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返七零:军营扛把子又来撩我》 第1章 重生了 “不要!” 姜楠惊叫着睁开眼睛,猛地从床上坐了起来! 熊熊燃烧着的火场里,周洵一把将她甩了出来,自己却被从屋顶掉下来的木梁隔在火场里,隔着火焰对视的最后一眼,她看见了男人难得温柔的笑容。 “周洵……” 她猛然捂住脸,指尖俱是水意。 “哭什么?” 冷冰冰的声音在耳畔乍然响起,陌生又熟悉,姜楠一个激灵,她猛地抬头,映入眼帘的脸却让她一怔。 这是张男人的脸,半面恶魔,半面天使, 半张脸上布满了凸起的肉瘤子,皮肤泛着不正常的粉红色,眼睛都被挤得眯成了一条缝,是张外人见了,不吐也要被吓一跳的脸。 可另外半张脸上干干净净,侧脸的线条流畅分明,五官更是如玉雕琢的一般,除了皮肤泛着不健康的苍白外,这该是张俊朗得能让少女怀春的脸。 “周,周洵?”姜楠不可置信地问道。 眼前这张脸,分明是周洵的!可他,不是死在了火场里吗? 似乎是觉察到了她的目光,男人偏开头,将那毁了容的半边藏进了黑暗中,才开口,“是我。” 随即他想到了方才进来时听到的话,皱了皱眉,“做噩梦了?” 噩梦? 姜楠苦笑了一声,若是真的噩梦倒是好了,她低头,想要伸手擦干眼泪……等等,不对! 学医的时候,她曾在自己的身上扎针做模拟,一根针插错了穴道,导致她的变形,变得粗大而布满青筋,可眼前这双手,白白净净,竟是小姑娘家的手! 这,这是怎么回事? 她下意识地坐直了身子,四处打量。 目光所及是暗红色的柜子,上面放着一台收音机,上面还贴着大红的囍字,再旁边,是黄梨木的桌子,放着一对画着鸳鸯戏水的脸盆。 而离她最近的床边,放着一架贴了红双喜的梳妆台。 玻璃镜上,姜楠看见了自己的脸。 娇俏的瓜子脸,似乎是过于瘦,眼睛显得分外大,整张脸都十分的苍白,唯有嘴唇是红的。 这分明是年轻时候的她! 尘封了多年的记忆像是潮水一般,奔覆过来,仿佛要将她的脑袋撞破一样! 这是1975年的初春,爹翻谷子的时候从谷堆上摔了下来,大夫说如果不做手术,就再也站不起来了。 可光手术费就接近三百,她们这种土生土长的人家哪里会有这么多钱? 最后生产队长上了门,告诉她如果愿意嫁给自己的侄儿,聘礼就能给三百块,他自己还会给她见面礼金一百块。 天价的礼金让娘当场就动了心思,可她深知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刻意去打听后才知道,村长的侄儿是毁了容的瘸子,她偷偷去见,正好看见那半张脸,险些当场吐出来。 可回家才知,队长已经逼着家里答应了这门婚事,甚至急切到第二日就要过门! 姜楠气不过,进了周家门就大闹一场,将周家人的面子丢了个干净。 结婚之后,她又听姐姐挑唆,将周家的财物往娘家搬,饶是如此,她还觉得周家亏欠她颇多,一个劲挑事,周家人终于忍无可忍,逼着周洵和她离了婚。 可谁知离婚后,才是她真正的噩梦。 娘在抢走周洵给的补偿费之后,又将她卖给了外村的老光棍,她费尽千幸万苦逃出了家门,却因为身无分文,险些饿死。 好在捡到了受伤的师父,将一身医术都教给了她,她也因此成为了一代神医,受邀去给已成了大人物的周洵治病。 姜楠也是那时候才知道周洵一直单身,再未续娶,心里内疚与愧意并存,拼命想将人治好。 却没想,从电视上知道了她行踪的姐姐找上门要钱,掰扯中引燃了炉子,燃起了大火,最后关头,是周洵拼死将她推了出去,自己却葬身火海。 一想到周洵冲进来将她推出去的画面,姜楠的心头就痛地不能呼吸。 她欠他一条命,既然老天给了她重来一次的机会,她一定要好好地补偿这个男人。 周洵坐在轮椅上,不声不响地看完了新娶的小媳妇眼神变化。 在对方抬眼要说话的一瞬间,将手里拿着的铁质饭盒递了过去,“吃吧。” 不提还好,这一提,姜楠顿觉肚子空空,饿得要命。 她下了床,接过了饭盒,打开一看,是煮得软糯的面条,上面还覆着几片肉。 这不是物资丰饶的后世,这个时代,肉这种奢侈物,大部分的家庭,也就逢年过节能得以一尝味道。 姜楠抬头,湿润了眼眶看着周洵。 上辈子,男人也来给她送了饭,只是那个时候她在气头上,看都没看,就将盒子打开,一碗全泼了。 周洵对上她的眼神,皱起了眉头,声音中几分冷沉,“怎么,还想泼我脸上?” 语气中带着嘲讽与质问,放在腿上的一双手却紧紧交握,力道重得,连手指根都见了白。 姜楠嘴唇动了动,这是她白天大闹婚礼现场时做的事,虽然后悔,却没法回到过去改变。 “对不起。” 细小的话语传进耳里,周洵眉头一动,眼里闪过了一丝诧异,随即就化作了自嘲。 他知道了自己的腿治不好,脸也一样,本不打算耽误好女孩一辈子,但舅舅上门说有姑娘愿意嫁给他,一家人都开心。 为了让家人安心,也因为后来打听到的那些事,他决定和这个姑娘结婚。 他甚至想好,对方若是不真心想嫁,他不会碰她,等那事过去,他会给她一笔钱,让她去找自己的人生。 可周洵没想到,姜楠会在婚礼现场痛骂周家人,还掀了婚席,好好一场婚宴,瞬间化作闹剧。 这一场闹剧将周家人脸面丢了个干净。 他母亲身体本就不好,当场就气得血压高升,被送进了医院,这会儿病情都还没稳定下来。 周洵并不想勉强任何人,人家不愿意,放她自由也没什么。 “吃完好好休息,”他开口,“明天天亮,你就走吧,离开这儿。” 第2章 第二章 周母不行了! 这话前世姜楠也听过,真就第二天就回了娘家,但她前脚刚回娘家,后脚周家的小儿子就追了上来、又将她拉了出来。 在当时的她看来,就是周家人出尔反尔,心里的厌恶更重,回了周家又是闹了个天翻地覆。 重活一世,她才明白,这句话的意思,是让她带着钱走,离开那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娘家。 只是这一次,她不要周洵的钱,也不会再离开了。 姜楠将面条吃了个干干净净,狼吞虎咽的模样看不出半点嫌弃的模样。 吃完后,她主动收拾好了饭盒,才开口,“刚刚结婚就被扫地出门太丢脸了,不走行不行?” 仿佛生怕周洵不答应一般,她又接着道,“刚出嫁就被夫家丢了,在我们那儿,是要被送去沉塘的。” 这句话就是明晃晃的胡诌了,周洵还想说什么,一抬眼就撞进了双楚楚可怜的眼里,眼里情绪是真切的害怕与惶然,要说出的话一顿,他想到了说媒时打听到的事情,抿了抿唇道,“不是让你回娘家,是让你去想去的地方。” 却没想姜楠得寸进尺地摇了摇头,“我哪也不去,就要留在这儿,我们是夫妻,你在哪,我就在哪。” 夫妻? 她若是真的记得这些,今天那一切都不会发生了。 周洵没当真,开口,“那就离婚。” “彩礼我不会要回来的,还会额外给你一笔钱,拿着那些钱你可以去任何想要去的地方。” 他的抚恤金不少,在伍时也不怎么花钱,合起来是笔大数字,不说让人下半辈子吃香喝辣,起码,衣食无忧。 这样的条件,应该足够弥补她了。 却没想,姜楠的眼里水光涟漪,她抿着嘴唇,可怜巴巴的眼神就看了过来,“你就非要赶我走吗?” 看着面前这张委屈的脸,周洵不明白她还有什么不满意的,“如果你还有别的要求,可以提出来。” 姜楠打蛇随棍上,“什么要求都行吗?” 原来是还有要求。 周洵深深吸了一口气,偏头,“你说,只要我能做到,都可以。” “那……” 姜楠无视了男人声音的冰冷,凑到了男人的跟前。 动作仓促间,清浅的呼吸从男人的侧脸一划而过,受伤的那边脸顷刻间染起疼痛,周洵不着痕迹偏头,他不想再看见对方眼中的厌恶与鄙薄。 然而与他想象的完全不同—— “我的要求就是,不离婚。” 细细的,含着笑意的声音在耳边落下,一瞬间,轻柔美好地像是春风拂面。 不可置信的周洵睁开了眼,所料想的一切都没有出现,在对方的脸上,他只看见了小把戏成功后的狡黠,清浅却坚定的笑意。 周洵一瞬间只觉得自己眼睛花了,耳朵也坏了,白日里那么嫌弃他的人,怎么可能到了晚上就像变了一个人似的? “别开玩笑了,”他冷静下了情绪,摇头,“这个笑话,不好笑。” “我没开玩笑,”姜楠正色了下来,她凑得极近,平静地与面前的男人对视着,“你可以信我一次,这一次,我绝对不会让你失望了。” 周洵抬头看去,那双白日里溢满了厌恶的眼睛里,此刻全是坦然与毫不掩饰的紧张。 她在紧张自己不给她机会么? 他抿了抿唇,才想开口说话,就听见院子的门,被人撞开! 随即就传来呼喊声—— “洵哥,周婶子不行了!” “哐啷!” 话音落地,姜楠手中的铁饭盒滚落在地,发出了巨大的响声,周洵却连一眼都没看她,伸手扶着轮椅就要往外去,轮椅的滚轮却不知道被什么卡住了,半天都不见动弹。 姜楠怔怔地看着面前的男人动作从平稳到焦躁,直到那双抖得不成样子的手砸向了腿,她如梦初醒,抓紧了那双手,“周洵,冷静下来,妈一定没事的!” 她的声音镇定,听的人却很茫然,男人平日如死水般的眼神里,泛起了滔天巨浪,看得姜楠心头有几分疼痛。 没有人比她更清楚周母对周洵的意义。 周洵的爹在他五岁的时候,为了给刚生出小儿子的媳妇补身体,大晚上下河捞鱼,碰上发水,被冲走了,尸体至今都没找到,周家五个孩子,是周婶子一手带大的。 所以周洵很孝顺,也很心疼周婶子。 前世……姜楠咬了咬嘴唇,前世的今晚,她睡得太早,不知道卫生院那边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只知道,周婶子是一个月之后才回来的,被人抬回来的,躺在床上,连生活都不能自理。 她不敢多想,将轮子下的杂物清出来,推着轮椅就往外走,路过檐下的时候,她停了下来,目光落在放在窗台上的箩筐,补了一半的衫子上,插着一根针。 犹豫了几秒钟,姜楠走过去,把针拔了下来,插在了袖子上,随后走了回去,推着周洵出了门。 男人分明看见了她的动作,却未发一语。 出了门,报信的人就迎了上来,“洵哥,你……她也去?!” 问候顷刻就带上了不善,姜楠认识这个人,白日来帮过忙,似乎是周洵的堂弟,此刻看着她眼神里都十分愤怒。 “她去。”周洵没解释,淡淡的两个字就让堂弟闭了嘴。 一行三人,匆匆地赶到了卫生院,病房外已经围了一圈人,堂弟拨开众人,带着两人去了里面,最里间的行军床上,周母就躺在上面。 双眼禁闭,脸色青白,嘴唇泛紫。 姜楠往前走了两步,她先翻了一下床边挂着的诊病单,上面写着周母是情绪激动导致血压升高,昏迷不醒。 不,不对,只是一眼,她就肯定,这个发病迹象,绝不可能是高血压。 为了做进一步的诊断,姜楠伸手就要去把脉,却不料一阵风从旁边刮过来,眼角的余光里,一个巴掌狠狠地,朝着她的脸甩了过来! “姜楠,你还敢来这儿!如果不是你,我妈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你给我滚,你滚!” 凄厉的女声带着浓厚的哭腔,姜楠回头就认出来了。 周洵的妹妹,周娅。 第3章 孙婶子 周家四个孩子,周洵老大,周娅最二,大哥去当兵后,家里都是周娅在护着,是故她的性子也被养的风风火火,素来又最尊敬自己的母亲,当下看见罪魁祸首,暴脾气就忍不住了。 所幸巴掌甩过来的时候,周洵眼疾手快拉了她一把,力道擦着脸颊过去,倒是没受伤,男人的脸色却沉了下来。 姜楠赶在他开口之前先说话,“我知道你们心里对我有气,这些是我该受的,我不逃避责任,来这儿也是想看看,能不能对上午地莽撞行为,做一些补偿。” 这话一出,连大夫看她的眼神都变了。 白日闹剧传的广,整个周家乡都知道了,可是,眼前这个一脸诚恳的女人,真的是婚礼上那个嚣张跋扈的女疯子? 周娅也愣住了,但只是一瞬,她就冷了脸,“我妈就是被你气的,你滚出去不要再气她就是最好的补偿!” “很抱歉,我不能出去。”姜楠不敢耽误太久,她看向了大夫主动开口,“医生,我想问问,我妈送来到现在,这样已经持续多久了?” 她的声音太过镇定,以至于大夫下意识地就答道,“就一会儿的事情,没多久,送来的时候血压很高,吃了点降压药,已经好很多了,晚饭的时候还说要回家,我没让,结果晚饭后就变成这样了。” 姜楠眼里闪过一抹肯定,突然变成这样,就不是单纯的高血压了,应该是并发。 她再次看了一眼病历上的血压数据,想到了什么开口问道,“变成这样之前,她是不是下了地?” “……是,”大夫想了想,点了头,“晚饭那会儿有小孩儿在门口玩,结果摔着了趴地上哭,大人不在,婶子就下地把小孩儿抱起来,给她擦了个眼泪。” 说着,他就看向了人群最后面的人,“诺,孙婶子家的小外孙。” “问题就出在这儿了,”姜楠确定了,她一边拔下衣袖上的针,一边伸手示意旁人将桌上的煤油灯拿过来,“她不是高血压,是脑溢血。” 脑溢血?大夫一怔,脸色就不好看了,这可是致命的急性病! “是脑溢血没错,”姜楠将绣花针在煤油灯上烧了烧,又去找酒精棉,“上午送来的时候应该就不是高血压,是脑溢血前兆,不能再拖了,得马上送军医院去!” 时间已经耽误很久了,再拖下去,婆婆就是前世瘫痪的结局。 来到床前,姜楠将婆婆的袖子一捋,抓住她的大拇指一看,指甲盖上都是红色的小点子。 “你看,这就是体内气血不通的征兆。” “可怎么会发病的这么突然呢?”大夫不解地问道。 “本来好好躺床也不一定发作,但她低头去抱了小孩,拖拽了重物,所以发病了,”一边说,姜楠一边抓着婆婆食指。 她找到了指甲靠拇指侧下方约2毫米的“商阳”穴,手上的针就要刺下去,孙婶就突然发作了。 “周家媳妇你这说的什么话啊?分明是你把你婆婆气成这个样子,怎么能赖我们家乖孙身上呢?!” 说着,她就看见了姜楠的动作,当即就像发现了新大陆一样大呼小叫道,“我就知道她是个疯子!周婶子都躺病床上了,她还想着拿针刺他!这不是害人吗?!” 姜楠皱眉,她想起来了这个孙婶是个什么人,这人爱贪小便宜,最怕承担责任,上辈子为了偷人家地里的红薯,把小孙子一个人丢在了田埂了,结果被毒蛇咬了一口,送到医院的时候人就不行了。 可这人半点不思悔改,还天天上红薯主人家里要赔偿,说是他们放的蛇。 想到这些,姜楠的脸色冷了冷,“妈的病情必须得去军医院做手术,但耽误时间太久了,她撑不住的,我要先用针刺激她的商阳穴,放血出来拖时间!” 大夫也终于回过神来,为她说话,“是的是的,我在书上看过,急发脑溢血确实可以用针刺商阳穴来抢时间的!” 孙婶却不依不饶,“她又没学过医她怎么知道这些?怕不是看点书就胡咧咧呢!” 说着她还拉了拉旁边的周娅,“你看看,你看看,你这新嫂子气人就算了,现在还想害人命呢!你们也不拦着?她懂什么啊?回头别把人害死了又往我们家乖孙头上……” “孙婶子,饭可以乱吃,话不可以乱讲。” 冷冷的声音盖过了她的话音,在屋内响起。 一直没说话的周洵开了口,眼神里满是寒意,“我妈躺在床上未知吉凶,你却张口人命,闭口害死,你到底是个什么居心?” 孙婶子下意识就想反驳,但触到对方眼神时,就下意识地打了个寒噤。 周洵是真正执行过任务的,身上带着血气,此刻又生气,浑身煞气的眼神看过来,就好像她再说一句不好的话,就要过来抓着她扔出去一般。 回过神来,孙婶子就不服气地嘀咕了一声,“一个毁了容的瘸子在这儿神气什么?为了媳妇,连妈都不要的白眼狼……” “给我滚出去!”一直没表态的周娅突然开口,声音里俱是严厉。 她记事早,最亲的人是娘,最尊敬的人是大哥,大哥毁容残腿的事一直是她心里的疙瘩,这会儿听人这么不避讳地说自己家人,当下就拎着孙婶子的胳臂往外扯。 孙婶子也没想到这人这么粗暴,上来就动手,一个没站稳摔了一个大屁股墩儿,额头就撞在了桌子角上。 她吃了这么一个大亏,哪里肯就此罢休,当下就捂着自己的额头,竟是如地痞流氓一般地大声嚷嚷了起来,“快来看啊,周家人打人啦!新过门的媳妇想害人她们不拦,倒是打我这个说话的好人呐!” “天理在哪儿啊,心兰你睁开眼看看你这儿子女……” 刺耳的声音突兀地停了下来,孙婶子颤颤巍巍地梗着脖子,半点不敢放松。 姜楠提着针,针尖距离孙婶子的脖子仅仅毫米之差,她冷冷的声音在屋内响起,“你再乱咒我妈一句,我就让你这辈子都别想开口说话。” 第4章 “你会中医?” 满室寂静。 在这里的不少人,白日都是去观过礼的,都见过她发疯的样子,当下见了这个情形,都有点怕。 孙婶子首当其冲,再不敢乱嚎。 姜楠收回了手中的针,回头又走了一遍消毒流程,但这一次,周娅拦住了她。 “你要做什么?” “放血。”姜楠嘴里飞快地解释着,“娘已经错过了黄金抢救时间,嘴唇青白,血氧不足,再拖下去,娘生命堪忧。” “你咒……”周娅没有一竖就要发作。 姜楠忽而抬头,“我能救娘。” 她神情坚定,平静笃定的声音很能给人安全感,周娅也被唬住,动作一顿。 然而正是这一顿,旁边孙婶子就又嚷了起来,“周丫头你可别信这个坏女人的!” “大夫都没办法救让你们送军医院,让她一个没学医的来?!” “你现在信她,忘了白天她怎么做的了吗?你忘了你妈是怎么落到这个境地的吗?!” 被她这么一说,围观的人也开始了七嘴八舌。 “是啊,周婶子变成这样可不就是她害的吗?现在来装什么大尾巴狼啊?” “我也没听说姜家这丫头学过医术啊?不是说她连高中都没读过吗?” “是啊周丫头,你可别信她的,赶快把周婶子送军医院去吧!” 本来缓和的眼神一僵,又恢复了先前的厌恶,周娅挡在了病床前,“不用你,堂弟已经去开车了,我要把我妈送军医院去。” 皱了皱眉,姜楠试图讲理,“去军医院有整整半个小时的路程,脑溢血的黄金抢救时间只有十几分钟,现在已经浪费很久了,我必须……” “我不信你。”周娅不听她的理由,转身就招呼了堂弟,“帮我把妈抱外面去,我听见车声音了。” 方才来报信的堂弟听话的上前,伸手就拦腰抱起了周婶子。 “不能这么抱!” 姜楠眼色一凝,刚喊出一句话,就见周婶子猛地睁眼,随即,眼睛一翻,手脚也不自然地扭曲着,发着抖,口边也有口水渗了出来。 “放下!”姜楠脸色严肃了起来,“你再不放下来,妈会被你害死的!” 堂弟一愣,下意识地,又把人放了回来。 脑溢血之后,最忌随意搬动,脑部与身体必须保持一定角度,不然会造成本就供应不足的血氧越发缺乏。 姜楠将周母摆好姿势,让头部高于身子,抓起了她的手指,就要下针,周娅下意识地就要拦,伸出去的手却被周洵拦了下来。 “哥?” 无视了妹妹的询问,周洵和姜楠的眼神在空中交汇,几秒钟后,他珍重地道,“我妈……拜托你了。” 肩上的责任瞬间重了许多,姜楠深深地点了点头,“给我五分钟的时间。” 一干人等退了出来,病房的门紧闭,除了打下手的大夫外,所有人都只能在外等候。 周娅最先忍不住,“哥,你为什么同意让她来?她又没学过医,把妈治坏了怎么办?!” 周洵没说话,眼神定在门上,未曾动弹。 他曾执行过一场任务,任务目标就发生过类似情况,随行的军医说,这种情况,要实施急救,就放食指的血,放出来了,就能争取抢救的时间。 他记得,那个任务目标到了医院之后,经过一番抢救,最终活了下来,却彻底地瘫痪了。 当时军医院的医生说,多亏做了急救,不然人都活不下来。 姜楠刚刚说的,和军医说的差不多。 周娅还在说什么,周洵收回眼神,目光落在了医务室那边的电话上,他偏头,语气冷静,“我要打个电话。” …… 说是五分钟,其实不过三四分钟,姜楠就开了门,她找了三个年轻的小伙子,一人托头,剩余两人一人抱腰,一人抱腿出了门。 车是借来的农务车,躺不下周母,只能拿板凳拼起来,让周母脚垂下来,姜楠率先坐了上去,将周母的头枕在了自己的腿上。 小心翼翼的姿态,就好像这不是她婆婆,而是她亲生母亲一般。 刚打完电话出来的周洵抬眼就撞见这一幕,他眼神深了深,到底是什么都没说。 车不够大,最后也只有周洵周娅陪着去医院。 周娅路上抓着周母的手一直在掉眼泪,姜楠却冷静的多,她拿着笔借着暗黄的车灯,在医务室拿来的白纸上飞速地写着什么。 车子开的飞快,过军医院的关卡时,姜楠发现,车子刚到口子,关卡就开放了,一路该有的盘查都没有,下意识,她看了一眼周洵,才发现,男人一直都在看她。 到了急救点,早就有人抬了担架在等着,车一停下,姜楠就配合医生将周母抬下了担架,又将手中的枝条递给了为首的医生,“这上面写了来时我做的急救措施,我妈的状况,以及病情分析。” 医生粗略一看,眼神就变了,“医生?” “算不上,”姜楠俯下身看了一眼周母的眼睛,退后一步,让开了路,“我妈凝血细胞可能有点问题,如果可以,我申请血库援助。” “好。”事态紧急,医生有再多的话也放在了后面,他指挥着护士将周母推向急救室,自己也脚步匆匆往里跑。 事已至此,姜楠能做的已经全部做了,周母最后会不会再落到上辈子那样瘫痪的下场,她说不准。 但,起码,性命无忧了。 亮着红灯的手术室外,周娅坐在椅子上,脸上满是焦急的神情。 姜楠坐在走廊最外面的椅子上,她知道周娅对她印象不好,这会儿也没去触霉头,安静地坐在座位上,将方才急救的措施反复确认。 正想着,一块帕子就递到了眼前。 她抬眼,是周洵。 “擦擦汗。” 男人没什么表情,就好像只是顺手而为一般,姜楠这会儿才发现自己竟然浑身都湿透了,她道了声谢,用帕子擦了擦额头的汗,又将帕子跌了起来。 做这一切的时候,周洵的轮椅就靠在她旁边,等她折叠好帕子的时候,低声的没有什么感情的询问,就在她的耳边响了起来—— “你会中医?” 第5章 她该飞去更远的地方 这是个送命题。 这个问题落进姜楠耳里的时候,她就反应过来了。 医术是在离婚后才学的,这个时候的她,中学辍学,连高中都没读成,这么个中学毕业生,上哪儿去学医来着? 更不用说,没记错的话,这个年代,中医几乎已经断了传承了,散落民间的医书大部分都永远留在了那十年里,一个普通人家的姑娘,又能从哪儿学来这些? 姜楠捏了捏手指,纠结了半晌也没能说出个所以然来,等她鼓起勇气看向周洵时,才发现男人已经闭上了眼睛,靠在墙壁上,似乎只是随口一问,并不期待她的回答。 说不清心头的情绪是失落或是逃过一劫,姜楠收回眼神,她现在只希望,周母能好好的。 上辈子在床上躺了四年,周母就去世了,她希望她的插手,能让周母的身体好一些,不要那么早地离开。 这一等,就等到了早上,急救室的灯终于灭了,穿着白大褂的医生脚步匆匆的出来,脸上是掩饰不住的喜意。 “周少……” 最后一个字尚未出口,周洵抬眼,医生的话就断在了嘴里,脸上也带上了些尴尬。 周娅已经跳了起来,“我妈怎么样了?!” “很好!这次救治的及时,周大嫂接下来日子好好养着,很快就能出院的!” 医生跟着她的话道,他搓了搓手,“周大嫂这病其实没什么可怕的,死亡率高是因为黄金时间太短了,很容易错过,有人知道这个时间概念的,在救治手法上又不太行,包括抬上抬下的角度啊姿势什么的,都会影响到救治。” “但给周大嫂做急救的,应该是个懂行的医生,很专业,很在行!” 医生的话里都是兴奋,一半是为周母无事,一半是因为那位专业人士。 周娅吃惊地回头,看了姜楠一眼,还没说话就听见医生略有些不好意思的声音,“不知道那位帮忙做急救的医生还在吗?我有些问题,想请教一下。” 这下,不仅仅是周娅了,就连周洵,也忍不住看了一眼姜楠,走廊里一下子就陷入了诡异的沉默之中。 周娅是没想到,那个看上去嚣张又跋扈的女人居然还有这个本事,连军医院的医生都要请教她。 周洵则是在想,即便有曾经任务的印象在,他仍旧是小看了身边这个女人,他名义上的妻子。 终究是姜楠受不了这个气氛,率先开口,“这些会后再说吧,那个,我妈大概什么时候能出来?” “马上!”医生恍然,现在不是考虑这些的时候,他点点头,“不急,住院部那边已经给周大嫂腾出了床位,护士等会会把周大嫂送那边去的。” “好,谢谢。”周洵颔首道了声谢。 医生看着他的脸半晌,犹豫再三还是开口,“刘老给我们吩咐的时候说想见你一面,你……” “再说吧。”周洵打断了他的话,驱动着轮椅转头就走。 周娅不明就里,眼见着哥哥走了,当下就是紧紧跟着,姜楠站在原地,看着兄妹俩的背影,突然想明白了什么。 没有人盘问的关卡,医生的欲言又止,还有那个所谓的刘老…… 从前她以前周洵前世能有那么高的成就,是后面有机遇,原来,是从这个时候就开始了啊。 她攥了攥手掌,突然有个想法,她想尝试治好周洵的那条腿。 上辈子,周洵的腿据说是成了大人物之后,请动了一个隐世已久的中医世家掌门人才得以重新走路的。 如今,提前了整整十年,让那条残腿重新走路,远没有后世那般难。 唯一的难点是,受伤之后,周洵的性格极其敏感,也十分厌烦别人碰他的腿,更是消极对待治疗,她这个刚进门就把婆婆气病的恶毒儿媳妇,要怎么让周洵放下戒备和成见,安心让她治疗呢? 毕竟,她连能不能留下来都不一定呢。 “愣着做什么?” 周洵的轮椅停在了拐角边,他回头看过来,“我们去看看妈的病房。” 姜楠的心情顷刻间就好了,她三步并作两步跳了过去,殷勤地握住了轮椅扶手,“我推你过去!” 周娅被她挤开,虽然面色有不虞,最终却也是什么都没说,看在姜楠救了妈的份上,她不一般计较! 但就这么看着终究是碍眼的,她找了个借口就与两人分别了。 与她不一样,周洵的脸上却是破天荒地染上了抹淡淡的笑意,转过拐角时,他轻轻偏头,“谢谢你。” 姜楠嘴快要咧到耳根子去了,也不忘打蛇随棍上,“那我现在可以不走了吗?” 周洵收回了眼神,笑容也收敛了起来,“你可以再想想。” 这就是不同意的意思了,姜楠急了,“我知道我昨天做错了,我现在也在努力弥补了,你就不能再给我一次机会吗?!” 轮椅停了下来,周洵抬头看向她,摇了摇头,“你误会了。” “那……” 不等她将话说完,周洵就接着说了下去,“我已经残废了,退伍转职,工资养家糊口可以,但会很吃苦。” 承认自己变成这样很难,但每天早上起来,镜子中的怪物都在告诉他,这就是你,承认或是不承认,都是你。 他认命,但不想把旁人牵扯进来。 有工作,有工资,他能不连累任何人照顾好自己,不要,也没必要将一个如花似玉的姑娘牵扯进来。 “你就是还不相信我,还在怪我是吗?!”姜楠不想听这些借口,“我说了我改……” “我信你。”周洵的语气十分认真了,“冷静下来想一想,你没有什么对不起我们的。” 将心比心,如果是自己的妹妹被强逼嫁给了这样的人,多少的钱都阻拦不住他打上门把妹妹带回来的心。 也正因为如此,他理解姜楠昨日的做法,不想原谅是因为母亲,但姜楠又救了母亲,抵消了,互不相欠,是最好的结局。 “我会给你一笔钱,你可以继续念书,我听人说你从前成绩挺好,只是家里只能供一个人,你就让给了妹妹。” 周洵声音沉稳不迫,“你的医术很厉害,可以飞到更远的地方。” 所以,不用困在他一个废人身边。 “我不……” “周洵?” 突然冒出来的声音打断了两个人的争论,姜楠发现,声音响起的一瞬间,周洵扶着扶手的手猛然攥紧,力道之大,让整只手都失了血色,苍白如纸! 第6章 人是我的! 姜楠抬眼就看到一个高大笔挺的身影。 穿着一身干净整齐白衬衫,面容白净,腋下夹着一个棕色牛皮的公文包,正一脸热切地往这边走过来。 只是她的手却紧了紧。 眼前的男人是周洵的战友秦国华,上辈子是大家眼里的老实头,好干部。 可她知道,这人就是个伪君子。 周洵受伤的那场火灾,他是完全可以跑掉的。 他是为了救秦国华,才折身重新冲进火场。 后来秦国华出来了,还说火场里没人了,耽误了救援,周洵的腿才会被掉下来的房梁砸伤。 可即便如此,他还是把货场里幸存的一个小女孩推了出来,才昏死在那场大火里。 是那个女孩,冲出来找了人,他的其他战友又重新冲进去,把人救了出来。 可周洵早就昏死过去了,等他醒来的时候,迎接他的是残废的事实,秦国华反而领了“救火英雄”的称号,顶替了原本属于周洵的位置,周洵被逼的强势退伍。 姜楠不确定,正疑虑间,周洵已经开口了,礼貌的态度里透出浓重的冷意,“有事吗?” 他冰冷的态度立即让秦国华脸上的笑容迅速消失,一脸愧疚道,“抱歉,我知道你讨厌我,我本来不应该出现在你面前的。我我、就是想着今天你结婚,就过来看看。谁知道刚到那边就听人说新娘子闹事,老娘也进医院了,我就想过来看看有没有什么忙,我能帮上你。” 结结巴巴的声音,再加上秦国华脸上不安的神色,让他看上去像一个被训诫的小兵,与他的穿着和气度都很不相称。 他一边说,一边偷眼看了看周洵脸上的表情,小心翼翼道,“新娘子的事情,我都听说了。也不怪人家女孩子,都怪我。要不是我,你怎么会这么重的伤?当初你在部队时,格斗射击哪一个不是第一?五大军区的军花,个个都喜欢你……” 说到这里,他的声音多了几分哽咽,直接蹲在周洵身前说,“你要是生气,就骂我,打我都行!这位置本来就该是你的,我和战友们都好想你。你生活上有任何需要的帮助,我们都会帮你的。” “不用。” 周洵躲开了秦国华伸过来的手,声音没有任何起伏,似乎最初隐忍的情绪都在此时消散了,“我没有任何困难。” “怎么会?那新娘子那边就闹的,整个周家乡都知道了。现在你再想娶媳妇就难了,我去帮你劝劝她吧。放心,不管什么代价,我一定帮你留下她!现在我在部队,还是有点小权利的。” 姜楠冷眼旁观,算是看明白了。 这个秦国华的演技实在是太好了,怎么看都是一个老好人,还是因为伤害了战友心怀愧疚那种! 要是没有实打实的证据,谁会相信他背刺了周洵? 就算周洵有后台也不可能扳倒秦国华,因为一旦出手就会让人觉得周洵受伤之后性情大病,见不得战友好! 两相对比,反倒是让人觉得周洵不近人情,对秦国华太过冷淡了。 不过劝人就算了,一会说周洵在部队多厉害,一会说连长应该是他的,一会又说自己有小权利……像周洵现在因为伤腿无比敏感的时刻,根本就是往伤口撒盐! 姜楠深吸一口气,压制住心头的不满,用她能做到最平静的声音说道,“不用了,我们家的事情,我们自己可以解决。” 秦国华似乎这时候才发现周洵身边还有人。 他抬头看到姜楠愣了一下,然后憨厚一笑,“你就是周娅吧?周洵在部队时,常常提起你。他说你非常能干,要不是你在地方照顾老娘,他可不能在部队安心工作。现在他回来了,应该给你出去的机会了。这件事,我帮得上忙!” “你认错人了,我不是周娅。我是周洵的妻子,姜楠。” ‘妻子’二字,她咬字极重。 漂亮的脸蛋,坚定的眼神,护短的模样,和婚礼上的嚣张跋扈判若两人。 她看着秦国华,神色非常淡然,却无比坚定开口,“他不会一辈子留在这里的,我会想办法治好他的腿,让他重新站起来。” 别说秦国华愣住了,周洵脸上都有明显惊讶的神色。 从刚才军医的态度,周洵多少明白,姜楠不简单。 可治好他的腿,怎么可能? 那个人都做不到的事情,一个没有读过高中,自出生连这个启城都没有离开过的女孩子,怎么可能做得到? 他刚想开口让姜楠别胡说,秦国华已经开口了,“嫂子真会开玩笑,317的军医都放弃了……” “既然你觉得我是开玩笑,不如我们打个赌?” 姜楠盯着秦国华,唇角勾起弧度,一双眼睛却异常冰冷,“等周洵站起来,我就亲自打断你的腿,划花你的脸,怎么样?” 轻软的言语,此时听起来却异常可怖。 饶是在战场上见过生死的秦国华,都不由被唬的一愣,磕绊了一声,“你怎么……怎么……” 一时竟然没接上话。 不过姜楠压根没有等他回答的意思,就推着周洵绕过了他。 她不仅要让周洵站起来,更要让秦国华付出代价! “谢谢,但是不用这样。”周洵忽然冷声开口,目光定定地看着正前方,“事实就是我是个残废,一个被烧残的丑八怪,没必要逞能。” 姜楠低头,看着轮椅上周身颓丧的男人,心尖忍不住抽疼了一下。 弯下腰,和他平视,煞有介事地开口,“虽说那个人看着不怎么样,但是我觉得他有一句话说得很对。你特别招各大军区的军花稀罕,我治你也不是全无目的,至少我算是提前抱上未来首-长大人的大腿了不是吗?” 一句话让向来严肃的周洵也忍不住笑了。 只是他半张脸严重毁坏,笑起来看上去更加可怖。 他察觉到姜楠落在他坏脸的视线,偏开头。 姜楠也没刻意拦着。 他自卑很久,不是一下就能治愈的,这辈子她多的是时间可以慢慢来。 “周洵,相信我,我一定会让你站起来的。” 第7章 你不希望他好起来? 自从他受伤,听到的都是摇头叹气。 没有人这样坚定的跟他说,他可以站起来,他即便是铁人也禁不住动容。 面上却还是一贯的平静与冷冽,只是声音带上了几分沙哑,“我不需要同情。” “为什么要同情你?” 姜楠轻轻地抚摸着他的脸,脸上漾起发自内心的灿烂笑容,“你性格果敢,当断则断。军区训练,几乎样样第一,这样的人还需要被同情,别人怎么活?” 周洵眼神黯然地看着自己的腿,声音也无比低沉,“那都是过去了。” 姜楠耐着性子,“现在的你只是受伤了,只要听医生的话,一定会好起来的。给我一次机会,让我留在你身边,治好你好不好?” 周洵沉默半晌,只回了淡淡一句,“你想怎样,都随你。” “这就对了。” 姜楠起身,继续推着他,向着周母所在病房走去。 被‘骗’的男人微微垂下的面上却露出一抹极淡的笑容,眼神里也露出几许狂热。 他比这世上任何人都期待自己能站起来,或许她真的有办法? 就算不行,还有比现在更糟糕的情况吗? …… 病房。 周娅听到门口的动静,只是瞥了一眼,就继续低头帮周母擦手擦脸。 姜楠将周洵推到病床前,又给他倒了一杯水,轻声说,“我去帮大妹。” 他还没有回应,周娅就冷声开口了,“不用,我们受不起。” 虽说是姜楠救了周母,可周母之所以会被送到医院急救,也是被姜楠气的! 周娅可以不和姜楠计较,但是就这么尽释前嫌,那是绝对不可能的。 姜楠自然是明白这一点的,她陪着笑,“大妹,白天的事情都是我的不对,你要骂要打,我随你出气。” 没等周娅开口,她就继续道,“咱这些事情,回家之后再说行吗?在外面,咱得让人家看我们和和睦睦的,不然妈一会醒了,就该着急上火了。” 周娅太知道周母一个人拉扯大他们的艰辛了。 尤其是他们小时候,不知道多少人说过周母的闲话。 等周洵去了部队,家里环境好了不少,才有了变化。 现在周洵受伤,姜楠又在婚礼上大闹一场,不知道多少人等着看他们家的笑话! 可是让周娅和姜楠一起待在病房里,她也做不到,满脑子都是她发了疯似的大闹婚礼现场的画面。 当即她将空了的暖水瓶塞到姜楠手里,“去打水!” 面对周娅的冷脸,姜楠却知道,她这是同意她的话了。 她之前闹的太很,周娅有是个护短的性子,真想她彻底原谅了自己,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儿。 她浑不在意的笑笑,“好,我马上去!” 周娅看着她的背影,忍不住嘟囔一句,“怎么就像是变了一个人似的?”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 坐在轮椅上的周洵眉头微微皱起。 确实。 姜楠上午在婚礼现场还大哭大闹,结果睡了一觉就变了? …… 对周洵疑惑一无所知的姜楠,提着暖水瓶去了开水间,结果刚到门口,就看到了秦国华。 刚才是不欢而散,她这会也压根没有准备搭理。 可秦国华明显是来找她,怎么会就此放弃? 他上前一步,拦住了姜楠的去路,“嫂子,我们之前的事情,是周洵告诉你的吧?我是真的很抱歉。” 一个大男人,眼圈微红,脸上是愧疚和痛苦交织的表情,任谁看到不觉得,他不是故意的? 但是早已知晓一切的姜楠,轻哼一声,“抱歉有什么用?冒领功劳,留在部队高升的人是你。你是不是真以为,这世上没人知道你做的那些龌龊事了?” 凉凉的一句话,硬生生地将秦国华的眼泪噎了回去。 他之前只觉得姜楠咄咄逼人,却没想到是真知道了什么? 他沉下来,“是周洵跟你说了什么?” 姜楠冷冷道,“周洵才不会跟你一样。只是天道自会处置恶人。你好自为之吧!” 她也知道,当初的事情已经一锤定音,没有绝对证据的情况下,想为周洵正名基本不可能。 万一失败了,他就成了污蔑他人的小人。 一生光明磊落的周洵怎么会受这样的委屈?! 但是她吓也要吓死这个伪君子! 秦国华脸上一白,但很快就恢复了一张笑脸。 当年的事情,早就处理的干干净净。 姜楠不过是一个小地方的姑娘,能知道什么? “嫂子,这里面一定是有误会,这次我真的是专程来恭喜他结婚的。” “不需要,你回去吧。” 姜楠懒得和他废话,抬腿就又要从他身边走过,没有想到他伸手就要抓她的手。 这是什么年代? 被抓了倒是不至于剁手臂,给她个作风不检点的流氓罪,那是差不离的! 她好似遇到瘟疫一样快步后退,脸上也满是警戒的神色。 本就一脸老实人模样的秦国华,被她的反应结结实实吓了一跳,当下说话更不利索。 “我、我……别、别怕,嫂子,我就是想问问周洵现在的情况。回去,还有战友问我呢。” 秦国华不是个东西,但是部队里确实还有很多人,真心实意地关心着周洵。 当下她和秦国华保持了安全距离之后,开口说道,“地方对他很照顾,他的身体恢复得也很好。让大家不要担心,他一定会回去的。” 最后一句话,她咬字格外清晰,让秦国华的额头瞬间冒出了冷汗,脸上的神色多少变得不自然。 姜楠没有错过他脸上的表情,眼睛微眯之后说道,“怎么,你不是对他很愧疚吗?听到他能恢复,怎么这么一副表情?难不成,你一点都不希望他好起来?” 第8章 她背叛你了! 姜楠的问题很是尖锐,眼神也极有压迫感,让秦国华的面上显现出退缩的神色。 不过也只有瞬间,他就笑着说道,“怎么会?他能好起来,再次回到部队,再好不过了。” “那承你吉言哦。”她晃了晃手里的暖水瓶,“问完了,就让开,我还要去打水。” 秦国华下意识退开,但是脚后撤一步之后,又立即收回。 他赶紧从门边提了个拉练包过来,冲着姜楠递过去,“对了,嫂子,我来的时候还把之前周洵在部队常用的东西,给他带回来了。” 周洵之前的东西? 姜楠下意识顿住脚步,偏头看过去,脸色就变了。 这都是什么? 拉练包裹一整套,确实是珍贵记忆。 可这包裹外头,还塞着一圈奖牌。 她粗粗看了一眼,不是50公里拉练赛,就是地方追击活动,那些真正的军功章,反而在最里面。 现在的周洵处于半瘫痪的状态,走路都是问题,看见这些,简直是扎透了心! 秦国华打的什么主意,简直人尽可知! 她当场就想将包裹扔到秦国华脸上。 但是东西切实是周洵的,上面还有他的铭牌。 姜楠深吸一口气,拎着包一字一顿地说道,“放心,他迟早会拿着这些东西回去的!” 硬邦邦摔下一句话,她扭头就走了。 秦国华站在原地看着她窈窕的背影,满脸阴鹜,满脑子都是她那句,他迟早会回去的。 周洵回来,他怎么办? …… 周娅黑着一张脸看着姜楠背着秦国华的东西出门,才从走廊上回到病房,愤愤不平地说,“哥,你必须和姜楠离婚!马上离婚!像她那样不检点的人,留在家里就是个祸害!” 周洵不满地看了她一眼,“姜楠是你叫的?” “不叫她姜楠,还叫嫂子吗?她也陪?”她带着几分咬牙切齿地说道,“我说她怎么半天都不回来,原来是和那个秦国华搅和在一起了!刚才我一出去,就看到他们两个人鬼鬼祟祟地说着什么,秦国华还给了她一大包东西!” 秦国华? 周洵深邃的眼底闪过狡黠,很好地隐藏起复杂神色,摇头,“不可能。” “怎么不可能?她的情况,我都打听过了。她在家里就是不受宠的,嫁过来就是骑驴找马!恶心死了!这要是早几年,是要浸猪笼的!” 周娅本就是风风火火的性格,之前就因为姜楠气倒了周母,憋了一肚子气。 现在她看到姜楠和秦国华在一起的画面,更是气不大一处来! 要不是这里是医院,她已经抄起扫帚打上去了。 这水性杨花的女人进了她家的门,简直就是造孽哦! 可是她这边气得一张脸都要变形了,坐在轮椅上的周洵八风不动,这些话更像一颗石头仍在水里,没泛起任何涟漪。 她懊恼开口,“哥,你到底有没有在听我说啊?” “是不是,你直接找她问就是了。何况她不是那样的人了。”周洵淡淡开口。 她要是想跟秦国华有点什么,刚才没必要把人噎成那样。 可他一转念,又觉得讽刺。 他怎么就那么相信她? 又凭什么相信一个前不久才大闹了婚礼,骂他是残废的人? 就因为她开口说会给他治腿? 周洵啊周洵,你什么时候这样卑微了? 周洵闭了闭眼睛,心口像什么东西被踢翻了。 很堵。 “你……她都这样对你了,你还帮她说话?你是被她灌什么迷魂汤了!”周娅跺着脚,一张脸都气红了。 周洵坐在轮椅上,静静地看着躺在病床上的周母,似乎周娅刚刚说的事情,和他一点关系都没有,但只有他知晓心中已经泛起涟漪,不再平静了。 “哥!”周娅怒了。 他回头看向她,压制住心中的戾气,冷声反问道,“她如果真的和别人在一起了,何必嫁给我?你不会觉得她嫁给我,是好事吧?” 一个毁了容的瘸子,尺度再怎么宽都不会是良配。 周洵比任何人都清楚这件事,所以他不认为姜楠嫁给他,是别有所图。 毕竟,他身上没有什么值得她图的…… 这般想着,他黑曜石的双眸里划过一抹悲伤,身上笼罩上一层寂寥。 至于骑驴找马……他的眼神微微一暗,这样的他,有什么资格要求她一直留在自己身边? 姜楠推开病房门走进来时,就感觉到气氛不对劲。 她眉头微微一皱,在周洵和周娅兄妹之间扫视了一圈,狐疑道,“怎么了?” 说话间,她将暖水瓶放好,身上并没有背着包。 周娅看着她冷笑一声,刚想出言讽刺,就被周洵一双如猎鹰的双眼看出她的意图,冰冷出声阻止了。 “大妹,你回去给妈拿几件换洗的衣服。” 周洵是周娅最敬佩的人,即使她心里有再多的不满,冷哼一声,愠怒地瞪了一眼姜楠后还是转身走了。 姜楠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不过她并不在意。 她笑着走向周洵,“我刚刚去找医生了!和他探讨了一下你的情况。” 说着,她蹲在他面前,伸手轻轻地抚摸着他毫无知觉的双腿。 “他说你这样的情况,可以通过西医的手术解决。只是需要打碎骨头,用钉子重新连接起来。恢复效果现在不好说,但是这个过程很是漫长,并且很痛苦,不知道你能不能受得了。” 关切的表情,疼惜的眼神,任谁看到,都会觉得她对周洵是一往情深。 周洵恍惚片刻,可想到方才的事情,他刚对她建立起的信任在顷刻间轰然倒塌了,情绪也跌落到了谷底。 周娅虽然不喜欢姜楠,但是不会胡说八道。 既然她看到姜楠和秦国华在一起,那定然是真的。 结果姜楠回来只字不提,还撒谎说去找医生了,真的不是心虚吗? 周洵注意到她的动作,强行压制住心中的不快,冰冷地推开她放在腿上的手,语调冷淡,“不用了。” “怎么就不用了?有任何方式都要试试!”姜楠急了,完全没有察觉到,他的不快是另有原因。 他冷冷地瞥了她一眼,脸上一闪而过悲伤与落寞,努力的使自己平静,开口道,“之前在317就想过这样的方式,但是由于我是烧伤,造成了肌肉损伤,再加上受伤时间太久,已经错过了手术时间。你不用白费心思了,我的腿废了。” 周洵说自己的腿废了,比一刀扎在她心上,还让她难过。 她的眉头紧皱,一脸认真地看着他,“不会的,一定有办法的。西医手术不行,我们再想别的办法。” “你不用做无用功了!” 这是他隐藏极深的心结,一辈子都无法解开。 见她喋喋不休的继续说,他生起了一丝烦躁,略微激动地打断了她的话。 而后他一怔,神色立马恢复平常的清冷,脸上也再没有一丝表情,再次看向她时,眼神却透出些许冰冷,“你还是赶紧想办法给自己找出路,比如你可以找一个能带你离开这里的人,我不会介意的。” 什么情况? 姜楠一脸错愕地看着周洵,刚才他们不是已经说好了? 他允许她留在他身边,陪着他治好他的腿。 怎么突然之间就变卦了? 她舔了舔干涩的唇,张嘴想问他发生了什么,怎么让他好像突然变了一个人一样。 可她到了嘴边的话还没有出口,他就已经冰冷地已经转身往病房外走,压根没有给她开口的机会。 他……到底是怎么了? 第9章 厨房炸了 接连几天,姜楠都没有找到合适的机会和周洵再说治腿的事情。 好在他也没有急着赶她走,让她稍稍安心。 周母的病情稳定之后,医生就让他们回家休养。 “娅娅,你办了出院手续,顺便去喊辆车,咱们回村。” 周母刚刚吩咐了周娅,姜楠立即拿过周娅手里的单据。 她笑着对面露不解的周母说道,“跑腿的事情还是我去吧,大妹陪着您收拾东西就好。” 随着她离开,周母看着被关上的门,还有点反应不过来。 这前后反差有点大。 她一脸疑惑地看向了周洵,“洵儿,这是姜楠……还有个双胞胎妹妹?” “您想什么呢?”周娅嗤笑一声,“妈,她就是突然良心发现了。要不是她,您能住院吗?” 周母很是朴实,眼见周娅的态度很是不满,“你怎么说话呢?那是你嫂子!” 被周母训斥,周娅不满了。 可她担心刺激到刚刚好起来的周母,不敢说姜楠和秦国华的事情,只能将姜楠大闹婚礼的事情又说了一次。 最后,她还不忘加一句,“她现在就是想麻痹我们,指不定走的时候,会卷走我哥所有的家产!” “胡说!” 周母斥责了一句,看向周洵,“我也没有想到,她家里没有经过她同意,就将她送过来了。人家孩子也是委屈了,你对她好点。” “我知道的,妈。” 眼看周母和周洵都在说姜楠好,周娅又气又恼,还不能发作。 等到了村口,姜楠直接让周母住到给周洵盖好的新房里,更是让周母一顿夸赞。 “妈,刚回来,我帮您擦洗一下,这样你睡得也舒服。” 姜楠端着一盆温水走了进来,拧干毛巾就为周母擦脸擦脚,动作很是温柔,丝毫没有嫌弃的意思。 周母当即就红了眼圈,“辛苦你了,孩子。” “妈,要不是我,您也不会受这罪。说什么辛苦?您不生我的气,我就阿弥陀佛了。”姜楠笑盈盈说着,“您先躺着休息会,我去做饭。” 姜楠走之前,不忘给周母倒了杯水,还对周洵说,“大妹这几天也辛苦了,你让她去旁边的房间睡会。” “多好的孩子啊。” 等着姜楠离开之后,周母满脸慈爱开口,“洵儿,能娶到这么好的儿媳妇,是我们周家烧高香了,你可一定要对人家好。” 早已认定姜楠背叛了周洵的周娅,听到周母三番四次地夸奖姜楠,听不下,又不敢开口气周母。 赶紧让周母好好休息,将周洵推出了客房。 “哥,妈年纪大了,糊涂了,你可不能跟着犯糊涂!” 一到客厅,她就迫不及待开口,“她是冲着咱家给的彩礼,才嫁过来的。你的钱,千万不能交给她掌管。” “不是因为彩礼,我哪点值得她嫁过来?”周洵声冷的一句话,让周娅哑口无言。 现在的他,毁了容,瘸了腿,说起来就是个残疾人。 好好的姑娘,凭什么要嫁给她? 可是周娅对姜楠有着根深蒂固的成见,仍旧咬着牙说道,“那也是她自己来的,又不是我们拿刀逼着她来的!现在嫁过来了,还要和外面的人勾勾搭搭,也太欺负人了吧?” 秦国华? 脑袋里闪过秦国华虚伪的脸,周洵的眼神立马闪过一丝冷意。 周娅发现之后,立即开始添油加醋说各种姜楠的不是。 只是她还没有等到周洵有所反应,就听到厨房里传来一声爆炸声。 “轰”一声,周洵想到姜楠还在厨房做吃的,想到她现在极可能深涉危险的环境,这让他冰冷的心不在平静,下意识的想站起身,往厨房走。 但是他忘记了双腿被压断,无论他如何都使不上半点力气,刚站起来整个人直接摔倒在地! “哥!” 周娅被吓了一跳,伸手就要去扶他,却被周洵冰冷地一把推开,忍着摔倒牵扯起的疼痛,心里满是对姜楠的担心,说出来的话意思却变了个味。 “快去厨房看看,到底怎么了!别把房子点了!” 周娅答应了一声,快步向着厨房的方向走去。 一进去,她就傻眼了。 说好要做饭的姜楠正透过露底的锅看她。 “不、不好意思啊,”姜楠干笑一声,“我不太会做饭,没有想到直接把锅炸了。” 周娅气得几乎想杀人,“姜楠,你要是不想做,可以不做。你这样是什么意思?拆房子就算了,害得我哥摔倒是什么意思?” “周洵摔倒了?”姜楠的脸色立即就变了。 她立即放下手里的锅,转身向着客厅的方向走去。 一走进堂屋,她就看到了周洵半个身体趴在轮椅上,以一种极为狼狈的姿势爬起来。 这一幕深深刺痛着她内心深处,但怕周洵发现她后会伤及自尊,她不给他发现的机会,就缩回脚。 然而,站在门口的她,却是心如刀绞。。 周洵是多么骄傲的一个男人,现在却要用这样的方式才能站起身,对他而言是如何痛苦的事情? 要是让他知道被她发现了,心里该多难受? 第10章 她走了 姜楠直到确定堂屋没有动静了,才小心从墙角处走了出来。 扯了笑脸刚想上前跟周洵说话,周娅忽然冲出来,“你还有良心吗?姜楠!” 她刚才可是把姜楠躲在门口不去扶周洵的举动看得一清二楚! “我哥摔倒了,你都不肯去扶他还往后躲?合着这几天都是装的是吧?也不看看你自己什么样儿,你有什么资格嫌弃他?” 她一说话噼里啪啦的,姜楠想阻止都来不及。 “你让街坊四邻来评评理,你做的是人事吗?”周娅是彻底怒了,“婚礼上大闹,把妈气到医院,我哥说过你一句重话吗?他让你离婚走人,是你死活不愿意。结果呢?死乞白赖留下来,却背着他和别人勾三搭四,说要做饭还炸了厨房,你到底想做什么!” 姜楠一时有些蒙。 她之前做了那样的事儿,差点气死了周母,周娅讨厌她也是活该。 但没做过的事情她是不背锅的,“我跟谁勾三搭四?” 周娅嚷嚷,“秦……” “周娅!!”周洵刚要摇着轮椅过来,急声喝止,“她只要还在周家一天,她就是你嫂子!你怎么说话的?进屋去!” “哥!” 周娅还想嚷嚷,终究是被周洵吓人的眼神制止了。 “这是我和她的事情!不用你管。”周洵道。 周娅气得跺脚,“随你随你都随你,我不管了!” 扔下这句话,她气得走了。 姜楠走进堂屋,小声说,“我……” 他冷漠地摆摆手,根本没有给她开口的机会,“这件事不怪你,这本该是我一人的事,对了,刚才对你说的话无论什么时候都起效。” 她还想说什么,他已经转动轮椅回了房间,还将房门关上了。 独自一个人站在堂屋的姜楠,眼泪再度落了下来。 不是因为被误解的委屈,而是周洵的字里横间中,都带着和她划清界限的意味,姜楠抿着嘴唇,没吭声。 …… 周娅是标准的刀子嘴豆腐心。 人被气跑了,却还是饭点回来给周母和周洵做了饭。 可等她刷锅洗碗,什么都收拾好了,也没有看到姜楠的人影。 这让她又忍不住了,“哥,她有和你说去哪里了吗?” 见周洵不说话,周娅的语调里带上几句阴阳怪气,“呵呵,看来别想了,她肯定是跟人跑了!你还是看看,家里有没有少了什么吧!” 周洵深邃的双眸里掠过一丝难受,但既不争辩,也不说话,只是冷冰冰地转身回屋躺在床上睡了。 周娅气恼周洵的榆木疙瘩,又无可奈何,也只得作罢。 躺在床上的周洵看着玻璃上的喜字,黑曜石的眼镜黯到极致,内心觉得格外讽刺。 明明他都不愿意照镜子看到自己的脸,竟然还期待有人能接受他? 像姜楠那样的女孩子,为什么要因为他这样一个人,毁了自己一辈子? 周洵一动不动地躺在床上,全身笼罩着散不开的孤独和悲伤,突然听到门口传来轻微的声响。 谁? 他的眉头微微皱起,神情戒备,不过面上却依然不动声色地躺在床上。 姜楠一身脏兮兮的蹑手蹑脚进了家门,她站在卧室门口小小声地喊了一句,“周洵?” 他平静的心在听到清脆熟悉的声音后泛起阵阵涟漪,不再平静,本想出声回答她,可想到白日里的事情后,声音瞬间卡在喉咙。 姜楠不知道他心中所想,见他没有回答,她稍稍松了一口气。 走到床边,她轻手轻脚地卷起周洵的裤管,就露出两条满是烧伤痕迹的腿。 皮肤上有着明显的褶皱,还有着深浅不一的颜色,在昏暗的光照下显得更加的阴森可怖。 周洵看着她近在咫尺清秀的脸,沉浸在复杂的情绪中,对她突然的动作始料未然,本想阻止她,却在最后关头忍住了。 她看到之后觉得害怕应该就会离开了,可不想她看了半晌不仅没有走人,还在他的腿上捣鼓着什么。 这让他奇怪,好奇地将眼睛睁开一条缝,就看到她趴在他腿上,一双眼睛睁得大大的。 这样的表情吓了周洵一跳,不过细细看过去就发现,她看的不是自己,而是自己的腿。 她低着脑袋,用手细致地在他腿上抹着药膏,白净的脸上满是认真,眼神里流露出的是绝对的关切和期待。 姜楠……真的不怕吗? 周洵第一次看到自己的双腿,那好似一条条蚯蚓爬过的起伏不平的肌肤,他自己都看不下去。 她竟然毫不在意? 不知道已经被发现的姜楠,全神贯注地为他涂药,口中还忍不住叨念。 “这药只熬了不到六个小时,时间还是有点短,不知道效力够不够。” 此时周洵才知道,她哪里是走了,而是去给他熬了一下午的药。 一时间,他的内心五味杂陈,冰冷的心不在平静如水。 如果利用愧疚和同情留她下来,或许他真的能有一段幸福的婚姻。 可她的幸福呢? 他给得了吗? 周洵地冰冷的薄唇微抿,沉声开口,“没用的,我的双腿没有知觉,涂药膏是没用的,你不用白费心思了。” 冷不丁响起的声音,结结实实吓了姜楠一跳。 她抬头看着他惊叫一声之后,坐直了身体,忘记了反应。 “被吓到了?” 第11章 我只是想给他擦药 冷不丁响起的声音,结结实实吓了姜楠一跳。 她抬头,正好对进周洵深潭一样的眼里。 “呀!”姜楠像只受惊的兔子,本能地坐直身体。 “被吓到了?”周洵视线移了开,“若是害怕就离远点,不要再做白用功了。” 姜楠攥紧了药膏罐,声音温柔又坚定:“即便没有知觉也要仔细护理着,到时候恢复了知觉,才不会觉得身体陌生……” 姜楠好像是在对周洵说话,又像是在自言自语。 裤管未遮挡住的部位,所有能看到的疤痕姜楠都细细地涂了一遍。 还有更深处的,隐没在了布料之下。 姜楠将折起的裤管又往上拢了拢,指腹蘸着药膏小心翼翼地往伤疤上涂抹。 她的动作十分细致,好像在对待的不是两条丑陋的伤腿,而是珍贵的宝物。 这样的举动,让周洵一度想不明白。 姜楠丝毫没察觉周洵的复杂心情,蘸了药膏的指头更往深处涂抹了过去。 周洵猛地一颤,姜楠现在在触碰的是他的腿根。 周洵的腿没有知觉,可不代表其他部位功能丧失。 姜楠涂抹药膏时不可避免会触碰到,这样的动作让周洵觉得既像挑衅又像嘲讽。 她难道不知道自己在做的是什么事情吗? 难道因为结了婚,她就可以这样随意触碰一个男人的身体吗? 她是在嘲弄他的无能吗? 曾经的周洵是冷静自持的,但姜楠一次又一次地打破他的界限,轻易就挑起了他的情绪。 他一把握住姜楠的手,用力之大竟让姜楠挣脱不得。 周洵深邃的两眼直勾勾地锁在了她的脸上:“你是听不懂人话?我说没事就没事,腿是我自己的,没人比我更清楚。” 说完,他就放开了姜楠。 姜楠的两只雪白手腕留下了深深浅浅的指印,周洵看见了,张了张嘴,又移开了眼睛。 他两手撑着床板,凭借臂力坐了起来,用胳膊挡住了还欲上前涂抹药膏的姜楠:“不用了。” “还有一些没上药呢。” “我说,不用了。”周洵自己把裤腿放了下来,不带任何感情地说道:“还不出去?是等着我请你吗?” 姜楠不想放弃,她手里面的药膏原材料来之不易,熬煮的时间也很有讲究,还得时刻注意调整火候。 花了好大一番功夫才熬出来这么一小罐。 姜楠还想再争取一下:“周洵,你听我说,你的腿还有救……” 周洵这几天听了不知道多少遍这句话。 他的腿早就没知觉了,医生都宣判了无药可救,偏偏这姜楠不断不断在他的耳边重复这句话。 周洵明知道这是假的,但也忍不住心里生起了一丝希望。 周洵为这样的自己感到愤怒,他一拳砸在枕头上,压抑地怒吼:“你出去!出去!” 姜楠被周洵突然而来的怒火吓了一跳,眼见他紧握的拳头上鼓起的青筋,姜楠知道周洵现在的情绪波动非常大。 姜楠不清楚男人为什么突然间这样生气,但生病的人最忌情绪激动,既然他不想看到自己,那就先出去吧。 姜楠咬咬嘴唇:“那我先出去了,你有事叫我。” 走出房门前姜楠回头看了一眼还坐在床上的周洵。 床头亮了一盏琉璃台灯,他的大半个身体在幽光之中,另一半藏在黑暗里。 “啪。” 周洵关掉了台灯,房间彻底陷入了黑暗。 姜楠不敢再招惹他,赶快走出房间,顺手帮他关上了门。 “唉——”姜楠望着紧闭的屋门叹息,不知道周洵什么时候才会接纳自己。 不管怎样,一定要打开他的心防! 这是欠周洵的,自己做的错事,就由自己慢慢偿还吧。 姜楠面容坚定,转了身准备去柴房再熬两罐药。 “姜楠,你怎么还敢回来?” 周娅早在周洵低吼让姜楠出去的时候就急匆匆过来了,现在就站在姜楠的背后。 姜楠转身就看见了气势汹汹的周楠,赶紧把药罐藏到背后去。 周楠注意到她的举动:“你手里藏了什么?” 姜楠摇头:“没、没什么。” “给我看看。”周楠摊出手,“你是不是从我哥的屋子里偷了什么东西出来!” “我没有!”姜楠虽然对周家心存愧疚,所以处处忍让,但也不至于任由对方污蔑。 “那是什么,你拿出来!” 周娅咄咄逼人,直接冲过去抓过姜楠的手臂一看—— 姜楠不想在周洵门口和周娅吵,小声地退了一步:“我没有别的意思,就是给你哥擦药……” “擦药?哪儿来的药?”周娅一双眼睛瞪得更圆了。 姜楠摩挲着手里的瓷罐子:“我今天自己熬的……” “你熬?”周娅的声音都变尖了,“你做个饭都能把厨房给炸了,你跟我说你自己熬药?” 姜楠也还在为自己把厨房炸了这件事而感到羞愧,红着脸道:“熬药跟做菜不大一样的……” 周娅根本不听姜楠的解释,她越看那个瓷罐子越生气——她哥哥堂堂铁骨男儿,如今一朝落难,还被一个居心叵测的女人羞辱! “嗙!” 周娅一挥手,把姜楠手里的瓷罐打翻在地。 药罐碎成两半,药膏掉落出来,糊在了地砖上,覆盖住一小片蓝紫色的花纹。 “你——” 姜楠眼底都红了,有千万句话想要破口而出,但想到屋里头躺着的周洵,她还是忍住了。 周娅同样有点无措,她的性子躁,原本也不想打翻姜楠的药的…… 周娅看着姜楠垂着头颅在捡药罐,还把那撒出来的药膏用碎片铲起来放了回去,张了嘴,不知道自己要说什么。 姜楠默不作声要走,周娅又忍不住了,上去就抓住姜楠:“你上哪儿去?你别再搞这些没用的东西,可别来害我哥了!” 姜楠用力一甩,竟将周娅甩了开:“你要是想让你哥一辈子站不起来,你就继续作。” 说罢,头也不回就走了。 周娅的目光追随她的背影转过堂屋,咬咬嘴唇想要追过去。 “唷,我来的不是时候啊。”一道惹人烦的声音自门口处响起。 第12章 约法三章 来者是姜楠的姐姐姜桃。 老姜家共生了七个孩子,其中有五个是儿子,两个是女儿。 姜楠排行第五,最是爹不疼娘不爱的那一个。 姜桃就不一样了,作为家里长姐,直接就在所有弟弟妹妹中拥有话语权;加上又是姜家的第一个孩子,多少还是得了父母的关注的。 生产队长原先找上的人是姜桃,姜桃知道周家条件肯定不差,可她偷偷瞧过一眼周洵,那脸就跟地狱里爬出来的鬼似的,看一眼都要做噩梦,要是嫁过去天天对着,隔夜饭都要吐出来。 但是对方答应给的好处实在是太诱人了,于是一家子瞒着姜楠接下了亲事,却告诉姜楠是周家使的诈,想让姜楠恨上周家。 那以后就可以唆使她把周家的好东西都往娘家搬。 姜家如意算盘打得响,姜桃却在第一回来周家的时候,狠狠嫉妒了一番。 周家的房子是带院子的四间三层楼房,红砖做墙,预制水泥板做顶,院子里头建了石桌石凳,还搭了葡萄架。 这样的房子在城里都是一等一的,更别说是在农村了。 姜楠那丫头,除了一张脸好看,别的什么都不如她,凭什么就让姜楠这只耗子掉进了米缸里? 姜桃又是气恨又是嫉妒,回村里又是毫不留情地嘲笑姜楠嫁了个丑八怪瘸子。 但每次上周家来,姜桃又是积极的不行。 这时候家家户户没有锁门关院的习惯,姜桃进来的时候没有遇到任何的阻拦。 “妹子,可是姜楠又招惹你了?”姜桃毫不见外地走到周娅面前,“姜楠那丫头在家里的时候就是个搅事精,事儿干不来,还光惹爹娘生气,三天两头讨打,你们不用管顾我们的面子,该教训就教训啊。” 周娅不喜欢姜楠,但更看不惯姜楠那一家子,尤其是眼前这个姜桃。 这人总以为自己遮掩的很好,但那眼睛里头的算计真当她周娅看不出来么? 周娅把她往外头一推:“去去去,我家的事还由不得你来嚼舌根。” 姜桃心里冒火,叉腰回道:“我真是好心被当驴肝肺,姜楠可是正年轻,你们要是不管教,到时候给周家戴绿帽你们可别后悔……” “后悔你个板板!”周娅摘了袖套就往姜桃身上丢,“你个狗嘴吐不出象牙的,给我滚出去!” 周娅个儿长得高,追起姜桃打来,姜桃根本拗她不过,赶紧拔腿往外头跑。 周娅猜到这人肯定又是来找姜楠的,便捡起门边的扫帚追着将人赶出了院子。 外头的动静那么大,缩在柴房里头收拾药材的姜楠却没多在意。 刚才被周娅一砸,药膏几乎都报废了,剩下的连一次都不够用。 姜楠翻了翻竹篾篮子,里头的药材也不多了。 “这样不行。”姜楠直起身,“如果每次他都那么抗拒上药,擦一次就闹一次脾气,再多的药也经不住折腾。” 必须想个法子让周洵主动配合才行。 姜楠一个晚上没睡,第二天天刚亮,她就再度来到了周洵的房间。 周洵十分警醒,姜楠一进去就对上了他的眼睛。 男人的精神看着不大好,脸上的病气好像更重了些。 周洵同样注意到了姜楠眼下的黑眼圈,心里有点儿生气,便撇开头不看她:“你一大早不睡觉跑过来干什么?” 周洵的声音都是闷闷的。 姜楠深呼吸一下,握握拳头,鼓足勇气道:“周洵,我想跟你谈谈。” 周洵总算撇过头来看她了:“谈什么?” “你是不是想与我离婚?” 周洵默默点头。 姜楠因为他这个动作心里痛得慌,但仍是忍住了:“我可以跟你离婚。” 周洵眼里的幽波一阵荡漾。 “但是,”姜楠从背后拿出了一张信纸,“我有我的条件。” 周洵以为姜楠总算肯露出真面目,这信纸上绝对是对方提出的补偿条件。 便自嘲着扯过信纸一看,这一看,就愣住了。 信纸上赫然写着: 离婚条件合约书 1不再排斥姜楠的靠近 2主动接受姜楠的治疗 3达成以上两项满六个月,姜楠可与周洵离婚 “你——”周洵心里五味杂陈,完全不知道该用什么词语来形容此时的感受。 姜楠再进一步:“我只要六个月时间,六个月以后,不管你的病怎么样,我都会离开,周洵,你不会连六个月的时间也不敢等吧?” 周洵知道姜桃这是在故意挑衅,他长久地不作声,最终叹了一口气:“你这又是何苦呢?” 姜桃半真半假地说:“离婚以后我也是要过生活的,我手上会些中医,若能把你治好,等名声传出去,就不怕日后没有着落——周洵,我嫁了你一趟,这点好处你不会给不起吧?” 其实如果姜楠想要,更多的好处周洵也是给的起的。 他就隔着一步的距离与姜楠对视,在僵持无果之下,竟破天荒地选择了妥协:“好,就给你六个月。” 姜楠一颗心脏砰砰直跳,眼见着周洵在合约书上签下了名字,立马跟在后头,一笔一划地写下了自己的名字。 “呼——”姜楠提着的一口气总算舒开,随即露出一个明媚的笑脸,“接下来你就是我的病人了,再不许动不动就发脾气啊。” 周洵不置可否,却也没有反对,就看着达成目的的姜楠像只欢快的鸟雀一般,扑腾着跑了出去。 良久,周洵歪过脑袋,望向窗外的一树新叶:“算了,左右也就六个月而已……” 解决了最难搞的周洵,接下来就要解决药材来源的问题。 周家村上山采药的药农只有几个,其中一人知道一条隐蔽的山路,那里就有治疗周洵所需的草药。 姜楠要的数量大,对方供应不上,姜楠让他去采,他却说那里山路十分危险,不愿意去。 没办法,姜楠只好到他家里去,看看能不能把那条采药的路问出来。 药农住得远,姜楠走了好久才到。 结果一看,今日来寻那药农的竟不止姜楠一个,那门口已经热热闹闹的围了好几圈人。 第13章 前世死敌 老药农姓姚,据传祖上曾是明清那会儿出了名的药王。 他们世代守着一处山谷,名为药王谷,那里面有许多神奇罕见的草药。 去药王谷的路从来只传姚家人。 姚家这一脉如今只剩下姚老汉,那些罕见药材也只有他能寻到。 再加上姚老汉本身也算半个医生,在周家乡挺有名望,有人上门寻药不稀奇,稀奇的是今日竟来了这么多人。 姜楠从包围的里三层外三层的人群里挤进去,可算是看清了屋内的场景。 姚老汉坐在一张四腿八扎板凳上,他的脚下各种各样的草药乱撒了一地。 几个身材壮实的庄稼汉气势汹汹的站他面前,旁边还放了一张担架,上头躺了个满脸蜡黄、抱着肚子哀嚎的老头。 站在这些人最前方的是一名穿着黑色的确凉外套的男人。 姜楠在瞧见那男子的第一眼,心脏就漏跳了一拍。 等那男人半转了脸,姜楠看清了他的长相,浑身的血液仿佛瞬间凝固,四月的天她竟深深逼出了一身的冷汗。 上辈子是这个男人后来娶了姜桃,成了自己的姐夫。 也是这个男人,在火光冲天中往窗口扔进了汽油瓶。 若不是他……若不是他……周洵也不至于葬身火海! 周洵原本都要逃出来了! 姜楠的心脏狠狠的抽搐了两下,滔天的恨意让她握紧双拳,指骨都发出了不堪重负的咔嚓声。 对方毫无察觉,还用那张衣冠禽兽一样的脸笑眯眯的朝姚老汉劝道:“姚大叔,这件事儿也不是不能解决,你看你儿子搞错了药,伤了我们的人,我们就要你一条药路作为赔偿也不过分吧?” 姚大叔的儿子情绪非常激动,涨红着脸叫道:“放你娘的屁!你们跟我定的就是六头草,我摘的也是六头草,我哪里弄错了?” “哎,”袁时意无奈似的摇头,“你要否认也没办法,我们就只能公安局里见了。” 说完,他从布袋里拿出一张信纸:“乡亲们,大家看看,这上面是不是写的清清楚楚,明明白白?这签字画押的,总不能是我诬陷他吧?” 袁时意旁边的庄稼汉把信纸拿围观的人群面前转了一圈,姜楠趁机看了眼,上面写着需要姚老汉采摘的药草是陆头草。 “陆……我以为就是六……而且那天你们故意灌我喝醉。”姚老汉儿子越说越没了底气。 “还真是陆头草。” “底下签的是姚晓生的名字吧?” “还有手印哩!” 姚老汉听着乡亲们的议论,脸上的皱纹都好似又多出了几道:“都是命啊,晓生,你学艺不精,不知道陆头草和六头草是不一样的两种草药,你还贪杯,多喝酒误了事……可谁让你是我儿子呢?” “爹!”姚晓生又急又臊,“您真要带他们去药王谷?” “爹总不能眼睁睁看着你去公安局……” 听到这里,姜楠差不多能猜到整件事了。 袁时意想要进药王谷的路,就用这样下三滥的手段去陷害姚晓生,逼得姚老汉不得不把药王谷让出去。 姜楠忽然又想起一件事,上辈子神医山庄内乱,师傅他老人家被新上位的庄主重伤赶了出来。 而那位新庄主,正是眼前这位袁时意。 袁时意之所以能获得神医山庄那群跟了师傅大半辈子的老家伙的支持,好像就是因为他手里头掌握着一个很重要的药谷。 有这个药谷,就能让他们神医山庄光耀门楣。 难道说,上辈子袁时意的底牌,就是药王谷? 既然如今被姜楠撞见了这事,那她绝对是不能让袁时意得逞的! 姚老汉从板凳上站起来:“走吧,我带你们去,但我只带一次,能记得多少就看你们自己了。” “好说。”袁时意将那张签了姚晓生名字的信纸抖了抖,“只要您带我们过去,这张东西,就会变成碎片。” 姚老汉除了摇头叹气,也没别的办法了。 “慢着!”一道脆生生的声音从人群中响起。 袁时意面带不悦地看过去,就见一名穿着白衬衫蓝布裤、面容清丽的女孩走上前来。 袁时意上下打量了姜楠两眼,说话还挺客气:“这位女同志是有什么事情吗?” “同志你好,”姜楠努力了好久才让自己能平静地跟袁时意说话,“这位老叔是怎么了?” 姜楠指的是躺在担架上的老头。 袁时意只当这女孩是村公所过来了解情况的,就说:“哦,是这样的,我这位叔肠绞痛,到姚老汉家里来采买点药。” “肠绞痛?”姜楠走到担架前,“叔,嘴巴张开给我看看舌苔。” 那担架上的人不明所以,在得到袁时意点头后便照做了。 “嗯,口气酸臭,舌苔白厚腻,是肠痉挛初期。” 袁时意有点意外:“同志是学医的?” “学过一点。”姜楠又说,“如果是肠痉挛的话,那晓生大哥摘六头草来就没错了。” 袁时意一皱眉,语气挺轻蔑:“小同志,药可不能乱用,学医也得学透了才好给人治病,你说对不对?” “同志,看来你也是学医的,你说说看,病人目前是个什么情况?” “我这叔经常肠绞痛,原本是要采陆头草来止痛,但是姚晓生采错了,弄成了六头草,叔吃过以后更痛了。” 姜楠一拍手:“那就没错了,晓生哥不是不小心弄错的,他是知道六头草能治肠绞痛所以特意摘的。” 袁时意表情里的轻蔑已经装都不用装了:“哼,笑话,我在神医山庄学医几十年,从来没听说过六头草可以治肠绞痛,而且你看我叔的样子,像是治成了吗?” 姚老汉认识姜楠。 这是周家老大新娶的媳妇,长得漂漂亮亮的,大家都说她是为了周家的钱嫁过去的,他原本也这么以为。 可是她却三番五次过来找他买药,那些药姚老汉认得,全是治疗烧伤的偏方草药。 前几日还听说她救了周家婶子一命,这么说来,她大约是懂点医术的。 可就算知道一些皮毛,这点本事摆眼前这位神医山庄传人面前,也是完全不够看的。 姚老汉心下一凛,开口阻拦道:“同志,事关重大,可莫逞强。” 第14章 药效 不怪其他人要把姜楠看轻咯,实在是周家乡原本就不算多大,周家老大为救人光荣退伍的事情早就全乡皆知了。 周洵曾经那可是十里八乡第一俊,谁家没个姑娘想往他那里送啊。 现在脸废了,腿也坏了,乡里左右可是为他惋惜了好一顿。 听说有漂亮女孩愿意嫁他,不管是出于什么心理,大家都跑周家去看过姜楠。 姜楠大闹婚礼现场狠狠甩周家面子的事情也传开了。 现在所有人都觉得姜楠就是为了贪图周洵那笔不菲的抚恤金。 所以姜楠如今的举动在旁人眼里,那就是逞能,装。 有个大婶忍不住叫了:“那个谁,我说你叫啥来着?你可别乱说话,药哪儿能胡乱吃的?” “就是,没听这同志说他是神医山庄的么,还有姚老汉,人家都是行家,咋不知道你说的这药能治病?” 姚老汉感激姜楠这时候愿意出来帮他,语气比旁人要更软些:“女娃娃,这草药的名目实在太多了,一时弄不清楚也正常,你还年轻,以后可以多学学。” 袁时意觉得姜楠胆敢站出来跟他呛声,要不就是本事够大,要不就是性子够莽。 如今看众人的反应,是后者没跑了。 袁时意轻轻嗓,摆作一副大度的模样:“小同志,年轻人有冲劲是好事,但本事还是要扎实的学——” “我若是说对了呢?”姜楠站起身,略微抬头与袁时意对视,“你敢不敢把人留下来给我治?” “笑话,”袁时意一哼,“人命是可以拿来开玩笑的么?” “或者这样,我看这位叔现在正疼得厉害,我马上就给他熬药,当着大家伙的面让他喝,不出半个钟头,我保证他疼痛消失。” “姚大爷,”姜楠又转头跟姚老汉说,“我到你买过药,有些偏门药方你不是还夸过我有见识么?你信我。” 姜楠的神色实在认真严肃,逼得姚老汉不得不再一次重新审视她。 身体瘦得好像风一吹就要倒,皮肤是农民里头少见的白,腰杆笔直,背脊也是堂堂正正地挺着,还有那双眼睛,坚韧、包容、自信…… 半晌后,姚老汉决定赌上一回:“袁同志,这个小同志说对了,我们晓生就是知道六头草能治病才故意给你们采的,你要不信,现在就让他试试。” “你——”袁时意觉得对方简直就是不可理喻,“姚老汉,我劝你再好好想想,别一时冲动坏了事。” 姚老汉摆摆手:“不用想了,要不你就让他再试试,要不我们就上公安局。” 袁时意神情阴鸷,那目光冷得就像刀子。 姜楠了解这个人,故意激他:“有些同志明明自己孤陋寡闻,还总不承认能力不足,硬要跟那坐井观天的蛤蟆一样。” 袁时意眉头随着怒意而跳动,他从鼻子里长长地哼出一口气:“行,要治是吧,你们治,我就在这儿看着,到时候若不见效,姚老汉,我要你不但带我们去药王谷,还得把路线全给画出来!” 姚晓生倒抽一口冷气:“爹……” “别说了,”姚老汉打断了二子,“女娃娃,你要些什么东西?我给你准备。” 感受到姚老汉的信任和支持,姜楠冲他感激地一笑:“不需要啥,熬药的砂锅,六头草四钱,甘草、白术各一钱即可。” 姚老汉家里世代药农,甘草和白术这类常见药材定然是常备的,六头草比较稀少,但上次给袁时意这边采的时候也留了些在家中。 材料很快就准备齐全,姜楠熟稔地烧锅熬药,袁时意一看她那手法就明白这人绝对已经跟草药打过不少年的交道。 袁时意心里头有点不稳,但就像姜楠所说的那样,这个神医山庄传人,那是相当的自大,怎么可能会觉得自己的见识还不如一个女的。 于是袁时意便大意地丢掉那点不安,继续抱着胳膊看姜楠作。 上辈子偶然救下老神医以后,老人家就把她看作女儿,将自己一身的本事都教给了姜楠。 老神医不止一次夸过姜楠天赋异禀,比别人起步晚了不止数年,学起来的速度却是别人拍马也赶不上。 姜楠天生就该是干这一行的,她与药炉子呆在一块儿的时候,世界都好似被屏蔽了。 姜楠的神态无比专注,她感受着砂锅里药材的翻滚,细细分辨每一次的声音变化,还有空气中在别人鼻子里完全一样的药味,姜楠却能从中闻出深浅浓淡。 在她的头脑里仿佛有一幅示意图,待那直觉到达示意图的某一个点时,姜楠将药锅端了开来。 “可以了,喝药吧。” 那躺在担架上的老头早就被肠绞痛折腾得生不如死,根本就没什么自主意识,别人叫他干什么,他就干什么。 姜楠拿了两个碗,将药轮换着倒来倒去,这样重复了三回,药温正好能入口。 “来,喝药。”姜楠在姚老汉的帮助下喂老头喝下了小满碗的药。 接下来便是等待。 因为姜楠说过只要半个小时就能看到药效,所以左右看热闹的邻居都不肯散去,围在姚老汉门口边看边唠嗑。 姚老汉坐回他那张四腿八扎板凳了,他半阖着眼,看起来挺平稳,实际上放在腿上的两手指头都在微微发抖。 姚老汉的后边站着姚晓生,他没有姚老汉的功夫,连假装冷静都做不到。 相比起来,姜楠就是最稳的一个。 她端了个小马扎,就坐在担架老头边上,默默地数着时间。 实际上都不需要半个小时,二十分钟左右,眼睛亮的人就已经看出来老头原本因为疼痛而狰狞的五官慢慢平和起来,而他弓成一个虾米的身躯也正缓缓放松抻直了。 “哇呀,我还以为这丫头是骗人的呢。” “你看他脸色,是不是也好看多了?” 围观众人的讨论落到袁时意耳朵里,他同样注意到了老头的变化,此时正阴恻恻地半眯着眼睛瞪姜楠。 姜楠无视他:“药效差不多了,你可以来看看病人的状态。” 袁时意也是有本事的,都不需要把脉,远远一看就知道这六头草竟然是真的有效。 有效又怎样,反正今天这药王谷他势在必得,有效也得叫他无效。 袁时意眯了眯眼。 第15章 且给我等着 这本来就是一场针对姚老汉的阴谋,为了让效果真实些,袁时意找了个真正患有肠绞痛的病人。 这病人知道袁时意的企图,所以在接收到对方飘过来的眼神后,原本已经舒展开的五官又拧成了一团,都半直起来的身体也随之重新蜷成虾米。 “哎哟!痛死我啦!怎么比刚才还痛啊——” 真痛还是假痛,除非是专业的戏剧演员,否则还是能叫人一眼就看出差别来的。 “……我咋看着那么假呢?” “就是说啊,我看着也是装的。” “这人怎么回事啊?故意讹人的?” 如果可以在保全面子的情况下完成这件事,袁时意无疑会选择看上去比较体面的办法。 但若是无法维持体面,那就算用骗的也要把药王谷弄到手。 袁时意无视围观乡民的质疑,泰然自若道:“小同志,你的药不管用啊,他比刚才更疼了。” 