意料的是,他并不是异常抗拒去京城,向荆倒是省事不少。 正当向荆准备回京城时,襄阳出了一件大事。 巡抚巡视到了襄阳,并且有一位老妇人跪拦在马车前,状告俞舟贪污渎职。 巡抚借了节度使兵马,直接搜查俞府,最后无功而返,到处议论纷纷。 “俞舟可是州府,凭一面之词竟然就搜查,未免太胆大包天了,俞舟定要参他们一本。”潘文听到这个消息异常惊讶,巡抚怎么敢的?这一参一个准啊。 “俞家一向不站队,坚定的保王派,虽然不在庙堂之上,但襄阳富饶,能捞不少油水,是个很好拉拢手下的人的位置。”潘文摸着下巴思索,难不成有哪位王爷要对俞家下手? “算了,这跟我们关系不大,总归褚神医是找到了,我们不用掉脑袋了。” 向荆低垂眉头。 “这次我回京城,潘文,你能留在襄阳一段日子吗?” “为何?”潘文大吃一惊,随即想到什么,他一拍脑袋,“因为谭意?” “嗯。”向荆没否认,“你在这里看顾几分。” “有俞世安在,俞家估计不会出事。” 向荆摇头,说出自己的猜想,“当年崔家的没落,俞家估计是出了一份力的。” 潘文眉梢微挑。 “当年俞世安被被下放到江陵府,三年都被死死压着,一直都在通判的位置上。这次俞家的事,十有八九是崔家那边干的。” 向荆解释。 “那……跟谭意这个表姑娘也没多大关系,她应该能全身而退。” 向荆摇头。 见向荆坚决,潘文没再说什么,“行吧,如果我留在这里,如何跟三王爷说。” “我自有办法。”向荆道。 潘文留在了襄阳,向荆带着褚神医回上京。 为您提供大神 西猫 的《我没有可怜你》最快更新 搜查 免费阅读.[.aishu55.cc] 入狱 状告俞舟的老妇人为了以示清白,直接一头撞死在府衙门口,血流了满地,吓跑了好些观看热闹的百姓。 老妇人一死,便是死无对症,俞舟没有了自证清白的机会,直接被定在耻辱柱上,名声一落千丈,大街小巷中,人人都要唾骂上几句俞家为官不仁。 萧潇气得要呕血,她有心挽回俞舟的名声。 正好七月底是她生辰,便打算生辰当日领着家里人到城外施粥,连施三日,清除掉一些不好的影响,免得是个人都在唾骂俞家。 萧潇一身令下,谭意作为管家的人,就得把这事一一吩咐下去。 为这事忙了四五日,谭意累的腰都直不起来。 转眼就到七月二十八日,明日就是姨母生辰,大早就得去城外。 洗漱过后,谭意让季冬按按酸痛的脖子,不然明日施粥低一日脖颈,怕是得废了。 谭意刚撤下外衫,急匆匆的脚步声传来。 下一瞬,房门被推开,萧嬷嬷急忙跑进来。 谭意惊讶:“嬷嬷?” “快穿上衣服。”萧嬷嬷神情着急,抓起一旁的衣服就给谭意披上。 “怎么回事啊,嬷嬷?” 萧萍不答,攥着灯笼,死死拉着谭意的手往外跑去。 谭意脚上的木屐踩在鹅卵石上,动静极大。 两人跑过院子,跑过花园,晃动间,灯笼中的烛光明明灭灭,寂寥的夜色中,两人粗重的喘息声混着匆忙的脚步声。 路上一个人都没有瞧见。 越来越靠近南门。 谭意被拉着跌跌撞撞跑,她控制不住心下的惊慌,“嬷嬷,是不是姨夫出事了?” “姑娘别问了,赶紧跟老奴走。”萧嬷嬷语气惊慌。 “后门有马车,许叔会把姑娘带到一个安全的地方,等天亮以后,姑娘就出城,回岳州去。” 萧嬷嬷放下灯笼,打开门栓。 南门打开的瞬间,夏风涌进来,地上的灯笼被风吹到台阶下,灯芯瞬间熄灭。 胡同处灯火通明,十几个将士手中举着火把,塞满了南门口。 领头的是上次搜查她屋子的将军,青年将军腰间配着大刀架在许叔脖子之上,压出一条血痕。 萧嬷嬷身子颤了颤,满脸颓废。 “谭姑娘,请留步。”他冷声道。 谭意背脊上的衣衫被汗水沾湿,被风一吹,她打了个寒颤,指尖颤抖。 …… 俞舟贪赃枉法,卖官鬻爵,一夜之间,俞家上下七十六口人全部被关押进大牢。 牢房墙壁上每隔一丈便竖着一把火把,照亮一点眼前的路。 周围阴暗潮湿,越往深处去,越是阴冷,也渐渐没有人气。 沉沉的脚镣压得谭意脚步艰难,一步步走得极慢。 “进去吧,谭姑娘。”成串的铁链从牢房门掉落,“嘀嗒”一声,锁头打开。 谭意被关在牢房最深处,这里没有一点光,地板湿漉漉的,黑暗让她心脏快速跳动,总觉得身后会有东西跳出来。 临走前,青年将军给了她一只白瓷瓶,“如果信得过在下,就请谭姑娘抹在脸上。” 谭意抬眸看他。 牢狱太黑,她没办法分辨他是怎么样一个人。 “我姨母她们呢?” “在另一个牢狱。” 见她没接,青年将军没强求,他把白瓷瓶放在牢房门口,低声道,“如果我猜的没错,姑娘会在这里关上好几日,随后会被用刑,无论如何谭姑娘都得咬紧牙关坚持住,不然俞家就再无翻身之地。” 谭意怔怔站在原地。 周围空荡寂静,每当她一喊叫,空灵的回声在牢狱中响起。 谭意有些害怕,她抱膝缩在角落中,呆呆坐着。 牢房门口的白瓷瓶静静杵在那里。 犹豫半晌,谭意拿起白瓷瓶,拿到鼻端下方嗅了嗅,一股草药味涌入鼻腔。 她把药泥倒出来,全抹在脸上,药泥铺开在脸上,草药味中带着泔水的臭味,险些让谭意吐出来。 牢房里空荡寂静,自从墙壁上的火把燃烧完后,便没人来换个新的,牢房彻底昏暗下来。 谭意不知道过了多少日,她又乏又疲倦不堪。 牢狱中的老鼠不怕生,只要一个不留神就能跑到身上,啃下一块肉来,谭意被咬了好几口,她再也不敢睡觉,抱着膝盖坐在牢房门口。 …… “关在牢房里的人如何了?” “奉大人命令,专门把她关在牢房最深处,周围没关押其他犯人。” “给她馊饭,一开始还不吃,后来饿的不行不得不吃。” “劳里的老鼠饿极了能啃人肉,她被咬过好几次,现下睡觉都不敢睡,前几日还哭,这会儿倒是安静。” 大部分太阳被隔绝在厚重的墙体,漆黑的铁门之外,只有一小簇的太阳透过铁窗,照到墙上。 刑拘房向来不讲究,地上墙上堆放着众多铁质刑具,上头还沾着点点血斑,大喇喇暴露在太阳下。 刑拘房中央摆着的精美金楠木桌子跟周围格格不入,桌子上的茶壶盖打开,茶水氤氲,热气弥漫在空中。 “晾了七八日了,应该是差不多了,把她提过来吧。”穿着紫袍的中年男子续着花白的胡须,背脊微弓,坐在老爷椅上,他幽幽道。 “是。” “对了,俞家为何养着这个表姑娘?” 蓝方觉恭恭敬敬站在一旁,微微躬着腰:“巡抚大人有所不知,这个表姑娘是萧潇妹妹之女,萧潇妹妹难产而死,她便接过人来养着,原本是岳州东平县人士,就是一个小村姑,说句不好听的,飞上枝头当了凤凰。” 陆丰低垂眉眼,对这话不以为然,“当年萧夫人是带着208抬家妆嫁给了俞舟。” “是,萧夫人娘家是岳州有名的商贾,膝下两个女儿,小女儿断绝父母关系,硬是要嫁给当时的一个穷书生,就是这个表姑娘的爹。” 蓝方觉道,“就是一个小姑娘,巡抚只要多加诱导,定然能从她嘴里得到想要的答案。” 他谄笑几声,“陆大人审讯,小官在这里不合适,小官先退下。” 蓝方觉有自己的思量。 巡抚办事,他一个节度使凑什么热闹,别看俞舟没落了,他为官二十多载,有不少人脉,要是那些人乱咬,往御前参上一本,自己可没好果子吃。 “下去吧。”陆丰也不强求。贪生怕死之辈,也不知道二王爷怎么看上这种人。 现在的皇上无力处理朝政,大权早就旁落,就算是参上十几二十本,圣人都不会知晓。 蓝方觉走后,陆丰向着身后招手,“带到旁边去询问,如果她不肯画押,就打到她画押为止,姑娘家总会好对付一些。” “是。” …… 潘文闲着无聊,便去了菩提寺参加朝拜会,不过半个月时间,等他回来时,天儿都变了,茶棚酒肆都在说俞知府一家下狱一事。 他实在没想到,陆丰的第二次进攻这般快。 潘文策马回到宅子,撞上在门口焦急掉眼泪的春花,眼睛红肿不堪。也不知道在这里等了多久,衣服皱巴巴的沾着不少灰尘。 “潘大人,你去哪了?” 潘文摸摸鼻子,气虚。 “怎么样了?” “不清楚,我们这些签活契的丫鬟,前几日便放回来了。”像是找到了主心骨,春花哽咽着把情况说清楚,“姑娘没跟我们一个牢房。我出来时,一直没看见姑娘。” “也不晓得姑娘被关到哪儿去了。” 潘文皱眉,“你确定没看到?按理说家眷应该都会关在同一处。” “没。夫人在我们隔壁,单独关了一个牢房,但是一直没见姑娘身影。” 潘文进屋去换了另一身衣衫,拿好令牌往外去。 走着走着,他想起一件事,道,“官家呢,按理说官家人脉应该能把谭意捞出来。” “退亲了。” “什么。” 春花攥着拳头,满脸愤恨,“是,官家着实太过分了,老爷罪名还没有确定呢,竟然就火急火燎上牢狱退亲了,可把夫人气坏了。” 夫人原本还以为官家能把姑娘救出去,结果没想到官家竟然这么快就背信弃义。 “退亲了?”潘文双眸一亮,他双手击掌,“果然柳暗花明又一村啊,这亲实属退得好啊!” 瞧见春花呆滞的神情,他解释,“官家退亲了,向荆就有机会了。” 春花拉着潘文的下摆,泪眼汪汪:“潘大人,你能把姑娘救出来的吧?不然我怎么跟向公子交代。” 潘文不懂,“安心,你有什么好交代的?你还能左右陆丰那王八羔子?” “你在这里等消息,我出去走动走动,放心吧,谭意到底不姓俞。” “对了,还有一件事。”春花道,“俞公子不见了。” “什么意思?”潘文虎躯一震。 春花道,“我在府衙转圈时,无意中听到那些差役说的,俞世安半个月前便离开了江陵府,现下不知道去哪了。” 擅离职守可是大罪!俞世安在想什么? 潘文在屋内来回踱步,咬着指甲盖。 难道说他一早就预料到了俞家会遭难?但是他能去哪?来襄阳就是自投罗网。 他走了倒是不要紧,只是突然来这么一遭,谭意怕是不再好捞出来。 潘文抬脚就往外冲,“我先去看看你家姑娘。” 向荆在禁军有一定地位,他的令牌能自己的管用上不少。 潘文果然很轻易就进到了府衙大牢。 为您提供大神 西猫 的《我没有可怜你》最快更新 入狱 免费阅读.[.aishu55.cc] 养伤 八月桂花香,屋外的花香顺着午后的风漂浮进屋内,混杂在苦涩的中药味中。 午后的太阳毒辣,日光洒进窗户内,漂浮半空的尘埃一览无余。 谭意靠在床头上,下半身盖着被子。 她目光越过坐在床边的人,看着在屋内忙忙碌碌擦拭的春花,她向来勤奋,每次都能把屋子打理得干干净净。 春花是她院内的唯一一个签活契的二等丫鬟。 俞家遭此大难,很多下人直接就跑了,谭意没想到,春花竟然还愿意这般照顾她,谭意不会忘记这份情谊。 放在一旁的中药放凉了,向荆端起来,用勺子搅拌几下。 他看向春花,道:“这些桌椅不用日日擦拭,你先出去吧。” 春花动作一怔,拿着扫帚站在原地。 她也不想日日擦拭这些桌椅,只是姑娘叮嘱他,每当公子在时,她就得进屋打扫,就算不打扫,候着也行,但公子又不喜欢她杵在屋内,实在进退两难。 “还不出去吗?”听到向公子的催促,春花咬咬牙,无视姑娘的求助,快步出了屋子。 她还不忘关上门。 日光被阻绝在屋外,原本敞亮的屋子瞬间阴暗了些。 向荆坐在床边,手中的瓷勺搅拌着汤汁,时不时往碗里吹上一口气。 谭意低垂下眉眼,手指攥着被褥,心脏跳得剧烈。 “喝药吧。”话音刚落,盛着黑色药汁的瓷勺放在谭意唇边,她张嘴喝进去。 向荆一勺勺把碗里的汤药喂给她,谭意也都乖乖吞下,眉眼都不敢抬。 她也有抗拒过,但是被拒绝了。 前几日半夜醒来,谭意看到倚靠在床边的向荆,他攥着自己的手,紧紧不放。 自那日后,向荆就一直在亲力亲为照顾她。 一日三顿喂她吃药吃饭,顿顿不落,每次她说让春花来,向荆就当听不见,久而久之,谭意也就不说了。 她其实……不知道该如何面对向荆。 她和向荆无亲无故,他却把自己救出大牢,还放在宅子里养伤,如果没有他的庇护,谭意不会如此安逸。 但两人三年未见,实在陌生。 “苦吗?”向荆询问。 谭意摇头:“不苦。” 向荆看着谭意,头发披在肩膀上,此刻低垂眉眼,没敢看他。 他心下叹息。怎么可能会不苦?她时常苦得皱眉,但从来不与他说。 尴尬的气氛中,终于喝完药,谭意紧绷的身子放松了些。 向荆把碗搁在一旁,询问道, 他询问道,“身上可还疼。” 肯定是疼的,但谭意再次撒谎。“不疼。” 向荆:“如果疼的话,跟春花说。” “好。” 向荆起身,小心翼翼拖着她的腰,把她放平在床上,让她躺得舒服。 “好好休息,现下天冷了,被子盖好。” 向荆给她掖床内侧被角,高大的身子覆在她上方,发丝垂下来,偶尔扫到她的脸颊,痒痒的。 谭意侧过脸,回避他的目光。 久久没见向荆起身,谭意不解。 她抬头看去,向荆目光定定落在一个地方。 想起什么,谭意立即伸手要去捂好,谁知道向荆手更快,他从枕头下抽出铜镜。 他一手撑在谭意肩膀旁,另一只手拿着铜镜,道:“还照镜子呢?” 两人隔着两个拳头的距离,谭意清楚看到他眼中的揶揄。 谭意耳根子爆红,两颊飞上两朵绯红,在苍白的脸上异常明显。或许是心虚,又或许是其他,她声音变大了些,“你不是你想的那样。” “我就是在狱中涂抹了黑色的药汁,想着有没有洗干净,这才拿铜镜看。你不要误会。”谭意如实道。 方才她正在照铜镜,他进来太快,一时没来得及拿回去,便放在枕头旁,但他的语气,实在容易让人想歪。 看着满脸通红的谭意,向荆连日的沉闷消散,心底多了几分安心。 他眉眼染上笑意。 最近谭意实在太平静了,平静的不正常。 这还是她第一次露出生动的神情。 向荆有心逗她,“我误会什么?你不说出来,怎么知道我有没有误会?” 误会自己重伤成这样,还在意在他眼里好不好看。 这种话谭意说不出口,只能咬紧牙关。 见她似乎要生气的样子,向荆轻笑一声,“嗯,我没乱想。” 他眼眸都是笑意,丹凤眼潋滟,衬得容貌更甚。 谭意下意识拉着被子想要盖住下巴。 见她这么不经逗,向荆没再开玩笑,他道,“我真的没多想。” 向荆忙前忙后给她掖好被角,道,“好好休息。” 他转身正要出去,却被谭意拉住了衣摆。 床上的小人露出半张脸,杏眼眨了眨,像极了一个讨要糖果的小孩。 向荆语气柔和:“怎么了?” “我姨夫姨母怎么样了?” “你姨母没事,你姨夫情况不太好,但命是一定能保住的。” 看见谭意紧皱的眉头,向荆忍不住伸手抚平,顺便捏捏她的脸,“好好养伤,我会想办法。” 在谭意还在呆愣时,向荆勾勾嘴角,转身出了门。 谭意费劲伸手搓了搓脸。 睁着眼睛看着床板,随后重重叹气 八月下旬,在向荆和三王爷的努力下,弹劾陆丰的奏折像雪花一样飘入御书房,落到皇帝面前。 圣上龙颜大怒,陆丰被问责,八月末,上京请罪。 向荆没权利处置俞舟案子,只能一时搁置。 谭意虽然没进牢房去看过,但向荆说目前他们的日子还算好过,姨夫身上的伤也有大夫看顾。 向荆没理由骗她,谭意悬了好久的心微微回落。 …… 转眼便到了九月,院子的桂花开得越发茂盛,早间起来扑鼻的桂花香。 春花摘了一篮子桂花,打算做桂花糕。 等她忙活完庖厨的活,谭意已经坐在院中,双手时不时就挠一下手臂,大腿。 姑娘身上的伤慢慢变好,近日开始结痂,估计很痒很难受,她时不时就会挠一下。 春花抓住谭意的手,道,“姑娘,可不能挠,不然伤口不会好的。” 谭意些许尴尬,她把手收回来。 春花站在一旁,努力想要逗她笑,发现她看着桂花树发呆,春花叹口气,建议道,“姑娘不是喜欢踢毽子吗?我跟姑娘踢毽子。” “不想踢。” 春花蹲在她身旁,叹口气道,“姑娘一直不开心,奴婢怎么做姑娘才会开心?” 见谭意目光落在她身上,春花道,“向公子说,要奴婢逗姑娘开心,不然饶不了奴婢,不给奴婢饭吃。” 向荆才不会说这些话。 这三年,他真的变了很多,变得很陌生,在他面前,谭意总没办法像以前自在。 “他骗你的。”谭意轻声道。 “春花,你觉得向荆是个什么样的人?”谭意很迷茫。 “好人。”春花坚定道。 当年如果不是他,春花早就死了,哪还能站在这里? 春花舔舔唇,决定说些真心话,“姑娘,奴婢看的出来,向公子很喜欢你。” 非常非常喜欢。 不然不会一次次往返上京和襄阳,不会散尽千金去求佛祖。 真的吗? 谭意心中迷茫。 三年前七夕那日,她第一次看清向荆的情感,他眼眸中布满的柔情骗不了人,那时他是喜欢自己的。 三年后,谭意却不能确认。 她盯着桂花树发呆。 春花见谭意不想说话,便住嘴。 午后,原本晴朗的天气瞬间阴云密布,随即雷霆轰鸣闪电划过,照得天地一瞬透亮,风雨骤至。 百姓纷纷奔跑回家。 襄阳东城门行驶进一辆马车,随着马鞭落下,马车速度渐缓,最后停在城门口不远处。 马车门打开,一个披着黑色披风的人走下来。 他身形高大修长,全身裹得极为严实,连一点皮肤都没露出来,极为神秘,引得过往路人目光驻足。 只听见他低声几句后,便入了城中巷子,消失在人群中。 俞世安沿着街巷找去,最后停在一户宅子门前。 他打量了一番宅子周围,随后才抬手敲门。 看到来人,谭意惊讶,襄阳天气变凉,但也不至于冷成这样,全身裹得严严实实的。 “是我。” 听到熟悉的声音,谭意内心的酸楚猛地冒出来,她眨眨眼睛,“表、表哥?” “进去再说。” 俞世安进入院子。 瞧见谭意呆滞的神情,俞世安摸摸她的头,“受苦了,身上的伤还疼吗?” 谭意摇摇头,嗓音哽咽,“表哥,你不是在江陵府吗?你偷跑出来了?你肯定知道姨夫出事了对不对。” “说来话长。”俞世安脱去外面的披风,露出脸来。 他瘦得不成人形,两颊凹陷下去,颧骨凸出,原本得体合身的长袍变得空荡荡的。 谭意神情怔忪。 片刻后,她猛地扑进俞世安怀中,紧紧搂着他的腰,崩溃大哭,“你、你怎么变成这个样子?” “你怎么现在才来?你都不知道姨夫姨母还在牢里出不来。” “那些人给我们吃馊饭、他们还打我、可疼了。” “……” 像是找到了情绪突破口,谭意抱着俞世安哭,想要把这些日子的惶恐不安全都哭出去。 俞世安轻轻拍着她的背脊,无奈道,“都这般大了,怎么还这么爱哭?” 不知何时,一旁的厢房门打开,向荆站在门口,看着哭得浑身颤抖的谭意,他心下松口气的同时,心尖微酸。 三年还是太长,谭意对他陌生了。 这段日子,不管他如何努力,谭意在他面前始终很平静,没有过多的情绪。 向荆看的出来,她怕给自己添麻烦。 为您提供大神 西猫 的《我没有可怜你》最快更新 养伤 免费阅读.[.aishu55.cc] 好转 安抚好谭意后,俞世安和向荆进入屋内。 房门紧闭,只开了半扇窗,狂风呼啸,天空乌云罩顶,天地间一片灰蒙蒙。 风雨即将来袭。 俞世安喝上一口茶,暖意从肚里升起,让人觉得甚是妥帖。 他指腹一下下摩擦着杯沿,有趣把玩着杯子。 “潘文去了夔州?”他询问。 “嗯,过几日应该是回来了。”向荆回答。 有人向三王爷告密,说当年的黄巾卫卷土重来,正在夔州那边隐秘布局,向荆有皇帝命令在身,不好去,只能让潘文过去一趟。 “这次俞家的事,多谢你。”俞世安以为俞舟必死,不得不提前开始行动,然而等他到京城时,才从好友那得知,有人在力保俞舟。 经过多番打听才知道是仪卫户向荆向大人。 俞世安是惊讶的。 当年他的举动,其一是为了安抚向荆,其二是想要换他替谭意挨刀的人情,再把他举荐入选拔营后,俞世安便没再关注过向荆。 谁能想到,那个孩子能爬得这么高,甚至还拼尽全力拉了俞家一把,俞世安心情颇为复杂。 突然,窗外一道闪电划过,雷神轰鸣。 即将大雨倾盆了。 俞世安起身告辞,“这段日子多谢关照谭意,日后等俞家安稳定然登门感谢。” 向荆微愣。 俞世安话里意思明显,谭意得跟着他走。 “她得住在这里。” 是的,谭意得住在他这儿。 现下两人同住一个屋檐之下,向荆都觉得谭意离他很远。 如果搬出去,谭意会再来找他吗?向荆不确定。 万一她又和旁人定亲该如何? 俞世安没想到向荆能说出这句话,他沉默半晌。 “她以什么名义住在这里?” “我未婚妻。” “纳采了吗?” “没有。” “问名了?” “没有。” “定亲了吗?” “没有。” “那算什么未婚妻?” 向荆:“以后就是了。” 俞世安披上披风,遮挡住容貌,他漫不经心开口,“以后的事,以后再说。” “现下,你们不适合住在一起。” 这算什么样子?日后传出去,谭意名声还要不要了? 杯子被重重搁在桌上,向荆抬眸看俞世安。 一路舟车劳顿,他的长袍处处褶皱,下摆处还沾着泥点子,绒面的靴子也满是污垢,脚底一层黄泥。 向荆不由想起当年俞世安的鞋底,鞋侧面雪白干净的泛光。他穿着做工精细料子上乘的长袍,站在木屋里。 那时候村里都在说,谭意是他的童养媳,他们是天生的一对,都说谭意命好,有这么如玉的公子当夫婿。 向荆是个平凡人,他喜欢谭意,他自然会暗暗较劲,那时他深刻意识到,他真的一无所有。 俞世安的父亲是襄阳知府,而自己无依无靠,他是即将上任的朝廷命官,而自己只是一介猎户,他穿着锦衣绸缎,而自己麻衣带补丁。 他自卑却无处可逃,只能承受着俞世安的“感恩”。 时隔三年,自己从刀山火海滚过,终于能挺直背脊坐在他面前,与他喝着同一壶茶。 在世俗的眼光中,现在的自己比俞世安混得好太多了,俞世安郁郁不得志,眉眼间早不见探花郎的意气风发。 现在的俞世安,在他面前毫无反抗之力。 不知道出于什么心情,向荆脱口而出,语气中带着威胁:“如果她一定要住在这里呢?” 俞世安停下动作,他眉头微挑,定定看着向荆,道,“当日三王爷府邸匆匆一面,倒是没发现你张狂了许多。” “你也落魄了许多。”向荆反讽。 俞世安轻笑几声,他理理披风,道,“那我就跟谭意说,你强迫她住在这里,搅坏她名声。” “你……”卑鄙 向荆被他的话噎住。 俞世安居高临下撇他一眼,无意间窥见向荆眼中的忐忑。 他微微一怔。 俞世安似乎再次看见坐在木屋床上的少年,那时他眼底同样忐忑,害怕旁人发现他无处可藏的心意。 时隔经年,他眼底还是同样的忐忑。 这人……有些东西还是没改变的。 俞世安心尖微动,他别过头看向窗外。 良久,他揉揉太阳穴,语气柔和了些,“很多事,再急也急不来。” 说完,他便出了房门。 屋内的向荆听到他吩咐春花收拾包裹。 可恶! 向荆手指死死捏着桌沿,却没有勇气起身。 说句不好听的,他和谭意最亲密的关系是同乡。 真是该死的同乡。 他不也就是个表哥?如此张狂! 向荆在屋里喝了一壶茶,听到春花说她们要走了,他还是没忍住打开门。 客人要走,于情于理,他都得出面送送。 谭意站在院子中望着他的方向,瞧见他的身影,眸子亮了几分。 犹豫半晌,谭意上前几步,站在向荆面前,真诚道谢,“这段日子谢谢你的照顾。” 顿了顿,她道,“你上次在画舫是不是丢了一串佛珠。” “对。” 换下湿衣服时,忘记把佛珠套回手腕了。 向荆知道佛珠遗落在画舫上,那样的佛珠他有很多串,便没在意。 “在我那里,日后我还给你。” 向荆点头。 谭意跟着俞世安离开了。 嗯,连头都没有回。 春花关门时,偷偷对向荆道,会找机会把住址告诉他。 向荆觉得好笑,他还能偷偷跑进去不成? …… 三人往巷子口走去,风越发大,巷子中的沙石被吹得往身后去。 谭意询问,“我们去哪?” 这一开口,吃了一口空中扬起的沙泥,谭意呸呸几声。 “去挂在你名下的宅子。”俞世安道。 这个档口,俞家所有人的宅子庄子都被封掉了,只有当年外祖母留给谭意的东西还在。 “哦。”谭意快步跟上俞世安步伐,追问道,“表哥,过几日姨夫姨母真的就会出来了?” “嗯,新的知府上任了,他与我私交甚笃,不会冤枉了我父亲。” 最主要是刘知府是三王爷的人,大家是一条船上的蚂蚱。 “新知府上任了?”谭意惊讶又失落。那如此,姨夫岂不是不能当知府了? 知道谭意想什么,俞世安宽慰几句,“对父亲、对俞家来说是很好的结果了,他不适合再呆在知府的位置上。”不然崔家不会再放过他。 谭意在内心反驳俞世安,在她看来,没有人比姨夫更适合当知府。 他是一个好官,顶顶的好官。 每到开春播种时,姨夫总是会宿在府衙,研究粮食如何能长得更好,如何让粮食长得更加丰厚。 一年到头,姨夫总是忙里忙外,这样好的人,竟然被污蔑贪污渎职。