姜楠知道袁时意难缠,便提议道:“我觉得我们可以把他送医院去让医生诊断一下。” 袁时意又朝老头使一个轻飘飘的眼色,老头意会,抱着肚子在地上嚎:“我不去医院,我快痛死了!我痛的都动不了啦!哎哟喂——你们还要我去医院折腾,你们是要谋杀我啊!” 袁时意状似无奈地一耸肩:“小同志,你也瞧见了,我这位叔吃了你的药疼得厉害,没力气转医院去。” 姜楠摆出担忧的模样,在那老头边上蹲了下去:“叔,您真的很疼么?” “疼啊,疼得不得了,我都动不了了——” “我看看,”姜楠趁着没人注意,快速出手,将一根银针扎进了老头的阿是穴。 下一秒,老头蹦了起来,还是蹿得老高的那种。 一边蹿一边喊:“哎哟什么东西咬我!” 等他感觉那股虫咬般的麻痒过去了,再回头一看,只见姜楠正似笑非笑地看着他:“叔,还疼么?” 老头意识到事情不好,赶忙叫一声“哎哟喂”,又往地上躺下去了。 “行了行了别演了,”开口说话的就是一开始让姜楠别瞎折腾的妇女,这女的脾气直,坏心眼倒是没有的,“今天这出我算是看明白了,你们是上门来找姚老汉要药王谷的吧?就为了这个专门陷害人家晓生,真是不要脸!” “我呸,什么神医山庄,改名叫神棍山庄得了!” “对嘛,这是看我们周家乡好欺负是吧?” “走走走,要报公安局咱一起去作证。” “我去喊大队长过来!” 一听有人要去请生产队队长,袁时意总算意识到今天这事是闹不下去了。 “你叫什么?”袁时意盯着今日导致他功败垂成的女孩,满脸阴郁。 “咋滴?这是讹诈不成要逞凶威胁人啦?”这回开口的妇女是生产队里的记工员,长得虎背熊腰,一张方脸很是正气。 周家乡的乡民有一个特点,往日村里家家户户常常因为点鸡毛蒜皮的事闹得不可开交,但一致对外的时候就紧紧拧成一股绳。 袁时意带来的庄稼汉拢共就四个,若是闹起来,还真搞不定周家乡这么多人。 袁时意恨恨地用食指隔空点点姜楠,空口比了个嘴型:我记住你了。 姜楠一点也不惧他,若不是没法暴露自己重生这件事,她一定会在见到袁时意的第一眼就冲上去揪着他的衣领,质问他为什么要丢那个汽油瓶! 然后也让他尝尝被活活烧死的绝望! 姜楠每每想到周洵被火焰吞噬前望向她的最后一眼,她就恨得几乎要咳出血来。 这辈子,她绝对不能再让这样的事情发生! “我等着你。”姜楠对着袁时意离开的背影,暗暗说道。 来闹事的人被乡民们轰走了,热情的邻里自告奋勇留下来帮姚老汉收拾乱糟糟的房间。 姚老汉一一道谢,给帮忙的人都送上了点儿不值钱,但实用的药草,大家高高兴兴的拿着谢礼离开,只剩下被特意留下的姜楠。 “同志,今天的事情,多亏你了,老头我给你叩个头。” “诶千万别,”姜楠慌忙拦住姚老汉,“我也是凑巧帮的,您不用放在心上……说实话,我今天来的时候打得是跟袁——是跟刚才那神医山庄的人一样的主意。” 姚老汉眼神一晃:“你也想要药王谷?” “不不不,别误会。”医家和药家都十分看中祖宗传承,偷人传承那就相当于偷家。 姜楠当然不能做那偷家的贼,“我对药王谷没有啥心眼儿,主要是我想要里头的几株草药,上次来跟您说的时候,您说路太险不好走,我就想着要不我自己去摘也成……” “你要的是哪几种草药?” “这里,”姜楠将自己早就准备好的药方子递过去,“我需要这上头的所有药材。” 姚老汉对着药方子一一比对,好一会儿后,抬起头对着姜楠就是一拱手:“小同志年纪轻轻,在草药这行当上修为比我这老头子还要厉害……” 姚老汉跟草药打了一辈子的交道,即使没有系统地学医,也可以将药方子看得七七八八。 眼前姜楠写的药方就是极好的化疤通瘀,重塑经络的大方子。 像这样的药方,若是拿到市里头大医院去卖,可是能换好几百大钱的。 姚老汉能猜到姜楠此举背后的目的,但他还是为姜楠所折服。 手里的那个方子也被他十分谨慎又小心地叠好,郑重其事地还到了姜楠手中:“同志,你这上头所需的药材,有几味最稀罕的,药王谷里确实长了,但它们专挑悬崖峭壁上长,你一个人去摘肯定不行,还是我去吧。” 听到姚老汉改变主意,愿意自己去,姜楠又是高兴又是担忧:“姚叔,您真的可以么?” “怕什么,我还有晓生帮忙呢——就这么说定了,你给我一个礼拜时间,下周的这时候,你来取药就成。” 事情圆满解决,回去的路上,姜楠高兴得双腿都似乎在打飘。 在路过一处荒废的打谷场时,姜楠被前方的一群人给逼停了下来。 第16章 你是特意来找我的吗 拦路的不是别人,正是那从姚老汉家中离开不久的袁时意一行。 姜楠眼带警惕:“怎么?技不如人,就想打击报复啊?” 姜楠看起来挺镇定,实际上心里却慌的不行,她虽然重生了,对许多事情都有了先天预知,但不管怎么说,也还是个弱女子,面对这几个五大三粗的庄稼汉,她还真是一点办法也没有。 袁时意轻笑一声,背着手向她靠近:“小同志,刚才你坏了我的好事儿,我也不跟你多计较,不过吧,你这手医术学的还挺精,不介意告诉我师传何处吧?” “随便找了本医书自学的,不犯法吧?” 姜楠不自觉往后退,袁时意步步逼近。 “那辛苦你把书名告知一下,我也去拜读拜读。” “古籍残卷遗本,我看完它就破的没法再拼起来了,我就把它给丢了。” 姜楠一边瞎扯,一边暗暗寻找逃跑的路线。 “那实在遗憾。”袁时意装的还挺无奈,“我对小同志所说的这部医书非常感兴趣,既然书没了,那就只好麻烦小同志到我家中去做客,我们好好交流一番。” 姜楠扯出一个笑:“你家远不远啊?要是远的话,我男人会担心的。” “不远,也就一个小时左右的车程。” “那还不远?不行,你让我回家先跟我男人说一声。” “不必了,我们把你请去,待会儿再去通知你男人也是一样的。” “通知你个头!”姜楠在与袁时意一进一退间,已经退到了打谷场的岔口。 左后方就有路,她蓄足了力气,趁袁时意不防备,冲她的裤裆底下猛踹一脚。 “啊!”袁时意惨叫一声,护住胯部弯下腰去。 姜楠拔腿就跑,身后传来袁时意的怒吼:“娘的,给我赶紧去追。” 姜楠跑的飞快,耳边是不断掠过的风声,喉咙胸腔也跟拉风箱似的呼哧呼哧直响。 她的腿越来越重,感觉好像是灌了铅,每迈动一步都十分的吃力。 姜楠的体力很快就到了极限,她的每一个动作完全就是在凭借着本能的意志。 但即便如此,身后追赶的脚步声还是越来越靠近了。 姜楠心里一紧,拿出了放在针盒里的最后几根针。 就算逃不掉,她也一定要废了袁时意,与他同归于尽。 姜楠眼中尽是狠厉。 “臭娘们儿,给老子停下来!” 姜楠体力不支,左右脚一个互绊,整个人就扑到了地上。 后头追赶的人见状,个个露出了得逞的奸笑:“妈的,看你还往哪儿跑——哎呀!” “什么人?” “哎呦喂!” 逞凶的怒斥瞬间变成了短促的惨叫。 那惨叫接二连三,姜楠转头一看,追赶她的几人正抱着血流如注的脑袋蹲在地上哀嚎。 姜楠心有所感,猛地往前方一望,只见狭窄的村道上正有一站一坐两道身影在快速的靠近。 是周洵! 姜楠的杏眼里瞬间就涌上了泪光。 周洵的手里还握着一把小石子,他在部队里时常拿小石子练准头,练到后来几乎是一砸一个准。 即使现在腿脚不便,这一手功夫他还没有落下。 周洵瞧见眼泪汪汪的姜楠,朝身后推着轮椅的年轻男人吩咐一句:“小延,你去找公安员,就说这里有人要迫害妇女。” 推着轮椅的人姜楠认识,是周家老三周延,也是周家乡的风云人物,他在市里广播局担任播音员,工作很忙,一年也回不了几次,上回姜楠和周洵结婚当天,他都因为工作安排有冲突没回来,这会儿应该是赶着请假过来瞧瞧他这个新嫂子的。 周延长了张讨喜的娃娃脸,他看看还在呼呼喘气的姜楠,脸上闪过一丝不明显的不快:“哥,你没问题吧?” “你哥我手没废。”周洵伸出胳膊递给姜楠,“能站起身不?” “……能。” 姜楠握住他的宽厚大掌,支撑直了身体。 “小延是吧?这些人是神医山庄的,他们到我这儿偷师不成就准备绑架,还神医呢,我呸!你看看这个素材能不能到广播局里说给市里的大家都听一听,乐一乐。” 姜楠的话里包含了不少的信息,但那几个庄稼汉却听出了最关键的一点。 来的两个人中,推轮椅的年轻小伙是在市广播局工作。 恰在这时候,袁时意也追了上来,他看了眼前自己人的一片惨状,再瞧瞧对面的三人,破口骂道:“都他娘的废物,一个残废一个娘们儿都搞不定。” “师哥,那男的是播音员。”有个额头被砸破的汉子小声向袁时意解释道,“还是市里的播音员。” “这——”袁时意显然也没想到这一出,他抬眼正好对上了轮椅上的周洵,被他那张坑坑洼洼的脸吓了一大跳,“你、你是周家那个退役的小子?” 周家在整个乡里都很有名,袁时意既然能把主意打到姚老汉身上,对周家乡肯定也是有过一番了解的。 而像周家这样的家庭,稍微打听一下就能知道这一家子的事儿了。 “没错。”周洵故意握住姜楠的手,显出一副亲昵的姿态来,“你们为什么要绑架我的妻子?神医山庄的医生,绑架退役军人的妻子,你们不会是冒牌货,故意来败坏神医山庄名声的吧?” 周延在旁边帮腔:“哥,别跟他们废话,我去请公安特派员过来。” “别,别去。”袁时意下意识的出声阻拦,“都是误会,都是误会,我们是跟周小嫂子开个玩笑而已,既然事情都说清楚了,那我就先告辞了。” 说完也不等这边三人给出回应,袁时意一个挥手,那群与他同来的人就捂头的捂头,抱手的抱手,跟着他快步的逃走了。 等人一离开视线,周洵就松开了姜楠的手。 姜楠感到手里空荡荡,心里也空荡荡的,但她仍然非常高兴:“周洵,你是特意来找我的吗?” 周洵别过脸,不去看姜楠那双充满渴望的眼睛:“小延难得回来一次,在家里等你老半天,你都没回家,我就带他过来找一找。” 周延知道姜楠大闹婚礼现场的事,对这个嫂子也颇有意见,说话的语气就不大好:“我说嫂子,你这大早上的干了什么?怎么就从村东头招惹到村西头来了?” 第17章 你是在咒我儿子吗? 姜楠挺不好意思的。 她今天出来,原本只是想问问姚老汉关于药的事情,结果却闹得又是打架又是绑架的。 周洵看她神态,差不多能猜到姜楠在心里想什么,于是对周延说道:“你嫂子是去给我问药的。” “问药?”周岩想到周娅说的姜楠救了他妈那件事情,心里稍微舒坦了点儿,“嫂子,你真学过医?” “嗯,会一些。” 姜楠这明显是自谦的说法,但周延却很自然的相信了,毕竟以他这个嫂子进周家以来的表现,没人会相信她会是个医术高超的神医,顶多也就懂点皮毛罢了,救了周母的事情只能算是巧合。 “我来吧。” 姜楠示意周延让开,由她来推轮椅。 “不用你,还是周延来推。” 周洵其实是看见姜楠摔跤时弄破了手掌,所以不让姜楠接手。 可他的拒绝落在这两个人耳朵里,意思就不一样了。 姜楠失落:他果然还是很排斥我。 周延则想:大哥果然不待见这个小嫂子——脸上刚刚好转的神色又阴沉了下去。 三人一路无话,因为周洵脸上的伤疤很是吓人,周延选择了一条没什么人的小路走。 偶然听见有孩童打闹奔跑的声音,周洵会叫周延停下来,等那群孩子离开了再走过去。 这无疑又在姜楠的心口扎了两刀。 三人的气氛很是低沉,等回到周家院子,听见里头传来属于小孩子的笑声,周延和周洵的表情才明朗起来。 “爸爸,伯伯!” 正在石桌上玩耍的小胖墩儿最早发现了进院子的三个人,扑腾着肥短的小腿往这边跑了过来。 “小秋,来!”周洵接住了趴到他膝盖上的侄儿,这个小侄子是为数不多的对他的烧伤丝毫不感到害怕的孩子,还一直将周洵看作是英雄,周洵对他也是发自内心的疼爱。 他指指站在一旁的姜楠:“这是婶婶。” 小秋睁圆一双眼睛,又是好奇又是防备的瞧姜楠:“婶婶,你是为了我们家的钱才来的吗?” 姜楠原本准备同小秋打招呼,已经半弯下来的腰倏地僵住了。 现场气氛一僵。 正好跑出来找孩子的周延媳妇儿尴尬的拍拍小秋的头,笑着说:“咋乱说话呢,你这娃儿。” 小秋委屈的扁扁嘴:“可是妈妈,你就是这样跟爸爸说的呀。” 周延媳妇笑容也凝固在脸上。 周洵的神色都冷了下来:“不要在小孩子面前说这些东西。” 周家这些小辈对周洵的害怕是刻在骨子里头的,闻言都慌不迭的表示以后不再犯了。 周洵的口气这才稍微和缓了点儿:“小秋,这是婶婶,婶婶是个医生,是为了给你伯伯治病才过来的,不是为了我们家的钱。” 小秋的眼睛亮了起来:“婶婶是医生,那婶婶能不能给小秋看看病,小秋不舒服。” “你这孩子真会顺杆儿爬。”周延媳妇赶紧将小秋抱了开,又回头朝姜楠笑道,“嫂子,孩子小不懂事,别见怪呀。” “小秋不舒服?”周洵担心的皱眉。 周延抱起小胖墩儿:“对,这几天总流鼻涕,还咳嗽。” 像是为了证实周延所说,小秋立马就连打了三个喷嚏,鼻涕都挂在了嘴唇上。 “哎呦,赶紧擦擦。”周岩媳妇儿从口袋掏出手帕给小秋擦拭。 “小秋这流鼻涕有多久了?”姜楠其实在刚才就注意到了小秋的不对,只是刚见面就聊生病的事儿,难免会讨人嫌。 现在对方主动说起,她当然问的理直气壮。 周延媳妇儿:“大概有三四天吧。” “三四天……”姜楠细细的看小秋的脸色,发现两颊有点发白,嘴唇的颜色还算正常。 “能让我看看吗?” 周延媳妇一愣,她跟周延也是同样的想法。 或许姜楠会点医术,但顶多就村里的赤脚医生那样的水平,说不定连赤脚医生都比不上。 周延媳妇儿笑了:“嫂子,不用担心,我们已经在市里医院看过了。” 她特意强调了市里医院这几个字,言下之意就是正儿八经的是医生都看过了,姜楠这个半吊子就别乱管了。 恰在此时,小秋咳嗽了起来,周延媳妇儿一边拍他的背,一边要带孩子去屋里喝水。 姜楠却追了上去:“什么时候去的市医院?医生怎么说?” 周延媳妇儿有点不快,但还是老实回答了:“前两天去的,医生说是普通感冒。” “不对。”姜楠直接摇头,“他咳嗽时有湿咴音,喉间也有痰鸣,这不是普通感冒……能让我把把脉吗?” 说话间,小秋又是一阵咳嗽,这一遍咳嗽比方才的都要剧烈,那喉间的痰响也更加明显了,姜楠已经皱起了眉头。 周延媳妇儿记得市里医生说过,孩子咳嗽得多喝水,她急着要带小秋去喝水,可这嫂子却拦着不放,还硬要给孩子把脉,好去彰显她会医术。 想到这里,周延媳妇的脸整个都拉了下来:“嫂子,市里头医生都是有真本事的,人家都说了小秋是普通感冒,你咋还说不对?你有人家市里的医生厉害吗?你有医生证吗?” “阿芳。”周岩虽然心疼孩子,但姜楠只是出于关心,也没做错什么,就当着周洵的面这样挤兑姜楠。 即便周洵不喜欢姜楠,也等于是下了他的面子。 周延觉得不应该:“怎么跟嫂子说话的?” 周延说了阿芳一句,又扭头朝姜楠道歉:“嫂子你别见怪,阿芳是担心孩子,没有别的心思的。” 姜楠摇摇头,表示并不在意:“市医院的医生或许不会诊错,但你们是前两天带孩子去看病的,那时候的病情还没有发展起来,所以医生说只是普通感冒。” 姜楠对几人越来越难看的表情表示丝毫不为所动,依旧坚持着把话说完:“依我判断,小秋现在已经不是普通的流感,而是小儿肺炎。” 姜楠这不带犹豫的诊断一出来,周延媳妇儿脸色全变了:“你,你就算气我乱嚼你舌根,也不能诅咒我儿子呀。” 不光是周延媳妇儿,连原本还想当和事老调节媳妇儿和嫂子之间关系的周延,眼下一听姜楠说小秋是肺炎,心里也不痛快极了 第18章 得挣钱去 外头的动静闹大了,厨房里正在做饭的周娅一边往围裙上擦手一边跑了出来。 周延媳妇儿赵芳早上来时还跟周娅一同抱怨过姜楠,此刻她好像见了帮手似的,朝着周娅就告状:“姐,嫂子咒小秋要得肺炎。” 周娅一愣,第一时间看的不是姜楠,而是周洵:“哥,有这回事儿吗?” 周洵的视线在众人身上默默转过,最终定在了脸色还很难看的周延身上:“让你嫂子给小秋看看。” “哥!”赵芳尖着声音喊了一句,又求助般看向周娅:“姐,你劝劝哥,他不能被姜楠两句话就给哄住了呀。” 周娅没说话,神色有些犹豫。 赵芳以为周娅这也是怕周洵,心一横,就把话说出去了。 “哥,我知道周家能有今天,阿延能有今天,都是您在付出,所以家里但凡有个事儿,您开口了,我们没人敢说一个不字。但这事儿不一般呐,您这会儿敢命令我们让姜楠给小秋看病,下一会儿就敢命令我们按她说的去买药,这不是害人吗?而且您退伍后,家里的生活费不都是我们阿延在出的吗?咋的连这点话语权都没有了?” “赵芳,你闭嘴!”周延大声呵斥了出来。 周洵退伍后得了一大笔抚恤金,再加上他这么多年的积蓄,确实是不小的数目,但他腿伤了,以后大半辈子都可能是个废人,需要用钱的地方会很多。 周延平时在市广播局工作,工资也不低,就跟赵芳商量好不动周洵的钱,让他留着以后也好养老治病。 赵芳同意了,周延欣慰妻子的体贴和理解,没想到今日一句话出来,才真正的暴露了她的内心想法。 周延一张脸在周洵的视线下烧的通红。 在周洵退伍前,这个家庭所有的开支都是周洵在撑着,周延刚参加工作那年,工资不高,在市里的房子、工作打点、娶老婆等等,都是周洵给的钱。 “哥。”周延讷讷地开口。 周娅复杂地望了赵芳一眼,转身进了屋。 姜楠就在这一片混乱中平静的开口了:“你们在这里大呼小叫,有问过小秋的感受吗?” 这么一说,大家这才想起来还被抱在赵芳怀里的孩子。 小秋一张脸已经吓得煞白,眼里都是打转的泪水,却很懂事的憋着没有哭出来,只一下又一下的吸着鼻涕。 “小秋,你咋了?哪不舒服?”赵芳赶忙颠了颠怀里的孩子,急切地问他。 小秋脸一皱,带着哭腔说:“我不要你们吵架,我也不要伯伯难过,呜呜呜呜……” “一群大人,竟还没有一个孩子懂事。” 姜楠冷冷的嘲讽,面向小秋时,神态又变得极其温柔:“小秋,你愿意给婶婶看看吗?” 小秋瞧瞧赵芳和周延,又看看姜楠和周洵,搓着手指点点头:“我愿意的,婶婶是医生,我喜欢医生。” 说完也不要赵芳抱了,拱着小屁股挣脱开来,主动走到姜楠跟前:“婶婶要怎么看呀?” “你过来,手伸给我。”姜楠将手指搭在了小秋的腕上,只一小会儿,她的脸色就变了。 周洵注意到了姜楠的变化,出声问她:“是肺炎吗?” 姜楠点头,郑重其事的对周延道:“肺炎初期,现阶段吃药就能好,但肺炎的进程非常快,若是疏忽变严重了,有你们后悔的。” 周延见姜楠的神情严肃认真,说话的声音清澈坚定,一点儿也没有心虚浮夸的表现,不由踌躇起来。 周洵问道:“确定是肺炎初期吗?” 姜楠点头:“确定。” 周洵似乎松了口气:“还好是初期……阿延赶紧去找李瑞同志借车,送小秋去县医院看看。” 不久前才借了一回车,今天又去借,李瑞是个热心肠,搁下碗筷就去开车了。 姜楠见李瑞的媳妇儿脸上有些不开心,就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糖票塞了过去:“嫂子,这两回真是麻烦你们了,我家没小孩儿,糖票用不大着,你收去给娃买些糖煮糖水吃。” 李瑞媳妇儿这才露出点儿笑模样,假意推了两下就收下了糖票,还乐呵的送周家人出了门。 农用车小,原本除了司机只能坐俩大人,但周延和赵芳都放心不下小秋,而且孩子还小,抱手上就行,于是一家三口硬挤着一起去了。 姜楠推着周洵回周家,半路上,周洵忽然问她:“那糖票……是给你的彩礼吧?” 姜楠一愣,想起那确实是给她的彩礼箱中一沓票券里头的,便点点头:“没错,我本来带身上准备给姚老汉换药草的,不过没用上,正好拿给李瑞嫂了……” “不用跟我解释。”周洵淡然道,“给你的就是你的东西了,随便你用就好。” “嗯。”姜楠握了握手下的轮椅把手,“周洵,咱以后不要周延的钱了吧?我们自己挣钱去。” 赵芳刚才在院里说的话同样像一根刺一样扎在了周洵的心上。 他也不想坐吃山空,可他如今不但不能赚钱。还得继续花钱。 周洵握紧了拳头。 “想什么呢?”姜楠半俯下身体,握住了周洵的手,“赚钱的事儿你不用管,你只要好好配合我治伤就行了。” 说话间,两人不知不觉就回到了周家。 周娅和周母都在门口站着,见着了周洵和姜楠,周娅脸上还在别扭,周母却已经笑着迎上去了。 “回来了,先吃饭吧。” “不等阿延他们吗?”姜楠疑惑的问。 “去医院哪有那么快的,我们先吃着,等他们回来了再给他们热上。” 周母的手艺实在是好,今天为了招待难得回来的儿子和孙子,她做了小秋最爱吃的馅饼。 馅料是用花生和芝麻再或者油一起调的,外面裹上白面,香软可口的不行。 姜楠吃的开心,周洵也比平日吃的也多了些。 周母见大儿子的胃口竟比受伤后要好得多,不由欣慰的喊了几声“好”。 周家这一家子还在吃饭,屋外忽然传来了“哐哐哐”的敲锣声。 这是生产队有大事情要挨家挨户的通知了。 第19章 唱红脸与唱白脸 “同志们注意啦!大家伙吃饭的干活的都先停停,到村公所大樟树下集合!” 铜锣声过后,是一道中气十足的大嗓门,那是生产队副队长,这人天生有一把好嗓子,嚷嚷起来十里八乡都听得见。 生产队敲钟集合,往往是有大事要说,姜楠手脚利索地拿来帽子给周洵戴好,推着轮椅就要出门。 周母拨拉一把周娅:“我见小楠手心好像有点破皮,你去推你哥。” “我不去。”周娅撇嘴,“没见她那积极的样子嘛,肯定是想做给村里人看,好叫大家伙不再说她闲话,心思深着呢。” 周母摇摇头:“你啊,什么话都让你说了……” 村公所是村子中心的一排平房,场院里有一株大樟树,樟树据说有几百年了,枝干非常粗壮,要四五个大人合围才能将它抱住。 樟树上挂了个大铜钟,生产队办公室就设在这里,有事通知的时候就会敲钟。 姜楠赶过来时,樟树边已经围了一圈人了,大家都穿着统一式样统一颜色的衣裤,远远看去人人都长得差不多的模样。 周家人都不爱凑热闹,所以就站在外围默默地听。 “同志们,我这里有个好消息要说,”生产队大队长站在条凳上,满面红光,“刘老司令下乡考察生产情况,下一站就要到我们周家乡来,我接到的消息是今天傍晚左右就能到,大家做好迎接准备。” 好像一颗石子丢进了湖面,人群炸开了锅:“刘老司令?是那位刘老司令吗?” “姓刘的老司令,只有那一位吧?” “那可不得了,咱周家乡这是要迎来大司令了啊!” “哐哐哐。”副队长一敲铜锣,“大家静一静,再听队长说。” 生产队长见众人静下来了,继续说道:“同志们,现在有个问题需要跟大家商量,老司令为了更真切地了解我们的生活情况,晚上要与咱睡一个屋哩!” “啥?跟咱睡?” “上谁家睡啊?我家就一张床……” “别急别急,这就是我要跟大家伙讨论的,”大队长挥舞着手臂,神情仍是激动难抑,“虽然老司令说乡亲们睡哪儿他就睡哪儿,可咱们也不能让他老人家跟我们睡一张床吧,我们得合计一下,谁家里有空床,最好是有客房的,往左边过来排个队,我们再选一户出来。” 姜楠对刘老司令没有太多的想法,但是周洵是个军人,肯定会有行伍情节。 姜楠偷偷关注周洵,果然,他那向来隐忍的眼瞳里闪烁着微微的光。 “我们也站过去吧。”姜楠轻声说道。 周洵浅浅地点了两下头。 75年这会儿虽然家家户户不至于饿肚子,但是生活条件也只是稍微好转,家中兄弟姐妹多的,好些都是大通铺,哪里能空出客房来。 能排到左边队伍来的人家不多,几乎都是家里有子女在外面工作的。 其中有一户姓秦,跟那秦国华攀着了亲戚,秦国华领了原本属于周洵的军功,升了职,真是风光的不行。 县里跟着就给秦家女儿安排了周家乡供销社的工作,所以这家人在乡里很是风光。 秦家女儿在上班没过来,来的是秦家的父母和儿子。 那儿子今年刚满18,飞扬跋扈的,瞧谁都不顺眼。 他一瞥见站过来的周洵一家子,很是不屑地重重哼道:“我说你们过来凑什么热闹?就周洵那尊容,也不怕老司令看了吓着么!” 这小子嗓门大,一叫起来大家都听见了,原本还在吵嚷的人群倏地一静。 生产队大队长满面怒意地训斥秦民强:“你怎么说话的?周洵同志是光荣退役的战士,是为了人民牺牲的,有你这样乱讲的么?” 大队长骂得很是叫人解气,可姜楠不经意间就瞧见了他与秦家父母的眼神交流,心里咯噔一跳。 下一刻秦家父母就跟着唱白脸骂起来:“民强,你太不懂事了,还不赶紧跟周洵哥道歉!” 秦民强被骂了一通,很是不服气,但大队长的威严就摆在那里,又被父母掰扯着,不得不撇着嘴不情不愿地说了个“对不起”。 姜楠静静地站在那里看这家子到底想干什么。 果然,这边秦民强的道歉声儿都没让人听出来个响,那边大队长就换了个表情,唱起红脸来了:“这民强说话不中听,但他心还是好的,周洵同志现在行动不方便,要是怠慢了老司令,我们也不好交代是吧,我看要不这样,等老司令来了,我负责带他老人家上老周家坐坐,然后住宿问题,就还是在秦家解决,大家怎么说?” 周家乡的村民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这本来就跟他们无关的事,他们也犯不着争什么,现在看生产队长是站秦家那边的了,就纷纷同意下来。 周娅是个暴脾气,压根不忍让:“哼,我当是怎么回事,原来是蛇鼠一窝,我呸。” 姜楠跟着说道:“老司令下乡,肯定是要住军属家里的,这是一直以来的规矩。我家周洵虽然退役了,但他实实在在是军人,你秦家跟秦国华不过是攀了亲戚,不会也准备说自己是军属家庭吧?” 秦家和生产队大队长脸色都不好看,但人群面前不好发作,而且姜楠说的确实在理,两边僵持着,一时间也没个结果。 副队长眼珠滴溜一转:“我出个主意啊,我们投票决定吧。” “对,投票!”秦家第一个赞成。 如今周家风光不再,周洵也就一个光荣退役的事迹说出去好听点。 周家目前只剩下个周延能拿得出手,哪里比得上秦家的势头,搞投票,周家就是在自取其辱。 周洵显然听出来了意思,冷冷道:“你们弄吧,我退出。” 生产队大队长喜笑颜开:“我就说周洵同志觉悟高——” “刘老司令一生戎马,这么多年以来为老百姓服务,无怨无悔,”周洵微微抬头,冰凉的眼神在他那张疤痕脸的映衬下,更加骇人了,“如果让他老人家知道自己竟然成了别人争权夺宠的工具,不知该有多伤心。” 第20章 确诊了 周洵这段话算是彻底把大队长和秦家的那层遮羞布给撕破了。 这个时候,人人讲着要为集体做奉献,不能搞特殊,更不能搞个人主义。 周洵虽然退伍了,但他的话肯定比村里种田的庄稼汉有分量,他这么一说,村里人就交头接耳地讨论起来。 “大队长什么时候跟姓秦的混在一起了?” “秦家那个升官的,好像跟周洵是出同一个任务之后拿的军功吧。” “不止,我听说那个位置啊,原本是周洵的,周洵伤了才轮到秦家那位……” 众人越说越歪,已经从最初商量让老司令去谁家过夜,变成了秦国华那军功领得真轻松,周洵废了腿毁了脸,都只得了个光荣退伍,实在太倒霉之类的。 大队长见周洵丝毫不给他面子,心里气得很,暗想着日后一定要给他好看。 眼下却只能摆出一副苦口婆心的老好人模样,哀声连天:“周洵同志,你这真是误会我了,我程立君一心只想为人民服务,绝对没有其他的想法,实在是老司令年纪大了,腿脚也不利索,你们的周家的客房在楼上,总不好让老司令爬上爬下吧?” 村里村外就那些人,彼此家里有个什么也是清清楚楚的。 周洵结婚那会儿,请了不少人上门帮忙,还有不少主动上门看热闹的,知道他们家客房在楼上也不稀奇。 副队长赶忙接话:“是啊是啊,老司令爬不了楼,总不能让周洵把他房间让出来给老司令吧?” “对啊,就算周洵同志同意,可人家自己也爬不动楼啊,总不好让小嫂子把人抱上去嘛!” 这话听着虽然怪,但挺有几分道理,乡亲们又开始嘀嘀咕咕。 大队长朝自己的亲信使了几个眼色,立马就涌出了好几个在帮腔的人,声势又倒回了秦家这边。 周洵被吵得头痛,胸腔里面都好似被大石头压着似的,喘气都难受。 姜楠只看一眼他的神色,就看出了周洵的不耐烦,径自把轮椅推出了人群:“走,咱回家去。” 这会儿周娅也不跟姜楠对着干了,赶紧拉着周母跟姜楠走到了一块儿。 秦民强对着那几人的背影呸了一句:“什么玩意儿,那就是周洵的老婆?哪个地方来的?这么不懂规矩?说走就走,真不把人放眼里。” “哟,你是什么玩意儿?”姚老汉今天采药耽搁了时间,不久前才赶过来,但已经了解了整件事情。 姜楠帮过他,他当然要投桃报李:“我说,大队长,你这事做的不厚道,有你这么往人伤口上撒盐的吗?” 姚老汉在周家乡的地位那也是独一份的,谁家没个身体不舒服的时候啊,上卫生所又实在麻烦,还不如找姚老汉换点药吃一吃。 姚老汉向来不树敌,村里的纠纷也从不过问。 大队长程立军没想过他会为周家说话,一愣后,就慌不迭地解释:“哎哟,我可实在冤,我这工作太难安排了,又要顾东,又要顾西,我脑子天天都跟炸了一样的疼,要不我去跟组织打个报告,这个大队长我当不了了!” 程立军这说的明显是假话,大家都听得出来,但众人也愿意跟他你来我往的客套,就夸他辛苦尽职啦,夸他为民服务啦,又劝他不要意气用事,办事儿不要冲动啦。 这么说了好一会儿,程立君的表情好看起来了。 “同志们呐,我今天站在这个位置,就是要为各位同志做事的,如果我有做的不好的地方,同志们也要及时提出,我一定采纳。姚老汉刚才的批评,我虚心接受,这样……待会儿我去周家赔个礼去,民强,你也跟着一块去。” 秦家父母趁着秦民强跳脚前,慌忙把他按下了,连声答应道:“应该,应该的。” 于是就这么糊弄一番,最终还是定下了让刘老司令到秦家去过夜。 姜楠周洵几人回到家,周延和赵芳已经站在门口等着了。 “嫂子!”周延远远看见几人,竟是先冲着姜楠跑了过来,“嫂子,县医院确诊过了,小秋的确是肺炎初期,还夸我们警醒发现的早,要不然拖久了就麻烦了。” 周延这话周母和周娅一同听见了,两人皆是一震,只有周洵还是依旧淡淡的表情。 周母和周娅虽然在院子里没有参与他们关于小秋病情的争吵,也默许了周洵让周延带孩子去医院的行动。 当时他俩主要是想着,反正孩子也正病着,去看看医生更放心些,而且如果姜楠看错了,还能杀杀她这动不动就要给人诊病的毛病。 哪想竟然全被姜楠说准了。 周娅看向姜楠的眼睛忽地绽放出了慑人的光亮。 姜楠并未察觉,摸了摸扑过来抱他大腿的小秋:“小秋辛苦了。” 小秋满脸的崇拜:“是好辛苦啰!县里的医生都没婶婶厉害,他们给小秋看了好久都看不出来哩!” 姜楠揉了揉孩子肉嘟嘟的脸:“那医生给小秋开了什么药啊?” “药在这儿。”赵芳脸带歉意又十分敬重般的双手将药递了过去,“嫂子,你看看。” 姜楠笑了一下,接下塑料袋,一样一样地翻看,从中拿走了两个纸盒子装的西药。 “这两个药吃了会好得快,但是药物的依赖性比较大,小孩子吃了不好,小秋也不严重,犯不着吃,待会儿我给你们重新开两个中药,你们到姚老汉那里去抓回来,熬了给小秋吃,不几天就能好。” “哎,好好好!” 县医院的医生为了确诊小秋的病,可是花了一番功夫,最后还是请动他们医院里一个比较权威的老医生才敲下定论的。 可周延却亲眼看见姜楠明明就是看了几眼,摸了一下小秋的脉就肯定了。 这差距如今可是让周延佩服的不行。 周母心疼小孙子没吃饭,打断了几人:“阿延,小芳和小秋都还饿着呢,先进去吃饭。” “是,你们先吃饭……对了,小秋最好吃点药膳粥。” “药膳粥?”周母有点为难,“那不是古代皇帝和娘娘才能吃的么,咱家还吃不上吧?” 第21章 十成把握 姜楠失笑:“妈,其实不难的。” 姜楠把药膳的做法仔细地跟周母说了,周母一边听,一边不住地点头,时不时还有雪亮的光芒从眼睛里头闪过。 周娅假装站在一边收拾桌子,同样竖着耳朵在仔细地听。 做药膳所需要的材料不难找,就是蒸煮的时候非常讲究,姜楠张口就能把其中的门道说清楚,这绝对不是一个煮菜都能炸厨房的人可以胡诌出来的。 周洵见识广,自然知道这药膳配方如果拿到大城市里头去,肯定能引发一波追捧热潮。 周延就在市广播局工作,接触的大人物不少,更明白这药膳的珍贵之处。 姜楠却毫不犹豫地就把配方和细节都大方地给出来了。 周家人心绪都很复杂,只有什么都不懂的小秋,还在围着姜楠说“婶婶真棒”。 因为这个插曲,大家方才在村公所受的气都差不多抛到脑后了。 还是周娅,在姜楠准备推周洵回房间休息的时候,嗫嚅着拦住了两人。 周洵抬眼看她:“怎么了?” 周娅两手搓着裤缝,看上去有些紧张:“哥,我有话想问姜楠。” “……你问吧,”周洵自己操控着轮椅往房间里去了,“我去睡一会儿。” 受伤后周洵的身体大不如前,除却无法行动的腿,他的精神也时时感到疲惫。 这几天因为姜楠的事情,周洵都没睡上几个好觉,今天又是出手打跑神医山庄,又是被程立军和秦家气得不轻,这会儿确实是困乏了。 他了解周娅,看她表情就知道她心里大致想什么,无非就是开始慢慢认可姜楠了。 其实何止是周娅呢,就连他自己,在接二连三地见证了姜楠的本事以后,那原本死水一般的心湖,也渐渐泛起了层层涟漪。 姜楠对周娅还有心理阴影,防备地看着她:“你有啥事儿么?” “我有话问你……”周娅显出了一些局促不安,“你之前说……能治好我哥的腿,是真的么?” 姜楠一怔,随即笑了出来:“不光是腿,还有脸。” “真的?!”周娅声音都大了,“我哥能再站起来?脸、脸也能好?你有几成把握?” 姜楠知道但凡自己此时给出一个模棱两可的答复,周娅都会失望透顶。 她现在几乎是周家人仅剩的那根救命稻草了。 姜楠点头:“只要药到位,十成。” 周娅深吸一口气:“你要什么药,我们周家就算倾家荡产也给你找出来!” 姜楠噗嗤一笑:“药这种东西不是靠钱就能买到的——药的来源我大致心里有数,你们不用担心,就是——” “就是啥?”周娅紧张极了。 “我需要一个用来熬药制药的小房间,不知道我们家还有没有空屋子……” “有!”周母比周娅还要急,“我让阿延把厨房边的小储物间整理出来,你看看还需要什么。” 姜楠思索了会儿,摇头:“暂时就这些,药炉子之类的我会自己准备。” “好好好!”周母眼里似乎有泪光,她握住了姜楠的手,“以后——小洵就交给你了。” 姜楠接住了周母沉重的嘱托,心里想的却是今早才刚刚签下的半年期限之约。 半年,足够她治好周洵了,只是不知道够不够她打进周洵的心防。 正在周家众人忙得热火朝天时,距离周家乡不足两公里的乡道上,一辆吉普车踩着滚滚泥沙颠簸而来。 车上除了司机以外,还坐了三个人。 副驾上的中年男子嘴角边长了颗大黑痣,说话时那颗黑痣似乎也在跳动:“老司令啊,这周家乡我十几年前来过,那会儿这里可是真穷,家里男娃娃光着屁股到处跑,女娃娃没衣服穿,就钻被窝里整天不起来。” “我晓得,我晓得哩。”后座的一名年长者头发两鬓全是白的,额头上还有一道弯曲的疤痕,但因为老者的笑容很亲切,便不显得狰狞了。 “苏市长我跟你讲,我当年家里也穷得叮当响,几兄弟只有一套衣服,大家轮流着穿,小弟不怕羞,光着屁股满村子钻,我那时候可聪明,拿了芋头叶前后一遮就跑出去,结果玩着玩着那里痒的不行哦——” “哈哈哈哈哈哈哈。” 吉普车里因为老司令的往事而爆发出一串欢乐的笑声。 那黑痣市长似乎很感同身受,泪花都笑出来了:“老司令啊,您还算好的,我当年从干草堆里扯了几根一捆扎,结果爬树的时候钩住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一路笑声里,吉普车已经缓缓驶入了周家乡。 村头就是供销社,秦家女儿瞧见了,赶忙撂下手头的事,抄小路往家里跑。 同样发现了吉普车一行的,还有大队长安在村头的眼线,他长得跟个瘦猴似的,跑起来也跟猴似的飞快,没一会儿就出现在了生产队办公室。 “大、大、大队长……”瘦猴冲进来的势头差点没刹住,扶着桌子猛喘气,“老、老司令的车——车进村了!” “啥!”程立军哐一下站起来,桌子上的搪瓷杯都因为他的动作太大而摔翻了,“不是说晚上才到么?咋提前了?你没看错?” “不可能看错,秦家大玉儿都跑回家去通知了!” “那肯定假不了,”副队长指指地上的排了一行,大概二十来个鸡蛋,“那这还拿去周家么?” “哎呀都这时候了,谁还去管那个残——那个老周家,”程立军紧急改口,“我们现在赶忙过去接老司令!” 副队长还有点愁:“那万一周家人闹起来闹到老司令面前去咋整?” “我有个主意,”那跑来报信儿的瘦猴神态极是奸诈,在那样一副尖嘴猴腮的尊容下更显得猥琐了,“我们待会儿别敲钟通知乡里了,直接带老司令往老秦家方向走,周家和秦家完全两个道儿,咱不带路,老司令又不可能自己找到周家去。” 照理说,老司令来慰问调研,生产队是应该通知所有乡民集中,好让老司令方便问话的。 瘦猴这提议放在之前肯定要挨训。 可如今程立军却为了避开周洵,采纳了瘦猴的办法。 ——不过,老天并不遂他愿。 第22章 那个英雄呢 “刘司令远道而来,一路辛苦了。” 程立军弓着腰身,一路小跑着迎向刚从吉普车上下来的几人。 刘毅在秘书的搀扶下站稳了脚,一挺胸膛,笑着道:“苏市长,我不是跟你说了不要声张,不要声张,让我悄悄地来,悄悄地走,这才刚到周家乡,你看就惊动乡亲们啦。” 苏万联慌忙摆手:“老司令,这我可真没泄露半点儿,您看这一路我不都没下过车吗?” “那就是咱们这个吉普车还是太扎眼。” 刘司令拍拍秘书的肩膀:“小方呐,下次你提前跟市里的同志说说,给我安排个农用车就行。” “哎,好嘞。” 这么说道了一通,刘司令终于转向被晾了一会儿的程立军:“这位同志是……” “我是周家乡生产队的大队长,我姓程,叫程立君,久仰老司令威名,今日得以一见——” “哎哎哎,好汉不提当年有我,我现在就是个腿脚不方便的糟老头子,哪里有什么威名?” 刘司令笑着,巴掌却用力地拍下了程立军的背:“大队长那是一个村的脊梁,乡亲们可都看着你呢,给我把背挺直喽。” 刘司令虽然年纪大了,但年轻的时候那也是枪林弹雨里面出来的,手劲不是一般的大,这两下明显没收力,程立君觉得自己的心肝肺都好像被拍了出来。 “是是是,司令说得对!” 站是站直了,可程立军根本改不掉话语里边的奉承。 刘司令轻飘飘地扫了一眼苏万联,后者面露尴尬,在心里暗暗把程立君记上了一笔。 “立军同志啊,”苏万联转了个话题,“老司令心里急着要见见周家乡的百姓们,一路赶来都没有歇息过,你看看先随便找个落脚的地方,让老司令休息一下。” 程立军忙点头:“安排了安排了,这就带您过去。” 秦家真可谓是一人得道,鸡犬升天。 秦国华在部队升职当官,周家乡这大老大远的亲戚家,那也是好处不断。 原本这老秦家不过是两进泥土砖平房,现在又扩了两进,还在上面加盖了一层。 老秦家总共住了六口人,太爷太奶一间,秦父秦母一间,秦民强一间,秦大玉一间,倒确实是多了好几个空房间,老司令一行四人住进来,也是绰绰有余的。 秦父早早得了女儿的消息,已经在家门口候着了。 老司令几人的身影一出现,就拽着秦民强甩着腿往那边奔过去,后头还跟着秦母、秦大玉,甚至连家里头的老太爷老太奶也哼哧哼哧地追过来,生怕落下了似的。 刘司令被这架势惊住了,第一反应就是责备程立军:“立军同志,我不是说了吗?住的地方随便一些,有军属就住军属家,没军属打地铺、大通铺都是可以的,你这准备得这么周到,不是给乡亲们制造麻烦吗?是苏市长没有把我的意思传达到位,还是立军同志理解错了” 苏万联更急着要撇清关系:“老司令这真不怨我,您说要给乡亲们惊喜,要看乡亲们最真实的生活状态,这一路过来,我都是到了地方再通知村里头的,就是不知道咱们这立军同志打哪儿听来的消息。” 程立军能当上周家乡的大队长,肯定也不蠢,如果从一开始的交谈里面没体会出味儿来,这一段话一说,他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当即就在心里头怒骂老秦一家拿不上台面。 偏偏那秦民强还是个没长脑子的傻叉,压根儿不懂得看眼脸色,只知道自己面前站着的是京市来的大人物,要是能跟对方说上话,都够他在女同志面前吹好久的了。 于是抢着回答:“我们是听国华叔讲的,国华叔昨天打电话给村公所,说老司令今天晚上到,要不是我姐看见村头进来车子了,我们还不知道嘞。” 秦民强像倒豆子一般骨碌全说完了,程立军根本就来不及拦,气得差点就要扑上去把他的嘴巴给缝起来。 老司令面色如常,叫人看不出他心里在想什么。 秘书小方跟了老司令多年了,比旁人对他要多出几分了解,所以不着痕迹地问:“这位小同志,你们国华叔是在哪儿上班呀?” “咳咳咳。”程立军猛咳几声,秦父率先反应过来了,一把将儿子拨拉到后头:“这、这、我也不大清楚,好像是在京市嗯,哪个单位的吧?” “京市的?”老司令转向苏万联,“这京市的人才还真是五花八门,竟然对我这老头子的行踪掌握的这么紧,不会是搞追踪出身的吧?” 苏万联赶忙解释:“这秦家的情况我也知道一些,他们所说的国华叔,应该就是之前南明市特大火灾那次得了救火英雄称号的秦国华同志,之前秦国华同志来过市里,市政府也给出了表彰,所以我还是知道一点的。” 身为此地的市长,如果再推脱自己不清楚,苏万联可说不过去,所以只好把皮球踢回给了秦国华,谁叫他有这么不靠谱儿的亲戚呢?这不是害人吗? 刘老司令作势思索了一会儿,猛然醒悟道:“哦,我想起来了,南明市火灾有两个同志表现特别突出,一个就是秦国华,他现在是南明大队那边的副团了吧?还有一位姓周的小同志,因为救人还重伤残废了,叫什么来着,周什么?” 程立军和秦家一家子听的心惊肉跳,但没人敢接话。 “哎呀,想不起来了。”刘老司令一拍自己的脑袋,“这年纪大了,记性可真差,当时我还在北岛那边处理事情,没能赶回去,等回去了解了事情经过,那姓周的小同志都退伍了,我连英雄的面都没见着,哎,小方,你记得他叫什么吗?” 身为首长秘书的小方,记性自然是好的,不假思索就回道:“周洵,救火英雄的名字叫周洵。” “哦,对,叫周洵。”刘司令又问出了一个让程立军和秦家人更加心惊胆战的问题,“那位周洵同志,他是哪里人来着?” 第23章 先治脸还是先治腿 方秘书表情有点羞赧:“老司令请见谅,我确实没记住。” “能记得名字就对啦。” 刘司令拍拍方秘书的手:“英雄的名字,我们可都得记着。” “您说得对。”苏万联一边应和,一边若有所思地瞥了程立军好几眼。 刘司令和方秘书是不记得了,但他可是记得很清楚。 那位叫周洵的救火英雄正好就是周家乡的。 当然,苏万联也不可能把话说出来。 当初秦国华回市里来,他作为市长可是大张旗鼓地给秦国华表彰了一番,而那个残废了的周洵就好像被彻底遗忘了似的,没几人能想得起来。 可世事皆有例外,这德高望重的老司令竟是记得周洵的。 但愿程立军聪明点儿,别让老司令跟周洵给迎面撞上咯。 周洵心里藏着事儿,睡也没睡好,为了方便他进出,周洵住在一楼,周家一伙人在外头。 整理小储物间的动静闹得挺大,周洵想听不见都难。 大概等到快太阳快落山的时候房门被轻轻的推了开。 受伤以后,周洵的感知力比以往更加敏锐了,他能从那串细小的脚步声中判断出进来的是姜楠,也能从逐渐靠近的药味推测出来者的意图。 周洵的脸朝向窗户那边,姜楠正思索着要怎样把人给叫起来。 那边忽地转过头来,把姜楠吓了一跳。 周洵有点疑惑:“又吓到了?你这人真的很奇怪,有的时候胆子大的不得了,有的时候又跟兔子似的,一点都不惊吓。” 姜楠调皮的吐吐舌尖:“真叫你说对了,我就是属兔子的。” 姜楠说着话,把手里的小托盘放在一旁的桌上,将药碗递了过去,满脸的期盼:“我们说好了的,这半年里边儿你得好好配合我。” 姜楠心里仍有点忐忑,虽然两人都签了所谓的协议条约,但那东西其实不过是一张纸,周洵随时都可以撕掉去,他若是又闹脾气不喝,姜楠也没有办法。 幸好周洵不是言而无信的人,他干脆地接过药碗一饮而尽,因为速度过快,嘴角上都留下了药物的残渍。 姜楠拿起口袋里的手帕上前去给他擦。 这个动作在姜楠看来其实稀松平常极了,上辈子她时常照顾生活不能自理的病患,别说是喂药擦嘴了,帮忙清洗换衣也是司空见惯。 倒是周洵的反应大极了,他整个人迅速的往后一缩,直接让姜楠扑了个空。 姜楠的身体本就是前倾的,重心并不稳,被周洵这么一让,她就彻底失去了支点,整个人就像掉出果壳的核桃一样,扑啦一下摔进了周洵的怀抱。 周洵是防着她脸朝地摔下去,才伸手搂了一把,在姜楠站稳以后就赶紧松开了手。 “谢谢……对不起……”姜楠的脸上爬上了一朵粉色的红云,“没压疼你吧。” 周洵指指自己的腿:“都没有知觉了,哪里会感觉到疼?” 话题回到了双腿上,姜楠便很快地调整好自己的状态:“周洵我有个事儿要征求你的意见。” 周洵稍稍坐直,虽然他腿废了,但腰杆儿依旧挺拔:“你说。” 姜楠斟酌了一会儿措辞,解释道:“是这样的,你脸上的伤和腿上的伤,虽然外表上看起来差不多,但经脉和皮肤受损程度不同,不能用同一种药。 我查验了你的伤情,正是一阴一阳,一为阳火灼伤,一为阴里亏空,可以说是截然不同的病因。 我要给你用的伤药是偏方,两种药性有可能会相互抵触冲突,所以只能一样一样的治,你自己选择是要先治脸还是先治腿。” 问是这么问的,但姜楠其实能猜得到结果。 男人本就不修边幅,没女人对外貌看得那么重,脸上的伤出门拿个帽子挡住,也没人会不停地往你的脸上来盯。 但腿伤就不一样了,你只要坐着轮椅出去,那就已经能引起别人的注意了。 “我选先治脸。” “嗯,先治脸……”姜楠兀地倒抽一口气,“你说啥?先治脸?” 周洵被她的反应逗乐了:“有什么问题吗?必须先治腿?” 姜楠把头摇得像个拨浪鼓:“当然不是,我只是没想到……” “没想到我会先治脸。”周洵自嘲的笑笑,“希望越大,失望越大,我不想崩溃在失望上。” 接下来的话,不用说姜楠也听明白了。 即使姜楠在周洵面前露过几手,但这被那么多名医给判过死刑的伤,周洵还是潜意识里认命了。 他不相信姜楠能将他治好,所以并不敢抱有多大的希望。 姜楠丝毫没有因为周洵的不信任而受伤,她只是为这样的周洵感到心疼。 究竟得经过怎样的打击,才能将这么一个拥有钢铁般意志的军人变得如此消极而绝望? 又是见识了怎样的世态炎凉,才会让傲骨铮铮的周洵在生产队大队长的不公中,选择了默默转身? 姜楠狠狠的捏紧垂在身侧的拳头,逼自己露出个没心没肺的笑出来:“先治脸,对的,你把脸治好了,就可以出门做生意挣钱去了,腿先放着也没关系,我给你在后边推着,还显得你很有派头嘞。” 周洵浅笑了一下:“你怎么知道我打算做生意?” 那当然是因为姜楠是重生的,她知道周洵之后的人生轨迹。 虽然因为姜楠的出现,有可能打乱周洵之后的境遇,但总的来说,大方向应该是没变的。 周洵会成为未来腾市的第一玉石大佬,也是第一批走外贸吃到螃蟹的人。 这妥妥的成功商人身份,肯定是靠做生意打拼出来的。 姜楠心里门儿清,但却只能憋着,不能乱讲。 “人生又不止一条路,这条路走不通,那就换一条呗,条条大路通罗马,你这么聪明,肯定有赚钱的法子。” 周洵不置可否的笑笑:“你要治的话就抓紧点,下个月我要跟朋友去一趟滇省,也不知道要多久才回来。” 姜楠瞪大眼睛:“那不行,我的药再厉害,也不可能一个月不到就把你的脸给治好了。” 周洵皱眉:“滇省我是必须得去的,要不你先给用点药,等我回来了再接着治?” 第24章 我得跟着你 “也不行。”姜楠断然否决,“这药讲究一个持续的疗效,中途停药了,之前所下的功夫也就全白费了。” 见姜楠面色严肃,周洵也不由跟着担忧起来:“那怎么办?要不等我回来了,咱们再治?我们从开始治的时候再算时间。” 姜楠听来听去都没听到自己满意的答,猜到这男人是当真没把自己算进计划里头,忍不住娇嗔道:“还有一个办法呀,你把我给带上不就行了?” 周洵第一反应就是要拒绝:“胡闹,滇省那边不比咱们市,那里靠近三角国,毒贩子多得很,治安也乱,危险的很。” 姜楠脸上的笑容很甜,说出的话却一点也没让步:“你都说了这么危险了,我不跟着去肯定不放心。” “姜楠,你听话,我那边有哥们儿接应,不会有危险的。” “那多带我一个也不麻烦啊,咱们结婚才几天,你就把我一个人丢在家里头,别人得怎么想嘛。” “……”周洵紧锁眉头,暗自思考该用什么样的理由说服姜楠。 这边周洵还没想好,那边周娅连门都没敲就闯了进来:“哥,屋外头好像有人在盯着咱家。” 周洵到嘴边的斥责吞了回去:“什么人?认识吗?” “认识,是程大和小高他们。” 这几个都是村里的赖子,周洵听了,坐不住了,他双手一撑床板,单靠自己就完成了从床上转移到轮椅的动作。 姜楠推着轮椅刚到院子门边,那几个溜达了好一会儿的汉子就围了上来:“周洵同志,这是要上哪去啊?” “吃饱饭出门走两步,消消食。” “消食啊。”为首那人也姓程,村里人习惯性叫他程大,是程立军的表弟,平时在周家乡就是个好吃懒做的混子,“消食在院子里走走也是一样的嘛,你要是觉得嫂子推着不得劲,兄弟们帮你推。” 说着就要去抢轮椅。 周洵脸拉了下来,利箭一般的视线狠狠扎在程大的身上,怵得对方一个没忍住就主动退让避开了。 周洵的声音不带任何情感,冻得像是那腊月寒冬的风:“你们这是要干什么?非法囚禁?” “不至于,真不至于,周洵同志,组织上这是担心你出门不方便,有什么事情吩咐我们哥儿几个就成了。” 姜楠插话道:“那也不劳烦各位同志了,洵哥行动不便,我有手有脚,能自力更生。” “嫂子可别,乡里夜路难走,要是遇上危险,周洵同志可不得伤心死,嫂子,你说有什么需要办的,我们很乐意代劳。” 这几人严防死守,竟是一点也不退让。 周延走了过来:“那我呢?我一个大男人出去总没有危险吧?” 若是平时,程大还愿意给这市里来的播音员几分面子,但今儿他拿到了鸡毛当令箭,有恃无恐了。 只见程大皮笑肉不笑地说道:“抱歉了播音员同志,这照顾周洵同志可是市长的吩咐,哥几个不敢不听啊。” 这样一讲,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这市长苏万联,当年周洵还在部队的时候,因为帮周延打点工作的关系,与对方有过一次短暂的见面。 那时候这苏市长可是一口一个周连长,叫得十分亲热。 后来南明市火灾,周洵救人致残,被迫退役,回到了周家乡,苏万联只当没听过这号人。 反倒是那秦国华,压根儿不是本地人,单单就因为攀到了一点儿亲属关系,苏万联就给他搞了一个郑重其事的表彰先进大会。 这一件事情,就足以暴露一个人的品性。 周延气急,拳头都捏得咯吱响。 可他就在市广播局工作,他不听市长的,只怕多年打拼下来的成绩得一夜清零。 周家现在能依仗的男人也就只有他了。 周延深感肩头责任之重,只得硬生生吞下这口气,铁青着脸与那几个肆无忌惮的恶汉互相瞪。 在这短暂的交锋时间里,姜楠已经整理出来了脑海中上辈子这个时间点关于周家乡这边的记忆。 因为前世此时的姜楠正跟周洵闹得僵,关于周家乡的事情,她知道的不多。 倒是没几个月后,那个姓苏的市长下了台,好像犯了贪污受贿的罪,判得很重。 一想到这些人嘴里那土皇帝一般的市长好日子即将到头,姜楠原本气愤的脸色一下子就舒展了开来。 “既然是这样,那就辛苦各位帮我到姚老汉那里去抓几包草药来。” 周延是播音员,习惯性的随身带了钢笔和纸簿,姜楠借来纸笔,刷刷刷写了一串草药名字:“辛苦哪位跑一趟?” 周家离姚老汉那边有一段距离,这会儿过去再过来少说也得花上一个小时。 程大有些不情愿:“这些都是今晚就要的?” 姜楠一本正经道:“那是自然,我家里有病患,可耽误不得。” 程大将写了草药名字的纸扔给另一名小弟:“黑子,你去跑一趟。”那黑子是这群人里头年纪最小的,平日总被呼来喝去。 眼下见这跑腿的活儿又落到他头上,也不乐意了:“程哥,刚才拿晚饭那会儿,我已经跑过一遍,后头传消息回去,我也跑过了,现在是真走不动了。” “叫你去就去,少跟我在这里装废。” 程大冲着黑子的屁股就是一脚。 姜楠笑嘻嘻地看着他们狗咬狗,等他们那边刚歇下来,她又拿了牙粉票出来,说家里牙粉用完了,要去供销社换。 “姑奶奶,这都几点了?供销社早关门了。” “别瞎说,我可记着呢,供销社在4小时都有人值班,谁家要是有需要,去敲门喊人就行了。” 姜楠怀疑似的眯起眼:“你们不会是不想给我们服务吧?” 程大咬牙切齿道:“没有的事儿,小高,你去一下供销社。” 等草药拿回来了,牙粉也换来了,周母又揣了几个鸡蛋出来,让程大送到白天她借了车的李瑞家。 如此反反复复折腾数回,程大终于在周娅提出让他帮忙到村尾她朋友家取一本闲书时,爆发了出来:“你们他娘的有完没完!” 第25章 告状 周家人就等着这一出呢。 程大一叫,周母也跟着叫唤起来:“程大要打人啦,程立军的侄子要打人了呀,答应了的事情不去做,还要打人呢。” 周娅和赵芳也在边上帮着喊,几个女人的声音尖厉高亢,一下子就能传出去老远,周围已经有离得近的住户打开门窗,准备往这边过来了。 程大见状连忙赔笑脸:“哎哟,周大婶,周娅同志,你们听我说,我这不是在骂你们,我是骂——对,我是骂黑子,黑子!叫你干个活还推三阻四的,有你这么干活的吗?” 黑子又是委屈又是气恨,他本就和周家没什么恩怨瓜葛,今天过来守着周家不让人出门,也是程大命令的。 给他白白跑腿不算,还要被程大大呼小叫骂孙子。 黑子眼睛里头的无名火都烧了起来,嘴里喊道:“放你娘的屁!” 腰一掀就扑过去,跟程大扭打在了一起。 程大感到自己的脸面被践踏了,声儿也高了起来:“你他娘的瞎了眼了,你们这群废物,要不是仗着程哥我,哪来的不干活就能吃饭的好日子过?还不知道干恩?” 程大这一开口,就把一伙人全骂进来了。 程大这帮兄弟都是二十来岁的年纪,正是年轻气盛、血气方刚的时候,火气一上头来,哪里还记得之前程立军的交代。 而且程立军也只交代了程大一人,是程大将他们一个个拉来入伙的。 好处却只有程大一个人得了,他们又是出力,又是挨骂,心里都怨得不行。 程大这不分青红皂白地一箩筐骂,一下子就点燃了众人的怒火,他们全都揪到了一起,围殴了起来。 姜楠趁机冲到院子外边对过来看情况的人说:“同志,有人在我家里打群架啦,我们赶紧去村公所找大队长!” 村里头有个什么纠纷,大家都会去村公所找组织解决,这是一直以来的习惯。 几人不疑有他,拔腿就往大樟树那地儿跑去。 …… 方秘书手腕上戴了只上海牌手表,在老司令与七大姑四大爷聊天的时候,他一共看了不下十遍。 终于,在时针指向9的时候,方秘书轻声提醒了一下还在乐呵笑着的刘毅:“老司令,已经九点了,该回去休息了。” “都九点啦?这么快哊!”老司令咂了一下舌,好似有点不情愿。 方秘书恪尽职守,丝毫不给老司令“面子”:“老司令,医生说了您必须保证足够的睡眠,得早睡早起,最晚睡觉时间不能超过要求十点……” “好了嘛我知道了,别说啦。” 老司令没法,站起来跟老乡告别:“老丈,明天我再跟你继续聊,我住的地方离这儿远,得赶紧回去了。” 下午秦家那几人的确很叫刘司令不满,但他想着,到这周家乡来,他算是客人,哪儿有客人对主人挑三拣四的。 秦家人那点心思根本不够老司令看的,贪慕虚荣、好大喜功。 如果是手底下的兵,刘司令肯定会让对方滚蛋。 但是秦家毕竟是山窝沟子里的,有点小毛病在所难免。 而且秦家那个秦国华,先不管对方怎么打听到他的行踪的,但救火的行径确实值得表扬。 刘司令之所以没有第一时间扭头就走,主要还是看在了秦国华“救火英雄”的称号上。 乡里的路又窄又陡,车子压根进不来,得开三轮农用车才行。 秦家就有农用车,秦父忙不迭地要把车让给刘司令用,被刘毅给拒绝了 ——“犯不着,就几步路的事。” 秦家和周家分别在周家乡的一头一尾,离得远,中间隔着村公所和生产队办公室所在的大樟树聚集点。 秦家当真是卯足了劲要招待好刘司令,晚饭桌上甚至连腊肉都端上去了。 刘司令却说年纪大了吃不得油腻,简单吃了点馒头就出来各家各户地串门,一聊就聊到了这么晚。 程立军原本是打算全程陪同的,但被刘司令拒绝了,还有苏万联,也一并被刘司令给打发走。 夜里的乡道不好走,刘司令脚程慢,方秘书迁就他也走得不快,正好就与前来村公所找程立军的姜楠几人迎面遇上了。 因为程立军的特意安排,刘司令今日活动范围都在秦家这一线,去的最远的就是村公所。 周家那一搭的乡民们都不认识刘司令,见了是张生面孔,当他是哪一家的亲戚,还好心说了一句:“老同志,你们这大晚上的要去哪儿?是不是认不出来路了?” 刘毅在瞧见匆忙跑来的众人时就停下了脚:“我们是出来随便走走,准备回去哩,同志们这是什么事这么急?” 姜楠一眼就认出了这位很受人尊敬的老司令。 上一世77年恢复高考的时候,姜楠曾在村里的流动放映电视里看到过这位老司令的动员讲话。 那时候这位老司令下半身已然瘫痪,头发全是花白,整个人透露出一种行将就木的颓然。 眼前的刘司令虽然腿脚不便,但精神状态却很好,脸色也很好,看起来比同龄人要健康不少。 地性让姜楠为此感到困惑,但她迅速调整好心态,现在没有什么事情是比周洵更重要的。 “爷爷您好,我们是来找大队长的,”姜楠很有礼貌,“他的侄子带人在我家打起来了,我过来找他调停。” 程大在周家乡横惯了,村里人都知道他是个什么德行,姜楠这么说没人觉得奇怪。 刘司令就听得不畅快了:“大队长?程立军的侄子怎么能乱跑别人家里去打架呢?” 刘司令本来就对程立军没好印象,听了姜楠的告状,直觉里头藏着不对劲:“小同志,你别急,慢慢说,他们是去打你家人了吗?” 姜楠摇头:“他们好心得很,守在我家院子里为我们服务,可能我家里事儿太多,他们干出了矛盾,自己人互相打起来了。” 刘司令越听越不对劲:“他们为什么要守在你家为你们服务啊?这都大晚上了,有啥子好服务的?” 姜楠见时机差不多了,就不再绕圈子,明说了:“老爷爷您不是周家乡的吧?我家周洵原本是当兵的,救人伤了腿——” 姜楠还待要继续说,身后却响起了一串杂乱的脚步声打断了她。 第26章 搞垮他 程大与那群小弟打着打着忽然就反应过来了。 “都停手!”程大将冲过来的一人摁下,结果没防到左边,脸上又挨了一拳。 “都他娘的停下来!”程大扯了嗓子使劲一吼,打得正酣的众人皆是一愣,程大趁势将压在身上的黑子甩了开:“你们看看周家人是不是跑出去了!” 在姜楠跑到外面与乡亲们汇合的时候,周洵就已经回屋子去了,还让周延把房门都给全部关上。 程大几人抬头一望,就见周家房门紧闭,屋子里头黑洞洞的,一点动静都没有。 小高懵了:“人呢?睡了吗?” 程大呼哧呼哧喘着粗气:“不可能!” 有个没怎么参与打架的小个子默默举起了手:“我、我看到周洵那媳妇跑出去了……” “跑哪儿去了!”程大目眦欲裂。 小个子结结巴巴:“去、好像去——去村公所了。” “!!” 程大猛一拍脸:“坏了!” 他拔腿就跑,没跑两步又转过身来吼:“你们几个赶紧跟上!要是那边怪事,叫你们吃不了,兜着走。” 年轻人火气来得快也去得快,说到底这程大虽然嚣张,但是这群混子平日确实也得了他的照顾,等冷静下来,还是跟着程大去追人了。 小伙子脚力好,跑得快,姜楠这几人刚见到刘老司令,还没说上几句话,他们就已经追了上来。 “快!把人拦住了,别让他们见到刘老司令!” 程大埋头跑,压根没留意前方土堆后头的人,边跑还边回头嘱咐小弟们。 他的话清晰地进入了刘老司令的耳朵,老人家朝方秘书看了一眼,方秘书当即将衬衣袖扣打开,袖子往上一撸,露出了结实的胳膊。 方秘书把鼻梁上架着的眼镜收进口袋,两步上前胳膊一伸就拦下了程大:“这位同志,你们说要拦着谁干什么来着?” 程大没见过刘司令的面,这会儿四周都是黑黢黢的,更是什么都看不清。 程大大致知道刘司令是个老头子,遂完全没把眼前这看起来文质彬彬的年轻男人跟刘司令对上号。 “你谁啊?关你屁事!” 程大很是嚣张,挺着厚实的胸肌就要去撞方秘书。 方秘书呵呵笑了一下,一个擒拿手就把程大的胳膊反剪在了身后。 “啊啊呀呀!你给我松手——” 方秘书又抬起膝盖顶了一下程大的肚子,直把人给疼得叫都叫不出声来。 刘司令这才将冰冷的视线从程大身上挪开,他安抚般地拍拍姜楠的肩:“小同志,你继续说,你家那受伤的同志是叫什么?” “周洵,”姜楠的声音清澈柔和,“他是我丈夫,原本是南明大队的连长,南明市特大火灾那时救人重伤致残,就退役回乡了。” 姜楠不清楚刘司令知不知道周洵的事,只能尽可能地把周洵的信息简述一遍。 刘司令的脸色即使在这黑夜之下,也能看得出来那是极其的难看:“你说,你的丈夫是周洵?” “没错。”姜楠从刘司令的反应里面看出来,这个德高望重的老人绝对是认识周洵的。 姜楠的心里点起了一把火。 “周洵……周家乡……好你个程立军!好你个苏万联!” 刘司令又气又急,偏偏这时那秦家人因为等了许久都没等到刘老司令回去,就去找上了程立军和苏万联,一行人循着声响摸到这边来了。 程立军一瞧见程大被那方姓秘书押着,心里就预感到要坏事。 苏万联与程立军对视一眼,从彼此的脸色都看出了不对。 苏万联冲他低骂:“你干的好事!” 程立军一颗心脏扑通乱跳,脑子里面像塞满了棉花,什么都想不起来。 这一帮子人脚下像踩着风火轮,点头哈腰地凑到刘司令跟前。 苏万联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老司令,您这儿是遇到什么困难了么?” 刘司令从鼻孔里重重地哼了一下:“这人呐,夜路走得多了就难免会遇上鬼,我看某些人明修栈道、暗度陈仓的事情是做多了,还以为自己能瞒过所有人的眼睛。” 苏万联噎了一下,对着程立军厉声道:“程立军同志,这是怎么回事!” 程立军哑口无言。 人是他派过去盯着周洵的,他再三强调过要平和点,不要把事情闹大,尽量满足周家人的需求,把人给哄好咯。 结果这才多久,这乌泱泱一群就奔了过来,自己的侄儿还被方秘书摁在地上动弹不得。 苏万联明摆着是要撇清关系,姜楠很想借此把他假面具掀了,但是她也知道路要稳稳地走,步子迈得太大容易扯到裆。 但是程立军无论如何也得解决掉,今天这事相当于彻底和他结下了梁子,如果不把他搞垮,等到姜楠和周洵去滇省,难保对方不会借机报复周家人。 不光要搞垮程立军,最好是能卖苏万联一个面子。 根据前一世的记忆,苏万联还要好几个月才会东窗事发。 这几个月让他庇护一下也算是物尽其用了。 于是,在一片冷肃中,姜楠施施然开口了:“苏市长您好,我是周洵的妻子姜楠,您还记得我吗?我跟周洵婚礼那天有人送来了贺帖,说是领导的慰问,我们都猜是不是您。” 苏万联当然没干过这事,不过他此时要是否认了那就是纯种大傻逼:“哎呀姜楠同志,当时我正好遇着个工作走不开,就只能送个贺帖意思一下,还望两位同志莫嫌弃。” 姜楠以为这样讲了就算给苏万联台阶下了,完全没猜到之前老司令问周洵情况时,苏万联选择了闭嘴不谈。 刘老司令可记着这件事:“苏市长,既然你知道周洵是周家乡人,为什么白日里我问小方周洵是哪里人士,你却不说话?” 一滴冷汗顺着苏万联的额际滑落下来。 “爷爷,”姜楠的声音很甜,很容易让人心头一软,“这事不怪苏市长,我家周洵比较低调,之前也有不少人说要上门拜访,他都婉拒了,所以苏市长大概是有这层顾虑。” “对对对,”苏万联摆出了苦瓜脸:“这件事我心里实在是难受,也很为难啊。” “不过——”姜楠话锋一转,“周洵十分崇拜刘老司令,之前听说老司令要来,还特意争取了,不过程队长没同意,程队长大概心里愧疚,还派他侄子带着人去我家里帮忙干活,只要我们不出门就好。” 姜楠说的委婉客气,在场有耳朵的人却都明白她的话外之意。 瞬间,压力全顶到了程立军的头上。 第27章 我是英雄的妻子 程立军现在整个人都是懵的。 在看到程大的第一眼他就知道大事不妙,但他预想了多种糟糕的结果,独独没想到姜楠会跟苏万联联合起来,把他给踢出去直面老司令的怒火。 程立军在心里把苏万联和姜楠的祖宗十八代都问候了个遍,脸上却还得陪着笑:“姜楠同志,我这不是解释过了么,我是担心老司令腿脚不方便,你们家那楼难爬……” “有多难爬?比太山难爬么?我连太山都爬得上去,你瞎操什么心?” 刘老司令一生戎马,年轻时是全军的战神,现在虽然时不时说自己年纪大了不中用了,但有些话自己说的,别人却说不得。 真从别人嘴巴里听到自己年纪大这件事,老司令还是气得一个劲挥胳膊。 “我、我不是这个意思啊老司令……” “那你是什么意思?人家周洵小英雄都说了想与我见面,你不但拦着,还瞒着我,现在要不是你这侄子窝里闹,打起来了,人家姜楠同志是不是根本就跑不出来?程立军啊程立军,你这是仗着大队长的权势在压迫劳动人民啊!” 75年这时候,但凡上升到“压迫人民”这高度的罪名,那都是相当重的。 程立军脸色蓦地刷白,秦家人同样吓得不轻,一个个立在边上大气都不敢出。 刘司令一双眼睛虽然已经因为岁月而变得苍老,但那杀气可是真正枪林弹雨里历练出来的,他往秦家人身上一扫,秦父只觉得膝盖一软,差点要跪下地去。 “这件事你得调查清楚,”刘司令暂且信了苏万联,但同他说话的语气仍是极其不善的,“看看程立军除了欺辱人民英雄,利用权势控制老百姓人身自由之外,还有什么违法违纪的事。” 这段话一出来,程立军这大队长之路也算是走到头了,他颓然地一屁股摔坐在地上,刚想再说些什么,一抬头就接到了苏万联近乎凶狠的警告眼神。 程立军一惊,立即想起他的儿子还在苏万联手底下做事,他倒了不要紧,起码儿子还有出路…… “你可有什么话要说?”刘司令问向一脸认命模样的程立军。 “……是我一时脑热想岔了,是我急功近利,想表现得更好一点,但是我真没有要迫害人民英雄的意思啊——要不您去问问乡亲们,我都打算上门跟周洵道歉了,就是还没来得及过去。” 都说墙倒众人推,这边动静大了,周围的群众都围了过来。 那帮忙准备鸡蛋的副队长此时就在人群当中,所站的位置正好就在姜楠的右侧。 姜楠趁众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老司令、程立军那几人身上,不动声色地凑到副队长耳边,用气音说道:“他下去了,位置就是你的。” 副队长心里一惊,回头去看时,姜楠已经退离了两步。 一个恍惚间,副队长就站了出来:“刘司令,苏市长,我有话说,程立军同志确实准备去给周洵同志赔礼,鸡蛋都是我用队里的公分换的。” 程立军听到副队长帮自己说话,刚感到欣慰,就听对方话锋一转:“但是,那是您来之前,他害怕乡亲们风言风语,也担心周洵会去您面前告状,就想用鸡蛋收买人,同时也做给乡亲们看——结果您提早来了,那些鸡蛋都被程立军媳妇拿回家了。” “你个王八羔子!”程立军脸色涨得通红,跳起来就想去扑打副队长。 方秘书伸手一拽他衣领,轻轻松松就把程立军给放倒了。 副队长心中都是姜楠刚刚说的那句话,日常的瑟缩神态此刻全被正气凛然所替代:“我以党员身份发誓,我说的绝对没有一句假话。” 刘司令白天没见过这副队长,不知道这人平时是个什么样子,但至少此时的形象很合他心意,他稍感欣慰似的吐一口气:“幸好你这周家乡还有正直的同志……你叫什么名字?” 副队长挺直背,努力压住心中的激动:“我姓余,叫余正气。” “余正气,好名字。”刘司令夸了两句,剩下的不用多说苏万联也已经心里有数了。 刘司令收去了那周身的煞气,再度变回了慈祥老爷爷的模样:“这位姜楠同志,你也很不错!” 刘司令甚至主动走上前,像个和蔼的长辈那样拍了拍姜楠的肩头:“不惧压迫,勇敢反抗,还懂得保护自己。” 姜楠骄傲地昂起头颅:“我可是英雄的妻子!我男人火都不怕,我还怕他们做什么!” 姜楠的话说得情真意切,老司令动容,连说了好多个“好”字。 周家乡的乡亲们也听得感动,有个庄稼汉还捅了捅自己的婆娘:“你还说周家这媳妇不愿意嫁,人家这不是自豪着呢。” 那婆娘同样也是听说来的,此时更是一脸的气恼:“都怪王姑婆,就她爱乱嚼舌根……” “以后少跟她来往。” “晓得勒。” 类似的对话同时在多处响起,姜楠都没想到她这发自内心的一句表露,就将她岌岌可危的形象挽回了一大半。 刘司令高兴过后,不经意看到了缩在角落,想当自个儿不存在的秦家人,又是一阵不愉:“苏市长,你重点查查秦家人跟程立军之间存不存在什么不正常的交易,小方,你之后联系一下南明大队,让秦国华的直属旅长跟我汇报。” 秦家人原以为风暴要过去了,结果还是刮到了自己身上,秦父秦母都是一脸菜色。 偏偏那秦民强还梗着脖子在闹:“老司令,我叔可是国家认可的救火英雄,您现在因为一个啥都不是的女人的几句话,就要去查我们家,查我叔,您就不怕寒了英雄的心嘛。” “你!”刘司令经历了这一晚的大喜大怒,情绪本就激动,随之而来的还有深深的疲惫。 他是撑着要安排好事情再去休息,结果在即将收尾时,秦民强忽然来了这么一段话。 刘司令只觉得胸腔处气血翻涌,头脑一阵发晕,眼前一黑,就直直朝倒了下去…… 第28章 用最嫩的脸打最狠的架 姜楠回到周家时,钟面上的显示已经是晚上10点。 村里人大多都是八点前就会睡觉休息,周家也不例外。 往常的这时间,屋子里的人绝对已经睡得香甜了。 今晚却格外不一样。 姜楠一推开门,就瞧见前厅里还亮着盏罩子灯,周家那一家子,除了小秋和赵芳,其他人都瞪着圆眼睛望着姜楠。 姜楠被这诡秘的气氛吓了一跳,拍着胸口笑道:“妈,洵哥,小娅小延,你们怎么还不睡啊?” 周母站起身,双手放衣服上擦了擦:“回来了?你晚上还没吃饭呢,要吃点啥?” 姜楠回味起刚重生过来时吃过的面条,舔舔嘴唇:“妈,您给我煮一碗面吧。” “好勒,这就去。” 周洵轻轻补了一句:“妈,放点儿肉。” 周母又是欣喜又是怪罪地嗔道:“就你知道?你妈我晓得的。” 姜楠知道这一家子为什么大半夜守在这儿,灌了一杯水下去后,开口说话了:“两个消息,一个好一个坏,先听哪个?” “坏。” “好。” 周洵和周娅几乎同时做出了选择。 姜楠拍一下周洵放在轮椅上的手:“你咋这么悲观呢,那我就先说好消息吧。” 姜楠刻意停顿了一下,在看到周洵明显带着期待的神态以后,才满意地说道:“程立军完了,老司令削了他的大队长,秦家也要挨查。” “这可真是个好消息!”周延使劲一拍腿,“那苏万联呢?” “他暂时没事,不过好日子也快到头了。” “什么叫暂时没事?” “我们总不能一下子把所有人给得罪了,有苏万联在后面兜底,我们的日子也更好过。” “那为什么说他的好日子要到底了?” 姜楠深深看一眼周延:“物极必反嘛。” “不是,嫂子你说明白点儿——” “阿延,”周洵打断了周延,“你这么多年的工作经历干什么用了?还要你嫂子来教你?” 周延汗颜,确实有一瞬间抬不起头来。 周洵见弟弟这模样,忍不住又点拨了一句:“接下来这段时间苏万联估计会给你抛出橄榄枝,你尽量想办法给拒绝了,不要受他的诱惑,当然也不能表现得太明显,有什么拿不定主意的就回来问我。” 周洵说完,征求意见般看了姜楠一下:“是这样理解吗?” 姜楠猛点头:“洵哥你真聪明!” 上辈子与周洵重逢后,姜楠就十分崇拜这个男人,这份崇拜在那场大火中烧到了极致,一并在姜楠的记忆中留下了深深的燎痕。 这辈子,姜楠带着对周洵的崇拜而来,此时那双水亮的杏眼里满满的都是对男人的佩服与爱慕,重得周洵几乎要承受不住。 周洵再一次主动移开了视线。 周延关心与他有关的苏万联,周娅关心的就是另一个问题:“程立军被削了,那谁上去当大队长了?” “余正气。” “他啊,”周娅的声音里全是失望,“他又不是什么好东西,跟程立军一伙的。” “周娅,凡事不能看表面。”周洵习惯性地要教周娅,可他条件反射地看向姜楠时,便再度看到了那双溢满崇敬之情的瞳仁。 周洵默默扭了头。 “哥你继续说啊,我脑子笨,不如嫂——姜楠。” 周娅急急地改了口,神态别扭。 “余正气是典型的墙头草,没主见,没想法,很容易受旁人影响,而且胆小又怕事,这样的人很好控制,不像程立军那样野心勃勃说一不二的,对我们家来说,余正气当大队长比程立军要好得多。” “啪啪啪。”周娅还没表示呢,姜楠已经鼓起手掌来了,眼睛更是亮晶晶的。 周洵避开了姜楠,清了清嗓:“你刚才说有好消息也有坏消息,好消息听过了,坏消息呢?” 姜楠脸色沉重了下来:“刘老司令气急攻心晕过去了。” “吧嗒。”周洵原本在敲打轮椅的手指猛地停了下来,“老司令怎么样了?” 周洵的语气很焦急,姜楠也就不卖关子,将她知道的后续情况全说出来了:“当时秦民强说了胡话,把老司令气得不轻,一口气没拨过来就晕过去了,之后老司令的秘书赶紧联系了军区医院,已经把人送过去了。” 周洵的眉头还是皱着:“小楠,你能看出老司令是什么病么?” “我没来得及看,”姜楠愧疚地摇头,“刘司令那个秘书实在是太厉害了,身手快得不得了,我还没反应过来,他就已经抱着老司令去吉普车了。” “嗯,”周洵认可地点头,“方秘书也是军队出去的,当年在野战部队里样样成绩第一。” 姜楠回忆了一下方秘书的形象:“还真看不出来……” “那有什么,你不知道我哥当年可是顶着最嫩的脸打得最狠的架——” 周娅忽地噤声,面上笼上阴郁。 姜楠说:“还有呢?” 周娅一呆。 “还有呢?”姜楠认真地又问了一遍,“我还想知道洵哥当年的传说,跟我讲讲呗。” 周娅的眼里闪过错愕,错愕过后便是腾浮的水光。 “面来咯!”周母的突然闯入打破了现场氛围,周娅、周延和周洵先后各自回房休息。 姜楠虽然很是遗憾没听到周洵的故事,但想到现在的时间,还是快速解决了面条,老老实实回屋睡下了。 第二天天才刚擦亮,院落外头就传来了“咚咚咚”的砸门声。 “谁啊?”周母起得早,过去开了门,“哟,小同志你是?” 门外站着的是个穿着军装的士兵,年纪很小,下巴上还有青涩的胡渣。 小兵敬了个礼:“同志您好,我是第三军区医院的,请问周洵同志是住这家吗?” “在啊,周洵是我儿子,你是有事找他?” 在他们交谈的时候周家其他人也起了,姜楠动作利索,刚跑到门口正好遇见了操控着轮椅出来的周洵,于是很自然地接过了轮椅。 那小兵看见了被推出来的周洵,尊敬地再敬了一个礼:“周洵同志,我是第三军区医院的,刘老司令昨晚来院里急诊,今天才刚刚转醒,仍未脱离危险,院方建议他回京治疗,刘老司令说临走前要见您一面。” 第29章 到底是什么病? 周洵听了小兵的话,心里好像装了块石头那般沉重:“小同志,你刚刚说,老司令还没有脱离危险?他到底是得的什么病?” 上门来的小兵很崇拜周洵,与他说话时眼睛里好像都藏了光:“刘老司令的病因第三军区医院没有检查出来,所以才会建议老司令赶紧转去京市找专家看看,但是刘老司令说在离开之前还想见周洵同志一面。” 周洵当初入伍当兵,很大一部分原因就是对刘司令的崇拜。 能与少年时的榜样面对面,周洵肯定是十分乐意的,只是老司令现在的情况不好,周洵又难掩担忧。 他对那前来报信的小兵说:“同志,我想带上我的妻子一起去,不知道可不可以?” 周洵没打算把姜楠的医生身份说出来,那小兵也没表现出奇怪的神色,点头道:“老司令说了,您和姜同志可以一同前去。” “那劳烦你在这里多等一会儿,我去换件衣服。” 周洵礼貌地说完,看起来还算冷静,其实心里已经在焦急了。 同样忧虑的还有姜楠。 中医讲究望闻问切,姜楠观气色的功夫学得扎实,通常从面色里面就能看出些病相。 昨晚看老司令的面色,虽然没有壮年人那么健康精神,但也不至于突然病危。 要说老司令是因为情绪起伏过大而突发病症,那也不可能。 昨晚方秘书的行动实在太快了,要不然姜楠还能仔细看看。 姜楠夜里睡觉的时候就在牵挂着这件事,现在听小兵说老司令要见她和周洵,二话不说,立马就回头换了身体面点儿的衣服。 周洵此时也换好了,他不需要任何人的帮助,已经穿着笔挺的军装端坐在轮椅中。 他的姿势很正,腰杆也很直,如果忽视那张轮椅,没人会觉得这是个下肢残疾的人。 如果不是时机不对,姜楠很想夸一句“哥真好看”。 小兵是开车来的,那辆熟悉的吉普就停在院子外面。 姜楠帮忙扶周洵坐到副驾驶座上,给他扣好了安全带。 小兵也将轮椅抬到了后座,姜楠冲他笑着道了谢。 这会儿家家户户起床的人已经多了起来,有邻居瞧见周家的动静,围过来问:“周洵,你这是要跟媳妇去哪儿呢?” 姜楠认识这说话的人,是个碎嘴皮,当初自己大闹婚礼现场,很多细节都是这人添油加醋说出去的。 周洵也不喜欢这人,语气很平淡地回道:“去外头一趟。” 这回答了跟没回答一样,叶大姐很不满,但对方来的是穿军装的,她也不敢招惹,就站在原地目送吉普车离开。 第三军区医院就是那天周母突发脑溢血去过的医院,开车过去四十来分钟。 吉普车显然是被特殊叮嘱过的,过闸口的时候没有遇到任何的阻拦,下车的时候还跑来了几个穿军装的要帮忙。 姜楠知道周洵不会在外人,尤其是当兵的后辈面前示弱,便婉拒了那些小兵的好意:“多谢小同志们了,我们自己就可以。” 军装们见周洵当真靠自己就可以从副驾座挪到轮椅上,纷纷露出了敬佩的神情。 因为身份特殊,老司令的病房在四楼,一个楼层都戒备了,没有准许不得上楼。 方秘书接了老司令的命令,亲自在楼下等待,一见到周洵,他快步上前敬礼:“周洵同志,我姓方,老司令让我来接你们上去。” 方秘书是周洵的前辈,见到他周洵也很激动,挺直腰背敬了个军礼:“方秘书好,我是周洵,要麻烦你了。” 爬楼梯周洵肯定不能独立完成,姜楠也背不动,所以方秘书才会等在这儿。 方秘书不愧是当年的野战部队第一名,背着周洵也能健步如飞。 姜楠跟在后头一口气爬上四楼,姜楠的小心脏都在扑通扑通跳,方秘书却连大气都不带喘一口。 四楼楼道上站了不少全副武装的士兵,气氛十分严肃。 老司令的病房在最里面,采光不错,只是里面站了好多个白大褂,让空间显得狭窄压抑。 姜楠一进去就皱紧了眉。 老司令的脸色跟昨夜比起来瞬间差了许多,他颤巍巍抬起胳膊,吃力地朝周洵招了招手。 方秘书直接将人背到了病床边的凳子上,周洵丝毫没有因为行动不便而露怯,整个人如同一棵苍劲的竹。 刘司令苍老的眼睛里露出了赞赏的笑意:“早就想见你一面了……退役后有做什么事吗?” 周洵不卑不亢地答道:“还在家里养伤,准备去做点小生意。” “好,有想法就好……” 刘司令没说两句话脸上就露出了深深的疲惫,旁边的白大褂赶紧出声劝道:“老司令,您还是少说话多休息啊。” 姜楠借机问道:“医生,刘司令到底怎么了?” 那白大褂看一眼姜楠:“估计是心力交瘁过于疲惫,再加上情绪起伏大导致的……” “不会,”姜楠断然否定,“疲惫导致的伤病都有征兆,只是征兆大小不同,我昨天见过老司令,他是突发病症,应该是急性病毒侵扰。” 那白大褂怀疑道:“你学过医?” 周洵接口道:“她学的中医,医术很好。” “中医好啊!”刘司令看向姜楠的目光柔和极了,“姜楠同志昨晚就给过我惊喜了,没想到今天还能再让我惊喜一次。” 姜楠被夸得有点不好意思,局促地摆摆手:“老司令高看我了……不过——” 姜楠话一转:“我可以再给老司令做一次全身检查吗?” 病床右边的一名白大褂冷哼道:“我们医院已经给老司令做过全身检查了,用的还是最先进的器材。” 这名白大褂看着比较年轻,口罩上方的眼睛里显出了轻蔑:“咱们军医院可是有全国最先进的检测仪器,中医肉眼看不出来的东西,这仪器都能探出来。” 言下之意就是姜楠这个不知道从哪里钻出来的小中医,不配跟军医院的仪器比。 那群白大褂都挺赞同这人的话,一个个都附和着点头。 姜楠没有因此就害怕退缩:“我不赞同你的说法。” 第30章 总算找到你了 方秘书诧异地望了姜楠一眼。 昨晚他就看出这个年轻女孩与众不同,面对老司令、苏市长和生产队长的几重夹攻,却一点也不露怯,说话有条理,还能给人挖坑。 那会儿方秘书还可以理解为毕竟是在周家乡,是她自己的主场。 但是今天在这种完全陌生的场合,她还能冷静地提出反驳,这就叫人惊讶了。 方秘书不由竖起耳朵,想要听听姜楠接下来要说什么。 “吴医生,”姜楠从对方的白大褂上看到了他的姓氏,“您说器材仪器都查不出来的病症,肉眼更看不出来,这点我不同意。” 吴医生冷笑,高抬下巴态度很是傲慢。 “中医不光用眼睛看,还用手,用鼻子,用耳朵,用脑子,用身体中所有可以利用的部位去看,”姜楠指指自己的头,“中医几千年的传承,都是靠人去学的,机器始终是机器,机器也是人造出来的,人能做到的,机器做不到。” 姜楠趁着众人都被她的话语所震撼的这会儿,故意停顿了一下,又再接着说:“我的师傅告诉我,作为一名中医,一定要相信自己的眼睛,所以,请给我个机会。” 四周一片安静。 周洵打破了众人的沉默:“我向老司令保证,姜楠的医术我亲眼所见,请求司令给她一次检查的机会。” 那吴医生不满地谴责:“你当老司令是随便什么人想检查就能检查的吗?” “小吴,”刘司令疲惫的神色中带上了几分不快,“你激进了。” 吴医生脸一僵:“抱歉,是我失言了……可是老司令,看病的事不是嘴巴能说就行的……” “那就让人家姜楠同志试试看。” 老司令一句敲下定论,吴医生几人见再无转圜,不甘不愿地让出了位置。 吴医生左手扶在床栏:“姜楠同志,你既然坚持认为人眼比机器灵敏,那肯定是不需要借助高端医疗仪器的。” 姜楠知道他的意思:“自然不需要,听诊器、抽血针筒给我就好。” 护士按照姜楠的吩咐,把一些基本的检查工具放在病床旁的小推车上。 姜楠先是拿听诊器听了听老司令的胸腔腹腔,发现并没有什么异样。 姜楠又用手将老司令的身体各处都摸了一遍。 姜楠的手法十分老到,一点都没有让人产生违和感,所以在场的医生们也没什么反应。 吴医生见姜楠开始掀老司令的衣服了,忍无可忍般伸手拦道:“胡闹!你当老司令是你家老爷子么?” “闭嘴!”姜楠低喝一声,直将吴医生呛得愣在原地。 姜楠将碍眼的人往边上一拨:“让开。” 随即俯下身去托住老司令的头颅部位。 “灯往这边来!” 姜楠的语气严肃又急切,边上站着的护士长来不及反应,本能就将灯光转了过去。 姜楠头也不回:“谁来帮忙扶一下。” 周洵就坐在床边,顺势就接着姜楠的手托住了老司令的脑袋。 姜楠的手空出来了,总算可以自由行动。 她沿着老司令的头皮一点一点摸索,速度极慢,眼睛眨也没眨一下。 “她这是在干什么?” “不知道啊。” “这丫头真是乱来……” 这下不止吴医生,在场的众多白大褂齐齐嘀咕起来。 姜楠对周遭的声音充耳不闻,她的注意力完全落在指尖和眼下。 终于,姜楠在老司令脑后靠近颈部的地方摸到了一点小小的肿胀。 “找到了!”姜楠长长舒一口气,“这里照一下。” 姜楠拨开老司令脑后的碎发,指着一个位置说:“往这里照。” 专用检视灯光线很是明亮,在这样的光照下,那几个白大褂尚且没看清姜楠指的地方有什么不对劲。 “有什么吗异常?” “没看出来啊。” 姜楠耐心道:“再看仔细点儿。” 有一个中年医师俯下大半个身体,脸都快贴到老司令脑门了,才终于发现了那个位置上有一个黑色的印记,非常小,比黑芝麻大不了多少。 老司令脑后的细发还是黑发,那点黑印子隐藏在黑色的发根下面,还真是打着灯笼也难以看清楚。 吴医生也趴下来:“这是什么?黑痣吗?” “你摸摸看。” 吴医生手指一碰过去,就是发出一声惊呼:“这——这里面有东西!” “什么?我看看!” 那中年医生也上手去摸:“啊是真的,里头有东西!” 吴医生条件反射地问最先发现这点异常的姜楠:“这是什么?” “如果我没看错的话,是蜱虫。” “蜱虫?”众多白大褂都呆了。 他们当然知道蜱虫是什么,也在医案里面看到过关于蜱虫咬人的病例。 但是因为人们几乎不会把蜱虫叮咬看得有多重,而且蜱虫咬人致伤致残的案例很少见,再加上他们这几位都是一毕业就在军区医院从业的,没有乡野行医的经验,自然就陷入了知识盲区。 姜楠方才忽然想起上辈子老司令高考动员讲话的画面,他那时已经瘫痪。 很有可能就是这次的病让他致瘫的。 是什么样的病来得这般毫无征兆,却又令众多医生连病因都没查出来? 电光火石间,两个字进入了姜楠的头脑——蜱虫。 姜楠推测,上辈子的这个时间,老司令在巡视工作途中被蜱虫咬伤,但是当地医院查不出来病因,老司令只好返京医治。 很可能就是耽搁久了病情恶化导致并发症,最终发展成了不可挽回的结果。 这只是姜楠的推测,并不代表一定是正确的,所以她刚才憋着不讲。 等到证实了自己的猜想,姜楠才算松一口气。 她虽然表现得非常镇定有把握,可她也清楚,如果今天她不能成功,丢脸的并不是她一人。 听到了意料之外的结果,白大褂们纷纷面面相觑:“竟然是蜱虫?” “这蜱虫挑哪儿咬不好,偏要往人脑袋里钻啊。” “那接下来要怎么做?” 接受到众人视线的姜楠,把托盘里的长镊子捡了起来。 第31章 女人的直觉 这群军区医院的白大褂,连蜱虫叮咬的伤都看不出来,更别说是将蜱虫取出来。 年纪最大的白大褂在看到姜楠确诊出蜱虫的那一刻,态度已经变得谦和了:“姜楠同志,你会取蜱虫吗?” 姜楠晃了晃手中的镊子:“如果蜱虫还活着,那么千万不要用手指捏住它,以免蜱虫感到压迫而排出病原体。” “那这家伙是活着的吗?” “活着的。” 众白大褂盯着那小黑点,纷纷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姜楠找护士拿来酒精给镊子消毒,然后夹住蜱虫的头部,并向外缓慢、坚决地拔除。 “夹取蜱虫的时候切记不要扭动、挤压或用力拔出,以免蜱虫留下头部或口器。” 姜楠一边动镊子,一边不吝啬地教这群白大褂,那些年纪加起来有好几个百的老医生这会儿就乖乖的跟个学生似的。 在拔除蜱虫后,姜楠用消毒棉球清洁皮肤,并在伤口处涂上抗菌的药膏,再贴上一层纱布,这才算是彻底完成了。 周洵见姜楠已经放下工具了,这才敢插嘴问她:“是好了吗?” “嗯,”姜楠不笑的时候模样清丽秀气,但笑起来又十分明媚,“后续多观察两天,伤口没有发炎的话就可以出院了。” 蜱虫刚取出来一会儿,也不知道是不是心理原因,老司令突然就觉得自己精神好起来了,拉着周洵和姜楠聊起了天来。 屋里的白大褂们今天生生被姜楠教了一场,现在都挺服气,只有那位吴姓医生看姜楠的眼神里好似还带了刀子。 “走吧,小吴。”与他关系较好的中年医生拉了一把梗着脖子的吴医生,压低声音道,“别闹情绪,你得分清场合。” 这中年男子是吴医生的带班老师。 这人在军区医院本身就挺有名气,带的这个学生是近年来资质最好的一个,难免会有些傲气,平日里中年人还会纵着他一点儿,今天这可不是随随便便可以闹的。 那小吴再不乐意也还是被他老师拖走了。 周洵又陪老司令回顾了一番当年战场的激情岁月,在方秘书若有所指的视线中依依不舍地提出了告别。 回家是刘司令专门叮嘱的司机送的,方秘书全程陪同。 吉普车一天两回往周家跑,周家乡的人多少就看出了点儿名堂来。 “叶大姐,你说这周家老大是不是又要飞黄腾达了?” “就那样子还飞什么,”嘴皮子特别碎的叶大姐扒拉一下身边的女人,“你可别因为看到有几辆车往他家里去,就把厂子的名额又拿给周家老四啊,你答应了我的。” “哎哟,我是那种人嘛,领导都已经批示了,是你家的没跑啦。” “那还差不多。”叶大姐想了想,还是不放心,转身去屋里又捡了十多个鸡蛋塞给了女人。 方秘书帮姜楠把轮椅扛下车,亲眼看着周洵坐上去后,才开口同他们告辞:“老司令这回的下乡巡视任务估计是要提前结束了,上面已经让他回京去再做进一步身体检查,大概过一两天就要启程,你们今后有什么困难,可以打电话找我。” 说着,方秘书从上衣口袋里拿出来了一张折叠起来的四方纸条,周洵接过一看,那还是医院里的病历纸,估计是方秘书临时起意写下的。 “姜楠的医术我有信心,你也不用担心,老司令肯定会健健康康的。” “嗯,姜楠同志这次的表现值得表扬,”方秘书冲姜楠竖了竖大拇指,“我已经跟苏市长说过了,就这几天他会给你一个妙手仁心的表彰。” 姜楠一听,原本挂在脸上的腼腆笑意忽地就消失了。 方秘书常年在刘司令边上工作,察言观色的功夫当然不在话下:“姜楠同志这是有什么困难吗?” “方秘书,我可不可以麻烦您帮我取消掉这个表彰?” “取消表彰?为什么?” 这下不止方秘书,就连周洵也疑惑地望了过来。 姜楠心里苦啊,她总不能说,因为我是重生的,要不了半年那位苏市长就倒台了,到时候上面会有一系列的清算。 她虽然是靠真本事得的表彰,也拦不住别人质疑她这份荣誉的真实性。 姜楠可不想惹得一身骚。 “没什么特别的原因,就是我们家现在情况比较特殊,不适合大搞宣传,而且我眼下最重要的任务是把周洵治好,如果得了表彰,我怕会有挺多人跑来……” 方秘书明白了,不过他更关注的是姜楠刚才话语中透露出来的另一点信息:“姜楠同志要帮周洵治伤?有把握么?” 方秘书今日得了刘司令的授意,特意了解过周洵的病情。 在得知对方被全国名医会整敲下定论以后,方秘书心里不免感到了遗憾。 现在姜楠却说要给周洵治伤。 “有把握,只要给我时间。” “好!”方秘书朗笑起来,他平日看着斯斯文文的,开怀笑起来就有行伍中人的豪迈了,“我信你——周洵,我在打靶场等着你!” “一言为定。” 等吉普车开远了,周洵扭头看自己这个好像藏在迷雾里怎么也看不清的小妻子,欲言又止。 姜楠推着轮椅将他调了个头:“你是想问我为什么不要表彰的事。” “……”这小妻子让他看不透,却很轻易能看透他。 “前头咱们不是刚达成共识么。”姜楠嘟哝着嘴巴说话的时候,总让周洵觉得她是在撒娇。 “物极必反啊,”姜楠见周洵还是一脸不解,遂解释道,“你笑话我都可以,反正我有种直觉,那个苏万联要倒霉了,这种时候我们还是跟他离远点儿的好。” 女人的直觉确实是一个挺好的借口,至少周洵表面上是相信了。 周延和赵芳还没回市里去,他们总共请了三天的假,差不多明天下午才会回去。 小秋吃了姜楠开的药,好转的速度肉眼可见,现在周延看姜楠的目光里头可是一点也没有初见面时的戒备了:“哥,嫂子,你们回来啦。” 周延的嗓门一叫,一屋子人全都听见了,周母放下厨房的活,拖着个年轻学生模样的少年仔跑了进来:“小楠,这是我们周家的老四周大川,大川,这是你嫂子。” 第32章 想不读书?不可能的 周大川是周家老四,今年刚好18岁,是个下巴上冒青的少年郎。 姜楠有点想不明白,周家这四个孩子,老大周洵,老二周娅,老三周延,这几个名字都挺好听的,怎么一到老四,就变成周大川了呢? 而且这大川是兄妹几人中长得最像周母的,又是秀气又是瘦小,看着真是一点也不“大”。 “大川是我妈给取的名字。” 周洵前头刚刚说自己看不透姜楠,可这时候他又能一眼看穿姜楠表情里的意味,这就叫他更加迷糊了。 “来,大川,别躲着啊,赶紧叫嫂子!”周母撺掇着身后的少年,将人使劲往姜楠这边推。 姜楠醒来以后见到的每个周家人,除了周洵以外,其他人对着自己都是一脸厌恶的模样。 但这个周大川除了羞涩以外没有表现出一点的抗拒,不知道是这孩子年纪小单纯不懂,还是周家人已经给他做过思想工作了。 “嫂、嫂子好。” 周大川鼓足勇气才把这声问好说出口,说完了以后耳朵尖都红了,跑得比兔子都快。 “哎呀,这孩子!” 周母无奈地叹气。 周洵摇摇头,倒是没拿出兄长的气势来说教:“妈,大川的性子就是这样的,这么多年了,能改早就改了,您也别太逼他了。” “我这不是担心他这样进了厂子跟人处不来,要吃亏嘛。” “进厂?”周洵皱眉,“进什么厂?” 周母这才想起来这件事情没跟周洵说,一拍脑袋自骂了一句:“哎哟瞧我这记性……我们隔壁那樟树村不是办了个印刷厂么,那边的大队长说我们家是军属,可以优先考虑,我就想让大川去试试。” “去厂子干什么?大川不是还在读书么?”周洵显然不太同意。 周母揪着围裙的手又捏紧了一点儿:“这不是工农兵大学推荐名额紧,我怕他招不上……” 周洵的脸拉了下来:“您是看我退役了,没了举荐资格,所以怕大川上不了?” 被戳中心事的周母嗫嚅着:“也不是怕,就是有一点点担心。” “哥,你别说我妈。” 周大川不知道从哪个角落又噔噔噔地跑了出来:“是我自己不想读了。” “为什么?”周洵难以理解,“大川,你不是最爱读书的吗?” “那是以前,现在不爱读了,”周大川不敢跟周洵的视线对着,就垂着脑袋咕哝,“读高中——又不一定能读上大学,就跑上了,又要耽误好几年的钱……” 周洵苦口婆心地劝:“读书的事怎么能算是耽误呢?” “反正我就是不读了!” 周大川牛脾气一上来,姜楠就看出来这确实是一家子了。 全程围观整个争吵事件的姜楠差不多明白了,政府在樟树村那边开了家印刷厂,厂子要招收一批员工。 周大川因为是“救火英雄”的弟弟,可以优先得到机会。 周大川原本是在读高中的,听到这件事就想放弃学业进厂子了。 从他的话里面不难听出,他是担心家里的顶梁柱垮了,没钱再供他读书。 这可是把真刀子,还是会把周洵给扎个窟窿的那种。 姜楠赶忙去看周洵的神色,果然,男人周身都被压抑给笼罩住了。 “大川,这件事咱先不急,”姜楠趁这两兄弟开战之前接过了话,“那印刷厂不是还没办起来吗,你的书照样去读,这边的事情我们先盯着,有消息再跟你说啊。” 周大川狐疑地看向姜楠,不知道她说的话能不能代表周洵的意思。 周洵阴郁了半天,虽然表情极其难看,但没有对姜楠的话进行反驳。 周大川松了口气,小声说:“哥,我先回房间了。” 姜楠追在后头叮嘱道:“厂子的事情没下来前你可还得努力念书,我听说现在厂子招人都要考问题的,尤其是印刷厂。” “……”周大川脚步一停,随即用力点头,“嗯,我会的,嫂子别担心。” 待那周大川彻底上了二楼,姜楠转身又去哄周洵:“洵哥,缓兵之计啊,你别当真。” 周洵幽幽看她一眼。 “你说大川性子羞涩,我看他其实是很犟的,如果依你们今天这个吵法,吵到明天都没结果,放心吧,他不会进厂子的。” 周洵对姜楠的胸有成竹感到疑惑:“你——为什么这么肯定?” ——两年后就要恢复高考,听周家人的意思,这周大川应该是一家子里头最有读书天赋的一个。 而且看周大川这性子,明摆着将来得进研究所工作室,这样的好苗子,姜楠说什么也得把他绑死在学习的道路上。 ——不过,这些话姜楠也不能对周洵说。 “呃……” “又是女人的直觉?” “咳咳咳……”姜楠差点被口水呛住,她还在苦恼接下来要用什么话术才能安抚住这头警觉的狼,幸好门外突然来了客人,这才短暂地救了她一回。 来者不是别人,正是姜楠拜托对方采药的姚老汉。 “姚叔,不是说几日都不上山的么,怎么就把草药摘回来了?” 姜楠看着满满一箩筐的新鲜草药,心里高兴极了,脸上都抹上了胭脂红。 姚老汉把箩筐整个塞姜楠手里:“这里的药你看看够用多久?” 姜楠数了数,用到跟周洵去滇省应该是足够的。 “这个月能用到底,”姜楠没把话说死,“如果临时发现不够我再去麻烦您采吧。” 姚老汉摇摇头:“你还是给个确切的数,我明天再去给你摘一趟。” 姜楠听出来姚老汉话语中的不对劲,再去细看他的脸色,刚才因为注意力被草药所吸引,没能第一时间看出姚老汉的问题。 现在再一看,姜楠就发现姚老汉今天的神色很不对,目光张皇,眉眼间愁云惨淡。 “姚老汉,您这是遇上什么为难事了不?” 姚老汉狠吸一口手里头的旱烟:“我要出一趟远门,不知道月底能不能回来。” 这个时候出远门可不如后世来的轻松简单,除非遇到不得已的要紧事,要不然大家都会待在自己的那一亩三分地里头。 姜楠心里一阵发毛:“姚老汉,您这遇到什么难处了,可以跟我说说么?” 第33章 让我来看看 姚老汉跟姜楠其实没什么特别的交集,姜楠也不是那种满大街随便抓个人就想为对方排忧解难的老好人。 实在是医治周洵的草药非常难找,有一味就目前所知,只有药王谷里面才能采摘到。 姚老汉现在在姜楠的眼中就是镶着金边边的。 “姜楠同志,你是学的中医吧?” “对啊。” “是中医那就不大行,”姚老汉略显失望地叹气,“我家梅芳这病,得靠西医才治得了。” 姜楠听笑了:“姚叔,你自己就是药农,难道还不明白没什么病是中医治不了的么?只不过是有些草药已经绝迹,再加上传承的断裂,导致如今中医式微……姚叔,梅芳姐到底怎么了?” 梅芳是姚老汉的儿媳妇,姚老汉妻子身体不好,就只生了一个儿子,在人丁稀少的姚家,这个儿媳妇也是得到了极高的宠爱。 “唉,”姚老汉一筹莫展,“年前梅芳就经常说半夜里会腰痛,有的时候还痛得非常厉害,我还以为她是割稻谷给累着了,让她在家休息别干活,结果这几日愈发疼得厉害,我觉得不应该,就让晓生带梅芳去县医院瞅瞅,结果那医生说梅芳是得了肾结石,还很严重,让她去京市的大医院做肾部分切除手术。” 肾结石这种病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但毫无疑问,都发展到需要做肾部分切除手术了,应该就是相当严重的情况了。 姜楠若有所思道:“姚叔,梅芳姐的病历能不能给我看看?” “哎哟,我出来的急,病历放家里没拿出来,要不你跟我说说还需要多少药,我采好了送过来的时候再把病历也捎给你看看?” 姜楠想了想,摇头道:“暂时不用去采药,我这里紧着点用还是够的,我现在干脆跟您去一趟家里,瞧瞧梅芳姐的情况。” 姚老汉道:“诶!好好好!” 姜楠回去跟周洵打了个招呼,就跟着姚老汉走了。 准备了拿手好菜西红柿炒刀削面的周娅有点不爽地将围裙一扔:“哥,你自己的媳妇怎么也不看着点儿,她这是谁家有病患就要往谁家去吗?” 周洵训道:“别瞎说,姜楠是为了给我拿药,所以对姚老汉多关心了一点。” 周母听见外头的动静,也有过来看情况,见状拽着周娅的胳膊把人扯开:“你这丫头,谁给你的胆子去管你嫂子做事了?” 周娅皱着脸哀叫:“妈——疼疼疼,松手松手!” 周洵看着家中这久违的活络气,身上被病气纠缠的沉疴都好像一下子消散了不少。 姜楠跟着姚老汉到了他家里,姚晓生正在忙活着收拾行李。 梅芳应该刚刚阵痛过,躺在一旁的竹椅子上,脸像张白纸。 姚老汉的媳妇在梅芳后面一面给她擦汗,一面偷偷给自己抹泪。 梅芳嫁过来的早,姚家人早就把她当自家女儿一样看待了,如今见她这样难受,姚母心里也难过得紧。 姚家愁云惨淡,见姜楠来了,都各自憋出点难看的笑脸打了招呼。 姜楠摆手道:“大家不用管我,我是来看看梅芳姐的。” “我去拿病历。”姚老汉转身就往房间里面走,不一会儿拿出了叠黄色封面的纸张,上面印着县医院的全称和标志。 姜楠接过来,二话不说就埋头看:“梅芳姐的结石局限在肾一极内,肾盏极度扩张,实质已经开始有萎缩迹象……这确实很严重了。” 姚老汉原以为姜楠就是学过些中药,没想到这鬼画符一样的病历一递过去,她就能说得详详实实。 姚晓生最先嚷道:“对对对,县医院医生也是这么说的!” 姚老汉眼里却是燃起了希望:“姜楠同志,你能看得懂这病,那劳烦你再瞧瞧,是不是非去做那个切除手术啊?” 姜楠不忍心戳破他的希望,但还是实话实说了:“县医院医生没诊错,梅芳姐这种情况如果想要彻底根治,只能采取肾部分切除术。” 这一下相当于给姚家人又泼了一头的冰水。 姚母哀哀戚戚地叹气:“既然医生都这么说了,那我们就老老实实去京市吧……怪我身体不好,出不了远门,晓生,你在外头可一定要照顾好梅芳。” 姚晓生道:“妈,您放心吧,我会的。” 姚家人正忙碌,按理说姜楠应该赶紧告辞,可她越看梅芳的脸色就越觉得不对劲,上前试探道:“梅芳姐,你手伸过来,我给你诊诊脉。” 梅芳有气无力地搭过一只胳膊过去。 一分钟后,姜楠皱起了眉头。 “怎么了?”一直在观察姜楠的姚母有点紧张,忍不住又看了病恹恹的儿媳妇一眼,又问姜楠道,“是病得很严重吗?” 病得重几乎已经板上钉钉,而叫姜楠脸色如此沉重的,其实还有一事。 “你们别着急,”姜楠尽量安抚这犹如惊弓之鸟的一家人,“我问几个问题,梅芳姐,你这会儿还疼吗?” 梅芳白着个脸,有气无力答道:“好一些了,但是还是直不起身子。” 姜楠走到她身边蹲了下去:“接下来我问你什么你都要如实回答,不要迟疑,好吗?” 梅芳不明就里,老老实实地点点头。 姜楠把梅芳的外套稍微掀开了一些,拿手贴了上去:“这里会疼么?” 梅芳摇头。 姚母插嘴道:“姜楠同志,梅芳是腰边痛,不是肚子疼啊!” 姜楠浅浅一笑,没有理会姚母,反而是又换了个位置继续轻按梅芳的腹部:“这里呢?有感觉么?” 梅芳皱起了眉:“有……好像有点儿闷闷的痛,但是远远比不上肾结石发作那会儿的痛。” “嗯,我差不多看出来了。”姜楠直起身,脸色相当严肃,“各位,我们先停下手里的活,有件相当重要的事情我得跟大家说说。” 在姜楠给梅芳诊脉的时候,姚晓生和姚老汉一个在收拾去京市要带的东西,一个在整理家中需要处理放置的药材。 两人虽然手头在忙,但都分了点注意力给姜楠那边,现在听姜楠让大家都过去,姚家这对父子的心里,同时打了个突。 第34章 或许我能治 姚老汉忐忑地问:“姜楠同志,艳芳丫头是还有什么不对劲吗?” “的确有不对劲的,但是不是坏事。”姜楠察觉到自己的态度可能让对方误会了,立即搓搓脸,让自己的表情柔和下来,“你们听好啊,艳芳姐她十有八九是怀孕了。” “啥?”姚晓生一愣,接着跳了起来,“姜……姜楠同志,这!这可不是随便开玩笑的事儿啊。” 姜楠言道:“晓生同志,你觉得我有必要在这种大事情上跟你们开玩笑吗?” 这时候,姚老汉反应过来了:“你是说,艳芳怀孕了?” “嗯,”姜楠万分确定的点头,“我上辈——我是说教我医术的上辈人特意教过我一种诊脉的法子,哪怕是刚刚种进去的种子,我也能探出来。” 姜楠说的太笃定了,那成竹在胸的模样很能让人信服。 姚母讷讷地重复:“艳芳——怀上了?” 那说着,眼里面好似还有泪光在闪。 这也不怪姚母如此激动,艳芳嫁过来这么多年肚子一直没有动静,有些嘴碎的邻居还说他们老姚家风水不好,个个都是下不了蛋的鸡,如今听到儿媳妇怀上了,姚母又是欣慰又是开心又有一种沉冤洗雪的扬眉吐气感。 可她还没来得及高兴多久,艳芳的一句话就将众人全打进了冰窖:“大夫,如果我怀上了,还能做这个切肾的手术吗?” 姜楠毫不犹豫给出了否定的回答:“不能。” 刚才还在狂喜的姚家人全都静下来了。 “算了,”姚晓生勉强支起了一个笑,“孩子以后还会有的,艳芳的病拖不得,先给她治病吧。” 如果不是因为那发抖的手无法掩藏情绪,还真有可能被姚晓生的假装洒脱盖过去。 艳芳很难接受这个现实。 本来肾结石已经叫她十分难过了,现在却意外得知自己肚子里还有了孩子。 艳芳当然很想留下这个孩子,她宁愿是姜楠诊断错了,也不想面对这样残忍的选择。 艳芳再度望向姜楠:“大夫,你会不会看错了啊?我前几天去医院检查肾结石的时候医生都没看出来呢。” 姜楠打破了她的希冀:“不会错的,医生之所以没查出来那是因为孩子还太小了,我诊脉却能诊出来,你若是不信,可以去城里找找老中医,他们也肯定能看出来。” “我信你,”姚老汉脸上的皱纹好像在这短短的时间内多生出了几条,“你是个踏实人,不会说浮夸话——唉,晓生说得对,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就当这个孩子与我们无缘吧。” 姜楠上辈子其实遇到过一个跟梅芳情况极其相似的病患。 最不同的就是对方的公公婆婆央求姜楠保下孩子,母亲如何就无所谓了。 那一家子有权有势,儿媳妇没有后台,明摆着被放弃了,怀孕期间靠着最厉害的医疗手段吊着,等到孩子一生出来,注定就是个死,说不定连产房手术台都下不来。 姜楠憋着一肚子的火,下定决心要救下那女子,历经数月的坚持诊疗后,最终获得了成功。 但那毕竟是数十年后的事情,涉及到的医学知识估计要往后拖一些。 所以姜楠还在纠结要不要跟姚家人说。 姚晓生不忍心看梅芳那伤心欲绝的样子,安慰道:“大不了咱不要孩子呗,以后去外面收养一个,也当亲生的养!” “呜呜呜呜呜呜呜呜——” 不得不说,跟上辈子遇到的病患比起来,梅芳又是多么的幸运。 实在看不得这一家子如此的情状,姜楠决定还是帮他们一把。 “都别哭了,”姜楠敲了敲椅子扶手,“听我说,这个病,我或许能医。” “啥?”嘴里说着不在乎的姚老汉率先站了起来,“姜楠……不是,姜大夫,你说你能治这病?怎么个治法?” 姜楠知道他想问什么,但也没有把话说绝对:“我的意思是,我有一套专门针对这种情况的医法,既能暂时制住梅芳肾里头的结石,也能不影响肚子里的娃娃,不过病人情况不同,效果也会因人而异,我不保证百分之一百成功。” 姚晓生感觉自己整个腿都是浮的:“真、真有这样的办法?” 办法自然是有的,中医治疗肾结石其实自古以来就有之,师傅曾经传给姜楠的古医药籍残本里头就记录了治结石的办法。 中医治结石,以清热利湿,通淋排石为主,佐以理气活血、软坚散结,常用的方剂有八正散、三金排石汤和四逆散等。 “除却草药之外,还应该配合针灸同时进行,针灸的办法包括体针、穴针等,常用穴位有肾俞、中脘、京门、三阴交和足三里等,在肾绞痛发作时,针刺三阴交穴、肾俞穴和手背的腰腿穴,也常能收到迅速有效的镇痛效果。” 姜楠乌拉拉说了一堆,姚老汉是懂中医的,越听眼睛越亮,越觉得姜楠的办法有用。 “不过你们也要注意,”姜楠提醒道,“梅芳姐肚子里有孩子,配药方的时候要控制用量,有不懂的要及时问我,还有,行针虽然很有效,但给孕妇扎针一定要非常小心,如果你们没把握,扎针的事也同样来找我。” 姜楠说话时语气自在舒缓,没有夸大其词的成分,也没有畏畏缩缩缺乏自信。 这几下一交代,原本都已经丢掉希望的姚家人,个个眼里的光彩都重新亮了回来。 “大夫,”现在这一家子都不叫姜楠“同志”了,“如果用你的法子治,肾里的结石会消失吗?” 姜楠慢条斯理道:“如果是小碎石可以,但是梅芳姐的不行,我只能让它们自我分解变小,然后在怀孕期间控制住它,不让它发作,等孩子出生以后,你们还是要带梅芳姐去做手术的,不过到那时候说不定就不用切除了……” 最后一句话几乎是姜楠自言自语的。 “姜大夫——”姚老汉忽然蹿过来握住了姜楠的手。 第35章 贵重的谢礼 姚老汉的双手是惯常攀岩爬壁的,手劲儿特大,这一拽,姜楠觉得手腕骨头都在嘎吱作响。 “姚叔,您别激动,我肯定尽力。” 姚老汉满脸歉意地放开手:“对不住啊,我这习惯了……” 姜楠揉了两下泛红的手腕,笑道:“姚叔你这劲儿真大,难怪药王谷那么险的路就你能进进出出。” 姜楠说这话的原意单纯就是发自内心的感慨,没成想,姚老汉略一思忖,说出了叫姜楠惊掉下巴的话:“姜大夫,如果这次梅芳能逃过去,我把药王谷交给你!” “哐嗤——”姜楠惊得差点从椅子上摔下去,“姚叔,这谢礼太贵重了,您平日能及时为我寻药就够啦。” 姚老汉严肃地摇头:“不,对于我们老姚家来说,人丁比药王谷要重要多了,药王谷的传承得要有人才行,人才是第一位的,姜大夫要是能保住我们姚家的血脉,也相当于保住了我们的传承,只有给出药王谷,我才好有脸下去见各位祖宗。” 姚老汉说得郑重,姜楠被他讲得一时不知道要怎么反应才好。 姚母没有老汉那么会说话,凭着性别优势天然跟姜楠更亲近,她走上前,两只掌心捧住姜楠的右手,说:“姜大夫,闺女儿,我就喊你闺女儿了啊,你就听姚叔的,我们家给不出什么值钱的东西,如果……如果能成,药王谷你就收下吧。” 姚老汉和姚母倒不是真有那么大方,他们对姜楠说的话仍是半信半疑,只是目前这种情况,不试一下又着实不甘心。 姚家人不笨,知道不给出点儿实际的好处,人家凭什么要给你尽心尽力? 姚老汉留了个心眼儿,好处是先说出来了,前提条件也讲得清清楚楚,如果姜楠想要得到药王谷,就得全力以赴。 姚老汉可太知道对于姜楠来说,药王谷是多么诱人的谢礼了。 姜楠同样心里门儿清,她诚恳道:“老叔,你不必这样,我既然说了能治,那就肯定不是乱吹牛,而且我若肯接下,那就必定会尽力……你们自行去找老中医把把脉,看看梅芳姐到底有没有怀孕,之后咱们再谈怎么治疗的问题。” 被戳破心事的姚老汉有点尴尬,结巴道:“姜大夫,让你看笑话了。” 姜楠浅笑着摇头,表示她并不在意。 人家专门大老远来一趟,还给了姚家人一个充满希望的诊疗结果,姚老汉不好让姜楠空手回去,把存药的地窖打了开,让姜楠自行去挑。 姜楠不跟他客气,进去挑了几味极其难见的药材,给姚老汉看的时候都有点儿心虚。 反观姚老汉,大概是不清楚这几样药材的作用,还狐疑姜楠为什么挑了这些没用的草药。 姜楠存了自己的小心思,肯定不会把草药用法告诉姚老汉,向他道谢过后,就在对方的千恩万谢中赶回了周家。 周家院子里,周娅正拿着个棒槌在洗衣服。 姜楠推门进去,直言道:“还有吃的么?” 从早上到现在都还没吃上一口饭,姜楠觉得整个腿都是虚的。 周娅将棒槌往一旁一扔:“哟,你还知道肚子饿啊,我以为神医都是不用吃饭的。” 姜楠差不多看出来了,周娅这人本性是好的,就是嘴巴毒、好面子,除非自己真给周洵治出了成果,要不然她说话就是一直这么阴阳怪气的。 “哪儿能呢,我这都已经前胸贴后背了——” 都说伸手不打笑脸人,姜楠语气软软,笑得也很甜,周娅被堵了个正着,眼睛飘忽了好几下,言道:“厨房里还剩下一点面。” 厨房里灶台还热着,灶头里还有火,姜楠掀开锅盖,愣眼了:锅里用一只老瓷大碗装了满满一碗的刀削面。 刀削面是用西红柿再加了肉沫炒出来的,没留汤,一根根面条段子伶俐得很,完全没有因为时间久了而糊成一团。 听说炒刀削面是周娅的拿手好菜,光看这卖相就知道味道绝对差不了。 姜楠抱着面碗直接吃了起来,甚至凳子都不需要一张,一大碗面条下肚,姜楠打了个心满意足的饱嗝。 一回头—— “哎哟!” ——姜楠摸着扑通扑通跳的心脏大喘气儿:“洵哥,你过来了怎么都没出声儿呢?” 周洵拍拍自己的轮椅:“我以为它的响动已经够大了。” 那么说来,姜楠没听见的最主要原因就是她吃得太专心了。 姜楠有点羞赧,摸着肚皮道:“小娅的手艺真的很好,吃上了根本放不下碗。” 周洵看看空空的面碗:“一般吧,但总不至于烧个菜把厨房给炸了。” 姜楠的这件蠢事几乎已经成了周家的一大不可思议。 别说是周洵主动将带话题过去,光姜楠每每自己想起这事儿,都要羞上好一会儿。 “我、我虽然不会做饭,”姜楠弱弱地争辩,“可我会熬药啊——啊!差点忘了!” 姜楠急匆匆推起周洵就走:“你的擦药时间到了。” 周洵当然知道这是姜楠在故意转移话题,不过他也没有故意揭穿的意思。 姜楠将周洵送回房间,自己折返去了新整理出来的小药房,没多久就抱着个药罐子过来了。 周洵看着姜楠坐在一角叮叮当当地捣鼓着她的宝贝药膏,问道:“以后每天都要抹药吗?” 姜楠应道:“那肯定要呀,一旦开始上药了,就不能半途而废,一定要坚持下去。” 药膏看着是白色状的,涂到皮肤上被吸收以后就会变作透明,味道闻着是普通的草木清气,周洵并不排斥。 令他不自在的反而是姜楠给他抹药的姿势—— 周洵现在睡的这间算临时卧室,以前是客房,房里面家具物什不多,除了床和一张四方凳子以外,旁的地儿都是空荡荡的。 四方凳子没有靠背,周洵坐一小会儿还好,时间长了根本不行。 擦药是个精细活,姜楠怕周洵坐久了吃不消,就让他继续坐在轮椅上。 为了方便擦药,姜楠将方凳拖过来放药碗,自己则站在轮椅的正前方,半伏着上身,一手撑在轮椅的扶手上,一手蘸着药膏给周洵的脸轻而细地擦拭着…… 第36章 擦药凑那么近干嘛 周洵一抬眼皮就能清楚地看见姜楠放大的俏脸。 她的浓密长睫扫在周洵的鼻尖,一阵酥酥麻麻的痒。 周洵往后面挪:“我说,你擦药就擦药,凑那么近干什么?” “不凑近我怎么擦得均匀?”姜楠没往深处想,“这药虽然好,但是有一个缺点,那就是很难抹开,如果不抹开来的话,药效会有损,而且糊巴巴的也不好看。” 药膏是凉的,姜楠的指腹是温热的,一冷一热恰好中和。 姜楠的视线十分专注,那些在别人眼里丑陋无比的伤疤,她却能像对待亲密之人那样温柔无比。 周洵想,这应该是身为医生的天性,即便现在她所面对的不是“丈夫”,而是任意的一个谁,姜楠都会给予对方同样温和的触摸。 有了这层认知,周洵原本充斥满全身的不自在一下子消散了不少,但与此同时又有一些陌生的冷漠罩了上来。 如果不是因为与姜楠签过协议,周洵甚至有种要把人赶走的任性想法。 “还没好吗?” “马上。” 姜楠将药碗里的最后一抹膏药填上周洵眼角的伤疤,碎碎念道:“这药难得,不能浪费……但愿你自愈能力强点儿。” 周洵在受伤退役前是个当之无愧的兵王,那身体素质可是杠杠的,姜楠压根没必要为他的恢复力瞎费心。 擦药的当晚,周洵就觉得脸上一阵阵的发烫,就像伤疤以下有什么东西在突破囹圄,重获新生似的。 第二天一从房间出来,就被还穿着睡衣的姜楠逮着凑近看了半天。 “不错不错,恢复得比我想的快。”姜楠很是欣喜,照这种情况看来,用不着半年就能康复得七七八八了。 周洵洗脸时特意找周娅要镜子,他想看看脸上的情况。 “哥?你的脸……”周娅细细地往周洵伤疤处看,“这、这——妈!你果然看呀!” 周娅天生大嗓门,一家老小以为发生什么事了,接二连三跑了过来。 “妈!您瞧瞧哥的脸!”周娅指着周洵,“是不是不那么红了?” 周洵被疤痕覆盖的半边脸一点也不像单纯的烧伤,那些肉痂里面好像藏了火似的,时时都是红得发黑的颜色,看上去很恐怖。 经周娅这么一喊,周母擦干双手,掰着周洵的脑袋看了好一会儿:“是嘞!今天确实没那么红了!儿子,你昨儿个干了什么?” 周洵自从受伤后只照过两次镜子,那两次也没有细看,现在就算把镜子怼他眼睛里,他也没法看出跟之前有什么不同。 不过,既然大家都这么说,再加上昨夜的神奇感受,周洵暗暗觉得姜楠的药确实有神效。 “昨天姜楠给我抹了药膏……” 恰在这时候,配了大半夜药的姜楠打着呵欠,抱着脸盆走了出来。 一见周家这几位都在院子里杵着,中间还围着周洵,不由问了一句:“咋啦?” 大家听得姜楠的声音,刷一下全往她望了过去。 “干——干啥?”姜楠打呵欠的动作停在一半。 周母和周娅同时舍弃了周洵,往姜楠那边扑了过去。 周母激动道:“小楠啊,旁的话我就不多说了,要是周洵能好,别说恢复成之前那样,哪怕就是好转一些——你就是我们周家的恩人呐!” 姜楠安抚道:“妈,别这样说,我们是一家人。” “对对对!我们是一家人!” 周母又是笑又是哽咽。 周洵在听见姜楠那声“一家人”时,心脏猛地一收紧,他的视线隔着周母和周娅,安安静静地落在了姜楠的身上。 他意图在对方身上寻找出撒谎的蛛丝马迹,但是意料之中的失败了。 姜楠敏锐地捕捉到了周洵的视线,还能对着他露出没心没肺的笑。 周娅似乎也有话要说,可就恰好在她张嘴的当儿,院子门头上传来了咚咚咚的声音,紧接着有人喊:“姜楠同志!姜楠同志!我是姚老汉,劳烦开个门。” “欸,来了!”周母知道现在儿子要用的药都是姚老汉那边给的,对他的态度比以往更多了亲切,“姚大哥,你昨日不是已经开送过药了?哎哟,嫂子也来啦,快进来坐。” 周母一开门,发现门外头站着的不止姚老汉,还有他那个身体虚弱,极少出门的媳妇也一并跟着,诧异之情溢于言表。 姚母声音很虚,一听就是中气不足,但她今日的面色却泛着红光,这就使得身上的病气都被削弱了几分。 “周家嫂子,我今日跟过来是特意要谢谢姜大夫的。” 说着,姚母提了提手里头拎着的竹篮子:“这是我自家的笨鸡蛋,拿去给姜大夫补补。” 鸡蛋在村子里头那就是硬通货,除了各种票以外,村民们都喜欢拿鸡蛋做人情,或者换东西。 姚母掀开盖在竹篮子最上方的那张布,露出底下表皮还覆着泥垢的数十个鸡蛋。 周母粗略一看,惊了:“哟!这都有五十来个了吧,你这好不容易存的,咋往我家送啊?” “那不都多亏了姜大夫嘛,”姚母瞧见正在走近的姜楠,提高了点儿声音,“姜大夫,晓生昨天送梅芳到县里一个老大夫那边诊过了,确实是您说的那样!” 姚老汉过来得早,正好家家户户都还没出工,这会儿正是围着周家好看热闹。 叶大姐干脆走到周家门前来,瞧见篮子里那一堆的鸡蛋,眼睛都红了:“哎哟我说姚嫂子,我听说你和你家梅芳不都病着吗?怎么突然拿这么多鸡蛋过来给那谁?” 姚母不喜欢眼前这个嘴碎的女人,尤其是对方还在整个村头村尾说他们老姚家都是下不了蛋的鸡…… 当初受过多大的气,姚母这会儿就恨不得说得多大声儿:“要得的,要不是姜大夫看出来梅芳怀上了,我们一家子都还不知道哩。” “怀上了?”叶大姐那表情,就好像人家就不该怀孕那样,“怎么的就怀上了呢?” 姚母脾气好,听她这样说也忍不住拉下脸:“你这话什么意思?” “不是,我也没别的意思,”叶大姐慌忙改口,那眼神不怀好意地落在姜楠身上,“欸,姜大夫啊,你既然能诊出喜脉,能不能给我看看我家艳春肚子里怀的是男娃还是女娃?” 第37章 上辈子艳春去哪儿了? 叶大姐嗓门不光大,声音还很尖,听起来好像锥子在扎人耳朵。 她卷卷手腕处的袖口,摇头晃脑道:“我家那艳春啊,肚皮子可真是争气,这过门才不到两个月,肚子里就已经怀上啦。” 叶大姐即便在这种时候也还是要去激别人两句。 要是放在往日,姚母大概会闭嘴默默走开,但今天可不一样。 “这怀得早怀得晚,有时候就是老天爷的意思,”姚母意有所指道,“生得早了也不一定全是好事,你不看有人十八岁就头胎,结果生出来个泼皮户儿,净给家里捣蛋闹事,那能算得上有什么好么?” 姚母所说的是叶大姐生的大儿子,他是村子里有名的赖皮,小时候偷鸡摸狗,长大了坑蒙拐骗,总之就是村里人人说起他都直摇头。 照理说叶大姐有这样一个儿子是该难为情的,但那毕竟是她们家的老大,不管人怎么样,还是得到了极大的宠爱。 叶大姐最听不得旁人说这大儿子的不好,当即不高兴了:“哼,怀上了也没什么大不了,你家梅芳那么差的身子骨,要生下来可有得累……你这些鸡蛋啊,可得留着自家吃呢。” “不劳您费心,叶大姐,你要是有这个闲情管我家的事,不如多操心操心艳春肚子里孩子,生出来再可要好好教,别又带坏了一个。” “你!”叶大姐没想到平日不声不气的姚母今天就跟吃了炮仗似的,还一呛一个准,“好心不识驴肝肺,我懒得跟你多讲。” 姜楠全程围观这两位的“战斗”,不由感慨,这论气人的功夫,她还真是比不上。 以后她还是少说话,多做事。 叶大姐第一次尝到被人怼得哑口无言的滋味,气不打一出来,转移注意力往姜楠这边看过来了:“姜同志,我刚才说的事你能做不?给我家艳春诊个脉,看看是男娃还是女娃。” 胎儿只要长到一定程度,姜楠就能看出是男是女。 姜楠道:“艳春怀孕多久了?” 叶大姐面色得意:“得有一个多月咯,还是我最先发现她犯恶心,猜她是怀上了,让去卫生所那里查,要不然就我家艳春那壮实的身子骨,自己都不知道肚子里揣了崽呢。” 叶大姐话中有话,都这时候了还不忘连带着刺姚母两句。 周母见这一堆人挤在门口,就招呼他们进院子来聊。 彼此都是一个村子的,跟叶大姐又是多年的邻居,就算再不喜欢对方,周母都记得组织说的“团结一致共同富裕”,最基本的礼数还是给叶大姐留了。 “谢谢周嫂子,我们就进来打扰了。” 姚家两夫妻很是客气,又是笑又是说好听话。 再看那叶大姐,完全没有进别人屋子该有的自觉,大摇大摆地就走了进去,挑了院子里的方凳坐下:“周嫂子,你早上这是准备吃面?哟,这面条里头还有肉丝啊。” 叶大姐伸手捡出面碗里的肉放嘴里吃,这一幕落在周洵眼里,当即就有一层凌厉的杀气射了出来。 叶大姐后知后觉,搓搓冒出鸡皮疙瘩的手臂:“嗐,不就吃你们一点儿肉么,我这是看周嫂子手艺实在好,一个没忍住……对不住啊,回头我家做了红烧肉,给你们送一碗过来。” 叶大姐很会耍小聪明,话被她这么一说,反而成了周家人小器了。 至于刚刚说的红烧肉,那肯定是不会有的。 周母再怎么好脾气眼下也没了好脸:“肉就不用给了,你到底想干啥?有事说事儿。” 这是在明着赶人了,叶大姐心里不爽,又用她惯用的“戴高帽”招数,说道:“周嫂子,组织可讲了啊,一个村就是一个生产集体,邻里之间有困难就得互相帮助,我这不是听姚嫂子说姜楠会把脉,这才来寻求帮助的么。” 姜楠无意跟她掰扯,她还得给姚老汉儿媳妇开药方,之后要上门去给人针灸,时间可紧着呢。 “艳芳呢?让她进来我看看。” 叶大姐赶紧道:“嘿,我这就去叫。” 周娅窜出来挡住门:“组织说要互相帮助,组织也说了要多劳多得,人家姚叔拿了五十个鸡蛋过来,你家少说也得给个几个意思一下吧?还是说……叶大姐想吃白食,投机取巧?” 周娅嘴皮子厉害,也学得叶大姐那手戴高帽式的话术,直将对方怼了个无话可说。 “行,我们老叶家可是最听组织号召的。”叶大姐一咬牙,跺着脚出了门。 她前脚一走,周娅后脚就把那盘被她碰过的面端了走。 周母立刻道:“诶,娅子你干嘛?” “都被她碰过了你还要吃啊?不嫌脏?” 周母心疼道:“把她动过的那一块拨了……” 周洵淡然道:“妈,一碗面而已,别沾了晦气。” 儿子女儿都这么说了,周母舍不得也只好认了,心里更是把叶大姐骂了个透。 正是气恨时,叶大姐领着她那儿媳妇艳春进门来了。 “哼。”周母翻了个白眼,扭头就走,一下都不搭理叶大姐两人。 “这是吃了枪子儿了?”叶大姐还挺无辜,“也不用给我摆脸色吧?” 周洵看到这女人同样很烦,但是他不能把姜楠一个人留在这里,便忍了气,阴沉沉地推动轮椅,就坐到了姜楠身边。 与他那张宛如阎罗的脸对着,叶大姐胆子再大也难免犯怵,说话都小声了不少:“姜……姜同志,这就是我儿媳妇艳春。” 姜楠嫁到周家来还不满一个礼拜,隔壁邻居只凭上辈子的记忆认得几个,这个艳春却是完全陌生,一点印象也没给她留下。 照理说这是不应该的,姜楠连叶大姐都有印象,怎么这艳春就好像上辈子不存在一样呢? 不,也不能说毫无印象,听周娅说这艳春是叶家老三的媳妇,刚嫁过来不久。 可是姜楠明明记得,上辈子叶家老三的媳妇不叫艳春呀。 姜楠心里疑惑,试探着道:“艳春姐,你怀孕一个月了?手伸过来我看看。” 第38章 这不是怀孕 艳春长得确实就跟叶大姐所说的那样,相当壮实,一条胳膊能抵得上姜楠倆。 这时候女人大多剪着到耳下的短发,艳春却留着头长发,编了根大辫子盘在头顶。 艳春长得不差,但是皮肤黑黄,眼睛里面也是躲躲闪闪的,进了周家来亦步亦趋跟在叶大姐的后面,头都不敢抬一下,典型的小媳妇。 “俺、俺也不知道……”艳春偷偷看叶大姐一眼,“俺妈请大夫看的,说有一个足月了。” 看这艳春的神态,还有她说话的语气,姜楠猜测她应该不是周家乡本地人,就问道:“艳春姐,你是哪里人?” 艳春又习惯性地看一眼叶大姐,小心翼翼回复道:“我是安阳山那旮旯人。” 安阳山也在本县,不过是在最角落的山沟子,与外面隔着大水库,出行必须坐船,往来很不方便。 在这个时候几乎与外界没什么交流,还是好几年以后国家开始开发山村经济,才有了完整的水路码头。 “安阳山呐,”姜楠点点头,“那地方风景不错。” 艳春眼睛一亮:“大夫你去过?” 那还是上辈子跟着师傅学医时候的事了,姜楠从回忆中走出来,说道:“以前去过一趟,印象中那山上的杨梅树特多,杨梅又大又好吃。” “那可不止杨梅树哩!梨子李子橘子,那都是漫山遍野,山上的秋天最是好吃,核桃杏仁松子也能捡不少,俺爹还会打猎,经常打野鸡回来吃肉……” 艳春很爱她的家乡,说起安阳山,那层好似与姜楠隔着的陌生都被撕开了,人也变得生动起来。 周洵坐在一旁听着,眼前好似也浮现出安阳山那连绵的青山——日后若是有机会,他也想去看一看。 “姜大夫你是不知道,我娘炒的板栗可是好吃——” “咳咳咳!”叶大姐听得不耐烦,“你这妮子絮絮叨叨说什么呢,叫你来诊脉不是让你来聊天的,有这个闲工夫地里的庄稼都收了不少啦。” 艳春被骂得一缩脖子,脸上的神采迅速消退,又恢复成原先那畏畏缩缩的模样。 姜楠不着痕迹地瞟了叶大姐一眼,对着艳春笑道:“姐,别紧张,你把胳膊给我。” 这时候哪家哪户怀了胎,找大夫看看性别,实在是再正常不过了。 姜楠看那叶大姐的模样就知道,如果艳春这胎怀的是女儿,只怕以后日子得不好过。 姜楠打定主意,就算看出来是女娃娃她也不说出来。 答应给叶家看,实在是因为烦叶大姐,至于看不看得出来,那就全听姜楠打算了。 姜楠将手指搭在艳春腕上。 一分钟后,姜楠皱起了眉头。 艳春很紧张:“大夫怎么样?我肚子里是女娃娃吗?” 叶大姐鼻孔里出了气,责备道:“你个死妮子怎么说话的,我老叶家代代都是生男丁的命,你肚子里怎么可能是女孩……” 姜楠打断了叶大姐:“艳春,你最近肚子会疼么?” 艳春没料到姜楠会有此一问,怔愣道:“我没大注意……” “我摸摸你的肚子。” 姜楠找准一个地方摁了摁:“有感觉么?” 艳春摇摇头。 姜楠又换了一个地儿:“这儿呢?” 艳春感觉了一下:“好像有点闷闷的痛。” 姜楠再找了一个点,稍用力摁下,艳春当即眉头一皱,“嘶”了一下。 叶大姐在旁看着,越看越不对劲,这会儿瞧见艳春脸上的吃痛表情,面色不善道:“诶我说同志你干啥呢?艳春肚子里怀着孩子,你怎么能乱摁呢?” 姜楠颇为凝重地看了叶大姐一眼,不理她,继续问艳春话:“你最近上厕所有没有注意到出血症状?” 这问题太私密了,周洵不便再听,推着轮椅走了。 艳春见周洵离开,这才小小声道:“有、有一点……” “肛门有没有坠胀感?肩胛部和胸部会不会时不时疼痛?” 艳春颇感神奇地望着姜楠:“大夫你真神了,我最近确实有这些不舒服,我这是怎么啦?” 姜楠沉重道:“艳春姐,你有不舒服就应该第一时间说出来,若是真耽误了什么,吃亏的还是你自己。” 这话叶大姐可不爱听,立即道:“哎哟我家艳春又不是姚家的梅芳身子骨那么弱,我这妮子可壮实了,有啥不舒服药都不需要,睡一觉喝碗粥就好——我说姜楠同志,你能不能看出来艳春肚子里是男孩还是女孩?” 姜楠摇摇头。 叶大姐一撇嘴,本来她就没怎么看得上姜楠的医术,让艳春过来是怀了两种打算。 如果姜楠能诊出来,她出两个鸡蛋的事,也不亏;如果姜楠判断不出来,那还可以趁机激姚母一番。 “这还看不出来呐?那我鸡蛋可拿回去了啊——姚嫂子,你家梅芳真的去找其他大夫看过了?” 姚母根本不想理她,只当她在放屁。 叶大姐自讨没趣,冲艳春不满地道:“还坐着干啥?等着让姜楠同志给你开药么?” 艳春平日肯定很害怕这个婆婆,听了话慌慌张张站起来,就要跟着人往院子外头回去。 姜楠瞧着这两人的背影——这件事本与她无关的,而且叶大姐摆明了不是那种会配合的人。 可是…… 姜楠的眼前闪过艳春在说起家乡安阳山时那闪闪发光的脸,想起上辈子记忆中完全消失了踪迹的这号人。 再最终还是心生不忍—— “你们等等。”姜楠站起来,“我只说一个结果,信不信由你们,艳春姐根本就没有怀孕,她这是宫外孕的典型症状,很危险,你们应该马上去市医院做全面检查。” 叶大姐听得一头火,当即叉着腰叫唤起来:“姜楠你什么意思?你这瞎说些什么东西呢,什么什么宫外孕,欺负我没学过医不知道么,哦,我看明白了,你这是合着姚老汉想讹诈我们呐?” 姜楠皱眉,她真的不愿意跟叶大姐吵架,冷漠道:“我之前便说了,信不信由你,再这样血口喷人,别怪我们不客气了。” “哎哟你想要怎样不客气哦,做贼心虚了是吧,”叶大姐越想越觉得自己猜得不错,丢下怔愣的艳春不管,撒丫子跑到了院外的道上大喊起来,“乡亲们同志们大家快来看啊,周家的新媳妇使手段要讹诈我钱哩!” 第39章 好心错付了 这时候时间还算早,大部分人家都在吃早饭,叶大姐这么尖着嗓子一叫,周围的邻里就都走了出来。 “咋滴了?谁要讹钱?” “周家老大的媳妇,她要讹我!”叶大姐继续喊,嗓门忒大,恨不得将所有人都招过来,“她说我家艳春没怀孕,是得了啥病,想让我们到她买药哩。” “周洵那媳妇是大夫?” “没听说啊。” “诶,我倒是听过一嘴,周嫂子那天脑溢血,好像就是被她这儿媳妇救了。” “真的啊?” 叶大姐听到周围人的讨论,赶忙说道:“谁知道是真治还是假治,说不定是这婆媳两人联合起来造势,好为以后讹诈咱们做准备咧?” 这分析粗听还挺有道理,乡亲们围在一块交头接耳地讨论起来。 周母冲出了院门,指着对她指指点点的叶大姐道:“叶兰!你少血口喷人!我家小楠就是会医术,明明是你自己找上门来让诊脉的,怎么就成了我家在讹你了?” 一名知道叶兰品性的妇女帮腔道:“叶大姐,是你自己找上门的,腿长你们身上,别人总不会绑着你们过去看吧?” “天地良心!谁说是我们自己找的,明明是他们骗的,看看看看,”叶兰亮出手上抓着的两枚鸡蛋,“他们还让我拿蛋过去呢。” 周母道:“我呸!我们压根没想摊你们家的事儿,是你自己求着过来,托人诊脉,收你两个鸡蛋怎么了?你这不是又拿回去了吗?” 叶兰常年在村里与人争吵,嘴皮子溜,脸皮也厚:“哎哟你这是睁着眼睛说瞎话,反正事情是在你家发生的,没凭没证,我左右不过是撒谎抵赖罢了。” 叶兰那伤心模样装得倒是贴切,边上人尤不大信,问那畏畏缩缩站在一旁的艳春道:“艳春你来说,到底是个怎回事?” 这时候,姜楠也走了出来,她鼓励般朝艳春笑:“艳春姐,你别怕,直说。” “俺……俺……”艳春一双眼睛躲躲闪闪,最终避开了姜楠,垂着头盯住地面,“妈说得对,是姜……是姜楠他们诱骗俺们过去的……” 艳春素来老实,邻里们比起大闹婚礼现场的姜楠,还是更信艳春一些。 此时,不免有人站出来,意有所指的劝气得直翻白眼的周母道:“周家嫂子,你听我们一句话,我们都晓得你们家是好人,最是助人为乐好同志,但你们不能随便就被人三言两语骗过去了,咱们都是几十年的老乡了,总好过一个没相识多久的黄毛丫头。” “你们——”周母是真气啊,可她的本性与涵养让她做不到像叶兰那么不要脸,只能气得直跺脚。 再看那叶兰,表情可是得意。 姜楠还在因为艳春那句指证而愣神,这件事情原本她不用干预,却是念在艳春可怜的份儿上才好言相劝,结果一转身就被对方刺了一刀。 周母战斗力不够,姜楠又还没回过神来,这看在其他乡民眼里就是无话可说了。 众人再一次对着姜楠指桑骂槐地指骂起来。 “你说是我们家强留你们要讹诈骗钱,是吗?”不知什么时候自己揺着轮椅出来的周洵,已经稳稳停在姜楠身前。 周洵当初可是名副其实的团长,上过战场,参加过剿灭特务的行动,挖过地雷,闯过火场,那份历经生死的肃杀一旦放出来,哪里是这些天天对着一亩三分地的农民所能对抗的? 叶兰不自觉往后退了一步,艳春则更加瑟缩起来。 周洵低喝道:“我再问一遍,叶兰同志,请把刚才你说的话再重复一遍。” 叶兰猛一个打颤,这才想起周洵现在废了,但那确确实实是手上沾过人命的。 艳春整个人都抖了起来。 围观的邻里全都噤若寒蝉,没人再敢插话。 “说!”周洵又催促了一次。 叶兰脸色一会儿青一会儿白,上下嘴唇都在打抖:“没、没有的事……是我误会了,没有那事……” “当真没有?”周洵一笑,这样冰冷的笑容出现在那样狰狞的脸上,让他看起来就像从地狱爬出来的活阎王,“我觉得你最好去把大队长请过来,最好再把公安特派员同志也叫过来,免得说我们家合着针对你。” 见周洵动真格了,又是大队长又是特派员的,叶兰就算泼皮惯了也不敢闹那么大阵仗,心虚地说不了话。 “正好我家中还有两个证人。”周洵指指走出来的姚老汉夫妻,“我们便当着特派员同志的面,当面对质,若是你说的是假话,我便告你侮辱军属。” 侮辱军属可不是小事,尤其还是周洵这样立过功的,叶兰这下可是彻底怂了:“没有,是误会,怪我没说清楚……我是、我是……” 叶兰支吾半天没想到要找什么理由,突然抱着肚子往地上一滚:“哎哟哟我肚子好疼——” 这一招实在是万年老招数,虽然老土,但是有效。 大家都是邻居,就算明知道叶兰在装,表面功夫还是做足了。 “叶大姐,真难受的话,要不咱上医院看看去?” “是啊,不舒服可别拖。” “不用不用,我就是老毛病犯了,艳春,扶我回去休息。” 艳春在旁侧,就像个叫一下才动一下的木头人, 姜楠这会儿已经缓过来了,望着艳春规规矩矩扶着叶兰往家里回去。 “唉,这叶兰,嘴巴就没有牢靠的时候。”有人当着周母的面说起叶兰的不是。 “周嫂子,我们可没信叶兰的话,就她最会搬弄是非。” 周母皮笑肉不笑地说着“不要紧”,心里却很明白,下次再遇到这样的事情,这群女人还是会很轻易就被人挑拨。 她们的信任和怀疑完全就是看心情而决定,没意思得很。 周母现在比较担心的是刚刚被艳春背刺了一刀的姜楠。 “周洵,你还不带小楠进去吃饭?忙了大早上,面都凉了哟。” 周洵伸手碰了下姜楠的小臂:“进去吧,进去再说。” 周洵同样经历过好友的背叛,比起姜楠来,他才是真正恨在心里骨子里。 他自己尚且还没法调整过来,又该怎么去安慰姜楠呢? 第40章 自己找死怎能怨别人 姜楠其实没有周洵想象的那么脆弱,上辈子的经历让她如今也能冷漠地对待身边的生与死。 之所以会感到难过,实在是因为她自重生以来,一直都是顺风顺水,身边遇到过阴险小人,但更多的是像姚老汉、方秘书、老司令那样的好人。 安逸久了就会淡化掉自己上辈子所遭受的教训。 就好比如今若不是有人提及,她都不会主动想起自己最大的仇人姜桃和袁时意来。 这显然不应该。 姜桃方才的沉默就是因为在自我忏悔,却被周洵误会成了是在难过。 几人回了院子,姚老汉看出姜楠心神不定,就说要去一趟供销社,待会儿再过来。 只要天不下雨,周家吃饭一般都在院子里。 周娅去溪边洗衣服,周大川还在为了能进厂子努力看书,周延带着赵芳和小秋昨晚就回市里去了。 现在饭桌上只剩下周洵和姜楠。 周洵将面推到姜楠手边,姜楠定睛一看,白色的面条上面覆盖了一层厚厚的肉沫,再看桌子中间的大瓷盘,里头只剩下了面条,几乎都挑不出肉来了。 姜楠哭笑不得,又不好把肉丝拨拉回去,就只好领了周洵的好意,埋头苦吃起来。 周洵看她吃得还算欢快,悄悄松了口气。 姜楠从大碗间抬起头,见周洵还没动筷子,疑惑道:“你怎么还不吃?面糊了就不好吃了。” “嗯,就吃了。”周洵捡起筷子,拨拉了一下面条,“姜楠,艳芳是安阳山来的,据说是她的弟弟生了病,她自己甘愿出来换点钱,要不然以叶家的名声,村里哪家会把闺女嫁过去。” 叶家在周家乡不算穷,甚至还因为叶兰的胡搅蛮缠,以及她那大儿子的无赖,家里有些底。 但是都是一个村的,乡亲们都知道叶兰是个什么德行,自家闺女嫁过去铁定吃亏,所以叶家老三明明都快三十了,还没相上媳妇。 “难怪艳春那么怕叶兰,”姜楠总算想通了其中的关窍,“以叶兰的性子,肯定一天到晚在她面前念叨自己对她的恩情,艳春又没见过世面,可不就被唬住了么?” 周洵沉默了半晌:“倒也不用这样替艳春开脱,她有手有脚,人也壮实,没必要那么怕一个只有嘴皮子厉害的老泼妇。” “!”姜楠诧异地望向周洵,塞进嘴里的面条都忘了嚼。 周洵皱眉:“有什么不对?” “没啥,”姜楠赶紧咽下面,还痛快地喝了一口汤,“你平日都不说别人坏话的,有点奇怪罢了。” 周洵轻笑:“我又不是圣贤先者,谁还没有个七情六欲了……不过你说艳春宫外孕,这个病严重么?要什么时候才会有反应?” 说到这事,姜楠就搁下了筷子:“已经有反应了,但艳春逆来顺受惯了,哪里不舒服都憋着不说,偏就练出来了一身忍痛的功夫。” 宫外孕又叫异位妊娠,症状一般有停经、腹痛、阴道出血,多在孕四十天左右就能感觉出来。 艳芳说医生诊出来她怀孕一个多月,算上其中的估算偏差,差不多正好就有四十天。 刚才姜楠摸她腹部的几下就是在确认她是不是宫外孕。 艳芳的反应已经给出答案了,那样明显的疼痛,还有阴道出血,怎么可能察觉不到。 周洵又问:“宫外孕会导致什么后果?” “多了去了,”说起医学相关,姜楠那叫一个侃侃而谈,“有过宫外孕历史的,不好好调养的话,极有可能发生二次宫外孕,还有降低怀孕几率啊,输卵管破裂啊,这些都不算事,最严重的是有可能会引发出血性休克,短期内如果出现大量的腹腔内出血,不及时进行抢救,将会危及生命。” 正是因为这最后一条的严重后果,让姜楠给上辈子人间蒸发一般的艳春想到了一种可能。 或许,艳春会死在这场宫外孕之中,所以后来叶家老三才会新娶了个媳妇,而艳春,就像被所有人遗忘了一样。 这无疑是一场悲剧,姜楠欲救她,可无奈何人家并不配合。 周洵也觉得这事儿若是真朝最不好的方向发展了,那可是一条人命。 不过,也没什么好可惜的。 周洵见惯了生死,自己都是从鬼门关爬出来的,心肠没那么软,他担忧的是姜楠医者父母心,自己跟自己想不开。 “姜楠,这事儿不能怨你,”周洵斟酌着劝道,“你已经给她诊出了病,她自己不听,还继续任由叶兰摆布,都说什么因种什么果,她现在自己做的选择,以后不管怎样,结果也得由她自己担。” “什么因种什么果……”姜楠喃喃自语着,“难怪这辈子让我来偿还你了——” 姜楠的声音细如蚊呐,周洵没听清,只隐约听见了个“偿还”,不由追问:“你说什么?” “没有没有,”姜楠忙摆手,“胡言乱语罢了。” 周洵看姜楠神色不像起初时那样难看了,心里舒坦下来,留了句“快吃吧”,就埋头吃面不再搭理姜楠。 周洵性子稳,整个人都气定神闲的,姜楠多少也算活了两辈子,曾经咋咋呼呼的她如今也拥有一种淡然的气质。 两人虽然相对无言,只自顾自吃饭,但气氛还算不错,没有尴尬也没有压抑。 一碗面快见底了,周娅抱着木盆气冲冲地进了院子,骂骂咧咧道:“叶兰那老泼妇,早晚要下拔舌地狱!” 姜楠把最后一点汤喝干净,抹了把嘴才问:“小娅怎么啦?叶兰又做什么孽了?” 周娅将装着棒槌和湿衣服的木桶往地上重重一放:“姜楠你刚才是不是给叶家媳妇诊脉了?” 姚老汉来的时候周娅就出去了,还不知道刚才发生了什么事,气冲冲责怪姜楠:“你呀,收收那菩萨心肠吧,别什么人都给治,你帮她看出病,她不但不说你的好,还到处造谣。” 周洵原以为刚才那样威胁就足够了,没想到那叶兰一转身又到外头造谣了。 “她说什么了?”周洵周身的温度都降到了冰点。 第41章 搞烂名声 周娅一想起刚才听到的话,整个人都气不打一处来:“她说,我们周家借着哥的光荣称号故意打压她们,还说是姜楠强求着要给艳芳把脉的。” “我去找庄叔。”庄叔是叶大姐的丈夫,跟周洵的父亲曾经是好兄弟,所以当初屋子也挑一块儿盖。 周父意外去世以后,庄叔有一段时间对周家很是照拂,不知从哪里就传出了风言风语,周母怕自己连累了别人名声,就特意与对方疏离,两家关系也就渐渐远了。 不过,庄叔还算是个实诚人,找他说总比直接找叶大姐好。 周娅拦住周洵:“哥,别找了,自从你腿伤了退役以后,这些邻里有谁真心帮过咱?要我说,都是些势利眼,白眼狼!” 周洵面色一沉,斥责道:“小娅!别乱说话,别人又没欠我们,凭啥要帮?” 原本周洵是这周家乡最有出息的一个,周边自然朋友一堆,人人在他面前都是好人。 退役以后也有不断上门“慰问”的,但多少是真心多少是怀揣那么点见不得人的坏心思的,周洵也不是不能察觉。 这件事周娅不说出来,姜楠也能理解。 当初她嫁过来不甘不愿,就有不少周家邻居劝她离开别耽误在一个废人身上的。 那些人的嘴脸姜楠一个个都记得。 周娅正在气头上,周洵那边她不敢吵,就把目标换成了姜楠:“姜楠,我哥的处境已经很难了,你就算是忍不住要好心救人,求你先看看对象行不行?” “周娅!”周洵的责备已经变为呵斥,“你给我闭嘴,回自己的房间去!” 周娅看大哥是真发怒了,担心他气坏了自己,跺着脚往楼上咚咚跑了。 “抱歉,是我没教好她。”周洵压着怒意同姜楠致歉。 姜楠抚着周洵的背给他顺气:“别激动,周娅就是这个性子,我没觉得有什么的。” 姜楠推着周洵往他的房间走:“白天擦一遍药,晚上再抹一遍,你能恢复得快一些。” 因为脑子里在想叶兰的事情,今天的上药过程周洵觉得异常顺利,甚至什么时候好的他都没注意到。 姜楠将空了的药罐收起来,准备拿去水池清洗:“这个药膏里面我加了些静心助眠的草药,你现在睡一觉,等吃午饭的时候再喊你。” 周洵轻轻抓住姜楠的衣摆:“你别担心,叶兰那边的事我一定会处理好的。” 姜楠闻言一笑:“我从来就没有担心过,我知道你是有本事的,肯定不会看我被别人欺负。” 周洵听姜楠这话怪怪的,忙着解释道:“你别误会,我对你没有什么非分之想,只是因为你现在是我的医生,所以能帮的忙我一定会帮。” 姜楠听着他这么着急地要撇开关系,心里头闷闷的,她咬了咬嘴唇:“我知道……你也别担心,我答应你的肯定会做到的……先休息吧,我还要去给梅芳姐看病。” 姜楠逃跑一般出了周洵的卧室,在门外深吸一口气,将表情调整到自然状态,才应向院子里的姚老汉夫妻:“姚叔,我这边已经好了,走吧,上你家去。” 姚晓生今日没跟着老爹过来,就呆在家里照顾梅芳。 自从知道梅芳怀孕,现在她可是成了全家最金贵的人。 “梅芳放着!这个我来就行。”姚晓生看见梅芳在整理桌面,紧张地冲了过去。 梅芳嗔道:“哪儿有这么夸张,要是这孩子跟我有缘,他就会留下,要是无缘……那也没法强求。” 姚晓生一挺背:“有缘!肯定有缘!这娃在这么特殊的时候来,那真叫天将降大任那啥……哈哈。” 两口子笑闹间,姜楠就提着脚跨进了门槛:“晓生哥还会背《孟子》啊,真厉害。” 姚晓生尴尬地挠头:“小时候读过一点,忘光了——姜大夫,你可真是神了,我们找了县里最有威望的老大夫,他都夸你厉害,还跟我们要你的信息呢。” 姜楠捂嘴笑道:“术业有专攻,凑巧我会这一道,神的不是我,是中医之术。” “不管怎么说,姜大夫,这次是真的多亏了你呀。”姚母端着个印了红双喜的铁盒走出来,“来,吃点东西。” 红双喜铁盒里面装着几样点心,分别是爆米花、麦芽糖和炒瓜子。 “姜大夫你吃,这些都是昨儿个去县里买的,新鲜。” 姜楠随便吃了几颗爆米花,夸道:“难怪说是县里的,确实比我们供销社卖得更香。” 姚母笑得脸上都开了花:“姜大夫要是不嫌弃,待会儿就把这些带回去当个路上零嘴。” 姜楠并不贪嘴,几番推辞都推不掉,只好答应着收下。 姚母这才心满意足,下去准备姜楠需要的药材了。 熬药在许多人看来不过是跟炖肉一样简单的事情,但其实却不同,哪种草药在火力的控制下会发挥出多大的效果,这些都是姜楠上辈子所学的秘法。 梅芳的药不比周洵的简单,姜楠不放心交给姚老汉,便先给梅芳扎了一套针,再亲自把药给熬好了才起身告辞。 自从发生过抄近道结果差点被袁时意绑架的事情,姜楠就不敢再走人烟稀少的小路,她宁愿多花点时间,也要走主路。 一间屋门敞开的院子里,几个正在洗花生的妇女对着姜楠的背影小声议论着: “嘿,就是她么?叶兰说的周家媳妇儿。” “看不出来啊,这小模样还挺俊,倒是个骗子。” “我说你们都信叶兰?她那张嘴可是黑的都能说成白的。” “这事儿我看八成就是真的,我也听我那小姑子说了,还说周洵跟阎王似的吓唬人。” “周洵那手上本来就是杀过人的,就算现在变残废了,凶相可是一点都没差,这事儿我们还是别瞎掺和,由得他们两家闹去。” …… 姜楠没把叶兰放心上,她现在又要给周洵调配药膏,每天还得去姚老汉那里给梅芳扎针,忙碌得很,哪里管得着那样一个无关的人物? 但是叶兰却并不这么想,她时刻记着周家人下过她面子,叶兰拿周洵没办法,要搞烂姜楠的名声总归还是小事一桩。 这一天,姜楠刚从姚老汉那里回来,就看见周家门口站了一圈人。 第42章 叶兰的反扑 姜楠停住脚步,认出了人群里面的熟面孔——以叶兰为中心,旁边还有几个村里出了名的长舌妇。 这些都没叫姜楠的情绪有多大波动,等她在人堆里面看见了姜桃,前世种种便如走马灯一般在她眼前过了一遍。 上辈子她虽然知道姜桃不喜欢自己,但终归觉得对方是她姐姐,长姐如母,姜桃让她做的事情她都傻傻的做了。 直到后来经历种种,再与周洵重遇,又得到了周洵的数度点拨,姜楠才开始逐渐认清了一些事。 只可惜还是太晚了。 姜楠的心里始终存有血亲牵挂,却不知姜桃是怎样的心狠手辣。 姜桃白天刚来过,那一夜就莫名其妙起了大火,姐夫袁时意还会恰好出现,往周洵身上扔了个汽油瓶…… 不想则已,一想姜楠就觉得整个胸腔都被炽火狠狠烧了个遍。 那愤怒与仇恨让她差点失控,她紧握拳头,用力仰头面向天空,让那刺眼的日光射进眼睛。 泪水流出的一瞬,姜楠的情绪才算重新平静下来。 人群中的叶兰占着人多,正在用力敲打周家的门:“周心兰,你快开门,别再护着姜楠那个骗子了。” 长舌妇在一旁帮腔:“就是啊,心兰姐,好姑娘多得是,多找找总能找到愿意嫁给你家周洵的,没必要为了留住这个媳妇就纵容骗子啊!” 姜楠听到这里算明白了——这群人是想踩着她来侮辱周洵的。 简直做梦! 姜楠差点将腔壁的血都给咬出来。 这堆人至少有十来个,清一色都是女人,有爱看热闹的男人站在外围看,并不准备插手。 姜楠毫不畏惧地走进人群:“干啥呢你们!堵别人家门口吵嚷什么!” 叶兰见正主出现了,得意得眉毛都挑了起来:“哟,咱们姜大夫这一大早又去给谁治病去啦?” 叶兰的话音刚歇,她旁边的女人赶紧配合着嚷:“我看不是去治病,是又去骗了哪个倒霉蛋了吧?” “哐——” 一直紧闭的周家院门从里面打了开,周娅手里拎着把扫帚,气势汹汹地冲了出来:“你说谁骗人?” 周娅性子泼辣,脾气也暴躁,曾经有调戏她的青年被她打得满村子跑。 叶兰狡黠一笑,故意去激将周娅:“周娅,我知道你很讨厌这个嫂子,今天我们就是来帮你揭穿她真面目的。” “我讨厌——关你什么事儿!”周娅脸都气红了。 叶兰继续苦口婆心地劝:“周娅,你是读过书的,这点道理怎么会不明白?就算你哥成了废人,但你家里抚恤金拿了不少啊,讨个长相丑点的媳妇也可以啊,可别为了姜楠连乡亲们都一起骗了啊!” 叶兰羞辱姜楠周娅还能忍,她现在的话已经在明着羞辱周洵了,周娅怎么可能还忍得下去,操着扫帚就要往叶兰那群人挥。 “小娅!”姜楠离得近,冲上去一把抱住周娅,“你冷静,她们是故意激你的,别上当。” 周母一早出门去了,周洵上完药药效发作,这会儿估计还在睡,整个周家只有周娅,如果不是姜楠及时赶回来,周娅真有可能着了叶兰的道。 周娅喘着粗气,显然也猜到了叶兰的企图,冲她呸了一口:“卑鄙!” 叶兰被骂了也不恼,还装作很大度的样子说道:“你年纪小我不跟你计较,今天咱是来讲道理的,不是来跟你闹的。” “哦?你要讲什么道理?”姜楠将周娅拉在身后,怕她一个冲动又扑过去了。 叶兰眼一瞪,态度在姜楠这里快速变得恶劣,“义正言辞”地指着她骂:“我当然是来揭穿你这个装神弄鬼的骗子的!头几日撒谎说我家艳春没怀孕,被我揭穿了,还拉着周洵给你打保证,周洵可是光荣退役的救火英雄,他开口了我就信了,结果乡亲们猜猜怎么着?” 叶兰将站在身侧的姜桃拉了出来:“大家伙儿看看,这位是姜楠的姐姐姜桃,我说的你们不信,人家亲姐姐说的不可能有假,姜桃同志你说说,你妹子学过中医吗?” 姜桃动了动嘴皮,笑得有点勉强。 其实现下她是面临骑虎难下的境况。 姜楠成亲当天姜桃过来找过她,结果那人跟周娅闹了一顿,看都没看她一眼,就不知道跑哪里去了,之后周娅又将她赶了出去。 姜桃原本是计划第二天再去找姜楠那个死丫头的,结果家里弟弟跟人打架摔折了腿,这几日全家都在忙着照顾弟弟,以及跟参与打架事件的另一家掰扯,没顾到姜楠这边来。 今儿好不容易得空,姜父让她到周家来要钱,她一进村就听见村妇们在讨论姜楠是不是骗子的问题。 虽然周洵是姜桃最先嫌弃的,可是在看到周家远胜自家的生活条件以后,姜桃心里又愤愤不平,当即就揭穿了姜楠连书都没念多少,怎么可能会中医的“事实”。 这下可好,被叶兰抓过来要与姜楠当面对质。 姜桃都不知道这个妹妹什么时候会耍这种糊弄人的手段了,可若是真的被周家人识破了,逼着她离婚,那以后怎么从姜楠这边要钱? 姜桃很后悔自己的冲动,但真正站到姜楠面前,看着她那身簇新的衣裳,姜桃的脑子里除了嫉妒就又变得什么都不剩了。 “小楠,你什么时候学过中医了?跟谁学的?怎么家里人没一个知道?”姜桃一上来就是一连串的逼问。 叶兰洋洋得意,满以为姜楠会方寸大失,结果对方却冷淡又平静地说道:“你们这一家子何时关心过我的生活?连我哪月出生,今年几岁都不记得,我去拜师学艺你们也没兴趣关注。” 姜桃被姜楠冷冰冰的话堵得一怔——姜楠在她面前从来都是言听计从的,什么时候跟她这样呛声过? 还真当自己是飞上枝头当凤凰了! 姜桃气极,脑子里的最后一根弦也崩断了,现在她根本不记得自己这趟过来的目的是什么,满脑子想的只有一件事—— 一定要让姜楠丢脸! 第43章 周洵出手了 “小楠,你这样说,我感到非常难过,”姜桃捂着心口,像是受了极大的打击那般,“爸妈对你的关心或许稍微少了一点,可是我们都是好同志,怎么能撒谎骗人呢?” 说罢,姜桃不等姜楠出声,又继续扬高声音:“同志们,我替姜楠跟大家道个歉,她从小学习就不好,也不爱读书,大部分时间都在家里待着,不可能有机会学中医的,这我可以作证。” 姜桃这话一出口,叶兰赶紧在边上煽风点火:“听听听听,大家伙儿都听听,人家姐姐大义灭亲!姜楠,我看在咱们都是邻居一场的份儿上,你给我道个歉赔个礼,这事我就当过去,你日后重新做人,我也不为难你。” 周娅听着这一唱一和,火气快要冲到头顶,要不是还被姜楠死死拦着,已经冲过去打人了。 “你拽着我干什么!你不怕骂,我家可不由得让这泼妇随意侮辱了去!”周娅气极,说话已经语无伦次了。 姜楠死不撒手,不知从哪爆发出的力量,一把夺了周娅的扫帚往远处一扔:“我当然会叫这群人闭嘴,可若是你现在忍不住了,我们有理都会变没理,周娅,你清醒点儿。” 周娅头一回看到发大脾气的姜楠,一怔之下,像抹了浆糊一样的脑袋稍稍清醒了一点儿,她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气:“姜楠你别说大话,这些人是有备而来,你能有什么办法?” “怎么没有?”