谭意异常气愤,但却无能为力。 她很弱小,总是在无能为力。 谭意深深叹气。 “我父亲能活着,有人已经拼劲了全力,要学会知足。” 谭意嗯了一声。 许久,俞世安突然问出一句突兀的话,“阿意,你喜欢向荆吗?” 谭意微怔,转头看俞世安,他面容隐在黑色的披风下,瞧不清楚。 巷子里没人说话,呼呼的风声越发明显,一直往耳朵灌。 良久后,谭意低声询问俞世安,“表哥,喜欢向荆吗?” 俞世安想起方才向荆的模样,很难违心说喜欢。 以前觉得秉性还算可以的孩子,现在已经长成了一条巨狼,还对着他露出獠牙……但他救了俞家。 “一般。” “但你爹不喜欢他。”说句严重的话,谭延讨厌向荆。 毫无缘由的。 “我知道。”谭意声音嗡嗡的。 脚边被风吹来一颗小石子,谭意一脚把它踢飞。 爹不喜欢向荆,陈景也不喜欢向荆,甚至阿善对他也没有好脸色,一个个都不喜欢他。 干嘛啊,这样显得她眼光很差的样子。 谭意闷闷不乐。 …… 九月中旬,府衙贴出新告示,新的知府刘纯关上任,并重新彻查前任知府俞舟一案。 随后市坊中渐渐流传起当时一头撞死在府衙门口,那个悲惨老妇人的事迹。 老妇人丈夫早死,留下赌鬼儿子,他们住在破烂房中,家中压根就没有农田,老妇人平日里就是在各大酒楼打杂为生,最爱干的事情就是偷人东西,每家酒楼都被她偷过东西。 甚至有人听到她跟一个黑衣人交易。 黑衣人给了老妇人三两银子,于是老妇人拦下巡抚的马车,污蔑知府。 百姓一时恨不得去刨了老妇人的坟墓,以前泼在俞舟身上的脏水被泼到了死人身上。 接着檀香楼的说书先生大肆赞扬俞舟在任时干过的丰功伟绩,一时襄阳大街小巷都是对俞舟的赞扬声。 谭意高兴姨夫的付出终于被百姓们看到。 经过半个多月的铺垫,新知府贴出公告,俞舟无罪释放。 十月初二午后,春花接回来了萧潇和俞舟。 姨母瘦了很多,脸颊都凹进去了,头发变得干枯和毛躁,而姨夫断了一条腿,整个人形如枯槁。 谭意控制不住的哭。 短短几个月光景,就物是人非了。 相对于谭意的悲伤,萧潇却看的很开,这种结果已经是最好的了。 “别哭了,哭得姨母心疼,你姨夫这样都是他自己作的。”萧潇没好气道。 陆丰走后,潘文拿着令牌又到劳狱一趟。 为了让俞舟得到好的照顾,直接把她和丈夫关在同一个牢房,更是有大夫三天两头上门看顾。 然而俞舟不说话不吃饭,每日就盯着天花板。 当时可把她们急坏了,幸好他自己想通了,才开始努力活着,只是亏损太大,每个一年半载估计养不回来。 她能捡回来一条命,萧潇就知足了。 为您提供大神 西猫 的《我没有可怜你》最快更新 好转 免费阅读.[.aishu55.cc] 药膏 俞舟无罪释放。 俞家被封存的宅子庄子全部送回来了。 那个宅子地段好,姨母不想搬走,却又嫌弃晦气,便打算重新修葺后再搬回去住,他们在这个宅子住上一段日子。 这宅子以前是一个老爷子打理,他每日做的事情就是打扫院落,其余什么都不干,所以这院子光秃秃的,只有零星的野草和光秃秃的黄土。 打开窗瞧见这种画面,心情实在算不上好。 以往每日瞧不见姨夫,如今日日都能看见他坐在院中,眺望着远方,时不时叹气。 谭意午睡前,他便坐在院中,现下太阳西沉了,他还是坐在院中。 谭意记得以前奶奶也喜欢一人坐在走着看天空,一看就是一整日。 她轻轻叹气。 “姑娘,该沐浴了。”春花走进来。 谭意用撑杆把窗子撑好,让秋风吹进屋子。 她转头吩咐春花去泡一壶茶。 “是。” 谭意把茶水端到俞舟旁的桌子上,“姨夫。” 俞舟转头,瞧见外甥女,“阿意啊。” 她给自己倒茶,露出一节手腕,一条伤疤横在手腕内侧。 俞舟感到抱歉。 那些人仗着阿意年纪小,觉得她好对付,便想要对她屈打成招,让她受了不少酷刑。 如果阿意没有抗住鞭刑,画了押,他直接会被斩立决,根本不会有机会留给俞世安他们周转,说是他欠了谭意一条命也不为过。 “日后姨夫给你找最好的大夫,消去你身上的疤。” 谭意笑容一僵,下意识拉住衣袖,遮挡住身上的鞭痕。 “好啊。” “其实没关系的,姨夫。” 俞舟笑笑,却没反驳她。如果没关系她便不会如此紧张。 同俞舟闲聊了几句,谭意便回了屋子。 春花正在屋内忙活,见到谭意进来,她喊道,“姑娘,沐浴吗?” 谭意嗯了一声。 春花正要上前去帮谭意脱衣,却听到她道,“你出去吧,我自己来。” “姑娘?” “出去吧。”谭意兀自拿过屏风上的衣物。 “是。”春花只能出去外面候着。 听到关门的声响,谭意撤下衣服,进入浴桶中。 干净的水一览无余,一道道狰狞的伤口遍布白皙的皮肤上,看着丑陋又可怖。 谭意眼眶酸涩,眼泪就要掉下来时快速阖上眼。 如果一身伤疤能还家人平安,谭意是极为愿意的,况且,这个世上有太多比她还要惨的人,她实在没有资格为了一身伤疤哭泣。 可想是这般想,低头看到身上可怖的疤痕,谭意眼泪还是忍不住掉入浴桶中,心里的苦闷怎么也止不住。 听到里面沐浴完的声音,春花推开门走进去。 姑娘全身裹得严实,眼睛通红,显然是狠狠哭过一场了。 春花心中叹气。 向大人是个糙汉,显然不会想到像姑娘这种娇养出来的姑娘,一身鞭痕得有多绝望。 春花记得这事,次日大早就出了门,打算把姑娘烦心事告诉向大人。 春花是京城郊外沙溪村村民,一场变故让她姐姐投河,爹娘惨死,如果不是路过的向大人,春花也留不下这条命,然后全家只剩下她一人。 她想要报答向大人,可奈何向公子说不用,挡不住她的苦苦哀求,他便让她来了襄阳,让她照顾姑娘。 瞧见姑娘时,春花确定了向大人的心思。 一开始她只是分配到湖光榭的粗使丫鬟,压根不能接近姑娘,后来她能干又机灵,才渐渐走到二等丫鬟的位置上,然而向大人一直没让她做什么。 但她一直想要为向大人做些什么。 自从知道向大人每年五月和十一月都会住在月桂楼,她所以总会在哪时去月桂楼说说姑娘的现状,向大人也会给出些意见,告诉她如何讨姑娘开心。 向大人把褚神医送入京城,定然与褚神医有些交情,他说不准能拿到一些祛疤药。 如果向大人给姑娘祛疤药,姑娘肯定开心,如此他们关系又会再进一步。 春花心里美滋滋。 …… 谭意正在屋内看书,春花走进来。 她把一瓶白瓷瓶放在桌上,道,“姑娘,奴婢出街碰上向大人,这是向大人给的祛疤药,是褚神医给的,说是有奇效。” 谭意眼神一亮,转眼就又淡定起来,她轻咳几声,手指摩擦着书页。 “好,我知道了。他有没有说什么?”褚神医给的祛疤药,说不准真的有奇效。 春花见她淡定看书,道,“姑娘,向大人说,她在后门等你。” 谭意抬眸看春花。 春花无奈道:“向公子非要跟过来。” 其实并不是,是她非要大人过来,而且他身上还有一瓶祛疤药,待会儿姑娘出去,向大人就可以亲自给她,姑娘肯定会更加感动。 到时候郎有情妾有意,正要凑一对,年底便可以成亲了。 谭意起身穿衣,“我去看看。” 他帮了俞家这么多,况且还送过来祛疤药,不去见多少有些不好。 “好咧。”春花热情给谭意披上厚衣服,“前几日那一场雨后,外头冷多了,姑娘莫要着凉。” “秋天过一半了。”谭意感慨。 宅子不大,没走几步就到了后门。 谭意在门后站了好一会儿,才推门出去。 向荆就站在台阶下,他双手背在身后,或是有些许无聊,脚尖撵着碎石子。 听到声响,他抬头看过来,眼眸一点点变亮。 许是经历过多的缘故,向荆不笑之时,显得整个人严肃又板正,不大好相处,现下脸上带点笑意,柔和了冰冷感,五官的俊秀越发凸显。 他是真的很好看。 谭意身侧的手捏紧衣摆,迎着他目光走过去。 “祛疤膏,谢谢你。” 向荆摊开手掌的白瓷瓶, “这个也给你。” 谭意疑惑看着他。 向荆解释道,“这个是褚神医配的伤药。” “春花已经给了。” “我知道。” “春花说,她先给一瓶,然后你出来我再给一瓶,这样你会觉得更感动。”向荆把春花出卖的彻底。 谭意语塞。 什么时候春花和向荆这般熟了? 半晌,她道,“春花是骗人的。” 向荆反问,“你不感动吗?” 谭意抠着手指,没回答。 向荆并一定会要个答案。 “褚神医的药好用,不够跟我说。” “谢谢。”谭意眼眶些许酸涩,她立马低下头,“如果日后,你要什么要帮我的,我一定会帮你。” 向荆站在她三步外,低头看她。 她似乎没怎么变,还是不太喜欢欠旁人的人情。 “那就陪我走走吧。”向荆道。 两人并肩往巷子走去。 “你表哥有说什么吗?”向荆询问,声音低沉,有些许不自然。 这些日子,向荆一直在想这个问题,无比懊悔当时怎么就脱口而出那些话。 谭意摇头,疑惑道,“我表哥应该说些什么?” “没说就算了。” 向荆明显松一口气的模样,让谭意升起好奇心,她打算回去问问表哥。 两人走出巷子。 外面是一条小街道,有几个推着车的小商贩,周围是来去匆匆的百姓。两人信步闲走的姿态与周围格格不入。 “你这三年过得还好吗?”谭意询问。 “还好。” 谭意:“……” 她抿唇,这要如何聊下去? 过了一会儿,向荆许是认识到天被聊死了,补充道,“以前觉得很难熬,他咬紧了牙关,于是就过来了。” “我平日里就是巡逻皇城,不让歹人为祸……”向荆不知道说些什么,于是便把自己办公的事情说给谭意听。 偶尔说到有趣处,谭意还会发出疑问,向荆了解她的喜好,便讲些遇到的有趣事给她听。 两人相处还算融洽,谭意内心松一口气。 走了半个时辰,向荆把她送到后门,碰上从隔壁湖钓鱼回来的俞世安,他拎着一个空桶。 也不知为何,谭意突然慌张起来,她快跑两步到俞世安身旁,“你、你去钓鱼了啊。” 近日俞世安很闲,便戴着斗笠去隔壁湖中钓鱼,只是他以往只会读书,哪会钓鱼,四次有三次都是空手而归的。 俞世安目光落在向荆身上,让谭意先进去。 “表哥。” 俞世安把鱼竿和空桶递给谭意,“先进去,我跟向大人说几句话。” 谭意回头看一眼向荆。 向荆眼中染上淡淡笑意,“下次见。” 谭意点头,拎着东西进了空桶进了屋子,留出空间给他们。 走到院子,春花接过谭意手中的东西。 “姑娘,听说官二公子和节度使女儿蓝姑娘定亲了。”春花指指屋内,低声道,“夫人咒骂一下午了,现下还在生气呢。” 谭意恍惚一瞬,“我知道了。” 她倒不是有多喜欢官子谦,只是听到官家去牢狱中退亲时,谭意心中诧异。 她 实在想不明白,为何他们官家人能与平日里差别那么多,平日里对她们亲切又和蔼,然而一出事,比谁都绝情。 谭意偶尔会想,怎么人能变化那么快,上一瞬还跟你有说有笑,下一瞬就能把刀子送到你身体中。 或许,这就是人性吧? 以前姨夫还是知府时,府内日日有夫人上门拜访,门庭若市,然而现下,整个襄阳都知道俞家没落了,以往那些相熟的夫人也没有上门来瞧过一眼,甚至连派人慰问都没有。 春花见姑娘神情恍惚,安慰道,“姑娘如此好的人,定然会遇到更好的人,到时候让官家人肠子都悔青去。” 谭意笑笑,“那就借春花吉言啦。” “你快些放好东西吧,我去看看姨母。” 平日里姨母就没有少骂官家,这会儿知道官家攀上更高的高枝,定然气坏了。 为您提供大神 西猫 的《我没有可怜你》最快更新 药膏 免费阅读.[.aishu55.cc] 设宴 萧潇直接被气哭。 老天真是不长眼,他们宫家不仁不义,结果转头就攀上了高枝,留给她们阿意一顶烂帽子,整个襄阳城谁不知道俞舟外甥女被退亲了。 今年阿意已经十七岁了,谁家姑娘十七岁了还没婚配,这个年纪本就难婚配,哪有什么好儿郎会看得上她? 九泉之下,她怎么去见她妹妹? 萧潇焦虑的睡不着,连夜起来拜佛。 她不懂怎么后辈的亲事就这般曲折呢?儿子叛逆就算了,主意还大,25岁还不成亲,外甥女就要成亲了,结果就要成亲却被人退了婚。 萧潇对着佛像跪了半夜。 俞舟早上起来就便看见满脸疲惫的萧潇,她眼眶下一片青黑。 “你昨晚没睡?”他询问。 萧潇狠狠捏他的耳垂,气急败坏道,“你倒是睡得香。我怎么睡得着?你告诉我怎么睡得着!” 俞舟费劲解救出自己的耳朵,“儿孙自有儿孙福,你操那么多心也没有。” “我看你儿子就要孤独终老了,俞家的根在你儿子身上就断了,看你黄泉之下怎么跟你父亲交代。” 俞舟倒是淡定,“断了就断了吧,我能怎么办?” 萧潇又是一个大喘气,她狠狠一巴掌拍在俞舟背上,闷实一声响。 俞舟缩了缩身子,不敢再说话。 午饭过后,俞世安原本打算去钓鱼,被萧潇拎到了屋内。 “我们今日说说你妹妹的婚事。” 俞世安拿起被子给自己倒茶,淡然道:“有些事情急不来。” 以他对向荆的了解,能对他那样威胁,定然不可能会眼睁睁看着谭意和其他人定亲。 “什么急不来?”萧潇气得嘴打瓢,“急不来急不来!什么事急得来?你瞧瞧襄阳城的青年,到你这个年纪,孩子都两个了!你怎么就不知道上心呢? “日后你就打光棍吧,看你老了怎么办。” 俞世安不晓得话题怎么转到他身上,他坐椅子上,安然等着她母亲数落。 看着他这副不放在心上的模样,萧潇觉得心口疼。 这个逆子,以前就不听父母的话,都说媒妁之言父母之命,结果他主意大的很,逼得急了,直接就住在六善村,足足住了一年多,后来又以应付科举为由,一直不成亲,哪家孩子二十五岁了还不成亲。 想着想着,萧潇脑子灵光一闪,她欲言又止:“你是不是……” 俞世安抬眸看自家娘亲,只见她一咬牙一闭眼,大声道,“你是不是喜欢男的?” 俞舟:“……” “不是。”俞世安嘴角抽抽,他只是不想随意成亲。 他没有把握和一个不喜欢的人朝夕相对。 “真是逆子。”萧潇冷哼一声。 果然算命先生说的没错,午时出生的孩子都叛逆,主意大的很,从来不听父母的话。 萧潇又絮絮叨叨说了一堆。 “母亲还有什么要说的吗?”再让她这么说下去,俞世安便不用去钓鱼了。 阿意的亲事刻不容缓,萧潇咽下这口气,她吩咐道,“你去外头打听打听潘文。” 俞世安眉梢微挑,终于正眼看他母亲,“潘文?” “对。” 俞世安沉默几瞬,是不是搞错对象了? “潘文是从五品京官,他的上司向大人又极为看重他,褚神医一事便可以看出来向大人是有能力的,跟在这种人手下,潘文前程定然会好。” “就算是以前,潘文配阿意也是可以的。” “当时在牢狱中,你们是没瞧见,潘文紧张阿意的模样。” “他找了大夫给阿意看诊,后来为了阿意,还跟跟蓝方觉闹翻了,甚至为了把阿意弄出去,到处奔波,人都瘦了一圈。” “要说对咱们阿意没意思,谁信啊。” 萧潇悄咪咪道,“潘文定然是中意咱们阿意的,我打算撮合撮合他们两个。” “……” 俞世安觉得有趣,他轻笑一声,随后端起茶喝上一口,“你觉得好就行。” 一旁的俞舟倒是皱起眉头,这么有种到时辰了,随意买些菜回家煮的急迫感。 “潘文哪里人士,家里有几口人这些最基本的消息都不清楚。你便随意点鸳鸯谱。” “况且你也别太强势了,妹夫那边也得过问一下。” 出事后,俞舟有收到谭延的信,字里行间都能看到他的着急。 “这不是让俞世安去打听打听?”萧潇不耐烦。 “等那边的宅院修葺好了,就摆个家宴,邀请他们来吃个饭,暗地里询问一下潘文的想法。” “如果潘文真的对阿意有意思,就快些定下亲来,阿意哪还有时间等。” “我在阿意这个年纪,都怀上了。” 俞舟没再说话。 俞世安喝完杯中的茶水便离开去钓鱼。 …… 向荆从府衙回来,走到屋前发现门上的锁开了。 向荆喜欢一个人,自从谭意搬出去后,宅子的下人都被遣散了,偌大的宅子只住了他一人。 这会儿,估计是潘文回来了。 向荆去了堂屋,把拎着的喜盒打开,里面躺着喜糖和炒熟的花生。 他拨开一颗糖丢进嘴巴里,甜腻的味道在口腔散开,带点桂花的香气。 “还不错。”向荆评价道。 潘文打着哈欠从门口进来,见向荆嘴巴在动,询问道,“你吃什么?” “喜糖。官子谦和蓝晓月定亲了。” 潘文眉头微挑,怪不得向荆还吃上了糖。 他也拨开一颗丢进嘴里,嚼了嚼。 “好吃,祝他们百年好合,早生贵子。” 向荆点头。“相敬如宾,白头到老。” 两人把喜盒里的糖果花生吃完,潘文拍去手上的花生碎子,跟向荆谈起正事,“被俞世安说中了,黄巾卫真的在那边。” “据我所得到的消息,他们藏在那边三年了,有很多据点。” “……” 潘文把简单的情况跟向荆交代一番。 向荆倒是没什么特别的想法,如果他是黄巾卫,他也藏在夔州路,那边山多险峻,极易躲藏。 他想起另外一件事,“前几日俞世安向我问起你,他说能让我们再往前走一大步,叫你回来后先去找他。” “按理说,我们得先告知三王爷吧?”潘文摸摸下巴,试探性问向荆,“你都要快成为他的表妹夫了,应该不至于害你吧。” 知道潘文在问他的意见,向荆说出自己的想法,“俞世安擅离职守,现下各大州都在通缉他,如果三王爷翻不了身,他一辈子都得躲躲藏藏。” “而且,俞世安有读书人的清高,干不成什么损人害己的事情。你自己想想。”俞世安或许没多善良,但向荆觉得他有自己的底线。 潘文陷入沉思。 晚间,潘文收到一张俞家送过来的帖子,邀请他和向荆十月初十去俞家赴宴,以表示前段日子他们对俞家的帮助。 “后日得去俞家吃饭。”他一回来就递帖子过来,潘文难得不多想。 “你也别担心了,看看俞世安怎么说。”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就是了。 “我没有担心。”向荆张开双臂,垂眸看着身上的穿着,眉头紧皱,一副苦大仇深的神情:“我只是在想,该穿什么衣服去赴宴。” 第一次上门去吃饭,总得穿得正式点,但他平日里只穿黑色的衣服,着实像只黑乌鸦。 潘文:“……” 翌日大早,潘文从被窝里被拉出来,陪着向荆去成衣铺子买衣服。 早间的大街热闹非凡,喧闹吆喝声络绎不绝,店铺门口来来往往的人。 潘文坐在椅子上喝茶,托着腮帮子,时不时打个哈欠,偶尔神游天外。 “好看吗?”帘子掀开,向荆穿着蓝色袍子从内堂走出来。 “哎哟,公子实在俊朗,穿什么都好看,公子是我见过最是俊美的男子……”店小二带着谄媚笑容,嘴巴抹了蜜似的,甜豆子跟不要钱似的,从嘴里冒出来。 潘文:“……” “还不如方才那套黛青色。”他如实道。 向荆相貌俊俏,五官也硬朗,确实是难得一见的好相貌,然而挡不住他些许黑,蓝色袍子显得他越发黑。 向荆抿嘴唇,脸上神情瞬间寡淡下来,一旁的小二瞬间不敢说话。 潘文叹气,“你也不适合穿长袍。长袍是读书人穿的,你一个武将穿什么长袍。平日里穿着的衣服就挺好的。” 他着实有些摸不到向荆的想法。 向荆不死心,又逛了好几家成衣铺子,最后终于选定了一套黛青色的衣裤。 然而到赴约那日,向荆又穿起平日里黑衣黑裤靴子。 潘文问他为何不穿新买的,他说穿得平常点也挺好的。 潘文气得咬牙切齿,真是能浪费他的时间。 真当他闲的? 为您提供大神 西猫 的《我没有可怜你》最快更新 设宴 免费阅读.[.aishu55.cc] 开宴 对于这次设宴,萧潇很重视。 她拉着俞舟谭意,带着几个丫鬟,站在大门口迎接潘文和向荆。 萧潇穿着芳华阁最新出来的百褶如意月裙,头上插着镏金点翠步摇,抬手间露出皓腕上的白玉镯子,装扮的一身贵气。 她背脊挺直,笑容得体。 萧潇就是要看衰她们的人瞧瞧,就算她家老爷不是知府了,她家这日子依旧过得不比知府差。 等了大约一刻钟,向荆和潘文便从不远处走来,手中皆拎着礼盒。 萧潇脸上笑意明显,搀扶着俞舟上前两步。 俞舟笑道,“向大人、潘大人。里边请。” 潘文:“俞老爷、俞大娘子。” 向荆目光落在谭意身上。 看得出来她今日特意装扮过,首饰和衣裳都很亮眼,乖巧跟在萧潇身后,含笑看着他们。 很乖巧。 一行人往前院去,萧潇对潘文殷勤备至,时不时拉着谭意同他说话,一旁的俞舟与向荆有一搭没一搭说着话。 原本打算直接去膳厅吃饭,结果被萧嬷嬷告知俞世安钓鱼还没回来,一行人不得已转去正厅喝茶。 萧潇表面笑着,心底暗骂俞世安。 丫鬟端上茶水糕点。 “这些糕点都是襄阳的特色小吃,两位大人可以尝尝。”萧潇道,“我记得潘大人是岳州东平县人士?” “对,我家在谭意隔壁的东陵村。”潘文把话题往向荆身上引,“阿荆跟谭意是同村的,都是六善村人。” 萧潇惊讶,“原是如此,向大人和阿意竟然是同村,真是让人惊讶。” “这次俞家一事,真是多谢两位大人鼎力相助,不然我们哪能坐在这里喝茶。” 话赶话到这儿了,俞舟索性举起茶杯,朗声道,“这次俞舟能大难不死,全依仗两位大人,俞某再次谢过两位大人。” 俞舟端着酒杯站起,对着向荆两人鞠躬。 向荆忙上前几步托起俞舟胳膊,“俞老爷客气了。” 俞舟摇摇头,眼底涌上泪花。 他为官三十多载,官场沉浮看过太多,他知道他能出来有多难。 为了他这条命,儿子放弃前程,日后都得过着躲躲藏藏的日子,向大人和潘大人为了捞他,肯定也付出了不少代价。 萧潇也举起茶杯敬上一杯,谭意有样学样,正厅气氛变得凝重起来。 潘文笑嘻嘻打热场,“俞老爷、俞夫人不用客气,以前谭意也帮过我们不少……” 向荆嘴不如潘文好使,只能坐着喝茶。 另一边的萧潇和潘文聊起来,对着潘文言笑晏晏,话头基本围绕在他身上,虽说没冷落了向荆,但相较之下,态度明显没如此热情,只是寻常询问。 向荆再蠢也瞧不出了不对劲,他打量几眼萧潇后,目光转到谭意身上,她话很少,一般只附和几句,并没有过多殷勤。 向荆眼睑微颤,手指来回摩擦杯沿。 嘴里的茶突然就没味了。 趁着俞世安没回来,正好让潘文和谭意单独说说话,萧潇笑眯眯建议,“阿意啊,你带着潘大人去我们后花园逛逛,后花园的桂花开得正好。” 她的心思只差写在脸上了,是个明眼人都能懂她的意思,如果潘文对阿意有意思,顺着杆子往上爬就可以了。 闻言,潘文些许懵,这萧夫人似乎看上他了? 他忍不住转头看向荆,神情寡淡,绷着一张脸,眉眼间没有了来时的喜悦。 气氛一时尴尬,萧潇脸上笑意一滞。 难不成她想错了?潘文并不稀罕谭意,可不稀罕谭意费那么大劲救她们?又不是什么观音菩萨! 谭意低头摸着衣袖上的花纹,突然听见向荆道,“正好,我也想看看俞家的后花园。一起吧。” 潘文笑嘻嘻站起,“如此也好,大家一起去逛逛。” “阿意,可要招待好向大人和潘大人。” 走出膳厅不远,潘文找借口溜走了,道上只剩下谭意和向荆。 俞家后花园全翻新了一遍,墙边一排排的花盆种着着不同品种的花束,夹道两边是移植过来的桂花树,开得尚好,桂花扑鼻。 园中一片欣欣向荣的模样,不见前几个月的狼藉。 两人并肩走在鹅卵石道上。 “你姨母想要撮合你和潘文哥。”向荆扯下一片桂花叶,在手中打转,没一会儿,桂花叶被他□□得不成样子。 谭意一愣,原来向荆也有这种感觉,她还以为是自己弄错了。 “或许吧。” 向荆觉得自己失策了。 他当时并不知道俞世安会去投靠三王爷,为了俞家险些把自己都卖给了三王爷,结果便宜全让潘文占去了。 “你喜欢潘文哥?” 谭意:“……不是。” “那你喜欢谁?” “我没喜欢的人。” “骗人。”向荆倏地笑开。 他站定在谭意面前,轻捏着她的下巴,弯腰与她对视,低声道:“你喜欢我。” 谭意一把拍开向荆的手,冷声道:“没有。” “有。”向荆嘴角含笑,“那次画舫掉下水,你是故意的。” “为了试探我。” 就算是不喜欢,谭意对他绝对是有感觉的,但谭意的态度很奇怪,让向荆心底不安。 “我不是。” “谭意,我当官两年了,心思深了不少,你别想骗我。”向荆理了理她鬓角的散发。 傍晚的凉风扬起谭意的裙摆,发梢,受不住向荆的目光,谭意别过头。 向荆没再说话。 两人在花园中瞎逛,谭意踢着路上的小石子,一声不吭。 当时她确实是故意的。 被摁在护栏上时,她知道不能掉入湖中,所以挣扎的厉害,然而对上向荆目光那一瞬间,她像是被下了降头,鬼使神差没再挣扎,顺着蓝晓月的力道往下倒。 直到身子被湖水浸没,谭意才知道自己干了件糊涂事,一件不能干的蠢事。 