姜楠一点也不惧怕门口堵着的这群泼妇,直直走到她们面前,虽然形单影只,气势却一点也不弱,“不就是怀疑我医术造假么,这点事情有什么难解决的,现在就把艳春送到县医院去检查一遍不就可以了?” “对啊,”周娅一拍手,当初周延怀疑姜楠诊的不对,就是借车去了县医院,“你们堵我家兴师问罪个屁啊,直接上医院!” 姜楠说得如此笃定,那些跟着叶兰来闹事的女人反而心虚了。 这段时间关于姜楠会中医的传言隐隐有那么几个,虽然大部分都在围着周家人转,看不出真假,但总不至于空穴来风。 有人脸上露出了迟疑:“叶大姐,要不你就按照姜楠说的,去医院给艳春看看?” 叶大姐一叉腰:“你倒是说得轻松,去县医院不要排队的呀,借车子不要花钱的嘛,我这一来一回耽误的时间和开销,谁给我负责?” 姜桃见不得姜楠那不把她放眼里的姿态,跟着说道:“小楠,你别一错再错了,你这招顶多只能拖一会儿,早晚要被揭穿的。” “对!她就是在虚张声势!”叶兰旁边的长舌妇收了叶兰的好处,帮腔起来可是费力,“她就是料定我们不会去县医院查,才会说得这么嚣张。” “好啊你!”叶兰指着姜楠的鼻头,“胆子倒是够大的!” 姜楠丝毫不为所动:“对,我就是胆子大,所以你敢不敢去不去医院?” “呸!”叶兰干脆撕破了脸皮,“我偏就不去,我不去也能把你的老底给揭咯!” 姜楠倒是被她的无耻给惹笑了:“我们罪犯还讲一个人证物证呢,你又不去医院,又拿不出驳斥我的证据,就在这里定我的罪,咋的,你叶兰是王法?” “你嫁到我们周家乡来我就能给你当王法!”叶兰态度嚣张至极,“人证,你姐姐就在眼前,物证顶个鸟用,我说你做贼心虚你认不认?有本事你把县医院的医生请到这里来给艳芳看啊。” “都别吵。”一道沉厚的声音从院落那头传开。 众人刚才吵得厉害,竟没注意周洵已经自己推着轮椅出来了。 一见到周洵,叶兰那气势就收敛了一点,但很快又想起来,她今天这趟过来就是要跟周家彻底撕开的,而且自己这边还有这么多人—— 叶兰底气又足了起来:“周洵,你以前也是当过兵的,怎么为了个空有皮囊的女人连脸都不要了,你还是不是个军人……” “咻——” 叶兰只感觉耳旁有一事物擦过她的头发快速飞过,像颗子弹一样“哒”一下嵌入了木门。 叶兰扭头,看见了钉在门板上的石头,一阵冷汗就滚了出来:“你、你、你……” “怎么?你想说我打人?”周洵一手抛着几颗碎石,一手操控着轮椅慢慢前进,“你受伤了吗?” 叶兰本能的摇头。 “我只是嫌弃你们说话太吵了,”周洵将轮椅停在姜楠身边,“想叫你们安静一点。” 今天被叶兰叫来的都是村里的农妇,她们是说着要给周家清理骗子,除了叶兰之外,没人想要跟周家正面对上。 刚才面对周娅的嚣张都是因为叶兰的气焰烧得高,一时半会儿忘了自己身在哪里。 这颗嵌进木头门的石子就将她们全拽了回来。 那可是周洵啊! 那可是拿过神枪手称号的周洵啊! 那可是当年以一人之力挑了一个特务队伍的周洵啊! 有个女人率先提出来:“叶大姐,我想起来家里还有点事儿,先走一步了啊。” 立马又有人说:“哎哟,我男人说今天要我去田里一起收谷子,我也走了啊。” “都先别走,”周洵笑着,笑意却不达眼底,“来都来了,把戏看完再走也不迟,小娅,去烧水,端凳子,招待各位姑婶。” 女人们完全不知道周洵想干嘛,一个个怕得跟鹌鹑似的,与那之前有恃无恐的样子完全判若两人。 同样疑惑的还有姜楠:“你把她们留下来干什么?” 周洵帮姜楠将刚才拦周娅时弄得上挑的衣摆拉平:“她们不是说你是假医生么?找来的证人是你姐姜桃?” “对啊,”姜楠觉得好笑,“她们觉得我说的话是假的,姜桃说得一定是真的。” 周洵:“这事掰扯下去没有意义,你说你的她说她的,谁都没法给出个理,今天的事平息了以后还会闹上门,所以我想了出一劳永逸的办法。” “是啥呀?”姜楠眼睛都亮了起来,她早就知道周洵有本事,这会儿就更加期待他口中所说的办法了。 第44章 真正的大佬,从来不靠假把式 周洵轻飘飘的视线扫到了叶兰身上:“叶大姐刚不是说叫我们有本事把县医院的医生请来么?” 叶兰色厉内荏地回复:“没错,就是我说的,要我费心费力去县医院,那不可能,你们要是能请来,我没话说。” 周洵道:“嗯,我觉得这办法不错,口说无凭,吵来吵去就是浪费各自的时间,但我担心县医院的医生你们会说我周家与他串通起来。” 说到这里,周洵挑眼看了一下叶兰。 叶兰一惊,她之前确实是这么想的,万一——也就是说万分之一的可能,事情真被姜楠猜准了,她还能给自己留这样一条后路。 周洵却把她的后路全封死了:“我已经叫大川从后门出去,到村公所打电话,找军医院妇产科的医生过来给艳春看看,既然大家都这么关心我们周家,那今日有活的都放一放,在我家等一等吧。” 气氛一时凝滞。 来闹事的村妇们完全没想到周洵还能有这招。 叶兰直接摆出了难以置信的表情:“周洵,你瞎说啥呢?军医院的大夫,哪儿是你说请就能请的?还到我们家中来……你不会随便找几个人来充当吧?” 周洵淡淡道:“若是不信,你大可以待会儿看看,现在就别浪费口舌彼此劝服了。” 周洵这气势可是上过战场的,他光坐在那里,就像一把收入鞘中的刀,随时都可以杀个片甲不留。 农妇们当然不敢跟叶兰那样质疑,有人嗫嚅着问道:“周洵啊,这军医院的过来得要多久?我家确实有事儿……” 周洵笑一下,言道:“你们刚在我家门口吵起来的时候我就让大川去打电话了,大川都已经回家好一会儿了,等不了多久的。” 周洵说着,就像印证他的话似的,二楼窗口处,大川的脑袋探了出来,似乎很不习惯院子里头这群吵闹的女人,很快又缩了回去。 周娅拎着两个开水瓶走过来,姜楠要过去帮忙,被周洵喊住了:“别去,让她一个人忙,这么大了还跟个小孩一样,说话做事都不经过头脑。” 周娅平时是个大炮仗,在周洵面前却乖得很,被训斥了也不敢多说一句,抿着个嘴唇老实做事。 周洵礼数周全,给过来的十来号女人都泡了茶,姜桃捧着茶杯,一双眼睛滴溜溜地看周家院子。 “你是姜楠姐姐?”周洵注意到了姜桃乱转的视线,朝她的方向看了过去,“之前我身体不好,你们家来人的时候也只打了个照面,如果认错了莫怪。” 姜桃也有点怕周洵,之前还嫉妒姜楠像老鼠掉进了米缸,这会儿瞧见周洵那张可怕的脸,又觉得姜楠没那么幸运了。 起码跟姜楠前头看上的男人比起来,这周洵着实像个恶鬼。 这么想着,姜桃心里又生出了些幸灾乐祸:“我们确实没见着几面,上次我来你家里还被你妹子赶出去了。” “哦,估计她把你当成钻进来的贼了吧。” 周洵的声音凉凉的,一如他对姜桃的态度。 姜桃自讨没趣,在周洵面前她那张嘴好像突然就变得不灵光了,讪讪地假笑两下,端起水杯喝了一口。 周洵像尊煞神一般稳稳坐在院中,刚才还咄咄逼人的妇女现在都老实得很,坐如针毡的等了差不多一个小时,院落外面传来了汽车的喇叭声。 “到了。”周洵准备往门外去迎接,姜楠跟上,扶住了他的轮椅:“我来。” 这次周洵没有拒绝,默许了姜楠的举动。 外面居然开来了一辆军卡,司机是穿着军装的士兵,副驾上也是一名当兵的。 车上一溜烟下来了五个白大褂,个个手上都拎着个医药箱,箱子上面印有军区医院的名称。 就这架势,叶兰但凡说一句对方是假冒的,估计都要被士兵给立马抓起来。 带队的白大褂是之前在救周母时见过的,姜楠记得他当时对着周洵的态度十分尊敬。 这回周洵一个电话就把人请了过来,姜楠不由想,周洵这人,还真的是沉得住气。 明明身边就有厉害的人脉,却偏偏任由那些小人对着他落井下石,什么讥诮嘲讽都没放在过心上。 能忍常人之不忍,周洵这样的,上辈子若不是为了救自己,绝对会成为不得了的人物。 上辈子在那种情况下周洵尚能扭转局势,这辈子,姜楠定要还他如初的脸和完好的腿。 姜楠攥紧拳头,更加坚定了自己的想法。 老医生走上前同周洵打了个招呼:“周……周同志,请问是哪位病人需要诊治?” “不急,我们先进去再说。” 周洵将一众白大褂带到院子中,那些原本还坐着的妇女见了眼前这阵仗,已经不自觉都站了起来。 “叶大姐,医生已经到了,烦劳你去将艳春请过来。” 叶兰可没想到周洵真有这么大本事,不但军医院的医生请来了,还有军卡和士兵。 这下可真是进退两难。 叶兰心里隐隐有点不好的预感。 周洵都动用人脉把军区医院的请过来了,那侧面说明他对姜楠的诊断十分信任。 如果这信任不是盲目的,那就是姜楠有足够的底气让周洵这样做。 先前逼问姜楠的长舌妇改为催促叶兰:“叶大姐,这可是军区医院的大夫!多难得的机会啊,赶紧把艳春叫过来。” “是啊是啊,大夫一看不就什么都清楚了吗?” “叫就叫!”叶兰一跺脚,“我就不信一个从来没学过中医的人突然就变神医了,绝对有诈!我今天就撕下这张脸来揭发你!” 说罢,又换了张勉强的笑脸对着周洵说道:“周洵侄子……我叫你一声侄子不为过吧?婶子我真没想故意针对你们,我是一片好心,怕你们被姜楠这丫头骗了啊。” “嗯,”周洵打断了叶兰的独角戏,“别耽搁时间了,去把艳春叫来,人家医生还赶着回去的。” 叶兰没法,只好回去叫人。 没一会儿,艳春顶着她那张愈发难看的脸,跟在叶兰身后走进了周家。 第45章 该轮到她的,她逃不掉 艳春的脸色比头几天看到的还要更惨白上几分。 艳春本来就是那种黑黄肤色,如果只是一般的不舒服,从脸色上几乎是看不出来的,但是现在这惨白已经明显到随便来个谁都能看出来的程度了。 “呀,艳春,你是不是真的哪儿不舒服啊!”有个妇女疑道。 艳春僵着脸,勉强笑了一下:“肚子有一点疼。” “肚子疼?”那妇女惊道,“叶大姐,你儿媳妇肚子疼你咋没说?” 叶兰无所谓道:“谁怀孕的时候肚子没点不舒服啊,我们艳春身体壮实得很,忍忍就过去了。” 有个提着药箱的女医生听了叶兰这轻飘飘的话,眉头都皱起来了:“怀孕的时候女人都会变得脆弱,这个时期应该是要得到家人的好好呵护的,有不舒服都要引起重视,不能不当回事儿。” 叶兰努努嘴:“都是地里头干活的,哪儿有那么金贵,我年轻的时候,肚子里怀着一个,背上背着一个,还不照样割谷子打谷子?” 这句话得到了周边一众妇女的附和:“就是就是,60年那会儿遇着饥荒,我还挺个大肚子从河那边逃荒过来,也没喊一句累。” 女医生摇摇头,不打算再跟这群固执的女人多说下去。 周洵清了清嗓,打断了妇女们的叽叽喳喳:“医生,麻烦您给艳春看看。” “哦,好。”几个医生都是第一次上门坐诊,觉得挺新鲜,不免就和村妇们多聊了几句,周洵这么一提醒,这才想起自己过来的目的是什么。 这次来的都是经验丰富的老中医,最先给艳春诊脉的是上次救治周洵母亲的医生,他细细摸了一会儿,脸色越来越沉重。 “丽琴你过来,”这医生挥手叫来了刚才跟叶兰说过话的女医生,“妇产科这块儿你比我有经验,你来看看。” 女医生看他神色就知道病情十有八九了,坐下去一搭脉,两根眉毛就打了个死结:“你最近肚子是不是越来越疼了?” “是……”艳春怯怯地望一眼叶兰,瞧见对方那张黑脸,就是一缩,“偶尔疼一下,也不是经常疼……” 姜楠和周洵待在一块儿,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医生会给出怎样的诊疗结果的时候,她只专注于观察艳春。 艳春几乎要脱口而出的真相又被她自己吞了回去,姜楠无奈地叹一口气。 周洵察觉了她的情绪变化,问道:“怎么了?” “没啥,”姜楠语气很是平静,“只是有点感慨,这梯子都已经递到她脚下了,她还是一脚踹开了。” 这边周洵还没来得及发表感想,那头人群中就爆发出一阵尖叫:“不可能!我家艳春身体向来好,感冒发烧都不用吃药,怎么可能宫外孕!” “怎么不可能?”医生的声音冷静到近乎冷漠,“无论从脉象还是她的腹部反应来看,这十之八九就是宫外孕,如果你们不信,自己去医院再做进一步检查。” “不!我不信……”叶兰崩溃地大叫,“你们绝对是假冒的——” “叶大姐你别乱说话!”长舌妇之一怕叶兰闹事牵扯到自己,赶紧拉住她,又朝面色不虞的医生道歉,“大夫你别理她,她是受刺激了,胡言乱语的。” 那名女医生摇摇头表示自己没在意,但声音越发冷了:“我劝你们赶紧带病人去医院医治,要不然……” 言尽于此,之后的意思有耳朵的都能听出来。 有人好奇问道:“大夫,这个宫外孕要怎么治啊?” “如果是几天前,我还可以告诉你,能尝试用药物治疗,但现在只能采取手术治疗。” “手术什么手术!”叶兰面目狰狞,完完全全就是个泼妇,“你们这些当医生的就喜欢吓唬人,我认识厉害的大夫,找他开个药吃吃就能好。” 说完,叶兰就要拽着艳春回去:“走,咱回家,不就是几碗药的事儿么,你信我啊,妈绝对不会害你的。” 艳春乖顺地点头,略带歉意地看了看姜楠。 就因为这一眼,姜楠决定还是为她说一句话:“叶大姐,艳春目前已经有严重的内出血情况,不是随便吃药就有用的,如果不及时手术而引发大出血——” “你闭嘴!”叶兰已经憋了一肚子火,正愁没地方发泄,姜楠这会儿插话正好合了她意,“要不是你咒我家艳春,她哪里会得这样的病?你这个扫把星!你来周家乡做什么……” 周洵没让叶兰继续骂下去,厉声喝道:“叶兰!你别太过分!” 周娅憋了一早上的气总算有机会出了,叫骂道:“叶兰,今天这事情是你闹的,医生我哥请来了,结果也出来了,你甩头就要走,连个道歉也没有的?” “我道歉你姥姥!”叶兰彻底没了理,干脆脸都不要了,撒起泼来,“我也是听姜楠姐姐说她不会医术,这才信了,我是担心你周家人受骗,天可怜见的一番好心!我咋知道这姐姐也会撒谎,这事儿不怨我,要找你们找姜桃去!” 话音还没落下,叶兰就拉着艳春急匆匆往外面走,好像后头有恶犬要追着她们咬似的。 周娅气冲冲地问道:“哥,就这么放她回去?” 周洵淡漠道:“急什么,该轮到她的,她逃不了。” 周娅知道大哥从来不说空话,这下总算安下心来。 院子里的女人今天可是真真看了一出好大的热闹,现在角儿都跑了,她们没理由留在这里,纷纷讪讪地找理由要走。 “各位姑婶以后可记着,”周洵的胸腔里滚出一声淡笑,“我家姜楠不是骗子。” “记得记得!”长舌妇笑得谄媚,“姜楠同志怎么可能是骗子,那是实实在在的大夫,神医!” 对方变脸的速度比翻书都快,姜楠颇为无语地与周洵对视一眼,对方的眼里装着不以为然,好像在告诉她没必要跟这一类的人多计较。 女人们不一会儿就全撤走了,倒是那被叶兰拿来当枪使的姜桃,竟然还端坐在凳子上,一点儿离开的意思都没有。 第46章 打得白莲花落荒而逃 姜楠上辈子就领教过姜桃的厚颜无耻,只是上一世被所谓的亲情裹挟着,姜楠即便知道对方不是真心为自己好,还是会找各种理由来自我说服。 重活一世,姜桃留给姜楠的只有那场走不出记忆的大火。 姜楠再看她,除了彻骨的恨意,再也没有一丝亲情。 姜楠的眼底一片冰霜:“你来干什么?” 姜楠本身性子是温和柔软的,耳根子也软,往日姜桃做了啥错事把罪名丢给姜楠,往往只要说两句好话,姜楠就会老老实实认了。 所以刚才的“指认”事件过后,姜桃觉得只要故技重施服个软,姜楠肯定会不计前嫌把她往屋里头请的。 可是眼前这姜楠,却令姜桃感到陌生。 “小楠,”姜桃摆出她最为拿手的委屈表情,“你别怪姐,姐也不知道你啥时候学了医……怕你为了撑面子胡诌,被人抓着了,你这人生地不熟的,姐也帮不了忙啊。” 姜楠静静地端详姜桃那张脸——姜楠的父母长相一般,家中兄弟姐妹大多也很普通,姜桃的长相已经算得上是姜家中比较优越的了。 偏偏姜楠挑尽了父母的优点长,看着一点儿都不像姜家人。 难怪无论姜楠怎样努力都融入不了那个家庭,原来从样貌开始就已经注定了他们亲情淡薄的结局。 上一世的姜楠怎么也想不通,这一世的她却坦然接受了这个现实。 姜桃见姜楠一直不说话,心底有点发虚:“小楠?你在想什么?不要生姐的气好不好,姐下次一定不会这么冲动,你信我啊。” 周洵现在是姜楠名义上的丈夫,算起来他还得叫姜桃一声“姐”,虽然他看不上姜家那些水蛭一般的吸血虫,但那毕竟是姜楠的家事。 他可以帮姜楠把叶兰赶出去,但姜桃……于情于理,他都不好插手。 “你们聊,我去送送医生们。”周洵调转轮椅,追上了正准备离开的白大褂。 临上车前,上回那医生放低了声音朝周洵道:“刘老让我给您带个话。” 周洵眼皮一动:“洗耳恭听。” “刘老说,他那边的门永远为您敞开。” 周洵眼中掠过深沉而复杂的光:“麻烦告知老先生,我近日会去趟滇省,待回来时再给他答复。” 那医生面上一喜,连连点头。 姜桃在周家院子里目送一众人离开,好巧不巧就看见了那医生对周洵恭敬有加的模样。 各种胡思乱想顷刻间就涌了上来。 “小楠,周洵现在天天在家里不做事的么?” 姜楠尚且还没说出要不要原谅她,姜桃就好像已经料定对方的答案一样,已经自然而然地转换了话题。 “周洵做什么与你有什么关系?”姜楠声线平稳,“你今天过来干什么?” “你这话说的……我是你姐,过来看看你有什么不对?哦,我知道了,你是觉得自己嫁进周家发达了,不理我们这些穷亲戚了。” 姜楠同她多说一句都觉得恶心反胃,转身就要抛下姜桃往屋里走。 姜桃不让,跑到她前面,咬着牙根质问:“姜楠,你要知道原本嫁进周家的人是我,要不是我看在你在家里老挨打挨骂,可怜巴巴的份儿上,我会把这么好的机会让给你吗?你倒好,得了好处一句感谢都没有,还慌着要撇清关系,你真是个白眼狼!” 姜楠冷然一笑:“从我有记忆开始,你们是怎么对我的?八岁那年,你偷吃了家里的鸡蛋,把事情赖我头上,爸使劲打了我一顿,赶我在猪圈睡,半夜蚊子差点把我咬死,要不是隔壁郑叔可怜我,我现在已经死了。 十岁那年端午节,学校发了馒头,你把自己的吃了,把我的抢去拿回家,爸妈夸你懂事,到处说我自私。 十三岁那年,你偷了同学的铅笔,被发现了,就把笔塞进我口袋,要不是老师相信我为我作证,我连书都要没得读。 十五岁……” 随着姜楠的讲述,姜桃的眼神开始左躲右闪,这些过往姜楠从前都没提过,怎么今天突然就发难了? 肯定是因为她觉得自己找到靠山了! 姜桃气极,叫道:“姜楠,别以为嫁进周家你就可以高枕无忧了,周家原本找上的人是我不是你!” 这句话刚巧被送完人回来的周洵听见,当下他的喉咙里就吐出了一声含糊不清的笑:“姜桃,如果当初是你要嫁过来,我肯定是不会同意的。” 被男人这样当面拒绝,就算姜桃脸皮再厚也觉得耳根子发烫。 “你!你们!” 姜桃眼泪盈眶,她的五官虽然不如姜楠精致,但勉强算得上是个端正的美人,这泪眼婆娑的模样还挺有点楚楚可怜的风姿。 偏偏周洵不吃她那套,冷硬道:“如果没有其他事情你就请回吧。” 逐客令都已经下了,姜桃再不走就未免显得太厚脸皮了。 姜桃咬牙想,今天再耗下去也弄不了东西,还不如先回去再想对策。 “好啊你们,联合起来欺负穷亲戚是吧,你们等着。”姜桃放下狠话,灰溜溜地跑了。 姜楠平复了一下自己的心情,半蹲下身与周洵的视线齐平:“洵哥,你今天早上抹了药都没睡?” “院子这么吵,我要还睡得着那这兵可就白当了。”周洵语气松软下来,“你早上出门急,妈给你留了窝头,去吃一点。” 姜楠摇头,眼睛一瞬不瞬盯着周洵的脸:“今天颜色又暗下来一些了……现在先去补一遍药,然后你睡一下,这个药啊,睡着的时候最好吸收。” 说着就要去推轮椅。 周洵按住姜楠握在轮椅把手的手掌,说道:“等等,这个药能助眠,那我去滇省的时候不能涂这个,所以你不用跟着去了,等我回来再说。” 时隔数日,话题又拐到了这儿,姜楠笑答:“没事儿,这药只用再涂抹三天,之后我给你换药下针,保证你一天一个变化——现在先不说这个了,赶紧去补一下药。” “慢着,”周洵依旧抓着姜楠的手,“上药先不急,我有话要问你。” 第47章 一户口本豺狼虎豹 周洵的表情看着仍旧是淡然的,但是姜楠还是从他眼神中的看出了不同。 要怎么形容这种不一样呢?好似有怀疑、有犹豫、有钦佩……总之非常复杂。 “你想问什么?”姜楠看周洵的架势,估计一时半会儿结束不了,便拖了张椅子在他面前坐着。 周洵抿唇,声线还是平稳的:“姜楠,姜桃说你从小在她眼皮底下长大,没道理你学中医的事情她会不知道。虽然姜桃这个人满嘴跑火车,但是这一点上,我也很疑惑。” 周洵略微停了一停,抬眼望望姜楠的表情,又说道:“不瞒你说,在你嫁进来前我也稍微对你家里的情况进行了调查。你从小连村子都很少出去,学中医不是一蹴而就的,我也很好奇,为何结婚前从未表现出医术的你,突然就比那些大医院的老医生还厉害了。” 姜楠最头痛的就是这个问题。 幸好重生后的姜楠考虑事情比较周到,在周母突发脑溢血那晚她就做好了准备。 她搬出一早就想好的说辞:“洵哥,你也知道我在姜家过的是什么日子,如果不扮蠢装蒜,怎么能从那群吃人的家伙手底下跑出来。” 姜楠是姜家最不喜欢的一个孩子,这点周洵是清楚的,姜楠如果表现得跟如今一般聪明机灵,那就不容易被姜家人操控,确实会被更加恶劣地对待。 周洵认同了这说法,轻轻点了点头。 姜楠继续说道:“至于医术,我是一次去废地搬石块的时候找到了一个旧木匣,里面装了好多医书残卷,可能是没扫荡干净遗留下来的。” 周洵凝望姜楠,看出了她潜藏在轻松面孔下的沉重。 不管姜楠伪装得多么成功,都是逃不掉周洵的眼睛的。 周洵不由得想,姜楠为何要撒谎?是因为真实原因不方便说?还是因为她靠近自己本来就有目的? 如果是前者,周洵与姜楠在此前毫无交集,他确实不足以让姜楠吐露心声。 如果是后者,他这么一个又丑又残的废人,姜楠又是为了什么才要故意靠近他? 周洵心乱如麻,一时间什么质问、疑惑,都被他丢在了一边,整个人陷入了前所未有的迷茫状态。 姜楠将他的手轻轻拨开,声音柔和得宛如一声叹息:“放心吧,我不会害你的……口说无凭,等我先治好了你的脸,你再决定要不要跟我过吧。” 周洵都不知道向来说一不二的他怎么这时候突然就默许了,明明姜楠身上还有那么多疑点。 ——不过,就目前看来,姜楠并没有要害他的意思。左右不过六个月的时间,时间一到,他一定要让姜楠离开。 想叫姜楠离开周家的,除了周洵以外,还有姜桃。 明明是要去周家挑拨姜楠拿钱出来,结果这口都没开,人就被赶了出来。 姜桃越想越气,回家中时气哄哄的好像要去踢馆一样。 “哟,桃子,你这是咋啦?”姜家跟周家没得比,两进土砖老房,没钱围院子,就在房子侧边搭了个猪棚。 姜母正挑着喂猪食的桶从棚里出来,见了姜桃那气模样,将桶子往地上一放,朝她走过去:“你今儿不是去周家要钱了吗?那边给了多少?” “别提了!”姜桃从晒萝卜的匾筐里找了块半干不干的萝卜塞进嘴里,咬得嘎嘣直响,“姜楠那白眼狼,胳膊肘往外拐,一心向着周洵那边,不但不给我钱,还骂了我一通!” “还有这种事!”姜母两只眼睛瞪得鼓圆,好似那鱼缸里的金鱼,“这丫头反了天儿了,不行,我得跟你爸说说。” 事关要钱这种大事,姜母手头的活儿全都放下了,带上姜桃就往屋里头冲。 姜父还在手术愈合期,抱着腿躺床上抽旱烟。 另一边床上还有前几日被打骨折的小弟姜康,也吊着个腿百无聊赖地发着呆。 “他爸啊,你那不得了的姜楠哦,过上好日子就不理会我们这穷爹妈咯。”姜母一进去就吊着嗓音往姜父告状。 等屋里两个男人听姜桃把今天的事情添油加醋地一说,姜父气得直砸床大骂“不孝女”,性子冲动的姜康拐着腿就要站起来去找姜楠。 姜母赶忙去拦:“哎哟小七诶,你这样能上哪儿去啊?” “我要去找姜楠问清楚,我腿伤了她都没回来看过一眼,她还是不是姜家的?” 姜桃道:“人家周家是军属家庭,周洵还是救火英雄,我今天可算是领教了威风了,你若是去了,另一条腿也别要啦。” “嘁,”姜康不以为意,“我这还剩一条腿呢,她那瘫痪老公不是彻底废了嘛,我肯定比他强。” “少逞强啦,”姜母气道,“你敢跟军属家庭吵?他待会儿给你扣顶侮辱救火英雄的帽子,你有地儿说理去?” 姜母的话倒是给了姜桃启发,她两眼一亮:“妈,你刚刚说啥?” 姜母被她问愣了。 姜桃自顾自说了下去:“你说,周洵会给我们盖个侮辱英雄的帽子,我们没法跟他斗。” “是啊,周家虽然不比以前,可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那也不是我们老姜家能比的。” “周家我们不碰,我们可以动姜楠啊!但是我这招有点损,估计对姜楠的名声有点影响,不过如果成了,以后要钱要东西,姜楠肯定都乖乖照办,就看爸妈怎么取舍了。” 姜父吐出一口烟圈,声音冷得出奇:“有什么不舍得的,本来就是个无关紧要的丫头,桃子,你主意正,讲讲要怎么做。” 姜桃双眉上扬,将自己的计划说了出来…… 姜楠尚不知道姜家那边出了个什么样针对自己的陷阱,她好不容易安抚下周洵,根本没精力考虑姜家。 当天快到傍晚的时候周母才回来。 她今天去邻镇公所办的集市采买了点东西,拿回来了一大包战利品。 一家人乐呵呵地围着新物品聊到夜幕全黑,这才各自回屋睡觉。 姜楠经历了白天的一波三折,入睡得比平日还要晚几分。 她的意识好不容易进入了半梦半醒的状态,忽地,附近传来的一声尖叫又将她拽了回来。 第48章 大罗神仙都救不了 夜晚本就寂静,一点响动也会被无限放大,更何况是那声惊悚的尖叫。 姜楠摸过床边立柜上的煤油灯,熟练地划了根火柴将它点燃。 随便往身上套了件衣服就朝门外走。 楼梯上遇到了同样提着灯的周娅,看她那模样,竟是已经出去过一趟,这会儿正要回房。 姜楠问她:“小娅,外头咋了?” 周娅的神色有些古怪,在昏暗的灯光下被衬得挺悚人。 她把姜楠从头打量到脚,目光中有猜疑,有惊诧。 姜楠不明所以:“小娅你说话啊,外头哪家在闹腾?” “你猜不出来?”周娅倒显出了一些意外。 姜楠哭笑不得:“我又不是千里眼,隔着屋子咋能猜出来?” 周娅嘟哝了句什么,姜楠没听清,正待发问,那边就接着说了:“是叶兰那泼妇家里出事。” 姜楠一怔,头脑里浮现出一个猜想:“是艳春吗?” 周娅撅嘴:“你不是一早就知道了吗?白天才刚说她会大出血,今儿晚上就闹起来了,要不是我知道你会医术,还要以为你是会妖术哩。” 姜楠噗嗤一笑:“周娅同志,组织大力倡导破除迷信,你在外头可别乱说话啊。” “我才没那么蠢,”周娅翻一个白眼儿,“你不会还要出去吧?” 姜楠抿抿唇:“我——” “不是,我说你别那么善良好不好?”周娅一想到白天的那一出出都是姜楠引起的,整个人就暴躁起来,“你现在去他们家,他们不会说你半点好,连我都要觉得你会妖术咒人,别说是叶兰那个泼妇。” 周娅见姜楠面上犹在犹豫,直接就转了个身堵住了她的路:“姜楠,你没必要为了重塑自己在周家乡的形象而往叶兰身上下功夫,你无论帮她多少她都不会记你的好,你如果是吕洞宾,她就是那条狗,别犯傻了!” 说完,周娅吐出口气:“你要是真有心,就多花点功夫在我哥身上吧。” 这句话恰巧被开门出来的周洵听见,他蹙了个眉头,对楼梯上张着手臂姿势霸道的周娅说道:“小娅,你嫂子的事轮不到你多问,别在那儿挡着。” 周娅天不怕,地不怕,就怕她大哥一句话,缩着肩膀就退到了一边,却还仗着周洵的位置看不见她正面,对着姜楠比了个威胁的表情。 周洵见周娅让开路了,就不再多说什么,在底下等着姜楠下来,好与她一同去叶兰家看看情况。 哪知姜楠却静静道:“还是不去了吧。” 周洵一抬眼皮,首先盯住的还是周娅。 “不关小娅的事。”时刻关注周洵的姜楠当然发现了他的视线,忙帮周娅开脱,“我方才想了想,叶兰连军医院的大夫都不信,我这个让她丢脸的她肯定更不信,我过去了反倒要被她说是为了看她笑话,干嘛自讨没趣。” “你能这么想可实在是太好了。”周娅兴奋地一拍手,在瞧见周洵阴沉的脸色后迅速又蔫到了一旁。 姜楠倒不是怕了周娅,她在听到说叶兰家里出事,第一时间想过去救人,这完全就是头脑还不清醒时所做的本能反应。 这会儿渐渐清醒过来了,周娅能考虑到的,姜楠也都能想到。 “走吧,回屋睡觉去,明天还要陪咱妈去供销社裁布呢。”姜楠打个呵欠,冲周洵挥挥手,“洵哥,你也快睡,睡眠时间不够影响药效的。” 说完,当真毫不犹豫就扭身回房间了,周娅暗暗开心姜楠的开窍,追着她往楼上跑。 周洵在楼梯下默默注视姜楠的背影,几不可察地晃了晃头。 这一夜过得挺快,屋外的动静越来越大,各种说话声、急促的脚步声交织在一起,四周的住户都被引了过去。 叶兰家对面的舒家大伯要过去帮忙,被舒家大婶拦了住:“别去,叶兰那家伙不记情,若是有个啥差错,还得怪我们头上来。” 舒大伯问她:“婆娘,叶家那艳春到底犯啥病了?” 舒大婶白日不在叶兰请去周家闹事的人群之中,但也不影响她知道其中事情:“叫什么宫外孕,反正就是很危险的假怀孕,周家那新来的媳妇是个大夫,前几日就给她诊出来了,叶兰不信,偏耽误到今天,要是她白天听军医院医生的话送艳春去医院,那也没这麻烦事儿了。” 舒大伯关注点有些不同:“那么说来,周家这新媳妇还挺厉害,前几日就看出来了。” “那可不,我听说姚老汉儿媳妇现在也是她治,据说是市里医生都治不了的病,她都能治。” 舒大伯哈哈一笑,不以为意道:“你说她会医术我便信了,艳春这事儿说不准就是凑巧,市里大夫不能治的她一个女娃娃能医?可别太吹牛了。” 舒大婶嗔他一记:“我也是听说的,你笑我做什么?” 舒大伯没过去帮忙,还是有邻居冲叶兰男人的面子上前去搭了把手,闹闹腾腾直到后半夜,才渐渐安静下来。 …… 公鸡一如既往地踩点打鸣,晨曦也如约而至。 昨日周母去集市拿工业票换了布票,已经约好了要带姜楠去供销社扯布做新衣裳。 周母裁缝技术不错,人家市里买回来的衣服,她看上一遍就会做了。 姜楠嫁过来嫁妆很少,衣服也很少,周母看她就那两件换洗的,就动了心思给她做新的。 原以为只有姜楠跟着去,结果吃早饭时周洵也表示要跟着一块儿去。 顾虑到周洵要回来抹药,几人就趁着太阳还没出来,便出发前往供销社。 周家乡供销社坐落在进村的必经之路,离周家蛮远,三人赶到时,供销社正巧要开门,门口已经三三两两聚着等待买东西的人了。 他们彼此围在一块儿正聊得起兴,都没发现周母三人的到来。 “听说了吗?叶兰家里那事儿?” 有一道声音引起了姜楠的注意,她立马竖起耳朵仔细听。 “是她儿媳妇的事吧?我知道哟,昨夜突然发病,送到赤脚大夫那里,大夫治不了,连夜送县里去了。” “我家那个帮忙送的人,那血啊,整个衣服都流湿了!县里的医生说啊,那是大出血,大罗金仙都救不了哩!” 第49章 论打脸,姜楠能动手就不动嘴 最先问话的人惊愕道:“那她儿媳妇没了吗?” “我男人离开的时候据说还吊着一口气,大夫说还能熬到和家人见最后一面。” “这年纪轻轻的也太惨了……” “谁说不是呢,我听说白天就有医生让她去动手术了,是叶兰不让。” “摊上这么个婆婆也是她倒了八辈子的霉。” 那几个还在感慨,姜楠则陷入了沉思。 周洵默默看她一眼,欲言又止。 有人最先看见了周母,凑了过来:“咦?这不是心兰吗?来买东西?” 周母笑眯眯点头:“手上攒了点布票,带小楠来挑花布。” “唉唷,心兰你这婆婆当得可真贴心——你就是周洵媳妇啊,别再瞎闹了啊,你看你婆婆对你多好,哪儿像那个叶兰,眼睁睁看着儿媳妇去死呢。” “瞎说什么,”周母脸一肃,“我家小楠乖着呢,哪里闹过?” 这样的袒护倒是叫姜楠脸上一红,她自己上辈子在婚礼当天干过啥,她可是记得清清楚楚的。 周洵似乎在她的脸上看见了愧疚,这令他心里再度生出了疑惑:以婚礼昏倒为分界线,之前的姜楠无理取闹,之后的她就像完全变了个人似的。 如果不是因为周洵是完全的唯物主义无神论,他都要怀疑姜楠的壳子里面换了个芯。 那几人只当周母是在做给外人看,又同她有来有往地寒暄了几句。 “咦?这是周洵?”其中一人好似这会儿才看到轮椅上的周洵,惊疑道,“这一段时间没见到,周洵脸上……好多了啊!” 听她这么说,其他人齐齐把目光投向不久前根本不敢多看,只怕自己夜晚做噩梦的那张脸。 “呀!是真的啊!这疤都平整了好多,颜色也淡了,心兰姐你是找到好大夫了?” 周母当然也发现了周洵的好转。 自从姜楠开始按规律给他上药以后,周洵的脸可谓是一天一个变化。 照理来说,像周母这样天天与周洵待一块儿的,是没法轻易察觉他的变化的。 可周洵的好转实在太明显,连周洵自己照镜子都能瞧出来。 周母一说到这个就眉飞色舞:“那是当然,我家小楠就是个好大夫,比那些个大医院出来的医生都要强!” 周母年轻的时候是村里的村花,自然招来一众小伙子的喜欢,这其中有个妇女的男人曾经就是周母的追求者之一,所以面对周母,她一直都没好脸色。 “我说心兰姐,吹牛皮也得打草稿吧,你怕你媳妇跑路要讨好她我们没意见,没必要把大医院的医生都搬出来踩一脚。” 周母想要解释,被姜楠一把抓住:“妈,供销社开门了,我们快进去。” 周洵更无意跟这些村妇多说,率先摇着轮椅过去了,姜楠追上他,接过了轮椅的操控权。 “嘁,什么玩意儿。” 那妇女掀了个白眼儿。 姜楠底子好,穿啥都好看,她对颜色也不挑剔,问她喜欢哪个,统统都是“随便,都可以”。 最终还是周洵拍板,买了湖蓝和茶灰两卷,素面底,没有花纹——姜楠的气质高贵清雅,根本不需要花色的点缀。 回去的路上,几人被一辆灰尘扑扑的农用车拦住了道。 车门打开,头发乱糟糟的庄保国脚步略显不稳地跳了下来:“妹子,心兰妹子,这次只有你能救我们啊!” 庄保国就是叶兰的男人,也就是艳春的公公。 看他这模样,周洵心里就猜到了大概。 他看一眼姜楠,见对方神色如常,便自觉上前一步挡住了姜楠:“庄叔,你有话好好说,别急。” 周母上前去扶了他一把:“是啊,别急,你好好说嘛。” 庄保国虽然在同周母周洵说话,但那视线毫无遮掩地就往姜楠身上去,他喉咙咕咚一声,艰难道:“我求求小姜同志,求求你去救救艳春!” 姜楠平静地与庄保国对视,语气平稳:“庄叔,艳春姐已经在医院了,自然有医生会救她。” “医生也不顶用啊,”庄保国急躁地一挠头,“从昨天送院起她一直都在流血,医生也在抢救,都没停过,可是人大夫说了,他们只能尽力,大概率是救不活啦。” 姜楠注意着庄保国的神情,看他那一夜苍老的模样,似乎不像作假,叹口气道:“医生都救不了的,我去能有什么用?” “不,小姜同志,我之前完全不知道你在几天前就诊出了宫外孕,若是我知道,我一定不会让叶兰那个蠢妇做这种事!叔求求你,小姜,医生也说了,说不定市里医术高超的医生能救她,可是我们赶不及,只能想到你啊!” 庄保国越说越激动,甚至都要就地给姜楠下跪了,周母眼疾手快扶住他,无奈地摇头:“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啊!” 这时,农用车上的司机也从窗户探出头来劝:“去吧小姜同志,就把活马当死马医,你是艳春唯一的希望了。” 姜楠咬着唇,脑子里浮现的都是艳春憨实的笑脸,甚至那最后一次看向自己时的隐藏愧疚,姜楠也记得很清楚…… “去吧,”周洵忽然握住她的手,“不去你会一直记着这件事,我不希望你因此而多一桩无关紧要的心事。” 周洵连劝慰人的语气都是那么的平淡,好像真的与他没有什么关系。 可是姜楠偏偏就听出了其中的情谊,并紧紧地回握他的手,用力点头:“嗯!” 农用车装不了几个人,事情紧急,姜楠跟着他们先走一步,周洵承诺自己之后跟上。 “快!在三楼急救室!” 一踏进医院大门,就有戴着口罩看不清面目的医生领着他们往楼上跑。 姜楠自上辈子养成的习惯,那就是不管面临什么样的处境,她都要先观察一下四周的情况。 这一看,就让她看见了一道藏在角落的身影。 这是化成灰她都认识的人。 “袁时意。”姜楠在齿间咀嚼这个名字。 他为什么会在这里? 姜楠忽然有种不祥的预感。 第50章 这是想置姜楠于死地? 姜楠停住了脚,再往袁时意所待的方向看去,那里已经没人了。 “小姜同志?”庄保国不明就里,问她,“你在看什么?” “没什么。”姜楠收回注意力,“我们继续走吧。” 姜楠确定自己没有认错人,刚才那角落站着的绝对就是袁时意本人。 其实作为神医山庄的关门大弟子,袁时意出现在医院似乎也没什么不对。 可是方才他明明就是躲起来在偷窥姜楠,这就让她心里发毛了。 一种不祥的预感慑住了姜楠,也让她暗中提高了警戒。 艳春的急救室在医院三楼,在那名戴着口罩的医生带领下,姜楠一路畅通无阻地随着庄宝国,一直跑到了急诊室门外。 急诊门口挤着一堆人,都是庄保国家的。 他大儿子也在正用那双不怀好意的绿豆小眼往姜楠身上看上看下。 艳春的丈夫站在叶兰旁边,上前一步对姜楠客客气气地说道:“小江同志,现在只有你能治艳春了,我就把她拜托给你了。” 庄家大儿子也挤了过来:“小姜同志,我听说你医术很了得,我这弟妹可就靠你了呀。” 叶兰这时候竟也摆出了一张讨好的笑脸:“小楠啊,之前是婶子不对,你别放心上,我们家艳春可真就指望你了。” 接连三顶高帽子盖下来,姜楠并没有因此而看被哄骗住打了飘儿。 她冷静的观察,发现眼前这几个庄家人各有各的古怪。 从进了三楼以后,庄保国就不再看她。 庄家大儿子暂且不说,此人本来就自私自利,六亲不认,要是这时候他对艳春有多关心,那才叫出了怪了。 而身为艳春丈夫的庄家三儿子,那表情乍看一眼是挺着急,可若仔细去看,就能发现对方眼睛里面是藏的不太严实的冰冷,以及几分愈看好戏一般的异样。 最古怪的是叶兰,她方才的那个笑容,讨好姜楠的成分有之,但更多的却是一种迫不及待的兴奋。 她到底在迫不及待些什么东西? 儿媳妇危在旦夕,她又在兴奋什么? “好同志诶,你就别再犹豫了,这时间就是生命啊!”艳春丈夫开口道。 叶兰干脆搀住姜楠的胳膊,使了力气把她往前拉:“小楠,算婶子求你的,咱快点进去……我那可怜的艳春,都不知道撑不撑得过去哩。” 说着,还用空着的那只手假意擦了一把眼泪。 姜楠看得出来她是在做戏,可这戏到底是做给谁看的? 没有时间给姜楠多做细想,她就已经被众人围拢着往抢救室那边推了过去。 戴了口罩的医生亲自帮姜楠把手术门打开:“人就在里边,我们的医生已经尽力了。” 县医院的急救室空间并不大,里面只有一张手术床和一些急救器械。 那盏明亮的手术灯下,艳春昏死在手术床上,灯光照射中那脸一点活人的血色都看不见。 空气中是弥漫的血腥气,与消毒水的气味混杂在一起,十分不好闻。 手术床旁边的几名医生看见姜楠进来,一起停下了动作。 “你就是姜楠同志?”问话的医生戴了副圆框眼镜,口罩包裹下同样看不清长相。 “我是,病人情况怎么样?”姜楠边答边靠近手术台。 医生回答:“内出血,昨儿后半夜止住了一次,以为情况能好转,结果又崩开了。你来就好了我们已经没办法了。” 边说他就边把位置让给了姜楠。 看他的装束,无疑就是这场手术的主刀医生,上次老司令被蜱虫咬伤,姜楠可是被军医院的医生好一顿讽刺,这主刀医生竟然如此和善,还主动让了位置? 又一名医生将艳春的病历情况登记册塞进了姜楠手里:“同志,你看看吧,这上面写的详细。” “谢谢。”姜楠迅速扫了一遍,病况信息与自己之前猜测的相差不多,她放下册子,开始动手检查艳春的出血情况。 “她这是子宫内膜异位,必须切除输卵管,眼下腹腔内出血量已经大于1000毫升,得边输血边止血,你们医院血库里面ab型库存血——” 姜楠一转头,发现整个急救室除了她以外,已经空无一人。 刚才她在查看艳春病情时过于专注,连那几个医生是什么时候出去的都没有察觉。 手术过程中,所有负责手术的医生集体离开,这未免也太不正常了。 “医生?”姜楠尝试着喊了一下,当然,没有任何人给她回复。 她隐隐约约感觉到了什么,快步走到门后。 这是一扇由内向外打开的双开门式木门。 原本只需要往里一拉,就能够轻松打开。 现在姜楠使足了力气,那门却动也不动。 姜楠从两扇门对接的缝隙处往外看,不出意外,瞧见了外头的门把手上挂了个铁质的锁头。 急诊手术室的门被人从外面锁上了! 姜楠的头脑“嗡”一下,呈现出了短暂的空白,继而浮现的是袁时意那道躲在角落的身影,还有叶兰迫不及待的笑。 一道灵光闪过,姜楠迅速到手术床边用来放置器具的推车上翻找了一圈。 果然,除了手术刀和剪子这一些最基本的工具,别的什么也没有。 她又在手术室内看了一下屋内的设备装置,发现这些东西对于艳春来说同样毫无用处。 所以这是打算把艳春的死,都赖在她的头上来! 村里人都知道庄保国把姜楠请去县医院救人了。 而但真正在现场的却只有庄稼人。 他们完全可以说姜楠骄傲自负,一来医院就把急救室的医生全部赶走,偏要自己留在那里给艳春做手术,结果人没救回来。 那几个医生显然与庄家人串通好了,到时候联合起来指证姜楠。 甚至还可以说,原本病人都快要被救活了,结果就是因为姜楠的错误与傲慢,又导致了艳春的死亡。 这可真是毒辣的一招,不惜以艳春的命为代价,也要毁去姜楠的名声。 一条活生生的命摆在那里,到时候就算姜楠全身上下长满了嘴,也没人会信她。 第51章 我的媳妇是神医,我信她 名声被毁还算小事,这都涉嫌谋害人命了,说不定就是进监狱的罪。 除了姜楠以外,周洵作为她的丈夫,肯定会受到极大的影响,严重点的话,“救火英雄”的称号都要被拿掉,日后更是抬不起头做人。 这可真是一石二鸟之计。 姜楠了解叶兰,这女人即便会耍小心思,不是个好东西,但不管是她也好,还是庄家也好,肯定没这个能力与县医院的医生勾搭起来。 能出这样的主意的,又能让医生乖乖配合的,绝对是那袁时意。 “袁、时、意。”姜楠咀嚼着他的名字,牙根都磨得嘎吱作响。 这一世的袁时意还没有成为姜桃的丈夫,他与姜楠之间的仇恨也还未牵扯到神医山庄继承人头上,仅仅只是因为姜楠阻止了他拿下药王谷,这人就要出此毒招。 袁时意不能留! 如果可以的话,姜楠想趁此机会直接把他也给拖下水。 “哼,想阴我,也不掂量掂量自己的分量!”姜楠冷哼。 姜楠知道此时急诊室门外肯定还有人,她不动声色,硬是把趴在外头偷听的人急得冒了一头的冷汗。 “妈,怎么样?有动静没?”庄大贵点了点叶兰的背,轻轻问道。 叶兰往后退几步,对一众看向自己的人摇摇头:“没动静,里面一点声音也没有,不知道姜楠那死丫头在里面干什么。” 一旁抽旱烟的庄保国吹了个烟圈:“哼,如果她真把人治好了,看你们怎么说。” “呦,说得好像你没参与这件事似的。”叶兰嘴巴从来不饶人,连自己的丈夫也不放过,“别忘了,可是你把人骗来的。” 庄保国脸一红:“还不是你求的!” “是是是,是我求的,”叶兰笑眯眯服了软,“那可是五百块钱呐,有了这五百块,你肯定能当上副队长。” 这么一讲,庄保国倒是安下心来,眼中的最后一点愧疚都被贪婪取而代之。 “妈,”庄家老三心思更谨慎一点,“我听村子里的人说了,那姜楠确实医术了得,你说她会不会真把艳春给治活啊。” “这——”叶兰同样也是这点担心,“你等着,我去问问医生。” 袁时意有备而来,今天这整个三楼,除了庄家人,就是那几个守在楼道上的医生。 “医生,”叶兰面对这几个合伙人,那是真叫和颜悦色,“你们说,我那个不争气的儿媳妇,有没有可能被救活啊?” 回话的是给几人带路的白大褂:“放心吧,就那个出血量,除非华佗在世。” “可是,那丫头学的是中医,好像还会些失传的古医术,有没有可能……” “不可能,”那医生有些不耐烦了,“什么失传古医术,除非她会鬼头医的回魂八针。” “啥鬼?啥针?” “跟你说了也不明白,”医生的目光中全是不屑,“那曾经是神医山庄的镇庄至宝,要不然你以为神医山庄凭什么历经几百年都不倒?结果清末那会儿唯一会这针法的医生在灾荒中走失了,下落不明,神医山庄这都找了好几代了,不都没找着嘛。” 医生无意跟叶兰解释那么多,但这显然是他热衷的话题,所以不免多讲了几句。 叶兰听得云里雾里,倒也没妨碍她捕捉到其中的主要信息——除非姜楠会那个已经灭迹近百年的什么魂的针,要不然艳春死定了。 叶兰放下心来:这光听名号就厉害的不得了的针法,姜楠那丫头,总没那个本事会了吧? ——显然,叶兰放心的太早了。 急诊室里,姜楠从衣服内袋里掏出一卷用靛蓝麻布包,打开来,里面是一排长短不一的银针。 上辈子,师父临终前将一套关系着神医山庄是否能够崛起的针法教给了她,并告诉她,从此以后,她就是世间唯一会此针的人。 为了完成师傅的遗愿,姜楠无论走到哪里都会随身带着针卷,渐渐就养成了习惯。 这习惯被她从上一世一起带到了这辈子。 今日倒算是真正派上了用场。 “呼——”姜楠深吸一口气,再慢慢吐出。 “今日使出这回魂八针,只怕要引得袁时意的注意……唉,事已至此,就当买个教训吧。” 姜楠定定心神,一眼扫准艳春的数个穴位,双手同时出针—— 姜楠在急诊室与阎王爷抢人,周洵却被拦在了来医院的路上。 “这是咋回事?”开车的是曾经到他借过几次车的李瑞,这人没心机,是个大方的汉子,他从驾驶室探出脑袋望前方路上的一辆柴油车,“你们车咋了?” 一个蹲在车边的汉子回道:“我们车坏哩,挪不动!” “可你们这拦在路上,我们咋过去?” “那可真对不住了,除非你们能帮咱把车推开。” 汉子那边只有两个人,周洵这边也只有两个人,周洵腿还不能动,想也知道根本不可能。 李瑞犯了难:“阿洵,要不咱绕路?” 周洵摇头:“那条道前几天山体滑坡,还没清出来。” “那可咋办?”李瑞挠头,“要不干脆不去了?反正庄保国肯定会把人送回来的。” 周洵在与李瑞说话的时候一直都在观察对面蹲着的两个汉子,那两人手长脚长,手指像钢爪,手腕处还戴了护具,显然是练家子。 在他倆讲话的时候,那两人也时不时往这边看,周洵曾经是一军中的鹰眼,观察力无人能出他左右。 一看就知道此二者不安好心,那辆车子估计也不是凑巧坏的,而是故意为之。 在这儿挡路,不让他过去,也就是阻止他前往县医院。 县医院有谁? 姜楠被庄保国请去救艳春了。 周洵意识到不对,对李瑞小声说:“调头,往南边去。” “啊?”李瑞不解。 “李哥,姜楠有危险,我得去搬救兵。” 李瑞想要继续问,却已经被周洵摁住了方向盘:“边走边说。” 周洵此时气场全开,李瑞完全拒绝不了,老老实实地发动汽车,掉头开走了。 路上,周洵将自己的猜测同李瑞解释了一遍。 李瑞性情豁达,但不代表他蠢,一听就明白了,气骂道:“好个混蛋庄保国——阿洵,你现在去南边干什么,那里是荒山,哪儿有救兵?” 周洵看他一眼:“有支秘密军在里面操练。” 李瑞听明白了,这个话题不敢再问,转而又道:“来得及吗?姜楠那边能不能撑住?” 周洵淡淡一笑:“我的媳妇是神医,我信她。” 第52章 真大佬从不说空话 李瑞豪气的一拍方向盘“说得对,我老娘总跟我说,媳妇儿要打,不能宠,要不然就要上房揭瓦。但我就说你个大男人,连自己的老婆都不疼不宠,你当个屁的男人啊。他们都说我是怂包,哥们儿,你肯定懂我。” 周洵回想起自己冲姜楠发的那些脾气,面上有点发热,避开了这个话题:“李瑞哥,你能不能再开快点,我怕姜楠那边……” “好。”李瑞曾经给军队送过物资,一手开车的技术那绝对是周家乡第一。 见事态紧急,他一脚油门下去,差点没把农用车给开飞了起来。 周家乡东边是一片连绵的山脉,那山上估计是土壤出了问题,整个地皮都是光秃秃的,什么也不长。 被周家乡的村民们戏称为荒山。 荒山平日并无人会去造访,那地儿也不是什么必经之路,常年见不到人烟。 正是这样得天独厚的隐蔽环境,吸引了来了一支精英队伍。 他们在山上开凿山洞,将那地方变成了一个天然的训练场,每年都会带两批新兵蛋子过来操练。 这件事涉及军秘,知道的人少之又少,周洵自然有他的信息渠道,当年他也来过此地当过一轮的教官,对这个训练场可以说是印象深刻。 周洵指指一块突兀立着的三角形大巨石,朝李瑞说道:“李哥,你把车停在那里,前面的路车走不了,要辛苦你推我一把。” “得嘞。”李瑞二话不说,照办了,推着周洵朝他所指的山道走去。 走到两座小土丘夹着的小道边,周洵让李瑞停了下来,扬声喊道:“第二团教练官周洵有事找丁队长。” 周洵连喊了三遍,土丘后面就传来了动静。 两名身穿迷彩军服,脸上也抹了绿漆白纹的兵条子跳了出来。 那两人鼓鼓的腰间都意味着这是真枪实弹,李瑞有点惧,吞了把自己的口水。 那两人悄悄靠近,其中一名士兵问道:“请把凭证给我们。” 周洵解开衣领,从中掏出一块用牛皮绳系着的吊坠丢了过去。 那边一看,率先就敬礼了:“周教官好。” 周洵回了个礼:“我现在已经退伍了,你们不用喊我教官。” 那两人对视一眼,坚定道:“周教官是我们心中永远的好教官,好前辈。” 周洵心里一暖,如果不是事态紧急,他铁定要再同这几个新兵蛋子多聊几句。 但现在他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做:“你们丁队长呢,我有急事要找他。” “老周——”一语还未了,山丘上方就有一道身影以极快的速度由远而近跑来。 李瑞感觉自己只是眨了几下眼的功夫,那汉子就已经奔到了眼前,正捏着周洵的肩膀,一个劲的嚷:“好巧,我刚刚就在这一带巡逻,好像听到了你的声音,还以为是我幻听了,结果真是你呀,你说你绝不绝情,周家乡离这才几步路,你愣是这么久都没来看我一眼。” 周洵见到了老战友也很激动,他举起拳头,在对方结实的小腹上狠狠砸了几拳:“叙旧的话我们等会儿再说,我现在想跟你借几个身手好、力气大的同我下山一趟。” 那丁队长显然很了解周洵,如果不是迫不得已,他肯定不会求助到自己这头上来。 立即就拉下脸问道:“咋了?事儿严重吧?要不要多派几个人?” 周洵摇头:“分四五个身手利落的就行,跟我去救你嫂。” “哪个龟孙子竟敢欺负到我嫂子头上来!”老丁虽然长得成熟,实际上年龄比周洵还要小。 他叫姜楠一声嫂子,倒也是情理之中。 “现在还不是很清楚,”周洵道,“对于这件事儿,我也有许多不明白的地方——待会儿过去了,自然就弄清楚了。” “好,你等着,我跟你一块去。” 既然是私下行动,众人肯定不能再穿军装。 五个精兵营的战士全都换上了常服,自己开了辆车子,跟着周洵一起下了山。 日头高照,车轮轧过沙砾路,扬起了一片灰尘。 那拦在路上的两人一边喝着水,一边磕自己口袋里的盐瓜子,有一句没一句的聊着天。 “哎,哥,那边是有车过来吧?”两人中的一个拿手挡在眉毛下,往前方一看,“是车,有两辆。” “我看看,”另一名汉子爬到翻倒的柴油车上眺望了一会儿,“还真是,有一辆还是前头来过的那残废。” “呸。”前边的人吐了口唾沫,“真他娘的难缠。”两人说话间,周洵几人的车子已经开到了跟前。 “兄弟,先头不是跟你说过,此路不通了吗?你叫再多人过来也没辙呀——哎,你要干嘛?” 从另一辆车上下来了四名健硕汉子,那块头比这拦路的二人还要大,一个手肘过去就将要挡过来的拦路人甩飞了出去,末了还笑得憨实:“对不住啊,手劲儿大了点。” 彼此都是练家子,一出手就知道对方的底线。 拦路的两人心知不是对方的对手,谨慎地退往一边:“你们要干嘛?我告诉你们,这可是光天化日之下呀。” 周洵轻笑一记,眉梢挑起的弧度充满了嘲讽:“你们不是车坏在半路了吗?这半天都没见人来帮忙,我就好心请几个兄弟过来帮帮你们。” “切,你们就四五个人,哪能拖得动——” 说话的人眼睛蓦地瞪圆了。 不怪他如此惊讶,完全是那四个健壮汉子,再加上主动过来帮忙的老丁,这五个人一人一个角,竟当真将横倒的柴油车给挪了个位,空出了条容车辆进出的位置来。 “不用谢我们啊。”老丁皮笑肉不笑地“砰”一下拍在柴油车车头上,直将前照灯都给拍脱了下来。 “剩下的就麻烦你们自己搞定了。” 周洵最后看一眼呆若木鸡的两人,对同样呆若木鸡的李瑞道:“李瑞哥,我们出发。” 等两辆车开的快没了影儿,那两名拦路的汉子才反应过来。 其中年长的一个直接像被火烧了屁股一般跳了起来:“快,快去告诉袁老板。” 第53章 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县医院急诊室。 姜楠将最后一根针稳稳插入艳春的卤门穴。 在亲眼见着出血情况制住以后,姜楠缓缓吐出一口浊气。 回魂八针,针如其名,哪怕一只脚已经踏进了棺材板,也能跟阎王爷抢人。 但这针法对施针之人的要求非常高,哪怕只是力道偏一点点,回魂八针即刻变为夺命一针,再无转圜。 即便姜楠上辈子用这针法救过几次人,但它毕竟是有反现有医学理论而存在的,能让姜楠施展的次数实在少之又少。 都说熟能生巧,用的机会少了,肯定谈不上巧。 尤其姜楠这还隔着“一辈子”呢! 若不是万不得已,姜楠也不会用这回魂八针出来。 不过幸好,本事还在手上。 姜楠一边做收尾工作,一边在心里暗暗做决定,等回去以后一定要把前一世的针法医术统一整合一下,时时复习才行。 姜楠看向艳春那张惨白如纸的脸,心里很不是滋味儿。 明明她可以不招惹这样是非的,结果现在被困在这里面,倒真跟艳春成了一根绳子上的蚂蚱。 艳春的出血情况控住了,但她现在还有一道难关,那就是失血过多,如果这些人继续把人关在里面,耗也能把人耗死。 不过,袁时意就算手段通天,也不至于真正控制得了整个县医院。 姜楠推测,对方应该是算准了艳春还能熬多久,这才动用一切手段,准备把姜楠也给关多久。 算盘子倒打得响,可惜姜楠就是一个例外。 她从衣服内兜里掏出一个小小的瓷瓶,倒出来仅有的三粒艳红色药丸。 将其中一枚塞进了艳春的嘴里:“吞下去,你想活的话,就吞下去。” 这药丸是姜楠从姚老汉那里找来药草趁空炼制的,按照《古医异术》上面的记载,它的名字可是如雷贯耳——大罗金丹。 听这名字就知道它的用处了。 也是上辈子留下的习惯,姜楠会随身带几枚这大罗金丹,以备危急之需。 有了这金丹吊着,哪怕再熬个一日夜,艳春也能撑得住。 照理说艳春是听不见姜楠说话的,但她似乎回光返照那般,竟真的主动吞下了金丹。 眼见着艳春的脸色在快速好转,姜楠这下算是彻底放下了心。 她朝后一步,慢慢滑坐在地上——接下来,咱就看看谁能耗得过谁! 急诊室外,数着时间的口罩医生对急不可耐的叶兰说道:“快,你先去医院大厅喊,尽量把人都给吸引过来。” “喊?喊啥?”叶兰脑子好像钝住了,竟没有反应过来。 那医生瞪她一眼:“还用我再教一遍?” 庄家老三在一旁提醒:“妈,医生先头跟我们说过的,就去说是姜楠硬要把医生赶走,还把门从里面锁上了……” “哦哦哦,我明白了,”叶兰恍然大悟,“放心交给我,我这就去。” “你也去。”那医生指了指庄家老大,“多个人多张嘴。” “是是是!”庄家老大兴冲冲地眯起了眼。 “那我呢?需要做什么?”庄家老三指了指自己。 “你坐到手术室门口去,记得表情崩溃一点儿,”医生回头看了一眼急诊室,“等楼下骚动上来了,我们再过去开门。” 叶兰心眼儿多,先到洗手间去把自己的头发弄得半湿,做出一种汗湿的模样,再把衣服弄得皱皱巴巴,怎么憔悴怎么装。 庄家老大都用不着装,那副模样低着个头就够沉郁颓废了。 叶兰在他大儿子的搀扶下,颤巍巍走到人来人往的医院大厅,扑通一下跪了下去:“天老爷啊,求求你给我评评理吧——” 周洵一行人赶到医院时,医院门口堵了不少的人,老丁走过去随便逮了个妇女问道:“同志,咋人这么多呢?” 那妇女挺热心,马上停下脚说起来:“唉,有个女同志真惨啊,儿媳妇宫外孕大出血,医生正在抢救呢,结果来了个说是什么救火英雄妻子的女人,高傲得不行,把医生都赶出来了,结果人被她给折腾死了……” 这话指向性太明显,李瑞都已经忐忑地看向周洵了,老丁却半点怀疑的神色都没有,直说道:“你说的那人是县医院的医生?” “咋能啊,都说了是借着什么救火英雄的名号进来的。” “那不应该,县医院管理不至于那么废物,随便哪个谁都能进急救?还把人主刀医生赶出来?” 被一连几个质问下来,那妇女都有点被问懵了:“这——这我就不知道了,你们自己进去看看嘛!” 老丁低头看周洵:“兄弟,我背你上去?” “我让李瑞哥背,”周洵指了指前方已经往楼上急诊室方向而去的大批人群,“老丁,你帮我去公安报警。” 老丁默了两秒:“行,你自己小心点儿。” 不得不说军人的直觉就是灵敏,就这么几个交流,老丁已经嗅到了不平常的气息。 这大概率就是一场针对嫂子……甚至是针对周洵的阴谋,就跟秦国华那龟孙一样。 一想到秦国华,老丁的拳头就咯吱作响,他带上了手底的两个兵,其他俩留给了周洵。 周洵眼底已是一片阴暗:“走,跟上。” 三楼楼道上,一片出乎意料的寂静。 急诊室的门大开着,庄保国和庄家老三占了门外一角,几个医生占了另外一角。 姜楠就在与他们相差几步的位置,明明身形细弱,但她光站在那里,这对峙竟丝毫也没落下下风。 叶兰一看见她便嘶嚎起来:“你个杀人犯!都是你害了艳春啊——” 众多不知情的人都听信了叶兰的一面之词,纷纷对着姜楠责骂起来: “你这丫头年纪轻轻的,怎么能做出这样的事情来!” “特权阶级你这是!” “你男人是救火英雄?不会也是造假的吧?” 叶兰听着众人对姜楠的诋毁,嘴角不受控制地上扬起来。 “都安静,”姜楠忽然开口,“你们凭什么说我杀人犯?你们亲眼见到病人死了吗?” 这话一问,在场数人便是一噎。 “叶兰,”姜楠直直往她盯过去,“这几个小时你连艳春的面都没见到,怎么就那么肯定她没救过来?” 第54章 不守医德的,必须开除! 叶兰见周围一圈人都往自己身上看,高声回道:“你少血口喷人,我从昨夜到刚才一直都守在急诊室门口,怎么就没见到艳春的面儿了?” “那是谁告诉你艳春已经没了的?”姜楠追问道。 “是——”叶兰往呆站在那儿的几个医生身上看了一眼,“不就是大夫吗?这还犯得着问?” “哪个大夫?” 叶兰想都没想,往主刀医生方向一指:“呶,看到没,别说我冤枉你,人家夏主任亲口跟我说是你胡来,害了我家艳春一条命!” “夏主任,”姜楠看过去,“你确定是你说的?” 夏主任藏在眼镜下的视线已经往姜楠身后转了好几遍。 在打开急诊门的时候,庄保国和庄家老三就地演了起来,夏主任几人想进去查验艳春的情况,偏偏姜楠拖着个注射杆拦在门口不让他们过去。 楼下叶兰又心急得很,上楼的速度就跟脚底下长了风火轮一样,这边还没见着艳春的面,那头人就堵了过来。 夏主任不知道为什么,心里总有点发虚,但他一想,又觉得姜楠这不比他女儿大几岁的丫头片子,不可能有能力救艳春,跟着底气就足起来。 “没错,是我通知病人家属的。”夏主任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样,“同志,就算你想瞒着,这事关人命,怎么可能瞒得了?你赶紧将事情交代清楚,回头是岸啊。” 这夏主任是县医院妇产科的招牌,他的话一出口,围观众人便更加确信了,再度对着姜楠指责起来。 “我看她一家子一丘之貉,她丈夫什么救火英雄,绝对造假的,不信把人叫来我们一起问!” “对,必须把话交代清楚。” “这事情性质可严重了,得报公安!” 也就是在这一片谴责中,两名身材健硕,站姿挺拔的青年轻松拨开了人群,将周洵送到了姜楠眼前。 “洵哥!”姜楠声音高高扬起,细听还能察觉出微微的颤抖。 周洵跟两个青年道了谢,丝毫不理会周遭的人群,握住姜楠的手:“我就是她的丈夫,你们有什么话要跟我对质的?” 周洵脸上的疤虽然比起之前好多了,但仍然可以一眼看出来那是烧伤,更别说周洵还坐着轮椅。 一时间,质疑救火英雄的声音小了下去。 “周洵!”新仇旧恨涌上心头,叶兰仗着自己今天人多,冲过来就骂,“你个没良心的,当年你老子死了,我男人那么帮助你家,不求你回报,你为了媳妇连脸都不要了,你还算什么狗屁英雄?” “放你娘的屁!”别人骂姜楠本人,她可以沉得住气,可是一旦骂到周洵头上,她就恨不得扑过去咬几口,“我男人一身军功,就是名副其实的大英雄!” “还英雄呢,再英雄碰到小女子就没了理智,那也是狗熊一头。”人群中不知道哪里发出的调笑声音,引来了一阵窃笑声。 周洵不在意这些无关紧要的人是如何看待自己的,他捏捏姜楠有些微凉的掌心,语调平淡:“里面的事解决了吗?” 姜楠深呼吸一下,学着周洵那样不把这群人当回事:“嗯,解决了。” “那就行。”周洵的语调仍旧没有半点起伏。 姜楠原本讨表扬的表情一下子就蔫了,她觉得周洵是真的什么都不在意,包括她姜楠。 ——没关系,以后总能叫他改变的。 姜楠重新振作精神,朝夏主任道:“我不信任你,你们医院的院长呢?去把人请来。” 姜楠表现得十足冷静,这冷静里面甚至还有信心十足的意味。 夏主任心里再次打了个突。 “不用请,我过来了。”一道听起来明显上了年纪的声音从人群后头响起,人们一边说着“院长来了”,一边给老人家让路。 这是姜楠第一次见县医院的老院长,因为有夏主任的先例摆在那儿,姜楠对老院长得第一印象也十分不好。 “院长,你们医院妇产科主任连病人情况都没查看就说病人过世,这种情况是不是应该开除?”姜楠说话十分直接,倒叫那没反应过来的老院长愣了一会儿。 夏主任跳脚:“你真是太能耐了,连黑的也能洗成白的。” “过奖,我靠实力说话,”姜楠皮笑肉不笑地开口,“不像你只靠一张嘴颠倒黑白。” “你——”夏主任气得就要破口大骂,被周洵一个杀气腾腾的眼神给惊得住了嘴。 “如果是真的如小同志你所说的那样,那确实是严重失职……” “开不开除?”周洵追问。 老院长似乎认识周洵,对着他打了个招呼:“哦,小周也在啊——只要事情属实,那肯定开除。” 有了这句话,姜楠满意起来,把一直堵在门口的注射杆给挪开:“去检查病人情况吧。” 直到此刻,夏主任、叶兰这些人还以为姜楠是在逞最后一时的嘴快,倒是庄保国和那躲在角落偷看的袁时意,隐隐已有了些不大好的预感。 门一让开,叶兰和医生几乎第一时间涌了进去。 “艳春呐,你死得太可怜啦!我的好艳春……”叶兰趴在手术床边嚎哭,状态还挺入情入境。 可是她光顾着表演了,压根没注意到周围一行人的脸色,是如何经历了由震惊到不可思议再到颓然最后到惊恐的变化的。 “病人生命体征暂时平稳,但失血过多,需要输血。” “天,我还是第一次看到宫内出血超过1000毫升还能救活的……” “啊,病人心脉也较稳健——” 姜楠站在医生后头开口:“别碰她穴位上的针,等你们给她输完血再拔。” 听到姜楠的指示,老院长慌忙掏出老花镜,越看越是激动的血压上升:“这、这——这是——” “心命针法,”姜楠为了掩饰回魂八针,后来又用了一套同样精妙,但远不如回魂八针逆天的针法,“短时间保住她心脉不断,也是她自己争气,熬过来了。” “同志你,”老院长双手颤抖着,虚空拂过那些细如牛毛的银针,“你——你为何会我师祖家传的心命针法……” 第55章 比之前那个强多了 姜楠被问得有点懵。 这针法也是上辈子的时候师傅教的,师傅当初的原话是“不是什么了不起的针法,学着练手就得了”。 姜楠就觉得这针法虽然精妙,但估计没什么了不起的传承,为了掩盖回魂八针,今日用上了。 结果着实不凑巧,这一用就用到主人家门口去了。 姜楠一时间不知道是要哭还是要笑。 诊室内的热闹外面的人瞧不见,为了不打扰医生救人,周洵让两位青年把急诊门口守了住。 “干什么呀,咋把门给堵上了?” “这不会是做贼心虚吧?” 李瑞往周洵轮椅边一站:“我说你们一个个的有没有一点常识啊,医生的手术室你们当戏台呐,走走走,别在这里瞎凑热闹。” 李瑞人长得高大,凶相一摆还挺能吓唬人。 簇拥在门口的人稍稍后退几步,不过仍将楼道占满了。 “嘎吱——” 诊室门打开,两名护士急匆匆小跑出来,边跑边叫围观的人群让路:“大家别堵着,我们要给病人输血,你们这是挡在了生命线上,都让开!” 有人赶紧问:“病人没死?” “没有没有,救下来了,现在需要输血,同志们快让让!” 围观的人虽然都热衷于看热闹,但一听到事关病人性命,又十分有默契地开始让路,甚至还有热心的跑前面去给护士开道。 “真救下来了?”庄大贵刚刚没能在第一时间冲进急诊室,等想进去的时候已经被两青年拦在了外面,听到护士的话,他有些云里雾里般的迷糊。 李瑞听到结果,大大松了口气,一拍周洵的轮椅扶手:“兄弟你说得太对了,姜楠就是神医啊!” 周洵浅浅地露出个笑容,含蓄又骄傲般地轻道:“她的医术确实挺好的。” “那何止是好,”李瑞故意拉高嗓门,“我们周家乡的可都能作证,是这县医院的医生说救不了才叫庄保国回乡去请姜楠过来的,这么说来,姜楠比那个什么主任厉害多了,要我说,这主任得退位让贤。” 看热闹的人群里立马又响起窸窸窣窣的对话: “听见了没?人家说是那男的亲自回家请那位小同志过来救人的。” “这家人是什么意思?贼喊捉贼?也太缺德了吧?” “再看看,我总觉得还有事儿。” …… 两名护士很快就去而复返,与她们一同奔上来的还有个拎着冷藏血箱的年长女性。 三人脚步不停地进了急诊室,约莫又过了四十来分钟,老院长终于在一名医生的搀扶下走了出来。 “老院长这是怎么了?” “救人给累成这样了?” “不是说人是先前那女同志救的么?” 姜楠跟在老院长后面走出来,脸上的表情完全没有打了胜仗的喜悦,反倒是有种说不出的古怪。 周洵暗暗观察,正想摇轮椅上前去问问,那老院长忽地就甩开扶着他的医生,往姜楠那边扑上去,拽着她细瘦的胳膊,不住道:“小姜同志,你要不今天下午就到我家中去,我给你安排好。” 姜楠秀气的嘴角好似不受控制地动了动,无奈道:“王院长,我一早上惊心动魄的,还没缓过来呢。” “对,得让你缓缓,”老院子点头,仍不撒手,“要不今晚就到我家中过夜,明天我们就可以开始。” 姜楠朝向周洵的位置点了点:“王院长,我先生还在治疗期,我得给他换药。” “啊对,小周得换药——等等,”王院长的眉毛似乎都跳了起来,“姜楠同志,你是说,你可以治疗小周的伤?” 说着,王院长就慌里慌张地朝周洵看,这一看,又是一阵惊呼:“啊!我刚才来得急,没有认真看,现在这么一瞧,脸上的疤还真是退了不少啊!” 姜楠不想再刺激老院长,找了个理由逃脱出来跳到了周洵身边,自然而然地接过了轮椅。 “王院长这是怎么了?”周洵小声问她。 姜楠苦笑:“说来话长……我们现在回去?” 她怕自己再不走,又要被王院长给缠上了。 “再等等。”周洵看向楼梯口,“哦,已经到了。” 姜楠:“什么啊?” 再顺着周洵的视线看过去,首先见到的是几个长得尤其高壮,气质上与周洵如出一辙的青年,紧接着就是四五个穿着制服的公安。 “哪个是报案人?” “我。”周洵抬起胳膊,“这里有人涉嫌栽赃嫁祸,麻烦同志好好查一查。” “具体怎么回事?” “我来说,”有个看热闹的群众自告奋勇,“同志,我来说,这里有个人的儿媳妇明明是被这位女同志救了,她硬要说女同志是杀人犯,把她儿媳妇给害死了。” 这人的表述不大清楚,公安听得迷糊,周洵就重新把事情经过言简意赅地说了一遍。 “嗯,这性质很恶劣。”公安对周洵道,“我们会把人带回去好好调查的。” “辛苦同志了,”姜楠追着说,“还有医院里面以夏主任为首的几名医生,我怀疑他们涉嫌收受贿赂,草菅人命。” 跟在后面出来的叶兰还不知道自己惹了什么事,被公安带走时还撒泼地乱喊乱叫,夏主任几人则是一脸颓然。 因为今天闹事的是叶兰和庄大贵,引起群众注意的也是这二人。 所以公安就先带走了叶兰、庄大贵以及亲口承认艳春死亡的夏主任,庄保国和庄家老三被要求不得离开医院,随时候审。 一场闹剧开始的轰轰烈烈,收尾的猝不及防,围观群众们意犹未尽,仍堵在楼道上还想探听后续。 后来还是院方出动医生去劝,才把人给劝了回去。 周洵把姜楠介绍给丁队长认识:“姜楠,这是我老战友,你叫他老丁就好。” 姜楠知道对方今日是来帮自己的,笑得可甜:“丁哥好。” “诶!”老丁越看姜楠越满意,“姜大夫你可真神了,牛!老周啊,你这个媳妇娶得强,比先前那个王晓萍顺眼多了。” “王晓萍?”姜楠抓住了一个名字。 第56章 是逆鳞还是无关紧要? 姜楠在自己的记忆中搜寻了一番,成功想起了与王晓萍这个名字有所联系的一件事。 那是发生在上辈子的一件小事,时间线是在姜楠与周洵重逢后。 那时候,周洵已经是个挺牛掰的大人物了,姜楠为了给他治病,直接住进了他的家里。 周洵的屋子是小洋房,外面有个用来放信件、邮件的小邮箱。 姜楠在邮局订阅了一些中医的刊物,时不时就要到邮箱里去翻找。 那天就是在找报刊的时候,姜楠在邮箱里面还发现了一封信,信是写给周洵的,寄信人署名就是王晓萍。 这件事情实在是连小插曲都算不上,姜楠当时随意将信件给放在了桌子上,连周洵看没看都不知道。 此时老丁突然提起这个名字,姜楠也是反应了好久才想起来的。 “这王晓萍是谁呀?”姜楠完全是出于无意的问了一句。 “嗨,可不就是那——” “老丁。”周洵忽然就拔高了音量。 被周洵这一叫,老丁好像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似的,用手掌拍了下嘴巴:“哎呦,老毛病犯了,叫你多嘴,嫂子别介意啊,那就是个无关紧要的人,又作又端着,还以为自己是天上的仙女儿——” “丁茂山。”周洵冷冷地喊了他的全名。 “哦,抱歉,我不说了。”老丁拿手在嘴巴上画了个叉。 姜楠其实对这个王晓萍也没有多大好奇,听丁茂山的意思,这女人大概率跟周洵有过一段什么。 这本来就是件没什么大不了的事儿,可是周洵的反应有点让姜楠意外。 一直以来,周洵做什么都是冷静的,鲜少有情绪激动的时候。 偏偏老丁一提王晓萍,就好像踩了周洵的逆鳞一样,连他的冷静面具都不带了。 姜楠心里头有点儿不是滋味,不过她很好的藏起了自己的情绪,没有表现出来。 “洵哥,公安那边好像也要我们随时等待传唤的吧。”姜楠转换话题,唇畔的轻笑显示出主人的没心没肺。 周洵的目光从姜楠身上转移到地面,又恢复了他一直以来的淡然:“没错,所以我们今晚不能回周家乡。” “那今晚咱们在医院待着?你的药都没擦,不能断的。”姜楠有些急了。 自知差点闯祸的老丁自告奋勇:“交给我,我这就回去给嫂子拿来。” 老丁有车,这车还不是李瑞开的那种农用车,那是货真价实的吉普车,一来一回花不了多少功夫。 姜楠详细地告诉了他几种药罐分别摆放的位置,就把取药的任务交给了老丁。 老丁带了个大块头,风风火火地冲下楼了。 艳春的主治大夫换成了一个四十来岁的女医生,与姜楠说话时,态度友好中还带了几分慎重:“姜同志,患者目前的情况算是已经稳定下来了,不过这次伤到了根基,以后只怕是不能再生育了。” 这个结局姜楠早已料到,叹息道:“这也算是给她的教训,无论在什么样的境地里,如果只是一味的逆来顺受,那是赢不来应得的尊重的。” “您说得对,”女医生的话中都带上了敬称,“可是现在有个问题,鉴于患者婆家这边有弃之不顾的嫌疑,我们需要与患者的父母这边进行沟通,好去商量后续的诊疗恢复问题,患者,现在没醒,不知道您有没有他父母那边的联系信息?” “这——”姜楠犯了难,她只知道艳春是出来的,再多的什么都不晓得。 被忽视在一旁的周洵忽然插话道:“我已经联系人去请她父母出来了,最晚明天就会到。” 姜楠和女医生都是一惊。 女医生是惊叹这人虽然身体残疾,但考虑问题非常全面,又是找公安,又是提前找人,看得出来是个有大本事的,越看就越觉得这对年轻的夫妻不好惹。 姜楠则是惊讶周洵看似足不出户,但是信息渠道毫不受阻,好像只要他想,他就什么都能知道,这样一来,反倒让姜楠自我怀疑了。 姜楠想,周洵这么厉害,是不是即使自己不出现,他也能找到给他治伤的人?上辈子不也是这样吗? 不! 姜楠摇头否认,上一世周洵花了那么长时间才治好脸,腿也堪堪恢复到能走路罢了。 这一世,她可以在最短的时间内给予周洵痊愈的希望,这也是姜楠自认为自己重活一世的最大价值和倚仗了。 周洵不知道姜楠又在胡思乱想些什么东西,在同女医生客套几句后,目送对方走远。 这时候,姜楠还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姜楠。”周洵尝试着喊了一声。 姜楠没动。 周洵不得已伸手指戳了戳她:“姜楠。” “啊!”怕痒的姜楠躲了一下,眼神迷茫地往四处望,“怎么了,医生呢?” 周洵敛起笑意,言道:“医生已经自己去忙了,我看看——” 周洵抬起手腕看了眼时间:“快一点了,去吃点东西?” “哦,好。”姜楠现在脑子还有点乱,周洵下一个指令才会动一下。 这让她显出了几分木愣愣的可爱。 “这个时间点医院食堂估计没吃的了,我们一起去外面找个馆子。”周洵边说边朝那几个跟着老丁一起来的兵说话,“同志们一起去。” “我们就不去了。”一个长得尤其黑壮的青年不好意思似的挠挠头皮,“丁哥吩咐过了,叫我们在这儿守着,以防错漏。” “!”姜楠清醒过来,“对了,周洵,你进来的时候有没有看到袁时意?” “袁时意?”周洵若有所思道,“上次拦路的那个?” 果然没有什么事是瞒得过周洵的。 姜楠点头,严肃道:“我怀疑这件事情跟他有关系,早上进医院的时候我见到他了,但一眨眼人影都没了。” 周洵沉思片刻,低声道:“如果牵扯到神医山庄,这事情估计有点难办,那边势力比你想象的复杂。” “我知道的。”姜楠虽然也想借这个机会把袁时意搞掉,但是那人向来阴险,大概率是已经找好了后路,压根不怕揭发的。 那几个同志坚决不肯跟着一起下馆子,周洵只好带着姜楠去。 “拿着。”进馆子前,周洵递了个信封给姜楠。 第57章 吃个饭也能遇上傻叉 信封很厚,拿在手里沉甸甸的。 姜楠奇道:“什么东西啊?” 打开一看,里面是一沓厚厚的大团结,除了大团结以外,还有不少粮票。 “这是什么意思?”姜楠粗略数了数,大团结少说也有三十来张。 周洵挺不以为意:“你管钱,待会儿付账你来结。” 这是把家当交给自己了? 姜楠有点意外,心里头还藏了些高兴,她特别小心地将信封折好,认真道:“用信封装着多容易受潮啊,等回去我给缝个布口袋,去滇省的时候铁定要花钱。” 周洵不置可否道:“你随意。” 这会儿已经一点多了,早就过了午饭的时间,馆子里面除了服务员,一个客人也没有。 “同志,吃饭吗?”服务员还挺热情,见到周洵是个残疾人,还主动上来搭了把手。 姜楠客气地道谢,又问道:“还有饭吃吗?” “有!”服务员脸蛋圆乎乎的,笑起来见牙不见眼,“我们早上10点开门,晚上6点关门,这期间随时都有饭吃。” 上辈子姜楠也下过馆子,不过她都是饭点过去的,所以对饭馆的营业时间不是很清楚,服务员解释了,姜楠就放下心来:“都有啥菜?” “这儿有菜单。” 服务员拿过来一张硬纸板,上面用碳笔写着大概七八样菜色。 “这些菜都能做?”