事后,谭意也尽量让自己不去想那件事,不然总觉得对不起官子谦,幸好,现下官子谦也对不起她,两人也算是扯平了。 秋季的风已经带上了点寒意,穿着秋衣都觉得许冷,谭意手指冰凉。 “我的佛珠在你这里?”向荆询问。 “嗯,去我院子,我拿给你。” 两人去往湖光榭。 谭意让向荆在院子口等她,尴尬道,“女客院落,你不大好进来。” 向荆点头。 说完,谭意就跑进去院子,不多时,拿着一个盒子出来。 向荆打开盒子,静静躺着一串佛珠,他把佛珠盘成两串,随后执起谭意的手,坚定把佛珠套在她皓腕上,道:“明日我找媒婆上门提亲。我要再不提亲,你姨母就该让你和潘文定亲了。” 就算不是潘文,也会是其他人。谭意今年十七岁了,俞夫人肯定着急,他要是再不抓紧,等下次他再来到襄阳,说不准谭意就定亲了,这次可没有再让他趁虚而入的机会了。 谭意猛地抬头看他,右手下意识往后缩了缩,却被向荆握住。 他眼神坚定看着谭意:“我现下是从三品武将,也算混得还可以,肯定是能护住你的,我在京城也有一个三进宅院,在挺好的位置,手上虽然不能说家缠万贯,但也有些积蓄,定然不会让你吃苦。” 从选拔营出来,向荆进入禁军,这两年,向荆过得都是刀尖舔血的日子,虽然有三王爷的暗中相助,但从一个从九品普通侍卫到从三品的将军,向荆付出了很多。他建立了许多军功,得到不少赏赐,除了供奉香火外,基本没怎么用。 “如果你想住在襄阳,我也可以在这里买宅子,让你住着。” 谭意依旧不吭声。 “嫌弃我不是个读书的?” 大魏朝重文轻武,武将位置一向在文官之下,向荆虽然会读会认会写,但他确实没有多大文化。 再说,她上一个未婚夫是个读书人,比他有文化多了,说不准两人还能赏月对诗。 谭意:“……不是。” 向荆一步步询问,“那为何不愿意?” “没不愿意,只是……”觉得太快了。 三年未见,谭意对向荆一无所知,她心中没底。 “只是什么?” “我身上很多鞭痕,你会介意的。”谭意低声道。 听到这个理由,向荆猛地松一口气。 他拉着谭意的手,“我身上也有很多疤,我不在意这些,如果你在意,我会想办法给你弄好。” 向荆神情认真,望着她的目光专注又包容。 谭意怔怔看着他的眼睛,像是被蛊惑般点了头。 向荆笑出声,丹凤眼渲染出一圈圈笑意,露出一排白皙的牙齿。 谭意猛地红了脸,她挣脱开向荆的手,向前走几步。 “应该要吃夕食了,快些回去吧。” “好。”向荆道。 走到后花园,遇上提着一条鱼的俞世安和潘文。 两人站在拐角处,脸色皆很凝重。 看到她们到来,很有默契住嘴。 向荆虽然板着脸,但他嘴角上扬,眼中冰雪消融,眉梢都带着喜意。 这一副春情荡漾的模样,看来他和谭意的神情是成了。 俞世安眉头轻蹙,却没说什么。 正好这会儿仲夏过来找他们,“可以开宴了。” 一行人前往正厅。 为您提供大神 西猫 的《我没有可怜你》最快更新 开宴 免费阅读.[.aishu55.cc] 教训 吃完饭后,夜色深重,向荆和潘文离开俞府。 见人走了,萧潇的笑容落下来。 方才饭桌上,潘文亲口说在家乡已经定亲。 这意味着他和阿意没可能,这对于萧潇来说,无疑是晴天霹雳。 这几日萧潇把襄阳城适龄男子都看了一遍,大多都一般,不一般的以她家目前的门第也已经够不上了。 萧潇心烦意乱。 匆匆回到院子,见谭意提着灯笼站在门口。她还穿着今日的衣裳,想来还没有回院子。 萧潇缓了缓脸色,柔声道,萧潇缓了缓脸色,“怎么在这里?不是让你好好休息吗?” 谭意:“我想和姨母说些事情。” 她把灯笼提给季冬,蹦跳几步挽上萧潇的手臂,撒娇道:“姨母,我们去走走吧,我们好久么一起走走了。” 现下萧潇哪有散步的心情,但外甥女兴致很好,她也只能陪着。 “好好,姨母陪你走走。” 谭意吩咐身后的婢女,“嬷嬷跟着,其它就退下吧。” 她瞥了一眼季冬。 季冬了然,转身离开,“那奴婢先回湖光榭。” 谭意挽着萧潇的胳膊,向着后花园去。 十月份的襄阳冷了不少,尤其是晚间,罩着厚衣裳也能感受到秋风的寒冷。 萧嬷嬷落后一步,提着灯笼照亮鹅卵石小道。 谭意和萧潇有一句没一句说这话。 “姨母,想跟我提亲的是向荆。” “什么?”萧潇身子激灵,她紧紧抓着谭意手臂,神情激动,“阿意,你方才说什么?” “姨母,你弄错人了。其实是向荆。” 大悲又大喜,萧潇一时没反应过来,“是、是向大人。” 向大人那一副冷淡的样子完全不想是对阿意有意思,倒是潘文与阿意有说有笑的,相处融洽。 “他……”萧潇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过了三十几年她体会到了柳暗花明又一村的喜悦。 “怎么会是向大人?” 谭意把以前在六善村挑出来说了一些。 说完以后,谭意觉得不能让向荆的努力白费,他道,“他虽没说,但我也知道,潘文是看到他面子上才会如此照拂我们。陆丰也是他弄走的,后来刘知府才能接过姨夫的案子。” 萧潇询问,“所以俞家的事都是向荆在周旋?” “潘文肯定也帮了忙,但大部分都是向荆。”萧潇些许懊恼,合着半天,殷勤献错人了。 “是姨母狭隘了,只瞧见了牢狱中哪一点事。”萧潇脸上的笑容怎么也压不住,声音激动, “阿意,向荆可是从三品将军啊。你攀上高枝了!” 向荆是禁军,从三品同知手下是带兵的,虽说没兵权,但得罪他旁人也得掂量掂量了,就算俞舟还是知府,她们家也是攀不上了的。所以她才一直没往向荆身上想。 对此,谭意倒是没多大想法。 她有些心不在焉的走着。 她们已经走到了院子中部,过完拱门不远处进入一条萧道,就是一座长长的假山。 觉得时间差不多了,谭意挽着萧潇往那边去。 “太好了,我看官家还怎么猖狂。”萧潇神情激动,迫不及待道:“那向大人什么时候来提亲?” “他说明日。姨母,但是向荆是个男儿,无父无母长大,我怕有些规矩他不懂。” 萧潇含笑看着谭意,“以前可没见你操心过这些啊。” “我的阿意是真的长大了,有自己的小心思了。” 谭意脸上爬上红润。 她拉着萧潇拐上小路。 秋季的夜色寂静,一点小动静都能听得清楚,何况是如此畅快的笑声,一下子就吸引了萧潇的目光。 萧潇眉头紧皱,这么晚了,怎么还有人在这里。 她还没得及说话,假山内侧幸灾乐祸的女声传出来,“我就说在做什么梦呢?……乌鸦就是乌鸦,哪成得了凤凰,还说人家潘大人看上了她,就没见过这么不要脸。” 萧萍脸色巨变,身子颤了颤。 她想要开口制止,却被萧潇一眼神制止。 三人就站在小道上,听着假山另一侧的声音。 “表姑娘哪配得上潘大人,她受了鞭刑,全身都是疤痕,难看死了。” “可不是,仲夏姐姐,你可比表姑娘好看多了。”另一道陌生的声音传来。 谭意嘴角勾起。 仲夏的声音中的不屑听得清楚,“她爹是农民,她本来就是个村姑,自小就是个能装的,才哄得夫人把她养在身边。其实她内心恶毒着呢,跟表面完全不是一回事儿,谁要娶了她,定然是倒了八辈子霉。” 萧潇握紧谭意的手,扬声道,“是吗?” 她的声音顺着风吹到假山另一头。 周围寂静一瞬,假山那边彻底没了声音。 “哪个见不得人的躲在假山后面,给我滚出来。”因为气愤,萧潇破了音,带着几分尖锐。 见假山后的人久久没出来,萧潇不耐烦了,“潇嬷嬷,把假山后的人给我抓出来。” 萧萍脸色煞白,缓慢向假山后头去。 她知道仲夏无路可逃,方才另一个婢女已经喊出仲夏的名字 不一会儿,萧嬷嬷带着两个婢女出来。 一个是仲夏,另一个是表哥院子的三等丫鬟,一个是家生子,一个是签了死契的下人。 萧潇冰冷的目光落在仲夏身上,随后轻笑一声,“今夜的风可真冷啊。” 她转头看向谭意,“阿意,你穿的少,先回院子去,免得待会儿生病了。” “好。”谭意点头。 她以这种方式揭穿仲夏,本就打算让姨母处理。 萧嬷嬷是姨母和娘亲的奶娘,自小看顾着她们长大,感情很深。 谭意提着灯笼,一个人回了湖光榭。 “姑娘回来了,可要吃些东西?”季冬早就等在了院子门口,她接过灯笼。 谭意摇头,“我有些累了,我要休息了。” “季冬,向荆无亲无故,也每个亲眷在身旁,再加上襄阳习俗和岳州不同,你明日去一趟,跟他说说。” “好。” 进入屋内,谭意坐在梳妆台上,呆坐了好一会儿,才取下头上的簪子。 她把簪子放在一旁,旁边盒子上是一串口径略大的佛珠。 谭意拿起转了转,重新放回原位,她笑道,“这可比五十两的镯子便宜多了。” 不过她喜欢。 …… 翌日,谭意起来,季冬正在屋内擦拭木具。 “姑娘,我今早去了向大人住的地方,跟他说了襄阳这边的习俗,向大人听得很认真,说还得过几日才会上门提亲了。” 谭意点头。他心里有数就行。 “今日换个严肃些的衣裳,我打算去见铺子的掌柜吧。” 前段日子俞家遭难,大多数铺子都关了门,影响甚大,这段日子得过去查看一番。 季冬:“是。” “姨母那边怎么说?” “叫做兰香的丫鬟发卖了,仲夏和萧嬷嬷一同去了庄子上。” 谭意系腰带的手一顿,随即又若无其事。 季冬继续道,“听说是萧嬷嬷要跟着去庄子上的。” “我知道了。” 吃过早膳后,谭意去了铺子。 忙忙碌碌中便来到了十月十七日,向荆带着襄阳城炙手可热的顾媒婆,提着一个红箱子上门提亲。 本就说好的事情,提亲自然顺利。 接下来便是问名、纳吉和纳征。 向荆是京官,只是暂住襄阳,出了基本的纳征礼外,为了表心意,向荆还去郊外猎了好几只貂,一同当做纳征礼送过来。 定下亲后,向荆还去集市上买了许多糖果和抄花生,派了人沿街一一发过去,引起极大轰动。估计整个襄阳城都知道谭意和向荆定亲了。 管家是个识趣的,亲自去抢了几颗糖和一把炒花生,拿到萧潇面前来。 萧潇笑不拢嘴。 既为出一口气而开心,也为谭意开心。 看的出来向荆很重视她。 “姨母,听兰嬷嬷说你找我。” 萧潇招手,“你来的正好,我正要写信告知你爹,你攀上了高枝。” 谭意无奈:“姨母。” 看的出来她真的很高兴了,说话口不择言。 “你知不知道向荆沿街派糖一时。” 谭意点头。 早间时分就听春花说了,实在高调。 萧潇笑着拉谭意的手,“我们家阿意果然是个有福的,向荆可比官子谦好太多了。” “姨母说不是人心易变?人这一辈子还长着呢。” 听到谭意用她教过的话堵她,捏捏她脸。 “是,人心易变,所以阿意,无论任何时候你都得把自己放在第一。夫妻夫妻,再亲再密也是两个字,你永远没办法去管住另一个人。” “……” 谭意郑重点头,“我知道的,姨母。” 桌子上放着好几张写好的家书,谭意扫了一眼,正是给她爹寄过去的。 瞧见几个字,谭意眸子闪了闪。 她道:“我重新写过吧。” “啊?”萧潇不解。 谭意挑出其中一张纸,把信中的副留守指挥同知卫向荆向大人,改成了副留守指挥同知卫向大人。 看她隐去了向荆的名字。萧潇眉头皱起,“向荆以前和你爹有龌龊?” 向荆既然是六善村人士,那定然也是归谭延管。 “算是。”谭意有些不确定。 要说有龌龊,也是向荆对她爹有龌龊。 毕竟她爹挺对不起向荆的,尤其是人参那件事。 为您提供大神 西猫 的《我没有可怜你》最快更新 教训 免费阅读.[.aishu55.cc] 山匪 家书寄出去次日,秋雨没完没了的下了好几日,花园里桂花树的叶子落了满地,花朵也渐渐凋零。 谭意身子怕寒,裹上厚厚的棉衣,整个人显得臃肿不少。她搓搓手,向正厅走去,向荆在那里等着了。 定亲之后,潘文和俞世安前往上京,然而向荆却留在襄阳,终日游荡。 地面潮湿,刚走没几步,鞋底便沾满鞋子。 季冬拿着油纸伞追出来,“姑娘,不晓得会不会下雨,把伞带上。” 谭意接过伞。 姨母和姨夫昨日去了菩提寺上香,得住上两三日才会回来,除了下人,没人招待向荆。 他就站在正厅,左瞧瞧又看看,打发时间。 谭意去到时,他正怼着一个花瓶猛看。 “向荆。”谭意喊。 他转过身来,对着谭意笑笑。 不知是不是错觉,谭意总觉得他似乎白上不少。 “走吧,我们去吃饭。” 谭意点头,随后询问道,“去哪吃?” “月桂楼。” 月桂楼离俞府不远,走上两步便到了。 有个问题谭意实在好奇,询问向荆:“你真的是禁军?” 禁军隶属皇帝,守卫皇城安全,管制比其他军队要严格,然而向荆跟个没事人一样,到处乱逛。 “我有圣上的任务在身。” “什么任务?”问完,谭意才意识到自己多嘴了,这些事情定然不会告诉他。 向荆凑近谭意,低声道,“帮褚神医找他丢失的儿子。” 向荆凑得她颈边,说话间嘴唇碰到她耳垂,热气呼到谭意耳边,她立即快走几步,离向荆远点。 最近向荆不知怎么的,总是喜欢靠近她,而且还爱动手动脚。 身后传来向荆的轻笑声。 谭意脸颊微红,她揉揉耳朵,心下颇为遗憾,以前那个牵她手都会紧张颤抖的少年已经不见了。 “别往前走了,月桂楼到了。” 谭意停住脚步,抬头看去,月桂楼的牌匾被她抛在身后。 襄阳大大小小的酒楼无数,月桂楼实在不起眼。 虽然这里离俞府很近,但谭意基本没进来过,也不知今儿向荆突然说想来这里吃饭。 谭意瞪他一眼,率先进了月桂楼。 刚入门便看到两个熟悉的身影。 谭意愣住,有时候真的不得不感慨一句,襄阳实在太小了。 看到谭意的第一眼,官子谦脸色大变,立即往蓝晓月身后躲。他侧对着谭意,却又忍不住往她那边看去。 谭意比以前瘦很多,肯定受了不少苦。 当时俞家一出事,官子谦便回家求父亲把阿意捞出来,可他父亲说不行,会得罪很多人,有可能他的官职都保不住。 官子谦不死心,他求了平时交好的同窗,但是却没有一个人愿意帮助他。 无论官子谦如何哭诉,都没有任何一个人愿意帮他。 那时他第一次认识到,离了家里,官子谦真的什么都不是。他不甘心却无可奈何,最后甚至闹得太凶被家里人关在屋内。 官子谦痛恨自己无能,连自己未婚妻都救不了。 向荆落后谭意三步走进来,也瞧见几步开外的人。 他眼神稍暗。 “怎么停这里了,走吧,上二楼。” 谭意点头。 她实在不觉得对面两人是能友好寒暄的存在。越过她们,谭意上了二楼楼梯。 向荆找了一张临窗的桌子坐下。 紧接着隔壁桌也坐下了人。 “店小二,点菜。”蓝晓月喊道。 “来了,客官。”店小二把菜单放在桌子上,提着一张笑脸,“客官看看要点啥。” “槽鱼、南煎丸子、栗子鸡、三鲜鱼翅。先点这些。” 蓝晓月把菜单还给店小二,阴阳怪气道,“怪不得你们酒楼名不见经传的,原来是什么阿猫阿狗都能进来。” 谭意觉得蓝晓月真的是闲的。 自小到大自己也没得罪过她,然而每次她看见自己就跟狗见了肉包子一样,恨不得吞到肚子里。 “晓月。”官子谦拉拉蓝晓月的衣裳。 “怎么,我有说错吗。”蓝晓月甩开官子谦的手。 隔壁桌的向荆不紧不慢给谭意倒上热茶,附和道,“我觉得蓝姑娘说得甚至有道理。” “我以前听人说过这么一个故事,今日刚好适合说。” “四五十年前,夔州路那边有个草寇窝,草寇的老大是远近闻名的狠人,杀了无数的人,把周围山头的草寇全收入自己山寨中,取了一个响亮的名字:白水寨。” 白水寨的事情,谭意曾在书中看到过,白水寨安寨在夔州路九岭山,势力强大,让整个夔州战战兢兢。朝廷好几次都攻打不下,最后不得已招安,但白水寨寨主当惯了山大王,不肯接受招安。 “白水寨寨主心狠手辣,与朝廷抗衡多年,但是他运气不好,认了个白眼狼当弟弟,那个弟弟被朝廷许诺的条件诱惑了,叛变了白水寨寨主,把九岭山舆图给了朝廷。” “朝廷把白水寨一举歼灭,全寨四百多人都被杀了,自从便没有了白水寨。” 谭意不解,这都是四五十年前的事了,为何向荆突然讲这个? “你可知道那个叛徒去了哪?”向荆询问。 接触到向荆略有深意的目光,谭意若有所感,难不成…… 下一瞬,向荆解答了她的疑惑,“说起来,你应该也认识,那个白水寨叛徒到了襄阳节度使麾下,后来娶了襄阳节度使的女儿。姓蓝。” 凳子快速摩擦过地板,一声尖锐的刺耳声传入耳中。 “你胡说。”蓝晓月手指指着向荆,恶狠狠怒骂:“你凭什么胡说八道?” 官子谦急忙拉住她,“晓月,不能这么对向大人。” 向荆似笑非笑看了官子谦一眼。 桌子上的茶水放了一阵,热气已不如刚开始浓郁,向荆端起喝上一口,勾起嘴角:“有没有胡说,你回去问问你爹便知。” 蓝方觉许是觉得襄阳城无人知道此事,以武将世家居之,然而京城却有不少人知晓。 向荆讥嘲道,“所以说为何月桂林这些年生意越发不好了,真是什么阿猫阿狗都放进来。什么时候我们这些良民都能跟山匪后代一起吃饭了。” 店小二冷汗都要下来了。 一个是从三品官员,一个是节度使独女,他们争吵,却要殃及自己这条小鱼。 蓝晓月紧紧咬着下唇,气得脸都红了。 她放几句狠话后,转身跑开。 官子谦坐在一旁,目光不由自主落在谭意脸上。 “阿意。你、你最近可好?” 向荆淡淡道,“好不好也跟你没什么关系了。” 他对官子谦非常不满意。 向荆留下潘文,他想着有潘文和官家在,保谭意不成问题,没曾想官家如此无情无义,而官子谦更是没有一点自保能力,后来一蹶不振任由谭意在牢里受苦。 官子谦脸色煞白。 谭意不懂向荆突然这般大气性,她笑道,“挺好的。” 瞥见谭意脸上的笑容,向荆没再挤兑,别过头看向窗外。 窗外不远处就是俞家,这个位置能看见俞家的后门和宅内的一点点风光。 “那、那就好。” 官子谦也明白,现下他没有任何资格,但他控制不住自己,他总觉得要给谭意道个歉,“阿意,对不起,是我、是我太没用了。” 谭意轻叹,她笑笑:“蓝晓月估计挺气的,你还是去看看吧。” “那我先走了。” 官子谦急匆匆跑下楼梯去追蓝晓月。 看着他的背影,谭意怔忪。 当时选择与官子谦定亲是家人觉得不错,其二也是因为他性子纯良,这种人最是念旧情,日后他再如何乱来,自己日子也不会难过到哪儿去,只是命运无常。 人都不见了,谭意还是怔怔看着楼梯口,神情失落。 “喝些茶水。”向荆道,“这种男的不值得惦记。” “无能又懦弱。” 反正都不关她事了,谭意无意背后说他坏话,转了话头,“你不怕蓝大人吗?这么挤兑他女儿。” 方觉手中握着兵,还比向荆高一品,再说这又是在他地板上,想要对付向荆不成问题。 “这点小事,他不会与我撕破脸的。”向荆安慰道,“蓝方觉是个很会经营的人。” 谭意没再多问。 “快些点些菜吧。” “来了来了谭姑娘。” 原本站在一旁的店小二不见了,换上了月桂楼的掌柜。 掌柜笑眯眯看着向荆,“不知向大人可还记得张某?” 向荆点头。 这两年他来过月桂楼挺多次,没见过这个掌柜,向荆还以为他不在这儿干了。 “这两年谭姑娘一直没踏进过月桂楼,承诺向大人的事情也拖延至今。听闻前段日子向大人与谭姑娘定亲了。张某想着,向大人定然会上门一趟的。没成想今日等到了。” “掌柜的还记得呢。” 张掌柜笑,“生意人自然得重诺言。” “张某就先下去准备准备。” “去吧。” 谭意一脸茫然看着他们,询问道,“你这是?” 向荆举起茶杯,示意谭意跟他碰杯,眼眸含笑,“有些高兴。” “两年前送给你的定亲礼,你没来取,正好今日我们一同来取。” 为您提供大神 西猫 的《我没有可怜你》最快更新 山匪 免费阅读.[.aishu55.cc] 回村 两年前谭意定亲时,向荆刚从选拔营出来。 选拔营对外宣称选皇帝内侍、禁军,其实是培养皇帝的暗卫。 里面的选拔残忍冷酷,一场场与兽物厮杀,与人厮杀,向荆习惯了身上黏腻又腥臭的血,久而久之,他竟然能瞬间分清身上到底是兽血人血。 选拔营的选拔很摧毁人的心智,谭意就成为了他内心的那一点微弱的光。 他无数次想要回到与她牵着手在同心桥看宴会那时候。 向荆以为自己会成为暗卫,永不见光,但并没有,他不知道三王爷是如此做到的,但他确实退而求其次进入禁军,成为了九品侍卫。 进入禁军前,他有了十日休沐。 那时候他很想要见谭意,就算是远远看一眼也行。 于是他便来了。 快马日夜跑了三日,他终于到了襄阳,刚入城门歇脚,就听到一旁的茶客说,俞家姑娘昨日定亲了。 俞世安是独子,俞家姑娘无疑是谭意。 向荆把茶水灌入嘴中,缓解冒火的喉咙。 他从一旁的茶客口中问出俞家的位置,策马过去。 没见到谭意,倒是看见俞家大门旁摆着长长的桌子,桌上放着好几个蒸笼,穿着同一款式衣裳的婢女在忙活。长桌前排着长长的队伍。 向荆扯过一人,问过才知晓为了庆贺俞家姑娘定亲,俞家会连续七日在后门发包子,让襄阳城的百姓同乐。 向荆也去排了队,俞家的下人给了他两个包子,是羊肉味的,入口零星膻味。 他就坐在街角,眼泪混着包子都塞进肚子里。 三月的襄阳春寒料峭,冷风呼呼往心里灌,吹得他全身打颤。 以后这世上再不会有像谭意那样对他的人。那个善良的姑娘成为了别人家的。 向荆在街角坐在华灯初上,他想,千里迢迢过来了,总得偷偷见一面吧,就当是最后一面了。 他找了一个离俞家近的酒楼。 在酒楼待的第三日,他看到了谭意以及她的未婚夫,穿着长衫的读书人,气质高雅,面容温润,跟他这种刀尖上舔血的,一身戾气的人,是两个极端。 向荆想,他们很般配。 走之时,向荆给了月桂楼掌柜十五两银子,如果俞家姑娘来这里,就给她免费吃一顿,算是送给她的定亲贺礼吧,虽说在她看来有些廉价。 现下想想,真是憨傻,十五两银子的定亲礼送出去,怕是让人笑掉大牙。 但那时候除去回京的路费,就只剩下十五两银子。 向荆自嘲笑上一声。 张掌柜亲自上菜。 他一一把餐盘子端上来,最后一盆清蒸鲈鱼鲈鱼端上来时,掌柜的笑道,“这是最后一道菜了。” 桌子上层层叠叠二十几个菜,荤素时令河鲜皆有。 “两位吃好。”张掌柜笑眯眯道,“这是向大人两年前送谭姑娘的定亲宴。” “时隔两年,谭姑娘可算是吃上了。” 谭意呆呆看着向荆。 他神情自若,拿起筷子尝尝他桌前的河虾,“还不错,多谢掌柜。” “哎,向大人吃好就成。”张掌柜作揖,“那张某就先下去了。” 店小二也走了,屏风后只剩下谭意和向荆。 旁边的窗户打开,从这个位置看过去,能看到俞府。 向荆见谭意呆呆坐着,笑道,“怎么不吃?” “吃。”谭意声音干涩:“你……” 缓了缓情绪,谭意问道,“你这些年经常来襄阳吗?” “一年两次左右。”向荆声音平静。 “是因为我吗?” “是,想见你。”向荆诚实道,“很想见你的时候就会攒假期过来。” 窥视旁人的未婚妻,向荆也觉得卑劣,但真的控制不住。 这几年他为三王爷办了不少事,每次手上沾满血时,他就想要见谭意,想得心口发痛。 他也想要谭意娇俏对他笑,但她从来没有。 向荆如此坦诚承认,谭意倒是被噎住了。 向荆把河虾夹到谭意碗里,“吃吧,再不吃待会儿菜该凉了。” 谭意点头。 两个人没吃完,喊了店小二打包,让向荆带回去。 向荆把她送到俞家门口。 直到看不见向荆的背影了,谭意才转身进门。 她没直接回湖光榭,而是坐在花园中的石板凳上发呆。 谭意想了很多,又似乎什么都没想。 “姑娘怎么坐这里?风大。” 季冬从正院回来,无意中瞥见呆坐在石凳上的姑娘。 谭意虚无的目光落在季冬脸上,渐渐回过神来。 她道,“是季冬啊。” 姑娘脸色迷茫。 季冬往四周看看,并未瞧见其他人。 她便坐在谭意身边,柔声道,“姑娘这是怎么了?” “我……”谭意张张嘴,去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是在想向大人的事情?” 犹豫一会儿后,谭意点头。 实在无人可倾诉,谭意把方才在月桂楼发生的事情说了一下。 向荆似乎很中意自己的样子。 “向大人自以前就喜欢姑娘,一时放不下是正常的。”喜欢一个人哪能说放下就放下。 谭意抬眸看季冬,“他以前喜欢季念的。” “啊?”季冬疑惑,不可能啊,他的目光做不了假,情谊都要溢出来。 况且那些木雕上全是姑娘,可没有什么季念。 “向大人喜欢的是姑娘。” 谭意:“可是当时季念亲口说向荆喜欢她。” “不可能。”季冬斩钉截铁。她提议道,“姑娘如有怀疑,亲口问一下向大人便知。” 谭意何尝不知道心中介意便问他,可就是开不了口。 她扶额,觉得太阳穴突突疼。 实在太难想了,谭意放弃想这些,她看向季冬,“你这是从正院过来?” “对。”季冬道,“表姑娘要成亲了,谭老爷想要姑娘回去一趟六善村,夫人想要姑娘过去商量商量。” 谭意点头,“那我去找姨母。” …… 萧潇和俞舟思索再三,最终打算让谭意回去参加陈景成亲。 六善村说到底是她家,日后成亲去了京城,她估计就很难踏入岳州地界了,现下正好借着这个机会回去一趟。 萧潇原本打算让家里的护卫护送谭意回六善村,然而向荆亲自上门说要护送谭意回去。 向荆只要了三个护卫,连季冬都没带去,说是人多不好赶路。 十一月初,谭意动身去往岳州。 俞舟和萧潇在门口送他们。 萧潇拉着谭意细细叮嘱一番后,背着人偷偷道,“你们这一路上孤男寡女的,向荆又是血气方刚的年纪,你可不能任由他胡来知不知道。” 谭意脸色一红,“我知道了,姨母。” “你可别光嘴上说知道,得记牢了。万不可让他近身。” “姨母。向荆不是没有分寸的人。” 萧潇捏捏她的脸,无奈道,“真是个傻丫头。”男人都一个样,她怎么不明白呢。 安抚一番萧潇后,谭意上了马车。 向荆再跟俞舟告别后,也坐上马车,敞开腿坐在谭意对面,两人膝盖相对。 他人高马大,原本还算宽敞的包厢瞬间变得拥挤起来。 两人离得近,谭意询问,“你怎么不骑马?” 向荆眨巴眼睛,无辜道,“外面多冷啊。” 十一月初的襄阳寒风彻骨,嘴里都能呼出白气,然而向荆还是穿着平日里的衣服,瞧着可不怕冷。 谭意没再说他。 马车行驶在襄阳城内,沿着主干道往城外去。 “你不是要找褚神医的线索吗?” “对啊。我觉得岳州会有。” 谭意:“……” 怎么旁人当官忙的很,他倒是清闲。 “潘文都回京城了。” “嗯。”向荆解释道,“我跟他分工不同。” “那你一般做什么?” “我一般……”杀人、杀很多人。 “他们都叫我大将军,你说我干什么?”向荆头部靠在车厢上,半阖眼帘看着她。 打仗呗,还能做什么? 谭意不想回答他,她掀开帘子看外面。 马车一路往南走,人员少行李少,走得也挺快。 十日过后,他们到达酆都。 大雪连绵不绝的下,路上银装素裹。 谭意生病了,他们不得不在酆都停留几日。 客栈窗子只开了一条缝通风,床边摆放着一个火炉。 谭意裹在厚厚的棉被下,她半阖着眼,脸色被烧得通红,呼吸粗重。 向荆拧住湿帕子覆盖在谭意的额头上,摸摸她滚烫的脸,“是不是很难受?” 她点点头,“还好。” 她已经很久没生过病了,嗓子疼头疼,很是难受。 “你先躺着,我去端药。”向荆给她掖好被角。 谭意点头。 向荆把门关好,让店小二去叫几个名气大的大夫过来,转身去了客栈庖厨。 向荆去到时,客栈伙计背着一箩筐猪肉进来。 他年龄看着不过十二三岁,活泼的很。 他对向荆谄媚笑笑,把猪肉放在灶台上,一溜烟跑到跺菜的厨子旁边。 “何叔,你猜我听到了什么?” “是不是看上哪家闺女了?”厨子头都没抬。 向荆坐在门口,守着药罐中的药汁,些许心不在焉。 直到小活计一声怒吼,“不是,这次真是正事,黄巾卫往我们这边来了。” 向荆猛地抬头看去。 “真的,我在客栈听人说的,明日就到酆都了。”小伙计声音激昂。 为您提供大神 西猫 的《我没有可怜你》最快更新 回村 免费阅读.[.aishu55.cc] 酆都 “哪听来的?”向荆脸色不虞。 十月初潘文从夔州回来,并没有说黄巾卫有异动。 他们竟然没有惊动朝廷跑到酆都了吗? 向荆有不好的预感。 眼前客官黑着一张脸,像吞了好几只苍蝇一样难看,年轻的伙计被吓到了,他缩缩肩膀,往厨子方向靠了几步,探出头道,“在、在顺丰茶楼呢,好些从南边到酆都的商队都在说,说黄巾卫明日就会到酆都郊外。” 向荆沉思片刻,拿出一甸碎银子放在桌上,吩咐道,“先帮我熬着药,待会儿送到甲子三号房。” 他带着一个侍卫去到城门口。 等了半柱香时间,终于等到一伙商队进城。 四五辆马车拉着被灰布蒙住的货物进城,领头穿着蓝色褂子的中年人一脸灰败。 向荆上前询问,“老板,你们有遇到黄巾卫吗?” 想到自己的货物,老板一脸肉疼,没好气道:“别提了,我原本八车的货物,被他们扣了三车。晦气的很。” “他们在哪了?” “就在郊外青甘岭,估计是打算在那里驻扎。你上城墙看去,偌大的旗帜就插在山坡上,定然能看到。” “多谢。” 老板招呼着商队进城。 看来黄巾卫真的往这里过来了,向荆看向侍卫,吩咐道,“你现在立马回襄阳,告知俞老爷这个消息,让他快马送信息给俞世安。” “是。”护卫抱拳离开。 向荆去找了酆都的牙人,租赁了两座宅子,才回客栈。 客栈门口老伙计等了许久,才看见吩咐他叫大夫的客官回来。 他谄笑着上前,“客官,你要小的找得大夫找到了,有一个还是我们酆都有名的大夫,一手针灸肉白骨。” 向荆撇了老伙计一眼,道,“听起来怎么这么不吉利?” 老伙计一愣,随后拍拍大腿,“我这不是想要说这老大夫是个能人嘛,好些大户人家都请他去看病。小的也是废了好大劲才请来的。” 向荆掏出一块碎银子给老伙计,“好了,麻烦你了。” 老伙计眉开眼笑,“不麻烦不麻烦。” 向荆带着老大夫上去。 喝过药后,谭意额头的烫意还是没消散,躺在床上半阖着眼睛,半梦不醒的模样。 老大夫把脉过后,便直接给谭意针灸。 大冬天的,额头、身上出了一身汗,等针从身上拔出来时,谭意身上汗津津的。 “发烧出喊就好了。”老大夫收好银针,沾取了些空碗底部的药汁尝了尝。 老大夫长了一双细长的眼睛,眯眼时,眼睛都看不见了。 “这药再煎一副,喂给她吃一碗,明日起来便好了。” 老大夫拎着医箱离开。 “多谢大夫。”向荆送老大夫离开。 “我想擦个身子。”谭意抬眸看向荆。 她额头沾着湿发,脸上也都是汗渍,身上黏糊糊的极不舒服。 “要不等明日?你还在发烧。”向荆提议,他觉得发烧还是不要洗澡了。 向荆态度坚决,谭意一人拎不上水,只能应下:“那好吧。那我想要换个衣服。” “好。” 向荆出去门口守着。 走廊无人,他曲着腿倚靠在二楼栏杆处。 天色渐晚,客栈一楼寥寥坐着一两桌客人,聚在一起谈论黄巾卫的事情。 “还说清君侧呢,上一次连荆湖南路都没出来……”楼下一阵嘲笑声。 “害,所以这次,他直接从夔州路过来了,明日就该到酆都了。” “我反正是不担心,我老了不能打仗,身上也没几个钱。” “听说张家今日下午离开了酆都,准备往襄阳避难去了。” “何止张家,城东那些大户人家都走得差不多了。我听说黄巾卫到的地方,总爱找有钱的商人,人穷也是有好处的。” “不然他哪来的钱清君侧,收拾崔家?” “……” 三年前,二王爷保下了崔监正,就算北边连连惨败,崔监正也没被问责,甚至到了今日皇帝还是极为依赖崔监正卦象。 或者也不是依赖,只是圣上需要一个借口出兵。 上位第二十年,失去三座城池,上位第三十年,又失去四座城池,临近将死,皇帝定然想要把城池抢回来,不然他死后,说不准被史官暗地里记为昏君,遗臭万年。 底下的客人几壶酒下了肚子,胆子越发大,什么话都往外说,一堆污言秽语。 向荆没兴趣听下去,见时间也差不多了,向荆敲身后厢房门,询问道,“阿意,换好了吗?” “好了。” 向荆推门进去。 谭意躺在床上,全身裹得严实,只露出一双眼睛,杏眼涟漪泛着水泽。 向荆不自在挪开目光。他搓了搓衣角,“你先休息,明日一早起来便好了。” “好。”谭意点头。她脑袋昏昏沉沉的,眨眼间整个屋子都在转。 见她睡着,向荆给她掖好被角。 床尾内侧放着谭意刚换下的脏衣服,一件外衫和一件中衣中裤团在一起。 当时来之时,只见她垮了一个包裹,估计没带几件衣物,向荆单手撑着床,大手抓起团成一团的衣物放进盆子中,打算给她洗了。 客栈中部有口井,井中是活水,并没有收寒冷天的影响。 向荆打了好几桶水浸湿衣物,找客栈伙计拿了澡豆,便开始搓衣服。 冬日的井水刺骨的冷,跟山泉水差不多,向荆皮糙肉厚,手部都冻得通红。 搓完中衣后,向荆指尖冰冷。 他拎起来中衣拧干水,发现盆子上漂浮着一件藕荷色衣裳,他拿起看了看,除此之外,盆子上还飘着一条裹裤。 向荆手中拎着小衣一角,神情不知所措。 十一月的酆都夜风裹着寒意,吹得盆中的水似乎要结冰。 枯坐半晌,向荆还是认命搓起藕荷色的小衣,都到这个地步了,总不能不洗了。 洗完后,向荆把衣服带到自己住的厢房,打算用炭火烘干。 厢房内放着两个火炉子,炉子上方是摆在架子上的四件衣裳。 向荆看了一会儿,背着衣裳睡觉。 …… 第二日起来,酆都天就变了。 城东的大户人家聚集在衙门,锣鼓敲得震天响,他们一声声咒骂衙门,想要开城门出去。 向荆拎着菜逛了一圈,街道上不如平日热闹,而城墙上十步站着一个背着弓箭的将士。 向荆回了客栈。 客栈庖厨只有一个厨子在,他借了个锅,煲了个青菜粥,端了上去。 门开了一条缝隙,窗户半开,谭意正站在窗前,向下张望着。 “好了些吗?”向荆把两碗粥放在桌上。 他抿着嘴唇,上前把窗户关上,寒风被阻挡在外头。 谭意心虚挠挠下巴,她急忙转移话题,“我方才发现酆都街上少了好些人,我今早上听到另一条街道上很是吵闹。” “好些了吗?”他把手心贴在谭意额头,没有昨日那般烫人,仔细瞧她的脸,褪去了潮红。 向荆放下心,解释道,“黄巾卫今日就要到酆都了,城门口全部被关闭了,酆都的大户人家在衙门闹,想要开城门出去。” 谭意勺子险些拿不稳,惊愕道:“打、打到酆都了?怎么这么突然。我们一路往南走,都没有听到一点消息。” “朝廷应该有人反了,给酆都做了掩护。”不然黄巾卫从夔州路走到酆都,连点风声都没露。 谭意紧咬着嘴唇,“那我们是不是不能回去了。” “估计得在这儿待一段时间了,我昨日去找牙人租了宅子,等你身子好些了,我们就过去吧。” “我们待会就过去吧。”谭意迫不及待想离开这里。 大隐隐于市,如果黄巾卫真的打进来,她们住在客栈太危险了。 “那边还没有打扫,得先请人打扫了,最快也得午后。”向荆解释。 谭意点点头。 她喝了半碗粥,随后用勺子搅拌着碗里的粥。 一旁的向荆吃得专注,端着碗一口口喝粥。 “你……”谭意干咳几声,欲言又止。 今儿早上起来,谭意发现她放在床尾的脏衣服不见了,她询问店小二,并没有人动过她衣服。 谭意心中有了不好的预感……该不会向荆拿了吧? 她放在床尾的可不止有外衫中衣,还有小衣和裹裤。 一想到向荆可能会看到,谭意就恨不得打开窗户跳下去。 察觉到谭意有话说,向荆抬眸看他,“怎么了?” 谭意:“没事。” 过了半晌,他才道,“今儿午后我把东西收拾好,我们去宅子里。” “嗯。” 顿了许久,谭意还是鼓足勇气询问,“我放在床尾的衣服你有瞧见吗?” 向荆动作一顿,“拿去洗了。” “哦。”谭意抠着膝盖上的裙子,“客栈还能婶子帮忙洗衣服?” 向荆手指卷缩。 沉默半晌后,他收拾桌上的碗筷,瓷勺子碰到碗,清脆的铿锵声。 “我洗的。” 气氛突然寂静,两人皆是没有抬头。 向荆端着碗往外走。 房门被关上。 谭意几箭步跑到床上,用棉被盖着头,只露出一双通红的耳朵。 她拳头一拳拳落在棉被上,棉被被锤得压下去。 虽然两人是定亲了,可哪有人给未婚妻洗贴身衣衫的。 她以后如何见人? 为您提供大神 西猫 的《我没有可怜你》最快更新 酆都 免费阅读.[.aishu55.cc] 避难 端下盘子到厨房后,向荆回厢房收拾东西。 推开门,谭意的衣裳整整齐齐晾在架子上。 向荆站定原地片刻,认命收拾好放入包裹。 两人在客栈吃过晚饭后,向荆便退了房,两人坐马车前往云山巷。 向荆租的屋子在云上巷深处,很普通的一座宅子,两间厢房一间堂屋外加一间庖厨,院子不大,光秃秃荒凉的很,虽然整洁,但没有烟火气。 向荆从马车上挪下行礼,把沿路买好的大件被褥搬入屋子后,马车上只剩下几袋包裹。 向荆扶额,把这些东西递给向荆。“咳,你衣服。” 谭意接过:“谢谢。” 夜很快暗下去。 酆都的冬夜是寂静的,尤其是深处的云山巷,寒风吹得窗柩哐哐响。 到一个陌生的地方,睡意不容易酝酿,翻来覆去半夜,谭意才有一点点睡意,然而正当她迷迷糊糊正睡过去时,一声声嘶吼声伴随着重击声传入寂静的巷中。 深夜中,万人的嘶吼、烈马的鸣叫、以及城门被剧烈撞击的轰鸣声,传到城内的每个角落。 黄巾卫正在攻城! 谭意蹭得从床上坐起来。 周边的邻居显然也被这一动静惊醒,外面熙熙攘攘的咒骂声,一声比一声高昂,一声比一声难听。 谭意披着衣裳下了床,她打开一点窗户,寒风迫不及待往屋内涌,吹得她头发糊了满脸。 她冻得一个抖颤。 抬头看去,城门口的半空火光冲天,一只只燃着火的箭只在半空乱窜。 谭意的指尖颤抖,心口砰砰砰跳个不停,似乎要冲出喉咙。 这是她第一次离战争怎么近。 谭意正打算关窗户,听到吱呀一声,旁边厢房的门打开了。 向荆穿着中衣走出来,他腰间带子松散,露出一大片结实的胸膛。 “……” 谭意默默别开眼,他不冷吗? 许是察觉到谭意,向荆询问,“被吵醒了?” 他的声音嘶哑暗沉,估计被攻城声吵醒了。 “嗯。”谭意点头,她道,“天色不早了,早些睡觉吧。” 向荆拢拢中衣,准备回屋内,“嗯,睡吧。” 他出来原本就是看看谭意害不害怕。 谭意睡不着,估计酆都内的百姓都睡不安生。 迷迷糊糊间,隔壁房间就有了动静,谭意睁开眼睛,屋内还是一片漆黑。 脚步声在院子响起,厚重的院子门被推开又关上。 向荆出去了。 一夜没睡,谭意脑子昏昏沉沉的,太阳穴像是被针戳着一样疼痛。 躺了没一会儿,实在睡不着,谭意起床了。 刚碰上向荆回来,他手中提着一条杀好的鱼。 “起来了,我给你煮些鱼片粥。” 向荆在庖厨中忙活。 谭意闲得无事,坐在灶台边烧火。 她把柴火一根根放入灶炉中,烧得锅中的粥沸腾,滚滚雾气顺着烟囱爬出去。 向荆拿着菜刀切鱼片,他的刀工很好,把鱼片得薄如蝉翼。 “昨夜害怕吗?”向荆滚过盐,把鱼片放入滚烫的粥中。 谭意摇摇头,“还行。” 向荆手上动作停顿,他瞥了一眼谭意,道,“又在骗人。” 谭意眨眨眼睛,无辜道,“没有啊。” “黑眼圈都耷拉到鼻头了。”向荆道,“黄巾卫向来喜欢在夜里闹事,未来半个月都不会安生。” “晚上我到你屋里去,你就不会害怕了。” 谭意恼羞成怒,“我又不害怕。” 向荆不明看着她,神情似笑非笑,“我不跟你睡一张床,我打地铺。” 谭意:“……” 懒得跟他说。 向荆无奈道:“你高烧才退下,得好好休息才是。我在旁边,兴许你会睡得好一些。” 谭意绕开这个问题,询问,“外头都在打仗了,你怎么还不去府衙帮忙。” “我只是禁军,任务是沿途找寻褚神医的女儿,旁的没接到命令前,我是不能做的。” 况且,他并不了解如今黄巾卫的实力,也不晓得朝廷援军什么时候到,更不知道嫁酆都能不能撑得住,这时候被困在酆都,向荆并不打算暴露禁军身份。 “但是兵临城下,朝廷命官不该站出来吗?” “该,然而我站出去,并不能改变任何局面,其次你在这里,我更加不会站出去的。”如果单向荆一个人被困酆都,他确实可以去拼一把,但现下不是。 黄巾卫对朝廷命官厌恶至极,三年前手上就沾着不少朝廷命官的血,所以说如果城门攻破,他朝廷命官的身份暴露,谭意的下场不会好过。 向荆不想去冒那个险。 他真是没有那个本事,一个人挡住八万的黄巾卫。 …… 未来几日,果然如向荆所说,每到夜里,黄巾卫就跟喝了鸡血一般,使命攻城,整个酆都城都是士兵的叫喊声。 谭意全身埋在被子中,只露出一双眼睛。 夜色浓稠,只能隐约看见被褥下的轮廓。 向荆睡得正熟。 那日说过以后,向荆便夜夜在她屋内打地铺,他似乎不怎么怕冷,直接一层薄薄被褥铺在冰冷的地板上,盖在身上的被子也没有多厚,然后他总是睡得正香,偶尔还会呼噜。 每夜看着隆起的被子,谭意睡意总会上头,随后一觉睡到大早上。 黄巾卫兵临城下的第十日,谭意和向荆正一如既往喝粥,院子门被扣响,随后向荆招呼一声急匆匆出去了。 再次回来时,向荆带着一个中年妇人和十三四岁的小姑娘。 向荆:“阿意,近日我可能会忙些,钟婶和她女儿是住我们隔壁的,我雇她们来陪你。” 谭意点头,“好。” 她猜应该是京城那边来消息了。 “真是俊俏啊,果然是同一个爹娘生的,两兄妹都好看得紧。”钟婶看着她,笑眯眯道。 谭意微愣,这话什么意思? 向荆把谭意拉到一旁,解释道:“为了你的名声,不好说什么,只能与兄妹相称。” 谭意抬头,向荆垂眸看她,眼中平静镇定。 谭意冷冷看了他一眼,扭头就走。 她道,“钟婶子,我这刚搬来不久,冷冷清清的,我们到你家去吧。” “好啊好啊。”张桂芝求之不得。 如果到了她家,既能磨豆腐明日卖,还能赚这十两银子。 向荆站在原地,抬头摸摸鬓角,不晓得自己做错了什么,这还是谭意第一次用那种眼神看他,冰冷又失望。 候在门口的麻衣男子喊他,“将军,时间差不多了。” 向荆只能暂时放下这件事,转身离开了宅子。 自那日后,向荆似乎极为忙碌,一直没有回宅子,而谭意终日呆在钟婶子家,钟婶子家是卖豆腐的,每日谭意都有热豆浆喝。 她每日就在屋内教钟婶子女儿钟秀识字,日子倒过得不那么无聊。 酆都封城半个月后,朝廷十万大军终于来到了酆都。 那日闲的无聊,谭意和钟秀定了主街道酒楼的位置,也去瞧了热闹。 八万大军驻扎到城外,剩下的二万大军无视了驻扎在城外的黄巾卫,直接堂而皇之进城了。 整个酆都主街道都被士兵占据,一眼看去,满街都是穿着铠甲的士兵,手中持着长矛,步态一致,看着颇为壮观。 谭意看见了一个熟人,坐在马背上的潘文,瞧着威风凛凛的。 “阿意姐姐,他们可真威风。”钟秀惊叹道。 威风是威风,只是黄巾卫怕是气得够呛,朝廷这番态度,显然没把他们放在眼里。 “但也很危险,他们都是要出去外头打仗的。”谭意道。 “衙门贴出公告了。”楼下的大厅熙熙然然一群人叫嚷着。 “听说没?这次的主将是禁军中的同知卫向荆向大人。” “禁军?能行不?” “不能行就被黄巾卫打呗,那位啊……人确实老了。” “……” 谭意竖起耳朵听楼下大厅人的谈话,得知了向荆担任主帅一事。她眉头紧皱。 谭意就算是再蠢此刻也意识到,要么是皇帝老爷昏花了,要么向荆身后有人,不然他这种没有上过任何战场,甚至没有任何领兵打仗的经验的人,不会被推到 今日的位置上。 毕竟朝中养着无数的武将,怎么也轮不到他。 谭意陷入沉思。 在酒楼坐了一会儿,瞧着时间差不多了,她们便回了钟家。 钟婶子已经把菜饭都做好了,她正解着围兜往门口走来,“我还打算去找你们,这菜都快要凉了。” “大军进城就这般好看?非得巴巴跑过去看。” 钟秀看到桌面上的海虾,馋得流口水,凑在谭意身旁偷偷道,“自从给阿荆哥哥打工后,我家菜色都好了不少。” 谭意笑。 钟秀给谭意舀好饭,正要吃饭,却被一旁的钟婶子夺去筷子。 “吃什么吃?人还没来齐呢。” 钟秀:“谁要来啊?” “自然是你表哥。” 张桂芝笑意连连看着谭意,“阿意啊,我外甥来这吃一顿饭,不会介意吧。” “自然不会。”谭意摇头。 钟婶子是个忠厚人,平日里卖菜都不会紧着一些钱,给她吃好喝好的。 张桂芝笑得越发开心,她当然不是只是叫她外甥过来吃顿饭这般简单。 张桂芝主要想要撮合一下他和谭意。 谭意虽然无父无母,但家底厚实,哥哥又是在衙门当差,还极为宠爱她,再说与谭意相处下来,谭意性子好,从不会仗着容貌好就性格跋扈。 这般好的人,巷子不知道多少人盯着呢,她定然都先抢先了旁人一步。 午时过后,钟婶子外甥张铭到来。 张铭家是打铁的,力气很大,一身腱子肉,尤其是两条手臂,尤其粗壮。 “阿铭来了,过来坐这。”钟婶子让出谭意旁边的位置给他。 张铭把手中的酒放在桌上。 “阿意,这是我外甥张铭。” “阿铭,这是我们隔壁新搬过来的邻居,叫谭意。” “表哥来了,可以吃了吧。”钟秀催促。 钟婶子气得够呛,拿手戳着钟秀的额头,“吃吃吃,你就知道吃。” 谭意笑,也动起筷子。 为您提供大神 西猫 的《我没有可怜你》最快更新 避难 免费阅读.[.aishu55.cc] 主将 大军终于从京城到来。 潘文带着封他为主将的圣旨以及十万大军从朝廷过来。 手中托着沉甸甸的圣旨,垂眸看着圣旨上嚣张的五爪龙纹,向荆再次确定三王爷身边有一隐藏极深的人。 大军长途跋涉,需要两三日的安顿时间。 向荆打算等他们修整好了,再制定作战计划,最开始,必须弄明白黄巾卫守着酆都为何? 他总觉得黄巾卫目的不是酆都,而是其它。 向荆出了衙门,去菜市场买了个肘子,打算给谭意做个酱香肘子。 他觉得上次谭意是生气了,为何生气,向荆能了解一些,但近日实在太忙,他也只能暂时搁置。 他信步走在云山巷中,手中的肘子随着他的动作前后晃荡着。 到云山巷深处,院子门上方挂着大大的锁,清冷的很,反倒旁边的钟婶子家,溢出几分欢声笑语。 谭意不会煮吃食,现下正是午时,她许是在钟婶子家吃饭。 向荆脚步一转,向着钟婶子家去。 钟婶子夫婿早些年死了,两母女相依为命,向荆去衙门查过她家户籍,清白朴实人家,所以向荆才请了她来照顾谭意。 向荆扣响院子门。 钟婶子过来开了门,“哟,阿意哥哥来了。” 向荆点头,目光越过钟婶看向堂屋里。 钟家很热闹,坐在谭意旁边有一陌生男子,两人挨得还挺近,大家目光都落在他身上,唯独那个男子的目光一直关注着谭意。 眼中的情谊实在太过明显。 向荆手指颤了颤。 谭意自小就很受欢迎。 以前十四岁时,周围村落适龄男子都请媒婆上门提亲,她读书的竹山学堂,也有七八个学子上门提亲。 她好像一直都有很多选择。 “可能要叨扰钟婶子了。”向荆不请自进。 “哪里的话?阿意哥哥快请进。”这可是有钱的大雇主,张桂芝傻了才会把人推出去,她急急忙忙去庖厨拿了碗筷。 四条长板凳坐满,向荆很自然坐在谭意身旁。 谭意坐在的板凳本就不长,向荆身高腿长,这么一坐过来,两人大腿紧贴在一块,热气源源不断从身旁传过来。 谭意不习惯,往旁边挪了挪。谁知道下一瞬,向荆双腿岔得更开,大腿又紧紧贴着她的。 谭意悄摸瞪了他一眼,向荆终于把脚缩回去。 钟婶子拿着碗筷和酒杯过来,笑道:“向大人,朝廷大军来了,是不是不日就要打仗了,这会儿衙门应该很忙吧。” “大军需要修整一两日,这两日会清闲些。” 向荆夹起一块豆腐尝了尝,很嫩很滑,颇为好吃。 钟婶子的手艺是好的,不然也不会让她们母女俩都过上好日子,云山巷的宅子并不便宜。 “阿意哥哥来的正好,这桂花酒是我娘采了桂花酿成的,在地上埋了两个月,发酵的更好。”张铭笑着开口,他打开酒替大家倒上。 张铭最先倒给自己,随后是谭意,最后是钟婶子。 “这大冷的天,正好喝一碗暖暖身子,阿意哥哥,我们干一杯。” 向荆抬头看去,张铭眼睛藏着熟悉的讨好。 这是对心上人在乎人的讨好,异常熟悉。 向荆笑,他举起碗与张铭干杯,“喝。” 喝完手上这碗,向荆端起谭意面前的桂花酒同样一饮而尽。 酒水从嘴角流下,向荆抬起袖子擦了擦,看着没反应的一桌人,他解释道,“她未婚夫不喜欢她喝酒。” 并不是她哥哥,而是未婚夫,所以不要当着他的面惦记,看着他内心真是不舒服。 张桂芝感觉一道雷凭空劈在她头顶,劈得她外焦里嫩,她干笑几声,“阿意还有未婚夫呢?” 坏事了坏事了,她竟然忘记把这事打听一下。 向荆嗯了一声,“在朝廷当大官,得罪不起。” 谭意:“……” 还是第一次见这么夸自己的。 一旁的张铭失落神情这么也掩不住,他低垂着头,他是一点机会都有了。 饭桌上气氛尴尬起来,张桂芝暗骂自己心太极,瞧这事给闹的。 她打着哈哈道,“ 阿意如此好,嫁给好郎君理所当然。” “大家快吃,快吃,这天冷,菜冷得快。” 钟秀眼珠子原本到处乱转,听到这话立即吃起菜。 