姜楠看着菜单上虽然数量不多,但光看名字就觉得好吃的菜,后知后觉肚子已经饿得咕咕直叫了。 服务员给两人泡了茶:“写出来的就能做,如果你要定酒席请客人,那就得提前一周跟我们下单子。” “哦,明白了,”姜楠将菜单递到周洵手边,“看看要吃什么菜?” 周洵只扫了一眼就答道:“我随便,你挑你爱吃的点。” 虽然周洵这么说,姜楠还是按照他的喜好点了一菜一汤。 周洵不觉得炒猪头肉这东西会是姜楠爱吃的:“不再多要个菜?” “不用,”姜楠把头摇得像拨浪鼓,“这一菜一汤,再加饭和馒头,都要了六块钱了……往后还要去滇省,有的是花钱的地方。” 原来这是在给周洵省钱呢。 周洵心里有些熨帖,声音都柔和下来:“该花就花,家里还有钱。” “有钱也不能乱来嘛,等你好全了,能赚钱了,我们再去吃香的喝辣的。” 瞧着姜楠那满脸的憧憬,周洵心里一阵阵的发闷,那些原本坚定的东西好像突然间产生了动摇。 周洵掩饰般朝已经准备离开的服务员说道:“同志,再加两个菜,鱼香肉丝和红烧狮子头。” “好嘞!炒猪头肉,鱼香肉丝,红烧狮子头,西红柿鸡蛋汤,米饭和馒头各要一份——您坐着,很快就来。” 饭馆子生意不算差,但像周洵这样两个人就点四个菜,而且四个都是荤菜,那也是不多见的,服务员喜笑颜开,脚步都更轻盈了。 等人走远了,姜楠才问:“你咋知道我想吃鱼香肉丝和红烧狮子头啊?” “……”其实周洵是注意到姜楠的目光在那两个菜上多停留了会儿,才做出的判断,当然,他是不会如实告诉姜楠的。 周洵手指摩挲鼻侧:“只是我也凑巧想吃罢了。” 姜楠有点尴尬,干笑了两声。 饭馆子里面只有姜楠和周洵这一桌两个客人,厨师大火起灶,上菜的速度非常快,两人还没说上几句话,菜就陆陆续续上了桌。 姜楠确实饿坏了,再加上饭馆厨师的手艺好,一下子就抛下那满头的疑问和纷扰,埋头苦吃起来。 “嘎咚。” 饭馆子的门又被推了开,与之同时响起的还有一道声音:“同志,你这馆子门该换了啊,都经不住我这一推呢。” 服务员心道今儿运气好,这桌客人还没吃好,又来了新客,笑嘻嘻地迎上去:“同志,您几个人嘞?” “瞧瞧,”进来的男人看着年龄不大,但是肥头大耳满面凶相,他朝着身旁跟进来的两男三女比划了一圈,“六个人,有包间不?” “啊,对不住了,我们这儿地儿不大,只有大通没有包间。” “行吧,”那人还挺无奈,“那咱就将就啊。” 这人说话的语气自带高高在上的傲气,让人听起来很不爽。 服务员是个人精,全程乐呵呵的。 周洵连个眼角都没分给他们。 姜楠扫过去看了一下,觉得那人好像有几分眼熟。 “大家伙儿看看今儿个要吃什么。” “勇哥,我也要吃红烧狮子头。”有个留着时髦发式的女青年指向姜楠这桌。 “点啊!不就是红烧狮子头嘛,点!”那被叫做勇哥的人往姜楠这桌看了一眼,扭过头去豪气地喊,“服务员,红烧狮子头——等等……” 勇哥已经转开的头又转了回来:“你是——那个谁?姜楠?!” 姜楠这才抬头细细地看已经两步走到跟前的勇哥,看了一会儿后,还是想不起来这人是谁。 出于礼貌,姜楠站起来打了个招呼:“您好。” 勇哥看出了姜楠眉眼间的陌生,难以置信道:“不会吧?你这就把我忘了?” 姜楠尴尬地笑了一下:“抱歉,最近事多……” “嘁,”那勇哥眼角往下一扫,看见了周洵和他的轮椅,随即发出来了一声夸张的哼笑,“这位是谁啊?姜楠,你现在在哪里干活?” 那勇哥视线里的鄙夷可是一点都不加掩饰,姜楠果断挡在了周洵前面:“他是我丈夫。” “你说啥?”勇哥好像听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情,一双眼睛好像都要瞪脱了眶。 姜楠再次毫不犹豫地肯定道:“他是我丈夫。” “我说你图啥呢?”勇哥俯下背,好像是在发自诚心地劝,“你是不是遇到啥困难了?跟你勇哥说说,到底也是认识一场,能帮上忙的肯定帮。” 姜楠真的很憎恶这些动不动就拿周洵的伤残当作笑话来看的人,她的脸彻底拉了下来:“抱歉,我连你是谁都记不起来了,我不觉得有什么是需要你帮忙的。” 第58章 我看你长得像智障 被喊作勇哥的那位估计平日里就是个被放肆纵容的主,压根无法忍受姜楠的轻视。 明明是还算有礼貌的一句话,被勇哥听起来就跟骂他没两样。 “嘿,你个臭丫头给你脸还不要脸了?当初拿乔不理我,我还以为是怎么样一个冰清玉洁的圣女呢,结果呢?一个毁容的瘸子你也要嫁,你敢说不是为了钱?” 姜楠活了两世,如果这种程度的羞辱能叫她生气,那她可就白活了。 “哼,”姜楠讥诮地讽刺道,“我当什么时候得罪了你,原来是当年我看不上的,这会儿恼羞成怒了。” “妹妹这张嘴巴倒是伶牙俐齿,”先前要求吃红烧狮子头的时髦女人拖开一张凳子,自己坐了下去,“哎哟,仔细看,你这残废老公长得不赖,可惜脸上有疤……勇哥,你看他们两人吃这么多菜,挺浪费啊,咱们帮帮忙?” 说着就要去拿篓子里的筷子。 “这里不欢迎你,”周洵反手移开了筷筒,“不要给脸不要脸。” “让开!”勇哥一手拨开挡在面前的姜楠,他的力气大,姜楠摇了几下才稳住了身体。 周洵将这一幕看见了眼里,一股杀气叫嚣着涌上了眉梢。 勇哥尤不自知,两手撑在桌子上,对着周洵嚣张道:“喂,瘸子,你女人刚才骂我,你怎么说?” “你想怎么样?”周洵看似面无表情,如果有熟悉的人看到他此刻正在隐隐跳动的眉心,那绝对会选择退避三舍。 可惜这勇哥就是个傻缺,他得意地晃了两下脑袋,用欠扁的语气说道:“诶,我看你这手表挺不错啊,上海牌的吧?你说你一个瘸子戴什么表啊,干脆摘下来给我们赔罪,或者……你们俩跪下来给爷爷磕个头,爷爷今儿就放过你们。” “你不要太过分,”姜楠推开周洵的轮椅,又拿自己的身躯挡在了两人之间,“寻衅闹事,小心我报公安啊。” 一边说着没什么威慑力的话,另一边姜楠偷偷拿了根筷子藏进袖管。 只要这勇哥有下一步动作,她就拿筷子当银针,直接戳他的穴位,让他失去知觉。 “哟,吓唬哥哥呐?你当哥哥是你背后的软蛋?腿废了就只知道躲在女人后面,丢不丢脸。” 姜楠不容许眼前的家伙侮辱洵哥,捏着筷子就准备出手。 “姜楠,”周洵伸手一揽,轻松把着姜楠的腰,把人往后边挪了一步,“你刚才还没吃饱,把菜端隔壁桌去再吃点儿。” “……好。”周洵就跟姜楠专属的冷静剂一样,他一开口,姜楠那噼里啪啦的火星就熄灭了不少。 勇哥自然不会就此放过,胳膊一伸还想阻止要上前端菜的姜楠。 “哒。”周洵仅用三根手指头,一发力就捏住了勇哥的脉门。 “哟,还有点手上功夫,”勇哥倒似更兴奋了,“同志们你们可看到啦,是他先捏我的,我可啥都没干,他这样抓着我,是想寻衅滋事哩!我应不应该正当防卫?” “应该的!” “我们是为了自保。” 跟勇哥来的几人纷纷睁着眼睛说瞎话。 那时髦女人假装好心地劝姜楠:“妹子,我们勇哥不是坏人,他之前能看上你那是你的荣幸,你现在领情也不晚啊。” 姜楠假笑:“这荣幸我可无福消受,您留着自己享受吧。” “唉——”女人还在演,“你看看你男人那张脸,你晚上不做噩梦么?再看看我们勇哥,这么一比较,妹子啊,你这眼睛不会是白长了吧?” “我的视力没有问题,”姜楠反过来劝道,“同志,我看你眼圈有些黑,要不你上眼科去看看?” “……那是眼影!你懂不懂啊乡巴佬!”时髦女人装不下去了,捏了把嗓子跟勇哥撒娇,“勇哥,这女的脑子有问题吧?” 姜楠毫不客气地回:“我看你才长得像智障,这是我的凳子,你给我走开。” 姜楠虽然干过大闹婚礼现场的事,但她毕竟是在姜家那种吃人的环境里面长大的,她所谓的闹,其实无非就是一哭二叫三上吊。 气人是气人,但若是碰到脸皮厚的,姜楠就不够看了。 周洵还是第一次看见战斗力这么强的姜楠,觉得挺新鲜,不由就多看了两眼。 那勇哥大概也没想到姜楠竟是这么个性子,诧异之余目光就逐渐猥琐起来。 周洵注意到了,加重了手里的力道。 “嘶——”勇哥吃痛,“你找死!” 说完就跟周洵拉拽起来。 勇哥越是用劲就越是心惊——这人坐在轮椅上纹丝不动,那只手却好像能够力拔千钧,勇哥一张脸都憋红了,还是没能挣脱周洵的束缚。 勇哥急了,说话的语气都软了下来:“你有病啊,松手!” “嘭——” “咚!” “哎哟!” 周洵猝不及防地一松手,让那勇哥重重地摔到了地上。 “勇哥——”几个跟班赶忙冲过去扶人。 勇哥摔了屁股,又是痛又是丢脸,但他不蠢,刚才几下拉扯间就知道自己不是周洵的对手,慌忙差遣两个跟来的男青年道:“去!你们去给我教训他!” 那两人根本没把一个坐在轮椅里面的人放在眼里,结果可想而知。 周洵拍拍手:“还不滚?” “你——”勇哥的所有狠话终结在周洵掀起眼皮的动作中。 那几人饭也不吃了,夹着尾巴跑得飞快。 姜楠看看被那几人摔跤弄倒的椅子,上去主动扶起来。 外头的动静已经把服务员和厨师都吸引了出来,他们也一起帮着搬椅子。 “对不住啊,打扰你们做生意了。” 姜楠拿出周洵给的信封:“他们要的菜下锅了么?若是做了我买下来带走。” “不碍事,”那最初招待两人的服务员先是笑,之后又稍稍有些担忧那般叮嘱姜楠,“我们这边不要紧,你们自己要小心点儿,那人后台硬着,肯定会再找茬的。” 姜楠付过自己这桌的菜钱,笑道:“谢谢老板提醒,我们就在县里待一晚,明天就走的。” 第59章 又说漏嘴了 两人从饭馆回到医院,老丁正好也将药送来了。 “嫂子你看看是不是这几样?” 姜楠一样样检查了过去:“没错,辛苦丁大哥了。” “不用喊他丁大哥,”周洵在一旁插话,“他年纪比我小,就是长得着急。” 姜楠噗嗤一笑,不过没理会周洵:“丁大哥,你都忙了一整天了,还没吃饭吧?我知道附近有个饭馆子,你带同志们去吃个饭吧,周洵请客。” 老丁冲姜楠竖了个大拇指:“嫂子上道!” 老丁这一行确实饿了,周洵和姜楠回医院看着,他们就去姜楠先前吃饭的馆子随便吃了一顿,等他们回医院,就听到了艳春已经醒了的好消息。 老丁跟着松了口气:“人醒了对方就不好再动手脚了吧?” 姜楠知道他指的是袁时意,点头道:“嗯,艳春醒过来就说明我的诊疗是及时有效的,他再找机会动手也害不到我的头上,他没那么蠢,肯定已经收手了,估计这会儿正忙着撇清关系呢。” 老丁看向似有所思的周洵:“老周,神医山庄那边要不要派人盯着?” “不行。” “不能!” 姜楠和周洵几乎在同一时间提出反对。 老丁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眉眼里全是兴味。 “你先说。”周洵示意姜楠讲。 “洵哥说过神医山庄势力旁枝错节,很是复杂,我们在不清楚对方底细的情况下擅自行动说不定会打草惊蛇,而且袁时意这人谨慎得很,这次陷害没成,他肯定已经收回尾巴了,我们就算盯也查不出什么,不如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再等对方下一次出手。” 姜楠的分析很精彩,老丁很给力地夸了好几句,这才看向周洵:“老周,你想说什么?” “她已经帮我说完了,”周洵敲了敲轮椅扶手,“老丁,你要是有空,麻烦帮我盯盯姜楠娘家那边,我总觉得袁时意会从姜家那头下手。” 老丁二话不说答应下来。 因为天色已经不早,从县医院回训练的荒山开车也要一个来小时,老丁又与周洵胡吹了几句,便带着青年兵条子告辞回山。 姜楠推着周洵把人送到了楼梯口,等几人身影彻底看不见了才转回去。 “还是洵哥想得周到。”姜楠忍不住又夸了一遍,“袁时意那家伙确实是会往姜家那边插手的人。” 周洵的声音不咸不淡:“你还挺了解袁时意的,之前认识吗?” “额……”姜楠这才意识到为何从方才开始周洵的眼神就那么的古怪,她作为一个只与袁时意有过一次过节的人,不管多么善识人心,也不该像她这么了解。 “我、我、我乱说的。”姜楠答得尴尬。 周洵垂放在腿侧的拳头悄悄捏了捏,沉默一忽后,言道:“姜楠,要不要去看看艳春?” “要的!””姜楠巴不得周洵赶快绕过关于袁时意的问题,赶忙答应着把人往病房推。 艳春醒来后状态良好,已经从重症病房转移到了普通病房。 县医院的医生们一遍遍检查她的身体,输血前她还严重失血,情况有点坏,但生命已经无忧,输血后她就像突然被激发了生命力一样,不管哪个指数都恢复得很快。 医生们纷纷慨叹这是奇迹,只有艳春自己能感受到,有那么一股神之又神的力量正在她的经脉间流转,将她的损伤以最快的速度修复。 “咔擦。” 病房门被推开,接着响起了主治医师的声音:“病人情况很不错,从醒来就一直说着要见你呢。” “那就好。” 熟悉的声音传入耳朵,艳春一个激动,挣扎着要坐起来。 “诶,你躺着,”医生走过来把人重新按回床上,“有什么话躺着说。” 姜楠跟在后面探出脑袋:“躺着吧,好不容易救回一条命呢。” 艳春一听到姜楠的声音就泪眼婆娑,医生识趣地叮嘱了几句就退出了病房,周洵也假装看风景那样把轮椅摇到了离病床最远的窗边。 “姜楠,谢谢你。” 见到人前艳春有无数的话想说,真见到人以后,除了道谢,她又不知道该讲什么了。 姜楠又给她搭了一遍脉:“嗯,你本身底子不错,恢复能力确实强。” “姜楠,我在昏迷的时候,有一段时间感觉特别怪,”艳春纠结了好一会儿,还是决定说出来,“我好像看到了很多画面,比如说我死了,我爸妈都没见上我最后一面,我一个人孤零零死在医院的病床上……我好像还看到了你,你在周家二楼的窗户后面,把一个缝纫机丢了下来——” 姜楠一惊,丢缝纫机这事,她上辈子确实干过。 难道说,艳春在弥留之际跨越了两世的时空? “然后呢?” “我的意识陷入一片黑暗,再就看到在刚才的急救室里,你拿着药,说我想活就得吃。” 姜楠下意识看一眼窗边的周洵,对方似乎当真沉浸在景色中,连头都没往这边转。 “都是梦境嘛,”姜楠呵呵干笑,“不管怎么说,你能活下来也不容易,往后的日子怎么打算?” 艳春青白的脸上浮现出一抹苦笑,但很快又像拨云见日那般,被一种豁然给扫了开:“俺要离婚,离开庄家。” 姜楠挺欣慰:“嗯,你先养伤,等好全了,你来给我照顾药庐。” 这是姜楠早就计划好的,她有一身医术,完全可以靠本事赚钱。 这时候还没有私立诊所,就算姜楠有想法也不能堂而皇之地开医馆,她可以效仿姚老汉那样,先弄个药庐,自然有求医的人上门来。 “好啊,我给你打理药庐,我之前没干过,不过我不怕吃苦……” “叩叩叩。” 一串敲门声打断了艳春的表决心,周洵反应快,已经把轮椅转了过来。 “姜楠同志,你在里面不?”是王老院长的声音。 姜楠迅速走到门边打开门:“王院长您好,今天真是辛苦您了。” “不辛苦不辛苦。”王老院长一边说着,一边让开身体,露出来了后面站着的一个妙龄女青年来…… 第60章 她是周洵的白月光吗? 若单纯说长相,姜楠是属于清秀耐看型,第一眼或许不会让人觉得有多惊艳,但多看两眼,就会觉得越看越顺眼。 美人在骨不在皮,姜楠的骨相好,无论动静都有不同的风韵。 上辈子周洵生死后,姜楠陷入了半疯的状态,即便是那样,也仍有人说她是中医界的顶尖美女。 如今,一切苦难都未发生,姜楠得以待在自己最想跟随的人边上,整个人的状态都熠熠发光。 要不然,也不会嫁了人,还要被那个勇哥惦记着。 跟在王老院长身后的女青年也是个美人,而且是那种第一眼很抓人眼球的美女。 五官浓艳,身材高挑,还自带一种置人于千里之外的清傲气质,是那种走在路上都会被人多看几眼的类型。 王老院长摇了摇女青年的手臂:“晓萍,这位就是姜楠同志——姜楠同志,这是我的女儿王晓萍,她也是一个医生,在市医院工作。” 王晓萍?姜楠下意识地转头看周洵,后者正心平气和地望着这边,不知道是在看姜楠,还是在看王晓萍。 “你好。”王晓萍主动伸出了手。 姜楠回握:“你好。” 王晓萍好像压根儿没有看见周洵,眼睛专注地看着姜楠:“听爸爸说,你早上施展了我们家家传的天命针法,爸爸很激动,打电话就把我叫过来了,我还以为会针法的肯定是一位老前辈,没想到是这么年轻的女同志……说实话,我挺吃惊的。” 姜楠知道对方的言下之意,无非就是对她的怀疑。 这些犯不着姜楠解释,她看一眼王院长,后者就赶忙推推傲气逼人的女儿:“晓萍啊,我可是亲眼见到的那些针法的,当时手术室里面可就只有姜楠同志一个人呢。” 王晓萍瞳眶里的神色好似滚动了几番,忽地改变目标,直接盯上了默不作声的周洵:“周洵哥,好久不见啊。” “嗯,好久不见。”周洵轻轻应了一声。 王晓萍笑得明媚:“前段时间你结婚,我又正好忙,就没抽出身过去,对不住了。” “无所谓。”周洵声音没有起伏,好似与他无关。 王晓萍眼睛里面闪过一丝不满,她推开姜楠,向前走了几步:“周洵哥,你的脸——” 因为背光,所以刚才在门口处,王晓萍没法看清周洵,这么靠近了,才惊讶似的张大了嘴:“你是找到哪里的名医了吗?恢复情况很不错呀。” 周洵指指姜楠:“我妻子给治的。” 一句话就堵住了王晓萍的惊讶。 王晓萍神色变了几变,勉强扯出了个笑:“这伤我老师当初都说没有治愈的可能,能恢复到如今这样真的是奇迹。” 王晓萍似乎不认同姜楠,完全避开了她的作用,只说是医学奇迹。 姜楠可不在乎她的认可,却也不想再与他进行无谓的对话,直接就同有点尴尬的王院长问道:“老院长,请问你现在过来是有什么事吗?” “没事没事,”王院长笑言道,“是我闺女过来了,我看她跟周洵同志也算老相识,而且她也是学医的,你们俩岁数又差不多,就让她跟你交流交流。” “爸!”王晓萍半扭过头,露出了半张傲气的脸,“中医西医之间本来就有一条难以逾越的鸿沟,交流起来,观念不对还得扯头花……我先前以为是个老前辈,就觉得应该前来拜访一下,哪知道是跟个青年同志,还是周洵哥的媳妇。” 如果是其他人用这样狐疑又轻视的语气跟姜楠说话,姜楠绝不会像如今这样咬着嘴巴当闷葫芦。 但这是王晓萍,十有八九跟周洵有关系的王晓萍,姜楠顾忌着几步以外的周洵,心里即便堵得难受,也全当一只耳朵进,一只耳朵出,忍了。 “姜楠同志,你的针法是从哪儿学的?” 王晓萍丝毫没发觉气氛的尴尬,一个问题接着一个问题,“你怎么会有我们老王家的师祖传承?” 姜楠搬出来早就想好的措辞:“我也不知道这天命针法是传自哪里,反正我从书上看到了就学会了。” “书上?哪本书?我们老王家花了这么多人脉金钱,千方百计都寻不到天命针法的只言片语,你怎么随便一本书就给看到了呢?不但看到了,而且一学就学会了,天命针法那可不是大姑娘的绣花针,随便串串就可以的。” “是我给他的书。”周洵推动轮椅隔开了王晓萍与姜楠的距离,“有什么问题吗?” 周洵之前经常去一些深山老林或者是人烟稀少的偏僻山区执行任务,他说自己偶然得来的医书,要比姜楠的那头的理由有说服力多了。 “我给了姜楠书,至于之后学得怎么样,那是她自己的天赋。” 王晓萍垮下了脸,声音都微微尖利起来:“你明知道那是我们王家的家传,怎么可以随随便便就拿给别人?” “晓萍!”王院长完全没想到女儿会说出这种话,难以置信地看着她。 “爸!夺人传承相当于断人子孙,这道理您都不明白吗?天命针法是我们王家的,怎么能流露给一个外人?周洵哥,你就算气我恨我,也不能做出这样的事情来报复我呀。” “你想多了。”周洵推一把听得愣神的姜楠,“艳春还在休息,我们是不是应该出去?” 姜楠反应过来,拍着头道:“哎呀,对哟,我都忘了病人需要休息了……王院长,如果没别的事,我就先走了,周洵还需要抹药。” 王院长拉住还在跳脚的王晓萍,将人推出了病房门,这才扭头抹了把汗,言道:“姜楠同志,你别介意啊,我这女儿被宠坏了,娇纵得很。” 王院长虽然嘴上在说女儿的不是,但那表情之间可是一点怪罪的意思都没有。 姜楠到嘴边的话又被她收了回去,假笑道:“没有……令千金有话直说,是个性情中人。” 又与王院长客套了几句,姜楠就推着周洵告辞了。 医院旁边就有个招待所,两人决定到那里去住一夜。 半道上,周洵问道:“明天你要去王家?我跟你一块去。” 第61章 有种就再说一遍 姜楠心里像被扎了一针,整个人都有点泄气。 她从背后看着周洵浓密的黑发,一句质问被吞进了肚子里。 招待所的前台是个梳着两根麻花辫的女青年,她原本正拿着根笔趴在桌子上写些什么,见有客人来了,慌慌张张地收了东西。 “要房间么?几个人几间房?” 周洵看看姜楠:“两个人,要两间。” 已经翻出登记本的前台女青年笔头一停:“你们二位是什么关系?” 周洵道:“夫妻。” “都是夫妻了还要什么两间房?”麻花辫直接在登记簿上写了个房号,然后在抽屉里面找了两个挂在一起的钥匙丢了过来,“208,二楼楼梯上去左拐,倒数第三间就是。” “走吧,”姜楠看周洵皱着个眉,似乎还在纠结要两间房的事情,叹一口气,主动拿起了钥匙,“就一个晚上,将就一下。” 那前台麻花辫听见了姜楠的话,特别不屑地瞥一眼周洵:“一个大男人还不如媳妇懂事……” 莫名被训了一顿,周洵还在迷糊,姜楠却有点解气,似笑非笑地冲周洵勾了勾嘴角:“听见了没?别那么不懂事。” 服务员好像这会儿才发现周洵是个残疾,看他的眼神更加复杂了。 虽然态度不咋好,但是麻花辫还是帮姜楠把轮椅抬了上楼。 招待所的条件还算可以,二楼走廊尽头有淋浴间和卫生间,卫生情况也不错,姜楠看了一圈,总体挺满意。 唯一有点尴尬的就是208里面只有一张床。 “诶,同志,”姜楠叫住准备离开的麻花辫,“这就只有一张床啊?” 麻花辫别有意味的目光在周洵和姜楠身上逡巡了一圈:“你们不是夫妻么?还分床睡?他——” 麻花辫冲周洵的方向抬抬下巴:“他又不能真把你怎么着,安心啦——真是啥生意都接啊。” 姜楠:“……” 麻花辫说完就走了,还带着几许警告意思地瞪了两下周洵。 “她大概是误会了,以为我是……”姜楠有点说不出那个词。 解放前夕,国家废除了“八大胡同”,到如今这一产业几乎看不见影子了,但它不是完全消失,只是躲到了水面以下,而且渐渐脱离普通老百姓能够到的层面开始往上发展。 那麻花辫估计碰到过相似的情况,所以草率地做出了猜测。 周洵摇摇头,轻道:“想想也是啊,你一个年轻漂亮的女孩怎么可能嫁给我这样毁容的瘸子?白天那勇哥也觉得你是为了钱被迫嫁给我,这样的误会以后只会更多——早就有人说过,跟我在一起,你受到的只会是诋毁和误会。” “谁说的?”姜楠反驳,“我爱跟谁在一起,关他们鸟事,有种让他再说一遍!” “一遍。” 姜楠:“?” “你让我有种再说`一遍`。” 姜楠:“……” 周洵被她呆懵的表情逗乐了,喉咙里滚出了一声低笑:“愣什么呢,你自己说的,别想太多。” 说完,周洵就摇着轮椅去走廊外了,留着姜楠在原地胡思乱想—— 他刚才是在故意同我开玩笑吗?他是看出了我不开心?他叫我不要多想,难道是指他和王晓萍? 姜楠越想越激动,以至于一个晚上有大半夜都在咬着被子窃笑。 周洵在药效之下不多久就沉沉地睡了过去,姜楠侧过身,拿手指虚空勾勒他的轮廓。 每一道都与记忆中那个熟悉的微笑相重合。 姜楠都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入睡的,等她醒来,周洵已经买好了早饭。 “洵哥你自己去买的?”姜楠用手指随意拨了一下头发,“怎么不把我叫起来?” 周洵:“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儿……你快吃吧,吃完以后到医院去跟公安员做个笔录,然后早点去王家。” 姜楠都不知道周洵是用什么法子跟各处联系的,她刚到医院,那边公安就来了,正好套到姜楠的前后脚。 “事情就是这样的,”姜楠把自己在周家乡与叶兰从结下仇怨,到差点被陷害的具体经过详细讲了一遍,“警察同志,你们调查出来的除了叶兰这家人,还有什么其他人参与吗?” 公安收起笔和本子,回道:“案子正在调查进展中,还没有结论,等有结果了会通知你的。” “好的,警察同志辛苦了。”姜楠把人送到县医院门口,正巧碰到了赶来的老院长。 “姜楠同志,”老院长客客气气地走上前,“还有小周,你们昨晚休息得怎么样?” 姜楠:“多谢,还挺好。” “那就好,我还说如果招待所条件不好,就到我家里睡,家里别的没有,房间还是有的。” 王院长表现得非常热情,姜楠有点招架不住:“您医院这边还有事吗?” “没事,我已经跟医院请过假了,”王院长指指不远处路边停着的一辆上海牌轿车,“那边是我二弟的车子,他特意过来接咱们。” 王院长的二弟长的跟王院长很相似,据他自己所说,他是给一家药厂当司机的。 这年头流传着一句话:“方向盘一转,给个县长都不换”,这王家又是医院院长,又是药厂司机,难怪那王晓萍会傲得跟只孔雀似的。 其实王家离医院也没有几步路,不知道这老院长故意弄了辆车子过来接他们,是顾虑着周洵腿脚不方便呢?还是有点别的想法? “来来来,里面请。” 姜楠顺着王院长的指引走进了一户带花园的小洋房。 这花园可不同于周家那集合了吃饭洗衣乘凉为一体的院子,人家是名副其实的花园,里面还建着玻璃花房,边上还架了好几个秋千。 王晓萍今天穿了条火红的裙子,外头搭了件藏青色的薄毛衣,正坐在秋千上朝这边笑:“周洵哥,姜楠同志,你们可算来了。” 王晓萍从秋千上跳下来:“快进屋吧,大家伙都在等着呢。” “大家伙儿?”姜楠眉心一拧,她昨日答应了把心命针法演示给王院长看,当时就明说了,她只负责教会,其他的领悟就要靠王院长自己。 照理说,能被王院长叫来的应该都是王家直系,毕竟是人家家传针法,来学也不奇怪。 可姜楠也说不出为啥,总觉得心里一阵阵的发慌。 第62章 她不是孔雀,而是战斗鸡 姜楠跟在王晓萍后头进了王家的客厅。 王家确实家底雄厚,屋内的家具都是最时兴的。 客厅正中央摆了一套明式罗汉沙发,这可真是个新鲜物,只怕整个县城里边都找不出第二套来。 姜楠不由多看了两眼。 沙发上已经坐了不少人,五男两女,还有两个十来岁的儿童。 王晓萍张罗着给她做介绍:“姜楠同志,这位年纪最大的是我大爷,也是王家如今的家主,戴帽子的是我二伯伯,他在京市工作,听说了你的事情啊,连夜赶回来的,穿皮夹克的是我三叔,他是川省纺织厂的厂长……” 难怪王晓萍喜欢拿鼻孔看人,这一圈介绍下来,王家就没有一个不是大人物。 姜楠上辈子见过的大人物多如过江之鲫,京市权力最上层的也一起吃过饭。 面对这些人自然没有半分怯场,落落大方地与众人打过招呼后,就直接切入主题:“各位同志,我们已经有一个晚上没回家,担心家里人着急,所以咱别的不说,直接开始吧。” “哎,别急。”王家二伯伯拍拍腿上沾到的烟灰说道,“小周啊,我们在京市见过面的,不知道你还记得我吗?” 周洵态度淡然,语气也没有丝毫起伏变化:“记得,王主任当时还到医院中慰问过。” “哎,你当时那样子可真是太惨了,连话都没法说……我还以为你撑不下去呢。” 王家二伯伯眼珠一转,试探般的问:“你跟国华还有联系不?他顶了你的职以后,那表现可是相当突出,好多老干部都说呀,这人还是得好好把握机会,之前籍籍无名的,有了施展空间,可不就把个人能力展现出来了吗?” 姜楠一听到秦国华的名字,就想起那人假惺惺的脸,胃里就是一阵翻滚。 她顾不得什么礼数不礼数的,直接插嘴拦住了二人的交谈:“王二伯,叙旧的事情请往后有机会再说吧,你若是要上周家来拜访,我们肯定开门欢迎。” 王主任听姜楠故意叫他“王二伯”,就知道这人压根没把他放眼里。 正想训斥她,那不知天高地厚的丫头又接着胡说了下去:“哦,抱歉,您是当官的,是上级,我们是平头百姓,是下级,上级到下级家中来,那不叫拜访,叫慰问,洵哥,是不是这样啊?” 周洵笑而不答。 姜楠的话里面虽然说的是事实,但这会儿四处都在喊“为人民服务”的口号,姜楠这是无形中在给王二伯扣帽子。 王二伯又不蠢,当然听出来了,只好忍下这口气,假笑道:“周洵同志是为民牺牲,我们这些为人民服务的,向他学习都来不及呢。姜楠同志说的对,下次有机会,我一定上门拜访。” “笃笃笃。”王家的老大爷拄着根拐杖,往地上轻轻敲了三下,“二小子,我们今天聚在这里,是为了祖宗的传承,不是让你打官腔的,收着点儿。” 王二伯还挺惧这发须皆白的老者,当真抿了嘴唇不说话了。 “三小子,你说这姑娘偶然机会得了我们家传的心命针法,还用来救了个宫外孕大出血的病人,可有此事?” 王院长回答:“是有这么一事,所以我今日把姜楠同志请到家中来了。” 姜楠接收到老者怀疑的视线,坦然道:“心命针法我也是偶然所得,它是用以吊气救急的,你们若是不信,我们可以就近去县医院找个病人,我当场演示给你们看。” “哪里用得着那么麻烦”,王晓萍坐在离周洵最近的椅子上,悠悠道,“姜楠同志,你也别怪我们多疑,实在是耳听为虚,眼见为实。我在市医院里找了个危重的病患……看时间估计就要到了。” 话音刚落,门外就传来一阵响动,没一会儿,几个白大褂架着个担架走了进来。 “辛苦各位了。”王晓萍给了几个医生一人一个红包。 医生们开开心心接下,识趣的走到屋外去等待。 姜楠已经起身探查了一会儿病患的情况:“患者50岁挨边,面部红斑,全身水肿,可确诊是罹患慢性肾病,肾脏功能已接近衰竭。” 姜楠这粗略一看,就把患者的病情说了个完全,原本沙发上半躺着一脸无所谓的人,也不由端直了身体。 姜楠掀开病患的眼皮看了看瞳孔,又捏捏开他的唇腭看了看口腔:“胡闹!以他的危急情况,脱离呼吸机都有生命危险,你们怎么能把人大老远的移动到这儿来?” 王晓萍言笑晏晏,丝毫没有半点的心虚:“姜楠同志,他是我手下的病人,他的情况我能不清楚吗?他老婆孩子见他治了这么久都没有好转,已经放弃治疗了。我跟他们说,现在有个救命的机会,他们反正又没损失,当然答应了。” “而且呀,”王晓萍自然而然地把胳膊支在了周洵的轮椅扶手上,“这样已经被判了死刑的病患,哪怕你一不小心治死了,也没人会找你的事儿的。” 周洵操控轮椅退开,让王晓萍的胳膊落了个空,他滑到姜楠身侧,冷淡道:“姜楠,如果你不愿意的话,我们现在就走。” “你什么意思?”王晓萍站了起来,迈步过来的样子像只婶披红羽的战斗鸡,“心命针法是我们王家的家传,物归原主是天经地义的事儿,你凭什么阻拦?” “凭你是个毫无仁心的医者。”周洵歪过头,眼神犀利的逼向王晓萍,“病患的生命在你的口中如此轻描淡写,凡事只以自己是否从中得利为丈量的直尺,王晓萍,恃宠而骄也该有个限度。” 这大概是周洵第一次跟王晓萍说出这么重的话,她那张漂亮的小脸蹭一下全都涨红了,不服气似的扁了几下嘴,颤抖道:“洵哥哥,你怎么能这样说我?当初我到你营队里去给战士们治伤治病,你还夸我是个天使,难道就因为我拒绝了你,你就可以把我贬得一文不值?” 周洵摇头叹息,正想说点什么,那担架上的病人突然挣扎着撑起肩颈,又“咚”一声倒下,不受控制地抽搐起来…… 第63章 人不要脸,猪狗不如 “他有并发症。”姜楠已经把人撑了起来,“不是要学心命针法吗?还不过来扶住?” 王家人就此还要推让一番,最后还是由王老院长过来协助姜楠。 “心命针法需先定位病灶,找出了受损源头,再挑出隐脉隐穴加以施针,动作要快,针尖入肉不可超过2寸……” 姜楠一面示范针法,一面给扶着病患的王院长做解释。 近距离看到姜楠的用针手法,王院长又是佩服又是疑惑。 整个用针过程不到一刻钟,但其中争的就是那点分秒相差,看上去简单,实际却是稍有不慎就会前功尽弃。 王院长都不由出了一头冷汗,姜楠的手却始终很稳。 等到病患稳定下来,姜楠说了句:“好了,可以让他躺着了。” 王院长后知后觉自己的腿已经完全蹲麻了,哀叫道:“闺女,快来扶我一把。” 王晓萍亲眼见到了姜楠的手上功夫,那张倨傲的脸扯拉得有些变形。 在将父亲扶到沙发上坐好后,姜楠这边的收尾工作也差不多了。 “心命针法只是能护住他的心脉不被病气侵扰,保其暂且性命无忧,关键还是要后期有针对性的诊疗,”姜楠站起来跟王晓萍对视,“你把人送回医院去,这个患者得的是肾衰竭,真正有用的诊疗方案是肾移植,你把情况跟上面反映反映,看看能不能排得上号。” 75年这会儿肾移植术虽然已经全国性开展了,但肾源问题需要去排大队,由医院发申请,上面根据情况分析先给谁做手术。 这之后的事只能听天由命,姜楠能做到的不多,但也决不会让这人在自己面前咽气。 王晓萍很不爽姜楠这种下命令的语气,抱着胳膊用眼底扫她:“姜楠,别以为会点针法就了不起了,这是我的病人,心命针法也是我王家的家传,要怎么做不用你来教。” “行,你请便。”姜楠走到轮椅边上,“洵哥,我好了,咱们走吧。” 周洵拿起放在一旁茶几上的陶瓷杯:“你喝点水再走。” 姜楠想想也是,自己专门跑王家来教他们针法,又是被怀疑又是被责问的,喝他一口茶怎么了? 王家的茶叶也是极好的,香气馥郁,回甘无穷,姜楠喝得还挺满意,直到陶瓷杯见底了才放下,拍拍屁股准备走人。 “不许走!”王晓萍冲过来拦住两人,“我们的事还没完呢!” 姜楠回头望向沙发上的王老院长,见他避开了视线,没有对王晓萍的阻拦行为表示出任何的意外,心里的那点慌乱渐渐放大。 她习惯性地用目光去寻找周洵。 即便如今的他还只能坐在轮椅上,姜楠还是会在心里没底的时候,去向周洵寻求慰藉。 周洵不着痕迹地碰了一下姜楠搭在轮椅上的手,眼睛却是盯着王晓萍:“答应你们的已经做到了,还有什么事?” 王晓萍一双美目中接连闪过数种神采,嫉恨、嘲讽、鄙夷……很快又被伪装出来的真诚所掩盖。 “洵哥哥,你或许对我有误会,我可以解释的,那枚戒指——” “你说的这些跟眼下有关吗?”周洵打断了王晓萍,倒是叫一旁听了一半的姜楠浑身都不是滋味。 王晓萍忍了忍,道:“就算你讨厌我也好,今天这件事事关我们整个王家——爸爸,你来说还是我来说。” 王老院长摆摆手,示意王晓萍接着讲。 “姜楠同志,你的心命针法是从一本洵哥找来的医书上面学到的,对不对?” 姜楠没有否认。 “既然心命针法是我王家家传,我们一致认为那本医书肯定是王家遗落的传书,所以想到你这儿买下书,让它物归原主。” 姜楠算是听明白了,这王家人胃口还当真不小,除了要这心命针法,还想贪图别的。 “那真是抱歉了,书我已经弄丢了。” “没关系,”王晓萍好像早就料到了姜楠会这么说,“书没了,你的脑子还在,看你对心命针法的掌握程度,别的肯定也学会了,那就辛苦你默写一遍吧。” 姜楠被王晓萍那种胜券在握的模样逗乐了:“同志,你觉得我为什么要答应你。” “因为这本书是周洵哥找到的。”王晓萍目光灼灼地看往周洵,“洵哥哥,你当初留信说,即便我把戒指还给你,你还是会无条件帮我三次,是不是?” 一阵落针可闻的静默之后,周洵的声音飘了出来:“是……” 王晓萍昂着脑袋:“那好,这就是我的第一个请求,你答不答应?” 周洵默然,抓着轮椅的手背跳出了一根根青筋。 他似乎陷入了艰难的困境,半晌后,他微微转过头,与姜楠四目相对。 客厅里明明还有不少人,但这一刻,姜楠所能看到的,似乎只剩下了眼前的周洵。 周洵望着姜楠的视线里充满了自责,还有沉重又压抑的愤怒。 他的唇瓣颤抖着碰了两下:“姜楠……” 姜楠感觉自己的心脏被一只手紧紧扼住了——周洵这个回头的角度,就与上辈子的最后一个回眸一模一样。 上辈子她看到了周洵充满爱意与释然的笑,此刻,周洵脸上那难掩的痛苦就像一根针,狠狠扎进了姜楠的眼里。 “好!”姜楠不忍叫周洵开口,自己答应了下来,“我可以给你们默写出来。” “当真?”王家老太爷又敲了两下拐棍,“小丫头,我们王家世代为医,就算现在很多王家人都不再从医,不过……要辨认医书真伪还是不在话下的,你莫想表面答应,背后却想其他法子糊弄我们。” “不过是一本医书罢了,”姜楠很不以为意,“我可没那个功夫动手脚。” “好,我相信姜楠同志。”王老院长站起来,“同志,一个人学会了不过只有一双手,势单力薄。我们王家家大势大,等学会了这些医术,日后一定能救更多的人。” 姜楠早就看穿了这些人的伪善本质,皮笑肉不笑道:“默写没那么快,给我一个礼拜的时间。” 第64章 你好像很了解她 姜楠冷静面对一屋子的王家人:“你们不会一个礼拜的时间都等不及吧?” 王晓萍不看姜楠,倒是继续望着周洵:“洵哥哥,我相信你一定不会食言的,对不对?” 王晓萍打心眼儿里瞧不起姜楠,觉得她就是个为了几块钱甘愿嫁给毁容瘸子的贪财女,这样的姜楠即使展现出来多么精妙的医术,王晓萍仍不把她放在眼里。 王晓萍更是自诩理解周洵,他是绝对不可能看上姜楠这样徒有外表,内里虚空的绣花枕头的。 果然,周洵肯定道:“自然不会。” 王晓萍瞬间把头颅昂的更高了,整个人就像打赢了胜仗的公鸡:“姜楠同志,洵哥哥可是已经答应我了,你肯定不会让他失望吧?” 周洵会不会失望,姜楠不知道,但她见周洵这样轻易的就答应了王晓萍,自己的心里是真的有些失望。 姜楠不愿意在这个咄咄逼人的女人面前表现出半点难过,冷下眼来,讽刺道:“不过一本医书罢了,既然你们王家人这么盛情地求我了,我就算手头忙,也得空出时间来给你们默呀,不过我只管写,能学多少进去可全看你们本事了。” “这个肯定,”王老院长相比起其他王家人来说,还算要点脸,他也不好把姜楠得罪全了,就端着笑脸道,“姜楠同志啊,你只要把医书默出来,之后的事情我们肯定不麻烦你。” “口说无凭。”姜楠面无表情道,“写保证书吧。” 王老院长一噎:“行,我写。” 拿到签了字按了手印的保证书,姜楠一刻也不想在王家多待,拒绝了他们假惺惺的吃饭邀请,推着周洵转身就走。 姜楠决定再去医院看看艳春的情况,然后就找个车回周家乡。 正巧艳春的爸妈今天刚好到医院,姜楠一进病房就与他们打了个照面。 “扑通——” 看起来比实际年龄都要大的老爷子老妇人二话不说就朝着姜楠跪了下去。 姜楠慌忙去扶:“老人家,不必这样,我也只是尽了点绵薄之力。” “俺们不会说话,同志……”艳春的老父亲因为常年的劳作,整个脊背都被压弯了。他愣是不肯起来,冲一边更加木讷老实的老妇人说:“花儿,你赶紧把鸡拿来给小同志啊!” “啊,对,”老妇爬起来,快步走到门后,从那角落扯出来一个装肥料的编织袋子。 袋子里面装了活物,正在不停地挣扎滚动,时不时发出咯咯咯的叫声。 “这是俺们山里打的野鸡,收着。” 老妇应该很少出门,眼睛都不敢与姜楠对视,那拽着编织袋的手却力气很大,一个劲儿要往姜楠手里塞。 姜楠不肯收,与她僵持:“您自个儿留着吧,艳春这大出血比生了孩子坐月子的女人还要虚,留给她补身体。” “有!家里再打!”老妇说话含糊不清,但那模样却异常坚持。 刚喝了几口红糖稀饭的艳春恢复了些力气,也朝姜楠劝道:“你就收下吧,俺娘脑子受过伤,不清醒,但是她认定的事儿没做成,她会一直缠着的。” 姜楠没法子,只好半推半就收下了那只编织袋。 艳春需要多休息,姜楠又在老夫妇期盼的眼神中给她诊了一次脉,确认身体无恙,就打算离开医院了。 临行前,姜楠叫住过来送行的老夫妻:“你们闺女这件事儿,责任全在庄家人身上,尤其是那个叶兰,如果有公安来问话,你们可别被庄家人带着走,就赖着他们闹,叫他们赔钱,离婚。” 艳春母亲听懂了,讷讷重复了一遍:“赔钱,离婚。” 姜楠见对方那坚决的架势,可算是放下了心来。 回周家乡的车子是周洵找的。 姜楠现在已经对他这种神出鬼没的能力习以为常了,十分坦然地同看着就是个兵哥的司机打过招呼,与周洵一起登上了吉普车的后座。 那一袋子山鸡就在脚下不停地咕咕叫。 姜楠望着编织袋,有点愧疚般地叹了一口气。 从王家出来以后,姜楠没表现出与之前有什么不同,不过全程没有同周洵说一句话。 周洵已经偷偷看过他好几次,但都没有引起姜楠的注意。 听到她的叹息声,周洵像是抓住了机会,赶紧问道:“怎么了?” 姜楠看都没看他一眼,回答道:“没什么,就是觉得有些于心不忍。” 周洵声音很轻,带着点儿不明显的讨好:“他们家住在山里,这时节正是山鸡满山跑的时候,确实不难打的,你救了他们女儿一命,收几只山鸡不算什么。” 姜楠总算看了一下周洵,不过很快又移开了视线,表情有些复杂:“你不懂……” 她这次救艳春可不是单纯出自好心。 她被叶兰和庄家人绑上了贼船,不出手就得淹死,所以动机上来说,她只能算是自救。 艳春的本性不坏,之前叫姜楠失望的只是她的怯懦和不懂反抗。 现在以差点付出一条命为代价,换来了她的清醒,那之后的艳春肯定会对姜楠忠心不二。 姜楠正筹划着开药庐,很是需要人手,艳春就是不二人选。 可以说姜楠这一步步都是有所图谋的,甚至怂恿艳春父母去闹庄家。姜楠也是发自私心地想要给叶兰添乱子。 可艳春父母却对她如此感激,可不就叫她有点小小的良心不安了吗? 不过这些也不好与周洵多说,姜楠干脆闭了嘴,扭头看窗外。 周洵轻咳了两下,放低声音问:“你生气了?” 姜楠微微转过脸:“周洵,心命针法是王家的,我可以还给他们,可是那本子虚乌有的医书,你怎么就这么笃定我能默出来?” 周洵略低下头,轻道:“你不了解王家人,他们的主要目的就是为了心命针法,至于其他的,都是可有可无的附带,而且,默医书这一出就是王晓萍想出来的,她是想要为难你,不是真的为了医书——是我连累你了,对不起。” 姜楠的满腔不舒畅因为周洵的这句道歉当场消去了大半,她闷闷道:“你好像很了解王晓萍啊?” 第65章 既然不喜欢为何要追? 车厢里陷入了短暂的静默。 驾驶座的司机眼观鼻,鼻观口,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在方向盘上,肩背笔挺,目光定定注视前方,恨不得用全身告诉后面的两人:你们聊,我听不见。 周洵的侧面线条非常完美,从姜楠的角度看去,并不能看到他另半张脸的伤疤。 就这样俊气的模样,放在部队里面,绝对是全军第一。 姜楠不由酸酸地想,年轻帅气的兵头子和家世显赫的大小姐,可不就是绝配么。 “王晓萍……她以前不是这样的。”周洵叹一口气,“读书的时候,她还挺单纯的,估计是工作以后接触的人多了,性子变了。” “她读书的时候你应该已经在军队里了吧?”姜楠尽量平静道,“你们怎么认识的?” 周洵半阖上眼睛,微微向后仰了仰:“她念书的时候,我去她学校认识的。” “出任务还是故意去找她?”姜楠自己都没发觉,她此时的语气已经带上些质问。 “……特意去的。” “哦,那王晓萍念书的时候肯定已经很漂亮了,都能吸引你们这些当兵的特意跑一趟了。” 周洵看一眼姜楠,上下唇一碰,轻轻漏出了一句话出来:“一般,不如你。” 姜楠难以置信地瞪圆眼睛:“你、你刚刚……说啥?” 周洵却像蚌壳一样闭上了。 姜楠的心情又变好了一些,她在心里想,不管那王晓萍之前跟周洵怎么样,现在同周洵结婚的可是她姜楠。 而且,上辈子以生命为代价的爱意不可能作假。 姜楠不知道前一世周洵是什么时候爱上自己的,反正如今她来得早,一定能加快这项进程。 这么想着,姜楠心里又好受了一些,忍不住便再问了一个问题:“洵哥,你跟王晓萍……有谈过吗?” 周洵皱眉想了好一会儿,不确定道:“她还在读书的时候,我给她送过东西,她也给我回过礼,这算谈吗?” “不算。”姜楠重重道,“你——主动追求的她?你喜欢她?” 周洵点点头,又随即否认般地快速摇头:“她快要回家参加工作的时候我问过她愿不愿意留在南明市,这算追求吗?” 这下倒是给姜楠听愣了:“你都要留她在南明市了,怎么不算了?结果呢?她没答应?” 周洵的神色浮现出一种踟蹰的沉痛,他缓慢地眨了眨眼睛:“她说先回来一段时间再考虑看,之后就发生了南明火灾……她就把我当初送给她的戒指还回来了,所以,算是被她拒绝了吧。” 姜楠心里酸酸的,原本对周洵的怨气全变成了疼惜。 这也不怪周洵,在火灾之前,他是先认识的王晓萍,那会儿的姜楠还在姜家喂猪呢。 “这王晓萍真不是个东西,先是既不答应又不拒绝,吊着你不放,等你出事了倒是爽快……你也别难过,就当认清了一个人。” “我没有难过……按照你说的,我确实追求过她,但你如果说的是男女之间的喜欢,没有的。” 姜楠又听迷糊了:“不是,你若是对她没有什么想法,干嘛要去招惹她啊?” 周洵张张嘴,复又合上,把自己往座椅靠背里缩了一缩,避开了姜楠的视线:“对不起,我不能说。” “……行,”姜楠深吸一口气,“你不想讲就算了,我还没兴趣听呢。” 这句话有赌气的成分,姜楠说完就彻底闭上嘴巴,在察觉到周洵仍往她这边看,干脆扭头面向窗外。 开车的司机一路听着小夫妻的八卦,心里头如同有一万头奔马撒着蹄子踏过,但他始终维持着军人该有的严肃,愣是一点多余的反应也没给出来。 就这么一路开到周家门口,兵哥司机在跟周洵敬完礼,重新关上车门以后,才表情扭曲地无声嚎叫了几声。 “咳咳咳,”姜楠被车子扬起的后尘呛了个正着,“他咋了?咋把车开成s线了?” 周洵瞥一眼已经快要看不见的吉普车:“估计有任务在身吧。” 庄家的事情已经被李瑞传遍了整个周家乡,与之同时传出去的自然就是姜楠手头的真本事。 一进门,姜楠就发现周家院子里面多了不少人。 “哎哟,姜楠同志,你可算回来了,”有个老婆子从凳子上跳起来,“我家那儿媳妇过门好多年了,那肚子始终不争气啊,你能不能给她看看?” “姜楠同志,”有个眼熟的大姐扶着桌子站起来,“我头个月刚生过,可是直到现在还是恶露不断,能劳烦你看看么?” “姜楠同志,县医院的大夫说我是子宫肌瘤,你能瞧瞧是不是必须得做手术啊?” …… 姜楠这才发现,占了周家整个院子的,清一色都是女人,各种年龄段的都有,从她们反应的情况来听,几乎都是与妇产科有关的病。 “同志们,你们这样一下子围过来,叫我给谁先看呐?”姜楠怕周洵被挤到,让躲在一边探头探脑的周娅把人先推回去,自己则留下来应付这群妇女。 “这样,大家都先回去,明天开始我每天上午开放坐诊,大家过来到门口排队,先来的先看。” 这会儿现场乱哄哄的,也没法分出个先来后到,大家都知道今天是看不了病了,纷纷记下了姜楠的话,准备明天一大早就过来。 有人忽然问道:“那诊金呢?要给钱么?” 这算是问到点子上了,众人都看向姜楠。 姜楠清了清嗓子:“组织考虑到要为老百姓服务,所以医院不收费,我这里是耽误了自己的时间给大家诊病,所以我会象征性地收取一点东西,诊病就一个鸡蛋,之后要医治的话得根据具体病情,如果大家能接受的,明天就来。” “要收钱啊……” “不就是一个鸡蛋么,你若是出不起就去医院啊。” “去医院太麻烦了……算了,还是来吧。” 诸如此类的对话此起彼伏,被姜楠统统关在了门外。 “呼——”姜楠舒了一口气,一抬眼就看到了周洵端坐着的身影,“走吧,上药去。” “等等,”周洵拉住姜楠的手腕,“医书的事——你真的要默吗?” 第66章 你给男人看那病,要脱裤子么? 姜楠盯住周洵那只骨节分明的手掌,喟叹道:“你都已经答应别人了,我要是做不到,不是下了你的面子么?” 周洵的手掌心有点温热的潮湿感,似乎是微微出汗。 “姜楠,如果你不想……不用顾忌我,我答应了是一回事,你要不要做是另一回事。你是你,我是我,我无法代表你。” “周洵,你有没有听过一句话,夫妻本是同林鸟,”姜楠反握住周洵的手,“我若是失信于人,你会被人戳脊梁骨,我也会被人在背后说死,我是要开医庐的人,怎么能把踩脸的机会送别人脚下去啊!” 周洵眼底神色颇复杂,姜楠拉着他的手晃了晃:“不过,我也不是那么容易被她王家欺负的,踩着我还想从我这里占便宜,做梦。” 姜楠半眯着眼睛,笑容中有些狡黠,看来是确实已有应对的法子。 周洵心头的愧疚稍微平复一些,瞅着姜楠说道:“虽然……但是夫妻本是同林鸟的下一句是,大难临头各自飞……” 姜楠一僵,粉腮上爬上了胭脂般的红,带着点羞怒嗔道:“洵哥,我读书少,你别笑话我了。” 想也知道,在姜家那样吃人的地方,恨不得姜楠24小时都干活,怎么可能供她读书? 上辈子还是学校老师出面到家里请,还给她垫付学费,才让姜楠勉强读了初中。 姜楠现在会的东西,绝大多数都是跟着师父学医以后慢慢学会的。 周洵也意识到自己这样说不好,真诚跟姜楠道了个歉。 姜楠顺着竿子往上爬:“洵哥,你读书好,以后教教我呗。” “好,不管你以后还在不在周家,你想学都可以来找我。”说完这话,周洵又觉得有点不妥,但又不好收回去,便赶紧转移话题,“姜楠,王家那边我能帮上忙吗?” “能!”姜楠两只眼睛亮晶晶的,“洵哥,你手头有人的对不对?” 周洵这些日子已经在姜楠面前展现过好几回手段了,也不止这一回。 “有,你需要怎么做?” 姜楠的脑子转的飞快,早在答应王晓萍的时候就已经有了算计,就连周洵这样擅于谋划的,在听到姜楠的计策以后都不由掩不住笑意。 姜楠准备先开药庐,这药庐肯定不能占用周家院子,最理想的是离这儿不远,最好还能有半亩田地可以给她种草药。 不过这些都是下一步要计划的事情,眼下万事还在开端,姜楠就只好先在周家院子里摆了张桌子,给闻讯而来的村民们诊疗。 “大姐,你这恶露不断主要是因为子宫收缩不良。” “碍事不?” “没什么大不了的,如果你想好得快一点,我就给你开个药方,你自己去抓药。” “诶!好好好!” 昨天来的病患今天来得不多,估计听到姜楠说要收一个鸡蛋当诊金,有些人家就想要先观望观望。 姜楠当然知道大家的心思,也没有一开始就让她们到自己这里买药,而是直接给她们开方子,让她们自己抓药,这样倒是叫这群心存戒备的女人放心不少。 诊了一个上午,姜楠一共给五个病人看了病,差不多都是一语说中对方病症。 整体来说这开端局面还算不错,不过,快收摊的时候姜楠遇到了今日的第一个为难。 “王婆婆,你家儿媳妇没问题。” “怎么可能咯,这么多年都没怀上,你说她没问题?” 来者是昨天在院子里瞧见姜楠就第一个扑上前的王婆婆,她今日带着那据说不会生的儿媳妇过来了。 姜楠无奈道:“王婆婆,这不会生孩子不单是女人有问题,很大可能就出在男人身上,反正你儿媳妇是好好的,你要是愿意可以带你儿子过来瞧瞧。” “呸呸!你说我儿子不行?”王婆婆声音都尖了,“我儿子长得五大三粗,一个顶你男人叁儿,你说他不行?” 姜楠无语道:“我只是陈述事实,信不信由你。” “由啥由啊,”那王婆婆情绪很激动,“明娟,你说说我儿子行不行?” 明娟表情古怪地回瞟了她婆婆好几眼,一脸欲言又止。 王婆婆心里咯噔一跳,拽着她儿媳妇小声道:“你——阿伟不会是真那啥吧?” 明娟两颊烧红,求助般看向姜楠。 姜楠已经在收拾桌面的东西,接收到明娟的视线后,轻轻淡淡说了句:“这可是给你洗冤的机会啊。” 明娟心里一震。 村里老人都说,周家乡的风水好,家家户户的媳妇都能生大胖小子,整个村子就姚老汉和王婆家的儿媳妇连怀孕都怀不上。 姚老汉家的春芳运气好,婆婆公公善解人意,老公又会疼人,哪怕别人在背后说闲话也没法让他们家不愉快。 明娟这边就不一样了,王婆子逢人就说她不会生,为了这事,她在村里可没少受委屈。 她男人每次跟她干那事,总是一副不得劲的样子,没弄两下就瘪了,明娟还以为是男人嫌弃她不会生孩子,心里难过的紧。 现在一听姜楠的诊断结果,明娟又是痛快又是委屈,心里头就生出了一股报复的情绪。 得了姜楠的再次肯定后,明娟一咬牙,豁出去了:“妈,阿伟真不行,他干事没两下就没了。” “啥!”王婆子震惊,一下捏住明娟的肩头,“你说真的?” “这还能有假么!” “哎哟你咋不早说啊!”王婆子急得不行,拖着明娟就回家,连作为诊金的鸡蛋都没给。 一直在旁边腌酸菜边看热闹的周娅小声提醒姜楠:“她鸡蛋还没给呢……” “没事,还会回来的。”姜楠胸有成竹。 周洵推着轮椅装作不经意路过:“姜楠,你还看男人的那病?要怎么看?需要脱裤子么?” 这一说,周母和周娅同时望了过来。 姜楠哭笑不得:“我只需要诊脉就能看出来。” 周家人明显全都松了口气。 姜楠笑着摇头,见周洵还在院子里杵着,便提醒他:“洵哥,你名单收集得咋样了?那些人的地址都要确保不出错啊。” 第67章 想当活菩萨,让给你好了 周洵做事还是很牢靠的,不出两天时间,就帮姜楠把她所需要的名单和地址统统收集好,接下来就只需要等姜楠把医书默出来就行。 姜楠也不急,每天上午给乡亲们诊病,下午帮周洵上针——没错,这几日周洵的面部烧伤疤痂已经到了治疗关键期,除了上药以外,还要配合行针。 除此,再有空余时间才会去默写医书。 姜楠默得特别认真,不但有文字,还绘制了详细的人体图,那画图技术可真叫周洵惊呆了。 姜楠不需要借助任何资料参照,刷刷几下就能把人体某个具体部位某些穴位一一绘制出来,就这手功夫,若是让医院里面那些医生看见了,估计都得自惭形秽。 日子就这么一天天过去,很快就到了约定的交稿时间。 一大早,周家乡就开来了一辆上海牌轿车。 周家乡乡民们纷纷跑出来围观。 这年头,村里大家见过吉普车,见过大卡,农用车村里就有几辆,不过像这样正经的小轿车,几年都见不了一回。 家家户户听说村里开进来了一辆小轿车,吃早饭的都把碗放下,跑出去看新鲜了。 “同志,麻烦问个事儿。”王晓萍揺下车窗,那张大方明艳的脸稍稍化了妆,头上还戴了个红色的发箍,看上去像个精致的洋娃娃。 被问话的男青年整张脸都红了:“您、您说。” 王晓萍弯唇轻笑:“同志,你知道周洵家在哪里吗?” 男青年被那个笑容勾得眼睛都移不开,不住地吞口水:“知……知道,就在前边!我、我给您带路!” 说完就往车前方跑,一点都不管在后面等着他上田的媳妇儿了。 “三哥,你这晓萍丫头真是生得好,有她出马,好多事都不费力。”说话的人是王家老五,他手里头夹着根红双喜,乐滋滋地吞云吐雾。 王晓萍假意害羞:“五叔,您可别编排我了。” “我说你这丫头还真是挺聪明的,当初那周洵可是南明那边的热门人物,我还以为他追求你你肯定会答应,幸好你打了个疙瘩没马上应下来,要不然现在可不就是为难了么。” 王晓萍眨眨她的大眼睛,挺无辜地说:“五叔你可别这么说,我就是想回家来陪爸妈,洵哥哥又要让我留在南明市,两相之下我选择了回来,还真没有你说的考虑那么深。” “所以说这人的运气啊,也是个大学问,谁晓得周洵一夜之间能从英雄变残废呢,哈哈哈。” 王晓萍赔笑了两下,心里也有点庆幸。 当初她之所以拒绝周洵,压根就不是因为她刚刚嘴里说的那个理由,不过是她想来一招欲拒还迎,等着周洵再追她家里去。 结果周洵那个木头,压根就没有半点追求的架势,她走了还真就只说了句一路顺风。 差点没把王晓萍给气死。 也幸好如此啊,要不然现在分手也要被人说势利眼。 这就叫报应,王晓萍甚至觉得有点解气。 几番回忆间,车子就开到了周家门口。 姜楠这一个礼拜连连给人看病,还一看一个准,好几名患者按她的药方吃药,都明显有了好转,尤其是那王婆子的儿子,说是得了什么弱精症,这几天天天跑姜楠这儿来扎针,逢人就说姜大夫神手。 于是,上门来看病的除了女人以外,又多了不少男人。 一个拿着药方出来的汉子看见门口的轿车,扭过头冲院子里头喊:“姜大夫,有外地来的来找你看病咯!” 其实不用他喊,姜楠一看到那辆上海牌轿车,就知道这是王家人找上门来了。 “哎哟,”王晓萍下车的时候差点踩到一坨鸡屎,整个脸都青了,“这门口……都不清扫的吗?” 王晓萍话一出口,姜楠就为她的情商感到遗憾。 果不其然,有性子泼辣的村妇已经笑话出声了:“对不住啊,我们村里头鸭屎鸡屎就是满地滚的,您要是觉得没处落脚,就呆轿车上呗。” 王晓萍回头看那说话的女人,见对方穿着打了补丁的衣裳裤子,撇了撇嘴角,话都不愿意跟对方搭。 “进去吧,我看周家里头挺干净。” 周家因为要照顾周洵的关系,在姜楠过门之前,周母没功夫养鸡养鸭,现在有空了,却没折腾到那头上去,所以相比起其他人家门厅里都是鸡屎鸭屎的盛况,周家里头可真算得上干净。 “乡亲们,你们稍等,我拿个东西给他们就行。” 姜楠先对排上号的庄稼汉说了一声,回屋去拿了个用蓝布包着的东西出来。 “呶,这就是那本医术。” 王院长接过布包,打开来稍微翻看了几眼,那嘴唇都激动得抖动起来:“好——好!姜楠同志是个实诚人!” 说完,从王家老五手里拿来个雷锋包递给姜楠:“这里头是我给你的谢礼。” 姜楠毫不客气地接了下来:“王院长有心了。” 王晓萍一双美目往院子转了一圈:“洵哥哥呢?” 姜楠已经坐回桌子后面继续给村民看病,完全没搭理王晓萍。 院子里有不少人,看病的也好,看热闹的也好,都拿眼睛望着王家人。 王晓萍觉得自己像个被观赏的猴,再也忍耐不了,推着王院长就要回轿车上。 等车子开走了,立马有人凑过来问:“姜大夫,他们是什么人啊?城里来的?” “他们啊,活菩萨嘞。”姜楠意有所指地说完,似乎想起了什么有趣的事情,唇边的笑意根本就挡不住。 从王家人进门以来就没露过面的周洵,此时正坐在房间的窗后,隔着枣树打下的阴影看姜楠,眼里面同样晃荡着清浅的笑意。 从周家乡开往县城,速度快的话一个半小时就能到。 王院长沉浸在姜楠默写的医书当中,完全没意识到车子已经开到了家门口。 王晓萍不耐烦道:“爸,别看了,有什么好看的!” “好了好了不看了,这姜楠,还真有两把刷子啊。” 王晓萍很不屑,嗤笑着随意朝车窗外一探头,这一看,可不得了—— 第68章 断了他的梦 王家小洋房的位置属于县城中心位置,真正考虑到了闹中取静,平日里没什么人会绕到这里来,是很适合居家的地方。 今天这王家门口就像多出来个菜市场一样,里三层外三层,层层都是人。 别说王晓萍,王院长和王家老五都看傻了眼。 “这……这是什么情况?”王家老五问道。 王老院长摇摇头:“我也不知道啊。” 王晓萍已经作势要推开车门下去:“过去问问不就知道了?” 根本用不着他们过去,那群人一早就看见了这辆惹眼的上海牌轿车,纷纷围了过来。 人群靠近了,王院长可就看出来了,这来者有好些都是熟面孔! “傅老院长!您怎么过来了?魏老师,您这是?” 傅院长是县医院的前任院长,如今已经有八十多岁了,走起路来都颤颤巍巍的。 另一名魏老师算是王院长的师兄,同样年纪一大把,这两人平日都挺少出门,今天竟然聚在一起,还都出现在王家门口。 王院长心脏咯噔一跳,直觉有什么事情发生了。 “青松啊——”傅老院长和那魏老师互相搀扶着来到王院长跟前,伸了手过去一连拍了好几下王院长的肩头,“青松啊,你真的是吾辈当仿效之典范,你这般造福人民的举动,真是叫老头我惭愧有之,敬重更有之啊!” 傅老院长在任时说话就文绉绉的,听得王院长莫名其妙,相比起来,魏老师就直接多了:“王师弟,你愿意拿出好不容易寻回的家传医书与我们共享,这种先人后己的大无畏精神,实在令师兄佩服。” “什、什么?拿出什么?”王院长有种大事不妙的预感。 “王院长,您就别谦虚了,给我们送书的邮递员同志可说了,这是王家好难得才找回来的家传医书,里面更是有详尽的心命针法解读,您这种不求小利,全心全意为人民服务的精神,当值吾辈之楷模!” 这回说话的人王晓萍认识,正是她所工作的市医院的院长。 紧随其后又有一群人围上来给王院长戴高帽,溢美之词那是轮番的来。 王院长也算是听明白了,今日围聚在此处的,大多都是附近县市的医学界名手,这些人昨晚就收到了一个邮递包裹,里面是完全手稿绘制,再印刷出来的几样急救手法。 这些人都是有真本事的,一看就明白这东西是真材实料,再加上邮递员有意无意的透露,可不就叫他们感激涕零么。 这一触动之下,干脆有人把记者也带了过来,说要给王院长做一个人物采访。 事情说到这里,王家这几人再不反应过来那才真是傻蛋。 比起家传医术,这些赞美的陈词王院长根本没放在眼里,要知道别的暂且不说,光这书里面的心命针法,那都够王家吃几辈子了。 然而现在,这可以叫王家再现祖门辉煌的独门针法,竟被人手一份发过去了…… 这事根本经不起细想,一想王青松都快要两眼发黑,呕出一口血来。 王晓萍同样也气,但她气的方向却与她老父亲不一样。 王晓萍并不在意家族传承,满心都是自己被姜楠耍了的气恨。 王家人表情一个赛一个难看,偏偏眼前就有记者,他们只能咬牙忍下来,挤出那比哭还要更难看的笑。 当日的午间广播,市广播局就播导了这件事,家里有收音机的都听到了,这则新闻播报员还恰巧就是周家老三周延。 “啪嗒。”新闻一播完,周娅就关了收音机,“要我说啊,这事还是便宜了他们,明明就是居心不良,这还给他们吹捧上了。” 姜楠收掉周洵脸上的最后一针,一边给他上药一边跟周娅解释:“洵哥先前调查过,这王家祖上曾经是御医,他们这一族靠着心命针法吃了多少代的红利,即便后来针法失传,他们还是借着针法得了不少好处,如果现在针法回到他们手里,又成了王家的独有,那他们可就真的有恃无恐了。” 周娅听明白了,一拍腿道:“我懂了,你现在把那什么针法到处发一通,王家就不能占着独一份的红利啦!” “没错,”姜楠俯身对着周洵脸上的药膏吹了吹,见凝结速度还不错,满意地微笑,“王家医学没落,如今仍在从医的那几个,我看着都是没天赋的,我打包票,先学会心命针法的,肯定不会是王家人。” 周娅哈哈大笑:“哎哟你这招可真损,还给王家的东西,结果王家人学不会,还得眼睁睁瞧着别人拿来发扬光大,哈哈哈!” 姜楠无辜地眨巴眨巴眼睛:“他们自己说要我默医术是为了能救更多的人,我这不是帮他们去完成夙愿么。” “王家有势力,”一直安静的周洵忽然说道,“而且以王家人那种睚眦必报的性子……你不要掉以轻心,小心他们报复。” 姜楠听着就是一乐:“早在跟王晓萍他们撞上的时候这梁子就结定了,人心不足蛇吞象,他们这回叫我默医书,我默了,他们得了好处,下次肯定还会打我的主意,我若是不反抗,还真当软柿子好捏么……所以,洵哥,滇省你可一定要带着我去啊,万一你不在家,他们冲我下手……” 周洵脸一阴:“别瞎说话。” “我可没瞎说,”姜楠据理力争道,“王家人再嚣张还是会顾忌着你的身份,所以肯定会可着我这边挑事,我要是落了单,还真不晓得是不是他们的对手。” “小楠说得对,”周母在一旁帮腔,“你一个人去滇省我也不放心,带上小楠一起去还能有个照应。” “听见了没?”姜楠对着周洵吐舌头,“妈的话你敢不听?” 周洵眉头皱得更紧,却也没再说拒绝的话了。 于是,叫姜楠头痛了这么久的滇省之行,就在周母的帮腔下一锤定音。 姜楠开心的快要起飞,却是完全没有想到,王家人的报复根本就等不到她去滇省。 第69章 无意还是故意 日子就在姜楠一边给村民诊疗,一边给周洵治脸之中飞快前进着,转眼间就到了五月初。 这期间发生了不少事,比方说庄家那边因为串通医生公报私仇,虽然最终没有酿成悲剧,还是上了大字报,村里头还公开批斗了一番,至此,庄家在周家乡算是真正抬不起头了。 再比如说,艳春在父母的配合下成功与庄家老三离了婚,眼下先跟父母回了山沟沟,打算秋收以后再出来帮姜楠。 眼下这个季节恰好是小麦、油菜抢收之际,夏播作物也正是播种最忙的时节,还有春天播种的玉米、大豆等也正处在除草、施肥之中,许多蔬菜瓜果也是在这个时候移栽。 家家户户都忙得不可开交,生产队的活派下来都分不完。 周家情况比较特殊,周洵是不用出工的,之前周洵身体很差,组织上考虑到周母周娅要分心照顾,就给她们派了比较空闲的活。 姜楠刚嫁过来的头个月,按照不成文的规定,外嫁过来的可以暂缓一个月不分活计,第二月又恰好遇上了生产队换大队长的事,就又耽搁了。 现在一切尘埃落定,姜楠当然不可能搞特殊。 上工的第一天,姜楠起了大早,照例给周洵涂药扎针以后,跟着周娅周母一起往村公所那边过去。 “分给你的工应该不会太重,”路上,周母跟姜楠小声分析道,“你刚来周家乡不久,又给村里这么多人看病,身份上说算是赤脚医生了,考虑到你的劳动付出,应该会让你干轻活。” 周娅赞同道:“对,余正气这厮当上大队长以后还算上道,对咱们家挺客气的,不至于突然犯浑。” “左右就那么些活儿,再重也重不到哪里去。” 这时候的姜楠还挺乐观,当来到村公所的大樟树底下,听到分配给她的工作时,不光是姜楠感到惊讶,在场的乡民们全都嘀嘀咕咕着议论起来。 “不是吧?怎么让姜大夫挑粪呐?” “对啊,这不是庄家的活吗?” 在生产队有几样活是最累最脏最不招人待见的,挑粪绝对排得上第一位。 以往这挑粪的活都是分给村里头做了错事,或者家里成分不对的人干的。 今天一来就分给了姜楠,可不就叫人惊诧么。 台子上的余正气听到底下的讨论,敲了敲手里的铜锣:“大家静一静听我说,组织上分配下来的活,咱们不可以拈轻怕重,要主动去承担,发挥大无畏的贡献精神,尤其是年轻同志,更应该先人后己,多为集体做考虑。” 周娅听得冒火,问他:“大队长,挑粪这活又累又重,你让我嫂子这么个瘦巴巴力气小的女子干,是不是说不过去啊?” 余正气这大队长当得突然,可以说是天上掉馅饼下来砸中他的。 村里头众人对他还不是很服气,原先大队长程立军那边还有不少亲戚就在队里,时不时给他搞点岔子,他正急着做点什么成绩出来,当然不会放过这送上门来的好机会。 “周娅同志,如果人人都像你说的一样,力气小就不去干重活,那当年红军过草地,女同志也没比男同志走得少啊,力气小干不动不是理由,同志们千万不要抱有投机取巧的念头,活要踏踏实实干才行。” 周娅还待再说,被姜楠拦住了,她这是第一天上工干活,如果一开始就挑三拣四,太容易落人话柄。 而且姜楠现在也不知道余正气是怎么个回事,她还得耐下心来再观察两天再说。 挑粪真不是一件简单的活儿,累、脏、臭,它一个就占全了。 挑粪工四人一组,除了姜楠外,其他三个都是体力好的男壮丁。 舀粪相对来说简单些,安排的是其他人,其中就有个下乡来的女知青。 粪水较臭,一直低头在粪坑边舀粪,搅动起来的粪液更是又脏又臭,那女知青才刚干了一会儿,已经眼泪汪汪了。 然而舀粪比起挑粪来说还算轻松的。 挑粪那是纯体力活,担程近的几十米,远的有上百米。 满满一担粪有上百斤,挑在肩上,走起路来小心翼翼,步子稍有不稳,就要把粪水泼了一地。 挑粪还得挨家挨户地清理,每户人家的粪坑里的粪水都属于集体所有,不允许将粪水挑往自留地,因而每家每户的粪坑几乎都是满满的。 这么一天干下来,姜楠觉得肩膀都不是自己的了。 累是一方面,她举起袖子闻了闻,那气味简直能熏死人,也亏得周娅和周母还能面不改色地跟她走在一起。 “余正气那乌龟王八蛋,”周娅咬牙切齿地骂,“我早说过他就是根墙头草,谁给他好处他就给谁干,这肯定是庄家人又搭上他了。” 周母抹着眼泪叹气:“他们就是看咱一家都是女人,好欺负呢。” “不一定,”姜楠一手扶着腰,一手轮换着轻轻捶打两边肩膀,“余正气不至于为了个已经定性的庄家得罪我们,这事,要不就是他无心的,要不就是后面有人支使,明天再看看。” 离周家还剩不多远的路,姜楠忽然停下:“妈,小娅,你们先回去,帮我把周洵引开,我洗了澡再去找他。” “咋啦?”周母一顿,“你不打算告诉阿洵啊?” 姜楠摇摇头:“这事儿具体怎么弄还不清楚,跟他讲的话他会多想,还是等等看再说。” 周洵脸上的伤疤这几天已经到了恢复的关键期,整个痂都有了脱离浮动的迹象,这时候最忌情绪波动。 周母回去做饭,抓着周洵给他打下手,姜楠趁机跑到楼上去把自己洗了个干净,直到确认身上只剩下香皂的香味儿了,才敢下楼去。 周母饭正好做成,周洵把一盘摊得金黄的鸡蛋饼摆上桌,看一眼头发还在滴水的姜楠,言道:“怎么这么急着就洗澡了?今天分你啥活了?很脏的么?” 姜楠的笑差点凝固在脸上,好不容易稳住表情,答道:“不累,就是不下心摔田里去了——” “姜楠同志!”窗外响起的呼喊声打断了姜楠的解释。 她竖起耳朵一听,不好!这声音不正是白天跟她一组挑粪的牛二福么? 第70章 有事别瞒我 牛二福是个铁憨憨,嗓门大到几条街外都能听得见,姜楠慌忙放下碗,二话不说就要往院子外面跑。 然而,已经晚了。 “姜楠同志,我妈说你这儿有比红花油还管用的药油,我跟你要点儿!这挑粪可太磨人了,姜楠同志,你自己也记得擦点儿啊!” 姜楠头一次这么怨恨周洵家里为什么要有院子! 她堪堪跑到院门那边,牛二福的话已经喊完了。 “哎唷,姜楠同志你这是一路跑过来的哟,不用这么客气嘛,你在屋里喊一声就行。”牛二福挠着自己的光脑袋乐呵呵地笑。 姜楠嘴角抽了两抽:“二福哥,我是担心你在屋外头把嗓子喊哑了,想请你进来说话。” “嘿,俺们劳动人民,底气足,声气儿大,我这一身粪臭还没去呢,咋好意思让家里面去,哎哟,姜楠同志这就已经洗过啦?不愧是女同志啊,爱干净。” 牛二福在那里巴拉巴拉一顿讲,姜楠瞥到周洵已经不知何时操控着轮椅滑到自己后面了,瞬间很想拿块石头把牛二福的嘴巴给堵住。 牛二福当然察觉不到,他从挎着的雷锋包里拿出来一张一市斤的食糖票:“姜楠同志,我妈说你那药好用得很,叫我跟你换一罐回去。” “你等着,我给你拿药去。” 这年头,糖票还挺稀罕,姜楠觉得不亏,很快把药取了出来,三两句将牛二福给打发走了。 周洵一直就在院门后边,起初是盯着姜楠看,后来就低垂视线望地,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洵哥,菜都快凉了,我推你回屋吃饭去。” 姜楠的手还没碰到轮椅,周洵自己就控着把手往旁边滑开,姜楠扑了个空,有点愣神地望着自己的手掌。 “你今天挑了多久?路程多远?” 周洵的声音好似没什么大的变化,不过姜楠还是从他莫名加快的语速中察觉到了他的生气。 姜楠赶紧挑能说的说了:“大队长分给我的是大樟树以东的二十来户,我第一次干,所以速度快不起来。” “大樟树以东?那方向家家户户都隔着老大远,还有几户在山上,余正气脑子被驴踢了?” 周洵呼吸都变重了,那种属于军人的杀伐之气一下子冲出来,像朵阴云似的聚拢在周洵周身。 “我出去一会儿,你跟妈先吃。”说着,周洵就要转头往外面去。 “你别激动,”姜楠扑上去拉住轮椅,“我先前没告诉你也是担心这个,我毕竟第一天上工,如果拈轻怕重的很容易被人说闲话,咱先忍忍,再看看。” 姜楠这话不是单纯的安慰,周洵当然想得到其中包藏的祸心,搭在腿侧的拳头捏紧又松开:“你有事,别瞒我,多个人多个脑子。” 姜楠轻笑:“好了好了,下次一定不瞒你。” 姜楠这隐瞒计划,就这么在牛二福的一顿嚷嚷中,一个晚上都没有熬下去。 第二天,姜楠继续上工,今天分给她做的事虽然也不轻松,但是比起挑粪来简单多了,姜楠就在心里怀疑,昨天那事是不是就是个偶然? 接下来的两天姜楠做的事都差不多,就在她和周家人都要以为第一天的事纯属巧合时,第五天,余正气又将挑粪的工作分给了姜楠。 周娅气得要撂挑子,被姜楠安抚住了。 余正气装模作样地劝:“周娅同志,你这样是不应该的啊,主席说过,劳动不分贵贱,你看雷家的,叫他们挑粪,他们有半句怨言吗?姜楠同志是新到咱们周家乡来的,多表现表现,大家全看在眼里呢。” 挑粪是谁都不愿干的,以往谁要是被分到了,多少也会抱怨几句。 村里头也就那几户成分不对、有事没事被拉出来批斗的才会低了头认命干。 雷家就是其中一户,听大队长点名表扬他们,雷家人毫无动容,他们也知道余正气不是真心在赞赏他们,只不过是要拿他们当筏子去整姜楠罢了。 姜楠盯着余正气,皮笑肉不笑道:“大队长,这么好的表现机会,我怎么没见你分给自己家媳妇呢?” 姜楠聪明,这事情如果拿别人出来当挡箭牌,那肯定要得罪人,余正气媳妇倒是可以搬出来用用,反正他们是一家子。 余正气大义凛然道:“姜楠同志,你这手医术造福乡里,加上你男人是救火英雄,这会儿你就该多表现表现,等年底的时候我给你申请劳动标兵的称号,这么好的机会,我第一个考虑到的就是你啊。” 这样一说,原先还挺不理解的乡民们倒是纷纷被说服了: “原来是要给姜楠同志评标兵啊,难怪了。” “这么讲来,大队长考虑得还真是周到哩。” 姜楠见众人就这么被说服了,也不再与余正气争论,喊上分到同一组的雷家兄弟赶紧干活去了。 今天这事儿姜楠没打算隐瞒周洵,如果说第一回那还有可能是无心,今天这番话一说下来,姜楠再看不出余正气是故意的,那她就是脑袋被驴踢了。 “你先别过来,我身上臭。”姜楠一进了周家院门,就看见杵在眼皮底下的周洵,对方似乎等自己挺久了,一见着人就往姜楠这边快速靠近。 姜楠伸直两条胳膊做出阻拦的架势:“等我去洗干净了再说。” 周母心疼姜楠做的活累,晚餐做了逢年过节才舍得吃的锅包肉。 姜楠确实累坏了,大口大口连吃了两碗饭。 周洵等她放下筷子,才问道:“今天给你分的又是樟树东边?” 姜楠心里清楚周洵肯定已经全都知道了,就不再隐瞒,把今日在村公所跟余正气对峙的事从头到尾又说了一遍。 末了,还软声宽慰道:“洵哥,你也别担心,今天雷家兄弟人挺好的,只让我在边上帮帮忙。” 周洵若有所思地点头:“雷家……是不错的为人。” “是嘞——对了,”姜楠回忆道,“雷家兄弟说看到明天的工作排表了,我还是去挑粪,而且跟庄家人一组。” 周洵眼皮一跳,猎鹰样的眸子里面迸射出惊人的煞气。 第71章 请你吃x “余,正,气。”周洵向来平稳的语调在念出这个名字时变得跌宕起伏,“狗改不了吃屎,不敲打两下这人还以为自己真能坐稳大队长的位置……姜楠,你——” 周洵蹙着眉头,正欲对姜楠说什么,一抬眼就看见了无比专注在扫盘子的姜楠。 周洵:“……姜楠,你吃饱了吗?” 周母做的菜实在好吃,姜楠明明筷子都放下了,又忍不住重新拿起来捡配菜吃。 “吃饱了!”姜楠脸一红,这年头哪家哪户要是出个特别贪吃的,那名声传出去得被人笑话死。 周洵一笑:“要是没饱我让妈再去做一碗面。” “真不用,”姜楠猛摇头,“我就是吃饱了还能再吃点儿……” 周洵暗暗记下,他也看出了姜楠此时的尴尬,不着痕迹地转了话题:“我得到消息,余正气跟秦家最近走得很近,我怀疑是他们俩联合起来在对付你,或者说,是在对付我们。” “秦家?”姓秦的都不是好东西,姜楠首先想到的就是那个秦国华,转念一想,秦国华人在南明市,以余正气现在的身份,还攀不到秦国华头上。 村子里还有户姓秦的,就是那之前想讨好老司令结果被削了一顿的秦民强一家。 姜楠咬牙切齿道:“秦家都能把秦国华那个伪君子抬到最头上了,可想而知那一家子都是什么货色。” 周洵细细观察姜楠气恨的表情,开口问了个一直都困扰他的问题:“姜楠,你好像很讨厌秦国华?之前认识他?” 姜楠一悚,反应迅速地答道:“那次在医院不是见过吗,我直觉他不是什么好东西。” 周洵不疑有他,跳过了秦国华,说道:“明天我跟你一块儿去村公所,这件事我来处理。” “别!”姜楠想都没想,拒绝道,“你都知道这事是针对咱们俩的,你要插手进来就是中圈套了。” “就算是圈套我也得跳,难不成看着他们欺负你吗?