吃完饭后,谭意和向荆便告辞回了隔壁。 出了钟家门,向荆拎着猪肘子在谭意眼前晃了一下,“我们今晚便吃你爱吃的酱香肘子。 谭意点点头。 回到隔壁宅子,向荆拎着肘子进了庖厨,“我去腌制一下,你去睡午觉吧。” 谭意点点头,转身进了屋子。 …… “哎哟阿意哥哥,瞧瞧我这个无知农妇,老眼昏花了,竟然不知道阿意哥哥是这次主将。”钟婶子笑得开怀。 屋内的谭意被钟婶子的声音吵醒。 张桂芝实在惊讶,她完全没想到如此显贵的人家怎么会住在云山巷。 她还以为向荆只是衙门一个小吏,这才想着把谭意和张铭凑一凑,要是知道谭意家如此显赫,就算是给她十个胆子,也不敢把打铁的外甥介绍给谭意啊。 “阿意哥哥,这是我亲自磨的豆腐,不是我老婆子自夸,我家的豆腐在酆都是一绝,很多大户人家都会在我这里买豆腐,我要是年轻个几十岁,肯定就被称为豆腐西施了。”张桂芝一脸骄傲。 “如此多谢婶子。” 看的出来钟婶子是真的想要为昨日的事情道歉,向荆爽快收下。 “只是……” 张桂芝的心被这两个字吊起来。 “我不是谭意哥哥。” 才不是什么哥哥。 “啊?”张桂芝没反应过来,蒙圈道:“可阿意哥……向大人不是说你们是兄妹吗?” 她记得清清楚楚,当时找上她时,向荆说他们是要回家,结果被困在酆都的同胞兄妹。 “当时孤男寡女,实在怕旁人误会,污了她的名声,后来才了解酆都民风淳朴,婶子们都很淳朴,都不是会在背后乱嚼舌根子的人,这才说出来。”向荆先是给钟婶子带上高帽。 张桂芝果然很受用,“哎哟,我们这些都是善良的人。”张桂芝心里好奇,就像有一只猫在心里挠啊挠,挠得她心痒。 她实在忍不住,询问,“那向大人和谭姑娘?” “我是她未婚夫。”向荆解释道,“我原本要送她回岳州,不曾想遇上了黄巾卫,只能困在这里了。” 张桂芝恍然大悟,“原始如此,我还以为……” 还以为是家里人不同意,两个小年轻私奔呢。 张桂芝立即打住自己的想法,并跟向荆打了包票,“向大人放心,这谁要是乱嚼舌根,我张桂芝第一个给她好看。” “那就多谢钟婶子了。” “没事没事。向大人不怪我就好。我这人办事不靠谱。” 向荆笑笑,把钟婶子送出门。 回头看见谭意站在房门口。 “起来了?” 谭意点头。 “钟婶子过来送豆腐,豆腐不好放,我先把豆腐煮了。” 谭意进入庖厨帮向荆生火。 吃过饭后,向荆点着烛灯在堂屋忙活,似乎是排兵图。 谭意觉得她在一旁不好,遂跑到走廊中散步。 走了大约一刻钟,她便回了屋子。 外头太冷了,睡不到她都要躺在床上,比较暖和。 谭意刚躺下没多久,门口响起敲门声。 “没下栓,进来。” 向荆抱着被褥,提着火烛走进来。 谭意眨巴眼睛,“我现下能自己睡了。” 都说日子是习惯出来的。 前段时间谭意被黄巾卫攻城的动静吓得睡不着,但如今黄巾卫都兵临城下半个多月,夜夜都得闹出点动静,她早便习惯了。 向荆道:“没事,我就睡在这里。” 谭意沉默看着他铺好地铺,然后躺下睡觉。 算了,谭意想。懒得理他,她也睡觉。 下午睡得多了,谭意睡不着,瞪着眼睛看着虚空。 “睡不着?”向荆询问。 谭意嗯了一声。 向荆双手枕在脑后,半阖着眼,道:“明日我就得去悬崖部署兵力,在击退黄巾卫前,估计都会很忙。” 不知怎么的,谭意从他话中读出几丝不安,她试探性询问,“你很担心?” 向荆嗯了一声,“阿意,我觉得黄巾卫……很奇怪,却不说来哪里怪。” 攻城像是在玩过家家,就像儿戏一般。 前几日向荆在城墙上观战,给他的感觉似乎是在耗时间,但是他们耗时间做什么呢? “那你明日是领兵出城吗?”谭意询问。 “嗯。” 谭意咬着下嘴唇。 明日领兵出城,今日打地铺,万一他没休息好,明日状态不好怎么办?领兵打仗可不是儿戏。 谭意劝说:“你回你屋子睡吧,我真的不害怕。” 向荆还是同样的说辞,“没事。” 真是异常固执,谭意服了他。 “你明日领兵打仗,总不能睡地上吧。” 向荆刚想说,他习惯了,现下条件算是好的了,然而谭意下一句却说,“要不、要不你上床来睡?” 谭意觉得向荆不会对她做什么,所以她并不害怕。 还能……还能这样?向荆答应的愉快,“好。” 下一瞬,他就从被褥中起来,向着床这边来。 为您提供大神 西猫 的《我没有可怜你》最快更新 主将 免费阅读.[.aishu55.cc] 目的 向荆掀开谭意的被子,把自己拢进去。 他一躺进被子中,原本还算宽敞的床瞬间逼仄,热气源源不断从身旁传来,谭意动动腿就能碰到向荆的大腿。 谭意脸色通红,她背对着向荆,嘟囔道,“你、你把你被子拿上来。” “你被子暖和。”向荆声音几丝嘶哑。 谭意不好意思再说什么,有点后悔让向荆上床了。 她闭上眼睛硬逼着自己入睡。 向荆自问不是个卑鄙的人,只是黄巾卫守在酆都让向荆很不安。 每次这个时候,他便想要离谭意近点。 夜色浓稠,家家户户都息了烛火。 云山巷只有寒风在呼啸。 向荆经历过很多次背刺,他睡眠很浅,在谭意的手搭在他胸膛时,他便醒来了。 他刚扒拉开她的手,下一瞬,不止手搭过来,就连双脚都搭在她身上,嘴里还嘟囔着:“好暖。” 谭意畏寒,喜欢往有热源的地方蹭,睡着了比清醒时多了几分脸皮。 双手双脚都紧紧搂着他,脸部埋在他胸膛里,呼出的气息一下下喷在心口处,对于向荆这种血气方刚的人来说,简直就是折磨。 向荆明日还得上战场,他原以为跟谭意在一块能静心,谁知道反而被撩出一声火。 他摸摸谭意的脸,心想,也不晓得什么时候能成亲。 在这么下去,他肯定没法睡。 向荆深吸一口气,他小心扯开谭意的双手双脚,把她安稳放在床上,又找了一床被子盖她身上。 而他自己老老实实重新睡在地板上。 平复好内心的躁动,向荆重新进入梦乡。 …… 早间谭意起床时,向荆不在屋内。 堂屋放着一张纸条,上面写着:“已去衙门,我叫了隔壁钟婶子给你做了朝食。” 纸条上的字不算好看,但也不难看出。 谭意打量着纸条上中规中矩的楷体,算不上多好看,但也不算是难看。 在六善村时,向荆还不识字,三年一过,还能写出一手不错的楷体了。 没过多久,钟婶子就过来喊谭意吃朝食。 期间钟婶子谈起向荆是她未婚夫一事。 “哎哟,我一开始还真是没想到呢,毕竟一开始他给我说是兄妹。”钟婶子给谭意端上一碗粥。 “阿意,你说向大人是不是生气了?” 昨天张桂芝是左思右想,为何向荆突然打算告诉她这事? 她是左思右想,后来总算是悟明白了,肯定是昨天中午吃饭时,他瞧出了自己想要撮合谭意和她外甥的心思,这才来敲打她。 不管什么男人,肯定都不喜欢旁人窥视自己的未婚妻啊,更何况向大人还这么喜欢谭意。 张桂芝还记得当时向大人找上她时,事事叮嘱,那会儿她便觉得怪异,哪有哥哥如此对妹妹,实在违和。 今日得知是情妹妹,他的态度便说过去了,老紧张了。 “不会。”谭意很坚定开口,向荆不至于如此小气,与一个老妇人生气。 谭意随意吃了几口粥,便拉着钟秀出去了。 今日向荆要出城领兵对付黄巾卫,谭意实在放心不下,心总是突突突乱跳,脑子也总爱胡思乱想。 她先是去了衙门,得知大军已经出城了。 谭意便去了酆都最高的酒楼,然而也瞧不见外头。 她只能死心。 钟秀看着失落的谭意,询问,“阿意姐姐是在担心向大人吗?” 谭意点头。 钟秀笑着安慰:“向大人肯定会没事的。” 谭意笑笑,内心的忧愁却没有减少,向荆可从来没有带过兵。 将军并没有想象中的好当,肩上背负着几万将士的性命,决策绝不允许出错。 几年前攻打辽金时,大魏朝惨败,主将直接从一品大臣变成刀下魂,为死了的将近十万将士偿命。 武将一战可以成名,也可以一战成刀下魂。 钟秀觉得她肯定没相信自己说的话,于是她坚定道,“是真的。我奶奶说长得凶的人,命都硬。” 钟秀抠着衣角,她一直都觉得向大人虽然俊俏,但是长得很凶,尤其是眼神,瞧着让人发慌。 她敢喊谭意姐姐,但不敢喊向荆哥哥。 钟秀心里这般想,她也这般问了,“阿意姐姐,你为何会与向大人定亲,他瞧着好凶。” 谭意被这话逗笑了。 向荆下颌分明,五官硬朗,笑着时丹凤眼柔情似水,不笑时,确实会显凶。 谭意托着腮帮子看向远方,她歪着头回想,“其实他以前不凶。” 相反还觉得可怜。 谭意对于第一面见到向荆印象特别深刻,好些年都能清晰回忆起那个画面,后来再见,便是他站在杨朔旁边,浑身气派,对比实在强烈。 “以前他对我很好。”想了想,谭意补充道,“不过我对他也不差就是。” “要说为何要与他定亲,便是他会让我觉得安心。” 谭意转头看钟秀,道,“其一是不晓得什么时候喜欢上了他,其二就是觉得只要有他在,旁人就不能够欺负我。” 谭意话音刚落,街上就有人大喊,“朝廷赢了,黄巾卫撤退了。” 喜意跃上眉梢。 钟秀道,“这会儿肯定会开城门的,阿意姐姐要不要去看看?” 谭意迫不及待站起身:“走,我们去看看。” 想去看热闹的不在少数,大街上的人流都往城门口去。 …… 酆都南门城外。 躺了一地穿着盔甲的将士,有红有黑,有些不懂不懂,有些趴在地上哀嚎着,流在地上血迹转眼被冻干在黄土地上,转眼凝固。 向荆站在城门不远处,周围是来来回回抬着担架的将士。 他看着黄巾卫离开的地方,眉眼紧蹙。 他负责击退城外的黄巾卫,剩余的事交给驻扎在城外的八万士兵。 潘文走过来,看着向荆紧绷的脸色,询问:“这不是胜利了吗?怎么哭丧个脸。” 一旁的副将取下头盔,骂娘道,“他们压根就不想打,我们一边进,他们一边往后退。娘的,感觉被耍了。” “一般来说,黄巾大本营在夔州,那么他第一个攻城的应该归州,随后是房州,然后一路往北。” “但是并没有,黄巾卫停在了酆都。你们说是为什么?” 酆都隔壁是襄阳,襄阳水陆道路四通八达,经济发达,承担了国库大部分的税收,襄阳被威胁,朝廷肯定会重视,于是派来十万援军。 向荆询问一旁的副将,“京城还有多少兵马。” “将近十万。” 边疆兵马并没有调动,只是调动了京城边防的兵马。 林副将询问,“向将军是觉得黄巾卫意到京城?” 这里离京城可不近,老实说,林副将不相信黄巾卫能突破层层州府到达京城。 “向将军会不会想太多了,听说这三年黄巾卫一直窝在夔州路,能拿出八万兵马就顶天了,拿还有人力做其他的。” 向荆沉思一会儿,“七万兵马回京城,我们找节度使借些人守着酆都。”向荆没回答,只把自己的安排说出来。 林副将看了向荆一眼,道,“是。” 听说眼前这个主将堪堪二十岁,才刚弱冠之年,他虽然能爬到从三品位置上,但更多靠的是运气,然而打仗可没有运气这一说法……希望他好运吧。 如果失了酆都,全责在他,林副将懒得去争辩。 林副将走后,向荆凑在潘文耳边讲了一些话,潘文连连点头,策马进了城内。 向荆策马往城中走,一路过去,都有被担架抬着进城的士兵。有些断了手脚、有些身上挨了刀…… 黄巾卫攻击很刁钻,有很多士兵都着了道。 向荆觉得他们不像是兵,攻击手法倒像是匪,带着一股匪气。 爱看热闹是百姓的天性,街角站着许多看热闹的人,他们瞧见这种场面,议论纷纷。 向荆往那边瞥了一眼,对上人群后头的谭意。 人实在太多,她挤不进去前排,只能垫着脚尖往这边张望。 看见自己的身影,眼底的担忧还没有撤去,脸上却扬起笑容。 向荆拉紧缰绳,喝令马停下来。 两人隔着人群相望,向荆心脏发热。 这种感觉就像长途跋涉,历经千难后,到达了自己的归途。 向荆特别想要冲下去抱一下她,然而身上都是血腥味,现下的情况也不允许。 他只能冲着谭意点点头,随后策马回衙门。 此后,黄巾卫有叫嚣了几次,向荆领着士兵出去迎战过几次。 黄巾卫还是采用无赖打法,随意骚扰几下,又退回去,气得朝廷士兵连连跳脚。 向荆更加坚定了自己的想法,他只留下了二万人充场面,其余全部回了京城。 并且针对黄巾卫的骚扰,他采取无视态度,没再出城门迎战。 见向荆如此淡定,黄巾卫倒是急了,每日派一两百个士兵在城门口痛骂,什么污言秽语都骂出来。 最开心的莫过于谭意,每次向荆领兵出城,她总是提心吊胆的。 日子就慢慢滑过,迟来的初雪在腊月二十六时,也从天上飘下来。 初雪下了一夜,整个酆都城银装素裹。 年关将近,酆都城内热闹纷纷。 为您提供大神 西猫 的《我没有可怜你》最快更新 目的 免费阅读.[.aishu55.cc] 计划 向荆对新年很有期盼,年三十起了个大早,从集市带回来几只鸡鸭,一大扇排骨, 下雪的日子颇为冷,总归也没事干,谭意就一直窝在床上。 午时三刻,原本冷冷清清的院子,突然传来鸡鸭的尖叫声。 谭意躺不下去了,她起来时看到荒凉的院子跑着五六只鸡鸭,满院子乱窜。 堂屋的桌子上放着许多干货。 谭意:“……” 这么多东西两人哪能吃完? 庖厨烟囱冒出滚滚浓烟。 透过走廊,谭意看到向荆在庖厨里忙碌的身影。 男子向来不怎么怕冷,他挽起袖子,揉面时,小臂上的肌肉鼓起,修长有力。 “这是做什么?”谭意询问。 “做个面条?”向荆脸上线条柔和。 这是他和谭意过的第一个新年,向荆很珍惜。 前端日子,每次他领兵出城打仗,回城都会看到谭意站在街角的身影。 每次撞到她对着自己笑,向荆似乎就觉得自己回到了六善村,他还是那个少年。 这段日子两人的关系突飞猛进,比以前两人相处融洽得多。 “我做的面条挺好吃的。”向荆道。 谭意接替了向荆生火的工作,烧热水杀鸡杀鸭。 烧好水后,向荆把热水倒在大盆中,然后去院子抓了几只鸡鸭,分别放了血丢入大盆中。 他把大木盆端到堂屋,打算在里面慢慢拔毛。 谭意撸起袖子正要帮忙,向荆道,“我一个人就可以了,你在旁看着就成。” “要不你把对联写了?”向荆建议。 向荆甩甩手上的水,然后去翻桌上的干货,翻出几幅空白的红对联。 “怎么不买现成的?” “喜欢你写,你的字好看。”谭意的字是极好看的,像以前摊位老板说的,有风骨,向荆喜欢看他写字。 谭意推脱不过,也只好拿起笔。 向荆似乎极为感兴趣,一动不动站在一旁,看着谭意写,眼底藏着一些谭意看不懂的情绪。 谭意回想起以前逛街时,看见的对联,直接照着写到对联上。 “好看的。”向荆道。 说完,他便坐在小板凳上拔鸡毛。 写完对联,谭意搁下笔,她托着腮帮子看向院子。 酆都的春节没襄阳那般冷,但鹅毛般的大雪从天上飘下来,纷纷扬扬洒落在地上,给大地裹上一层银白。 脚边放着一个炭火炉子,烤得脚暖呼呼的,温暖的冬日让人心情舒畅,谭意托着腮帮子,有一搭没一搭找着话聊。 “上次大军进城时,我有去瞧热闹,看见了穿着铠甲的潘文,你怎么不叫他过来吃年夜饭。” “他回京城了,得过几日才会回来。”向荆总觉得黄巾卫不对劲,便让潘文去探查一番。 “原是如此。” 屋内没有人说话,向荆在一旁拔鸡毛。 鸡毛被泡过热水后变得松软,很容易被拔下,一抓一手毛,向荆便会把手放在水中洗洗,扬起水声。 许是现下气氛太好,又或是这段日子相处的太过融洽,谭意忍不住想要问出压在心底的问题。 她总觉得自己是个奇怪的人,每次在安安稳稳过日子时,她总会在想,这种美好是不是空中楼阁,随时都可以坍塌。 她总是想要去证明现下的日子是真的存在的。 “向荆,你喜欢过季念吗?” “不喜欢。”向荆丝毫没有犹豫,顿了顿,他追问道,“怎么突然这么问。” 该如何说?总不能说季念亲自说的吧。 谭意沉思一会儿,道:“那会儿大家都在说。” 向荆皱眉,若有所思看着谭意,再次解释:“我不喜欢她。” “我喜欢的一直是你。” 突如其来的话语,让谭意身子微僵。 向荆拔着鸡毛。 他觉得自己还算了解谭意,她能问出口,便是在意这个问题。 “当时季念外祖父死了,他求到我头上,我觉得她那时的处境嫁跟我以前挺像的,一时动了恻隐之心,便拉了一把。” 季念也是幸运,遇到的是那时候的他。 “不过后来。”向荆解释道,“我离开六善村前,她再次来找了我,想要我帮她一把,我没帮。” 她也没有傻到把季念要求嫁给他的事情说给谭意听。 “后来,她把我和潘文挖了人参的事情告诉了旁人,才有了后面六善村人硬抢一事。” 谭意面露惊愕。 所以当年向荆背井离乡,季念背后“出了一份力”? 季念软软弱弱的,实在瞧着不像是那种人,会不会有什么苦衷…… 谭意立马打断内心的猜测,万不可以貌取人。 话题说完,正好大盆中的鸡鸭都被扒的光溜溜的,向荆端着盆出去。 过了一会儿,向荆再次进来时,谭意还坐着发呆,不晓得在想些什么。 他把浆糊放在桌子上,唤回谭意心神。 “把对联贴上去就开始做年夜饭。” “好。”谭意为了弥补勾起向荆伤心事,笑得异常灿烂。 向荆忍 不住摸摸她的头发。 向荆去 庖厨拿了一把梯子,爬到门上头贴对联,谭意在底下给他递对联和浆糊。 很快,宅子所有的门都贴好了对联。 谭意正打算回堂屋,屋外传来钟婶子的叫声。 她跑过去开门。 短短一段路,肩膀和头上便落下不少雪花。 门口钟婶子端着一盘豆腐,见到谭意笑得灿烂。 “阿意,婶子想要询问你们要不要到婶子家来吃年夜饭,人多比较热闹热闹。” 谭意回头看庖厨,向荆还在里头忙活。 他好像很期待两个人的年夜饭,谭意拒绝了钟婶子的邀约,“不了婶子,向荆已经在做年夜饭了。” 张桂芝神情些许失落,到底没说什么,她笑了笑。 “那好,你们年轻人就爱两人待在一块。”她把装着豆腐的盘子递给谭意,“这豆腐是我早上磨的,给你们年夜饭添道菜。” “这大过年的,我们也没有东西送给你。”谭意神情羞愧。 每次钟婶子总会给他们送食物,他们倒是什么都没有送出去过。 “你们送得已经过多了。”钟婶子笑眯眯离开了。 …… 临近寅时末,云山巷热闹起来,噼噼啪啪的鞭炮声此起彼伏。 大雪下是浓浓的鞭炮烟气,蔓延至上空。 吃年夜饭前,向荆也拿出两条鞭炮,招呼着谭意去门口放鞭炮。 向荆找了一根长竹竿,把两只鞭炮绑在竹竿末头,随后让谭意拿着,他拿了一根香,点了鞭炮后又跑到谭意身旁,伸手一头握住竹竿。 下一瞬,鞭炮响起,震得整条竹竿都在抖动,谭意手心抖动。 耳边是噼噼啪啪的响声,耳膜似乎都在震动。 噼啪声停止,眼前一片浓烟。 谭意抬眸看去,站在她前一步的向荆也转过头来看她,眼眸温柔,他道,“新年快乐。” 谭意扬起笑容,“你也是,新年快乐。” 话音刚落,巷子里传来杂乱的马蹄声。 “驾——” 浓烟中,策马而来两个披着披风的男子。 谭意看见了潘文和另一个白面男子。两人神情疲惫,似乎许久没有收拾了,胡子渣拉,身上的衣服也有不少泥点子和褶皱。 看见他们的声音,潘文眼神一亮。 他翻身下马,感慨道,“总算是赶过来了。” 向荆脸色瞬间冰冷,比飘下来的大雪还要冷。 潘文刚进门就把堂屋的冷茶给喝完了,另一个白面小生更加夸张,许是渴极了,直接打了一桶井水,咕噜噜喝进嘴,身前的披风洗饱了水,变得沉甸甸的。 潘文解释道,“我们跑了一天一夜没休息,马险些跑死了。” “吃完饭再说吧。”向荆眉头紧蹙。 他还以为能与谭意过个好年,结果事儿这么快就找上门了,连年都过不好。 向荆又进去庖厨忙活。 看着向荆这副柔顺模样,白宴礼很是惊奇,啧啧几声,“你便是谭意?” 他介绍道,“我叫白宴礼,是向荆的朋友,也是他同僚。” 谭意点点头。 向荆去庖厨又拿了两副碗筷,原本二人行的年夜饭变成了四人。 而且潘文和白宴礼像是三天三夜没吃过食物一般,上桌一阵风云残卷,盯着桌子上的菜热情得眼里能喷出火来,等谭意吃完半碗饭,两个已经把桌上的菜都扫 完了。 两人连连打嗝。 向荆脸色更加黑了。 觉得他们有话说,谭意道,“我先去洗碗吧。” “锅里有热水。” “好。” 向荆把碗筷收拾到庖厨。 庖厨点着两根烛火,些许昏暗,但碗中的油渍还是看的清楚。 她往庖厨外看了一眼,一片昏暗,雪花飘落下来。 …… 堂屋内,热乎乎的茶水倒入杯中,潘文和白宴礼喝上一口。 吃饱喝足后,长途跋涉的疲惫涌上来,两人卸去周到,两只腿升得老长,跟没骨头似的摊在桌子上。 白宴礼说起这次的收获,“你的感觉是对的,我舅舅的派出去的人在开封附近探查到了黄巾卫的踪迹。” “幸好你让林副将绕了远路回京城,不然非得撞上不可。” 白宴礼眉梢异样,“你猜背后是谁?” 向荆:“崔家。” 除了崔家,向荆实在很难想象朝廷中还有谁有如此大的能耐,能让黄巾卫大军无知无觉跑到开封。 白宴礼一拍大腿,神情激动:“对,你就说讽刺不讽刺。” 黄巾卫打着清君侧的名号,腰斩崔家的名号起乱,结果背后的人竟然是崔家。 向荆:“现下三王爷想给二王爷致命一击?” “对。”白宴礼说出计划,他们的时间并不多了。 “所以需要你这边恰好擒获兵临城下的黄巾卫首领,然后无意中得知他们的阴谋,接着带兵上京救驾。” “这样确定能把二王爷拉下马?” “怎么不能。”白宴礼似笑非笑,“京城那边我们会弄出些事情。” 向荆和潘文立即懂了他的意思,想要把一个王爷拉下马,无非就是那些手段。 向荆失了兴趣询问,“好的,我会弄好我这边。” “阿文跟着你,到时候他也能蹭些军功。” 一旁的潘文满脸黑线,这人真是不会做人,他一脚就踹到白宴礼小腿上:“……你怎么说话的,这么多年了,你说话就没有一句中听的。” 虽然他打仗不大行,但也不是一点用处都没有。 那一脚是实打实的,白宴礼疼得龇牙咧嘴,但他自知说错话,揽住潘文肩膀,安抚道:“对不住,对不住,这一时嘴快了,再说这不是想要你快些升上去,日后好安排。” 三人在选拔人结识,一同经历过无数的生死,这种情谊比皇家那些血脉至情来得要真挚,白宴礼一向珍惜这两个生死之交的兄弟。 向荆打断他们,“既然说好了,那你们就先离开吧。” 听到这话,潘文顾不得跟白宴礼置气。 两人转头看向向荆,惊愕道,“我们能去哪。” 向荆:“我怎么知道?我这宅子太小了,哪来的地方给你们住?” 最后潘文和白宴礼被向荆轰出门。 两人无可奈何,最后只能去衙门将就一晚。 为您提供大神 西猫 的《我没有可怜你》最快更新 计划 免费阅读.[.aishu55.cc] 迷了心窍 谭意从庖厨出来时,堂屋只有向荆一个人。 她询问:“他们呢,怎么没留下来一起守岁?” 大年三十要守岁,日子漫长的很,谭意还寻思着四个人可以打叶子牌度过了,谁曾想他们竟然走了。 “他们过来很累了,就先走了。” “哦。” “这大过年的,他们去哪住。” 向荆不以为然,“应该是去衙门吧。” 就算不是衙门,也大把人想要留宿他们。 烛火昏暗,外头拍着大雪,桌上的两杯茶水热气氤氲。 向荆坐在一旁喝茶,悠哉悠哉的。 谭意寻思着该如何打发这寂寞时光。 “咱们两个来打叶子牌?”她建议道。 “行。”向荆没意见。 谭意兴高采烈去拿叶子牌。 虽说只有两个人,但也是能打的。 向荆拿来叶子牌,“赌什么?” 还得赌些什么吗?谭意眨眨眼睛,“赌银钱?” 向荆摇头,他想了一会儿,道,“赢者在输者脸上画龟吧。” 谭意咬咬下唇,试探性询问,“你叶子牌很厉害?” “一般。”向荆打叶子牌不太会打,只是勉强会。 他同意打叶子牌本就不是为了赢,所以倒是无所谓。 谭意犹豫了一会儿,同意了。 她记忆力很好,说是过目不忘都不为过,身边的人基本都玩不过她。 但山外有山,天外有人,谭意不敢托大。 向荆拿来叶子牌以及笔墨。 两人开始打牌。 谭意专注于打牌,算牌,把把都能赢向荆。 她还发现向荆牌技异常差,自己拿出三分牌技都能轻松碾压他,也不晓得他这么干提出这种赌注。 几局过后,向荆脸上画着好几只黑色的龟。 背着龟壳露出四肢的龟被谭意画的维俏维妙,搭配上向荆的苦大仇深的模样,很是滑稽。 谭意忍着笑意。 脸上被画了好几个乌龟,向荆出牌也不如开始随意了,每出一张牌都会深思熟虑,紧皱眉头但他还一直输。 因为谭意精通算牌。 打仗谭意不行,但着闺中乐趣,向荆肯定玩不过她。 “好了,你又输了。”谭意笑着开口。 她拿出毛笔,憋着笑意,目光在向荆脸上巡视着,“让我看看,画哪好呢?” 向荆脸颊两侧都画着三四个乌龟,额头上也有两个,已经画不下了,独独鼻头空着。 “那我们就画鼻子上吧。”做了决定,谭意弯下腰,兴致勃勃在向荆鼻子上画着龟。 她先是画了笨重的龟壳,正打算画头时,对上向荆的双眸。 向荆半阖着眼,一瞬不瞬看着她。 谭意一怔。 两人离得极近,这次,谭意终于看清楚了他眼中的情感,厚重而幽远。 下一瞬,她腰间搂上一双手,谭意倒在了向荆怀中,紧紧贴着他,谭意双手下意识撑在向荆肩膀之上。 一双厚实的手掌压在谭意脑后,惯性下,谭意脑袋下压,她嘴唇碰到一张温软的唇。 “嗡”的一声,谭意感觉脑中正在放着烟花,她缓慢眨了眨眼睛。 嘴唇的软肉被另外两片同样温热的软肉吮吸摩擦着,谭意浑身僵硬。 “傻瓜,闭上眼。”向荆声音沙哑。 谭意像是被下了降头一般,听话闭上眼睛。 瞬间,腰间被禁锢的更加用力,谭意吃痛,□□一声。 趁着这个空隙,一条滑溜溜的舌头钻入口腔,在嘴里肆无忌惮疯闯着。 不知过了多久,谭意舌根发麻。 她开始呼吸不过来,拼命捶打着向荆的肩膀。 那一条滑溜溜的舌头终于从她嘴里撤出,留下一嘴陌生的气息。 谭意手脚发软,摊在向荆胸膛喘粗气,向荆粗重的鼻息一下下喷在她头顶。 谭意羞耻的脚趾蜷缩。 等到身上力气恢复了些,她一把甩开向荆的手,一口气跑回屋子关上门。 谭意坐在梳妆台前,梳妆台上正好有一面铜镜。 铜镜内的姑娘面若桃花,双眼涟漪,唯一的瑕疵便是粉面上染上了几点墨汁。 谭意拿手去搓,墨点扩散,鼻子周边一片乌黑。 谭意把脸颊埋在双手中,露出的一对耳朵通红。 他真是……日后自己要如何面对他。 谭意独自在屋内守岁。直到更声打过,她才好意思从屋内探出头看去,堂屋和另一间厢房的烛火已经熄灭。 谭意点着油灯去了庖厨,从缸里舀出一勺水把脸洗干净。 …… 早间向荆起床,谭意的房门大开。 堂屋和屋内都没有人。 他知道谭意定然躲到隔壁钟婶子家去了。 到底是姑娘家,面子薄。 昨夜,向荆真没想过那样干。 只是外面万籁俱寂,两盏油灯朦胧,美人在烛灯下美得惊心动魄,气氛正好,向荆才一时鬼迷了心窍,唐突了佳人。 但要说后悔,那倒是没有,只是如何让她面对自己比较让向荆烦恼。 谭意竟然不想看见他,向荆便留下一张纸条。 向荆去了衙门,得尽快商量出如何擒获领兵酆都城下的黄巾卫。 那些黄巾卫滑不溜秋,跟条泥鳅一般,难搞的很。 …… 谭意看到了向荆的纸条。 一般他去做什么都会留下纸条,谭意也没当回事。 然而这次,向荆留下纸条后,五六日没有回云山巷。 谭意心下有些怄气,亲了她以后,没个说法就算了,既然忙的五六日没回来。 连钟婶子都觉得向荆有点不像话,“这大过年的,向大人忙什么呢?也不陪着你。” 许是黄巾卫也想安安稳稳过个年,自从就没再城外叫嚣过,黄巾卫没上门来找揍,向大人自然不用打仗,怎么还日夜不亏。 “他有事呢,婶子。” 那夜潘文和叫做白宴礼的风尘仆仆赶到酆都,定然是有急事找他。 又过了几日,日子来到年初八。 谭意心下不安,就算是年前,向荆也没有做过七八日不回云山巷的时候。 她带上钟秀,急匆匆去了衙门,然后……被赶了出来。 谭意些许后悔,当晚没偷听一耳朵了。 也不晓得干什么差事,七八日不现身。 为您提供大神 西猫 的《我没有可怜你》最快更新 迷了心窍 免费阅读.[.aishu55.cc] 元宵 商量了两日,用最快的时间最低的损失击败黄巾卫的办法,就只有偷袭。 然而黄巾卫有八万大军驻扎在城外,虽说交战期间也止损了不少人,但绝不会低于六万,他们满打满算却只有二万五大军。 寻找了许多办法后,向荆终于从衙门一个老差那儿得知,酆都郊外平头山和九岐山中间有一个峡谷,那儿隐秘温暖,极为容易被人埋伏。 现下大雪飘飞,黄巾卫八万大军驻扎在城外山间,定然不好受。 向荆领着三百个将士出了城,打算引诱黄巾卫入峡谷。 黄巾卫上钩了。 三百将士往峡谷丢石头、射火箭,一番殊死拼杀以后,终于生擒住了黄巾卫头领。 雪地上遍地都是尸体。 向荆浑身是血,他的手在颤抖,手上的长矛滴着血。 他闭眼微微晃头。 如此,便可以进行下一步了。 杀了几十个重要领头人,其余黄巾卫全部关押。 酆都四个城门大开,一批批的黄巾卫被关押入地牢。 经过衙门的大力奔走,全酆都城的人都知道黄巾卫被擒,朝廷大胜,许多百姓到城门口看热闹。 向荆两只手臂都受了伤,没法策马,潘文和白宴礼策马先行,他善后,走在大军后面。 等向荆进城时,城门口的人也散得差不多了,不用被人当成猴子一般瞧,向荆也挺欢喜。 他走入城门口,脚步突然定住。 雪花像棉絮一般从天上飘落下来,落了远处的姑娘一身,玫红色的袍子落满细雪,看着沉甸甸的。 她一个人站在街角,往四处张望着,神情着急又惶恐。 向荆心尖像是被针扎了一般痛。 每次自己出城时,她心底会不会觉得难捱。 “向荆。”清脆的声音传来。 看见他的身影,谭意飞奔而来,站定在他面前。 “你……你的手。”向荆两只手都包着厚厚的纱布,纱布上还沾着血。 “没事。” 下一瞬,谭意被向荆搂紧怀中。 厚厚的铠甲搁在谭意胸前,谭意闻到几丝厚重的血腥味。 她挣了挣,没挣脱,反而被搂得更紧。 向荆把头埋在她肩膀处,低声道,“对不起,一直让你担心。” 他是个自私的人。 向荆问:“这些天是不是没有睡好觉?” 谭意沉默半晌,道,“也……还好。” “有人……有人看着呢。”谭意推开他。 向荆低头看去,小姑娘脸都羞红了。 他握着谭意的手,“走,回家。” …… 谭意不放心向荆的伤口,另外喊大夫又看诊了一次。伤得挺重,唯一庆幸的是,没有伤到手臂上的筋骨。 谭意松了一口气。 自从擒拿黄巾卫后,向荆便闲下来,只用在早间去一趟衙门,随后便一直待在她身旁。 过年时酆都解除宵禁,总闷在家里不算事,又恰逢元宵,两人便打算出去逛逛。 酆都主街道热闹非凡,到处挂着红灯笼,大雪飘下,糊在灯笼上,一眼看去颇有意境。 街上人实在太多了,仗着无熟人,向荆毫不避讳拉着谭意的手,裹得紧紧的。 谭意去参加哑谜,拿了一个花灯。 看着谭意笑得灿烂,他道,“这么高兴?” “还行。” 得了花灯并不算高兴,只是气氛让她高兴。 向荆目光柔和。 走到街中部时,遇上一个小贩,小贩穿着灰色的破旧棉衣,肩膀上挑着一根竹竿,竹竿尾部挂着十几个木雕。 向荆停下脚步,看着那些木雕。 一旁的谭意也顿住脚步:“要不要买几个?” “也好。” 看到人走近,商贩挂起笑容,连忙介绍:“公子姑娘可喜欢这些木雕?我这些财神爷都是去菩提寺开过光的,买个案桌回家拱着,可灵了呢。” 向荆没买财神爷,拿了一只小兔子。 商贩笑容淡了些,“咱两个人就买一个啊?” 向荆锐利的目光扫过去,“不卖吗?” 商贩立即不敢造次,“当、当然卖!三十文钱就够了。” 拿起小兔子木雕,两人继续往前走。 谭意突然想起那时候在破庙,向荆说,他喜欢刻木雕。 “你现在没刻木雕了?” “没有了。”哪有哪个时间给他刻木雕。 向荆感受着掌心中小兔子的纹路,捻了捻手指。三年没碰过了,肯定都生疏了。 谭意调侃他:“后悔吗?没成为木雕大师。” “不后悔。”只是些许遗憾。 如果当年选择了木雕,他和谭意这辈子都不可能会见面,人生就是这样,有舍有得。 向荆把那个小兔子揣进怀中。 他捏捏谭意的手背,问出藏在心中许久的问题,“那你后悔吗?” “后悔什么?”谭意不解。 “和我定亲。” 每每打战回来,在城门口看到谭意的身影,那会儿向荆觉得安心,但从谭意的立场去考虑,她应该很担心吧。 “阿意,如果重来一次,你会跟我订婚吗?还是会选择步步走得安稳的读书人。” 谭意抬眸看他。 或许是没读过书,向荆对读书人三个字似乎特别执着。 见谭意不回答,向荆顿住脚步,“后悔了?” 谭意迎着他的目光:“如果我说后悔了,你会跟我退亲吗?” 两人四目相对,周围都是欢声笑语,无数行人从身旁经过。 向荆挪开目光,拉着谭意继续往前走,“退亲不好,你岁数大了,不好嫁了。” 谭意:“没事,总会能遇到不嫌弃的。” 向荆又不说话了,直到好半晌才听见他道,“我不嫌弃。” 谭意:“……” 路过一个栗子摊位,向荆要了一包糖炒栗子。 “给你吃。” 谭意:“多谢。” 酆都的元宵节流行放河灯,把祝愿写在河灯上,然后放入河中,让河灯顺着水流飘向远方,也把祝福带到远方,所以酆都街道,到处都是卖花灯的摊子,然而向荆喜欢天灯,异常执着非得要放天灯。 走了几条街,终于在卖灯笼的小店中,找到一个天灯。 “我们去放天灯吧。” 谭意走的脚酸,不懂向荆一个受伤的人为何如此有兴致。 “这儿离放天灯那些许距离,如今天色也晚了,要不我们放个花灯。” “不要。” 向荆直勾勾看着谭意,“我想去放天灯。” 最终,谭意还是败下阵来,打算同着他一起去放天灯。 路过一个写家书的摊子,向荆兴致勃勃要在天灯上写祝福。 向荆给了摊主五文钱,提笔在天灯上写字。 这是谭意第一次瞧见向荆写字,他写得很虔诚,一笔一划都很认真。 密密麻麻写了一堆,感觉不写满整个天灯不罢休。 一旁的谭意轻笑出声。 向荆手上停顿,转头看谭意,“好笑吗?” 谭意忍住笑意,眨眨眼睛道,“你写这么多,神仙看着都害怕啊。” 向荆一本正经:“不会的,我跟别人不一样。” 这三年他捐的香火钱都足够买两套宅子了,就算是神仙也不能干收好处不做事。 向荆写了满满一天灯,只空出了一块位置。 不久,那块空处也被补上了,“愿谭意平安喜乐,愿两人白头偕老。” “好了。”向荆把毛笔递回去,双手捧着天灯。 两人拿着天灯往人少的地方去。 两人往人少的地方去。 风大,不一会儿就把天灯上墨渍吹干了。 毫无征兆的,向荆突然道,“两年前我从选拔营出来,便开始读书写字。” “愿奶奶偿命百岁,愿向荆平安喜乐。” 谭意神情一顿。 “虽然迟了一点,但我看懂了那年你对我的祝福。”向荆笑,“迟来的一声谢谢。” 那年谭意写的一手好字,而他却连字都看不懂。 时隔经年,两人之间终于没有了遥远的天埑。 谭意看着他,笑得灿烂。 …… 潘文看到从京城传来的作战计划时,心中颇为服气。 不得不感慨,俞世安确实有些东西。 密密麻麻的几十张作战计算,兵力后勤统统都算无遗策,潘文只需要看着这些纸,他都觉得胜利在望。 以前得知俞世安三年都只是个七品地方通判时,潘文心底多少有些优越感和得意,他凭着自己的能力爬得比俞世安高,甚至可以比肩他父亲。 他开始觉得俞世安身上所有的荣光都是因为他有个知府爹。 现在看到这份作战计划,潘文心里的优越感荡然无存。 他清晰认识到,十九岁的探花郎真不是徒有虚名的。 白宴礼放下茶杯,“既然京城那边来消息了,我们就不能拖后腿了,明后日得启程去蹲点。” “不然京城动了,我们要是更不上,绝对没好果子吃。” “来人,去通知向将军,说是京城来消息了,最迟后日得启程。” 向荆得回上京,谭意将由他副将送回岳州。 “等我回六善村,我们就成亲。”向荆摸摸谭意的鬓角,他笑,“你家门口的香樟树肯定很 高了。” 谭意笑不出来。 皇帝一直在病中,几个王爷蠢蠢欲动,这个档口向荆升迁势如破竹,成为新一代朝廷新贵,手中握着十万兵权。 她再是愚蠢也该知道风雨将至。 谭意紧紧握着向荆的手,眼底都是惶恐和害怕:“你得快些回来。” 向荆要去一个很危险又一无所知的地方。 “一定。” 走之前,谭意问了最后一个问题,“我表哥是不是与你一道的。” 向荆点头:“是。我们是一道的。” 谭意听懂了。 那就是向荆死,俞家一起死,向荆活,俞家一起活。 为您提供大神 西猫 的《我没有可怜你》最快更新 元宵 免费阅读.[.aishu55.cc] 陈景成亲 谭意刚回来,屋子缺了许多平时用惯的东西,列了张清单,次日打算去县里买去。 陈景刚好要去县里打工,便一同乘着马车去。 “真好,不用自己走路。”陈景摊在马车上,还拿毯子使劲蹭着脸。 谭意趴在一旁的矮桌上,眯着眼睛养神。 突然,脚尖被踢了一下,她睁开眼,看见陈景双手抱胸看着她。 “那个副留守同知卫向大人是不是向荆。” 谭意神情一瞬间错愕。 陈景一拍双手,果然是让她猜对了。 当时陈景看过那封家书,上面关于谭意的未婚夫,只有寥寥几句话,除了知道姓氏,什么都没透露,这实在太奇怪的。 当时陈景脑子一闪,突然想到向荆。只有对象是向荆,谭意才需要如此藏着掖着。 时隔三年,她们两个竟然还搅和在一起。 陈景手肘撑着膝盖,凑到谭意面前,瞪着眼睛看她:“实话告诉我,向荆他真的成为了从三品大官儿?” 谭意推开陈景的头,无奈道:“你正经点。” 陈景不得到答案不罢休:“到底是不是大官儿!” 谭意点头。 陈景瞬间不服气,怎么人与人之间差别就这么大呢? “这才几年啊,凭什么他就当大官了?李青杏这个福星也才开了几家分店铺。” 谭意:“……” 她想到向荆身上的伤,“他是武将,功勋都是命换来的。” 偷袭黄巾卫时,向荆两只手受伤行动不便,当时谭意给他擦过身子,他的身上到处是伤疤,新旧都有,有些刀伤只要偏上一寸,就会要了他的命。 他并没有表面看的那样风光。 陈景冷哼一声,内心想,要是她能当大官,她也愿意拿命去换,只是他从来没那个机会。 “三年了你们竟然还能搅和在一起。” “……” 这话怎么听着让人不舒服,谭意没好气道:“什么叫搅和在一起?我们过了媒妁之言的未婚夫婿,当着全襄阳人的面定过亲的,怎么到了你嘴里就这么难听。” 陈景哼上一声:“舅舅可不喜欢他,你最好想好怎么跟舅舅坦白。” 听到这话,谭意正眼看陈景,“你以前不也很讨厌向荆吗?” 陈景翻了一个白眼,“你会讨厌有一个大官儿妹夫吗?” 谭意:“……” 陈景还真是墙头草,那儿有好处往哪儿倒。 谭意不想再跟她讨论这个事。 “我给你的药膏你记得抹,褚神医配的药,对去除伤疤很有用,我只用了两瓶,身上的疤痕就几乎淡得看不见了,你的虽然是陈年旧伤,但肯定也有效果的。” 陈景敷衍的嗯嗯几声后,闭上了眼睛。 谭意懒得理她。 两人各睡各的。 到了县门口,陈景便下了马车。 “你卖完东西就回去,别等我了。”她道。 最近那个老虔婆不知道发什么疯,整日逮着人就骂。 谭意:“知道了。” 马车停到城门口的茶棚旁,茶棚还是老样子,来来往往许多的过路人。 谭意花一文钱讨了杯茶喝,喝完后就进了街道。 逛了一上午,逛到脚底板发疼,谭意拎着大包小包的东西进了一家面条铺子。 面馆不大,店铺内摆着七八张桌子,坐着三四桌人。 靠近门的地方有寒风吹近来,谭意找了最里面的位置坐下来。 面铺老板是个妇人,背着一个一两岁大的孩子在灶台前忙活。 妇人笑起来和善,“客官要吃些什么?” “来碗卤味面吧。” “好咧,客官请稍等。” 没多久,卤味面端上来。 谭意饿得不行,埋头就吃。 吃到一半,门口的尖锐声把店内客人目光都吸引过去。 接近门口的桌子上,有两个挽着发髻的妇人。 年轻的妇人在暴怒,“娘,我刚失去孩子没多久,你能不能别在这个时候给我提钱?” “你除了跟我要钱,你还能干什么?” “大妞,娘也是没办法,你弟弟学堂要交束脩了,娘实在没钱啊。” 大妞? 年老的妇人背靠着谭意,谭意一时瞧不清楚,她只能细细盯着年轻妇人的脸。 真的是林大妞。 她白了许多,林大妞本来就不胖,现下更是瘦得厉害,弄得谭意没认出来。 “他压根就不适合读书,不要浪费我的钱了,家里还有一点地,让他种地饿不死他。”林大妞嗓音哽咽,双手捂着脸哭泣:“娘,你知道我过得是什么日子吗?我真的没有钱了。” “那怎么办?这可怎么办?”林嫂子也哭,店内此起彼伏都是两母女的哭声。 “当初是你说的,你嫁给县老爷当妾嫩过上好日子。”林萍道。 “娘,当时我才几岁,当时你为什么不拦着我。”林大妞梗着脖子喊,“你从来只知道哭,软弱又无能,娘,如果你当时能拦着我,我现在就不会落在今天这个地步。” 两母女一人一句相互指责,最后是店铺老板看不下去了,把她们安慰走了。 谭意幽幽叹气。 她吃了几口面后打开清单,还有将近一半的物件没置办。 临近傍晚,天昏暗下来后,谭意才坐着马车回家。 …… 北方的春夜依旧寒冷,寒风呼呼吹,嘴巴里吐出的话语都带着气。 向荆带着两万人在开封城郊外扎营。 几个人围坐到柴火堆旁吃着馒头。 白面馒头被冻得梆硬,都能用来敲石头。 向荆找几个平扁石块放在火堆旁,打算把白面馒头烤软再吃,不然牙非得崩掉不可。 白宴礼带着巡逻的人回来,汇报道,“周围没有黄巾卫的影子了,到处能见燃烧完的火堆和吃剩的烙饼碎子。” “他们应该不在这儿附近。” 向荆没说话,一手肘撑着膝盖,一手专心给四五个馒头翻翻身。 白宴礼:“你就没什么要说的?” 向荆嘴里吐出白气,“说什么?” “不是要等三王爷那边情况吗?我们估计得在这里待半个多月。” 潘文从一旁走过来,走动间盔甲咔咔响。 他一屁股坐在向荆身边,捏了捏白面馒头,拿起一个比较软的塞进嘴里,塞得腮帮子鼓起。 干咽下一口馒头,他道,“这日子快些过去吧,感觉太难捱了。” 越到关键时候,越是难熬。 自从两年前从训练营出来进入三王爷阵营,为了保全家人,潘文更改户籍,两年从没有回过一次家,这些日子心总是蠢蠢欲动。 白宴礼拍拍他的肩膀,“快了。” “这一次没成功,也没有下一次了。” 二王爷让崔家摆了一道,只要黄巾卫攻打开封府,崔家站出来,二王爷基本就完了。 向荆眉头紧蹙:“黄巾卫十七万大军,京城里面的兵力也有十七万,如果两方真的打起来,朝廷多的是能打仗的将军,我们不一定能讨着好。” 白宴礼摇头:“那些人都不行,养尊处优久了,没有了冲劲和魄力。尤其是那些老将军,迂腐不堪,凡事只想着守成,就算黄巾卫兵临城下,他们只会等着你来救,然后从你身上抢功劳。” 向荆不是很赞同白宴礼这些话,“有气血的人也多,只是职位不高,整日佝偻着腰,为生计奔波,你一时瞧不出来而已。” 不然大魏早亡了,大魏如今还在,便表明还有很多人愿意挡在前面。 白宴礼看了向荆一眼,笑道,“也许吧。” 他还是喜欢把人往好处想。 向荆啃着白面馒头,抬头看夜空。 三月的北方不再下雪,但也阴沉沉的,夜空漆黑,瞧不见一颗星星。 这日子还是快些过去吧。 …… 三月二十日,天朗气清顺风和畅。 今日是陈景大喜的日子。 天还没亮,谭家各处厢房都掌上灯,滚滚白烟从烟囱飘出去。 五更过后,全福妇人来给新娘子开脸,陈景疼得嗷嗷叫,把谭意叫得睡不着,只能起床帮忙。 忙活了一个多时辰,天色大亮,陈景也已经穿好嫁衣,端坐在床头。 谭延在外头招待,谭意在屋内陪着陈景。 陈景长得不差,只是平日里甚少长装扮,隆重装扮起来,还挺惊艳的。 按照习俗,新娘子出嫁,家里的亲人都得送些礼。 李婶送了一个银镯子,李子衿送了一两碎银子,陈景目光炯炯看着谭意。 “少不了你的。” 谭意去屋内抱来一个小箱子放在陈景膝盖上。 她道:“你最喜欢的。” 陈景掂了掂,箱子沉甸甸的。 她没忍住好奇心,打开盒子缝看上一眼,十几条金块静静躺在那儿。 陈景惊呼一声,她猛地抬眸看向谭意,“你哪来的这么多……这些东西?” “自然是我的。” 谭意定亲后,姨母给了208台嫁妆,说那是她娘亲的,现下还给她。 带着这些金条过来,谭意一路上都惊心胆战的,费了老大劲。 “你真好!”陈景给了谭意一个大大的拥抱,咧开的嘴角怎么也掩不住。 直到盖上盖头都能察觉到她内心的喜悦。 谭意真是怕她待会儿敬茶时笑出来,那就不好看了。 村里成亲习俗简单,先是给长辈敬茶,敬茶后去村里祠堂走上一遭,便可以坐着花轿去男方家。 迎亲队吹着喇叭打着金锣,花轿摇摇晃晃走远。 谭延和谭意没能去送,留下来照顾前来吃酒席的人,李婶和李叔两人去送亲了。 为您提供大神 西猫 的《我没有可怜你》最快更新 陈景成亲 免费阅读.[.aishu55.cc] 暴露 陈景成亲宴请了六善村和东陵村的人,满打满算坐了二十几桌。 谭家门口的空地摆满了圆桌子。 每逢村里办喜事,村里的大娘叔子婶子总会帮忙煮饭洗菜洗碗。 谭家东厨挤不下这么多人,便到院子摆着长桌子,几个婶子蹲在井边洗菜切菜。 谭意不会煮菜,只能洗洗菜,端端碗筷上桌。 一旁的嫂子见了心里不乐意,明明是她家搬喜事,为什么她这个女主人干最少的活。 阴阳怪气道,“哎哟,阿意这样可不行哟,这一大年纪了,连做饭煮菜都不会。哪个男子会喜欢这种,以后伺候公婆也是要被嫌弃的。” 谭意在一旁干笑。 一旁的张大娘把择好的青菜狠狠丢进水中,溅起一大片水花,她帮腔道,“这酸得哟,听得我老牙都要掉了,人家阿意嫁的是大官儿,家里有的是下人,要做什么你说说?人家躺着被人伺候就可以了。” “张大娘,你这巴巴跳出来是想要巴结大官儿?我在这里累死累活帮忙,说她几句怎么了?” 张大娘:“哎哟,讲得可有道理了,有种你去跟谭里正说,是阿意找你来帮忙的?当初谭里正一说,你自己巴巴过来献丑,现在说什么啦?” “……”一人一句吵得正欢,谭意一个头两个大。 都是来帮忙的,她说哪个都不好。 “好了,人家阿景成亲,什么时候论得到你们唱戏了!一个个唱得那么欢。” “就是。也不嫌躁得慌。”柳大娘嗤笑几声,她转头眯着眼睛询问,“阿意啊,你这未来夫婿什么时候来村里看看啊?” “对啊,大官儿也得见岳父啊。” “就是就是,可不能仗着自己是大官儿就不顾礼数,这样可不行,嫁过去也得受委屈。” 几个大娘大婶一人一嘴。 谭意局促站在原地,实属有些吃不开。 “我这里忙成什么样了,你们这些婆娘,一天天的就知道嚷嚷,这喜事还办不办了?”陈大叔拎着勺子在门口臭骂。 “谭家丫头,赶紧把这些梅菜扣肉端出去。” “来了来了。”谭意终于松了一口气,飞似得跑进东厨。 身后传来几个大婶的抱怨声。 谭意一一把梅菜扣肉端到桌子上,硬是忙出一身汗。 她擦擦额头上的汗渍,转身看见李青杏。 她穿着藕荷色的衣裙,身后还跟着一个十三四岁的小姑娘,小姑娘手中提着两个礼盒。 李青杏笑道,“还真的是你。” “什么时候回来的?” “前几日。” 李青杏:“我前些日子在上虞县,还真不晓得。” 谭意没时间跟李青杏叙旧,东厨里还有好些菜等着她去端,她打量着周围的空位,指着靠近香樟树的一张桌子道,“我还得端菜,你先坐着先吧。” “好。”李青杏点头,她冲着身后的小姑娘道,“落花,把礼物拿上来。” “好的,姑娘。” “阿善庄子没假放,她走不开,托我把礼物拿给阿景。” 陈景不在,谭意只得先把礼物接下来,“多谢,你坐吧,待会儿便要吃饭了。” 谭意急急忙忙上菜。 办喜事时,一般主人家很少有时间吃东西的,谭意像只蝴蝶一样,到处飞来飞去,把前来贺喜的客人伺候好,一个早间一口水没喝。 吃过喜宴后,客人纷纷离去,只留下一大堆烂摊子。 门口的空地到处是瓜皮和骨头,院子井边放着好几盆的碗筷餐盘。 谭意看着都头晕。 饿过头就不感觉饿了,只是身体手脚麻木,累到虚脱。 谭意耷拉着头,打算回屋趴一会儿再出来干活。 这一趴就睡了过去。 等她醒来时,天色都黑透了,谭意一个激灵,急忙跑到院子,井边没有了一沓沓的碗筷,大门前的瓜皮骨头也都扫干净了。 “爹,你自己弄得吗?” “爹哪弄的了这么多,爹给了一些好处,让村里大娘弄得。” 谭意些许不好意思,“我弄就好了。” 谭延笑,“可不能让我闺女弄这些,我闺女可是未来的大官儿夫人。” 谭意心沉甸甸的。 “爹,我……” 见谭意脸色不是很好,谭延询问,“怎么了?可是今日累着了?” “没。” 谭延这么一打岔,谭意鼓起的勇气又消散了。 她红着眼眶,觉得特别对不起她爹,当时真是昏了头,才改动了那封家书。 应该告诉她爹的,至于她爹的态度可以想办法,而不是瞒着他。 谭意嗓音哽咽,“爹,我先去休息。” 