那我算什么男人!” 周洵说这段话时难得地拔高了音量,姜楠先是一惊,再去看周洵那暴露在外的青筋时,心里头涌上一股暖流。 “洵哥,”姜楠安抚般地揉捏他的肩头,“你听我说,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我有法子自保的……这才刚开始呢,以后这种事只多不少,难不成我次次都要喊你救场?放心,你媳妇儿没那么没用。” 姜楠没有放大话,她是真的想好了,如果余正气和秦家人敢骑她头上来,她一定要给他们好看! 第二天,果然如雷家兄弟所说,姜楠被分去继续干挑粪的活,还是跟与她结过梁子的庄家人一组。 对此,余正气给出的解释是,姜楠需要表现,好争取年底的光荣称号;庄家人呢,要跟姜楠多多相处,好解开仇怨,这样有利于集体的团结。 这官腔大话一套一套的,姜楠都想给他鼓掌。 庄家人倒也没有明着刁难姜楠,却是这个手疼那个脚痛,大半天过去了,愣是连三户都没走完。 “哎哟,姜楠同志,对不住啊,我们这些天活干得多,有点做不动啊,你看咱要不要休息一下?”庄家老大装模作样道。 姜楠看看近在眼前的秦家院子,忍了:“不用,我们赶紧把手头的活儿干好。” 前两次来秦家,姜楠都没有进去,牛二福和雷家兄弟帮她做完了,今天跟庄家这几个在一起,姜楠肯定逃不掉。 秦家的恭桶不像别人家那样,自己扛到院子角落等人来收,还放在屋子房间里头搁着。 秦家父母和秦民强都去出工了,秦家女儿秦大玉今日休息,跟她爷奶蹲客厅里头剥豆子。 一看到姜楠出现,秦大玉两眼里头射出了毫无遮挡的怨毒:“唷,我们姜大夫来得可真迟,这是干不动了?” 姜楠懒得搭理她,直接问:“恭桶呢?” 秦大玉笑得像条眼镜蛇:“在屋子里面呢,你跟我来。” 庄家人继续找理由不进去,让姜楠去搞定。 姜楠一直都在默默注意着秦大玉,见她好似随手将装着豆子的篮子拎了走,心中便有了数。 秦大玉带姜楠来的这间房背阳,里面光线不足,看起来昏昏沉沉的。 “呶,就在墙角,你去担出来吧。”秦大玉往一个位置指了指。 姜楠假意靠近过去,忽然喊起来:“诶?这丢了张大团结,谁的呀?” 秦大玉一怔,本能地走了过去:“大团结?哪儿呢?” 姜楠朝恭桶后面指了指:“看,那儿不是么?” 秦大玉一瞧,还真是一张大团结! “哎哟,肯定是从我裤子口袋掉出来的。”说着,也不找姜楠干活了,弯下腰就要去把桶子提开。 “呀!”忽地,一阵酸软发麻的感觉从膝盖传至全身,秦大玉一瞬间失去了下半身的控制权,整个身体一软,一头就扎进了——恭桶! “咕咚”一声。 “啊!”那阵瘫痪般的酸麻一下子就退了去,等秦大玉将脑袋从粪桶里拔出来,双腿已经自如了。 秦大玉想惨叫,可是一张嘴就有不明物要流下去,秦大玉只能闭着嘴巴飞快奔出房间往后院的水池跑。 “怎么了怎么了?” 一直在外头探头探脑的庄家老大仿佛看见一道飞奔的人影,以为秦大玉成功整治了姜楠,迫不及待地往屋里进来。 姜楠好好地站在一边,表情无辜道:“秦大玉家这恭桶底下好像被她弟藏了钱,呶,这就有张大团结,她说底下肯定还有嵌在地里的,去找工具挖了。” “大团结?”一听有钱,庄家老大急匆匆走了过去,“哎哟,还真有钱啊——这哪儿需要工具啊,我这就给她搬开撬出来。” 说完,也没管一边的姜楠,就去动手搬恭桶。 “有瞧见钱么?”屋里光线暗,又被恭桶阻了视线,庄家老大只好提着桶子问姜楠。 “啊!好像贴在桶底了,你再往这边走几步我看看。”姜楠说道。 庄家老大不疑有他,双手艰难拎着百来斤的恭桶往姜楠说的方向挪。 然后一脚踩到了什么圆滚滚的东西上…… 第72章 赚钱就是给你花的 庄大贵一脚踩在满地圆滚滚的豆子上,原本他为了找钱就倾斜着身体,一个重心不稳,就朝旁侧倾倒下来。 “哎—哎—啊——”庄大贵努力的想要稳住身形,然而地上骨碌碌滚的豆子并不给他这个机会。 “砰”一声,重物落地的声音伴随着惨叫与恶臭从屋内蔓延开来。 早在庄大贵拎恭桶的时候,姜楠就已经默默退到了门边,他一摔倒,姜楠就赶紧跳到了门外,半点没有被那泼洒的粪水波及到。 “怎么啦?”庄家另外两人听到响动,往这边涌了过来。 姜楠捏着鼻子指屋内:“庄大贵摔了。” 庄保国往里边儿一看:“哎呦,你这咋回事嘛?” 庄老三臭得想逃,还是被庄保国拉住往屋里拖:“你哥摔了,咱快去扶人一把。” 不多一会儿,又是两道“嘭嘭”的响声,接着里边就传来了庄老三骂娘的声音:“哪个缺德的玩意儿往地上撒了黄豆儿啊。” 姜楠看向秦家两个老人,意有所指道:“老同志,我刚刚好像瞧见你们在门厅里筛黄豆子……” 秦老太赶忙摆手撇清关系:“我和老头子一直都呆在前面,没过来过,不关咱的事儿。” 姜楠又道:“唉,我好像记起来了,大玉同志刚才是不是拎着豆子过来的呀?” 秦老太眼神一躲闪:“丫、丫头的事儿我们咋知道?咦?丫头去哪儿了?” 姜楠朝秦家后院儿一指:“她刚才一头扎进恭桶里边儿,去洗头了吧?” “嘿呀!”秦老太一跺脚,急匆匆拉着秦老头子朝后院去找秦大玉了。 接下来这吃粪四人组要怎样,姜楠可管不着,她一路挑人多的地儿回周家,逢人就说秦大玉扎恭桶里啦,庄家父子三人踩豆子滑了脚,把恭桶打翻,掉粪水里啦。 没一会儿功夫,这几人的事情就传遍了整个周家乡。 姜楠到家的时候,屋子里边儿静悄悄的。 她以为周洵在睡觉,就轻手轻脚的先去洗头洗澡,等洗好了衣服再去敲周洵的屋门,见半天没人响应,直接推门一看,床上被褥叠的跟方块儿一样,整整齐齐的。 周洵竟是不在家。 “这腿脚都不方便的,能去哪儿啊?”姜楠起初还有点儿小担心,不过转念一想,周洵做事向来有分寸,再艰难的处境也能被他逆风翻盘,还真用不着她操心。 这么想着,姜楠就释怀了,等到她把为周洵熬的药膏做好装罐,厅门处传来了响动。 姜楠走出去一看,果然是周洵回来了。 “洵哥,快来!今天有时间,我给你上最后一套针。” 姜楠手捧着药罐和针包,满脸的跃跃欲试。 上一世,周洵的脸和腿都不是姜楠给治好的,如今重活一次,姜楠十分庆幸,自己总算有机会参与到这样重要的时刻。 她心里有一套完整的诊疗方案,周洵的腿比较麻烦,因为缺少一种十分罕见的药草,脸上要好解决得多。 经过之前的一系列治疗,如今周洵脸部的伤疤和肉痂已经快要与他的皮肉分离开来,看上去就像半块面具戴在脸上那样。 只要再用上一套溯洄针,姜楠就能彻底把周洵脸上的疤痕给剥离。 溯回针据传曾是一名潜心追求容颜不衰的天才女医所创,可是世间哪有真正的长生不老。容颜永驻? 即使溯洄针威力强大,仍遏制不了她的日渐衰老。 后来,她剑走偏锋,残害了不少少女,被正义之士围攻,自知在劫难逃,就把一身心血连同自身一起付诸一炬,烧的精光。 师父为什么会有溯洄针术,姜楠问过,老人家只是笑答:“是缘。” 想起如同再生父亲一般的师父,姜楠心里暖融融的。 这一世还未到师父落难的时刻,所以姜楠耐着性子没有寻上门去。 等周洵这边治得差不多了,她一定会赶在坏事发生前去救下师父他老人家。 “姜楠?”周洵见她兴冲冲地说完话,又突然自顾自陷入游离状态,不由担心的问道,“怎么了?有没有哪里不舒服?要不要去休息会儿?” 姜楠回过神,龇牙一笑:“不用,我们赶紧上针,我可怀念你那张门儿俊的脸。” “怀念?”周洵抓住了一个词,“你以前见过我吗?” “……”姜楠特想给自己一巴掌,“妈给我看过你入伍时的照片儿。” 幸好周洵没多在意这个回答的真实性,他的目光落在姜楠手里的药罐和针包上,搭在扶手上的指头悄悄绷紧了一点儿:“你试试就好,实在治不了也不碍事儿。” “谁说治不了?”姜楠已经走上前,推着周洵往房间里赶,“我今天心情好,力气也没出多少,这会儿正是干劲满满呐。” 周洵当然知道了庄家和秦家那摔粪四人组的事情,此时也掩不住的笑:“我看你平时正儿八经,时不时还冒出点儿医生的热心肠,没想到也能出这么损的招……你自己没吃亏吧?” “嘿呀,”姜楠突然想到了她丢在秦家的那张大团结,“糟了,我忘记把大团结捡回来了。” 周洵疑惑:“什么大团结?” 姜楠把事情从头到尾讲了一遍,自责又悔恨地垂下嘴角:“对不起,洵哥,我还是考虑的不周全,太糟蹋钱了。” 周洵手指小心攀上姜楠的手背,快速轻抚了一下:“一张大团结而已,有什么可惜的?本来赚钱就是给你花的,你爱怎么用就怎么用。” 姜楠心里一颤,认真看向男人头顶的发旋,只觉得周洵哪儿哪儿都是好的。 她一捏拳头,抿了下唇角,说道:“洵哥,你信我,我一定把这十块钱给加倍赚回来。” 钱当然要赚,而且姜楠已经想到赚钱的法子了,她近段时间给乡民看病攒了不少鸡蛋,自家吃肯定吃不完,拿供销社去卖又卖不了几个钱,听说县里有流动的黑市…… 姜楠半蹲身体,与坐靠在床上的周洵视线齐平:“洵哥,你听好,接下来的时话很重要。” 第73章 撕逼专业户 姜楠的表情是那么严肃,周洵不由坐直了身体:“你说,我听着。” “溯洄针直接打入你的隐穴重塑经脉,其过程中你会感受到火焠一般的疼痛,我相信这些你肯定能克服,行针以后,你会陷入一段时间的昏睡,等你醒来,就是凤凰涅槃,重获新生啦!” 周洵凝思道:“我会陷入沉睡?是哪种程度的沉睡?” 姜楠笑着:“看个人吧,可能是完全与现实隔绝的那种昏睡,也有可能潜意识里稍稍有点清醒。” “要睡多久?” “……呃,这个不好说。”姜楠上辈子给一个毁容的女患者用过溯洄针,当时那人睡了整整一天一夜,考虑到个体的不同,姜楠也没法给出肯定得答案。 周洵似乎有其他方面的顾虑:“你要不要等一下?我先去安排几个事情再来扎?” “安排啥呀,”姜楠把周洵重新摁了回去,“药都热好了,这药活性差,见空气就退化,你可别让我白熬。” 姜楠都这样说了,即便周洵还有点隐隐的不安,也仍旧乖乖的躺了下去。 周洵原本觉得姜楠说话有夸张的成分,等到那细到几乎可以忽略的长针淬着药膏一点一点刺入穴道之后,周洵仿佛重新感受到了那日火场中灼在脸上的炙火。 周洵忍不住一抖。 “别怕,”姜楠温柔如水的声音轻轻抚过那烧到眼前的火焰,“不破不立,我在打破你的伤痛,重塑你的肌底经络。” 非常神奇的,在姜楠这若有似无的安抚下,那熟悉到可怕的灼烫很快就消退下去,取而代之的,是如同流水一般的沁凉,一点一点淋过他的伤口。 一针、两针、三针…… 每多加一针,疼痛就会翻倍。 周洵就是在姜楠温言软语的低喃中,一点一点熬过那好像被人塞在锅炉里煎炸炙烤一般的疼痛。 “好了!”姜楠收下最后一针,大大地舒一口长气。 周洵想说点什么,可是那完全不容他反抗的困倦疯狂扑将上来,他只来得及抓住姜楠手腕处的袖子,就彻底失去了意识。 姜楠轻轻拨下周洵软绵绵的手,此刻的他,收尽了疏离和严肃,连眉头都是松开的,姜楠轻点他的眉心:“做个美梦吧。” 不知不觉太阳已经落山,周母和周娅还没有回来,姜楠饿得慌,本想自己做点东西吃,可一想到那无论如何都学不会的厨艺,姜楠还是放弃了,到厨房找出个窝头,夹着酱瓜随便吃了几口。 又过了大约一刻钟,院落外面传来了吵闹的人声,姜楠打开门往外看,却见那余正气带着一队人马气势汹汹地往周家这边过来,其中就有秦家人。 周母和周娅也紧随其后,那表情里面是显而易见的担忧和气愤。 姜楠一出现,秦母就指着她大骂起来:“姜楠你这个心思歹毒的东西!” 姜楠不卑不亢:“说谁呢?一上来就骂人,你才是心思歹毒吧?” 秦母今日原本是高高兴兴等着姜楠出洋相,结果等来的却是女儿闷头滚进粪桶的消息,这秦大玉还没嫁人呢,闹了这样的事,以后怎么嫁好人家? 秦母气极,拔腿就要冲上来抓姜楠。 周娅眼疾手快,伸出脚一绊,将那秦母摔了个狗啃泥。 “哎哟喂!周家打人啦!”秦母滚在地上不起来了。 姜楠知道周娅这是好意,不过还是在心里暗暗叹了气——周家这大姑娘,还真惯会帮倒忙。 “我怎么打你了?”周娅可不吃这冤枉,泼辣地与秦家互骂,“你想过去打我嫂在先,还不容我防着嘛!” 秦母一骨碌从地上爬起来:“我哪里要过去打人了?我是要去跟你嫂子说话,你这是血口喷人!” “你!”周娅这时候可算知道自己冲动理亏了,气得干瞪眼。 姜楠不想让场面更难看,直接就说了:“大队长,你这大晚上带一群人跑周家来,是打算兴师问罪?” 余正气还记得那夜,姜楠在他耳边说的那句话——“他下去了,位置就是你的”。 也正是从那时候开始,余正气认识到姜楠这人远比她表现出来的可怕,这就让他在面对姜楠时,总有点微妙的怂。 余正气一缩脖子,又想到自己这会儿是大队长了,不该犯怂,就硬逼着自己挺直了背板:“姜楠同志,今天的事情我们已经都知道了,你若是实在不想干挑粪的活,可以好好说出来我们商量嘛,没必要做这样的事。” “我做什么事?”姜楠上前一步,“余大队长,你可想清楚了,你现在的身份是咱们村大队长,可不能只听一面之词就下定论,如果冤假错判,可是要把你打成破坏分子的。” “我呸!”秦母朝姜楠那边吐口水,“什么冤假错判!我们这么多双眼睛看到的,你还想狡辩不成?” 姜楠好整以暇道:“见到什么?” “见到你——” 姜楠逼问:“我怎么?我把秦大玉脑袋摁恭桶里面进去?然后把庄家那三个大老爷们儿摔跤摔地上,再往他们头上倒了一桶粪水?” “噗——”人群中传来不合时宜的喷笑声,秦母气冲冲瞪过去,结果笑声愈发多了起来。 有人说道:“是啊,大队长,姜楠同志那么瘦,她一个人还能打四个不成?” “她哪里是靠力气的,根本就是故意使诈呢!”秦父愤愤不平道,“她骗大玉去捡钱,然后把大玉——庄家那几个是被豆子滑倒的!” “哟,这话说的,”姜楠反问道,“诸位乡亲们,我如果要把秦大玉推恭桶里去,我要不要出力气的?” “要啊!大玉的个头可不小哩!” “咱们干过活的都知道,力是相互的,不管我是推还是摁,我都得贴在秦大玉边上吧,我跟她距离那么近,她砸粪桶里我咋可能一点都没沾上?” 姜楠从秦家出来以后经过了大半个村子,大家都能作证她身上是干净的。 “同样的道理,要让庄家三个人滑倒,那豆子得要不少吧?去秦家前我上的是何家,何叔,我当时带了豆子吗?” 何叔忙摇头:“没有,我作证,姜楠同志除了扁担啥都没带。” “那问题可就来了。”姜楠转头盯住余正气—— 第74章 姜楠:危! 余正气下意识看向姜楠,在与她那对纯粹干净的眼瞳对上时,他却好似被一眼看透的那般,打心底里发了个寒颤。 “你、你、你有什么问题?”余正气一连打了两个结巴,这才恢复了往日的语调。 姜楠好整以暇道:“大队长,秦家人和庄家人是怎么跟你说的呀?” 余正气一本正经地回答:“秦家老丈说,你在屋内故意用钱哄大玉到恭桶旁,再推她摔了,庄家人说是你特意往地上撒了豆子,引他们进去……” 说到此处,余正气忽然反应过来,再看向姜楠时,便瞧见了对方一脸果然如此的表情。 “大队长,这里头的事情,姜楠同志已经解释过了呀,还有没有别的说法呀?” “就是这几句话吗?站不住脚啊。” 余正气往秦家人那边瞟,秦母赶紧跳出来耍赖:“哎呦,哪儿有那么多的门道,我家大玉、还有庄家的三老爷们儿,总不至于故意摔粪里面进去玩吧。” 姜楠正等着对方这句话呢,当即反问:“对呀,我也好奇,为什么大玉同志要趁我进屋子的时候往地上撒黄豆啊? 为什么别人家的恭桶都抬到门院外头、秦家还要我专门进那间乌漆麻黑,眼睛不好使都要摔个跟头的屋子里头呢? 为什么庄家三个大老爷们儿不进屋,偏偏要我这么个女人进去抬啊? 最重要的一点,为什么身为大队长的余同志你,只听了庄家和秦家的一面之词,就搞得这么一副来抄家的气势,跑过来发落我呢?” 姜楠一连四个“为什么”,秦庄两家被问得哑口无话,余正气一张脸也急得涨成了猪肝色。 “我想起了一件事情,”有个村民恍然道,“秦家之前是不是也跟周家结过梁子?为了老司令那事儿?” “没错没错,因为那件事儿,民强在谈的市院大小姐也都吹了。” “庄家就更不用说了吧?” 乡亲们日常最爱做的事情就是围在一起聊十里八乡的八卦,谁家要是出了一点乐子,没一会儿就能从村头传到村尾。 经旁人这么一提醒,大家伙儿都想起了这两件事来,自觉已经抓住了真相,纷纷对着秦庄两家谴责起来。 “是故意的吧。” “这是原本想害姜楠同志,结果老天爷看不下去,让他们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然后搁这儿贼喊捉贼呢。” 指责声越来越大,余正气扛不住了,转换立场对着秦父训斥起来:“秦刚同志!有没有这回事儿?” 秦父当然不能承认,便张个嘴直喊冤枉。 可乡亲们此时正在兴头上,连带着秦家以前做的糊事丑事,一并也拿出来讲了。 秦家也实在是会闹幺蛾子,那八卦是一筐一筐的,十有八九还都与秦民强有关。 秦民强前段时间都快追到手的市院大小姐,因为听说了老司令在周家乡的事情,干脆的甩了他,连带着他的工作也受到了影响。 秦民强那叫一个怒火中烧。听着耳边叽叽喳喳全是乡民们的嘲讽和指责,秦民强那根名为理智的弦,啪的一声崩断了。 “姜楠……”秦民强的身影藏在齿缝里,好像要将姜楠剥皮吃肉。 周遭的议论声太大,没人听见秦民强那满含杀气的声音。 “你个臭婊子,我打死你!” 秦民强忽的暴喊一声,从人群中一跃而出,直往姜楠冲过去。 “哎呀!快拦下他!他手里有刀!” 一道惊恐的声音骤响,人们定睛一看,秦民强的手里果然有寒光在闪。 姜楠虽然与余正气对峙,但常年形成的警惕让她时时刻刻做好了躲避的准备。 在秦民强冲出人群的同时,姜楠已经拔腿往周家院子奔了进去。 秦民强一身牛劲,硬是撞倒了好几个过来扑他的人,追着姜楠往周家跑。 余正气原本只是想要教训一下姜楠,没想过要闹出人命来啊,短暂的怔愣之后,气急败坏的朝着秦家夫妇喊:“还愣着干什么,赶紧去拦人呢!” 周娅在吃了一亏之后异常的老实安静,但她胆子大,早在秦民强追上的同时,她也一把拿起干活用的扁担,毫不畏惧地冲了上前。 但终究还是慢了一步。 秦民强现在被杀意蒙住了眼,一跑进屋子就将大门给反锁了,决计不给姜楠逃跑的活路。 周娅急得不断拍大门:“嫂子、嫂子!秦民强,我嫂要是掉一根汗毛,你就死定了!” 周娅这话再度刺激了秦明强,他一甩膀子,往姜楠逃跑的楼梯扑上去:“那就一起死!” 人都有惯性,姜楠跑进屋的第一时间就想往平时工作的小药房躲。 电光火石间,姜楠瞥到了药房对面的一扇房门——门上还贴着没撕下来的“囍”字。 周洵此时正在里面昏睡! 姜楠硬生生住了脚:不能留在一楼,得把秦民强引到二楼去! 也就是这一个停顿,耽误了关键的数十秒,秦民强已经追进了客厅。 姜楠扭头往楼梯跑,她的速度虽快,但毕竟个头小,力气也弱,才刚跑了几级台阶,就被一步四层台阶的秦民强一个飞扑拽住了脚脖子。 “啊!”姜楠往前扑倒,脚腕上传来剧痛,那是被力气巨大的秦民强给拽脱臼了。 然而姜楠不敢停下,她抬起另一只脚去踹,秦民强手中寒光一闪,竟是要举着匕首往她刺过来! 不好! 姜楠想要去摸针,可是她回来以后洗了澡,身上偏偏忘了带! 危急间,姜楠支起上半身,把全身力量都集中在指尖,对着秦民强握匕首下刺的手腕某一处狠狠一点。 “啊——”秦民强一声惨叫,匕首脱落在地,姜楠赶忙把那刀子一脚踢飞下楼梯。 “我打死你个婊子!贱货!” 秦民强单手薅住姜楠的头发把她往楼梯下面拖。 “放手!”姜楠一路挣扎,不可避免磕出了好几道青紫。 她准备故技重施再给秦民强一下,对方却已有防备,将她朝一处狠狠抛开。 “嘭!” 背脊撞到了硬实的门板,疼痛从四肢百骸涌来,姜楠的眼底一阵发黑,视线中,一张“囍”字缓缓飘落…… 第75章 帅哥,你不对劲 秦民强看见姜楠半趴在地上似乎没了挣扎的力气,满脸狰狞地冲上来,嘴里叫着:“臭娘儿们!去死!” 姜楠视线模糊,耳鸣头晕,本能地抱住脑袋半伏于地想要护住要害。 预想中的拳打脚踢没有到来,姜楠感觉自己好似被一双有力的手抱进了一片温热的胸膛。 姜楠迷迷糊糊的,感觉自己应该是被放置在什么东西上旋转了一圈,避开了秦民强的追打。 旋转……轮子…… 轮椅! 飘散的意识迅速回炉,瞳孔重新聚焦,印入眼帘的是一张俊美到令她找不到修饰词的帅脸,那双嵌在长眉下的幽深眸瞳,正焦急地凝望着自己:“姜楠……” 他的背后是秦民强举着条凳逼近的疯狂面庞。 “洵哥!”姜楠彻底清醒过来,“小心!” 周洵就好像背后长了眼睛,以一个极度刁钻的角度直接就在轮椅上拧过身来,捏紧的拳头骨节分明,“咚”一下击中秦民强的腹部,将人打得连退好几步。 这还不算完,周洵一手搂住姜楠将她送到了床沿,另一手扯了放在床脚的裤带,一个发力,控着轮椅快速前滑。 秦民强同样往周洵这边攻来,他的手上还挥着木头条凳。 周洵明明双腿不能动弹,对付秦民强却只用了三招。 第一下,抽在秦民强小腿上,直接将人抽摔在地上; 第二下,抽在秦民强手臂,顺便打飞了被他当做武器的条凳; 第三下,抽在秦民强的背脊,叫那人除了发出惨呼,再无挣扎能力。 制住人后,周洵才开始他的泄愤,他再度举起裤带,对着秦民强就是一阵抽打,那惨叫与哀嚎让刚刚破门而入的余正气等人生生停住了脚。 周洵屋内没点灯,他背对着窗外的月光,一下一下地挥打,他面无表情,好像在抽打的是一块木头,眼神比月光还要冷。 “哥……”周娅嗫嚅着,“哥……” 姜楠也从眼前的画面中回过神,她跌跌撞撞跑下床,因为腿脚无力跪倒在轮椅旁:“洵哥,别打了!” 听见熟悉的声音,周洵讷讷地扭过头,在与姜楠静默对视了数十秒后,忽然一个抽搐,整个人委顿下去。 “洵哥!”姜楠叫得快破音。 周母也扑过来:“阿洵怎么了?” “他本来不该这时候醒的……”姜楠抓一把自己的头发,眼底尽是焦色,“妈,帮我把家里所有的灯都端来!” “可是你——”周娅看到了姜楠的惨相,根本说不出“”一切拜托”的话来。 “我没事,”姜楠抹一把鼻血,“快点去!灯!水!还有我药房的青瓷药箱!” 被屋子里的景象所震惊的乡亲们有人反应了过来:“我们去帮忙,谁家里有灯的,都去拿来!” “诶,好!” “也别走光了,先把秦家这杀人犯抓起来!” …… 秦父秦母见自己儿子被打成那样已经嚎了半天,结果现在还要把人抓走,说什么也不让,趴跪在地上寻死寻活的。 姜楠正在听周洵的心脉,被耳朵里的聒噪触点了心火,她捡起一把手术刀,直接朝秦父那边丢了过去:“都闭嘴!” 手术刀正好落在秦母的腿边,嚎哭的声音猛地一收,屋子里面瞬间变得安静。 “你们最好祈祷洵哥没事,否则——”姜楠向着几人轻飘飘地扫了一圈,“我从地狱里爬出来也要把你们拖下去!” 此时的姜楠,与她平日的模样完全判若两人。 她的头发凌乱,眼角嘴角还带着青紫,明明该是惨得不行,那视线却让心怀鬼胎的几人,一下子就坠入了冰窖。 姜楠不是吓唬他们的,她重活一世的最大愿望就是治好周洵,与他安安稳稳过日子,如果周洵出事,她的重生还有什么意义呢? 幸好事情不像姜楠以为的那么糟糕。 周洵强迫自己从昏睡中醒过来,由此心绪大乱,所有仍未消散的药力像余毒一般疯狂扩散。 但他的意志力异常坚定,竟会下意识地配合姜楠的行针去排除药毒,就这么从晚到早,整整耗费了一夜的时间,总算稳住了。 姜楠甚至惊喜地发现,这次拔毒还凑巧打通了周洵腿部的穴脉,日后要恢复起来那简直是事半功倍。 总算天老爷还是站在她这边的,姜楠欣慰地一笑,趴在周洵的腿上昏睡了过去…… 姜楠再度睁开眼睛,已经是两天之后了。 她愣愣地盯着天花板,发现这是在医院。 场景与她重生第一天所看到的一模一样。 姜楠头脑中忽然涌现了一个荒谬的想法:难道又重生了? 她慌忙要坐起身,只稍稍一动,那全身骨头都在叫嚣。 “哎哟……”姜楠忍不住痛呼。 一阵轮子滚动的声音从远而近,那几乎要将地面擦出火星子的速度不难看出来者的焦急。 姜楠充满期待地看向门边,果然,数秒后一张俊逸出挑的面庞出现在门口。 直到此刻姜楠才放下心来,她没有再度回到重生那天,她确确实实治好了周洵的脸! 想到自己终于弥补了前世的遗憾之一,姜楠忍不住眼里头冒出点泪花来。 周洵推着轮椅快速靠近床边:“哭什么?” 姜楠又是一愣,多么熟悉的话!重生那天,周洵对她说的第一句话也是这三个字。 姜楠眨眨眼睛:“周洵?” “是我。”依旧是熟悉的对白,如果不是那张俊美无瑕的脸,姜楠肯定还得胡思乱想一次。 一只温热的手在姜楠的额头上摸了摸:“退烧了。” 周洵的嗓音有点沙哑,嘴唇也是干的,估计挺久没喝水了。 姜楠抬起胳膊也想要摸摸额头,一动又是一阵钻心的疼。 “嘶——”姜楠忍不住呻吟出声。 “别动了,”周洵将病床边的水杯插上吸管喂到姜楠嘴边,“喝水。” 姜楠确实渴了,咕咕咕地干了大半瓶后,正想跟周洵道谢,一抬头,却瞧见了极其怪异的一幕—— 周洵就着姜楠喝过的吸管,将水杯里的水喝了精光。 姜楠一震,周洵却好似一切如常,放好水杯后,撑着身体与姜楠一同坐在了病床上:“再睡会儿吧,还早。” 说完,还用一种尤其亲昵的姿势半揽着姜楠。 不对劲! 非常不对劲! 姜楠心头蓦地一沉。 第76章 周大佬这是不装了? 周洵的怀抱暖呼呼的,男人独有的温热气息一深一浅地喷洒在姜楠的颈侧。 姜楠僵在床上,满心都在想是哪里出了问题。 老神医教给姜楠的医术大多是偏门绝技,姜楠学的是全科,俗称啥都能治,不过她学得最好的就是针灸术。 正是因为清楚人体奇经八脉的神妙之处,姜楠才会觉得此刻的周洵十分不正常。 他好似十分渴求姜楠身体的热度,甚至在拥抱时发出了舒服满足的喟叹。 要说是因为这次恩情让冷静自持的周洵变成了这个模样,姜楠一点都不相信。 最有可能的原因,就是周洵强行苏醒逆了针气,导致了后遗症。 这种后遗症多出现在隐性的精神性格方面,以目前的技术来说,单靠医院是检查不出来的。 只能从日常生活中慢慢观察。 ——希望只是多想了。 周洵抱人的姿势是用整个臂膀将姜楠圈进怀里,形成一种类似于保护者的姿态。 姜楠尝试着动了动,才堪堪扭了一下脖子,周洵就睁开了眼睛,幽幽地望着她:“怎么了?” 姜楠左右摇头:“没事……洵哥,你不觉得有点热吗?” 周洵半敛眼皮,似乎是思索了一小会儿,忽然抬手将盖住两人的被子掀开了些,再抓着姜楠的胳膊拿到了被子外面,还顺势拍了拍棉被:“好了,不热了。” 姜楠小心翼翼地看周洵:“洵哥,你有没有哪里不舒服啊?” 周洵颇为疑惑:“受伤的是你,我没有不舒服。” “哦。”姜楠一时语塞,又动了动肩膀。 “你不是疼吗?”周洵抬起头,单手撑着下巴俯看她。 “不疼了,洵哥你松开点,我喘不过气来了。” “哦,”周洵往外挪了一些,“这样呢?” 姜楠看着那比方才顶多空出一条胳膊的距离,无奈道:“行,可以了。” “那睡吧。”周洵语气自然,好似一点也不觉得如今的状态有异。 没过一会儿,姜楠的耳边就传来了绵长的呼吸声,周洵竟然就着这个别扭的姿势,睡着了! 果然不对劲。 姜楠默默看着天花板,周洵如今的表现是她重生以来一直都渴望的,可如果这些反常不是因为周洵的心动,而是某种后遗症呢? 姜楠心绪杂乱,就这么睁着眼睛躺了将近两个小时。 窗外天色渐渐擦黑,一阵风从窗户外头溜进来,把病床上夹着的病历纸悄悄掀动。 走廊上一串脚步声由远及近,与之同时响起的还有周母的气骂声:“我们小楠被打成那样,我家阿洵还差点出事,你们说叫我原谅?凭什么原谅?” “心兰同志,这件事情我们还是不要冲动,可以坐下来好好商量的嘛——” 说话声停留在门边,早在脚步声传来的时候周洵就睁开了眼睛,此刻他已经翻身下床,稳稳当当地坐在轮椅上,还抚平了衬衣颈子上的褶皱。 咔擦,房门打开,外头站着周母和余正气,还有个夹着公文包,戴着黑框眼镜的中年男人。 周母看到周洵在里边,一点都不惊讶:“阿洵,小楠情况咋样?” 姜楠抬起头颅,喊了声:“妈,我醒了。” “哎哟,”周母脚步快起来,直走到病床前,“阿洵你这孩子,大夫不是说了如果人醒了要先跟医院说的嘛。” 周洵张了张嘴皮子,咕哝了句什么。 周母没听清,还待要问,门口那公文包黑眼镜快步走了进来,抢了周母的话:“周洵同志您好,我是南明市政委的,我姓林。” 边说,那人边把手伸过去。 周洵跟他回握了一下:“您好,不知道林同志大老远从南明跑过来,是有什么急事?” “嗐,不就是秦家这事闹的么,我就说民强那孩子,那暴躁脾气迟早要惹事,这不就犯傻了嘛。” 周洵冷冷的纠正:“他不是冲动犯傻,是杀人未遂。” 对方将秦民强的行为故意轻描淡写,周洵毫不留情地揭破。 笑容僵在了公文包黑眼镜的脸上,他扯了扯嘴角,又逼出个生硬的弧度来:“周洵同志啊,谁都有年轻气盛的时候,民强他确实不是个东西,不过他还小,不懂事……” “他已经20岁了,你家有20岁的小朋友?”周洵依旧不给他面子。 那公文包黑眼镜看出了周洵的不配合,转而对着躺在病床上的姜楠笑:“姜楠同志您好,我是特意过来看望你的,哎哟,来得急,都没带东西,你看我这一点小心意……” 说着他就从公文包里拿出个厚厚的大信封,想要越过周洵往病床那边走。 “啪!” 周洵扯了挂在轮椅上的外套,朝着那人身前一扫。 破空的声音倏然响起,好像周洵挥的不是件衣服,而是什么杀伤力强大的兵器。 公文包黑眼镜适时想起秦民强身上被裤带抽出来的伤,本能的牙关一抖,站住脚不敢动了。 周洵慢条斯理地将外套收了回来,重新搭在扶手上。 那张俊美如铸的面庞在光与暗中忽隐忽现,示人以极致的美和极端的危险。 “林同志,是秦国华让你来的?”周洵摸着外套袖子上的扣子,淡淡问道。 公文包黑眼镜的额头上已经不知何时覆上了一层冷汗:“这——是国华同志听说了这件事情,心里感到愧疚,让我过来看望一下,再代他道个歉。” “哦,代他道歉,”周洵推着轮椅滑到床边,“你回去告诉他,想要在那个位置多待几年就给我老老实实的,否则,我若是疯起来,可是会咬人的。” 周洵最后看过来的视线涌现毫不遮掩的杀机,公文包丝毫不怀疑,如果自己再待在这儿碍他的眼,还真有可能走不出病房。 公文包假笑都装不出来了,攥着信封往病房外面退,嘴里还结结巴巴地念着:“疯、疯子……” 周洵不以为意,甚至还能勾起嘴角笑一下。 姜楠一直都在偷偷观察周洵的言行举止,虽然比往日要更嚣张一些,不过以上辈子的观察来看,他骨子里就是这么个性子,只是这辈子提前释放而已。 难道之前猜错了?姜楠稍稍放心了些。 第77章 一会儿天堂一会儿地狱 那公文包几乎是夹着尾巴狼狈逃出的病房。 站在门边探头探脑的余正气见公文包都没在周洵底下过去一个回合,更是不敢在这里停留,连招呼都顾不及打,也追着公文包逃得飞快。 “妈,你去跟医生说一声,姜楠醒了。”周洵与周母说话的语气跟平日没有任何不同,这更令姜楠觉得之前的担忧是没必要的。 “欸!好,你在这儿陪着小楠。”周母走出病房,顺手关上了门。 周洵转过轮椅,弯了背屈下上半身,将脸往姜楠腿上一趴:“姜楠,肚子饿了。” 姜楠感觉自己的心脏都要从嗓子眼里头跳出来了。 不管怎么说,这绝对不会是正常状态下的周洵会做的动作。 没有得到回应的周洵执拗地又说了一遍:“姜楠,我肚子饿了。” 姜楠此时心乱如麻,她不知道周洵的情绪状态到底出了什么问题,问题又有多严重,即便她是神医,面对最复杂最未知的头脑领域,姜楠还是有一种束手无策的茫然感。 一只手在姜楠面前挥了挥,周洵把脑袋支愣起来,与姜楠贴得很近:“姜楠,我没生病。” 姜楠唇角抽了抽:“我——我知道。” “你骗我,”周洵忽然变得无敌敏感,“姜楠,我真的没病。” 姜楠低声嘀咕:“醉汉还总说自己没醉呢。” 周洵耳力好,听见了,张嘴就反驳:“我说真的,不是自欺欺人。” 姜楠想着,这是个挺好的问询机会,就不再隐瞒,直接跟周洵讲道:“洵哥,我不是怀疑你生病,而是你不觉得自己现在的情绪有点反常吗?” 周洵似乎沉思了一会儿,缓缓摇头道:“我没有任何感觉。” 姜楠循循善诱:“那洵哥,你看,在你眼中,我是什么?” 周洵盯着姜楠的眼神无比的专注,他沉声道:“你是人。” 在这一刻,姜楠觉得自己凝固了。 幸好周洵又径自说了下去:“你是很重要的人,是周洵要保护的人。” 一句话,宛如一阵狂风,在姜楠的心湖掀起了巨浪。 前世种种去走马灯般在眼前闪回,姜楠吸一口气,咽下了冒至鼻尖的酸楚:“……算了,不对劲就不对劲吧……洵哥,记得你说的话啊。” 周洵郑重其事地点头,张着嘴似乎想说什么,又被推门进来的医生打了断。 医生进来的第一句话就是指责周洵:“病人醒了怎么没有告诉我?要是错过了关键检查时间怎么办?” 周洵态度恳切地道歉:“对不起,是我的失误。” 他又在几秒的时间内恢复到了冷静自持的形象,这也是最叫姜楠疑惑的地方。 在其他人面前周洵似乎没有什么大的变化,唯独面对姜楠,尤其是与姜楠独处时,他才会表现出异常。 针对周洵的这种情况,姜楠第一次感受到了自己的医术不够用。 医生给姜楠又做了一次检查,确定没什么大碍,便照例嘱咐了几句。 周洵听得仔细,时不时还会问些有关恢复的问题。 姜楠挺享受这种被关心被呵护的感觉,再一次对自己说:算了,人生苦短及时行乐,送上门来的关爱,有什么好纠结的。 医生离开后,周洵让周母先回家,他在医院守着就行。 “阿洵,你都已经在这儿守了两天了,要不你回去休息,我替你照顾着?” 周母到底还是心疼儿子,想着周洵也刚刚逃过一劫,应该多休息。 “不用,”周洵干脆拒绝,“我回家也睡不好,在这儿还安心些。” 周母最乐意见到的就是儿子儿媳和睦融融,比起如今,当初婚礼那天姜楠的一顿大闹可让她操碎了心,就怕这两人婚后不愉快。 如今看两夫妻恩恩爱爱,心底别提有多高兴了。 周母乐颠颠地回家,姜楠忽然想到周洵好像说了几遍肚子饿,就问他:“洵哥,你刚刚不是说饿吗?要不要去买点东西来吃?” 姜楠住的是军区医院,医院里头就有个卖东西的小供销社,方便得很。 “不用,”周洵打开床边的铁皮柜,“你晕着的时候有挺多人来看望的,这儿有些零嘴,你看看要吃什么?” 姜楠醒来后已经喝过稀饭,现在肚子还是饱的:“我吃不下,你挑着吃吧。” 周洵点点头,在柜子里稍微翻了一阵,忽然发现了什么,尾音都上扬了起来:“看我找到了啥。” 姜楠侧脸看过去:“江南酥?” 这种点心她曾经在市供销社见过,好像是苏杭那一带的特产,是一种逢年过节才有得吃的酥糖。 “这谁拿来的啊,挺贵重的。” “不记得了。”周洵这两天心思全在姜楠身上,旁的事压根没留意,他拆开一块酥糖的油纸递过去,“吃么?” “不要,粘牙。” “那我自己吃了。”周洵忽然变得像个小孩子,姜楠差点都被他逗乐了。 “姜楠,”周洵指指姜楠,又点点手指夹着的酥糖,“江南——你们是本家。” 笑话冷得冻人,姜楠瑟瑟发抖。 姜楠刚想开口调侃几句,转头就看到了周洵那古怪的吃相—— 周洵吃个糖一点都不老实。 他似乎是觉得整颗糖块头有点大,不好一口闷,就用三根指头捻在指间,伸出舌尖舔了几下,还很自然地往病床这边看。 “吃姜楠。”周洵道,“挺甜。” 说罢,一口咬下了大半块酥糖:“挺香。” 姜楠默默转过身,耳尖都冒了红。 后来是几点睡着的姜楠压根不知道,反正第二天醒来时,周洵已经坐在窗户边看风景了。 “早上好。”姜楠挺自然的同周洵打招呼。 轮椅上的人稍微扭过脸,晨光打在他凌厉的线条上,有种不顾他人死活的好看。 周洵没有回应姜楠的问好,冷淡地丢出了一句话:“姜楠,我的腿不需要六个月就能治好吧?” 姜楠疑惑:“应该是吧,怎么了?” “我们改改协议,不要等六个月了,我的腿一好,我们就离婚。” 姜楠瞳孔巨震,怀疑自己的耳朵听错了。 第78章 脸好了脑子坏了 昨晚睡前周洵还在那里喊着“姜楠好甜好香”,不过是睡了一觉的时间,就变成了“我们赶紧离婚”,不管放在谁身上都会觉得匪夷所思。 姜楠深吸一口气:“我能问问原因吗?” 周洵还维持着刚才的姿势:“你——危险。” 姜楠指指自己的鼻头:“我?危险?” 从姜楠的角度看过去,周洵的侧面冷得不近人情:“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谋划什么,大闹婚礼,死活喊着不嫁,之后又假惺惺地对我好,讨好我的家人,无非就是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好处,你放心,我从不赖账,你治好了我的腿,想要什么,倾家荡产也付给你。” 如果不是知道周洵这会儿不正常,姜楠估计能被他这段话给伤得心痛无比。 可即便心里有数,姜楠还是缓了好一会儿才让自己的声音尽量平静:“先治好再说吧。” 周洵似乎意外于姜楠竟然没有否认,在他看来,不否认就是默认。 好像某种期待落了空,冥冥中好像又有个声音在对他说,看吧,果然是这样吧。 周洵被一种复杂的烦躁情绪困住,转过头盯着窗外,不再去看令他心烦意乱的根源。 姜楠此时也没有闲着,她睁着双眼睛望着天花板,好像在发呆。 脑子里面却是在飞速运转着。 周洵现在的情况很有可能是《古医术书》上记载过的一种名为离魂症的复杂病症。 有点类似于精神分裂,但精神分裂患者多数情况下是会由一个人格主体分裂出多个新的角色身份。 比方说周洵分裂出了周大洵、周二洵等等这样,他们会认为自己是一个全新的独立的身份,而且大多数情况下各个分裂体还互相知晓对方的存在。 而离魂症,不管占据脑域的性格体是哪个,他们都会认为自己就是本体,对彼此之间的存在也是完全不清楚的。 至于离魂症的治疗办法,医书上给出的答案是:无解。 好不容易脸治好了,结果脑子坏了——姜楠现在只想哀嚎。 周洵得这个病,姜楠觉得主要的责任还在自己身上,所以不管多难,她也得尝试着治下去。 更重要的是,决不能让别人知道周洵得了这病,这年头,精神病患者随便走到哪儿都是要遭人白眼儿的。 拿定主意的姜楠脸色稍稍好看了一些,她撑着床坐起来。 坐在窗边的周洵听得见她的动静,却是始终没回头。 姜楠尝试着穿鞋,扶着墙慢慢走。 刚走了两步,后面传来骨碌碌的滚动声,周洵的轮椅停在了她旁边。 “去哪儿呢?”周洵的眉眼间有些不耐烦,“伤没好就别乱动!” 姜楠摸摸瘪下去的肚子:“我饿了,找大夫帮忙买个饭。” 周洵一张俊脸像结了层冰碴子,说话也是冷飕飕的:“我不是在这儿么?有事跟我说。” 有人跑腿姜楠当然选择不勉强自己,她笑靥如常:“那就麻烦你了。” 周洵无视她,当真出门买饭去了。 结果人还没走几步,就被赶来的周娅拦了住:“哥,你要去哪儿呢?” “给姜楠买点吃的,她饿了。”周洵对答如常。 周娅炫耀似的晃晃手中的饭盒:“我那天看了,医院里头除了稀饭就是馒头,嫂子得补补,你看,我炖了鸡汤过来。” “你哪儿来的鸡?”周洵狐疑地问她。 周娅得意地把嘴角拉得老高:“我才不告诉你!” 等周娅端着饭盒献宝般递到姜楠面前,姜楠的第一句话也是问她哪儿弄来的鸡。 这不怪姜楠大惊小怪,周家还没来得及养鸡,其他村民们家里养的鸡那可都是拿来下蛋的,哪儿能随便卖给别人。 而且一只鸡着实不便宜,除非是周母给了周娅零花钱,否则她肯定买不起。 “哎哟,你怎么跟我哥问得一样一样的。”周娅没得到意料之中的惊喜,有点小郁闷,“你就赶紧吃吧,这可是我亲手炖的。” 周娅是标准的刀子嘴豆腐心,能得了她的主动讨好,已经挺让姜楠受宠若惊了。 再还要揪着鸡的出处不放,姜楠怕周娅得跳脚。 “嗯,真香!”姜楠喝了一口汤,“小娅,你也吃。” 周娅虽然闻着那鸡汤味儿都想流口水,但她是个有原则的,既然说了是炖给姜楠喝的,那她肯定不碰。 “我不喝,给你炖的,就得你喝。” 姜楠见周娅拒绝得利索,就没再问她,转向周洵道:“洵哥,你也大病初愈,快来喝点儿。” 周洵摇头:“我可没晕过去整整两天。” 姜楠耸耸肩:“随便咯,你不吃我还能多吃几口。” 这鸡不算大,姜楠一个人吃都能吃得完。 周娅在炖鸡汤的时候挺用心,还放了点滋补的草药进去。 放的草药还挺对路,肯定没少请教姚老汉。 姜楠领了周娅的情,大口大口吃得很香。 此时,病房外一道人影从未合拢的门边一闪而过,迅速走到角落与另外的两男两女汇合。 “怎么样?见到姜楠了没?”其中一人急匆匆开口,正是姜楠的母亲胡海霞。 与胡海霞站一块儿的还有姜桃,她同她妈一样,拿眼睛充满殷切地看向之前去探路的老二姜建生。 这姜建生长得就跟姜父一个模样,个子不高,精瘦精瘦的。 “看到哩,”姜建生舔了舔嘴唇,眼睛里面迸射出贪婪的光,“她还在吃鸡喝汤。” “鸡汤?”胡海霞声音都拔高了两个度,“我们家都快吃西北风了,她倒是少奶奶当得好,还有鸡汤喝!” 姜桃恨恨道:“妈,我就说了,姜楠嫁到周家来就跟老鼠掉米缸一样的,比起来,我们过得才叫惨哩。” 姜楠父亲姜大海——也就是姜家当家的男人,三月份的时候摔坏了,是拿着周家给的好处费去做的手术,现在已经能慢悠悠走路了。 姜楠受伤的事情还是村里老乡告诉姜家的,要不是因为有利可图,姜家这一家子压根没想管姜楠死活。 “走,我们进去瞧瞧。”姜大海率先往病房方向走过去 第79章 周洵也是个坏胚子 病房门虚掩着,开了挺大一个空隙,姜大海一行人没有敲门就径自走了进去。 姜楠刚好把一块鸡翅膀咬进嘴里,胡海霞的声音就响了起来:“哎呦,别人不知道的,还以为我没生过这个女儿,有了婆家,娘家也不回,有啥事儿也不说……” 这个名义上的母亲的声音,姜楠已经隔了一辈子没听见了,再度钻入耳朵时,还是跟记忆中一样刻薄。 姜楠放下饭盒,看向来者——姜大海、胡海霞、姜桃、姜建生,好家伙,来得还挺多。 “见了面也不知道喊一声,哑巴啦?”胡海霞咄咄逼人道。 姜楠轻飘飘看她一眼:“妈,医院里面严禁喧哗,小心大夫把你赶出去。” “哟!你还跟我摆谱了……” “安静,别吵到病人休息。”刚好路过的医生敲了敲房门。 胡海霞吃了个瘪,不敢拿医生撒气,这就又把怨气撒姜楠身上了:“丫头,你嫁进周家以后怎么连回门都没回去?你知不知道村里人都怎么编排我们的?” 姜楠忽然想起来,按照村里的风俗,新嫁妇结婚第三天应该回娘家,当时她在干啥来着? 好像正在忙着想办法劝周洵配合治疗,还真的把回门这事给忘干净了。 上辈子倒是回去过,那会儿周母因为脑溢血抢救不及时,正是危急。 即便是那样的情况,周洵还是百忙之中陪她回门,可那时的她满腔都是对周洵的怨愤,不断用言语羞辱他,叫他离自己远点儿,免得让她丢人现眼…… 周洵全程一言不发,只把回门礼放下,就被撂在屋外头撂了俩小时。 当时姜楠还想留在娘家不回去,是被胡海霞和姜桃合着劝回去的。 曾经姜楠以为她们是真为自己着想,后来才知道,她们不过是还想从周家要东西罢了。 往事不堪回首,光是回想姜楠就觉得自己如今无论被怎样嫌弃都是应得的。 “妈,”周洵转着轮椅挡住了胡海霞,“当时家里头出了点儿事,回门礼我托人给送去了,不知道您收到没有。” 周洵不但送了回门礼,那礼还备得相当丰厚,烟酒茶糖一样不少,尤其是烟,里面还装了好几包7块钱一包的红双喜香烟呢。 说到回礼,胡海霞的脸色好看了一些,不过她自进病房起眼珠子就盯在姜楠身上,这会儿才注意到面前的俊美男青年。 “你——你是——周洵??”胡海霞的眼里充满不可思议。 同样震惊的还有姜桃,她指着周洵,嘴唇都微颤起来:“你、你、你的脸咋就好了?” 周洵牵牵嘴角:“要感谢姜楠,她妙手回春。” “真是姜楠医的?”姜大海也难以置信。 “不可能!”姜桃叫道,“她从小到大都在我眼皮底下,能上哪儿去学中医?” “没什么好奇怪的,”周洵噙着笑,笑意却不达眼底,“我家里有医书,姜楠聪明,自学了一些,村里恰好有个药王谷传人,看姜楠有天赋,又带她学了些。” “……真的?”姜桃像瞪仇人一样瞪姜楠。 姜楠略点头:“没什么好奇怪的,能治好洵哥的脸纯属运气好,用对了药。” 胡海霞对姜楠能治好周洵脸这件事,最初的惊诧过去了也就没什么了,她现在的关注点还在姜楠手边装了鸡汤的饭盒上:“姜楠,你哥还没吃饭,正饿着呢。” 周洵似笑非笑道:“现在正是饭点,医院食堂应该开放了,小娅,带姜二哥去吃饭。” 周洵脸上有疤的时候看着是吓人,但也仅仅是吓人,而且因为形貌的丑陋,胡海霞反而觉得自己能压制对方。 现在伤疤没了,周洵的脸英俊地有种高高在上的凌厉感,无形中胡海霞之前自以为是的优越感就全没了。 “去食堂多麻烦,”胡海霞笑得脸皮皱成一朵菊花,“我们建生不挑嘴,随便吃点就行,我看这鸡就挺好……” 周娅一下子抱住饭盒:“这是给我嫂子补身体的。” “嗐,姑娘女子,哪里用得着吃鸡来补?回头煮点红糖稀饭,保管比什么都管用,建生,饭盒烫,你去帮周娅妹子端一端。” 姜建生就算再贪嘴,也不至于没脸没皮到跟一个姑娘家抢饭盒,他瞪一眼胡海霞,抱怨道:“妈——别跟个叫花子似的。” “哟,我怎么叫花子了?”胡海霞气得两眼一瞪,“我这不是为你好?啥事儿都给你考虑,你还要嫌弃你娘是个叫花子,天老爷啊,我这是造了什么孽生了这一只只白眼狼啊——” 胡海霞嗓门大,一喊起来又把外头的医生喊了进来,恰好还就是刚才值班的那个:“医院里面禁止喧哗,有事情请到外面去说。” 胡海霞一抹脸,叉腰道:“我教训我自个儿家姑娘小子碍着你医生啥事了?你咋管东管西还要管别人家事呐?” 胡海霞是怎么个胡搅蛮缠的性子姜楠可是清楚得很,再这样闹下去估计没一会儿整层楼都要被喊过来。 姜楠正准备想办法先让人安静下来,还没想出点子,周洵已经先她一步开口了:“妈,我忽然记起来有个事儿忘记跟您说了。” 成功被转移注意力的胡海霞噎了一下:“啥事儿?” “之前姜七弟不是跟人打架摔断了腿么?”周洵轻描淡写道,“你们当时不是说下手最重的混子跑掉了,姜康连对方是谁都没看清么?我就顺便调查了一下,原本打算告诉你们的,被事情耽误了,现在见着了才想起来。” 姜大海一听,激动道:“你是查出来那王八羔子是谁了?” “嗯,查出来了,”周洵依旧噙着笑,“那小子家底还挺厚,家住在……” 听说那打了姜康的人家底挺厚,姜家几人面上的表情那叫一个精彩。 姜大海催促道:“家住哪儿啊,你倒是说啊。” “我想想,”周洵不紧不慢地敲了敲额头,“想起来了,离这儿不远,拐条街就到……” “那还等什么,你赶紧把地址整出来,我非去找那王八羔子算账不可。” “行,我给你们写。”周洵找来一张纸,低头写地址,只有坐着的姜楠看清了他脸上的表情。 ——这人,想干嘛? 第80章 关于鸡的阴谋 成功把姜家那一窝子送走后,姜楠就没再多关注这件事情。 直到两天后周娅再次给她来送鸡汤,姜楠才从周娅的嘴里知道了那天周洵到底干了啥。 “你是不知道,那个揍了姜康的小子家里有军功,”周娅趴在姜楠耳边轻轻说,“他们家有个大儿子在京市那边部队里当职,平日里嚣张得很,你爸妈上门闹,被那家里的老太太反咬一口,给送看守所去了。” 姜楠一惊:“都进去啦?” “那倒没有,就你那个闹得最凶的妈被关进去了。”周娅看姜楠一脸沉思状,小心问她,“你不会怪我哥吧?” 姜楠知道周娅误会了,抿着嘴巴一笑:“没有的事,我只是感到奇怪,我妈被关进去了,我爸怎么可能不过来找我麻烦?” “哪里没找啊,”周娅撅着嘴,“都来好几次了,不过全被我哥拦住了。” 难怪这两天周洵时不时就要消失一大会儿,姜楠起初还担心他脑子不清醒要乱跑,结果周洵在人前睿智冷静得不行。 姜楠算是看出来了,他的病症敢情只针对她一个人。 想到周洵,姜楠目光转了一圈:“你哥呢?” “去给你张罗出院手续了。”周娅把饭盒塞姜楠手里,“快喝吧。” 按照周洵的意思,是想叫姜楠再住几天医院的。 姜楠却觉得没必要。 她那日主要是摔伤磕碰伤,没伤到骨头内脏,都是些皮肉外面的。 住医院不如家里自在,而且姜楠住院,周洵日日夜夜都在陪护,姜楠怕耽误了他自己的事儿,无论如何都要闹着出院。 姜楠用筷子戳戳鸡肉:“明天都要出院了,还大老远炖鸡过来,多麻烦……小娅,你到底哪儿弄来的鸡啊?” 周娅嘿嘿一笑:“到别人那里赊来的,等我以后做工赚钱了再还。” “赊来的?”姜楠隐隐觉得有些不对劲,“谁家那么好啊,把下蛋鸡赊给你呢。” “人家不缺这么几只鸡。”周娅不想继续这个话题,催促姜楠道,“你赶紧吃,待会儿就凉了。” 周娅虽然这么解释了,姜楠依旧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 不得不说她的预感是真好,在刚出院回家的第一天,就有人在过来看望她的时候带来了一个消息。 “啥?你说小娅跟彭大头好上了?”姜楠剥了一半的橘皮,停了下来,“怎么可能啊?” “哎哟你小点声儿。”跟姜楠聊天的正是姚老汉的儿媳妇梅芳,她在姜楠的治疗下病在好转,肚子里的胎也保住了,精神看上去比之前好得多。 姜楠也知道这事不是小事,赶忙压低声音又问一遍:“梅芳姐,你从哪里听说的?” “那天我陪晓生去给彭大头老娘送药,听到他们在屋里说周娅,想着是周家的事,就偷偷听了一耳朵,你猜怎么着?” 梅芳拿手挡着嘴,做了个说悄悄话的姿势:“彭大头老娘说,这次一定要把周娅拿牢了,不管她要几只鸡,都给她。” 一听跟鸡有关,姜楠打了个顿:“然后呢?” “彭大头叫他老娘放心,说是周娅都答应他了,等过几天就要告诉村民大家。” “不可能。”姜楠应声道,“周娅的性子不可能跟彭大头凑得到一块儿去。” 姜楠这么肯定也是有事实依据的。 彭大头是周家乡的光棍汉,今年已经快四十岁了,天天蹲家里面跟他老娘生活在一起。 之前也有人给彭大头介绍过姑娘,但是彭大头好吃懒做,又万事只听他老娘的,自己一点主意都没有,姑娘跟他处了几天就跑了。 彭家原本在村里条件算很不错的,彭父生病去世后,彭大头连地都懒得种,天天坐吃山空。 家里头现在估计能拿得出手也就那一窝鸡了。 要说周娅能看上这种人,那姜楠是打死也不信的。 姜楠问道:“梅芳姐,这事儿就你跟晓生哥听见了?” “是,”梅芳说,“晓生哥叫我跟你讲一声,别的人那里先莫说。” 姜楠感谢道:“还是晓生哥想得周全,这事就拜托你们帮忙保密了。” 周洵今天不在家,周母和周娅都去出工了,屋子里就姜楠一人。 她心里装着事儿,休息也没休息好,等周娅一回来,就把人带到房间里面,还顺手关紧了门。 周娅很是不解:“姜楠你干啥呢?” “小娅,我问你,”姜楠的表情认真又严肃,“你跟我说实话,那带到医院去的两只鸡是哪里来的?” 周娅还以为有什么大事。结果又是鸡,她无所谓地摆摆手:“都说过了是到老乡那里赊的,没偷没抢,你咋还抓着鸡不放啊。” “是不是彭大头?” “你咋知道?”周娅难以置信道,“你不会因为两只鸡就去调查我吧?” “小娅,你知不知道你差点要害了你自己?” 周娅见姜楠三番两次抓着鸡不放,也不高兴了:“不就两只鸡嘛,我弄来是给你吃的又不是我自己贪嘴,钱也不用你还,你有什么好担心的,还说得这么严重。” “有,相当严重。”姜楠把梅芳听到的彭大头和他老娘的对话又给周娅讲了一遍,“现在你还觉得没什么大不了吗?” 周娅起初是怀疑自己耳朵听错了,等姜楠再万分确认地说了一遍,这个暴躁姑娘就跟炮仗一样从地上炸了起来。 “好他个彭大头,敢在背后阴老娘,老娘这就去给他一顿好看,让他知道老娘——哎哟!谁打我!” 周娅正在气头上,感觉后脑勺被什么砸了一下,气势汹汹地回身去瞪始作俑者,结果就跟周洵对上了视线。 周娅秒怂:“哥……你回来啦。” 周洵摇着轮椅进屋,先是看了一下姜楠,这才重新教训回周娅:“才几岁人?整天老娘老娘的,你准备当谁娘?” 周娅生平最怕周洵,被训得一脸蔫巴。 姜楠试着打圆场:“小娅也是情绪激动所以才口不择言的——” 周洵打断姜楠:“慈母多败儿,以后咱俩生小孩儿可不兴这个纵容法。” 一时间,姜楠满脑子都是“咱俩”、“生小孩”这几个词。 第81章 要鸡不要钱 姜楠知道这是周洵又犯病了。 经过这几天的观察,姜楠大致知道了一些周洵的病症表现。 逆针气后,周洵出现了三种不同的状态。 一是对姜楠过度依赖型,这时候的他就把姜楠看成是自己最重要的所有物,占有欲极其明显,时不时就能说出些没羞没臊的话来。 第二种是被迫害妄想型,这时候周洵会把曾经对姜楠的猜忌无限放大化,不管姜楠做了什么在他眼里就是要害人,这个状态下的周洵动不动会把离婚挂在嘴边,说出来的话也是气死人不偿命。 第三种是正常型,可以解释为面对除姜楠以外的所有人,周洵都跟之前没有任何区别。 姜楠养伤这几日不断把头脑里的医学知识翻来覆去地找,还是没能找出应对的法子,只能寄希望于找来师傅老人家给他治疗了。 姜楠被周洵闹了个红脸,周洵却一无所知,仍旧端着兄长的架势质问周娅:“你说被彭大头设计了?讲清楚点。” 周娅面对周洵那可是老实的不得了,规规矩矩地坐好,解释道:“我之前想给姜楠补身体,就准备去黑市买鸡,但是不知道黑市在哪儿,正好听说彭大头去过,就去问了他,结果他说可以把自己家的鸡赊给我,那我当然不会舍近求远嘛……” “哼,”周洵冷笑,“天上掉馅饼的事你也信?” 周娅委屈道:“我看彭大头挺真诚的,也没想到会是那样的人啊。” 姜楠又想起了一点,开口问道:“梅芳说你答应彭大头了,你答应他什么了?” 周娅想了想:“我本来就打算跟他要一只鸡的,结果后来凑巧做工的时候遇上了,他问我还要不要,反正他家里多,我想着人人家里都把鸡当宝贝,就彭大头给得出来,怕他赊给别人,就赶忙跟他又拿了一只……然后他问我愿不愿意做他的朋友,我答应了。” “就这样?”姜楠依旧觉得不对,“他问你的就是做朋友?” “——是……吧。”周娅嗫嚅着。 周洵听出了周娅的迟疑,冷声道:“你是不是还承诺了什么。” “没有没有,”周娅摆手,“就是彭大头说很多人答应跟他做朋友最后都嫌弃他单身汉,让我签了个保证书……” 周娅声音越说越小。 “你签了”周洵凉飕飕地问。 “……签了。” “难怪了,”姜楠似有所悟,“彭大头说过几天要告诉村里人你们好上了,到时候你肯定不承认,他就会拿出这个什么保证书,村里人才不管里面有没有猫腻,反正一传十十传百,假的也要变成真的。” 周娅一张脸已经变得刷白:“那我要怎么办啊?我现在就去找他说清楚!” “回来!”周洵叫住了转头要走的周娅,“你过去能干什么,越描越黑吗?你信不信等回头村里就要传起来说你跑到彭大头家里去处朋友了。” “那可怎么办嘛!”周娅急得都快要掉泪珠子了。 其实这事都还没有传开,也不是什么解决不了的,但是周洵故意说得这么严重,无非就是要吓吓周娅,给她一个教训。 姜楠知道周洵的意思,所以特意等他恐吓了周娅一番后才出声安慰:“小娅,你先别急,这个事情呢,你不好出面,我跟你哥去跑一趟,下次可别再犯傻了。” 这种事关周娅名声的事情,肯定是越早解决越好。 姜楠换上衣服就跟周洵出了门。 彭大头家离周家不算太远,没多久就走到了。 彭大头和他老娘正在吃晚饭,看到周洵过来,两人相视一眼后,彭大头他娘先露出了笑:“哟,是周洵同志啊,稀客稀客,大头,去给你周哥推一把。” 周洵明明比彭大头要小得多,彭老娘却让儿子喊他哥,还特意喊得贼大声,让那隔壁正在院子里歇息的邻居听了见,这里面的心思可真不得不说是歹毒。 “欸!周哥,你咋亲自上门啦!”彭大头也应得很大声,生怕旁人听不见。 周洵摁住彭大头的手:“不必,我自己就可以。” 几人进了屋子,姜楠顺势看了一圈明明没几样东西、却乱得跟猪圈似的前厅,对这娘俩的懒惰程度更有了一番认识。 “我今天过来的意思你们应该也能猜到,”周洵懒得跟他们废话,开门见山道,“两只鸡的钱我按市价给你们,你们把小娅不懂事签下的保证书交还给我。” 彭母一甩袖子:“嘿,你这当哥哥的咋还管妹妹交朋友啊。” “如果是坦坦荡荡正儿八经地交朋友,犯得着写保证书么?” 彭母嘴皮子也厉害,不假思索就推脱道:“那是他们俩人自己愿意写,我们又犯不着管,再说啦,我们又没求着她过来赊鸡,是她自个儿找上门来,你这当过兵的不会这么不讲理吧?” 周洵向来都是能多做绝不多说,真跟彭母这样的泼皮对其阵来,那当真是哪哪儿都说不清。 姜楠看他眉毛皱得死紧,心里想着这要脸的对付不要脸的,还真是天然吃亏。 幸好活过两辈子的姜楠,已经深知应对这类无赖的最佳方式,那就是二话不说,直接上手。 姜楠刚才就注意到了,在周洵说起保证书的时候,彭大头下意识摸了摸胸前的口袋。 她弯腰在周洵耳边用气音说道:“彭大头的衬衫口袋。” 周洵眼神一凛,突然伸手抓住彭大头,将人往下一掼。 “哎哟你干嘛?!”彭大头哪里会是周洵的对手,整个上半身都顺势扑倒。 周洵两指快如闪电,往彭大头的衬衫口袋里一钩,夹出了一张皱皱巴巴叠着的信纸。 打开一看,果然是周娅签了名字的保证书,而那原本写着“做朋友”的地方,已经被改成了“做男女朋友”。 周洵又从牙尖挤出冷笑:“倒是挺会打如意算盘,只可惜——没机会了。” 说罢,就将那纸团两下一揉,撕成了碎片。 “你!”周洵刚才那一露手已经把彭大头给吓住了,只干瞪眼没话可说。 姜楠道:“鸡的钱我们按市价付给你,以后两清。” “谁要你的钱!”彭母往地上一坐,“我就要鸡,今晚就把鸡还来!” 第82章 毒蛇比不过毒舌 彭母歪脑筋挺多,知道这周娅是骗不了了。 当初唆使彭大头叫周娅写保证书,就是为了能在当面对质的时候拿出证据来。 乡民们最爱看热闹,很容易别人怎么说他们就怎么听,周娅那性子火爆,做事不想前后的,到时一慌乱,肯定解释不清楚。 就算之后反应过来了,反正该传的也传出去了。 这个计策算不得高明,只能说是押准了人心,想要计谋生效,必须先守住了嘴不声张。 彭母想来想去也不明白怎么就叫周家人提前知道了。 既然没戏可唱,那说什么也得叫周家人为难为难,要不然白费了她花心思。 于是彭母耍赖说,只要鸡,不要钱,今晚就得给她鸡。 姜楠听得可笑:“老同志,这天都黑了,我们上哪里去给你找鸡?要不明天早上吧。” “不行!”彭母知道周家没养鸡,这就是故意要为难两人,“我明儿个要带着鸡去怀乡走亲戚,必须还来。” “你明天几点出发?我们肯定赶在你出门前送来。” 彭母眼珠一转:“我亲戚家远,天没亮就得走,具体几时不知道!我可没工夫不睡觉在这儿跟你耗,半个小时内,把鸡还来,要不然我就要说你们周家仗势欺人!” “好,就半个小时。”周洵不是那么好说话的人,明知彭母这是在无理取闹却还是答应了,无非就是因为这事周娅理亏在先,他这个当大哥的,只能给她兜着。 虽然家家户户的鸡都很宝贝,但周洵在周家乡也算有点面子,他亲自求上门去,还是从老乡那里买到了两只鸡。 哪儿想,那彭母看一眼鸡,又闹了:“这跟我家那俩长得不一样!你看看,这鸡明摆着不如先前的肥,你们这是要坑我呐。” 先前周娅炖的两只鸡都进姜楠肚子了,她也不知道到底有多大,而且这大小重量的事,可不就是一张嘴想怎么说就怎么说的么。 周洵看出来这事事善了不了了,一张脸上黑云密布,已经接近发作边缘。 彭母想起周洵的那些传言,有点怂了,退一步道:“现在时候也不早了,我不为难你们,明天呢我就挪到下午出发,你们上午把鸡送来就成。” 这话听起来倒显得彭母通情达理,不过姜楠明白,等明天拿着鸡过来,她肯定又要说这儿不对那儿不应该。 彭母显然也怕继续被周洵两人纠缠,咋咋呼呼地喊着让彭大头送客。 两人过来时天边还有晚霞,这会儿星星都挂了出来。 五月底的温度正适合散步,路上也没几个行人,姜楠不自觉就放慢了脚步:“洵哥,彭大头这事儿,你打算怎么做?” 那两只从老乡买来的鸡现在还用绳子捆着,吊在轮椅后面的杆子上,时不时咕咕咕叫几下。 “不讲道理的人向来麻烦,”周洵似有所指地歪头瞟姜楠,“心思不纯的人更是祸害,就好比那养蛇反被蛇咬的农夫……” 姜楠知道他这是被迫害妄想症又跑出来了,赶忙加快了推轮椅的速度:“是是是,不过你放心,你铁定当不了农夫。” “为何?” “你嘴巴比蛇都毒,蛇咬你一口你反咬回去,蛇也能被毒死。” 周洵:“姜楠我跟你说清楚,我们是有约法三章,但是这不代表你可以——” “对对对,你说的都对。” 姜楠已经摆出了一副王八念经,不听不听的姿势。 周洵气得牙痒痒:“孺子不可教也!” 姜楠吐吐舌头表示,像这种程度的攻击对她已经无效。 回到周家以后,姜楠先把那两只鸡放在柴房里关好,再出去准备给周洵的腿上药,结果整个屋子找了个遍,都没看到周洵。 周娅这姑娘心大,在周洵和姜楠出去给她摆平事情的时候,她还能照样睡得着。 还是被姜楠找人的动静给吵醒了,揉着惺忪的睡眼问姜楠事情怎么样了。 姜楠把经过说了一遍,周娅气得直骂:“彭家那个老泼妇,难怪没姑娘愿意嫁过去。” 姜楠斜她一眼:“这次要不是梅芳凑巧发现了,你可不正好就去填彭家媳妇的空位置?” 周娅心虚地躲闪开:“嫂子……我下次不会了。” 周娅从姜楠入门以来,都是直呼其名的。 一开始是真的看不上姜楠,后来认可了也抹不开面子,只在别人那里说,这还是头一回当着姜楠面前喊她嫂子。 姜楠莫名有些唏嘘,自穿越以来她努力至今,总算是收服了这匹烈性的野马! 还在感慨间,门厅那边有了动静,姜楠和周娅一同赶过去,果然是失踪了好一会儿的周洵。 “洵哥,你这是?” 姜楠愣愣地看着周洵的造型,只见他原本整齐干净的头发不知道被什么东西拨乱了,上头似乎还沾了几片草屑。 而周洵的左手正拎着一只扯着嗓子鸣叫的肥硕山鸡,右手则抓着一只羽毛还沾了水的水鸭。 姜楠跟那水鸭的两只小眼对上了,那小东西就像突然被点了穴一样,一阵“嘎嘎嘎”的乱叫。 周洵朝周娅冷声吩咐:“赶紧去拿绳子和桶子来。” “哦哦,好!”周娅拔腿去找。 原本还算老实的山鸡大约受了水鸭的蛊惑,也开始不甘示弱地咕咕尖叫。 周洵一张俊脸被鸡鸣鸭叫吵得发青,但那紧抓着的手却丝毫不曾放松。 姜楠被这画面逗乐了,扑哧一下笑了出来。 “笑什么?”周洵看过来,姜楠忙用手掌掩住嘴。 倒是代替周娅过来送绳子拿水桶的周母帮忙解释了:“小洵,你这样子挺有那歌里头唱的意思的。” “歌?” “左手一只鸡,右手一只鸭……” 姜楠鬼使神差地接了一句:“中间一只癞蛤蟆。” 顿时,四只眼睛一同看了过来。 姜楠惊觉失言,抿了嘴巴猛摆手:“我不是那个意思……” “哈哈哈,有趣!”周母一边笑着一边把鸡鸭的翅膀绑起来,装水桶里拎走了。 现场只剩下姜楠和周洵两个人。 “癞蛤蟆?”周洵语气没有半点起伏。 姜楠吸着墙根、踮着脚准备悄无声息地逃跑。 第83章 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去哪儿呢?”周洵像是背后长了眼睛,不用回头也知道姜楠在干嘛。 姜楠立马立正站好:“对不起洵哥,我不该说你是癞蛤蟆。” 周洵的轮椅已经滑到了姜楠的面前,在听到“癞蛤蟆”三个字后,眉头不免再次皱了一皱。 姜楠:“我深刻检讨自己,不该说话不经头脑……” 一只手伸过来抓住了姜楠的手腕。 姜楠的脑海里突然浮现出刚才那只被周洵箍着动弹不了的山鸡。 这便是被扼住了命运喉咙的滋味儿么…… “啊!”一阵天旋地转,姜楠被拖进了轮椅,准准落入周洵的怀抱。 周洵拿下巴蹭了蹭姜楠的脸颊:“你说我是癞蛤蟆?嗯?” 这一声“嗯”似乎拖着长长的尾音,像是长了小刷子那样轻轻扫在姜楠的心窝之上。 “开、开玩笑的。”姜楠都有点语无伦次了。 “呵,”周洵又是一声轻笑,“我就是癞蛤蟆呀。” 他的语调松快,并没有半分生气的样子。 “你怎么那么白啊,”周洵继续蹭着姜楠的脸颊,“你是白天鹅吗?” “我、我、我……”姜楠敢肯定,现在占据周洵身体的肯定是第一种依赖型人格。 对付这个时候的周洵,最好的办法就是顺着他,多哄哄。 姜楠还在考虑自己该怎样给出最合适的应对方式,那边周洵却忽然做了一个叫姜楠浑身发软的动作—— 周洵张开嘴,对着姜楠嫩白的脸颊轻轻咬了一口。 说咬并不合适,更像是周洵在拿姜楠的脸磨了磨牙。 “好香,”周洵的舌尖顺着刚刚轻咬的位置一路向下,直舔到下颚线上,“白天鹅的滋味又软又甜,难怪癞蛤蟆总想着要吃天鹅肉。” “癞蛤蟆”三个字成功召回了姜楠的理智,她慌乱地拨开周洵的脑袋,像只兔子一样往楼上奔。 周洵的眼色闪了一闪,忽而又冷冰冰地吐出三个字:“坏女人!” 凌晨五点,天还没完全亮。 一道人影拎着个水桶子,鬼鬼祟祟地爬到彭家的墙根边,将水桶里的东西丢了进去…… 乡下人晚上睡得早,白天也起得早,即便像彭大头这样的懒汉,六点的时候也还是不情不愿地爬起来了。 “妈!什么东西在叫啊?”彭大头挠着脖子走到堂屋,一看,屋门闭着,他老娘正在追着一只扑腾的山鸡跑,另一边还有只“嘎嘎”乱叫的大水鸭,似乎是在为山鸡加油鼓劲。 “别愣站着,”彭母一个猛扑,总算抓住了山鸡,“快去把鸭子给抓了!” 彭大头再懒也是个正值壮年的汉子,在好一阵扑腾以后,成功逮住了那只大水鸭:“好家伙啊,这鸭子得有十几斤了吧?” “谁说不是呢,这山鸡也重哩。” “娘,这鸡鸭哪儿来的啊?” “不知道从哪儿跑进咱们院子里的,”彭母把山鸡的翅膀给捆紧实了,“你管它哪儿蹦出来的,反正跑咱院子里就是咱的,先把捆了丢鸡舍去,晚上杀一只来吃肉!” 一听到有鸡肉吃,彭大头咧开的嘴都好似流下了口水。 鸡鸭刚关好,就有人在外面喊门。 来者正是周洵和姜楠,与昨天不同的是,他们后面还跟着个穿藏青色农民服的中年男人。 “哟,周家小子,你咋把公安员同志都给喊来了?吓唬我啊?”彭母叉着腰,一步也不让,“我话可说清楚啦,是你们周家自己到我这儿拿的鸡,欠债还钱,欠鸡还鸡。” 周洵今天一早起来就是一张冰冻的臭脸,姜楠怕他坏事,赶忙把轮椅往旁边一推,自己笑眯眯地凑上去说道:“老同志你误会了,是这样的,因为我们也不知道小娅到你家里买的是多大的鸡,这样盲目地拿我们也拿不准,所以就让祝同志过来,你给他指指是多大的。” “那你有必要请特派员同志吗?”彭母明显不信。 姜楠一摊手:“因为只有祝同志愿意卖鸡给我们啊,我们麻烦他过来到你们鸡舍里看看,你给指个差不多大的,我们好直接过去抓。” 公安特派员笑得真诚:“我今天就是个卖鸡的,你们就不用在意特派员这个身份啦。” 彭母想了想,这么说好像也没毛病,这个祝姓公安员确实养了鸡鸭,也是肯卖的。 “行,跟我来。”彭母昨日就想着要为难为难周家人,睡了一觉起来也没那么气了,而且她想好了,既然对方说了要差不多大小的,她手里不是还有个大家伙么? 到了鸡舍,彭母对着栅栏里面那只趾高气昂、尤其神气的山鸡一指:“呶,有那么大。” 祝公安员看着那只羽毛艳丽的大山鸡:“同志,那可是山鸡,你家养的鸡哪儿能大成那样。” 彭母睁着眼睛说瞎话:“我说有就有,别想赖账。” 姜楠表情复杂地看着彭母:“老同志,你这鸡哪儿来的啊?” 彭母扯过一旁的彭大头:“我儿子去林里头打的……你看,那还有只水鸭,也是他打山鸡时从苇塘抓的。” 姜楠皱着个眉,将特派员往边上拉了拉,低声说了什么。 特派员眉一挑,低头问周洵:“真的?” 周洵静静地点点头。 特派员笑起来的时候人挺和善,放下脸来就挺威严了,他一本正经地盯住彭母:“同志,要债可不兴你们这样的。” “我咋了?”彭母不服气,“哦,难不成林子里头的野山鸡和苇塘的鸭子也不能打?那可是没主的,谁打了归谁!” “可问题是,”姜楠状似为难地看过去,“这山鸡和水鸭都是周洵打的呀。” “不可能!”彭母继续叫嚣,“你们撒谎!” 周洵对着祝公安员说:“我用的石子打的,位置在腹下……而且这鸡鸭我原本打算拿去城里送人,为了不混淆,故意在它们肚皮位置写了个周字,您可以去检查检查。” 祝公安员职责所在,当即进去捞起山鸡和水鸭看,果然,在腹部羽毛遮掩下,分别用红墨水写了“周”字。 姜楠痛心疾首地指着彭母:“昨晚我们拿鸡过来,你嫌弃鸡小,我们也答应了今天重新拿来,你咋就能上我家偷去呢?” 第84章 黑市惊魂 姜楠根本不给彭母反驳的机会:“偷盗可不是好同志能做的事儿啊,你看村里那陈老头,上次不就因为偷窃被拉去批斗了吗。” 这年头,“批斗”两个字比什么都有威慑力。 彭母一跺脚:“你别瞎说,我早上一开门,这鸡鸭就在院子里了,我咋知道是你们家的……” 姜楠茶里茶气地问周洵:“洵哥,这鸡鸭成精了哦,能从周家找到彭家来。” 周洵哼哧一笑:“不光能认路,还能翻墙爬院。” 祝公安越听越离谱,结合方才周洵跟他反映过的情况,心里就明白了,他上前抓住彭母的胳膊:“走,跟我去村公所,我们把事情说清楚。” 彭大头追过来:“你别抓我妈啊,我妈真没偷,顶多就是想讹诈周洵一顿……” 彭母使劲对着这傻儿子一顿瞪,然而已经晚了。 祝公安将彭家母子扭送到村公所,周洵建议把两人分开审。 彭大头经不住吓,倒豆子一样把怎么计划着坑周娅的事儿完全交代了。 祝公安听得满肚子恼火,拽着人到大樟树底下,挂上“敲诈”的牌子,敲了钟把村民们都喊过来,对着彭家母子一顿批斗。 周洵原本没想把事做这么狠,昨天他去打山鸡捉水鸭,是想着这鸡鸭块头大,赔给彭家能堵他们嘴。 倒是姜楠看到以后立马就想到了这法子。 “洵哥,你会不会觉得我心狠手辣?”看着还站在樟树底下,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念悔过书的彭家母子,姜楠悄悄把轮椅推出了人群。 周洵视线落在姜楠雪白的手指上:“虽然你确实是个挺毒的女人,不过这事儿你做得对。” 姜楠自动忽略了前半句,接着后半句说道:“彭家母子歪心思多,这次敢坑周娅,下次就敢坑其他姑娘,如果不好好教训一次,往后还有人要遭殃。” 周洵的视线从姜楠的手指慢慢向上移到她同样雪白的脸庞:“那你有歪心思吗?” 姜楠知道这种状态下的周洵,你跟他解释再多他都能找出空子来钻,干脆不挣扎了,敷衍着说道:“是是是,我歪心思大大的有,我天天想着要怎么把你剥开来吃进肚子里去呢。” 周洵听到这句话反而安静了下来,半晌后才闷闷道:“光天化日之下出口调戏男人,姜楠,就算我们是真夫妻也不能白日宣淫……” 姜楠猛地用力一推轮椅,周洵猝不及防,差点摔下去,他敛着脸回头瞪姜楠:“你做什么?” “哎哟,被你揭穿了恼羞成怒不行吗?”姜楠不想再跟周洵继续这个话题,便故技重施,转而问道,“洵哥,你知道县里黑市在哪儿吗?” “你要去黑市?”周洵不赞同似的摇头,“那里鱼龙混杂,而且时不时有红袖章查人,要是被抓到了可是要去派出所的。” 姜楠忽然想到周洵是当兵的,纪律严明得很,肯定不让她去黑市,马上胡诌:“我没有要去,是帮梅芳打听,晓生哥想去买点给她补身体的东西。” 周洵狐疑地看了姜楠好一会儿,见她并没有任何不对劲,才勉强开口道:“县里头黑市地点不定,不过无非就是那几个地方,一个是鸽子巷,一个是弯头港,还有一个在柳坡头,你让他们自己去转转。” 姜楠暗暗记下,顺口夸了一句“洵哥真是啥都知道”。 周洵不被糖衣炮弹所迷惑,顶着张赏心悦目的俊脸恐吓姜楠:“要是让我知道你自己去了黑市,你就完了!” 姜楠心头咯噔一跳,面不改色道:“你想多了,走吧,回去吃鸡。” 昨儿个从老乡那里买来,准备赔给彭家的鸡可还在家里等着下锅呢。 周家这一大家子,对待吃这件事情上当真是大方,鸡不用赔了,原以为要留着自己养,结果周母大腿一拍,说儿子儿媳辛苦了,彭家倒霉了,杀只鸡来助助兴。 以周家这种花钱的劲儿,姜楠更加觉得要抓紧去赚钱。 她准备把诊疗得来的鸡蛋拿到黑市上去卖。 光卖鸡蛋肯定没几个钱,姜楠是想借着卖鸡蛋的功夫考察一下黑市。 姚老汉说到做到,已经把药王谷给她了,她现在别的没有,药多的是,尤其药王谷里面还有不少珍奇药材。 姚老汉老实,压根没想过拿黑市去卖,都是拿到国有药厂里头,还被压了不少价。 姜楠上辈子认识一个药厂厂长,那人两手贪得不行,据说一边给药农压价,一边往上头报高价,从中赚高额差价。 天下乌鸦一般黑,想也知道那压姚老汉价格的是个什么东西。 与其便宜了这些蛀虫,还不如填充自己的腰包呢! 这么想着,第二天姜楠就起了个大早,拿篮子装好鸡蛋,跟周母说了声自己要去姚老汉那边一同进山采药,实则是溜到村口搭上了“黑车”。 “黑车”的事也是问来的,村里每隔三天会有专门来拉人去“黑市”的车,搭车的乘客全程不交谈,彼此心知肚明。 今天的“黑市”开在鸽子巷。 姜楠是头一回来,她看到过来卖东西的人几乎都拿头巾包了头脸,就她一人愣不拉几地一点伪装都没有。 “妹子,给你,”一只手从侧方伸了过来,手里抓着张旧得看不出颜色的布巾,“不大好看,别嫌弃。” 姜楠感激地接过,待把头脸包牢以后,才有功夫去看那雪中送炭之人。 那是个穿着粗布工衣的女子,衣服裤子上打了不少补丁,头上包着条跟姜楠一样的布巾,看不清脸。 倒是露出来的眼睛引起了姜楠的注意。 这女子的左眼形状完好,是挺漂亮的丹凤眼,右眼眼眶处却拖着长长的息肉,将整个眼球都挡住了。 “吓到你了吧?”女子注意到姜楠的视线,把自己头上的头巾往下面扯了扯。 姜楠忙说:“没有——” 一语未了,不远处的巷头突然传来纷乱急速的脚步声,那女子声一沉:“不好,红袖章来了!” 第85章 你的眼睛我能治 女人说完就往巷子深处跑。 姜楠还愣在原地没反应过来。 巷子那头已经传来了厉声的斥骂,不断有人从面前奔过,后头就缀着一连串威慑十足的怒吼:“站住,别跑!” 姜楠本能要随着人流跑,又被一条胳膊拽住往巷子深处扯。 正是方才借她头巾的女人。 两人来不及交流信息,身后不远就是霹雳乓啷的声音,时不时还能听到斥喝与求饶。 女人看起来对这鸽子巷的地形十分熟悉,扯着姜楠好一顿七拐八绕,竟成功绕开了追击的红袖章。 等确认后面没追兵了,两人才停下来,蹲在墙根下面喘得像两头牛。 “妹子……”女人吞了下口水,“我家离这儿不远了,过去喝口水吧。” 姜楠咽了咽,发现喉咙里确实像刀割一样痛,便点点头:“那就麻烦大姐了。” 女人的家果然离得不远,就在这巷道的最里头,是间窄小的平房,里头的面积顶多六十来平。 门口堆着一堆捡来的杂货废品,一扇摇摇欲坠的木门堪堪挂着,女人走过去打开生锈的挂锁,颇为难为情地对姜楠说:“妹子对不住,家里乱……” “不碍事儿,”姜楠像是要表明自己的不嫌弃,干脆地大踏步走了进去,“我家住村里,地上鸡屎鸭屎走两步踩一坨,哪儿有讲究哦。” 女人动作利索地走到姜楠前面,将那些堆积的杂物往不多的角落踢,勉强找出一张凳子腿不摇晃的方凳来:“妹子,你坐,我给你倒水去。” “欸,谢谢大姐。” 姜楠道过谢,边等待边转着脑袋观察这屋子。 女人很快端着个搪瓷杯过来:“家里没茶,就白开水。” “我不喝茶。”姜楠接过搪瓷杯,朝里面闻了一下。 “大姐,你家里就你一个人?”姜楠捧着杯子,搪瓷杯太大,姜楠喝没喝水女人看不清,见她碰了一下就拿下来了,不由得松一口气似的,但那眼里又藏满了不安。 “就、就我一个……”女人局促不安地搓着衣角,“妹子喝好了?那杯子还我吧,我家就一个杯……” “好啊。”姜楠将搪瓷杯递还回去,却在女人即将接住的时候手一翻,将里面的水全倒在了地上。 女人吓了一跳:“你这——” 姜楠将空了的搪瓷杯丢她手里:“大姐,我是学医的,往水里头加东西,我可是闻得出来的。” “你!”女人跳了起来,害怕地往后缩,“你、你都知道了?” 姜楠脸色一肃:“我跟你说了,我是医生,这么重的味儿我怎么可能闻不出来?你这用的是钩藤辗出来的药粉吧!” 女人被吓得不轻,说话都结结巴巴的:“同、同志……你都知道了……” 女人忽然脸色一变:“你快走!” 姜楠被她说得一愣:“怎么了?” “别问了,”女人冲过来拽姜楠,“快走,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姜楠反手抓住女人:“你跟我一起走,出去了再说清楚!” “不行,我不能走……你走。” 两人还在这你拖我拽,那扇本就摇摇欲坠的木头门被人从外头“砰”一下推了开。 姜楠条件反射朝门边望去—— “哟,这是要上哪儿去啊?”进来的是个满脸通红浑身酒气的中年男人。 “完了……走不掉了……”女人脸色已是煞白,像是放弃抵抗那样,直接瘫坐在了地上。 那醉汉大摇大摆走到姜楠面前,伸手就要去捉。 姜楠自恃有银针在手,并不后逃,捏了针就往男人手腕间扎。 “咦?这啥?”醉汉抬起手,“你这丫头拿针扎人啊?” 姜楠目瞪口呆:这醉汉竟然半分不受针扎影响?! 醉汉打了个酒嗝,瞬间狭窄的空间里面全是难闻的酒精味。 姜楠恍然大悟:是了!醉汉浑身都被酒精麻痹,再去扎他又有什么用! 姜楠暗骂自己大意,可此时已经错过了最佳逃跑时间,醉汉一双手如铁铸,揪着姜楠反扭两下。 “啊——”一股钻心的痛从胳膊处传来,姜楠忍不住惨叫一声。 “你别打她!”女人扑过来抱住醉汉的腿,“她、她长得漂亮,要是打坏了就不值钱了!” 女人的话果然令醉汉一滞,他似乎在用那迟钝的大脑思考了一会儿,结巴道:“算、算你走运!” 说完,手用力一挥,将姜楠甩到了地上。 “臭娘们,去拿绳子来把人捆了!”醉汉冲着抱住自己大腿的女人用力一踹,这一脚半分没留情,女人抱着被踢中的肚子半天没起身。 “妈的聋了么?”醉汉作势又要踢。 姜楠半爬起身,叫道:“你再踢把她踢死了看谁下次再帮你骗人进来!” 醉汉动作一顿,脚终归是放下来了,却又不甘心那样拽着女人的头发扇了两巴掌:“妈的,老子给你吃给你穿,养着你这么个丑八怪,你还想胳膊肘往外拐!” 女人嗷嗷地直哭,边哭边求饶:“我下次再也不敢了,饶了我吧……” 醉汉打尽兴了,往旁边就地一坐,将姜楠拿来的篮子掀开一看:“哟,鸡蛋啊,咋还打破了这么多个?” 说着就拿手指蘸着蛋液进嘴巴舔。 女人见男人转移了注意力,跌跌撞撞去拿绳子,在醉汉的威胁下将姜楠捆了起来。 醉汉看起来喝得醉醺醺的,但是神智还挺清醒,一直都待在屋里守着姜楠。 姜楠始终在寻找逃跑的机会,却是半点空子都没让她钻到。 等到太阳落山,天黑入夜了,醉汉那酒都已经醒了。 姜楠不知道现在的具体时间,只能大致猜测少不了也有八九点了。 又这么干坐了好一刻,门缝外突然射进手电筒的光亮。 “来了!”醉汉兴奋地起身去开门。 女人摸过来扶起姜楠,愧疚地不敢看她:“待会儿我带你过去,你乖一点,就当被狗咬了……” 姜楠盯住她,低声道:“待会儿我们想办法逃,你配合我。” “不成的——”女人惶急地抬头,一与姜楠对视又迅速扭开头,“逃不了的……” “怎么逃不了,”姜楠扔下了一句话,“你的眼睛我能治,逃出去了,我给你治眼睛。” 第86章 小看女人可是要倒霉的 女人摇头叹气:“我这眼睛……治不了的,姑娘,别瞎想了。” 姜楠知道,像这种残留多年的残疴,不是她嘴巴一张一说对方就能相信的。 “你把我绳子松开,别的不需要你做。”姜楠继续好声劝说,“你就把绳子稍微松开,能做到吧?” 女人似乎仍在犹豫。 屋外的响声越发靠近了。 先是木门推开的揺坠声,再是醉汉压低了的说话声:“雷哥,您来啦!今天屋里头那位长的可真是标志嘞,我敢说是见过的里头最好看的。” “你就吹吧,”另一道粗哑的声音响起,“上次那个你也说标志,结果灯底下一照,好家伙,是个三白眼儿!” 醉汉声一转:“那个纯属失误纯属失误,今儿这个保管上头满意……” “大姐,”姜楠急道,“帮我一次!” 女人终归还有点良心,一咬牙,就趁着来人走过来前熟练地把姜楠手腕上的绳结松开了些。 醉汉还在喋喋不休地夸卖,新来的蛮人听得不耐烦,伸手制止了他:“行了行了,别说了,我自个儿验验货!” 他的手里拿着个铁皮手电筒,手电的光亮对着姜楠直照,强烈的光线下姜楠本能地眯起了眼,完全没看清来者的样貌。 一只粗糙的手像老虎钳那样钳住了姜楠的下巴,一股烟气喷洒出来:“哟,这回这个倒是真好看的。” 姜楠心里头恶心得很,但她计划着逃跑,反抗只会引起对方的注意与防范,便努力咽下那涌上喉咙的反胃,摆出了一脸顺从又害怕的神色。 “还挺老实,不错!”男人反手拍拍姜楠的脸,“看你应该是个聪明人,待会儿记得好好表现,表现好了,以后有的是好日子过。” 醉汉狐疑的上下打量姜楠,朝男人说道:“雷哥,这丫头不老实的,她还会拿针扎人!” “扎人?你个怂蛋,”雷哥哈哈一笑,“姑娘家一根绣花针就把你吓软了?” 醉汉不敢跟雷哥争辩,陪着笑眼含警告地瞪了几眼姜楠。 “桂花,带上人走吧。” 姜楠这会儿知道了,这个眼睛有疾的女人叫桂花。 应该是怕一个男人带着个害怕生生的姑娘容易引起旁人怀疑,所以雷哥叫桂花带着姜楠走。 一件衣服往后面一遮,桂花再往前头一揽,看起来就像姐姐在照顾身体不好的妹妹。 三人出门,醉汉并未跟出来,又是七拐八绕的一顿闷头走,狭窄的巷道在前方豁然开阔。 姜楠知道,这是要走出鸽子巷了。 “同志,你有没有见过一个姑娘,长得挺漂亮的,眼睛大大的,又瘦又白……” 街道一侧传来了熟悉的声音,姜楠心中一震,那是周母的声音! 姜楠歪着头努力往那边看,果然,周母正拦着一名过路人在问话。 姜楠近乎直觉地往另一侧看,一下子就看到了更远处坐在轮椅上的身影。 是周洵!他找过来了! 周洵问人的速度更快,一眨眼的功夫他就已经越过了三个行人。 此时街巷上的人本就不多,周洵一抬眼就往姜楠这边看了过来。 “快走!” 雷哥显然也注意到了在寻人的周母和周洵,见桂花带着姜楠故意走得慢吞吞的,回过头来钳住了姜楠的另一边手臂,一把刀子悄悄对准了姜楠的腰侧。 “少耍花招。”雷哥低声威胁道,“你只要敢动一下我就宰了你,你可以看看是那边的人过来得快,还是我的刀子快。” 刀子恐吓性地在她的腰侧划了划,雷哥将她的脑袋往下面一压,桂花扯着她的胳膊往前拉。 三人步履匆匆,周洵似乎察觉了这边的不对,摇着轮椅正要过来。 “小洵!”周母在另一道喊,“过来,这位大哥说他有印象!” 周洵犹豫了数秒,见前方三人并未因为他的出现而做出半点停留,眉头紧皱着踟蹰了半会儿,还是转向了周母那边。 雷哥挟持着姜楠绕过一条街,等身旁左右没人了,雷哥才将匕首拿了开。 “刚才那个残废是你男人?”雷哥语气中又是调笑又是不屑,“我说你一标致姑娘,怎么能嫁个残废啊?” 姜楠最恨别人轻贱周洵,要是放在平时她肯定要骂回去,现在情况特殊,姜楠只能捏着拳头忍耐。 雷哥带着两人拐到一处不起眼的角落,那里停着辆灰扑扑的旧吉普。 “上车吧。” 雷哥抓着姜楠的肩膀推了一推。 这雷哥还是个司机,他径自进了驾驶室,桂花和姜楠坐在后排。 雷哥一边开着车,一边还要继续跟姜楠说荤话:“我说妹子,你那男人腿都废了,那玩意儿也用不上吧?你不会还是个处吧?” 姜楠紧抿着嘴巴不作声。 雷哥把她的反应当成了默认,当即夸张地笑起来:“嗨哟,还真是个处啊!那可真是赚大了!我跟你说啊,你也别怕,两腿一张,全当享受!” 姜楠把自己当聋子,一点都听不见对方的污言秽语。 “大哥……你是要带我去哪儿啊?”姜楠借着衣服的遮挡,双手正在慢慢挣脱那本就不紧的绳结。 逃她肯定是要逃的,在逃之前,能套点话也算不枉费这一趟折腾了。 雷哥是个老狐狸,半点不肯松口:“带你去哪儿你就去哪儿,有什么好问的?” 姜楠怯怯道:“我、我乡下来的,没见过世面,怕到了地方惹了别人不高兴……” 雷哥嘴角都咧到了耳根:“哟吼,你这小丫头片子还挺有觉悟。” “我……我如果好好听话,是不是就能过好生活?”姜楠已经完全挣脱出绳结,她不动声色地活动了会儿手腕。 桂花默默地看了姜楠好几下。 她就坐在姜楠的身边,姜楠的小动作没有刻意避开她,她也没有出卖姜楠。 “那当然!”雷哥讲得眉飞色舞,“你知不知道那些都是什么人?那可是平日你见都见不上一面的大人物,随便攀上哪个,可不就发达了么?你日后成了,可别忘了是雷哥我给你的机会啊!” “记得,不会忘的。”姜楠指间的两根银针已是蓄势待发。 第87章 你到底还有多少是我不知道的 周洵这一天过得相当不愉快。 他早上睁开眼睛等了很久,那个总是第一时间进房间烦他的女人却迟迟不见出现。 没办法,山不来就我,我就去找山。 周洵摇着轮椅出去找人,结果只在客厅看见了端着稀饭的周母。 “小洵,你起来啦,今天早饭吃白粥和窝头,你先去刷牙洗脸。” 周洵“哦”了一声,转着脖子往四周看。 “你是在找小楠吗?”周母将一碟酸菜一碟萝卜丁摆上桌子,“她一大早就出去了。” 周家人起床不晚,周洵看了看挂钟,现在也才七点不到。 ——这一大早的能上哪里去?不会是跑出去鬼混了吧? 周洵牙痒痒的,心里头窝着满满的不爽。 他说的却是轻飘飘的:“妈,知道她去哪儿了吗?” “好像是跟姚老汉去那什么谷里采药了吧。” “采药?”周洵眉头锁了起来,“药王谷地形复杂,很多山路男人都走不动,她一个女人过去干什么?” 周母听了这话,不认同地重重放下粥碗,发出了“铛”一下响:“周洵,你这句话说得就不对了,女人怎么了?小楠那可比好多男人能干多了,你看你找的那群七专家八专家,不都是男的?结果呢?哪个能给你治脸?” 周母自周洵受伤以来,从来没给过周洵脸色看。 这久违的一次训斥儿子,竟然还是为了姜楠。 ——那女人可真有本事。 周洵心里这么想着,说出来的话却露出了讨饶:“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药王谷危险,姜楠医术是好,可是她体力不怎么样,而且这才刚从医院出来不久呢。” “放心吧,”周母脾气来得快也去得快,笑眯眯道,“姚老汉在那山谷来来回回快一辈子了,路熟得很。” 周母说得在理,周洵却总觉得不安。 药王谷离周家乡挺远,中午不可能折回来吃饭,所以午餐没看见姜楠,周洵忍了。 可是等到太阳落了山,外出做工的人都陆续回了家,周洵还是没看到姜楠的影子,心里头那种说不清道不明的不安情绪便越来越强烈了。 周洵决定不在家中干等,起身就跟周母打了个招呼,要去姚家找姜楠。 到了姚家,两边一对质,周洵才知道自己那隐隐的不安是什么。 姜楠根本就没跟姚老汉去药王谷! 一种被欺骗被背叛的气恨怒火涌上心头,周洵的拳头都被捏得“咯吱”作响,脑子里面更是一片混沌,他那一直以来引以为傲的冷静自持,尽数被熊熊心火烧成了灰烬。 梅芳看周洵那急躁神色,努力回想了一下,告诉他:“周洵同志,我忽然想起了个事儿,因为先头我去过黑市,姜楠这几日总问我跟黑市有关的事儿……她会不会去了黑市啊?” 梅芳这段话提醒了周洵,先前姜楠借着梅芳的名义就跟周洵打听过黑市,没想到真正要去的人是姜楠自己! 周洵道过谢赶忙回家,往姜楠用来放诊金鸡蛋的架子上一看,果然少了一大半。 “坏女人!”周洵咬牙切齿,“谎话连篇的女人!看你回来我要不要收拾你!” 虽然气得半死,但是周洵依然意识到了事情的不正常。 黑市那走的都是流动生意点,就算姜楠去了黑市,也用不着花上整整一天时间,晚上了都不回来吧? 难道说遇上红袖章被抓到派出所里去了? 周洵越想越觉得有可能,赶紧辗转联系上今天去鸽子巷的黑车, 在确认了姜楠确实在前往人群中,同时也得到了另一个叫周洵心惊胆寒的消息。 “今天鸽子巷里抓跑黑市的,好多都被关在县派出所里等着家人去领哩!” 黑车司机挺给周洵面子,把自己知道的都说了一遍。 周洵道过谢,片刻不敢停留,又冲到县里的派出所里头捞人。 结果那边说并没有抓到一个叫姜楠的人。 周洵还以为姜楠是怕面子,用了化名,就请着求着让派出所的同志带着他亲自进去找了一圈。 结果确实没找到人。 周洵心中的不安愈发强烈,这才带上母亲妹妹一同前往鸽子巷查找线索。 因为涉及到私卖的问题,找人的行动不敢大肆放开,他就没有声张,就靠着几条腿几张嘴一路问,竟还真被他问出了情况。 “同志,你是说的这家么?” 周洵在一名好心人的指引下来到了一扇破门前。 “是,”那好心人躲在一旁用手挡着脸,似乎害怕被人看见了找他报复,“同志,你是当兵的吧?” 周洵现在心里头乱,就随意应了一声:“啊,没错。” “我就是看在你是当兵的才告诉你,里面那家伙,会拐卖妇女哩!” 周洵心一跳:“能说清楚点么?” “哎呀那些人我惹不起,反正你说的姑娘估计只有里面的人晓得!” 说完,那人也不管周洵什么反应,躲着避着走开了。 周洵从袖管滑出一把短军刀,上前敲门…… 十五分钟后,等在巷子口的周母看到周洵赶着个被揍得鼻青眼肿的男人,焦急地滑了出来。 那男人走路跌跌撞撞,一根绳子将他的双手背缚在身后,一端就握在周洵的手里。 周母傻眼:“这是怎么了?小楠找到了吗?” 周洵一甩手中的绳子,那男人就被拖倒在地。 “让他给我们带路。”周洵的声音冷得像冰冻住了。 “哈哈,来不及咯!”那男人一脸不怕死的欠揍表情,“你老婆啊,肯定已经被送别人床上去啦,你这个残废!” 周洵眼底一暗,正准备将这不知死活的男人直接打个半死,留一口气带路就行。 此时,街道那头一辆轰轰叫的吉普车快速开了过来,歪歪扭扭擦过周洵几人的面前。 未关闭的车窗里头赫然是一张熟悉的脸。 “姜楠……” 她竟然会开车??!在这个方向盘比县长还值钱的年头,姜楠这么个从小山村出来的丫头竟然会开车? 周洵简直难以置信。 似乎是为了再给他致命一击,那辆吉普后知后觉般停了下来,姜楠从车窗探出头来,讨好地对周洵挥了挥手。 第88章 天选女司机 姜楠的开车技能是上辈子学会的。 周洵为救她而身死后,姜楠发疯了好长一段时间,后来因为一个梦境而慢慢走出来了,但心里的创伤与痛苦弥补不了,就靠着疯狂的工作和学习来填充时间的空洞。 开车便是那时学会的,即便改革开放以后,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女司机还是极其罕见的。 姜楠也知道自己这会儿开着吉普在周洵面前晃是件多么匪夷所思的事,所以下车时候只差没把“心虚”两个字写在脸上了。 “你、你、你……” 那被打得鼻青脸肿的醉汉认出了车子,不可置信地一连说了数个“你”字。 周洵把手里的绳子往路旁的梧桐树干上绑了一圈,而后摇着轮椅到吉普车这边,眼睛紧紧地盯住姜楠:“没想到啊,你还会开车。” 姜楠知道,如果自己说什么时候跟谁谁学的,肯定要穿帮,干脆眼一闭,瞎扯道:“洵哥,我也没想到我竟然还有开车的天赋欸。” “哦?”周洵挑挑眉。 “呶,就是他。”姜楠往吉普车后座一指,那里头雷哥正低垂着头半躺着,应该是失去意识的状态。 那根用来绑姜楠的绳子现在就捆在雷哥的手上,桂花缩在位置一角,似乎是对雷哥还有心理阴影,即便那人被绑着,桂花还是怕得不行。 “那个被绑着的家伙叫雷哥,他专门拐卖妇女,要把我送去给什么人,我整颗心都是洵哥你的,当然不能如他所愿,就趁着他没注意的时候弄晕了人,结果我忘了他还在开车,那司机倒了车子没停下来,这多危险啊,我一个着急,就抢了方向盘,学着李瑞哥那样子,嘿!还真能开!” 周洵默不作声地继续盯视着姜楠,姜楠冷静回视。 还在车内的桂花小声地插了一句:“俺作证,姑娘刚上手的时候差点把车撞墙上去了。” 这其实是因为姜楠时隔太久没开过车,所以一时半会儿没控住方向。 但落在桂花眼里那就是姜楠第一次摸方向盘。 有了桂花的说明,笼在周洵脸上的那层怀疑总算渐渐退去了。 他将姜楠从上到下仔细打量一番,语气平淡,眼睛里却透着紧张与后怕:“你胆子未免也太大了,开车的事哪儿是随便上手就来的,多少大老爷们儿都学不好……你这次是纯属侥幸,可别以为自己就行了。” 这是过关了——姜楠暗暗舒一口气,朝周洵堆笑脸:“洵哥,我也知道危险,可是那车子没停下来往到处撞的,要是我不去拼一把,那不也是个死嘛——” “住嘴!”周洵突然变脸,整个人周身都好像凝出了一层冰霜。 姜楠莫名其妙,不知道自己这又是哪儿招惹他了。 “你——你咋了?”姜楠试探地问。 周洵没好气地瞪她好几眼,撇过头不理人了。 周母看了一会儿儿子儿媳的戏,她对开车的危险性没什么了解,所以完全体会不到周洵的紧张。 周母的注意力更多落在拐卖妇女这件事情上,她看周洵似乎话说完了,这才上前抬起姜楠的胳膊认真看了一圈:“哎哟还好没出事,你可吓死我了你!” 姜楠看出来周母的话里没有半分的夸张,那通红的眼圈也昭示着此前的焦急。 “妈,没事了,”姜楠安抚道,“我有自保能力的。” 接着,姜楠就把自己今日来鸽子巷遭遇的事情,以及从雷哥那里套来的信息都说了一遍。 末了,姜楠讨巧般笑道:“妈,你看,我这来一趟还顺手端了一窝贼,政府是不是应该给我表彰啊?” “哼。”一声冷笑不合时宜地插了进来,姜楠怯怯望向始作俑者:“洵哥,要不咱先把人送派出所去交待清楚?” “先等等。”周洵凝眉沉思道,“我看前边就是鸽子巷居委会,我去打个电话。” 周洵考虑得向来比较周全,既然周洵说先别急着送派出所,那肯定有他的理由。 居委会离得不远,周洵很快就打好电话回来了。 “我们在这儿等一会儿,有相关部门会过来拿人。” 大概等了半个小时左右,姜楠见到了周洵所说的相关部门工作人员。 那人开着辆罕见的红旗轿车,一下车就先给周洵敬礼:“周少!” 周洵自如地回了礼,开口将事情大致说了下,又道:“这个案子估计牵扯到比较复杂的人,我怕派出所弄不好,要是不小心把我爱人暴露出去的话,会很危险。” 那人偷偷看一眼姜楠,拍拍胸膛道:“放心交给我!” 说完,就去吉普车上把还在昏睡的雷哥拉了下来,换上手铐将人拷进了红旗车里。 等要去拽蹲在路边的醉汉时,那醉汉突然开始叫唤:“你们熊心豹子胆!可知道这局谁组的!你们死定了!” 周洵漫不经心问一句:“谁组的啊?你不说来我们怎么会害怕?” 醉汉指指红旗车司机:“你是当兵的吧,这局可是你头顶上长官给组的,你死定了!” 醉汉的声音大,已经吸引了几户人家开窗探头出来查看。 周洵拍拍红旗车司机:“别闹大,带人回去审。” “是!” 那司机虽然长了张娃娃脸,身手却利落得很,两下一揪就把醉汉拖了走。 醉汉一路都在嗷嗷叫,路过吉普车的时候看见了瑟瑟发抖的桂花,忽然一个发难扑过来。 周洵手中弹出一枚石子,直接敲击在醉汉的膝盖上,让他扑通跪了下去。 红旗车司机朝周洵感激一笑,再度将醉汉拖了起来。 “臭娘们你等着,我很快就会回来的,等我回来了,我第一个就要杀了你——” 红旗车司机听不下去他的叫嚣,伸手一掌把人给劈晕了。 “这位同志是叫桂花吧?”红旗车司机问道,“麻烦你也跟我回去。” 不管是被逼还是无奈,在这案件中桂花始终充当了帮手一职,而且除了姜楠以外,前方还有多少受害者,桂花应该都知道得很清楚。 桂花当然没有异议,拖着伤腿就下了车。 “等等。”姜楠忽然喊道。 一行人全都向她投来疑惑的目光。 第89章 罕见的髓系肉瘤 姜楠直接问周洵:“洵哥,我先头答应过帮桂花治眼睛,能不能先把人带医院去,我给弄得差不多了再送她走?” 不善言辞的桂花听见了,赶紧摆手:“不、不用,俺眼睛……习惯了,治不了的。” “治得了,只是——”姜楠认真道,“你这个是髓系肉瘤,它其实是一种罕见的恶性肿瘤,也就是我们常说的癌症。” “癌——”即便是不识字的桂花,也知道癌症意味着什么,她讷讷地重复着,“是癌啊……怎么就得癌了呢?” 姜楠这一说出来,在场众人全陷入了静默。 虽然桂花是个陌生人,但从姜楠的描述中大家也能猜出她遭遇了什么。 心软的周母甚至鼻头发酸,转过头去擦抹眼泪了。 “如果你想重新看见,就得以局部手术切除肿瘤,我可以帮你治眼睛,但以后能不能痊愈,主要还得看看这肿瘤是良性还是恶性。” 姜楠停了一停,虽然觉得事现实很残忍,还是将话说了下去:“我说话比较直接,桂花,你这肿瘤已经出现了压迫,而且体积较大,八九不离十是恶性肿瘤,手术切除后的恢复……如果你配合,我可以尽量帮你延长生命期限。” 桂花整个人都好像被定住了一般,此时已经彻底入夜,在场众人各有各的事要忙,但在这个时刻,却没有任何人开口催促。 “癌症、癌症……”桂花又喃喃地念了几遍,忽然长长地发出了一声喟叹,“罢了,都是报应——妹子,我的眼睛真能恢复吗?” 桂花看着没主见,平日就是被欺压打骂的可怜人,但偏偏这种人接受能力最好,似乎活着对他们来说真的就是可有可无的事情罢了。 姜楠稍稍松了一口气:“你的癌症我无法给出答复,但是治好你的眼睛我可以肯定地告诉你,能做到!” “那也挺好,”桂花咧开笑,“能在死前变成正常人,老天爷还是对我好的哩!” 姜楠搭上周洵的轮椅扶手:“哥,能不能帮忙联系个医院,我想借用手术室。” 周洵还在思索,那个红旗车司机就先讲了:“就军医院吧,我跟刘老汇报一下。” 周洵点头:“那就麻烦你了。” 那司机办事效率很高,周洵几人刚带着桂花到了军区医院,手续都办得差不多了。 “啊!周洵同志,你的脸!” 过来接应的是个熟面孔,就是当初被请去周家的老医生。 姜楠记得对方姓张,便微笑着打了个招呼:“张大夫好,这大晚上的打扰您,真是太不好意思了。” 张大夫还沉浸在周洵那张脸的冲击中,根本没有留意姜楠说了什么。 “周洵同志——你的脸真的被治好了……天呐,”张医生嘴巴张得能吞鸡蛋,“这、这可是老师都说没可能的……” 周洵笑道:“嗯,我妻子治好的。” 张医生知道姜楠会些医术,而且学得还停精,脑溢血、宫外孕,都能被她不借助任何医疗器械就给诊断出来。 张医生认可姜楠的本事,但当初她信誓旦旦说能帮周洵治好脸,他打心眼儿里是不相信的。 周洵的伤,可是被全国医学泰斗那几位联合下的诊断呐! 张医生倏地一转身,紧盯住了姜楠:“同志,你有几成把握治好周洵的腿?” “十成。” “天——”张医生一个血压上升,差点撅过去。 旁边的护士赶紧去扶:“张大夫,您别激动啊!” 姜楠尴尬地笑了笑,默默往周洵那边退了一步。 “不行……”张医生缓过气来,神情中仍是激动,“我得去告诉老师,我、我得去告诉老师……” 眼见着人要跑了,姜楠赶忙出声拦:“张大夫,那个,我们过来是有事相求啊。” “哦对,”张大夫又拍着头回来,目光灼灼地看姜楠,“同志你说要借手术室?” “对,我这里有个朋友患了髓系肉瘤,肿瘤挡住了整个眼睛,我想让她重新看见。” “髓系肉瘤……”这病着实罕见,张大夫都回忆了一下才对上号,他双手抓住姜楠,“同志,你学的是中医吧,你还会做手术?” “谁说只有西医才会做手术的?”姜楠无奈道,“咱们老祖宗华佗,早在千年前就已经用麻沸散开始给患者处理外伤了,所以,这医术的事既不姓西也不姓中,手术也是中医祛邪扶正手段,非西医独有。” “说得好!”张大夫拊掌大笑,忽而面色一正,“姜楠同志,我有一个不情之请,您在手术的时候,能不能允许我在旁观看,我保证安安静静不发出声音,绝对不影响你工作。” 姜楠还以为有什么大不了的事,笑道:“这有什么难的,这手术我一个人也不够,如果您不嫌弃的话,可以给我帮帮忙么?” “好啊!”张大夫神情激动,“那真是太好了,我们……我们什么时候可以动手?” 姜楠:“先给桂花做个术前检查,没有大问题的话,明天白天就做手术。” 张大夫一叠声答应,因为来来回回麻烦,姜楠提出要在军医院留宿,张大夫就热情地给姜楠周洵安排了值班室休息,打点好一切后才乐颠颠地离开。 值班室小,只有一张铁皮床。 姜楠把周洵推到床边:“洵哥,你先睡,今天为了找我肯定累坏了……刚才让你跟着妈一起回去你又不听。” “我回去干什么?”周洵指尖弹弹床板,“等明儿再过来,然后你又不知道跑哪里去了吗?” “呃……”姜楠知道周洵这是要翻旧账了,立马挪着脚往门边退,“洵哥,你想多了,我保证哪儿都不去……你先眯会儿,我去问问桂花的情况。” 说着,人已经跳到门口,一把握住把手拉开了门。 “回来!”周洵声音里有种山雨欲来风满楼的压迫感。 姜楠一缩脖子,打算装作没听见。 “你要是敢踏出这个房门一步。”周洵阴森森地看过去,姜楠迈出去的腿就不自觉停住了。 周洵的语气一转:“我就哭给你看。” 第90章 猛男撒娇,姜楠废腰 姜楠默默把腿收了回来。 周洵的情绪转变非常突然,时不时就前半句在毒舌,后半句在委屈。 现在正好就是这么个情况。 还真被他拿捏得死死的。 姜楠叹一口气,重新把值班室门关上。 周洵坐在轮椅上,姜楠双手环胸,两人就隔着几步的距离对望着。 “哭,”姜楠道,“快哭。” 周洵摇头:“哭不出来。” 姜楠:“你诓我呢?” 周洵一本正经道:“你要注意我说的前提,如果你出了这个门,我就哭,现在你没出去……” 姜楠转头就作势要开门。 “骨碌碌”,身后传来快速滚动的声音,姜楠原本就是故意要逗周洵,正准备回头笑话他,一股力量就从腰后袭来。 周洵的手臂紧紧箍住了姜楠的腰:“别走。” 周洵的声音闷闷的,当真有些委屈:“姜楠,别走。” “唉——”姜楠深觉自己当真是拿这样的周洵一点办法都没有,“我不走,你先松开。” “不松。”周洵仍旧箍着,甚至还将脸也贴到了姜楠的后腰上,“再抱一会儿。” “你这样勒着我难受,”姜楠动了动,“我们到床上去吧。” 姜楠感觉到抱着自己的周洵好像微微地颤了一下,而后当真放开了自己。 姜楠忽然觉得有什么不对,一回头就看到了在搓裤缝的周洵,他还时不时往那张窄小的铁皮床张望。 “你——在想什么?”姜楠有种不好的预感。 周洵挺纠结:“姜楠,我知道你很急,不过咱们也不用这么急,这床太小了影响我发挥,而且响声估计有点大……我不是说我不行啊。” 姜楠忍不住伸出两只手对着周洵的脑袋一阵揉搓:“你赶快把脑子里面的东西丢掉!” 周洵任由姜楠揉了一阵,忽地一个发力拉着姜楠坐到了自己腿上:“要不,我们坐在轮椅上试试?” “啊啊啊啊!”姜楠掐住周洵的脸皮,“你赶快给我恢复正常啊!” 周洵眼中闪过受伤的神色:“我的腿确实还动不了,不过那个还是正常的,不用恢复。” “……”姜楠觉得自己要发疯了,“洵哥,你听我说,明天我还要做一场大手术,现在呢,时间也很晚了,你要是不困,我就睡觉了啊。” 周洵纠结地看着姜楠,姜楠尽量平静地接住他的目光。 “唉,好吧。”周洵依依不舍地放开人,“你的工作比我重要。” 如果放在平时姜楠应该会安慰周洵几句,可是现在她自己的脑子里面都是一片浆糊,根本顾不上哄周洵。 姜楠跳到床上扯过被子将自己裹起来,整个人以面壁思过的造型吸到墙上,只拿个背影对着周洵。 周洵默默看了她一会儿,用手量了量铁皮床上的空余位置,忽然笑了:“我就知道小楠最贴心。” 说着,双手一撑轻轻松松上了床,半侧身搂着姜楠,不一会儿就发出了满足的喟叹。 姜楠原本以为自己肯定又要一夜无眠,结果周洵的怀抱就好似有神奇的魔力,她在他的怀里慢慢舒展开身体,竟比周洵还要更快地陷入黑甜的梦乡。 等姜楠再睁开眼睛,她就是以一种完全依赖的姿势缩在周洵的臂弯之下。 姜楠木木地眨了眨眼睛。 周洵还在睡,睡得还很满足。 姜楠不忍心吵醒他,抬着他的胳膊准备把人拨开。 “姜楠?” 周洵的声音从头顶传来,姜楠一抬头,正好与他充满疑惑的眼神相撞。 “没什么,该起床了。”姜楠坐直身体整理衣服,“你先下去。” 周洵睡在外侧,如果他不先下床,姜楠就得从他腿上爬过去。 那画面,姜楠不敢想象。 周洵这会儿不黏糊了,干脆利落地翻身下床。 嗯,应该是换人格了——姜楠默默想着。 “我今天要跟你一块去做手术。”周洵忽然道。 姜楠穿鞋子的动作一顿:“做手术有什么好看的,血糊糊的。” 周洵不服气:“那你还让张医生帮忙。” 竟然还没有变人格?姜楠挺奇怪的,无奈道:“人家是医生,给我打下手的。” 周洵一双俊秀的长眉几乎拧打结:“我回去也要学医。” 姜楠又好气又好笑,替周洵抚平了皱掉的衣领:“你呀,先把自己的病治好吧。” 桂花的全项检查已经加急出来了,除了髓系肉瘤没法判定之外,她的身体还有各种各样大大小小的伤害,那衣服底下全是青青紫紫的伤痕。 听说给她检查身体的女医生都忍不住哭了。 桂花的故事也不复杂,就跟大部分命运多舛的女性一样,所有的不幸皆源自所嫁非人。 而且她娘家也同姜楠家一样,只想从她身上刮肉养弟弟。 再加上桂花原本就逆来顺受的性子,被禽兽老公逼上贼船,就再也下不来了。 姜楠听着故事,心中一片唏嘘。 上辈子如果她没有从被卖的老光棍家逃出来,如果不是遇上了师傅,她的命运又会变成怎样呢? 又或者,如果她一开始就本本分分地跟着周洵过日子,那场火灾还会发生吗? 上辈子的遗憾留下了太多的如果,这辈子的姜楠,早已下定决心,不管周洵的脑子有多难治,她也一定要想尽办法给他治好! “姜楠同志,我们准备好了。” 张大夫的声音打断了姜楠的思考,她回过神来:“走吧,我去穿手术服。” 姜楠不是军医院的医生,手术服自然也是借用的。 她在更衣室穿手术衣时,门外突然响起了一阵吵闹争执的声音: “不能让一个不明来历的人给病人做手术!” “可是病人都已经同意了啊。” “病人能知道什么?还不是医生怎么说她就怎么听?” “可是这姜楠同志确实很优秀。” “她无非就是个自学的赤脚医生,在农村里给人看病抓药就罢了,还想跑到军医院来做外科手术?说什么我都不答应。” “王晓萍同志,我知道你是为病患着想的好医生,可是病患病情很复杂,除了姜楠同志,我们没人敢动这手术。” …… 姜楠心道:难怪这声音听着熟悉,原来是王晓萍啊。 可是她不是市医院的么,怎么跑军医院来了? 第91章 走绿茶的路,让绿茶无路可走 姜楠放下正准备更换的手术衣,哗一下拉开更衣间的门。 门外果然站着张熟面孔,那个子高挑,五官艳丽的王晓萍,即便穿着白大褂,也直愣愣地挺着脖子昂着脑袋,好像自己是立在鸡群的鹤。 “姜楠!”仇人见面,分外眼红,王晓萍三步并作两,抱胸站在姜楠的面前,“我以外科主任的身份过来通知你,这场手术,你没资格。” “哟,升职啦?”姜楠扫扫王晓萍,“恭喜啊。” 王晓萍都做好了战斗准备了,结果姜楠跟她笑嘻嘻地道喜。 都说伸手不打笑脸人,周围这么多双眼睛盯着,王晓萍只好压下那股气:“姜楠,我知道你会点中医,可是这切除肿瘤属于外科手术的范畴,你怎么能为了表现自己随便拿病人的命开玩笑?” “这段话我似曾相识啊,”姜楠掏掏耳朵,“哦,我记起来了,上次在县医院,那里的医生要诬陷我的时候也是用的这话术……欸,对了,王大夫,你是哪个科室的外科主任啊?” 姜楠这段话里头,前半句在含沙射影骂王晓萍,结果还没给人反应过来的时间,又赶紧抛出了个问题,王晓萍的注意力自然而然被后面的问题牵着走了,趾高气昂道:“肝胆外科。” “厉害厉害,”姜楠很给面子的鼓掌,“王大夫,这从市医院跳到军区医院本身就是个好事儿,还直接挂职肝胆外科当主任,这可是升职啊!厉害厉害。” 在王晓萍的神色越发骄傲的时候,姜楠话风一转,似乎是在感慨:“不过嘛,王家如此大公无私,将祖传医术共享给大家,这份精神值得吾辈学习,跳槽升职,应该的!” 王晓萍脸色瞬间跌至谷底,她感觉整个后槽牙都在发痒,新仇旧恨一起涌上心头,差点就要控制不住。 “我王家高风亮节,确实不是你这样出身乡野,满心龌龊的赤脚医生能比的,你现在出现在我面前都是对我的一种侮辱,还想从我的手里抢病人,做梦!” “嗯,同志们都听到了吧,”姜楠探个头朝后面站着的医生说话,“王大夫嫌弃我出身山野,她觉得赤脚医生不配站在这里,那我就告辞了。” “请留步。”出声儿说话的是一名年纪偏大的老医生,他的额头上已遍布岁月的沟壑,眼睛却透露出常人难以相比的睿智与阅历。 “姜楠同志,我是军医院肿瘤外科主任,我姓安。” 姜楠乖巧站好:“安主任您好。” “昨晚我就接到老张的通知,说医院来了个罕见的髓系肉瘤患者,有个了不起的小大夫要给她做手术,我当时就骂了他,我说,老张啊,你也太儿戏了,这髓系肉瘤长在眼睛里,我都没把握动刀子,你就这么随意地让个小同志上阵?” “看,”王晓萍急匆匆地插嘴,“姜楠,根本不是我要故意针对你,只要是个正常的,有责任心的医生,都不会坐视这种荒唐行为的发生。” 姜楠知道安医生的话没说完,根本不搭理好像已经胜券在握的王晓萍,只眨巴着眼睛继续望着安医生。 “王副主任,你先静一静,让我跟小姜说会儿话。”安医生特意强调了“副主任”的“副”字,王晓萍似乎还不大高兴似的偷偷翻了个白眼。 “结果老张跟我说,你治好了小周的脸,还有十成把握给他医腿,我跟老张师出同门,当初小周的伤老师拿过案例给我们,我亲耳从老师那里听到了伤情不可逆转,可是现在小周的脸就是最好的证据……” “周洵的脸医好了?”王晓萍拔高的声调不似平日的冷淡清贵,倒有几分叶兰撒泼那味儿了。 安医生不愉快地看过去:“刚刚说了,我有话跟小姜同志聊,王副主任如果没事的话可以去查查房。” 安医生在军医院属于大手级别,威望很高,即便现在王晓萍的亲爹站在这儿,也得客客气气地同安医生说话。 王晓萍虽然傲气但不蠢,忍耐着退开两步,却也没有真正离开,只是换了个位置继续光明正大地听两人的说话。 “小姜,我心里牵挂着这件事,今天一大早天没亮就跑来了,正好看到你出具的手术方案,那可真是……” 安医生忽地握住姜楠的手:“你做手术的时候请让我在边上观摩吧。” “啊?”姜楠完全没料到安医生会是这个反应,“这……” “小姜,不对,我就倚老卖老喊你一声楠楠,你都允许老张那么个骨外科的进去协助了,没道理不让我这个正儿八经肿瘤外科的去帮忙吧?” 姜楠算是看明白了,这个安主任和的张医生都是同类人,俗称,医痴。 “我肯定是没问题啊,”姜楠视线状似犹豫地转向一旁的王晓萍,“可是您也听见了,王副主任说……” 姜楠有意无意地也加重了这个“副”字,果然,王晓萍脸上的表情更加精彩了。 “听安爷爷的,”安主任勉强分了个眼神给王晓萍,“小王啊,我年轻的时候就是个赤脚医生,结果我凭着努力站在这里,我不觉得我们这些出身山野的,比你们这些含着金钥匙出身的差在哪里。” “就是!”有个绑着两根麻花辫的小护士应和道,“王副主任,您是在瞧不起我们这些贫农出身的么?” “就是啊,王副主任,您在搞阶级对立吗?” 王晓萍刚来这军医院不久,因为是“立功”而来,所以她行事傲慢,动不动就责骂小护士。 小护士们平日不敢说什么,现在正好借着姜楠的东风发挥一把。 眼瞧着矛盾越发激化了,姜楠适可而止,打圆场道:“好了好了,我们也别耽搁时间了,一句话,手术还要不要做?” “要!”安主任和匆匆跑来的张医生异口同声道。 跟在张医生后面的是坐在轮椅上的周洵。 估计是昨晚睡得好,周洵今天的气色好得不行,衣领最上方的一颗扣子也未扣上,整个人散发着一种随性与慵懒。 王晓萍一扭头就看到了周洵,眼里的惊讶与惊艳再也藏不住,她蓄积着眼里的泪水,正要往周洵那处扑—— “哥!”一道身影比她更快。 第92章 不能错过的手术现场 周洵的腿最近开始间歇性的有知觉反应,就比如姜楠扑过来的这一下,周洵就觉得腿上好似有电流经过一般,那感觉来的快也消失得快,周洵不肯定是不是自己的错觉,所以打算暂时隐下不说。 姜楠趴在周洵腿上,可怜兮兮地扬起脸:“哥,你会不会嫌弃我出身山村,嫌弃我是个没文化的赤脚医生?” 周洵眉心一跳,再往四处一看,王晓萍那张掺杂着气恨、恼怒与鄙夷的脸就足以告诉他一切了。 “不会。”明知道姜楠在演戏,周洵还是郑重认真地给出了答复,“赤脚医生又如何?你的本事大医院的医生也比不上。” 当着这么多大医院的医生说姜楠比他们强,姜楠都觉得有点尴尬。 幸好安主任和张医生两位半点都不介意,还附和道:“没错,本事就是硬道理。” 有了安主任的出面,王晓萍的反对就显得微不足道了。 姜楠顺利做好术前准备,与一众军医院的医生护士共同进入手术室。 军医院的肿瘤外科与胸外科在同一层楼,胸外主任查理是x国人,算是军医院请进来的专家,他平日傲慢得很,总拿鼻孔看人,但医术确实不错,其他医生们也就尽量忍着不与他一般见识。 查理上班最爱迟到,今日刚到这层楼,正好就看到病人被推进了手术室,穿着手术服的安主任从他边上经过,查理一下就拦住了:“这早上有手术吗?我怎么不知道?” 安主任答道:“临时安排的。” “肿瘤切除吗?”查理往手术室里探了探,“怎么张医生也在?你们俩谁主刀?” 安主任笑答:“都不是,我们请了外援。” “外援?”查理有些不满,“为什么不找我?” 虽然查理主攻胸外科,但他几乎所有的外科都精通,做手术技术也是军医院里面一等一的,如果碰上什么难做的手术,时不时就要请他出马,今天这突如其来的肿瘤切除手术却请了其他外援,查理感到不爽。 “你们请了哪里的外援?” 安主任知道查理难缠,应付道:“不重要不重要啊,手术马上就开始了,我们之后再聊。” “欸——”查理看安主任走得飞快,直觉其中有猫腻,“不行,我也要进去看看。” 查理在医院几乎是有特权的,他执意要进手术室,其他小医生拦都拦不住。 正在做术前最后检查的姜楠眉头一皱:“什么人在外面吵啊?” 安主任怪不好意思地笑:“是一个x国请来的专家医生,他大概也想看手术过程……” “那就放进来吧,”姜楠无所谓道,“叫他别嚷嚷就行。” 被允许进入手术室的查理一进来,第一件事就是去看那个外援的主刀医生,一瞧,立马就怒目圆瞪:“安百汇,你疯了吗?你请个小姐过来做肿瘤切除手术,你——” “嘘,”姜楠对着查理面无表情地做了个噤声的动作,“手术室内严禁喧哗,医生你不会不知道吧?” 查理被将了一军,仍旧不服气,刚想回头出去找院长告状,就被安主任拖了一把:“老查理,我们也认识这么多年了,别怪我没提醒你,如果今天你没看着这场手术过程,你可是要后悔一辈子的。” 查理心里咯噔一跳,他虽然为人傲慢,但轻重主次还是分得出来的,安主任平时怎么样查理也是一清二楚。 现在安主任这么严肃地告诉他这段话,就算查理内心有再多疑虑,仍是不情不愿地停住了脚。 “麻醉师,准备全麻。”姜楠按了按桂花眼部的肿瘤,眉头微微蹙起。 查理阻止道:“她就是眼部肿瘤切除,哪里用得上全麻?你这是哪里来的三脚猫医生?” “她的眼眶周边已经有侵入性的病变了,而且肿瘤很大,局部麻醉根本做不下来。”姜楠也不恼,毫无起伏地解释完,继续对负责麻醉的医生吩咐:“准备全麻。” 全身麻醉差不多需要十分钟,麻醉师对着墙上的挂钟看时间,估摸着麻醉应该起效果了,往旁边退开,再朝姜楠点点头。 姜楠一点都没有因为自己被众多军医院医生包围着而产生紧张感,她十分自如地拿起注射器,对着肿瘤物进行内容物抽取。 “刀。”姜楠头也没抬。 手术刀被迅速递上来,姜楠手拿得极稳,切割时仿佛未曾遇到任何阻力……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墙上的钟不知不觉就走了快一整圈。 查理原本还抱着看好戏的心思站在老远,等真正看到姜楠动手了,他不自觉慢慢靠近慢慢靠近…… “张老,血管钳给我。”姜楠手未停,又稳又快地切分皮下组织,血管钳递过来,姜楠稍微分了个眼神过去道:“张老,待会儿缝合……” 原本应该站着张老的位置被一个人顶替了。 那人正一脸乖巧真诚地望着姜楠:“缝合要怎样?你吩咐我照办。” 张老被查理抢了位置,正退在一边恨得牙痒痒。 姜楠无所谓是谁,继续说道:“缝合的时候要注意皮下出血情况,我这里有一套缝合手法,比较适合五官手术——” “我要学!”查理表现得十分热切,半点之前的倨傲都看不见。 “剪刀。”查理又飞快地递过来。 “你看这边的切口,我们可以从瘤体横截面……”姜楠一边动手术一边讲解,查理几度想喊姜楠讲慢一点他记不住,但又不好意思。 直到安主任从旁边的柜子上拿来个笔记簿开始动手记了,查理才在实在看不明白的时候让姜楠给他再讲了一遍。 “这样缝合痕迹很小,用在颜面部最合适,学会了吗?”姜楠停下来问众人。 张老满怀忐忑地问:“姜医生,我能试试看吗?” 查理偏偏也在一旁叫起来:“我也想试一试!” 姜楠考虑到张老本身就是五官外科的,就把剩下的缝合任务交给了他。 为此,张老还得意洋洋地朝查理昂脑袋。 “收尾工作就辛苦各位了。” “没问题,”查理这便倒是答得比谁都快,“接下来的交给我们。” 整场手术下来差不多用去了两个小时,姜楠换回自己的衣服出去楼道走廊一看——好家伙,周洵正跟王晓萍靠在墙边聊得欢呢! 第93章 有事亲哥,没事周洵 周洵虽然看似在跟王晓萍聊天,但时不时地关注着姜楠这边,她的身影一出现,周洵就摇着轮椅滑了过来。 “好了吗?”周洵的语气是一如既往的平淡,好像谁在他眼里都是一样的。 因为这层认知,王晓萍还有点高兴。 是他老婆要怎样?还不是被冷脸对待了? 下一秒,王晓萍就笑不出来了。 只见周洵拉住姜楠的手轻轻揉了揉:“做手术辛苦吗?” 姜楠有点儿受宠若惊,转而想到眼前这个估计是依赖型人格,就恍然大悟了:“有事情在手头上做着就不觉得累,你都等了两个小时了,也辛苦的。” “洵哥哥在跟我聊天呢,”王晓萍插进两人之间,“我们在回忆我上学那会儿,他跑到我学校里面进去找我老师,让我老师介绍我俩认识,我刚刚就在说,洵哥哥真是特别有意思呢!欸,对了,姜楠,你肯定还没感受过洵哥哥的追人方式吧?要不要我跟你说说。” 其实姜楠还挺好奇周洵这样的硬石头会怎样追女孩子的,不过她也没自虐到要从王晓萍那里得到答案。 “不必了,”姜楠扯了个毫无诚意的笑容,“倒是王医生你,上班时间陪别人老公聊快两个小时的天,啧啧啧。” 姜楠尤其加重了“别人老公”四个字。 王晓萍眼睛里头流泄出嫉恨,各种新仇旧恨一起涌上心头,那看向姜楠的视线简直就像一把锉刀。 “洵哥哥在军医院可是有病历表的,医生建议他每隔一个月就要过来复诊一次,他是我们医院的病人,我身为医生,花时间去关心开导病患,医院表扬我还来不及呢。” 王晓萍自以为找到了一个无懈可击的理由,转而攻击起姜楠:“倒是你,既然是偶然捡得的医书,不过学了些皮毛中医,怎么突然连手术都会做了?”王晓萍转向周洵,换上了柔和的笑,“洵哥哥,你要擦亮眼睛看仔细,别被一些花言巧语满嘴胡话的人给迷惑住。” 姜楠一凝,不得不说这王晓萍虽然不聪明,但也不蠢,目前横亘在姜楠和周洵两人之间,最大的问题就是周洵的不信任。 王晓萍能一针见血将这层隐藏危机扯到面上来,姜楠多少还是有些担忧的。 “那你呢?你又是怎么想的?”周洵忽然发难,原本淡漠的脸变得深藏杀机,“王晓萍,你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 王晓萍似乎是第一次看到周洵的这一面,整个人都懵住了:“洵哥哥,我……” “我觉得我已经解释得很清楚了,我答应了会无条件帮你三次,你已经用掉了一次,还有两次。” 周洵不说倒好,一说起上次心命针法的事情王晓萍就火上心头:“洵哥哥,你被姜楠蒙在鼓里了,她答应要把医书默出来给我,结果她把书同时都寄出去了,她这种表面一套心里一套的女人,你跟她生活在一起,可千万要小心了。” 周洵唇边溢出笑:“那些地址是我一个个填的,我怎么会不知道?” “你!”王晓萍不敢相信,虽然家里头长辈一再告诉她周洵肯定参与到这件事里面来了,她却始终坚定的认为是姜楠搞的鬼。 现在真相从周洵嘴里说出来,王晓萍在震惊之余,更多的是一种被侮辱被背叛的耻辱感,她那双美目变得怨毒无比,连在周洵面前装无辜也装不下去了。 “好啊,你们两个合起来耍我是吧,周洵你行啊!你可记住别后悔!” 说完,王晓萍就趾高气昂地扭头走了。 姜楠心里头有点高兴,她拍拍周洵的肩膀:“你这样气她,没问题?不心疼么?” 周洵莫名其妙地看向姜楠:“我为什么要心疼,跟她又不熟。” 现在说话这么毒的,肯定是被迫害型人格。 姜楠趁机开始套话:“洵哥,你既然跟她不熟,又说不喜欢她,为什么当年要追她啊。” “因为答应了老班长……”周洵蓦地住了口,斜过眼睛看姜楠,“跟你这个女人说话真危险,一不小心就要被套出来了。” 姜楠无趣地站直身体:“还不是没问出来么,要说起危险,还是周洵你更危险一点儿。” 周洵哼哼一笑:“有事叫哥,没事周洵。女人心啊,海底针。” “……”姜楠决定不跟这个毒舌属性的周洵比气人功夫,直接推着轮椅去找等在医院的红旗车司机了。 红旗车司机负责送两人回周家乡,路途中,他简单说了一下昨晚后来问出来的事。 “那两人,一个叫雷龙,另外那个醉熏熏的叫林平安,雷龙以前给生产队干过货车司机,因为偷盗丢了工作,后来家中亲戚给他安排到红楼饭店去了。林平安就是个懒汉,经常打老婆,也不找事做,只偶尔会去红楼饭店收泔水。” “红楼饭店?”周洵面色一凝,“这两人都跟红楼饭店有关?” “哎,”司机叹了口气,“这案子估计要难,那两人一致装傻,刘老那边给出的答复也是公事公办,就查到他们俩为止,不要再往后面探,嫂子,如果有人试探到你头上来,你也说什么都不知道。” 姜楠不知道什么红楼饭店,但从周洵那紧拧的眉头里面也看出了非同寻常:“洵哥,怎么了?那两人不肯说,我们不是还有桂花么?” 周洵摇头:“水深,查不得,桂花那边也只是知道雷龙和林平安两人,其他人她只晓得是大人物,别的都不清楚的。” 姜楠已经隐隐从这次事件中嗅到了不同寻常的气息,她虽然也想伸张正义,可如果因此连累了周洵,那就本末倒置了。 这么想着,姜楠决定把这事往脑袋外面丢:“好的,我记下了。” 红旗车过于招摇,小齐把两人送到路口就折返回去了。 姜楠推着周洵走了好一会儿才到周家。 远远的,姜楠就看见周家门口停了三辆很气派的轿车。 “这是来客人了”姜楠有点奇怪。 “呵。”周洵冷哼一记,声音凉的冻人。 第94章 黄鼠狼退散 姜楠瞅瞅满脸霜冻的周洵,猜测道:“洵哥知道是谁来了?” 周洵遥遥一指那几辆车:“看车牌,南明市过来的。” 说到南明,姜楠脑子里迅速跳过一个人名—— “秦国华?” “不是,”周洵否认道,“为了个不重要的秦民强,他不至于那么蠢亲自上门来,不过也差不离。” 姜楠觉得脑子不够用,虚心求教道:“那是谁啊?” 周洵嗤道:“秦国华在南明市还有个小姨,当了上虞县县委书记,平时为人就高调,还挺蠢,能被秦国华这样拿来当枪使的,除了她没别人。” 等到两人进了周家大门,姜楠一眼就看见了被几个男人簇拥着,坐姿仿若慈禧太后的中年女子,边上的人喊她“秦书记”。 姜楠偷偷朝周洵竖起大拇指:“还是我洵哥牛!” 周洵嘴角颇为愉快地勾了一勾。 秦素芬坐在厅里面的主位上,眼睛一望见进来的周洵,先是颤了一颤,继而露出个笑,扬声道:“小周同志,我刚来就听说你的脸治好了,我还有点不相信,当初你受伤,国华可是托了不少名医给你——” “秦书记,过去的事就不用提了。”周洵拍拍姜楠的手,“你去看看妈那边需不需要帮忙。” 姜楠知道周洵是有意让她避让,笑了笑就要进厨房。 “欸等等。”秦素芬脸上带着些微不易察觉的不悦,大概是因为周洵打断她说话,也有可能是因为周洵故意要将姜楠支开。 她慢条斯理地从椅子上站起身,推开边上的蓝衬衣男人,直直往姜楠那边走过去:“你是小周的新婚媳妇吧?你叫啥名儿?” 姜楠咧了咧嘴:“秦书记,我姓姜。” “哦,小姜同志啊,是这样的,我呢是秦民强的姑母,他前段日子犯浑打伤了你,我这是特意过来代他道歉的。” 秦素芬朝亦步亦趋跟在后面的蓝衬衣一招手,那人便屁颠屁颠上前来:“书记有什么吩咐?” “啧,”秦素芬有些不耐烦那般瞪他一眼,“东西拿来啊。” “哦对对对。”蓝衬衣又折两步转到一旁的三斗桌边,从上面拿了个挺有分量的樟木皮箱下来。 “给小姜看看。”秦素芬一努嘴。 蓝衬衣立马连声答应着将皮箱抬到姜楠面前:“小姜同志,这些呢是秦书记亲自问过姑娘们如今稀罕什么,再去一样样采买回来的,秦书记这做长辈的,也真是一片诚心啊。” 话虽然是在对姜楠说,但三句里面有两句半都在吹捧秦素芬,姜楠噗嗤一笑,问道:“同志,你是不是姓李啊?” “啊?”蓝衬衣一愣,“不是啊,我姓张。” “哦,我随口一说罢了。”姜楠腹诽:李莲英和张兰德也没差,反正都是伺候慈禧的。 “快看看东西吧。”蓝衬衣说着就要去打开樟木皮箱。 “不用,”姜楠伸手拦住蓝衬衣,“无功不受禄,这一见面就收礼,结果反而掉了自家性命的,那是傻蠢的鸡。” 周洵撇过头笑,秦素芬一反应,心里怒急:姜楠这是在说黄鼠狼给鸡拜年呢。 “你这小同志说话别太过分啊。”蓝衬衣自然也听出来了,横眉冷目地对着姜楠道,“秦书记不远千里从南明赶来,那是真心可鉴日月,你别不识好歹!拿着!” 说完就将樟木皮箱的把手往姜楠手里硬塞。 姜楠假意接住又迅速一放。 “磅!” 箱子砸在蓝衬衣的脚上。 “哎哟!”那樟木皮箱挺有分量,这一下来直把蓝衬衣砸得嗷嗷叫,蹲身抱脚顾不得其他了。 “哎呀不好意思,”姜楠半捂着嘴巴道歉,“我都说不要了……” “你这丫头简直目中无人!”另一名男子作势要往姜楠过去,周洵轮椅一个斜滑,稳稳挡在了他的面前。 “你们这些人跑到我家中来做什么?道歉还是打人?”周洵目光从眼前这群人身上一一刮过,最终定在秦素芬身上,“秦书记,别忘了你的身份。” 秦素芬神情一变:“你什么意思?” “虽然我不在南明,但那边老朋友也还有几个,如果你觉得这个书记的位置做得不舒服,那就退位让贤吧。” 秦素芬眸里转过一丝忌惮,但很快又消失了:“周洵你也不用吓我,我没犯错,你又不是只手遮天,口气倒是大得很。” 姜楠哈哈一笑,吸引走了秦素芬的注意力。 “你笑什么?”秦素芬脸颊都在抽动。 “你说没犯错?”姜楠指指那只樟木皮箱,再指指仍抱着脚的蓝衬衣,“这不就是人证物证齐全吗?你一个县委书记,自家的侄子杀人未遂证据确凿,你不但不带头反省,还想来贿赂受害者,企图干预司法,你说,这些证据够不够你掉帽子?” 秦素芬没想到姜楠这么个乡村丫头会说出这么有理有据的话,她想过这趟遇到的阻力有可能会来自周洵,所以一进来她就把目标放在了姜楠身上。 但凡姜楠表现出一些松软,那周洵也就没办法干预了。 没想到这么个没读啥书的丫头,竟比周洵还强势呢。 秦素芬一下子没想出来要怎么回话。 “请走吧,”周洵侧身让出门,“门口这三辆车可太惹眼了,待会儿有派出所的同志过来送锦旗,你们想跟人当面撞上么?” “派……派出所……”秦素芬有些犹豫了,“派出所怎么给你送锦旗?” “昨天恰巧撞破了个拐卖妇女的案子,这不就要来表彰了么。”周洵状似不在意地一笑,“说不准还有广播台的同志一起过来,秦书记是要留下来一起上个报纸?” 秦素芬眉心一跳,心中涌起担忧。 她这次过来确实没有考虑周全,现在时机又不对,而且—— 秦素芬瞧着周洵和姜楠这两人半步不让的架势,直觉秦民强这事要难。 秦民强那小子真是招惹谁不好,偏偏招惹这两人? 罢了,不过是家中一个小辈,没必要为了捞他给自己惹了一身腥。 秦素芬眼珠一转,仍旧端着架势道:“既然你们今日有客,那我就不叨扰了。” “别忘了把皮箱拿走啊,”姜楠对着她匆匆的背影喊道。 第95章 要上报纸啦! 秦素芬脚步一顿,朝那被砸了脚的蓝衬衣一撇头:“愣着干啥,快去拿回来!” 秦素芬灰溜溜的跑了,从厨房里出来的周母在围裙上擦擦手,对姜楠比大拇指:“小楠厉害!” 姜楠傲气地一昂脑袋,周洵揶揄地笑道:“那可不,谁家去个黑市都能一脚踩进人贩子窝啊。” “呃——”姜楠立即心虚地躲到一边,“妈,中午吃什么?” “今天做了丝瓜汤和炒土豆条,主食做了面疙瘩,疙瘩汤是用猪油熬的,里头放了西红柿调味儿,你待会儿到院子摘几片香菜……” “好嘞!”姜楠被说得口水直流,半点也不理会跟在后头的周洵了。 周母做饭的手艺好,面疙瘩的滋味完全符合姜楠的预期,她端着碗吃到一半,家里又来了人。 这回来的不是别人,正是那有一段时日没见着的周延一家子。 “奶奶!”小秋迈着小短腿像颗炮弹一样样周母那边扑。 “欸!”周母赶忙站起来张开胳膊接住,“乖孙,吃午饭了没?” 小秋点点头:“吃啦!” 周母狐疑道:“这么早呢?” “妈,哪里还早啊,”周延和赵芳手里拎着大包小包跟着走进来,“都已经1点半了,我们是在市里吃了饭再下来的。” “哎呀,这么晚了吗?”周母还挺惊讶。 “婶婶!”小秋牌炮弹第二个扑的不是他最崇拜的伯伯,而是姜楠。 “乖。”上次见面小秋正是生病,气色不是太好,今天再看,那可不是白白胖胖像个年画上的娃娃么。 姜楠喜欢纯真可爱的小孩子,抱着小秋很快就玩儿到了一起。 “哥!你脸好了!”周延后知后觉发出惊呼,赵芳也稀奇得不行,不住地往周洵看。 周洵瞧一眼他们手上拎着的大包小包:“这是怎么回事?” “哦,这些是军医院的医生让我拿给嫂子的。” “啥?”姜楠停下剪刀石头布的游戏,抬脸问道,“军医院给我东西干啥?” “嫂子你不是在军医院做了一台手术么,”周延看着姜楠的眼里满是敬佩,“他们知道我要代表广播台过来采访嫂子,所以赶紧去买了一堆东西,说是拜师礼。” 姜楠一脸莫名其妙:“你说清楚,谁的拜师礼?” “好多个呢!”赵芳现在回想起来不久前见着的那几个医生,都还觉得不可思议,“查理医生,安医生,张医生,那可都是军医院的顶梁柱啊。” “我什么时候答应收他们为徒了?”姜楠简直觉得无语。 “嫂子,查理医生说,过几日他得空了,亲自上门来拜访。”周延同样难以置信,“那可是查理医生啊……” “婶婶最厉害!”小秋忽然对着姜楠的脸吧唧亲了一口。 姜楠一呆。 周洵对着小秋招手:“小秋,过来。” “不要!”小秋赖在姜楠边上,“我要找婶婶玩。” 周洵眼睛危险地一眯:“伯伯跟你玩儿。” “不——要——”小秋拉长了声音撒娇。 “伯伯教你打弹弓!”周洵拿出了杀手锏。 “好啊!”小秋迅速从姜楠腿上爬下来蹭到周洵的轮椅旁,“去去去,现在就去。” 周洵看看姜楠:“我带他去玩弹弓,你自己能行不?” “不就一个采访嘛,再拍张照片就行,”周延举了举笨重的照相机,“我一定给嫂子拍得漂漂亮亮。” 周洵听着这话总觉得哪里不对,但因为小秋已经在催促了,容不得他多想,就已经被拽出了门。 采访是要登报的,周延先是问了姜楠“勇抓人贩”的事迹,再帮她润色了一番,一篇小文章就初具雏形了。 “嫂子你看看成不成?” 姜楠快速看了一遍,文章里面聪明的避开了黑市,也按照周洵吩咐的那样直接抹去了他的存在,只大致讲了姜楠智斗人贩的故事。 “可以,”姜楠笑了笑,“小延,你能在里面说一下我的医生身份么。” “行啊,”周延反应过来,“嫂子这是要打广告啊?” 姜楠羞涩地点点头:“月底我跟你哥去一趟滇省,回来以后我就要把医庐开起来了。” “那是大好事儿啊,到时候你请查理医生帮忙宣传一下,事半功倍。” “啊,查理这么有名吗?” “那可不!” 姜楠暗暗有些高兴,自己不过是做了一台手术,顺便教了一下人,没想到这就换来了个后台了。 采访文章定好,接下来就是拍照片。 周延将照相机在三脚架上调整好:“嫂子,你笑一个。” “……” “笑得太僵了,算了,你别笑吧,营造世外高人的形象也不错。” 周洵回来时姜楠照片刚拍好。 “拍得怎么样?”周洵凑近周延,“能看不?” 周延不明就里:“我嫂子天生丽质,当然好看。” “拍那么好看干什么……”周洵嘟囔着,“被不良居心的人看见了不是又要招惹麻烦。” “哥你咋心眼那么小呢?”周延算是听明白了,哈哈哈好一顿笑,“我都不知道你什么时候变成这样了!” 姜楠同样笑弯了眼:“洵哥你放心,我的心里只有你。” 周洵迅速低头:“也不害臊……” 除了采访之外,派出所那边也有锦旗要送来,不过不是直接交到姜楠手上,而是先拿给特派员,再由特派员在村里公开表扬一番,然后再送过来。 “派出所那边估计要拖上几天,”周延已经将金贵的照相器材装好了,“我先去台里把报道的事弄好,阿芳和小秋留这儿,等忙完了我再回来。” 周洵跟着他出门:“小延,你这回有几天假?” 周延:“三天吧,怎么了?” “我差不多一个礼拜左右要出发去滇省,你到时候能不能抽出空关照一下家里?” “行,你就放心跟嫂子去蜜月吧。”周延满口答应。 周洵瞪他一眼,半点不想解释,倒是看在周延手上拎着宝贝照相机的份上,主动帮他推开了门。 “嘭。” “哎哟!” 门板的后面发出一声痛叫。 这是撞着人啦? 周洵和周延赶忙出去看。 第96章 抢人大计 周洵因为坐的是轮椅,所以开门靠手发力,难免会控制不好。 门外来客若是原本就已经站在门后,被砸这么一下确实挺疼得。 周洵转出去一看,外边站着三个女人,不,准确来说是两个女人站着,还有一个被背在背上。 “没撞疼吧?”周延关切地问其中一个正在揉额头的女人。 “不不,没事的。”那女人普通话讲得不好,本地方言又不会讲,只好比手划脚地表达意思,“大哥,救救我姐姐!” “来治病的?”周洵已经把三人仔细打量了一遍—— 她们看起来年纪都不大,全都留着粗长的麻花辫,脸上皮肤又黑又粗糙;指甲缝里有泥污,身上穿着统一样式的粗布工服。 “你们是焦煤厂的?”周洵看清了工服上的字样,“焦煤厂在麓北那边,走过来得要一个多小时吧?” 难怪几人的脸色都那么难看,额头上还尽是汗珠。 周延赶紧把路让开:“快先进来坐。” 那几名女工不善言辞,进了院子都紧张得很,死活不肯再进屋。 “去把你嫂子喊出来。”周洵朝周延吩咐完,推了几张椅子过去,“你们坐。” 站着的两名女工先把背上的人放在椅子上靠好,自己才肯坐下。 姜楠出来得很快,手上还拿着个咬到一半的西红柿。 她一眼就看见椅子上半靠着的女人,把西红柿往周洵手里一塞,急匆匆地靠近过去:“这是怎么了?” 两名女工里头更年轻的那个磕磕绊绊地回答了:“我们是青春焦煤厂的,这是我大姐,她前几日干活踩到长钉子了。” 踩长钉? 姜楠面色一重:“钉子有锈迹吗?” “……有……” “踩到几天了?” “三天了。” 姜楠表情更是难看,她蹲身上前,用手掌托起女人的下巴查看她的面色。 ?! 姜楠一愕——这张脸,或者说这个人,她认得。 上辈子周洵后来做了玉石生意,成了腾市名副其实的大佬。 姜楠还记得,大概是80年那会儿,腾市忽然又崛起了一个玉石商,那人占着自己的家世背景处处抢周洵的生意。 如果只是背景厉害也不足为惧,那人手里有张杀手锏,他有一个特别厉害的鉴玉师。 厉害到什么程度呢?据说光靠赌石就能给那人赚足一年的钱。 后来她跟那老板联合设局套周洵,差点没叫周洵赔光。 也正是因为如此,周洵不得不离开腾市转回来东山再起。 如果他一直留在腾市,说不定就不会被姜桃等人盯上,那场火灾也就不会发生。 姜楠曾经跟着周洵去过一次商业酒会,见过那位传说中的鉴玉师。 而此刻躺在椅子上半死不活的女人,与那人长得一模一样。 只不过那时的月罕孟腰以下是空的,两条腿管空荡荡。 姜楠拍拍她的脸:“大姐,还能说话吗?” 女人艰难地撑开眼睛:“……能。” “你叫啥名字呢?”姜楠再度试探。 “月……罕孟。” 对上了,上辈子的鉴玉师也叫这个名字。 姜楠内心激动,手上动作更加谨慎起来。 她端着月罕孟的下巴仔细诊面:“苦笑面容、牙关紧闭、角弓反张抽搐……” 姜楠又摸了几处月罕孟的胳膊和腿:“肌肉强直痉挛——” 月罕孟没穿鞋,伤脚上裹着厚实的纱布。 姜楠小心翼翼拆开纱布,待脚掌暴露在众人眼下,即便是姜楠本人,都忍不住倒抽了一口冷气:“为什么不早点送人去医院?” 另外两名女工紧张又愧疚地垂下头:“工头不让……” “真是不把人的命当命。”姜楠恨恨骂着,检查的动作却丝毫未停。 月罕孟的整只伤脚已经呈现出黑紫色,伤口周围已经明显肿胀,姜楠拿手指轻轻一压,周围皮肤便出现明显的凹陷。 而正被铁定刺穿的伤口已经化脓,脚心流淌的血状脓液将纱布都糊得看不清原来颜色。 “危重型破伤风。”姜楠迅速下诊断,“得手术,立即手术。” “送医院吗?”周延这次回来带了广播台的车,现在车和司机就在门外。 “我们家里没有任何手术器具,只能送医院,”姜楠转身往屋里走,边走边喊着,“你们等等我,我拿个药。” 药是失传配方,专门用来对付伤口处的细菌感染,危急时刻可以代替青霉素使用。 一连喂了两颗药,又用了一套针法阻住伤口毒素蔓延,周延和司机帮忙把人抬上车后座。 电视台的车是宽敞的吉普,后排挤一挤能坐四个人。 “你们不一起?”姜楠看向仍呆站着两个女工。 “不了,我们是偷偷出来的,该回去了。” 联系到刚刚女人说工头不让看病,姜楠猜也能猜到那工头是什么东西,思索了一会儿,对身边的周洵说:“洵哥,要不你别去了,待会儿送送这两位女同志。” 周洵看不出什么情绪那般,直勾勾盯着姜楠看。 “洵哥?”姜楠解释道,“我怕她们那工头不做人。” 周洵缓慢地眨了眨眼睛,嘴唇微微撅了一下。 姜楠看明白了,立马拉住他的手掌柔声哄着:“洵哥,拜托你啦。” “你什么时候回家?”周洵反手握紧了姜楠,像是要研究她手掌那般,不断拿指节摩挲她的掌心。 “很快的。”姜楠被他挠得哪哪儿都不对,躲避般往旁边侧让了一些,“等会儿我和小延一起回来。” “……”周洵不甘不愿地挪下了车,原地目送吉普开远。 “嫂子,你跟哥的感情真好,”周延颇为感慨,“我们家情况特殊,一直以来都是大哥扛起了整个家,印象中我好像从没看过他这样孩子气的样子,嫂子,有你真好。” 姜楠干笑两声,腹诽道:你哥只是脑子坏了……你还没见到另外一个情况的他呢,跟我有仇似的。 广播台司机车子开得飞快,路上没聊多久就到了军医院。 “前方到哨卡了,”司机抬起头看了一阵,“欸,奇怪,医院怎么戒严了?好多公安呢!” 第97章 逝者已矣 姜楠探出头问哨卡边的解放军:“同志,医院怎么了?不让人进么?” 那解放军似乎认识姜楠,向她敬了一个礼:“同志,医院里面出了案子,暂时不接诊病人。” “啥?”姜楠直觉不对劲,“出了什么案子?这么多公安,不会是命案吧?” 那解放军复杂地看了姜楠几眼。 姜楠心中的不安窜一下跳了出来:“小延,你先照看着大姐。” 她跳下车,走到解放军跟前,脸上尽是焦色:“是不是……” “姜楠!” 不远处一名白大褂步履不稳的跑过来:“周洵跟我打电话说你要过来,我那么耽误了一会儿你就到了。” 来者正是张老,姜楠看见他青白的脸色,心中的不安愈发扩大:“张医生,是不是桂花出事了?” 张老左右看看,一把抓住姜楠的手,压低的声音里全是颤抖:“——是,有个疯子趁医生不备,过来……” “过来怎么?”姜楠紧紧拽住张老的衣袖。 “捅了她几刀……捅的是心脏……” 耳旁忽然一阵排山倒海的轰鸣,姜楠两眼发黑,拽着张医生的手指一点一点的松开。 “怎么会这样……” 姜楠的眼前全是桂花对她说“谢谢”的模样。 “小姜同志,你……”张老说不出什么安慰的话,长长叹了口气。 “她现在是已经去了吗?”姜楠回过神,急切问。 “还在抢救。”张老不忍地摇头,“几乎不可能了。” “带我去!”姜楠请求道,“张医生,带我去!” 抢救室内,查理、安主任等军医院的核心力量全都在,他们的手术衣上泼溅了不少的血迹。 一点一点,连成一片,触目惊心。 而那停下的手术刀,以及仰面注视天花板的悲伤脸孔,无不在宣告着无情的事实。 “嘭——” 抢救室的门被大力推开,来者很急,身上的手术衣都没有穿戴整齐。 查理认出了人,眼睛蓦地一亮,又很快熄灭下去:“姜医生,对不起……” 姜楠冲到手术床前,桂花静静地躺着,已是没有任何的生命迹象。 “……”姜楠深吸一口气,“走吧,走了也好,下辈子看准点,投个好胎,别再来受苦了。” 姜楠比查理想象中要冷静得多,她转过头,缓慢而清晰地问道:“桂花的身后事怎么料理?” “公安说已经联系到她婆家了,那边答应了给她安排后事。” “呵,”姜楠摇头冷笑,“那样的婆家靠得住么?还是我来吧。” “你不要参与这件事,”一直默不作声的张医生突然讲道,“后续我们来处理,你不可以参与进来。” “是周洵交代的么。”姜楠说的是问句,但语气已是十分笃定。 张医生小小停顿后,微微点了下头。 “好。”姜楠叹气般吐出一个字,“那就麻烦医生们了。” 手术室里的医生都是军医院的顶尖力量,也全都是聪明人,不必多说,众人也知道这事已经超出了他们这些医生的涉足范畴,彼此都聪明地选择了回避。 “逝者已矣,”姜楠调整了情绪状态,“我接下来有一台破伤风重症患者的手术,要继续跟你们借手术室了。” “破伤风!”查理迅速抬起头,“重症?多重?” “你们自己去看看吧。” 在姜楠进抢救室的这段时间,周延那边已经安排好了月罕孟的入院事宜。 有几位重量级医生的支持,手术室也很快准备就绪。 “你们刚刚才做了一台手术,继续跟进没问题吗?”姜楠有点担忧地问那三位顶梁柱。 查理拍拍胸脯:“我才四十岁,男人四十一枝花呢!” 姜楠又看向安主任和张医生:“两位前辈,你们……” “吃得消吃得消,”安主任连干净的手术服都已经换好了,“学习就是生命力!” 张医生更是以直接冲到手术床边上占位置表达自己的态度。 “哎哟!那个一号观察位是我的!” “先到先得。” “安老你怎么也抢我位置?” “尊老爱幼懂么?” …… 三位顶梁柱的自在表现让姜楠心里又好受了不少。 “逝者已矣,莫要辜负生者期望!”老师的话再度环绕在耳旁。 姜楠握了握拳头:“手术准备!” 月罕孟的伤腿第一件事就是清创。 “查理,注射器,抽脓液。” “定位脓腔,血管钳。” “这里撑开一点。” “剪刀,剪!” “再剪大点!” “查理你没长眼睛吗?往这边!” “安主任,手稳一点!” “张老,快点!” …… 姜楠一拿上手术刀,那整个人就会不自觉地变回上辈子那种冷漠不近人情的状态。 等到手术顺利完成,姜楠回想起自己在手术过程中把三位军医院的顶梁柱当晚辈一样地训斥,不由羞红了脸。 “那个,不好意思啊。”姜楠来到休息室,局促地想要道歉。 哪儿知道那三人一看到姜楠,不自觉地站起身立正挺直腰背,完全一副听训的学生样儿。 “呃……”姜楠尴尬地挠挠头。 “哈哈哈,”查理先反应过来,为了不让姜楠继续尴尬,整个人都快速松懈下来,“话说,姜医生,你刚刚在手术室带着我回顾了一次久违的实习期体验呢!” 张老到一旁两斗桌上拿开水瓶给泡了杯茶:“小姜医生,你喝茶。” 安主任则从自己的抽屉里翻出了一包糖:“姜医生,这个是我儿子从国外带回来的,你吃。” 姜楠面对这一张张殷切的脸,不好推却,就道了谢一一接下来。 “姜医生,”查理蹲到姜楠身边,“手术后你那套扎针的手法,我能学么?” 以月罕孟的伤势,查理一开始的判断是为保命,得截肢。 结果姜楠说不用,一套针法下来,那些阻碍在经脉里的毒素就被拔出了大多数。 姜楠说,连续扎个一个礼拜,腿就保住了。 这神奇的回春术简直打开了查理的新世界。 然后就一直吵嚷着要学中医。 “呃,这个……”姜楠正在绞尽脑汁想该怎么告诉查理他不是学中医的料。 休息室外忽然探进了一个脑袋:“姜楠姜医生在吗?” 姜楠朝说话的人看去,认出了那是负责照料桂花的小护士。 第98章 我的女人 “我在。”姜楠站起身,朝门口走过去,“同志你找我吗?” “我……有个事想跟你说。”小护士神色有些许踟蹰。 姜楠直觉或许会跟桂花有关,遂带着人往旁边的一间空置休息室走。 小护士挺警惕,进了门还不忘朝走廊左右看看,确认没有异样才放心进屋,特意将门关上,拉紧了锁扣。 姜楠看她那一系列的动作就猜到接下来她要说的事很严肃,整个背脊都不自觉地挺了直。 “姜医生,我很同情桂花姐的遭遇,所以趁她清醒的时候与她聊了一会儿天……她刚做完手术,精神状态不好,我也没想多说,看她闭上眼睛了,就打算出去拿药,突然桂花姐就抓住了我的手,让我给她拿个纸笔,还叮嘱我不要告诉任何人。” 姜楠愕然,她知道人时常会有无法用科学理论解释清楚的行为与直觉,桂花这突如其来的举动,是不是就是当时有了某种危险的预感呢 “桂花姐要来纸笔,画了一幅图画,让我交给你。”小护士偷眼看姜楠的表情,见她没什么大的反应,才继续说下去,“桂花姐说了,要不要看由你自己决定。” 周洵交代过让姜楠不要卷进桂花的事情里面。 包括之前的“智斗人贩子”采访也好,还是派出所的锦旗也好,周洵没说,但是姜楠知道,这是保护她的一种手段。 只有名气大了,大家都关注到她了,那些躲在阴处的恶徒才不敢轻举妄动。 周洵的用心良苦姜楠都清楚,可是—— “给我吧。”姜楠一咬下唇,眼神倏尔坚定。 小护士长长吐出一口气,紧绷的肩膀都松懈下来,脸上也露出了大大的笑容。 她从贴身的衣兜里拿出一张折成四方形的纸,郑重其事地递给了姜楠。 姜楠一边接过,一边柔声问她:“同志,你是刚当上护士不久吧?” 小护士一愣:“你怎么知道?” 姜楠低笑:“我还知道这是你第一次接收到病人的临终嘱托。” 小护士不好意思地搓搓手指:“姜医生,你看起来年纪跟我差不多,但是我总觉得你好厉害啊。” 姜楠只笑笑,没有再继续这个话题:“小同志,你记住,今天这件事情只有你知我知,你不要再跟任何人说起,就让它烂在心里,懂吗?” 小护士涉世不深,但并不蠢钝,她重重地点下头:“我懂的,我先出去了,你小心点看。” 姜楠等人离开,门重新关上以后,才一点一点展开纸张。 桂花不识字,更不会写字,画的画却是出乎意料的好。 纸上画的是一只手,骨节分明,手掌粗厚,很明显的男人的手。 最引人注目的是那只手腕上的一块五角星的疤痕。 姜楠的心怦怦直跳,她知道这是桂花在告诉她关键的信息——这个手腕上有五角星疤痕的男人,应该就是这个拐卖妇女组织中的中心人物了。 或者说,是桂花所能知道的最重要的人物。 “叩叩叩。” 敲门声打断了姜楠的思路。 “姜医生在里面吗?周洵同志来找你了。” 周洵这就来了? 姜楠赶忙把画纸折好藏进口袋。 她没想要故意瞒着周洵,可是这件事情如今连半点头绪都没有,告诉周洵不过是给他徒添烦恼。 周洵自己的脑子都还不清醒呢。 姜楠决定暂时先隐下不说,等日后有机会了再回头复盘。 门外的角落,周洵正在同张医生说话,姜楠一出来他就停止了对话,往姜楠这边滑了过来。 “你没事儿吧?”周洵朝空置的休息室内探头,“刚才那护士找你干什么?” 姜楠应答自如道:“她问我桂花留下的发夹要不要领走。” “发夹?”周洵伸手,“给我看看。” 姜楠被抓那夜,桂花为了助她逃脱,从头上拆了个钢夹给她,这会儿正好可以拿出来应付周洵。 夹子是很普通的钢夹,黑色的,细长的,周洵颠来倒去看了几遍,没看出什么特别的,就把它还给了姜楠:“你留着吧,怎么说也认识一场。” 姜楠默默接过,将钢夹放在指间摩挲。 周洵看她姿态,默默伸手过去握住她细瘦的手腕:“这件事情……你不要再管了,已经搭进一条人命了。” “好。” “……”周洵原本以为要花一番功夫才能劝得住姜楠,可她却很干脆地答应了,倒是让周洵感到不适应了,“姜楠?” “洵哥,不说这件事,”姜楠笑了,“你那边情况怎么样?焦煤厂怎么说?” 周洵慢慢放开姜楠的手腕,眼睛仍在打量人。 姜楠冲他无辜地眨眨眼。 周洵眼皮一颤,往旁边看了开:“两姐妹送回去了,焦煤厂的主管没为难她们。” 姜楠放下心:“还是洵哥你强。” “不过那边说,让破伤风的那位不必再去上班了。”周洵这话说得还颇有点小心翼翼。 姜楠眼一瞪:“他什么意思呢,在工地被铁钉刺穿,不让来医院,人命都差点没了,他倒好,还不让人去上班了。” “这毕竟是焦煤厂内部的事情,我也没有通天的本事能把胳膊伸人家厂子里面进去……” 周洵似乎先为自己解释了一番,而后才语气和缓地劝道:“其实在那样的地方干活也不是什么好事,不去就不去呗,等她出院了,我给她找个工作。” ! 这倒是提醒姜楠了。 她救下月罕孟的原因,最主要不是为了帮周洵抢人么?那当然是把人留在身边才靠谱啊。 姜楠眉眼弯成了月牙:“不用你安排,我医庐开起来可缺的是人手,让她给我帮忙就行。” 周洵挑衅般一笑:“你开的出工资?” “这你可别小看我,”姜楠得意地拍拍胸脯,“你知道我现在是什么人吗?” 周洵瞧她那挺胸昂头的得意模样,脸上的笑意不自觉就更大了:“你是女人,我的女人。” 好土好霸道—— 但是好喜欢! 姜楠猛地摸住自己发烫的脸,别扭地推推周洵的肩头:“我跟你说正经的,看看这个。” 说着,姜楠将一张信纸递了过去。 第99章 他分明是一头狼 “这是什么?”周洵打开信纸,快速地看了一遍,那眉头倒是越皱越紧了。 姜楠注意观察着他的表情,脸上的得意也随之转为了紧张:“洵哥怎么了?聘书有什么不对吗?” 姜楠递给周洵的,正是一纸新鲜出炉的聘书。 聘书是由军医院的三位顶梁柱向院长争取而来的,院长这几日不在本市,只能通过电话与几人联系。 听说姜楠那两台精彩的手术表现,当机立断授权给安主任,让他将姜楠聘为军医院的特邀医师。“这个特邀是什么意思?你以后得来军医院上班吗?”周洵点点聘书上的“特邀”二字。 “这个啊,不用,”姜楠解释道,“说是如果遇到疑难杂症,我需要过来助诊,其他时候,一个礼拜来一两次就可以了。” “一个礼拜总共就七天,你要来军医院两天,”周洵忽然开始算日子,“还剩下五天,你还打算在周家乡开医庐,我问你,你有多少时间陪我?” 敢情这是在闹脾气呢! 姜楠半俯下上身,与周洵得视线齐平:“洵哥,医庐的位置我看好了,就在咱家对面,那儿有个空屋子,妈说那一家子都迁到市里去了,我打算跟他们租下来,这样你过去只要不到五分钟。” 听到离周家那么近,周洵就勉强接受了,撇了下嘴角,继续问:“那军医院呢?这个班是非上不可吗?这开出的薪水也不多,你别看我先在天天在家里呆着,其实我也有收入来源的……” 周洵惊觉自己说漏了嘴,立马闭上不吱声了。 姜楠早就晓得周洵肯定背后有名堂,不过现在在公众场合,姜楠不便多问,只继续解释道:“军医院这边给我开了月薪,当然这个不重要,我是觉得,我那医庐暂时肯定不具备手术条件,如果遇到需要做手术的病人,总利用关系借用军医院的也说不过去,给他当特邀了,也就名正言顺了。” 末了,姜楠还摸了摸周洵的头顶:“洵哥,我知道你最好了。” 