进入屋内,躺在床上,谭意擦擦眼泪,心想:向荆还是迟些回来吧。 …… 陈景出嫁后,家里就少了一个人,感觉吃饭都没这么热闹了。 在家里无聊,谭意又干起了老本行,教李子衿读书识字。 李子衿是三年前跟着她娘一起逃过来的难民,一年前她娘病死了,只剩下六岁的她,她只能在县里乞讨为生。 有一日被其它乞丐抢食,被打得只剩下半条命,李叔看不过去便带回来养。 后来觉得她乖巧懂事,于是便上了李家户籍,成为李叔李婶的女儿,取名李子衿。 李子衿聪明又好学,并且很刻苦。 每次遇到这种愿意下苦功夫学的,谭意也很乐意下苦功夫去交。 三月底,李叔李婶把漓江边那几片地都种满了花生。 清明时节雨纷纷,刚过四月,小雨淅淅沥沥下个没完,四月上旬潮湿多雨,直到过了四月十三号,天气才明朗起来。 久违的太阳出现,只是太久未见,些许害羞,只从云层露出一半真容。 聊胜于无,谭意把屋内阴潮潮的被子抱到院子中去晒。 刚把被子晾上去,就看到谭延脚步匆匆走进来,脸色不虞,眉间蓄着愁容。 谭意惊讶询问:“爹,这会儿你不是在衙门吗?” 以前午间,谭延一般不会回来吃午食。 谭延看着她的目光颇为复杂,“阿意,你跟爹进来。” “好。” 李子衿在井边洗菜,好奇的探头往堂屋看。 谭意示意她别闹。 谭意询问,“爹,怎么了?” “副指挥同知卫向大人是不是向荆?” 谭意眉心一跳。 “说实话。” 谭意点头:“是。” 她追问道,“爹,京城是不是有消息了?” “二王爷与黄巾卫勾结,打开上京城门放黄巾卫入城,百姓死伤无数,最后副指挥同知卫向荆向大人力挽狂澜,逼退黄巾卫,最后把黄巾卫首领蒋钰斩于马下。”这是衙门最新得到的消息。 副指挥同知卫向荆这个名字,估计整个大魏国衙门都知道了。 谭延懊悔不已,当初就是太过信任俞家了,才没有询问过什么,谁知道俞家这么办事的! “阿意,不是爹要阻你姻缘,你跟向荆不合适。”谭延苦口婆心道:“当年那个道士说向荆是灾星,一点没说错的。” “爹,现下有很多这样坑蒙拐骗的道士。”谭意试图给谭延讲道理,“那个道士说他是灾星,克死身边人,但潘文与他交好这么多年,为何没事?” 谭延看着女儿激动的脸庞,心中极为颓败,怎么她就跟她娘一样呢,专门看上穷小子呢? “阿意,向荆这种不择手段爬上高位的人,都不是什么善茬,他们心中只有谋算、前程和利益,你心思纯正,处事又单纯,跟他不合适。” “你适合找个自小家世良好,知书达理,性格温和的男子,这种男子念旧情,他们做事不会太绝,堪为良配。” “爹,我喜欢向荆。”谭意低声道。 “你喜欢他什么啊?不就是长得俊俏了些,脸能当饭吃吗?”谭延气得脸色通红。 谭意低头不说话。 谭延又不能冲着她发火,心口的郁闷无处可泄。 他颓废道,“你先出去吧。” 谭意抬眸看了她爹一眼,自知理亏,“嗯。 ” 吃夕食时,谭延并没有出来吃饭。 谭意难过又自责。 犹豫许久,她还是把自己干得糊涂事说出来,想要问问这事如何解决。 张金兰皱起眉头,叹气道:“阿意,你爹多疼你啊,你说你干的这事,对得起你爹吗?” “当时就是一时鬼迷心窍了。”谭意解释。 谭意不记得当时什么想法了。 “搁哪个爹娘身上都得生气。”张金兰道。 “你想跟阿荆成亲?” 谭意点头。 张金兰回想以前,有些懊恼,她以前怎么没看出来这两孩子有事呢? 那会儿不是说阿荆喜欢季念吗? 张金兰握着谭意的手,“其实你爹是怕你跟你娘一样,为了一个男的吃了很多苦,结果年纪轻轻就去世了。” 张金兰心比较细,她是能体会到里正心中恐惧的。 这么多年,里正没再续弦,是他过不去心中的愧疚。把人家一个大小姐好好娶回来,结果却让她受尽苦楚,最后死得凄凉。 张金兰提议道,“这事还得交给阿荆去干,你就算是说破了天,你爹还是不同意。” “等日后阿荆回来,让他去跟你爹说。” “他既然想要娶你,就得拿出该有的诚意来。” 谭意点头,随后深深叹口气。 为您提供大神 西猫 的《我没有可怜你》最快更新 暴露 免费阅读.[.aishu55.cc] 大官 五月初,黄巾卫反叛军一事彻底落下帷幕,大大小小首领斩首三四百人,好不容易依靠着修仙占据半壁朝廷的崔家诛十族,而二王爷终身软禁在西山,二王爷生母静娴皇贵妃成了昭仪,局势之动荡,连远在岳州的东平县都有所耳闻,说什么的都有。 庆元三十六年多事之秋,二王爷的事情刚落下帷幕,六月初三,皇帝崩,全国素服三日,百日内禁止一切活动。 六月初四,三王爷即位,年号奉正。 连同三王爷即位消息传到谭家桌上的,还有俞家的信:向荆被封为正一品禁军都督,俞世安被封为正二品参知政事,两人都是实权在手,皇帝左右臂膀。 信中可见姨母有多高兴,翻来覆去都是要去菩提寺还愿,要去供奉香火钱。 信上寥寥几句话概括了国本之争的问题,但现实定然是血雨腥风,如今向荆等人也算是得偿所愿。 谭意悬了几个月的心终于落回实处了。 她窥视她爹的脸色,异常平静。 这些日子,谭延态度如常,既不提她的亲事,也不提向荆,就当那件事没发生过,谭意讨好他,也笑眯眯受了,实在很难摸清楚他的态度。 只是有句老话说得好,该来的总是会来。 八月中旬早间,谭家人正在吃朝食,谭家大门突然被敲响。 “谁啊,这一大早的!”张金兰去看门。 前些日子,她爹嫌弃掉了漆的大门不好看,找了一个工人重新把大门刷上红漆,而旁边的墙体经过风吹雨大,灰扑扑的,一红一灰,显得滑稽。 “哎哟,这……这不是阿荆吗?” 听到李婶的叫唤,堂屋内的人纷纷看过去。 向荆个子高,足足比李婶子高了一个头。 他穿着寻常黑色便衣,目光有神。 而他身后站着好几个衙役,大红箱子一字排开,把门堵得严严实实。 谭延心底冷笑,这是摆谱摆到他面前来了。 “走吧,去见见正一品禁军都督。” 谭延率先起身出门。 走到堂屋门口,对上向荆看过来的目光。 谭意一会儿瞧着站门口的向荆,一会儿窥视她爹脸色。杵在一旁叹气。 正当想要缓解一下焦灼的气氛,门口的向荆动了,他上前几步,笑着喊道, “里正,李叔。” “哎,阿荆来的正好,我们正在吃朝食……”李兴民余光看见谭延的黑脸,干咳几声,住了嘴。 怎么感觉风都不吹了。 “好咧。”向荆扬起笑。 他拿起几包礼盒就往堂屋来。 似乎感受不到谭延的冷脸,向荆脸上都是笑意:“谭里正,以前就听说你爱喝茶,皇上御赐了君山银针和福鼎白茶,专门给你带了过来。” 谭意默默别过头,心尖发酸。 还是第一次见向荆笑成这样,一看就是故意的。 她拉拉谭延的衣角,示意他给向荆点面子。 谭延衣裳微动,他看着天边初升的霞光,心中轻叹一口气。 可能这就是报应吧,总算能理解当年他老丈人的心情了,愤怒中带着憋屈。 他道:“进去吃点吧。” 谭延没接礼盒,转身向屋内去。 一行人终于不用堵在堂屋门口,李婶兴高采烈去东厨拿碗筷。 谭意接过向荆手中的礼盒,不知道该如何安慰他。 向荆专门挑了个位置,挨着谭延身边坐下。 他知道谭延不喜欢他,向荆只能在他身旁多刷些存在感了。 李婶给向荆舀碗鸡汤,眉开眼笑,道:“阿荆真是光宗耀祖了,要是向大爷泉下有知,定然是欣慰的。” 虽说前些日子听阿意说起过,但亲眼见到心中还是颇为感触。 “对啊,阿荆又高又俊的。听说阿荆现下是大官儿,多大官才叫大官儿啊?”李兴民见过最大的官就是衙门的县老爷。 “肯定比显老爷大吧?” “比县老爷大点。”向荆道。 谭意转头看他,觉得向荆还是挺谦虚的。 李婶李叔一人一句询问着向荆这些年的事情,谭延一言不发,专心吃着朝食。 朝食吃完,谭延开始赶人,“向大人公事定然繁忙,我们还是不打扰向大人。” 谭延的话就是在送客,堂屋瞬间安静下来。 李子衿放下碗筷,正襟危坐。 这话儿的意思向荆听出来了,谭延什么都不想谈,亲事没有回旋的余地,他笑:“不忙,我这次回来,是专门商量亲事的。” “我们家阿意小门小户的,向大人年纪轻轻就是正一品大官,有无数高门显贵的姑娘家可以匹配,我们家实在高攀不上向大人。这亲事,还是算了。” “里正如果要这样说,是我配不上阿意。我什么出生里正也清楚。” 谭延软硬不吃,“行了,你把你的茶叶拿回去吧,我就是穷命,无福消受。” “明儿我会找个媒婆,把这亲事给退了。” 向荆并不慌,就算找了媒婆,媒婆敢接这差事才行,退婚他是不会退的。 “那明日的事,我们就明日再说,我今日闲着呢,可以陪你喝喝茶。”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向荆不走,他的身份摆在那里,谭延也不能拿扫帚赶他。 谭延拒绝交谈,两人就一直耗着,一壶茶接一壶茶喝,喝得一肚子都是茶水。 谭延老了,身体不比年轻人,一趟趟跑茅厕,脸色都白了。 趁着谭延去茅厕,向荆从堂屋走出来。 谭意正坐在走廊发呆,看见向荆的身影,“你要走了?” “嗯。”向荆看一眼紧闭的茅房门,道,“再怎么喝下去,你爹身体撑不住。” “正好去一趟潘文家,我明日再过来。”反正向荆做好了持久仗的准备。 谭意点头。 向荆摸摸她的头发,转身走了。 向荆走后,谭意也出了门。 她打算去田里找了李婶,让李婶去当说客。 等谭延从茅厕出来时,院子只有李子衿在。 “子衿,阿意姐姐呢。是不是同那个大块头走了?” “阿意姐姐去田里了,向荆哥哥走了。” 谭延放下心来。 他勒紧裤腰带,他火急火燎往县里跑。他要找个媒婆,明日就把两人的亲事给退了。 谭延花了好些钱,总算把县里有名的媒婆插队抢到手,让她明日上门退亲。 晚间,谭延早早洗漱完躺在床上,打算养足精神对付向荆。 “里正,你睡了吗?柳大爷说有急事找你。” 谭延恼怒,他气冲冲下床开门, 打开门,门口哪有什么柳大爷,只有张金兰,以及她奸计得逞的笑容。 次日一早,比媒婆更先来到谭家的,是六善村的村民。 昨日经过潘家大肆宣传,谁不知道向荆和潘文当了大官儿?听说还是每日与皇帝见面的大官。 这不是打算套套近乎儿,没准能捞着什么好处呢。 一大半村民都来了,乌泱泱的一群站在院子中,手中拿着青菜、鸡鸭鱼肉,不晓得还以为赶集。 熙熙攘攘,吵得人睡不着。 谭意睁着眼看天护板,特想骂人。 她夹在她爹和向荆之间,本就心力交瘁,这些人还连个好觉都不让人睡。 “我就知道我乖孙是个有出息的。以前他就是很能吃苦的人,勤奋又孝顺。上次算命的还说,我家祖坟埋得好,后代一定能出大官儿。”李大娘虽然背脊是越 发驼了,嗓音是一点没变,一如既往嘹亮。 “哟,阿荆来了。” 院子瞬间骚动起来。 谭意穿好衣服急忙走出去。 向荆冷着一张脸被村民围在院子中。 村里大娘大婶的,别看他们力气小,冲起来那股劲,没谁拦得住,向荆一个大男子,不方便对大娘大婶子对手,只能隐忍。 谭延站在堂屋前,笑眯眯看着这一幕,悠哉悠哉喝着茶。 “爹。”谭意气得吼了一声。 谭延轻叹一口气,女儿大了,胳膊肘都往外拐了。 他只能放下茶杯,提起中气,“干什么干什么?当我家是菜市场?” 谭延气息广博无尽,连六善村外都能听得清清楚楚,熙熙然然的院子瞬间安静下来。 谭延这才走过去,“向大人,你回来乡亲们都很高兴,这才热情了点。” 向荆点头,他提着食盒往堂屋去。 “赶紧的,一个个都滚出我家,像什么样子。” “里正,李大娘可是阿荆的奶奶,来看看他怎么了?人家可是比你老丈人要亲的多。” “对啊,对啊。” 李大娘笑着冲堂屋喊,言语温柔,边说边拄着拐杖往堂屋走去:“阿荆啊,乖孙啊,我是奶奶,是不是奶奶老得太快了,你没认出来。” 谭延搓搓手臂上冒出来的鸡皮疙瘩,他觉得隔夜饭都要吐出来了。 这李大娘的脸皮还是厚啊。 何添转转眼珠子,急忙搀扶着李大娘,两人往堂屋去。 院里的村民不闹了,也不走了,打算看看这热闹。 这村里谁不知道以前李大娘是怎么对向荆的,以前一口一个灾星、贱种喊着,现在人家出息了,当大官儿了,满嘴乖孙。 戏子都没有她这么会变脸。 院子的乡亲们伸长了脖子往里看去。 谭延想起昨夜张金兰说的话,直挺挺站在原处,直接让李大娘和何添越过他进了堂屋。 何添和李大娘对以前的向荆都做过不少恶事,现在向荆会怎么对他们呢? 为您提供大神 西猫 的《我没有可怜你》最快更新 大官 免费阅读.[.aishu55.cc] 松口 “乖孙啊,我是奶奶啊,不记得了吗?”李翠花上前坐在向荆旁边,抓着他的手,笑得慈祥。 向荆心情很平静,连眉梢都没动一分。 他看着眼前的老妇人,老得跟风干的腊肉一般,满脸褶皱,佝偻着背脊,拄着拐杖的手微颤。 她老了许多。 小时候大多苦难来自此人,以前真是恨不得杀死她。现如今他手上沾满无数人的鲜血,却对这个风残年烛的老人没有了兴趣,也没有了恨意。 涉过黑山白水,走过百劫千难,回首看在六善村的日子,闪过的也都是爷爷和谭意的面容,其它的似乎都忘得差不多了。 向荆抽出自己的手,淡淡道,“大娘,我的亲人都已经死光了,昨日才给他们扫过墓上过坟,你应该是认错人了。” “我的户籍在六善村,而不是在你李家。我和你并没有什么关系。” 李翠花不依:“怎么会没关系?你在我家住了几十年,我一把屎一把尿把你养大,当大官儿就不认奶奶了?” 一旁的何添眼珠子乱转,见向荆一副翻脸不认人的架势,劝说道:“阿荆啊,李大娘好歹也是你奶奶,抚养了你十几年,不能当了大官就不管了,不孝可是很 大罪名的,我们要是告诉县太爷,你这官怕是不能当了。” 谭延看着何添的神情一言难尽,这人多蠢啊。 向荆是正一品大官,就算要给他捧臭脚,顾县令都不够格。 “对。”李大娘嗓门一如当年,异常有穿透力:“我可是你奶奶,养了你十几年的,你要是不认我,就是不忠不孝,我是可以去衙门告你。” 向荆没说话,抬起脚向着何添踹过去。 他用的力气极大,何添整个人飞出堂屋,重重砸在院子地板上。 何添捂着胸口,嘴里吐出好几口鲜血。 看热闹的人连连尖叫,纷纷往后退,留出一大片空地。 “我就算是杀你了,县老爷也不能把我怎么样。” 大家伙不约而同往堂屋看去,向荆端坐在凳子上,一眼没瞧何添。 村民左右互相看看,眼底都是惊恐,这一刻他们终于意识到,向荆如今是大官儿了,可不是以前那个灾星了。 谭延暗骂一声晦气,怕向荆在他家把人弄死了,急急忙忙让人把晕过去的何添抬回去。 刚才那一脚,屋内的李大娘瞧得仔仔细细的,她怕得身子微颤,抖着嗓子道,“乖……乖孙,我明日再来看你。” 转身就出了屋门,颤颤巍巍往门口走去。 院子里的人连忙也散了,她们可老了,经不住那一脚。 不过几瞬,院子的人散了个干净。 张金兰笑上几声,这些人还真以为阿荆还是以前那个孩子呢。 “真是晦气,赶紧吃饭。”谭延一拂袖子,进堂屋吃饭。 吃完朝食后,谭延难得好态度,把向荆留下下棋。 从早间下到午间,谭延等得心急如焚,也没见媒婆上门。 不得已吃完午饭后,自个动身去催催。 李叔李婶睡午觉去了,院子就只有谭意和向荆。 见她爹急急忙忙出门,谭意询问:“我爹怎么了?” 向荆学着谭意的样子,躺在一旁的摇椅上。敞着两条长腿,双手枕在脑后。 “不晓得。” 谭延肯定在想为何找的媒婆没来。 向荆和县老爷打过招呼,不让东平县的媒婆接谭延的活。 “你不是禁军都督吗?不需要办公吗?” “休沐呢,皇上圣恩,特许我们成亲后才回京城。” 谭意瞪圆眼睛,“皇上这么好讲话吗?” 向荆笑。那是他拿其它东西换的。 他抓住谭意放在扶手上的手,用力握紧,目光些许忐忑:“阿意,可能我这一辈子都是这样了,没有再往上走的可能了。” 在更大权势和安稳之中,向荆选择了安稳。 有了从龙之功,只要他和潘文不作妖,这一辈子的荣华富贵基本是稳了。 “我和你表哥不一样,你表哥以后会有更大的成就。” 谭意见四下无人,回握住他的手,“你已经很厉害啦,你看村里人都叫你大官儿。” “日后你就是大官儿夫人。” 两人相视一笑。 聊了几句,谭意困意上来了,便睡过去了。 向荆手中执着团扇,轻轻给谭意扇风。 午后的六善村是安逸平和的,穿堂风偶尔迎面吹来,蝉鸣叫得欢快。 向荆睁开看着蓝天白云,内心一片平和充盈。 未时六刻,李叔李婶从屋内出来。 两人扛着锄头要下田去了。 向荆叫住两个要出门的人。 他低声道,“李婶李叔,想要请你们帮个忙。” 张金兰:“怎么了?” 向荆拿出一张五十两银票,递给张金兰:“想要托李婶把这些银钱给李大娘。” 李兴民惊讶道:“五十两?” 张金兰神情震惊,她没想到向荆对李大娘还能如此宽宥,她脸色复杂,询问道:“当年她这么对你,你不生气?” “这些银钱不是给李翠花的,是给我爹他娘和我爷爷妻子的。” “李婶给她吧,别说是我给的。” 李婶点点头,“那我想想怎么给。” “多谢李婶。” “哎哟,多大点事情。” 张金兰和李兴民扛着锄头,打开门看见谭里正站在门口。 李兴民:“里正,怎么站这呢?” 谭延没说话,直接绕过他们进屋。 李兴民不解,“这谁又得罪他了?” 张金兰眼眸闪动,没解释。 谭延进屋,看见睡得安详的谭意,一旁的向荆拿着蒲扇给她轻轻扇着风。 向荆站起来,还没来得及说话,谭延冷哼一声,进屋关上门。 向荆眉梢微挑,看来是碰够壁了。 关上门,谭延一屁股坐在凳子上。他正要倒杯水喝,却发现茶壶没水了。 谭延原本想出去装水,但想到坐在走廊的向荆,又息了心思。 谭延咽咽口水,坐在凳子上。 方才向荆跟张金兰李兴民说的话,他都听到了。 谭延内心是复杂的。 他不免想到昨夜张金兰的话:“阿荆绝对不是无情无义之人,当年是阿荆拼了全力去救病重的向大爷,说句不好听的,如果不是阿荆那孩子,向大爷也不一定活那么久。都说三岁看老,向荆是个好孩子。” “……” 静坐片刻,他又起身,打开一条门缝往外看去。 谭意和向荆躺在走廊的摇椅上,向荆一手枕在脑后,一手拿着团扇轻轻给谭意扇着风。 谭延深深叹口气。 …… 不知道什么时候起,谭意发现她爹对向荆的态度软化下来了,只是依然没有松口提成亲一事,他们的亲事就只能搁置。 向荆作为禁军都督,不留守京城,谭意真的怕他会惹怒圣颜,然而他丝毫不担心的模样,让谭意有话说不出。 潘文的亲事定在八月二十九号,就在中秋节后三日,潘大娘亲自过来送了喜糖。 她爹看着喜糖阴气沉沉的,脸色很差。 堂屋的人都没说话,谁都不想触他眉头。 安静了好半晌,才听到谭延道,“明日不是要做月饼?让陈景夫妻和向荆过来帮忙,别只吃不干。” 张金兰心领神会,立马响亮应了一句,“好咧。” 看着一旁压不住嘴角的谭意,张金兰打趣道,“看来得先找好大师算好日子了。离阿意出嫁不远了。” “李婶~” 谭意笑得眉眼弯弯。 次日,一大早向荆就来了,眼底含着笑意,按捺不住用手去勾谭意的小拇指。 “杵在门口做什么?”谭延端着一碗粥从门口出来。 向荆干咳几声,正正脸色,喊道,“伯父。” “都进去吧。” 他们吃完早饭,陈景和她丈夫也到了。 陈景先是瞥了一眼向荆,笑意盈盈道,“哎哟,这不是我那未来妹夫吗?” “表姐。”向荆喊得毫无耿介,陈景瞬间被噎住了。 真是不要脸。她冷哼一声,“你以前对我可不是这么一个态度。” “以后就是一家人了。” 以前无论是她爹或是陈景,对向荆都没有好脸色,现下也是难为他。 怕陈景说出更不好听的话,谭意立马把花生粒给她,“李婶吩咐了,要擀成碎。” 陈景:“你怎么不擀?” “这活儿费力。” “……” 陈景只能接过。 堂屋些许热,李婶直接拼了两个长桌在院子里,七八个人围坐在一块做月饼。 谭延态度好了许多,偶尔还能跟向荆聊聊朝廷上的事情,气氛还算融洽。 忙活了一早间,总算把月饼做好了,第一炉月饼出来时,扑鼻的香气。 正巧门口传来敲门声,李婶笑着去开门,“谁啊?是不是闻着味过来的?” 门口站着力李青杏,穿着鹅黄色衣裙,整个人容光焕发。 “哎哟,青杏怎么有空过来了。” “我家刚做好月饼,打算给里正送上几个。”李青杏把食盒递给李婶,“顺便找谭意有事。” 谭意一愣。 李青杏说明来意:“前段日子太忙了,都没找到时间好好聊聊,三日后中秋佳节,想要邀请你去四海山庄玩会儿。” “四海山庄?”她还是第一次听。 “对,前年刚开的,在上虞县郊外呢,中秋佳节许多人过去游玩,可以玩两天一夜。”李青杏看上一眼旁边的向荆,神秘兮兮笑道:“正适合你们这些未婚夫妻。” “去玩吗?” “都可以。”向荆正在沉迷印月饼。 谭意觉得确实可以去逛逛,“那就去。” “好。”李青杏笑得开心,随后她拉进椅子,附在谭意耳边道,“能不能帮我把潘文和他未婚妻宋清平叫上。” 她轻叹一口气,半垂眉头,露出一节白皙修长的脖颈:“现下生意也不容易做,多结识些权贵对我有好处。” “怎么不把我也给叫上啊?”陈景幽灵一般靠过来,她咬着月饼坐下,一只手叉着腰,毫不忌讳道:“怎么,看不起我们这些不是权贵的。” 李青杏没生气,反倒笑意盈盈看着她,“少不了你的。” 陈景这才满意。 谭意没一口答应,只道:“我问问。” “好。四海山庄有许多好玩的。到时候可以放松放松心情。”李青杏笑道,“那我就先走了。” “我送送你。”陈景立马跟上去。 两人走出门口不远处。 李青杏转头看陈景,伸出右手:“我要的东西?” “少不得你的。”陈景从腰间拿出一小包纸递过去,“记得,五十两。” “好,明日我给你。” 陈景双手抱胸,似笑非笑看着李青杏,“李青杏啊李青杏,你可真是个福星。” 李青杏没有理会她的阴阳怪气,她紧紧捏着手中的纸包,往家的方向去。 为您提供大神 西猫 的《我没有可怜你》最快更新 松口 免费阅读.[.aishu55.cc] 大结局 中秋佳节,轮圆月高挂在夜空,亮的周围星星暗淡无关。 陈景一大家子聚在谭家吃中秋家宴,难得热闹,此刻向荆也算是见过人了。 吃过夕食,夜色渐深,何七一家回了镇上。向荆在谭家留宿。 李叔在院子摆上一张长桌,摆着好几张竹椅子,又切了几个甜瓜和月饼,泡上一壶茶。 几个人坐在院中聊天赏月。 村子能听到不少村民的欢呼声。 夜风微凉,在角落的银杏树被风吹得沙沙响,金黄色落叶随着夜风飘荡。 吹动着鬓角的头发,碎发抚在脸上痒痒的,谭意伸手挠挠。 向荆一手提着红灯笼,目光望着谭意,道:“我们去门口看看吧?” 门口一片漆黑,有什么好看的?但见向荆想去,她便点头。 两人去往门口。 谭家门口的平底因为人来人外,土地被踩得很结实,只长着一些矮小的野草。 站在空地上,向荆仰头看夜空,“这样看月亮是不是更好看?” 洁白的月光下,向荆脸颊轮廓似乎都柔和不少。 谭意并未觉得月亮变得更大更圆,但向荆都问出来了,她只得违心点头,“是。” 向荆轻笑一声,目光直勾勾盯着谭意,握着她手的手指挠着她手心。 他目光沉甸甸的,委实算不上清白,谭意别过头,想要挣脱他的手,“痒。” “我很高兴。”向荆道,“等后日从四海山庄回来,我便找媒婆上门商量成亲事宜。” “嗯。” 不知不觉,谭意被向荆带到了香樟树下。 两人先是并肩站在一块,然而不知道怎么的,后来变成了谭意被向荆压在树干下。 谭意整个人被拢在向荆身前,谭意浑身僵硬,双手抵在两人之间。 向荆的鼻尖抵着她的,随后他低头,双唇印上他的。 不知道过了多久,谭家大门突然一声巨响,向荆和谭意回眸看去,一把锄头正倒在门口。 向荆双手握着谭意,拱着身子靠在谭意脖颈处,喘着粗气。 谭意冷汗都下来了。 锄头总不能无缘无故丢在那里吧? 顾不上羞涩,谭意推开向荆的身子,惶恐道:“方才有人瞧见了。” 向荆沉沉嗯了一声,才直起腰。他安慰道:“没事。” 他们是未婚夫妻,偶尔的亲热也挺正常吧。 谭意满脸红晕,极为后悔由着向荆瞎来。 急促不安踏入谭家大门,李叔李婶一家三口笑意盈盈,而他爹幽幽看着她们。 “回来了?” 谭意耳根子蹿红,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入,她急忙跑回屋子:“我先睡了。” 向荆把锄头放在墙角下,坐在一旁,一本正经解释:“出去赏了会儿月。” 谭延看了一眼向荆,嘴唇还艳红。 他的心像针扎了一样疼,感觉水灵灵的大白菜被猪拱了。 谭延:“嗯。” 胸口的郁闷气愤让谭延呼吸声都重了不少,忍了忍实在没忍住,他警告道,“你有点分寸。” 他们还坐在这儿呢,偷偷摸摸跑出去亲嘴,像什么样子? 向荆受教:“是。” 谭延喝了一口凉茶,没啥心情赏月了,他搁下杯子回房。“你们也早点休息。” …… 次日,谭意羞愧的不敢吃饭,直接和向荆上了去四海山庄的马车。 马车上,谭意坐立不安,“昨夜,我爹有说什么吗?” “没,怎么了?” 谭意摇头。 向荆觉得她脸皮真薄,“都要成亲了,不会说什么的?” 都是男子,他爹肯定懂自己是何心情。 谭意闹了个大红脸,她抠着手指,“今日潘文和宋清平回来吗?” “他说会来。 ” 谭意点点头。 马车在乡道上摇摇晃晃半个时辰,终于到达四海山庄。 四海山庄是县上官姓人家所建,包含了整整一个山头,听李青杏的话,里面还有马场。 李青杏似乎邀请了许多人,一堆男男女女聚在四海山庄门口。 “好多人。”谭意感慨。 向荆率先下了马车,扶着谭意下来。 山庄面前的男男女女看过来。 谭意脚刚碰到地面,好些男子便围过来,纷纷打招呼。 他们围上来,谭意总不好杵在一旁,正好不远处的李青杏在招手,她急忙退出包围圈。 李青杏心情很好,笑得咧开嘴,拉着谭意的手兴奋道,“因为向荆,今明两日玉珍楼都包餐了,这可给我省下好大一笔银子。” “来了好多人。” 李青杏悄咪咪道,“都是冲着向荆和潘文来的。” 谭意四处张望着,无意中看见一个许久未见的故人:季念。 她穿着玫红色衣裙,外头披着薄纱,露出玲珑有致的身段,头上簪着名贵的琉璃簪,独自一人站在大柱子旁,腰杆子挺着笔直。 季念成亲了啊。 循着谭意目光看去,李青杏道,“她是跟着他丈夫来的,他夫家是开茶庄的,公公生意做的很大,是岳州有名的茶商。” 谭意点头,微微一笑打过招呼后,便收回目光。 闲聊了没几句,又一辆马车行驶过来。 潘文先下马车,他看到向荆眼前,大步走到向荆身旁。 宋清平被马夫搀扶着下马车。 这是谭意第一次见潘文的未婚妻,长得小巧了。 她许是第一次出现在这种场合,下意识整理身上的衣裙,举措不安站在原地。 “这潘文真是……”李青杏话说完,她迈步把人带过来。 作为东道主,肯定不能冷落了客人。 潘文的身份在那里,不管宋清平在如何羞涩,身边总会围绕些人。 向荆和潘文关系好,谭意也不想跟宋清平生疏,时时带着她。 一群人往山庄去。 山庄异常大,去往庄子的山道两侧种满枫树,一眼看去满山道的红叶,实属好看的紧,谭意都想待着不走了。 山庄分了好几大块区域:钓鱼的池塘,后山种着果树,有野炊的地方、登高望远等游玩区域,再者哪个地方都有好几个下人,照顾周到。 一路逛过上去,谭意和宋清平身边围着不少人,向荆和潘文也没闲下来的时候。 这一上午看下来,她隐约猜到了李青杏的目的:用向荆和潘文的名声扩展她的人脉与生意呢。 午后,活动是野炊。 李青杏在□□摆了烤火的架子,玉珍楼的厨子热火朝天忙着。 那些男子分成几桌在喝酒。 向荆脸皮还算俊俏,年纪轻轻当了大官儿,好些未婚姑娘家含羞带怯凑过去说话。 谭意和李青杏坐着掰石榴。 李青杏笑着调侃,“你可得看紧些,可有许多人把心思打在他身上。” 面容俊俏,身材高大,年纪轻轻就是皇帝身边近臣。 谭意笑,转头看李青杏:“那你把心思打在他身上了吗?” 李青杏似乎很意外谭意的想法,微愣下,她笑:“向荆不喜欢我。” 这一个打岔就算是过去了。 谭意没在纠结。 玉珍楼的厨子是个厉害的,烤出来的肉香嫩可口,谭意一晚上专吃肉了。 吃完后摸着肚子又些许愧疚,不日便要成亲,希望不要发胖才好。 直到夜幕降临,各处掌上灯,□□的热闹才慢慢散去,渐渐归于平静。 谭意吃太多,一下子睡不着,在屋内来回散步。 突然,东边厢房传来惊慌喊叫,“姑娘!” 谭意一个激灵。 她打开门,周边的厢房灯火燃起,好些姑娘点着油灯出来,走廊处吵吵闹闹的。 “怎么了这是?” “那是青杏的屋子。” “走,咱们过去看看。” “……” 东边靠墙的厢房门户打开,门在夜风的吹拂下摇晃着。 不知怎的,谭意心中有不好的预感,她捏紧袖子。 走得近了,姑娘家抽泣声和尖锐的咒骂声越发清楚。“你不得好死,为什么要这么对我!为什么!” 屋内,宋清平抓着李青杏的头发,哭得凄厉。 李青杏被从床上拽下来,衣衫不整,脖子上还有点点红痕,流着泪任由宋清平打骂,一旁的潘文低垂头颅,一言不发,只是腰间的裤带松了,胸前的衣服褶皱不整洁。 看到如此场景,在场的人都沉默下来,纷纷有些后悔出来了。 另一边的宋清平对着李青杏又踹又骂,口不择言:“他大后天就要和我成亲,为什么要这样对我,你下贱,你不要脸。” 李青杏抱着头,哭得伤心又愧疚:“对不起,我当时真的喝多了,我只记得我回了房间……真的对不起。” “对不起……” 她们站着也不合适,只能出手分开两人,劝说着。 宋清平闹了大半夜,住在后面的男客也过来了,所有人聚在一块。 谭意太阳穴突突的疼,她觉得实在荒唐,大后日便是潘文和宋清平的大婚之日,结果突然出了这么一茬事情,这亲事结还是不结? 谭意怎么也想不到,为何潘文会与李青杏搅和在一起? 出了这种事,哪还有玩乐的心思,宋清平三人连夜出了四海山庄。 东道主连夜走了,次日大早,谭意一行人吃完朝食也回去了。 眼皮子都撑不开,回到谭家,谭意便回屋子睡了。 直到临近午时,外头的吵闹声把她吵醒。 迷迷糊糊间,谭意好像听到了她的名字。 她起床穿上衣服,耷拉着木屐便出去了。 堂屋传来说话的声音,李婶端着茶从谭意身旁经过,道,“在说你亲事呢。” 谭意微愣。 昨夜潘文那一番闹腾,估计婚事都告吹了,向荆还有心情说亲呢? “伯父你看看。”向荆掏出一张白纸,一五一十说清楚,“我是被拐卖的,不晓得具体生辰日,我便拿了阿意的生辰八字找大师算了算,大师说九月初三是个好日子。” 说完,还讨好笑了笑。 谭延把纸放下,“先不说这个。” 他看着向荆,皮笑肉不笑道:“我听他们说昨夜潘大人出事了?” 不晓得怎么回事,才一个上午的功夫,潘文和李青杏的事情传得那儿都是,谭延在衙门也听了这么一耳朵。 虽然潘文是大官,但人家宋姑娘不问生死,整整等了三年,这一份情谊,潘文如此糟蹋,就着实过分。 什么酒后无德,都是放屁,都是男人,酒后什么德行,谭延能不清楚? 况且当时都在四海山庄,就算潘文是中了什么不干不净的药,宋清平肯定就在不远处,但他们没发生关系,反而和李青杏发生了关系,背地里潘文没什么想 法,谁信呢?只可惜宋家一家农户,只能吃下这个哑巴亏。 李青杏也不是个好的,真是堕了福星的名头。 向荆如实点头,“出了点小事。” “伯父放心,我绝对不会让阿意受这种委屈。” 向荆知道谭延在担心什么。 他与潘文都是一样从底层爬上去的,两人又实在相熟,都说物以类聚,谭延估计怕他成亲前也搞这么一出。 “我闺女是绝不会受这种委屈的。”谭延态度很坚决,“我要你答应我,在阿意没有怀孕前,不允许纳妾。” 谭意眼睑颤动,犹豫半晌,到底没说话。 “我向荆起誓,此生绝不会纳妾,与谭意相伴到老,如违背我的誓言,天打五雷轰。” 谭意一怔,就连谭延脸色也微变。 向荆询问:“如此伯父可信我?” “希望你说道做到。” 向荆笑笑不说话。 可能是他这辈子孤苦无依,又或者性格偏执固执,没人能懂谭意对于他来说代表什么,当然向荆也不需旁人知晓。 最后向荆和谭意的亲事定在了九月初十,距今不过十几日的光景。 定下婚期当晚,谭意看着她爹拿着斧头,去门口砍那个香樟树。 谭延体型较胖,挥动了没几下,就累的气喘吁吁,但无论李叔怎么说,他都亲自砍。 砍了两刻钟,养了十七年的香樟树应声而到。 谭延喘着粗气,他一手撑着斧头,一手撑着膝盖,身上的中衣都湿透了。 “爹。” 等候许久的谭意上前,把大碗装着的水递给谭延,眉眼弯弯:“爹累了吧?喝些水。” “爹的好闺女。”谭延笑道,“这香樟树长得又高又壮,可以给阿意打好几个箱子了。” “嗯。”谭意脸上有笑,眼底却发酸。 为了防止闹笑话,她抬头看半空。 十五刚过,高挂在半空的月亮比往日都要圆的很,漫天的星辰。 看样子,明日又是一个大晴日。 为您提供大神 西猫 的《我没有可怜你》最快更新 大结局 免费阅读.[.aishu55.cc] 大结局(下) 潘文的事,到底还是有了决断,婚约推迟至九月十五,宋清平和李青杏同一日嫁入潘家。 李青杏与宋清平,同为潘文平妻。 谭意几人正坐在院中剥豆子,听到这个消息,皆是唏嘘。 李婶摇摇头,语气颇为无奈:“这潘家小子还是头一个呢。” 这几日这事几个村落几乎都传遍了,李青杏福星的名声日后怕是不管用了。 这些年,李青杏经商手段了得,为人七面玲珑,处事周到,手下的成衣铺子开了好几家分店, 她在县里买了宅子,买了仆人,日子过得还算潇洒。 虽时常也被旁人说一把年纪还不嫁人,但名声不算差,经过这一事,李青杏的名声像地上的臭狗屎了,人人都得唾上一口。 虽说李青杏有错,但潘文隐在李青杏后面,还真是让人生气。 宋家姑娘等了他三年,结果临近成亲前干出这种事,后面更是享齐人之福,什么好事都让他赚了。 “怎么不去骂潘文,潘文也不是……”好的。 谭意堪堪住嘴,向荆和潘文的关系,可由不得她在背后说三道四。 一旁的陈景噗呲笑出声,随即用意味深长的神情看着谭意,看的谭意心里不得劲,“你笑什么?” 一旁的李婶去了东厨,仗着李子衿年纪小听不懂,把拿给李青杏□□的事情说出来。 谭意目瞪口呆,“你怎么干这种事?” 李青杏疯了吗? 吃了□□的酒水,所以潘文才会出现在女客院落厢房中? 陈景听了不高兴,“哪种事?是她自己上赶着让我去拿的。” 此刻,谭意坐不住了,她叫上马夫,急急忙忙去了县里。 她记得向荆跟她说过,他买的宅子在主街道旁,仗着向荆名声大,谭意一路问过去,总算找到了向府。 门口挂着两个大红灯笼,大门敞开着,好些工匠进进出出。 谭意正要进去,却被一位中年男子拦下,“不知姑娘要找谁?” “我找向荆。我是六善村来的。”怕向荆不见她,谭意咬咬唇补充道,“我叫谭意,是六善村谭延谭里正的女儿,不日我们即将成婚。” “原来是夫人,夫人快请进。”中年男子连忙迎着谭意进去。 “向荆在吗?” “在后院。” 中年男子领着谭意去到后院屋内。 地上放着一堆堆的礼盒,向荆正在雕刻木头,动作没有以前麻利了。 谭意跑过去,直奔主题道,“李青杏找陈景买了□□,很大可能用在了潘文身上。” “你就是为这儿来的。”向荆些许不高兴。 “你不惊讶吗?” 向荆起身给谭意倒杯茶,道,“喘口气。” “这事陈景跟我说过了。” 等谭意喝下杯中的茶水,向荆才接着道,“潘文也知道,我跟他说过,让他小心些。” 谭意整个人怔住,手中的杯子险些脱手。 沉默好半晌她才询问,“潘文也知道李青杏有□□?” 向荆嗯了一声,搂着她坐在一旁凳子上。 两人都没有开口。 府中在修葺,屋子外面都是工匠干活的声响。 “我……”谭意开口询问,“你觉得对宋清平来说,最好的结果是什么?” 向荆道,“拿钱退婚,另寻良缘。” 潘文清楚李青杏的算计,然而还是被套进去了,不是她李青杏多聪明,而是潘文就心甘情愿。 况且以目前潘文的官职,只要他不点头,李青杏想要进门也难,更何况是以平妻的身份进门,这其中缘由很明显能看出潘文对李青杏的态度。 “宋姑娘……斗不过李青杏的。” 潘文的心就不在她那儿。 谭意觉得心口又酸又涩,整个人异常难受,但很多事情,她都无能为力,只能眼睁睁看着。她甚至都无法告诉宋清平。 以前几日短短了解来看,宋清平不是个撑得住气的性子,很大可能会把这事公之于众,李青杏处境更糟糕,而潘文想要护的人是李青杏。 潘文和向荆至交好友多年,两人一同出生入死无数次,日后也会把后背交于对方,他们之间不允许出现嫌隙,更不能因为她而出现嫌隙。 谭意脸色挫败,她勉强笑道,“我先回去了。” “吃完饭我送你回去。”向荆拉着她的手。 “嗯。” …… 转眼九月初十,鸡还未鸣叫,谭意便被李婶从帐中提出来。 今日是她大喜日子,她要成亲了。 耳房中热气腾腾的水雾弥漫,谭意洗漱换上嫁衣。 鸡鸣声叫,媒婆踩着晨光进来,脸上笑意盈盈。 谭意坐在梳妆台前任人摆弄,整个人如同木偶娃娃。 怪不得当日陈景嗷嗷叫,对于新娘子来说,开面是个难言的折磨,谭意眼眶通红,险些掉下泪来。 从天黑到鸡鸣再到天亮,谭意只喝了一口水。 从走出房门到敬茶祭拜祖先,谭意都晕晕乎乎的,知道上了花轿,她才回过神来。 谭意掀起一半盖头,偷偷吃着陈景塞过来的杏仁糕。 九月份的风拂过,扬起花轿的帘子,外头是一片片农田和郁郁葱葱的山脉,耳边一声声喇叭锣鼓声,喜庆又热气。 谭意深吸一口气。 摇摇晃晃的花轿进了城,沿着主街道一直去,道喜声不绝于耳,马车最后停在向府。 谭意被搀扶着下马车后,手中塞进来一条红绸缎。 红绸缎的另一头是一双红色喜鞋,鞋尖的方向总不自觉朝向她。 拜过天地后,谭意被送进洞房。 谭意被送进洞房,一旁的喜娘念着喜庆词,喜帕被掀开,她看到一双含笑的眼眸,隐隐水波看着她,藏着万千柔情。 谭意也抑制不住望着他笑,像个傻子。 她眼眶湿润,她放在膝盖上的手隐隐颤抖。 当年七夕一别,她真的以为这辈子都不可能再见到向荆,然而命运兜兜转转,她还是如愿了。 喝完交杯酒后,向荆出去接待客人,谭意独自留在新房。 新房遍地是红色,正中央贴着偌大的双喜,桌上的鸳鸯烛燃烧着,时而啪啪响。 谭意坐在梳妆台前,卸下身上的繁琐的装饰与衣物,揉揉发酸的脖颈。 洗漱完后她坐在喜床上,外面灯火通明,喧闹声十足。 实在太困了,谭意倚靠在床头睡过去,直到脸上感受到痒意,她才睁开眼睛。 对上向荆含笑的眸子,他指腹还戳在自己的脸颊上,“很累吗?” 谭意揉揉眼睛,“还行。” 谁成亲不累呢。 两人说了几句,向荆便去洗漱。 时间过得越久,她便越紧张,谭意双手不安搅动着。 突然间,她的右手在枕头下摸到一本硬硬的书籍。 那边向荆突然走出来,脱去了喜服,只穿着单薄的中衣,腰带不好好系着,露出一大片蜜色胸膛时,他目光还直勾勾落在自己身上。 谭意急忙低头,慌张捏住书籍,垂眸佯装看书,然而她的心神全不在书上。 另一边的向荆走过来,也凑过头:“看什么?” 谭意回神,目光聚焦在书籍上,两具白花花的身子交缠在一起。 她猛地合上书本,页面上赫然写着三个字:避火图。 一声轻笑从旁边传来,谭意羞得满脸通红。 “有吃东西吗?” “吃完了。” 话音刚落,谭意便被压倒在红喜被上,向荆头颅埋在她脖颈处,滚烫上的嘴唇印在皮肤上。 “娘子,春宵一刻值千金。” 谭意羞红脸。 红床幔放下,风浪翻滚。 夜色浓稠,大红烛燃烧到根部,床榻吱吱呀呀的响动。 谭意觉得自己像是在河中漂浮的小舟,只有死死抓着身上的人,才能缓解身体奇怪的感觉。 被折腾的没了力气,谭意沉沉睡去。 怕她睡得不舒服,向荆抱着她去清洗了一遍身子才把她放在床上。 向荆浑身清爽,精神头十足,抱着谭意时不时亲一口,直到鸡鸣才睡过去。 不知睡了多久,怀中的谭意还沉沉睡着。 向荆把床幔掀开一条缝,太阳正好,九月的太阳透过窗柩洒入屋内。 天亮了,太阳也出来了。 为您提供大神 西猫 的《我没有可怜你》最快更新 大结局(下) 免费阅读.[.aishu55.cc] 番外 新帝上位三年,颁布了一系列利民新政策,在新帝的管制下,大魏朝一改前些年的颓靡不安,河清海晏,百姓安居乐业。 又是一年九月,桂花扑鼻香,向府后院的紫薇花、木槿花、桂花开得正好,满院子的姹紫嫣红,甚是迷人。 看着时辰差不多了,谭意便回了屋子,等着向荆回来用饭。 这三年向荆感情一直亲厚,唯独没有孩子。 姨母和她爹急得不行,基本每半个月一份信过来,甚至还托人写了许多偏方过来,让季冬去抓药来喝。 每每看着这些催生信,谭意是有苦说不出,毕竟生孩子也不是她一个人就能生出来的。 向荆也热衷做那档子事,但他总能用一层薄薄的膜裹住,防得严严实实。 今日午后,襄阳的信件又到了,谭意看了看,觉得太阳穴隐隐作痛。 瞥见谭意的脸色,季冬手中拿着偏方,一时拿不定主意:“夫人,这药奴婢去抓?” 谭意把信放下,轻叹气,“不用,哪里是药的问题?” 思虑间,沉稳的脚步声传进来。 向荆刚换班回来,穿着盔甲,行走摩擦间发出哒哒声响。 见向荆进了屋子,季冬急忙退出去。 向荆灌了半壶水进入喉咙,这才有心力看摊开在桌上的信件,他撇了几眼,知道又是老生常谈,没有兴趣别开眼。 谭意:“没什么想说的?” 向荆撸起袖子给谭意倒上一杯茶,语气极为平淡,“生孩子有什么好的?” 潘文的孩子他也见过,瞧着并没有让他感觉他得生个孩子。 谭意:“你不喜欢孩子?” “还行。” “那为何不想要孩子?”谭意追问道。 随着成亲越久,谭意也想要有个孩子,人越大越觉得生活没意思,便想要有个寄托。 李青杏女儿都要两岁了,宋清平儿子也一岁了,说到底,谭意是个俗人,当周围人都慢慢走入下一个阶段,她心中会莫名焦虑,甚至恐惧。 “就是不想要,我们两个过不好吗?”向荆双手一伸,掐着谭意的腰把她搂在怀中,双手环着她的腰,头埋在她肩颈处,蹭了蹭。 他身上的盔甲膈得谭意身上疼,她撑开向荆的肩膀,“难道我们一直不生孩子?” 向荆低垂眉头,手指缠绕着谭意腰间绸缎。 他这副姿态实在让谭意惊讶,“你真不打算要孩子?” 这些年没要孩子,谭意还以为他觉得地位不稳,是不适合要孩子,合着他就没打算要孩子? 二话不说向荆又搂住谭意,“只有我们两个不好吗?” 每日他回来,两人吃夕食,吃完便去院子里或是外面散步,到了晚间便一直睡觉。 这种日子实在太好,向荆不想出现任何变数。 “好是好,只是……总不能不生孩子吧?”大魏朝哪户人家不生孩子啊? 谭意提出建议:“要不,我们就生一个,总不能一个都不生吧?” 向荆头蹭着她的肩颈,像条哈巴狗。 不管谭意再如何劝说,向荆就跟倔驴一样。 吃完夕食又腻歪了一阵,向荆拿着衣服去洗漱。 谭意坐在梳妆台前,从铜镜中看到小盆中泡着的东西。 她摩擦着取下的簪子,突然胆从心生,迈步站在盆子旁,往盆中看去。 薄薄的一层白物泡在清水中,有一半已经变软,另外一半看着硬硬的。 谭意用手捻起那白色薄薄的膜,快速走到床边,一把丢出去,随后关上窗户。 这三年两人相处很融洽,向荆说是她百依百顺也不为过,所以一开始他不想要孩子,谭意只觉得他可能只是晚几年,谭意便也依他一次,然而方才得知,他竟然想一直不要孩子,这哪成啊。 思索半晌,谭意拿出压箱底的裙子。 成亲那年来京城时,姨母塞给她好几套衣裙,说是闺房乐趣。 谭意看着都面红耳赤,实在没好意思穿,便一直压在最下面。 趁着向荆没回来,谭意把两条衣裙摆在床上。 两条衣裙都是由薄薄的一层烟纱做成,一条用细致的金线在衣袖和胸前都绣着鸳鸯,另一条衣裙则是镶着细小的珠子……好看虽好看,但穿在身上可什么都挡不住。 犹豫半晌,谭意换上了鸳鸯烟纱。 天色昏暗,院子掌上了灯,树枝影影倬倬。 她裹着外衫跟季冬打声招呼后,便掀开被子躺到床上。 等到她昏昏欲睡时,房门终于被推开,向荆的声音响起,“怎么把烛火灭了。” 屋内昏暗,只有床头放着一盏油灯。 向荆脱下外衫挂在一旁,只身穿轻薄的中衣。 他见被子隆起,询问道,“睡了吗?” 向荆伸手去捞清水中泡着的物件,却捞了个空,他低头看去,清水中哪还有什么物什。 向荆正发懵,谭意掀开被子踩在地上,身上只披了一件薄纱,薄纱紧紧贴在她身上,凸出他玲珑有致的身子。 向荆眼睛瞬间变直,喉咙发紧,“你……” 在他直勾勾的目光下,谭意红了耳尖,身上的薄纱什么都挡不住,整个身子凉飕飕的。 她抱住向荆的腰,把脸埋在他胸口前,低声道:“我们生个孩子好不好?” 向荆浑身滚烫,谭意抬眸,看见他喉结滚动着。 怕她着凉,向荆提着谭意,让她赤脚踩在自己鞋上。 “就这么想要小孩?”向荆神情无奈,眼底欲色明显,感觉能喷出火来。 成亲三年,她一直都是含蓄内敛的,能做出这种事,她肯定豁出去了的。 两人靠的更近,向荆身上的反应越发明显,谭意想到以往向荆在床上的模样,感觉腿软,如果不是他两手掐着自己的腰,她肯定掉下去了。 扶在腰间的手慢慢往上,谭意坚定道:“我们生个孩子。” 话音刚落,谭意就被向荆抱在床上,向荆擒住她的唇,辗转碾压。 向荆想笑她傻,但幸好她傻。 不知道折腾了多久,谭意往窗外一看时,天已经蒙蒙亮了。 她累的手指都抬不起来,最后是向荆抱着她重新洗漱了一次。 …… 自那晚后,谭意隐约知道向荆似乎很喜欢她主动,为了孩子,谭意豁出去脸皮陪向荆胡闹了。 每每事后想起来,谭意脸色都发红。 功夫不负有心人,在奉正四年来临前,谭意肚子终于有了动静。 谭意异常高兴,反而向荆脸色阴郁。她只当没看见,吩咐底下人明日去城外施粥,积些善德。 晚间睡觉时,谭意被向荆跟八爪鱼一般抱在怀中。 谭意护着肚子,连连推他:“别,压着孩子。” 闻言,向荆气息更冷,抱得更紧。 “你到底怎么了?”谭意在他怀中转了一个圈,踢踢他的小腿,“说话。” “后悔。”今日得知怀孕时,谭意眼中迸出的亮光让向荆异常不舒服,他声音闷闷的:“女子一旦有了孩子,全部心力都会放在孩子身上。” 他不能接受日后谭意对他冷漠。 谭意不可置信看着他:“你就为了这事不要孩子?” 向荆:“我们两个人不好吗?” 她忍不住失笑,内心却异常心酸,向荆没有感受过正常人家的日子,所以不懂。 谭意抱着向荆的腰,道:“傻子,你人生不能只有我。日后,你一定会很爱她的。” 向荆紧紧抱着她。 谭意虽有宽慰,但那一段日子,向荆心情确实不太好,直到后面谭意月份大了,家里气氛紧张,向荆才放下自己那点小情绪。 …… 奉正四年九月十四三更天时,睡梦中,谭意羊水突然破了,整个向府灯火通明。 向荆披着薄单衣站在外面,慌得手指颤抖。 他们都说女人生孩子如同过鬼门关,听着屋内一声声惨叫传出来,向荆才深刻体会到。 直到天微亮,一声孩子的啼哭传出来,向荆才感觉自己能呼吸,站了一夜的腿腿又酸又麻,他猛地扑倒在地上。 管家急忙上前搀扶住,“老爷。” 门被打开,产婆抱着孩子走出来,笑得嘴角都咧到耳后根,“老爷,生了个女儿。” 向荆被管家搀扶着,瞥了一眼襁褓中的婴儿,眼睛像被什么糊着打不开,整张脸皱在一起,身上还有臭臭味道,着实不好看,完全不像阿意 然而看着那个还没他手大的小婴儿,向荆心脏却传来奇怪的感觉,他在想,这就是父女连心吗? 在媒婆的催促下,向荆还是把孩子抱在怀中,只是她实在太小了,向荆抱着她的姿势很别扭,像一只躬着身子的兽。 直到屋内收拾妥当,向荆抱着小婴儿进屋看她娘亲。 谭意半倚靠在床头,脸色煞白,嘴角却是含着笑意。 向荆附身去亲她,却见她把目光落在襁褓中。 向荆:“……” 知道她相看,向荆便抱着孩子蹲在床边给她看,抱怨道,“生的不好看。” 谭意护犊子道,“……她是姑娘家,不要这样说她,再说了,我们俩长得都挺好看的,日后她定然会好看。” 谭意生出手抱住孩子,一点也不嫌弃皱巴巴的又臭,用脸蛋轻轻碰着小婴儿。 向荆站在床头,看着两母女,嘴角慢慢勾起。 为您提供大神 西猫 的《我没有可怜你》最快更新 番外 免费阅读.[.aishu55.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