上辈子的姜楠鲜少撒娇,这辈子的撒娇次数倒是直线上升。 周洵前一秒还是殷殷切切地注视着姜楠,下一秒眼神转而变得凌厉无比。 姜楠被那暗藏杀气的眼神钉住了,一下子就忘了要退开。 “我的头好摸吗?”周洵咬牙切齿地吐出一句话。 “啊!抱歉!”姜楠迅速收回手,老老实实地立正站好。 “哼,”周洵捏了捏五指关节,发出卡擦卡擦的响声,“别以为对我使美人计就会有用,你的这些旁门左道在我面前早已无处遁形,我早就知道你暗藏祸心,先是骗取我家人的信任,接下来是军医院,如今你顺利拿到聘书,完成了身份的跳跃,接下来你要做什么让我猜猜……” 姜楠一个箭步挪到了周洵的后面,二话不说推了他就走。 “怎么?被我说中了?不敢与我当面对质啦?”周洵似乎还欲扭过头来继续气人,姜楠及时扳住不让他转过来。 “你干什么!”周洵的声音里面充满威胁,高举起右手似乎就要去拧姜楠的胳膊。 姜楠见势迅速放了开,这时候的周洵真的是不会顾忌任何情面,要是她再退晚一点,手腕上铁定要多出个爪印。 姜楠忽然有点挫败。 就算是脑子出了问题,这日夜相处下来,是只狗也该养熟了吧? 姜楠就是出于盲目自信,刚才才会那样动手一试,结果现实打脸得飞快。 哎——姜楠无声地叹了口气。 “你怎么不说话?”周洵成功扭了回身,猝不及防瞧见了姜楠脸上未退的落寞。 周洵感觉自己的心脏好像被什么带利爪的东西抓了一下,一抽一抽地生疼,脑子里面更是轰轰地鸣叫,宛若有人拿了根铁棒在他的脑颅里面搅。 周洵狠狠闭眼,压下那一阵阵潮涌般的难受,再睁眼时依旧是冷冰冰的:“摆那副样子给谁看呢,呆不住了就走。” 上辈子周洵也叫过姜楠走,那是周洵对她说的最后一句话:“小楠,走!” 回忆与现实在眼前割裂切换,最终定格在火焰中的回眸上。 姜楠从海潮般的情绪暗流中挣扎了出来,周洵已经自己推着轮椅走到几步以外了。 够了,周洵还活着,这就足够了。 而且——望着男人即便是背影,都显露出来的桀骜不驯。 “这哪儿是狗啊,分明就是狼嘛,养不熟的狼!”姜楠暗暗努嘴,“你是狼我就是驯狼的,我还就不信搞不定你了。” 姜楠的脸上重新浮现出笑意,几步冲过去拉住了周洵的轮椅:“你这人啊,一言不合就闹脾气,真拿你没办法。” “谁在闹脾气?”周洵整个人都好像笼在阴云里, “你跟上来干什么?姜大医生。” “回家啊,”姜楠理直气壮地回答,“你是我老公,我不跟着你跟着谁呢?” 周洵被堵了一嘴,憋着不说话了。 “小延什么时候忙完?我们是一起回家吗?” “谁说我要回家了?” 姜楠微微一滞:“不回家咱们去哪儿呢?” 周洵好似极不情愿那样拿出封介绍信抖给姜楠看。 “致:xx火车站。兹有……”姜楠明白过来了,“是要去买火车票吗?我们啥时候走?” 周洵极简练地答道:“三天后。” “这么快?”姜楠有点意外,“我还以为起码要等到月底。” “你可以选择不去的。” 姜楠无视周洵的冷言挑衅,满是憧憬道:“哇,我需要准备什么吗?第一次跟你出远门欸,我们这算度蜜月吗?天气开始热啦,我带几条裙子去吧。” 周洵揉了揉眉心:“你可以闭嘴吗?” “哦,好。”姜楠心里想着,等你切换人格了,我也叫你闭嘴。 周洵过来带了车,到火车站也就一小会儿。 购票亭在二楼,有一段台阶,姜楠让周洵在底下等着,她自己上去跑一趟。 手里拿了介绍信,买车票很是顺利,就是排队的过程中被人撞了一下。 姜楠将珍贵的火车票仔细收好,准备离开购票亭要去找周洵。 才走没两步,一个妇女忽然带着两名大盖帽拦在了她面前。 “公安同志,就是她!她是小偷!”妇女指着姜楠喊道。 第100章 低级陷害 姜楠左右看看指指自己的鼻头:“大姐,你说的是我吗?” 那妇女趾高气昂地叉着腰,手还不断的往身边的公安拨拉:“不是你还有谁?同志,她就是偷了我钱袋的小偷,你们快去把人给抓起来。” “同志,我们公安抓人也是要讲证据的。”公安之一安抚了异常暴躁的妇女,“你先冷静下来,等我们调查清楚情况再说。” 姜楠很是错愕,她压根就不认识这个妇女,女人怎么就认定她偷钱包了? “她偷东西的时候我看见了,要不是她跑得快,我就已经逮着人了。”那妇女还在哇哇乱叫,“不信你们去搜她的身,铁定就在她身上。” 这妇女说得笃定,姜楠马上就想起了方才排队时被人冲撞的那一下。 她伸手摸了摸外衣口袋,果然里边多出了个鼓鼓的东西。 妇女时时都在盯着姜楠,当然发现了她的动作,当即喊叫道:“同志,你看她在摸口袋!她做贼心虚呢,钱袋肯定就在里边。” 公安显然也注意到了,面部神情变得严肃起来:“同志,这位女同志指控你盗窃他人财物,希望你配合我们进行调查。” “没问题。”姜楠回答的很干脆,“但是在那之前,我要先见我的丈夫。” 姜楠朝台阶下面遥遥一指:“他还在下边等我。” “不行,”妇女忽然叫起来,“万一她把钱包塞给他男人呢?” 公安的视线也充满了怀疑。 姜楠冷笑一声:“公安同志,我的衣服口袋里确实多了一包东西,很有可能就是这位大姐说的钱袋。” “你看你看,”那妇女迅速打断了姜楠,“她承认了吧,公安同志赶快去抓人!” 话音刚落,又朝着周围的人群大声嚷道:“同志们,都过来看呀,知人知面不知心,这年头,当贼的都长这么漂亮了。” 原本这边的动静已经吸引了不少人,这一嚷,好事的都凑过来看起了热闹。 人们被妇女声情并茂的指控迷惑了,纷纷对着姜楠指指点点。 姜楠见周边围观的人在渐渐增多,知道自己再不解释的话,白的也要被对方说成黑的。 “公安同志,我来解释一下。”姜楠的声音和缓平稳,丝毫没有被冤枉的愤慨,或是被抓赃的畏惧。 “事情是这样的,我刚刚在这边排队买票,有个人撞了我一下,我当时也没多在意,现在这大姐一出来就指控我偷了她的钱包,那我可明白了,那冲撞我的人估计就是趁那时将钱包塞进我的衣服口袋,然后恰巧这位大姐就带你们过来抓赃了。” “你这话什么意思?”那妇女怒道,“难不成是我做局陷害你?我又不认识你,干嘛闲着没事儿搞这出?” “这就要问你自己了,”姜楠依旧淡定,“我就问你吧,你说亲眼看到我偷东西,但是跑得快所以没被抓到,你倒是说说你在哪儿见到我的?” 妇女明显的一顿,朝四周瞟了下:“我就是在那个什么地方来着——” “东门菜市场还是槐花街路口?”姜楠搭了一句。 “哦,对,就是在东门菜市场。”妇女万分肯定的指证,“我记起来了,我今天在东门菜市买菜的时候被你偷的钱,你别耍赖呀。” 姜楠露齿一笑:“可是大姐,东门菜市场今天没开门嘞。” “啊——”妇女反应挺快,随即改口,“哎呀,我年纪大了,记混了,是在槐花街路口……对,当时我就在那里等车。” 槐花街路口是个公车亭,终点站正好就是火车站,去那的人大多都是乘车来火车站的。 姜楠两手一摊:“问题是我也没去槐花街路口啊。” “不可能!”妇女叫嚣道,“你不坐车,难不成走路来的吗?咱这火车站荒郊野岭的,你推了个残废怎么可能……” 一直在旁听两人争辩的公安眼神早在妇女说东门菜市的时候就已经转为一片凌厉,此刻那像刀子一样的视线让妇女心里着了慌。 她闭上嘴巴,整个人呈现出与先前的嚣张姿态完全不一样的紧张。 “看来这个要诬陷我的人准备得不够充分,都没来得及跟你通好气呢。” 姜楠叹了口气,无意间一抬头,看到司机正推着周洵往这边过来,就朝他们招手。 “怎么啦?”周洵在底下等了姜楠许久,却没见着人,就拜托司机带他上来看看。 果不其然,姜楠又惹麻烦了,或者说是又被麻烦给缠上了。 听完姜楠的讲述,周洵已是心知肚明。 “公安同志,我是她的丈夫。”周洵即便双腿残废,只要他想,坐在轮椅上也不妨碍他散发气势。 “是这样的,我们刚从军区医院出来,一路上坐的都是这位司机大哥的车,没有去过东门菜市场,更没去过槐花街路口。司机可以给我们作证。” “你们都是一伙的,还作什么证呢?”妇女咬紧了不松口。 周洵鼻尖发出一声轻微的嗤响:“我起码还有证人,你呢,你凭自己一张嘴就想随便诬陷别人?” “我哪里是信口胡说?我钱袋子可是在她口袋里呢!”说到这个妇女又觉得对方铁定反驳不了,再度傲慢起来。 “姜楠,你还没摸过那个钱袋吧。” 姜楠迅速摇头:“没有。” “那就行。”周洵提醒道,“要知道是不是我老婆偷的,很简单,将钱包拿去检查指纹不就行了?” “对耶。”姜楠眼睛一亮,“我又没碰过钱包,上头肯定没我的指纹。” 妇女瞪眼:“不过是点小偷小摸的事情,犯得着查指纹嘛。” “犯得着。”周洵十分严肃的点头,“我是名因伤退役的军人,你设计陷害我的妻子以此来污蔑军属的荣誉,你到底是什么居心?又是听了什么人的指使?你的目的到底是针对我,还是针对整个军属公安同志? 我觉得有必要详细查一查,前段时间隔壁市里不就抓到了老米那边的特务了吗?” 周洵每说一句,公安的脸色就每凝重一分,待周洵讲到“特务”二字,公安直接就转身抓住一个劲想后退的妇女:“走,我们去派出所说清楚。” 第101章 来玩亲热游戏啊 姜楠作为被栽赃对象,自然得一起去派出所做调查。 趁着公安去开车的时候,姜楠问道:“洵哥,那女的真是特务吗?” “不是。”周洵否认得很干脆,“收钱办事的,也不是什么好鸟。” 姜楠很是疑惑:“你怎么知道?你晓得是谁设局害我吗?” 周洵沉默数秒,在姜楠催促的眼神下低声道:“我们刚到火车站的时候,我看到了一辆尾随跟来的车,是王家的车牌号。” “?”姜楠想过多种可能性,偏偏没想到是王家的手笔。 “那女人连我从哪儿过来的都不知道,但是却晓得我有一个坐轮椅的老公……” 姜楠摩挲着下巴,恍然道:“是王家人跟踪我们到车站,然后临时起意要陷害我,就急匆匆找了两个下九流的货色,结果啥都来不及交待清楚,反而作茧自缚……” “这么低级的手段,是王家哪位人才啊?”姜楠装模作样地思考,眼睛时不时瞅两下周洵。 周洵嘴角抽了抽:“你都已经知道了还装啥呢,狡猾的女人!” “喂,”姜楠敲了敲轮椅的靠背,“你可搞清楚啊,现在在背后要害我的才是狡猾的女人,我可是无辜得很。” 周洵淡淡瞥向姜楠:“王晓萍跟你比起来简直就是个弱智,你说谁更狡猾。” “噗——”姜楠不由在想,如果让王晓萍听见周洵骂她“弱智”,那张冷艳美人脸只怕要涨红得好似猴儿屁股。 “原来我在你心目中这么厉害啊,”姜楠弯腰,半趴在轮椅上,凑着周洵耳旁讲,“那你怎么不想想,我要是真那么狡猾有心计,怎么你还安然无恙的在这儿?我难道不应该把你拆着吃掉吗?” “谁知道你有什么目的。”周洵急匆匆往旁边避开,“离我远点,你这个妲己。” “大王,我要得到你的心,”姜楠伸出五爪做了个掏心的动作,龇牙咧嘴地喊,“嗷呜——” 周洵用看白痴的眼神看姜楠,自己推着轮椅往公安追过去。 一个小时后。 “初步调查结果就是这样的,”年轻的公安将记录簿拿给姜楠。 姜楠一看:“啥?她才是真的小偷?” “没错,”公安似乎也觉得荒唐,“她今天跟同伙准备到车站这边来碰碰运气偷上几单,结果有个戴口罩的男人直接拿了三张大团结给他们,要他们对付你,事成之后再给他们三张。” 果然跟周洵猜测的差不多,姜楠向公安道谢:“那麻烦同志再去查查那个找她的是谁吧。” “自然要查的,”公安一笑,“分内的事。” 事情说清楚了,姜楠就可以回去了。 周洵的司机还在等着,车上多了个同样要回周家乡的周延。 几人下午来的市里,又是手术又是买票又是被栽赃,等回到家,时钟已经走到了晚上九点。 留司机吃了顿晚饭兼夜宵,周洵亲自把人送到门口。 “周少,不用送了,你进去吧,”司机皮肤很黑,笑起来便是一口白牙,“三天后我过来送你和小姜去火车站。” 周洵与他握了一下手:“最近你帮我关照一下王家,前段时间不是查到了王家老三的账本么,把它送上去。” “好嘞,”司机痛快地答应,“这王晓萍真是脑子坏掉了,敢惹到小姜头上来……周少,要我说,你不欠王晓萍的,不用给她面子。” 作为当年那件事的知情者之一,司机为周洵因此受到的掣肘而感到不快:“周少你已经够可以了,老班长那边——” “好了,别说了,”周洵注意到走出门外的姜楠,“你回去吧,很晚了。” 发动机发动,汽车的轰鸣声在夜里格外清晰。 “师傅路上慢走哦!”姜楠倚着门朝司机挥手,笑得很是灿烂。 一转头,周洵正古里古怪地看着姜楠。 来了!总算等到了! 姜楠现在已经对周洵的各种状态了如指掌,他一个表情变化姜楠就能判断出来。 “小楠,你都没跟我这么亲热地说过话。”周洵挡在门口,幽怨地拿眼睛勾姜楠。 “呵呵,要亲热是不是,来啊。”姜楠拍拍双手,伸出两爪揪住周洵的脸颊往两旁拉扯。 “让你气我,叫你气我,你现在还不是在我手里?”姜楠将周洵的一张俊脸揉圆又搓扁。 周洵也不懂反抗,睁着那双漂亮的眼睛含情脉脉地看着姜楠,眼神里头透露出了清澈的愚蠢。 姜楠忽然玩兴大起:“走,洵哥,回屋去,我跟你玩游戏。” “是亲热游戏吗?”周洵十分期盼地扭头望姜楠。 “对,很亲密很热情哦。”姜楠的眼底都冒了光,一张轮椅几乎要被她推出火星子。 周母洗好碗,正准备上楼睡觉,忽然看见周娅像石化一样地站在周洵门口。 “你干啥呢?”周母走过去轻轻拍了下周娅的肩头。 “!”周娅吓得跳了起来。 周母拽住了人:“小娅你站哥门口干嘛呢?” “我我——”周娅一张脸突地腾红了,“哎呀!” 叫完就捧着脸逃了。 周母莫名其妙地望着周娅逃也似的背影:“这丫头……看见啥了?” 周洵的房门紧紧关着,根本看不到什么东西啊? 周母奇怪地凑近,忽地,门内传来了一声绵长低哑的声音:“小楠,好痒……” “你忍着啊,快好了。” “小楠,这就是亲热游戏吗?” “对啊,难道你不觉得我们现在距离很亲密,我也很热情吗?” “嗯,好痒,我有点不习惯。” “一会儿就好一会儿就好。” …… 听到屋内的响动,周母一张老脸也迅速腾上了红,但那与周娅这大姑娘不同,周母单纯是激动的。 太好了,臭小子总算开窍了,那抱孙子岂不是指日可待?不过小洵这孩子太单纯了,幸好儿媳妇主动…… 周母乐呵了一整夜,以至于梦里面都是周洵姜楠抱着几个胖娃娃的画面。 次日清晨,还在睡梦中的众人忽然听见周洵的房间里面爆发出一声狂暴的怒吼: “姜楠!你给我下来!!” 第102章 周母的爱心牛鞭汤 周母从梦中惊醒,冲到周洵屋门前,见那屋门还是紧闭的,疑惑地敲了敲门:“小洵,怎么啦?” 周洵的声音带着没有隐藏的怒气:“妈,姜楠呢?让她过来!” “小楠一大早就去姚老汉那里啦!说是要给那个月什么的姑娘安排事做。” 周洵垂下眼:“她要怎么安排?” “姚老汉家的梅芳不是怀着孩子嘛,好多事都做不了,正缺个能干的帮手,等那姑娘出院了,我们先接回来照顾几天,待好得差不多了,再去姚老汉家帮忙。” 周母在掰着指头念叨,等了一会儿都没见着周洵开门,又敲了敲门:“小洵,你开门啊。” 周洵看看镜子里左眼画熊猫右眼画王八的自己,感觉整个太阳穴都在抽痛。 “叩叩叩。”敲门声还在持续。 “妈,我待会儿起来,再睡会儿。”打死周洵也没法顶着这张脸出门去见人。 “奇怪……”周母暗忖道,“平时起得很早的呀,今儿个咋了?” “哎呀妈!”急于出门的周娅将周母往旁边一拖,提醒道,“哥昨晚不是跟嫂子……” “哦!对!”周母恍然,继而又有些担忧,“那小洵身体还是太弱了,小楠一大早生龙活虎的,小洵倒是跟个大姑娘似的有气无力——” 周母满心在意着要给周洵补补身体,于是,晚饭时,周家的饭桌上多出了一道盖着菜盘子的大汤碗。 今天周家四兄妹全在家里,满满坐了一桌子。 “这啥呀?”姜楠坐在远离周洵的位置,尽量忽视周洵落在自己身上的犹如刀子般的视线。 周母两手在围裙上擦了擦,站起身去揭盖子:“这个啊,好东西!” 周母神神秘秘的,搞得桌上众人也纷纷被吸引了目光。 “事先说明,这个是给小洵补身体的,小延和大川,你们不许吃。”周母的手悬在盖子上方,可真是吊足了一大家子的胃口。 周延颇为无奈地笑道:“妈,我又不是三岁小孩,怎么可能跟哥抢吃的。” 姜楠却是注意到了周家的小儿子——周大川被劝回去念书,姜楠还哄他说如果成绩不好厂子也不收他。 单纯好骗的大川害怕自己做不了工,那是卯足了劲念书学习。 今日学校放假回来一趟,姜楠看他那秀气小脸比以往更清减了,心里有点过意不去。 “妈,大川读书也辛苦,有啥好吃的别只紧着周洵一人,大家一块儿吃。”姜楠朝周大川友好地笑。 大川羞得红了脸,低着头结结巴巴道:“给哥补……我好着呢。” “奶奶,”小秋拽了拽周母的衣角,“是什么好吃的呀,爸爸说小秋正在长身体,小秋能不能吃?” “妈,”话题的中心人物周洵总算把视线从姜楠身上移开,“我身体已经大好了,不用考虑我。” “那不行,”周母严肃道,“这是我跑了几里路找牛大壮要来的好东西,专门给你熬的——” 边说着,那个神秘的盖子总算被揭了开。 周延离盘子近,一探脖子就看到了里头的内容。 “噗——”周延一口进嘴的饭喷了赵芳一身。 “啊呀!”赵芳跳起来,“你干啥呀!” “抱歉抱歉,”周延笑得快要发抽,伸手给媳妇整理衣服,“哎哟喂,这菜确实是给我哥准备的,我不需要,我完全不需要。” 赵芳也扭头看了汤碗中的菜,但她并不认识,还拿筷子进去拨了拨:“这啥呀?周延你咋那么大反应?” 姜楠离得远,但是等赵芳将那东西夹出来,身为大夫的她一眼便认出来了,差点也没憋住喷饭出来。 “妈,你到底是——”周洵一张脸上的表情不可谓不精彩,“我不需要!” “你怎么不需要了?你看你早上,大半天都没起来。” 一提到早上,周洵的脸愈发阴沉,他瞪向始作俑者姜楠,咬牙切齿道:“还不就是姜楠——” “你这怎么能怪小楠?”周母拍了一下儿子的脑袋,“自己没用还说媳妇,当心小楠嫌弃你!” 姜楠笑得简直快要抽过去,她眼睁睁看着周母尤为殷勤地给周洵盛了满满一碗牛鞭汤,眼角处泪花都被逼了出来。 一顿饭就在这种诡异的氛围中继续着。 但凡周洵表现出不乐意,周母总能找到话堵他的嘴。 最终还是姜楠担心他大病初愈,过补则不及,才出声劝住了周母:“妈,可以了,他的身体还没有完全恢复,吃多了伤身。” “你是大夫你说了算,”周母笑嘻嘻答道,总算打消了逼迫周洵吃牛鞭的念头。 饭后,姜楠和周娅去收拾厨房,周延一家子去外头遛弯,院子里只剩下头顶阴云的周洵和浑然不觉的周母。 “这几日天气好,萝卜条晒得差不多了,明天腌起来,后天你们可以带路上去吃。” 周母捡拾着簸箕里头的萝卜条,抬头看一眼脸比包工还黑的周洵:“小洵,你今晚上看看……如果牛鞭的效果好,等滇省回来了我继续给你做。” 周洵暗暗对自己说:忍,忍一时风平浪静,退一步海阔天空。 周洵的所有努力在姜楠忙活好药房里的那群宝贝,探头探脑贼兮兮钻到他房间时,成功化为乌有。 “洵哥,晚上好呀,”姜楠浑然不觉危险正在逼近,举着手里的药罐要笑不笑地道,“来,我们抹药膏。” 周洵如往常一般靠坐在床上,腿上搭了一张薄毯子。 平时抹药,为了避免尴尬,周洵都是自己先把裤子脱好,穿一条宽松的平角裤等着。 今天却是好整以暇地坐着,长外裤还好好地穿在身上。 姜楠掀开薄毯,愣了一下:“洵哥,你把裤子脱一下。” 姜楠做好手头准备,一回头,周洵还老神在在地坐着。 此时的姿势已经换成双手环胸,姿势颇为惬意那般,放松地靠着。 “洵哥?”姜楠以为周洵没听清楚,再强调了一遍,“你把裤子脱了,我们要上药了。” 周洵伸了个手指对姜楠勾了勾:“手疼,你来帮我。” 第103章 火车遇奇葩 姜楠某些方面还是比较迟钝的,周洵这么说了,她倒是半点没多想,放下手里的工具走到床边。 “手怎么疼了?给我看看。” 周洵把手递过去,姜楠握着仔细摸索了一番:“没毛病啊,脉象也很稳……你有哪里不舒服?” “嗯,”周洵拧眉思忖道,“我也说不清楚,你先帮我上药。” “好。”姜楠手伸到周洵的裤头上,忽然后知后觉反应过来,整个人僵住了。 周洵一双眼里毫无波动:“怎么了?有什么问题?” 肯定是我想多了……姜楠甩甩头,干脆地上手去脱周洵的裤子。 裤带,纽扣…… 姜楠将裤子一拉而下退到周洵的膝盖处,无意间一抬头,被跳到视线里头的巨型鼓包惊得眼睛嘴巴都变成了圆形。 姜楠的表情取悦了周洵,他坏心眼儿的拉住准备退开的姜楠:“怎么了?不喜欢吗?” “你说什么呀!”姜楠一张脸好似被火钳烫过,连头发丝都好像在冒烟。 “呵呵,”周洵低声轻笑,“妈让我晚上试试牛鞭汤的效果,你说——” 周洵一个发力将姜楠拉进了怀里:“我跟谁去试呢?你不是要得到我的心吗?眼下正是好机会……” “不不不!洵哥我——”姜楠就坐在周洵的腿上,这一紧张,屁股一挪,蹭到了某处仅隔着一层布料的火热之物。 “啊啊!”姜楠触电般跳了起来,逃一般往门口跑。 “姜楠!我还要上药呢!”周洵憋着笑喊。 “你自己上!”姜楠慌乱的声音从外飘进来,接下来就是一串咚咚咚上楼梯的脚步声。 “哈哈,”周洵还挺愉快,转瞬却不满地盯向自己某处,“没出息,一碗牛鞭汤而已,你精神个什么劲!” 因为一碗牛鞭汤,整个周家人看周洵的眼神都充满了古怪。 也因为一碗牛鞭汤,姜楠整整避了周洵两天,上药都是调好扔屋里。 直到两人坐在前往滇省的火车上,姜楠才避无可避地跟周洵贴在了一起。 两人要去的是滇省的省会城市滇南,坐火车得花上三天两夜。 介绍信上提到了周洵是残疾退役军人,请组织考虑为他安排卧铺位置。 可惜因为两人票买得晚了,卧铺位置没有空余,只好退而求其次买了硬座。 “这趟车还挺忙啊。”姜楠转着脑袋往车厢四处看,“怎么有这么多人去滇南哪?” 周洵回答道:“有个国外过来的专家医师团队要进行友好会诊,地点就在滇南。” “哦!”姜楠明白了,“所以这些人都是去看病的?” “也不全是,”周洵指指不远处一个看起来很有学问的眼镜男,说道,“也有去参加医术交流会的。” 那眼镜男也算个老熟人,就是当初刘司令被蜱虫咬了,姜楠在军医院诊断时碰到的医生之一。 “他叫什么来着?”姜楠想了半天也没想起来,“我这几次去军医院咋没看到他?” 周洵似有若无地瞟一眼姜楠:“他上次被某人打击到了,意识到自己学艺不精,主动申请去京市观摩研学,昨天刚回来。” “你怎么啥事儿都清楚啊?”姜楠最佩服的就是周洵明明看起来足不出户,却有办法事事都了如指掌。 周洵淡然道:“其他地方我也没留意,军医院那边我看得比较紧罢了。” 姜楠似乎从这话里品出了点奇怪的味道,但待她有意去探查时,周洵已经扭了头,一脸冷淡地注视着其他方向了。 发车时,姜楠和周洵这一排还空了两个位置,对面一排也没人坐,等开过了一站,才呜哩哇啦过来了一群人。 一个脸蛋滚圆的小胖墩站在座位旁边,扭头问后面的妇女:“妈,这位置是我的吗?” 妇女朝手上的车票一对照,点头道:“对,就是这儿。” 小胖墩看看坐在窗边的姜楠,不满地嘟起嘴巴:“我要靠窗坐,让我奶跟我换个位置。” 姜楠对面靠窗位正有个五十来岁的阿姨在往座位底下塞东西。 “那边是逆行方向,看窗外会犯晕。”妇女捏了捏小胖墩的肩膀,“你跟这边换个位。” 妇女说的这边,指的就是姜楠。 “喂,”小胖墩特别理直气壮地要求,“你跟我换个位儿,我要坐窗户边。” 姜楠只当没听见。 “喂,你这人咋这么没礼貌呢,我儿子跟你说话你没听见吗?” 姜楠依旧不理,周洵也懒得抬眼皮。 “嘿!叫你呢!”妇女两手拎着袋子,不好上手,反而是姜楠对面那老阿姨,拿脚踢了踢姜楠,“不会是聋子吧?” “你叫我?”姜楠慢慢转过头。 妇女一脸看到傻子般的不屑:“不是叫你叫谁啊?叫了这么多遍都没理人,没素质。” “我又不姓喂,”姜楠反唇相讥,“你这么有素质却连怎么喊人都不知道吗?” “你!”妇女气怒,“你这么大人了怎么连个小孩子说话都要计较?” “你这么大人了怎么连自己的儿子都教不好?” 妇女大概是没想到姜楠看着斯斯文文的,身上的衣服也很朴素,一副没见过世面的模样,一张嘴却厉害得很,半会儿没接上话来。 这时,汽笛的鸣声响起,火车继续开动了。 铁道上一个抖动,车身也跟着晃了晃。 “大宝,挤过去!” 妇女忽然推着小胖墩往姜楠位置上搡:“她要不让你就坐她腿上。” 小胖墩的份量估计都快抵得上一个半姜楠了,真要坐姜楠身上,那人肯定受不了。 小胖墩一脸兴奋的往里面钻,姜楠对面的老妇女趁机伸脚夹住了姜楠的腿不让她动。 周洵虽然不愿与一个屁点大的小孩计较,但对方现在的所作所为显然已经超过了他的忍受范围,拽着小胖墩的胳膊将人往外面反向一扯。 “啊呜!”小胖墩嚎叫着被甩了出去,砸在后面几人身上。 这时,火车又是一个颤动,那几人一个没站稳,全都歪歪斜斜地摔在了地上。 “怎么了怎么了?”乘务员听到动静走了过来。 第104章 我赏你两个大逼兜 乘务员赶过来:“哎哟怎么都摔地上了?来,我扶你起来。” 小胖墩被摔蒙了,站稳后才开始嚎哭:“他推我!” 小胖墩拿指头指着周洵,满脸的欲寻求报复的愤恨。 “怎么回事呢这是?”小孩子自古以来就是弱势群体,乘务员听了男孩的告状,瞧向周洵的眼神都带了点儿苛责。 姜楠主动站起来,将购车票时出具的证明递过去:“同志,我爱人腿脚不方便,刚才这小孩要抢我的座位,没轻没重地往人身上压,我爱人不过是轻轻拨了他一下,哪知道他自己摔出去了。” 证明上写得很清楚,周洵是双腿残疾的退役军人,要求列车方面尽量给予关照。 乘务员看了证明,态度已经好了起来:“原来是这样啊,那应该是恰好碰到火车抖动了……” “才不是!”小胖墩不依不饶,“他就是用力推我的,可使劲啦!” “没错,”小胖墩的妈赶紧附和,“你看他多狠,我和我弟弟都被推摔了。” 乘务员不理解地看看小胖墩的身量,又瞧瞧始终坐着未发一言的周洵,转过头对着那妇女教育起来:“同志,这位同志腿不方便,他坐在那儿大动作都没有,怎么可能把你们这好几个一起摔了,就是车没稳,一点小事,都出门在外的,互相理解一下。” “腿不方便?”那妇女鄙夷地扫视周洵,“真晦气,出个门还碰上残疾。” 乘务员脸一拉:“你怎么说话的?” 边上已有其他乘客转过来看,妇女身后的年轻人搡了搡他姐:“姐,算了,别闹了,别给姐夫惹麻烦。” “姐夫”这两字似乎令那妇女很是忌惮,当即就表情一僵,很不甘心地忍了下来。 小胖墩见母亲不帮腔了,犹在闹乘务员:“我不管,你让她起来把窗户的位置让给我。” 乘务员起初还对这小孩儿有耐心,好言相劝两句,结果他变本加厉,越来越过分了,乘务员就没了好语气,严肃地对妇女说道:“同志,管好自己的小孩。” 离开前还客客气气地让姜楠有事去喊她。 小胖墩换座不成,又是打滚又是嚎叫,偏偏因为周洵刚才丢了他一回,愣是不敢坐周洵边上,只好跟他妈换了位置,坐在过道边。 “傻蛋,蠢驴,笨瓜,娘希匹……”胖墩的脏话脏词脱口就来。 妇女在旁听着不但不制止,还怂恿道:“大宝,再加两个,臭残废、死三八!” “哈哈,对!臭残废、死三八!” 姜楠亲眼看着周洵面上凝出一层寒冰,赶在他爆发之前握住了他的手:“洵哥,别搭理他们。” 又将嘴巴凑近周洵耳边,低声道:“等会儿时机成熟了,我要他们好看,你乖,忍一忍。” 对一个一米八几的大男人说“乖”,姜楠说得毫无负担,周洵却眼露古怪,要不是另一边坐的是更叫人讨厌的妇女,他绝对会挪过去一点。 胖墩的注意力没在骂人一事上持续太久,没多一会儿就屁股坐不住椅子,开始在过道间奔来跑去了。 “大宝,吃甘蔗!”姜楠对面的老太将一节甘蔗塞给胖墩。 “看棍!”胖墩拿着甘蔗当武器,左挥一下,右打一招,时不时就撞到乘客的身上。 有人忍不住开口了:“谁家的孩子,能不能管一管。” 姜楠对面的老太婆从座位上爬起来往出声的那人瞪去:“这么大人了跟个孩子计较什么呢,也不嫌害臊。” 有了大人的撑腰,胖墩的气焰更加嚣张了,一口咬下甘蔗,啃得汁水乱溅,甘蔗渣则吐得到处都是。 车厢中,众多乘客脸上都流露出了不满。 但顾念着出门在外,能忍则忍,也没人跟胖墩一家发难。 乘务员来了几趟都没有用,还被老太婆指着鼻子骂。 老太婆见乘务员都拿自己没办法了,只觉得自己厉害得不行。 姜楠看时机差不多了,低低挑衅一句:“老不要脸。” 她的声音压得低,正好够老太婆听见。 “你说什么?”老太婆气势汹汹。 “我说你,”姜楠保持着一种恰到好处的气人程度,“越老越不要脸。” “呸——”老妇人喉部一缩,嘴唇一闭一开,将一口浓痰吐了出来。 从姜楠开始挑衅老妇人起,周洵就一直在留意着她的动作。 在老妇人吐口水的一刻,周洵迅速伸出手臂挡在了姜楠面前。 痰液喷上了周洵的袖子,黏在上边像一摊鼻涕虫。 “哈哈,活——” “啪啪!!” “该”字还没有出口,姜楠已经迅速起身揪住老太婆的头发对着她的脸左右开弓,狠狠扇了两巴掌。 老太婆被扇懵了,半晌才反应过来:“你个贱货——” 老太婆扑过去要打姜楠。 姜楠早就防着她,伸脚对着她的膝盖处一踹,老太婆顺势倒回原位。 “你们打人!”妇女跳起来欲要抓姜楠的头发,姜楠动作灵活地爬到凳子上,以绝对的制高位先发制人,揪住了妇女的头发。 “啊啊啊你松手!”姜楠揪得用力,妇女发出一阵哀叫,“阿松,帮忙!” 她的弟弟坐在对面,见状准备起身。 “女人打架男人掺和什么!”姜楠朝着他怒瞪一眼,“没看我男人都不插手么,不嫌丢人!” 那年轻人顾及面子,被姜楠一叫当真就犹豫地坐在原位不动了。 老太婆缓过劲要过来挠姜楠,但姜楠站得高,座位之间又隔着桌子,老太婆手短够不着,只能也站座椅上面。 姜楠在老太婆站起来扑过来的同时,猛地又拽着妇女的头发一个下蹲避开了老太婆。 “啊啊!”第一声惨叫是被拽头发的妇女发出来的。 “欸欸——哎呀!”第二声惨叫是老太婆没了着力点,扑空磕桌子上发出来的。 “阿松你个孬货!快去喊秩序员啊!” 年轻人被骂孬种,自然是很不高兴,但他姐姐和外婆均被姜楠压制得毫无还手能力,他又不便插手,只好气冲冲去找列车秩序员。 第105章 就没有我不敢惹的人 秩序员和乘务员不同,乘务员都是面皮薄的女同志,秩序员则是孔武有力的男同志。 “就是这儿!”阿松带着几个穿着藏蓝色制服的秩序员来到所在的车厢,指着已经坐回座位的姜楠道,“她打人!” 那妇女顶着一头乱发告状:“同志,把这个泼妇抓起来!” 秩序员满脸严肃:“这怎么一回事儿啊?” 姜楠不慌不忙举起周洵的手臂:“同志你看,是她骂我们在先,还朝我吐口水,我不过是还了句嘴,她就要打人,那我肯定不能认打啊,就正当反击了一下。” 妇女气哄哄道:“我呸,你哪里叫正当反击?我妈不过吐你男人口水,你就打了她好几巴掌,就这还说是正当反击?!” 姜楠不可思议地睁大眼睛:“同志,我没有啊。” “你这是睁着眼睛说瞎话!”那老太婆站起身朝着车厢喊,“大家伙给我作个证,这臭丫头是不是掀了我嘴巴子?” 车厢里先是静了一静,忽而有人举起了手:“秩序员同志,我作证,这个姑娘没有撒谎,就是那老同志吐痰在先,姑娘回了个嘴,这位大姐就扑过去要打人了。” 这说话的人就是方才出声制止胖墩不成,反而被老太婆斥骂了一顿的人。 “你!”老太婆傻眼了。 妇女喊道:“秩序员同志,他们就是一伙的,你别听他们的!” 此时,车厢里的其他乘客陆续开口了:“我作证,姑娘是无辜的。” “我也作证,是这一家四口太过分了。” “没错,他们那孩子还吐了我一身甘蔗渣渣。” 乘务员过来在秩序员耳旁轻轻说了句什么,秩序员看向那一家四口的眼神就充满了斥责。 “同志,”姜楠道,“他们行为举止十分过分,我们申请换座。” “你们换什么,把他们换走不就行了,”坐在妇女后边,饱受其害的一名大姐说道,“留着他们在这里谁也别想休息。” “同志,麻烦给他们换个人少的车厢,”有个“老熟人”从车厢一头走过来,将自己的证件递了过去,“我代表洪江市前往滇南参加医术交流会,需要一个安静的环境整理思路,这一家人太吵了。” 这趟列车终点站就在滇南,作为列车秩序员,当然是知道这次的交流会的。 说好听点是友好交流,但总免不了要捧高踩低比较一番。 秩序员一看证件,脸色甚是严肃:“好的,我这就去办,同志你好好休息,不能输给洋鬼子。” 接下来,不管那一家四口怎么嚎怎么放狠话,秩序员也不理会,准备将他们换到车头位置,放眼皮底下盯着。 “你知道我老公是谁吗?”那妇女忽然尖声叫道,“等到了滇南,我让你们全都掉饭碗!” 秩序员本就严肃的脸因为妇女的叫嚣更加黑沉了:“我最不怕的就是威胁,你让你男人尽管来,今天这座位你要换就换,不换也得换,否则我就以破环乘车安全为由赶你们下车!” “没事儿,秩序员同志别担心,我们给你作证,管她男人是哪个官,咱们人民群众力量大!” 乘客们从声援姜楠改为声援秩序员了。 “姐,换座位,”叫阿松的年轻人拽了拽一脸不甘愿的妇女,“姐夫交代过让你别惹麻烦……等到了滇南再说。” 妇女似乎听进去了:“行!换就换!你们厉害!都给我等着!” 妇女拉上从争执开始就缩在角落的小胖墩,气冲冲地边走边骂。 姜楠看向“老熟人”,仍旧没想起对方姓什么:“谢谢你啦。” “不必,”“老熟人”递了张手帕给姜楠,“你带小周去清洗一下。” 姜楠没有接,甜笑道:“谢谢,我们有帕子的。” “老熟人”也不觉得尴尬,将手帕折进衣兜,试探道:“你这次也是去参加交流大会的吗?” “不是,”姜楠摇头,“我们是过去探亲的。” “老熟人”眼睛里透露出一些失望:“这次交流大会挺难得的,你真的不去看看吗?” 姜楠:“暂时还没有这个打算。” “这样吧,”“老熟人”从裤兜里又翻出来了一张证件,“按规定我可以携带一名助理,但是原定要来的同事家有急事……如果你想去看看的话,拿这个就可以。” 姜楠接了下来:“那我先说声谢谢,到时如果有时间,一定去。” 与“老熟人”短暂的对话之后,姜楠带着周洵去去把袖子擦洗了干净,再回车厢时,因为没有了烦人的那一家四口,乘客们的相处氛围都是其乐融融的。 旅途虽然漫长,但乘务员很会来事,组织车厢里的女同志唱红歌,还邀请男同志表演相声,一路哐当哐当,倒真没觉得这三天两夜的路途有多难熬。 与他们相比,那被重点关注,“请”到车头与列车工作人员面对面的一家四口,这三天两夜可就过得无比煎熬了。 工作人员可不是软柿子,那被他们出声威胁过的秩序员正好就是秩序队的队长,全程盯他们盯得死紧,小胖墩一闹就要挨批评,更别说是在车里头作威作福胡乱跑跳了。 当了三天缩头乌龟的四人一下车就开始狂骂,从姜楠骂到周洵,又骂遍整个车厢和列车组工作人员,最后再骂回姜楠。 妇女咬牙切齿道:“妈,你记得那贱丫头叫什么名字么?” “记得,我特意记着的,我听她那残废男人喊她姜楠。”老太婆还记得那打在脸上的几巴掌,现在回想起来都还在火辣辣地疼。 “姜楠……子铭不是跟洪江市市长有交情吗,等见到了子铭,我要让他将整个洪江市翻一遍,非找出这个死丫头不可!”妇女满眼都是恶毒。 小胖墩无心听妈妈和外婆的聊天,一双眼睛滴溜溜打转着观察这陌生的车站。 “妈!你看那里停了好多小轿车!”小胖墩用力扯扯妇女的手,将她的注意力强行拉了回来,“哇!都是红旗轿车啊,好威风!” 妇女抬眼一望,脸上露出了骄傲的笑,故意大声说道:“真是的,早跟子铭讲过不要这么招摇的嘛。” 说着,拉了儿子的手,顶着周边众多羡慕的视线往红旗车那边走。 第106章 当真是冤家路窄 “是爸爸来接我们了吗?”小胖墩兴奋得手舞足蹈,“我要去告诉爸爸车上有死三八!” 小胖墩跑得飞快,妇女带着她弟和母亲在后面追。 “大宝你慢点儿,小心别摔着……”妇女话都没说完,那小胖墩就已经扑到了一个人背上。 再定睛一看—— “哟,还真是冤家路窄。”妇女双手抱胸,挡在了姜楠面前,“这是要上哪儿去呐。” 姜楠将周洵的轮椅往旁边挪开一些:“大姐,你说话小点力,再把口水星子喷人脸上,可不是两耳刮子那么简单了。” “你还敢提!”妇女气急败坏,“我老公来了,我看你还能不能横得起来!” 老太婆推推小胖墩:“快去找你爸——” “外婆,那边有人过来了,”小胖墩指指车队方向,“我没看到爸爸。” 妇女回头去望,果然瞧见了一行七八人直往众人此处过来。 “肯定是你爸派来接待我们的。”妇女趾高气昂,拿鼻孔对着姜楠,“你现在跪下来自己扇自己十个巴掌,边扇边喊自己死三八,我就考虑放过你们。” 姜楠像看傻子一样看着眼前的妇女,转头问周洵:“她脑子有问题吧。” “估计是。”周洵回答得还挺认真。 “你们!”妇女气得鼻孔快冒烟,眼角瞥见方才那一行人已经走到跟前,赶忙伸胳膊随意拦下一人,“同志,你们来得正好,这对不要脸的男女,对着我和儿子又打又骂!你赶紧教训他们!” 那被拦住的男同志一脸莫名其妙:“不好意思,我不明白你想表达什么。” “这都听不懂?”妇女不满道,“你们这办事能力还得努力提升啊。” 周洵看着眼前的一场闹剧,忍不住挂出了笑:“李天同志,辛苦你特意过来一趟了。” 那被谴责工作能力不够的李天避开妇女,朝周洵笑得很是热情:“我这算啥啊,周少这千里迢迢赶来滇南,那才是真辛苦。” 两人一站一坐握了个手,李天转向其他几人:“来,我给大家介绍一下,这位就是周少。” 周洵的名号似乎很响亮,那群人不约而同弯了背脊,毕恭毕敬喊了声:“周少。” 那先前叫嚣的妇女似乎被这阵仗惊住了,傻站着忘了其他反应。 妇女的弟弟见状,拽着她往旁边拉:“别丢人现眼了,那是一伙的。” “这人咋回事啊?”李天稀里糊涂地问。 姜楠笑道:“不用理她,就一家子脑子带坑的。” 李天这时才注意到周洵轮椅后头的漂亮女人,短暂愣神后,再度咧开嘴笑:“这位就是周夫人吗?真是男才女貌,般配得很。” “叫我姜楠就行。”姜楠对这声“周夫人”可是敬谢不敏。 “好!姜楠同志。”李天挠着头笑得憨厚。 “我们接下来是去?”周洵适时问道。 “先接你们去吃个饭,再去住的地方。” 李天要去接姜楠的手推轮椅,被周洵躲开了:“姜楠来就行。” “好,我拿行李。” 一行人簇拥着姜楠、周洵二人往前方走,不一会儿就上了红旗轿车。 被弟弟扯到一旁的妇女一双眼睛都快要掉到了下巴上:“他们……那个残废,凭什么?” “月兰!” 身后传来呼喊,妇女回头,略带埋怨:“子铭你怎么现在才来?” “我晚了?”男人一张正方形的脸拉成了长方形,“我手头工作忙到一半放下了过来接你们,你还嫌我来得晚?” “姐夫,我姐不是这个意思。”那弟弟头脑比较清醒,慌忙解释道,“姐和小宝有这么久没见你了,想你呢。” 男人的表情总算好些:“走吧,司机在等着。” 男人的吉普车行进方向与周洵他们相同,一路就跟着红旗车队的屁股走。 “这前头是谁啊?”开车的司机操着一口带有浓重地方腔的普通话问副驾座的男人,“这么大架势呢!” 男人一早就注意到了那一列的红旗,语带敬畏道:“那车牌是洪爷手下的。” “洪爷啊,”司机一脸恍然,“这是洪家来贵客了?” “这架势,八九不离十……欸,月兰,看这个点,估计洪爷接的人跟你们同车的吧,有注意到什么人吗?” 妇女张张嘴,在一旁弟弟的瞪视中吞吞吐吐道:“没……没留意啊。” “唉——就知道你们几个不管事,如果是我的话肯定把握住这次机会,我还正瞅着没办法跟洪爷搭上线呢。” 月兰心虚地闭上嘴,抓过儿子,在他的耳边轻声交待:“要想玩具就别跟你爸提在车上的事。” 小胖墩人是不聪明,但见风使舵的本事那是与生俱来,为了玩具当然不会乱讲。 月兰以为这样就能蒙骗过关了,没成想,一直开在前方的红旗车队在一家国营饭店门口停了下来。 “停下停下!”副驾座的男人赶紧道,“我们也进去吃个饭。” “啊?”月兰一脸纠结,“要不咱换一家吧?” “你瞎说什么呢!”男人鄙夷地看一眼月兰,“这家国营饭店可是滇南最好的,没有介绍信都不让吃,要是没有我带着,你们进去的机会都没有!走,赶紧的——” 男人见红旗车已经在下人了,赶忙出声催促。 “周少,小姜同志,这里有我们滇南最厉害的厨子,那一手松茸鸡做得可叫一绝。”李天给两人介绍着,另有几人在前方弯着腰引路。 “松茸鸡啊,”姜楠笑眯眯,“那确实好吃,滇南的松茸鲜香味美,鸡又多是山间奔跑的走地鸡,光那口汤都叫人难忘。” “小姜同志来过滇南?”李天随口一问。 周洵也随之看向姜楠。 “呃……”姜楠一噎,“我是听别人说起过。” 周洵轻飘飘的视线往她脸上扫过,随即不着痕迹地收了起来。 姜楠只当没看见。 “那待会儿可得好好尝尝。”李天将二人带到一间包厢外面,穿着民族服饰的服务员为他们打开了门。 “前面的同志留步!” 身后不远处,急促的脚步声伴随着一道陌生的男声同时响起。 第107章 中邪? 来者五短身材,四方面,眉毛粗黑,长相很一般。 “打扰各位了,”那人一路赶来似乎还挺急,干咽了几把唾沫,话音才稳了下来,“劳烦问一下,各位是不是洪爷那边的?” 李天牢牢挡在那人前边,不让他靠近周洵:“同志,我们不认识吧?” “欸,相逢是缘嘛,我们有缘分的哩,”男人笑得一脸讨好,“我今天去车站接老婆孩子丈母娘,正好遇见你们,我们到这儿来吃饭,你们也在这儿,这不就是缘分嘛。” 男人一边说着,一边还担心李天不信,扭头朝后面喊:“月兰,你带大宝出来见见人,指不定你们还是同一车厢的嘞。” 月兰躲在拐角另一边不敢出来。 男人等了会儿没见着人,边告了声叨扰,边迅速转过去抓人。 “你说你平日作威作福的,关键时刻躲什么躲!” 月兰继续挣扎:“我……我不过去……” “走!”男人虎着脸,吓得月兰一个瑟缩。 在男人说出“大宝”这个名字的时候,姜楠就已经有了一种莫名的预感。 等见到那被男人半推半拽拖出来的人,姜楠忍不住笑了出来:“哈哈,还真认识。” 男人听到姜楠这句话,喜上眉梢:“啊!我就说咱有缘吧。” “确实是孽缘,”周洵看了看那个压根不敢与他视线相对的女人,“你之前不是说要我等着嘛,这是追着我过来了?” 男人已经察觉了气氛的不对,死命瞪一眼月兰,转过来赔笑:“这里面估计有什么误会……” “还真没有,”姜楠笑道,“她说要我跪下来扇自己,要不然就叫她男人教训我们,我说,你不会就是她男人吧?” “你真这么讲了?”男人难以置信地瞪着月兰。 李天记得月兰,在车站的时候还莫名其妙地抓着他说了些古里古怪的话。 敢情是认错人了! 李天差不多猜出了前因后果,当即眼冒怒火:“你们胆子还真不小,一边得罪洪爷的贵客,一边说与洪爷有缘,就是不知道洪爷要不要认这个缘。” 李天带来的人个个高大威猛,敛下脸来就跟一尊尊黑面门神似的。 男人知道今天这场近乎是别想套了,不但没讨得好处,再待下去说不准还得讨一顿打。 当即一边说着“打扰了”一边拖了月兰落荒而逃。 姜楠轻轻松松看了一出好戏,不由好奇地问周洵:“洵哥,洪爷是谁啊?” “不该你问的别问。”周洵一脸冷漠。 “行,”姜楠趁没人看见,伸手掐了一把周洵的后颈,“三天不打,上房揭瓦。” 周洵的太阳穴在跳动,额间一根青筋也浮现出来。 那满脸的隐忍叫李天吓了一跳:“周少你这是哪儿不舒服吗?” “没事,”姜楠随口道,“李哥,我刚才进来的时候看到门口摆了几个挺有特色的藤编小人,我问问能不能买一个。” “买啥啊,我直接要来就行。”李天道,“小姜你喜欢啊?” “不是我,”姜楠轻轻指指闭着眼睛忍耐的周洵,“他受伤以后就跟个小孩似的,时不时就会情绪失控,那个娃娃小人可以安抚。” “啊?”李天惊得嘴巴都闭不上了,“周少……” “没错,”姜楠一脸严肃,轻轻道,“就跟小姑娘需要娃娃陪睡觉一个道理。” “我、我这就去、就去拿来。”李天结巴,“我、我保证不告诉别人。” 说罢,李天眼见着周洵的眉头皱得更紧,似乎已经在磨牙了,慌忙冲出去要娃娃了。 李天一走,姜楠憋着笑跑到远离周洵的角落。 周洵睁开一线眼睛,杀气仿若有形。 姜楠直接扭头,当作没看见。 不一会儿,李天回来了,他的手里拿着个扁扁的藤匾,里面摆了许多藤编娃娃。 娃娃做得很精致,还穿着各种不一样的衣服。 “我不知道周少喜欢哪个,”李天将一匾娃娃送到周洵面前,“周少,你挑一个。” 姜楠紧紧盯着,害怕周洵一个暴怒将藤匾扣李天脸上去。 没想,周洵竟平静地睁开眼,慢慢在藤匾中挑选一番,用两根指头夹出了其中一个。 “就这个吧,”周洵拿着娃娃在姜楠面前晃了晃,“你看,短发,小脸,笑得欠打,和你长得很像。” “哈哈哈,”李天以为这是小夫妻的调情方式,笑得很欢,“我还是第一次看周少开玩笑呢,你们感情真好。” 说话间,姜楠期待已经的松茸鸡端了上来,她的注意力立即就被喷香的鸡汤吸引了,暂时就忘了来自周洵的威胁。 “洵哥,你尝尝这个,”姜楠给周洵舀了满满一碗鸡汤,“小心烫。” “谢谢。”周洵的左手搭在桌子上,手心紧紧抓着方才挑选的藤编娃娃,右手拿汤勺舀汤喝。 “哒啦。” 轻轻一声,藤编娃娃的脑袋掉在了餐桌上。 姜楠:“呃……” 李天见状立马站起来:“我再去要。” “不用了。”周洵笑道,“我已经调整过来了。” 说着,他将小娃娃的脑袋捡了起来:“唉,小姜楠啊,委屈你了。” 又将那头身分离的小娃娃脑袋归脑袋,身体归身体,一起装进了口袋里。 “吃饭啊,看着我做什么,”周洵伸手温柔地摸姜楠的头,“不是说很好喝吗?” 姜楠感受着头顶的抚摸,的眼前不断滚过那小娃娃掉下来的脑袋,嘴巴里的鸡汤都变得不香了。 周洵深感扳回一城,嘴角都带上了如沐春风的笑:“李天同志,我想吃完饭以后直接去见一见洪爷。” “这……”李天脸上浮起一些不自然,“你们坐了这么久的车,旅途劳累,先去休息的地方好好睡一觉,别的事情反正也不急……” 铛,周洵放下汤勺:“李天同志,我们明人不说暗话,我这次过来是做事的,如果洪爷有什么不方便,直说就行。” “不不不,”李天忙摆手,“您是洪爷的救命恩人,洪爷最是知恩图报……只是他现在遇到了难事儿,暂时抽不出身。” 周洵皱眉:“什么难事?方便透露一下么?说不定我能帮上忙。” 李天犹豫了片刻,沉声道:“不是洪爷,是洪爷的儿子——他中邪了。” 第108章 姜医生专治各种不服 国家从1955年开始声势浩大的破除迷信运动,几个主要城市是第一波重点整治对象,而像滇省这种原本就少数民族较多,地理位置又较为偏僻的省份,破除成果并不明显。 尤其是在一些经济落后的少数民族聚居地,国家也不好一下子拔除他们根深蒂固的鬼神敬仰,所以破除迷信运动在滇省只能说是稍微走了个形式。 李天这个土生土长的滇南人,对神神鬼鬼之事还是十分信畏的。 重生一回的姜楠则是坚信世间并无鬼神,要不然死过一次的她应该去的是阎罗殿,而不是重来一世。 周洵是当兵的,自然也不信。 两人对视一眼,彼此眼中都有疑色。 “能说清楚点么?”周洵问道。 李天犹豫了小半会儿,说道:“洪少之前都是好好的,自从去了一趟德光,回来以后就中邪了。” 姜楠道:“你们怎么知道他是中邪了?他有什么奇怪的表现吗?” “很邪门!”李天谈性起来了,“昨晚他才德光回来,一开始还好好的,凌晨一点那会儿,,他突然拿了把斧头站在洪爷门口砸锁,一边砸一边还大叫着听不懂的话,后来兄弟们把他制住,他又是叫又是笑,还说洪爷是黄皮子,要把他抓来吊起来。” “听起来确实有点古怪,”周洵转头问姜楠,“有没有类似病症的情况?” 姜楠左手无意识地拨弄着筷子:“他的这种情况是突然发生的?” “对,就昨晚。”李天肯定道。 “具体的病情我得见着人才能诊断。”姜楠道,“饭我吃得差不多了,要不我们去洪爷那里看看吧。” 周洵道:“李天同志,我妻子是名很厉害的医生,如果方便的话,可以让我们去洪爷家里吗?” “这……”李天犹豫道,“倒没有什么不方便,洪爷原本就是要请你们去家中做客的,只是洪少那样子不是生病,是中邪,小姜同志不行啊。” 姜楠柔声道:“是中邪还是生病,我们先过去看看好吗?” “行!”李天做下决定,“就是家里有点乱,两位别介意。” 洪爷的宅子就在滇南市中心的一处半山边,颇有点大隐隐于市的意思。 姜楠不知道洪爷是干什么的,但从那一排去接她的红旗车,以及招待所男人的表现来看,洪爷的身份肯定也不简单。 洪爷的房子是民国时期留下来的精致洋楼,带了个漂亮的小花园。 原本应该是静谧美好的屋景,此时却被弄得乱七八糟乌烟瘴气。 院子正中摆了条黑色的桌案,案台上摆着一只血淋淋的猪头,还有纸钱、符篆。 一名身穿黄袍的道士左手执一柄桃木剑,右手拿一柄拂尘,在院子里这边蹿一下,那边跳一把。 猪头正对方向有一张木椅子,上面坐着个眼神飘渺、面目呆滞的年轻人。 “呔!妖魔鬼怪,速速离去!急急如律令!” 道士的拂尘扫过椅子上的男青年,桃木剑对着他各种比划。 那男青年却始终维持一种姿势,用那涣散的眼神看着四处乱舞的道士。 “咯咯咯,鸡,咯咯咯,鸡!”男青年其实长得很端正,剑眉星目,棱角分明,气质也该是那种冷峻型的。 但是此刻男青年所表现出来的,却与他的长相格格不入。 “鸡!”男青年再一次对着道士喊,“你这只成精的鸡妖!速速现行,咯咯咯咯。” 李天颇为尴尬地挠挠头:“看吧,就是这么个情况。” “我能上去看看么?”姜楠问道。 “你们先等等,我去同洪爷说报一声。” 李天绕开院子进了小洋楼,再出来时身边就多出了一位精瘦的老人。 老人两鬓全白,脸上的皱纹沟壑纵横,但眼神凌厉,手臂长腿结实,是个练家子。 只是此时神态中稍有些疲惫,让他呈现出略微的一点老态。 “洪爷。”周洵的招呼声证实了姜楠的猜想。 “小周!”洪爷步伐又稳又快,走上来握住周洵的手将他上上下下好一番打量,“好!恢复得很好!我们上次相见你那模样着实叫我不忍……” “要感谢我妻子。”周洵顺势将姜楠介绍给他,“她是我见过医术最厉害的医生,今天听说洪少有异,就想过来看看。” 洪爷的视线略带一番审视,姜楠落落大方与他对视,笑着问好:“洪爷好。” “嗯,好姑娘。”洪爷识人无数,只一眼就看出了姜楠对周洵的感情没掺假,颇为欣慰地点点头。 姜楠趁机说道:“洪爷,我想过去给令公子把个脉,不知方不方便?” “姑娘啊,不是我不相信你,”洪爷无奈地叹气,“小峰从德光回来后就特别邪门,大师说是沾上邪祟了,得驱邪三日三夜,这期间还是莫冲撞得好。” 姜楠刚想说什么,洪峰那边突然发出一声嚎叫。 众人皆看过去。 “妖孽!休想抵抗!”道士抓着洪峰的下巴,将一碗掺了符篆灰的水狠命灌下去。 洪峰死命挣扎,连椅子都被震颤得咯啦咯啦直响。 “呕——”道士一放开,洪峰就吐了一身。 “呔!”道士又是一喊,回身又端了碗符水过来,还欲再灌。 姜楠看不下去了,推推周洵:“洵哥,能不能劝住洪爷,再这样下去好好的人都要出事了。” 周洵顺着一旁花坛捞起一块小石子,朝那道士方向丢过去。 石子精准打中道士的手背,道士一吃痛,惨叫一声打翻了水碗。 “来者何人!”道士往人群中转看一圈,却是没能找出罪魁祸首,只好在那里威胁,“何人胆敢扰乱本道驱鬼,不怕今夜恶鬼上门吗?” 洪爷默默看了周洵一眼,倒也没有出声。 姜楠轻笑道:“大师,你不是神通广大么,怎么会不知道是谁?” 那道士怒目圆睁:“哪里来的丫头片子,真是不知天高地厚!” “天高地厚我是真不知道,”姜楠淡定地走到道士面前,指指椅子上的洪峰,“但我知道他不是中邪,而是中毒。” 第109章 挑逗功夫第一名 道士满脸不屑:“满口胡言!” 洪爷沉声道:“小同志,老头子我活了快一辈子了,以前闯荡的时候也见过不少的毒种,但像小峰这种症状的,我还真是没有见过,李天,你土生土长的滇南人,有听说过么?” 李天看看姜楠,也轻轻摇头:“没有,从未听说。” 道士面上尽是得意:“黄毛丫头,你可知扰乱道家做法,将有什么报应?” 姜楠面色相当严肃:“报应什么的,我从来不在意,我只知道如果再让你乱来,这位同志毒入卤门,轻则有损五感,重则痴呆。” 周洵没想到洪峰的情况竟然会这么严重,当即也不跟洪爷慢悠悠打太极了,直言道:“洪爷,你信不信我?” “信啊,”洪爷一愣,“当年你腿中了一枪子,还硬是咬着牙把我拖出了沙漠,那时候我就知道你是个绝对可以信得过的人。” “那你再信我一回。”周洵冷静道,“姜楠救活我不止一次,她在医术上的事情从来不开玩笑,如果你不想将来后悔,现在请把小峰交给她。” “这——”洪爷举棋不定。 “洪爷,你可想清楚了,三日夜的除煞去恶,若是中途被打断,恶果反噬,令公子将回天乏术。” “回天乏术?”姜楠忽而一笑,“我正好就有个绰号,名叫鬼见愁,我现在就让你见识见识,什么叫做我命在我。” 说罢,姜楠不再同几人磨叽,快步走到洪峰那边,在众人反应过来之前,直接拿出银针在他的数个穴位扎下。 “妖孽!”道士举起桃木剑要去打,“你与那妖孽是一道的!” 周洵又快速丢出石块,这次他没有留情,直接就打在了道士的手臂上。 “哎哟!”道士疼得惨叫,掀起衣袖一看,只见那被砸中的几处都是青紫红肿的圆印。 “看!是妖孽!”道士指着圆印,“是妖怪的妖术!” 道士没有看到周洵出手,洪爷却是心知肚明。 他原本已经伸出去要阻拦姜楠的手,默默收了回去。 “洪爷?”李天在旁低问,“咱们……” “给小同志一个机会吧。”洪爷似在隐忍,“我相信小周。” 洪爷都同意了,别人自然不会再去阻拦姜楠。 她迅速在洪峰头顶与颈项数处正反施针,针入穴脉,余毒尽除。 众人亲眼目睹洪峰是如何从两眼翻白、满脸青灰的惨样,变得面色如常、瞳光凝聚,一时间,除了不可思议的惊叹以外,更多的是啧啧的称赞声。 洪爷的表现最直接,他在确认了儿子的意识已经恢复清醒以后,第一件事不是关心儿子的情况,而是拉住姜楠的手,重复说道:“小同志,我欠你一条命,日后有什么要我办的,一句话的事。” 姜楠摆手笑道:“其实不是什么大功劳,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令公子昨晚是吃了毒蘑菇,而且不是一种,是好几种毒素的混合,所以令公子才会表现得犹为明显。” 洪爷赶紧去问洪峰,在得到肯定的答复后,再看向姜楠的眼神中更是充满了敬意。 “小周,我现在总算理解你为什么对小姜同志这么有信心了。”洪爷呵呵一笑,“要不是她是你老婆,我可要重金撬墙角了啊。” 周洵道:“那洪爷你可就没机会认识她了。” “哈哈哈!”儿子没事了,洪爷一扫脸上的疲惫之色,声音都变得更洪亮了些,“我原本还想等小峰的事情结束后再去找你,现在正好,咱择日不如撞日,我今天就先带你去玉场逛一圈。” 这个时代的玉石属于国管资源,购买玉石需要开会分配名额,但“黑市”始终存在,尤其是售往港、外等地区的玉石,那简直就叫一个供不应求。 而滇南拥有全国最大的“玉石黑市”,这里头售卖的玉器翡翠大多来自滇南以西的邻国韦丽。 作为玉石大国,韦丽不说遍地是玉吧,起码随便开个山头都能挖出帝王绿来。 从韦丽进货拿到滇南黑市倒一遍,再卖到港区,那可是翻几十几百倍的赚钱。 周洵这趟过来就是想要看看滇南黑市,考察为主,顺便也可以看看能不能淘买到什么好货。 “这个地方管理可严了,如果是你们自己来,连门都摸不着。”洪爷带着姜楠周洵二人,一路经过了重重叠叠的关卡,都不知道被盘问过多少遍。 “我也感受到了,”姜楠笑道,“即便有洪爷这张脸,咱也没比其他客人多享受到什么特别待遇啊。” 周洵捏捏姜楠的手:“你这丫头,平日跟我没个规矩就罢了,怎么跟洪爷说话也没大没小的。” “我跟你讲什么规矩嘛!”姜楠忍不住手痒痒,又想趁周洵不备去掐他后脖子。 周洵早有防备,相当“热情”地捏住了姜楠的手,顺势将一个东西塞进了她的掌心:“小楠,帮我拿着,别弄丢了。” 姜楠摊开手心一看,是那个藤编娃娃的人头。 “你这家伙可真记仇,”姜楠无语地斜一眼周洵,腹诽道,“等着,等依赖型人格出来了,不把你欺负哭我就不是你姜姐。” 洪爷现在是越看姜楠越觉得喜欢,他忽然提议道:“小姜啊,咱们有缘,要不我认你当我的干女儿怎么样?” “不行!”周洵的反应异常强烈,“洪爷,我当初背着你过沙漠,你可说了不止十次以后我就是你过命的兄弟,你现在要认了姜楠当女儿,这辈分儿不就乱套了嘛!” “哈哈哈,”洪爷豪爽一笑,“要不你认我当干爹也行啊。” “做梦。”周洵断然拒绝。 洪爷当然知道不可能,这么说不过是逗周洵玩儿罢了,看周洵那好像面具一样的俊脸浮现出气急败坏的神色,洪爷就觉得很有趣。 这点爱好与姜楠倒是不谋而合了,在顺利进入“黑市”最后一道安检口后,姜楠趁着洪爷在与负责人寒暄时,趴到周洵耳边,柔声道:“玉石我可不懂,你待会儿得跟我讲讲哦,爸爸。” 最后一声“爸爸”叫得轻极了,也甜极了,一股颤栗就从周洵的趾尖蔓延到了心尖。 第110章 又是招蜂引蝶的一天 姜楠撩完就跑,也不管周洵在后面是如何的表情,反正爽到一时是一时。 “回来!”周洵在后面低着嗓子喊,姜楠回头对着他吐舌头。 周洵朝洪爷歉意地一笑:“她在家里被惯坏了,有些不懂规矩,洪爷见谅。” “欸,”洪爷笑得爽朗,“小姜的性子像咱这边的姑娘,我看着就亲切……我当年原本还想把闺女嫁给你,但你这人太冷淡,我怕闺女过不惯,现在看来还是小姜最适合你。” 周洵对洪爷的女儿还有点印象,随口问了句:“这次过来都没看见依娜?” “今天就能见着了,”洪爷眉眼里面全是笑意,“她跟着这里的大阿姐干活,如今也是个小领头了。” “洪爷好福气,一儿一女都是人中龙凤。” 周洵用平淡的语气说着夸奖的话,却是叫洪爷高兴极了:“小峰跟你那还是没得比,依娜也比不上小姜,你们俩那才叫羡煞旁人。” “哈哈……”周洵还想再客气两句,前方传来的人声却打断了他—— “赔!弄坏了东西就得赔!” “你这面孔生的很,是来捣乱的吧?” …… 周洵凝眉一望,前方不远处的某个摊位旁,正围拢着几个人,周边还有不断靠过去的人。 姜楠被围在人群中,即便周边都是凶神恶煞的面孔,她也没表现出任何的怯意,仍旧不卑不亢道:“我说了不是我弄坏的,是他故意撞得我。” “姑娘,你这话说得有点不过脑子了,”有个包着头巾的大爷指责道,“我们是过来做生意的,干嘛自己把自己的东西摔碎。” “这就得问这位大哥了,或许是不小心,或许是故意呢。” 姜楠的语气平淡和缓,就跟她那双通透又淡泊的眼睛一样,很容易给人一种她什么都了然于胸的感觉。 被质疑的两人脸色铁青,也不顾自己是俩大老爷们儿,就在那儿难看地叫嚣:“你这满嘴鬼话的丫头,你肯定是来捣乱的!” “怎么了?”又有一队穿着少数名族服饰的人走了过来,为首的是一名女子,看起来很年轻。 “依娜,这里有个外来的,撞碎了我们的东西还不认账。”头巾大爷面向来者,态度好了简直不止一点点。 依娜跟头巾大爷是认识的,她皱眉看向陌生的来客:“你是汉族人?” 姜楠点头。 依娜怀疑的视线上下扫视:“你是第一次来,怎么进来的?” 此前姜楠已经从洪爷那里听说了黑市里面的规矩,像她这样的生面孔,必须得有老熟客做担保带路才能进得来。 洪爷是姜楠的介绍人,但姜楠不知道眼前这女孩是哪一方的势力,便暂时隐下不说。 “我是有人带进来的。”姜楠模棱两可透露道,“他们就在不远。” 依娜一晃胳膊:“那我们就在这里等人吧,我们市场的规矩,出了事找带路人,所以,咱也先不同你计较——” “依娜!”又一道喊声从人群之后响起。 “阿爸!”那与姜楠对峙的女孩儿一改人前的沉稳,像只鸟雀一般往声响处飞扑过去。 姜楠只觉得声音很耳熟,便循着望去,果然是洪爷一行人。 而依娜就正黏在洪爷身边撒娇。 “真是大水冲了龙王庙,来,我给你介绍……”洪爷指向姜楠,依娜却已经先一步盯上了轮椅上的周洵。 “阿洵!”依娜的声音充满了兴奋,当即甩开她老父亲,像只蝴蝶一般跃至周洵跟前。 “阿洵!”依娜的脸上斜点上了两抹红云,声音里头有着微妙的娇羞。 姜楠心中警铃大作,赶忙走过去挤到了周洵边上:“洵哥,不给我介绍一下吗?” “你们认识?”依娜整个人都趴在周洵的轮椅上,还伸了胳膊圈住周洵的脖子。 “依娜,你先让一让。”周洵把人推开,“她是我妻子。” “你结婚了?”依娜表情僵在脸上,“你什么时候结婚的?我不是告诉过你要等我几年的吗?” 周洵嘴角抽了一抽:“依娜,别闹。” “不行,你必须娶我,她做大的,我做小的也行。”依娜又扑了上去,作势要坐到周洵腿上。 姜楠见状,眼疾手快地推着轮椅往旁边一连躲了好几步,叫依娜扑了个空。 “你这女人气量真小,”依娜很不服气,“我都说愿意当小的了,你还有什么意见?” 姜楠一时无语:“依娜小妹妹,我们汉族只允许一夫一妻制。” “我又不是你汉族的,我不用遵守!” “依娜,”洪爷看不下去了,“别胡闹,像什么话!” “哼,”依娜一跺脚,“骗子!都是骗子!” 说完,就提着裙摆往外面跑了。 “这丫头!”洪爷告了声抱歉,赶紧跑出去追人了。 姜楠掐了一把周洵的胳膊:“别看啦,人都已经跑远了,你要是舍不得就去追呗。” “……”周洵看了看姜楠,“依娜性子天真刁蛮,我救过她父亲,她把我当英雄,估计就是这个原因,让她尤其依赖我吧。” 姜楠酸溜溜道:“我可感觉出来了,你对她比对王晓萍好多了,看来她的份量还挺重。” “她就是一小妹妹……” “呵,”姜楠假笑,“是呗,一个急着要给你当小老婆的小妹妹。” 周洵听着姜楠阴阳怪气的语调,有点儿理解不了。 他不知道姜楠为什么突然生气了,也不觉得依娜方才的表现有什么值得生气的地方。 在他眼里,那不过是个涉世未深的刁蛮小姐的一句玩笑话罢了。 然而周洵却忘了,姜楠也不过比依娜大了几个月而已。 姜楠太理解周洵了,从他的表情里头就看出了他心中的不解。 “算了,”姜楠有些挫败,“与你讲了也是白搭。” 就这么一会儿功夫,接待他们的人就从洪爷换成了洪峰。 “抱歉啊,依娜脾气臭,阿爸被闹得走不开,我就过来了。” 洪峰误食毒蘑菇致幻,被当成中邪,差点就要被那骗子道士给害了。 多亏了姜楠出手,他才逃过一劫。 所以此刻洪峰望着姜楠的眼神柔和极了,声音也温柔如水:“小姜你遇到了什么麻烦?” 第111章 姜楠的男桃花 其实是一句很寻常的话,偏生洪峰长了双桃花眼,那样一瞬不瞬地盯着人看,还真有些含情脉脉的错觉。 姜楠却未察觉,自然答道:“我刚刚过来想看看玉器,这人往我身上撞了一下,结果他镯子掉地上碎了,却说是我的责任,赖我赔偿呢!” 洪峰才解毒不久,脸色还有些青中带白,他顶着这样的一张脸威视那碎镯子的主人,对方当下便是一阵脊柱发凉。 “既然是洪爷家的客人,那我们肯定不计较。”那头巾大爷将碎镯子的主人往后面拉了拉,“阿布,走啦!” “慢着,”洪峰一个眼色,他带来的伙计们就把那两人围了起来,“哪儿能说算就算了,如果真的弄坏了你们的东西,哪怕是洪爷本人也得照价赔偿。” 碎镯子的主人稍稍有些慌乱,头巾大爷倒是更镇定:“我们知道洪爷最讲规矩,我们在市场里也混了好多年了,怎么着也得看在洪爷的面子上,你说是吧!” “哦?”洪峰这充满怀疑的一个尾音还与周洵颇有些神似,姜楠不由多看了他一眼。 偏这一眼还被周洵看见了,在没人注意到的地方,他搭在轮椅扶手上的拳头悄悄握紧,又慢慢松开。 “阿力普,把你的碎镯子给我看看。”洪峰伸手跟那男人讨要,“我好估估价格。” “真的不用了……”头巾大爷抓住阿力普就要离开,又被洪峰带去的人拦住了。 “洪少,我们下次不敢了,”头巾大爷不再嘴犟,直接缴械投降了,“我们看这姑娘是生面孔,怕她另有图谋,就想试她一试……” 洪峰的整张脸彻底阴沉下来:“阿力普,你已经不是第一次了,依娜新来的不清楚,我可是知道你的。” “是是是,”阿力普苦着一张脸,“我再也不敢了。” 洪峰指指姜楠:“如果我的贵客原谅你们,我就再放你一回。” 阿力普当即转向姜楠,对着她不住地鞠躬,口中不断吐出后悔求饶的话。 姜楠考虑到她和周洵初来乍到,周洵日后还要与这群人做生意,而阿力普这个民族的人最是团结排外,还是先不要跟他们结梁子的好。 “算了,”姜楠道,“大家都是来做生意的,和气生财。” 姜楠的选择非常明智,阿力普此人虽然时不时就要坑蒙拐骗几个人,但那都是生面孔,还几乎都是汉族人。 黑市里几乎被几个少数民族包揽了,他们自成一派,泾渭分明,阿力普的做法在一定程度上让他们更团结,也算挺得人心的。 如果姜楠抓着人不放,黑市里的其他人表面上不会怎么样,但做生意时肯定会心生芥蒂,不好交流。 姜楠一句话冰释前嫌,竟无意中赢来了这群极为排外之人的好感。 阿力普本人都没想到姜楠会这么好说话,短暂愣神后,脸上倒是浮现了真实的歉意。 “好!我们就喜欢干脆的,你这个朋友我交了。”头巾大爷先开口了,“如果你们是来做玉石生意的,我知道哪里有好石头卖,带你们去!” “啊?”这态度转变之快叫姜楠有些无所适从。 洪峰在一旁笑道:“谷力叔说是好石头,那肯定没错,小姜你就放心跟着过去吧。” 有了谷力的带路,二人很快就买得了几块品相一级的玻璃种,当然,花的钱也不少。 黑市里面可不兴赊账,一手交钱,一手交货。 姜楠看着周洵从一个厚厚的信封里面抽出一大叠数给对方,一下子信封就变扁了。 “啧啧啧,”姜楠挺心疼,“这些钱都够我去办个手术室了,洵哥,你这是攒了多久啊。” 周洵复杂地看她一眼:“等倒卖了这几块石头,我争取上面同意,帮你把私人医院给建起来。” “哈哈,”姜楠笑了,“那你可得赶紧赚钱了。” 如今已经是75年,78年将迎来改革开放,到时候渐渐就会有越来越多的私人诊所出现。 上辈子姜楠没这方面心思,所以即便有一手厉害的医术,一辈子还是都在为别人打工。 这辈子可不一样,她要把自己缺失的人生都寻找回来,这建立私人医院,自然是计划中的重要一步。 洪峰听到二人谈话,越过周洵直接问姜楠:“小姜想开医院吗?也是,小姜医术这么高超,不自立门户太可惜了。” 说着,又无比认真地拍拍胸口:“有什么需要帮忙的,直接跟我说,我一定尽最大努力!” “不用了。” “好啊!” 两道声音几乎同时响起,前者是周洵,后者是姜楠。 姜楠瞪一眼自从洪峰出现在黑市以来,就没有给对方好脸色看的周洵,转向洪峰时又带上了感激的笑:“谢谢洪少,到时候一定麻烦你。” “喊我阿峰就行。”洪峰再度眨了眨他的桃花眼。 “不用,”周洵略有几分着急地帮姜楠给回绝说了,“洪少,您这是毒蘑菇后劲还没退么!怎么总说胡话?” “这就是胡话了?”洪峰揉了揉挺立的鼻尖,语气中有点小羞涩:“要不是怕吓到小姜,我都想告诉她我可以离开滇南,跟过去帮她打理医庐。” 姜楠脸一僵,忽然想到了什么,干笑着问洪峰:“洪少,你别告诉我,你妈来自摩罗族。” “对,”洪峰知道姜楠在想什么,直接就证实了她的猜测,“我母亲就是摩罗族的,在允许一妻多夫的摩罗族,像我这样的男儿,可以跟你走的。” “……”姜楠的眼睛和嘴巴都变成了圆形。 “啪嗒。”周洵的方向传来一声闷响。 姜楠转头看过去,只见那只可怜的藤编娃娃已经被他彻底捏扁了。 “不行,姜楠是汉族人。”周洵的声音冷得好似一月的冰凌。 “没关系的,”洪峰一张俊酷的脸浮现起明显的羞赧,“我母亲是摩罗族现任的族长,她有权利让姜楠也加入摩罗。” “不可能!”周洵的声音又冷了一个度。 第112章 初吻没了! 姜楠感受到周洵的怒气,心里有了个小小的猜测——莫非周洵在吃醋? 怎么可能?现在又不是依赖型人格。 姜楠失笑,朝洪峰说道:“洪少你就别开玩笑了,咱们还是说正事吧。” 洪峰见姜楠没把他的话当真,知道如果再提这件事要惹得对方不快,就顺着话头换了过去:“你们手上拿的这几块玻璃种确实不错,不过我曾经在亚丽那里看过更好的。” “亚丽那块宝贝确实不得了,”先前的头巾大爷感慨道,“我一辈子跟玉打交道,没见过比那块更好的了。” 洪峰似乎在回味那块品质极佳的玉石,眼神里头都透露出了神往。 “那她卖么?”连洪峰都夸赞的玉石,姜楠不由得好奇了。 “不卖,”洪峰可惜道,“倒是已经有不少有门道的人找过她了,可她不卖——对了!” 洪峰突然提高声调,姜楠和周洵都不由朝他看了过去。 “小楠你是医生!如果你能治好亚丽妹妹的病,她肯定会把石头给你。”洪峰语速加快,眉毛都飞挑了起来。 这倒是挺凑巧,姜楠问道:“那你能带我上门去给她看看吗?” 洪峰应道:“当然可以,不过亚丽每天下午都要去厂子里做工,晚上才回,我们明天一早再上门去。” 拿定主意以后,几人就从黑市离开返回洪家。 周洵提出住招待所就行,洪爷却将脸一虎:“你再跟我这么生分,我可就生气了。” 盛情难却,两人只好在洪家住了下来。 依娜就守在房门口,周洵一出现,她就急匆匆地跑上前,手里还托着个托盘。 “阿洵,这是我炖的虫草汤,你赶快趁热喝。” 托盘上面只有一碗汤,明摆着是只为周洵准备的。 “不用了……”周洵拒绝道。 “不行,”依娜一双漂亮的眼睛微微瞪圆,“我送出去的东西从来没有收回来的,如果你不喝,那我就把它泼了。” “依娜,”周洵颇为无奈地牵了下嘴角,“适可而止,别胡闹。” “我没有胡闹!”依娜执拗道。 这时候,屋里的洪爷跑了出来,满脸尴尬:“小周啊,不好意思,依娜被宠坏了,这汤她煮了一个晚上,也是一份心意。” 依娜举着她的汤碗,周洵凝眉犹豫,洪爷和洪峰都有些不自在似的站在一旁。 气氛有些怪,一只手趁着众人没注意,伸到依娜身前接了她的碗。 “正好有点饿了,”姜楠对着周洵一笑,“不介意把你的汤让给我喝吧?” 说罢,也不顾其他人的反应,兀自拿着汤匙往嘴里送汤:“味道不错,不过多撒了两颗盐,有点咸了,依娜,你这炖汤的手法还不够老道啊。” 依娜气得发抖,指着姜楠就骂:“你太不要脸了!” “嗯?”姜楠摆作无辜的样子,“这个汤不是给我喝的吗?” 依娜怒道:“你没听见我说是给阿洵的吗?” “对啊,我们汉族有句话叫作夫唱妇随,一般外人呢,都会把夫妻两人看作一个整体,你肯定是看出我们俩感情好,”姜楠将还剩的半碗汤递给周洵,“洵哥,你喝。” 周洵这回倒是没拒绝,接过汤碗将鸡汤喝了个干净。 依娜气得将托盘往地上一砸,噔噔噔地跑走了。 “这——”洪爷十分宠溺依娜,看姜楠故意这样气她,心里头微微有点不满。 洪峰推推他:“阿爸,我先带小楠他们去客房休息。” 看到洪峰,洪爷想起姜楠才救过自己的儿子,是他们洪家的恩人,心中的那点不满很快又消失了。 洪家给周洵和姜楠一人准备了一间房,而且位置在楼道的一头一尾,相差得挺远,想必也是依娜的手笔。 “小楠,我很抱歉,”洪峰笑得尴尬,“我阿爸太宠依娜了,有些事情我说了也没用。” “不必在意。”姜楠随意道,心里想的却是,有任性的资本时自然由得她作天作地,可未来那样多的不确定,总有天意会教她做人。 周洵看看眼前的客房:“为什么我和姜楠要分房住?” 虽然在周家,两人一个住楼上一个住楼下,但如今在外地,夫妻二人分开住,不管怎么说都有点不合适。 洪峰尴尬又为难道:“抱歉,这是依娜安排的,我都不知道。” “既然这样的话那我们就不麻烦了,”周洵道,“姜楠,咱们去招待所吧。” “别,这样子我洪家的脸就没地方搁了。”洪峰叫来家中的帮佣,迅速给二人重新安排了个大房间。 临离开前,洪峰意有所指地对姜楠说:“小楠,我跟依娜不一样,她气量贼小,我很大方。” 姜楠有一种不祥的预感:“所以呢?你想说什么?” 洪峰似乎还有点小害羞:“你跟周少同床我不介意的,我会争取下次讨得你的欢心——” “你可以闭嘴了。” 姜楠黑着脸把人推出了房门,一回头就瞧见了咬着嘴唇一脸哀怨的周洵。 “委屈啥呢你,”姜楠走过去对着他的脑袋一顿薅,“白天依娜说要嫁给你做小的,你不是说没什么好生气的嘛。” 周洵小心地抬着眼皮看姜楠:“那不一样,我知道依娜是不可能的,因为我不会接受她,可是我不知道你会不会看上洪峰。” “你对我就这么没信心?”姜楠没好气地问。 “不是,”周洵摇头,“不是对你没信心,是对我自己。” 姜楠一凝,忽然有点害怕听见周洵接下来的话。 “我腿废了,虽然我强调过很多次该有的我还能用,可是从结婚以来你都不愿意与我亲热,我不知道你是不是嫌弃我。” 周洵说话时偶尔还要从下往上、用一种可怜兮兮的眼神望姜楠,直叫她平白生出了不少的负罪感。 “我真不会,”姜楠举起一只手,“我发誓,我绝对不会嫌弃你。” 周洵眨眼,脸上仍旧是重重的疑虑:“班长曾经教过我,越漂亮的女人越会花言巧语。” 这人也忒难哄! 姜楠没法子,微微弯下腰对着周洵的脸颊轻轻啄了一下…… 第113章 光我一人吃醋怎么行 这个吻与其说是吻,倒不如说是拿嘴唇轻轻擦了一下周洵的面颊。 蜻蜓点水都比姜楠停留的时间久。 不过就这么一下,姜楠都感觉自己从里烫到了外,好似变成了一只熟虾。 “行了吧,”姜楠低着头,耳尖微微泛着红,“现在该放心了么?” 周洵低着头,姜楠只能看见他头顶的发旋。 “不说话我可当你默认了啊。”姜楠拍拍自己的脸,感觉情绪稳下来了,转身要去洗漱休息。 “啊哟——”手腕处忽然传来一阵大力的拉扯,接着脚下一滑,一阵失重感盘旋而上,姜楠再反应过来时,已经躺在了周洵的怀里。 下巴被男人的手指钳住,温热的指腹细细摩挲她的皮肤,力道不大,细细密密的痒反而叫人难受。 姜楠不适地抬头,正好与周洵深邃的眸子对上。 那黑深的眼瞳里面似乎藏着星辰大海,叫人半分也看不透。 “姜楠,”周洵的声音透露出一种性感的沙哑,“你应该知道的,我这人,睚眦必报。” 姜楠心中警铃大作:“你想干什么?” “你不知道吗?”周洵靠近,声音与气息都喷洒在姜楠的颈侧,竟像无形的枷锁那样将她困了住。 “唔——”姜楠正欲开口,一股热烫就堵住了她的唇。 姜楠的头脑霎时一片空白,耳旁也再听不清声音,只余下了长串的嗡鸣。 被亲了多久姜楠也不知道,只记得周洵那充满恶意又无比得意的笑。 当夜,姜楠抱了两个大枕头挡在她和周洵的中间,缩在角落睡得好不可怜。 滇南的天亮得晚,还没听到公鸡打鸣,房门外就传来了咚咚咚的砸门声。 屡败屡战的依娜穿了身绣着繁复花纹的民族服饰,耳朵脖子上都戴着漂亮的银饰,笑盈盈地站在门口。 一见过来开门的是姜楠,笑脸瞬间消失。 “我阿洵呢?”依娜比姜楠要矮上两分,踮了脚要往里面看。 姜楠昨夜精神错乱了一整晚,现在没心思跟依娜斗法,病恹恹地让开了路:“呶,里面呢。” 依娜没想到姜楠会这么干脆地退开,直觉里面有陷阱,反而不进去了,满脸戒备地说道:“算了,我在外面等他。” “呵。”姜楠假笑一记,再度甩上了门。 按照昨天的计划,今天是要去亚丽家里给她妹妹诊病,如果顺利的话,那块极品玉石就有谱了。 今日陪行的人除了洪峰之外,还多了个盛装的依娜。 周洵准备登车的时候,洪峰把姜楠叫了开,说了些无关紧要的话,等姜楠再过去,依娜已经坐在了周洵的身边。 姜楠挑挑眉,心知洪峰跟洪依娜这是一夜过后达成合作意向了。 姜楠见周洵面上没有半分不自在,再想起昨晚那个吻,更是气得牙痒痒。 “你们坐吧。”姜楠碰一下关上车门,将洪峰赶去了后排,自己则坐到了副驾上。 依娜一路上叽叽喳喳像只欢快的麻雀,一开始周洵好像还会应她几句,后来就干脆闭了嘴,整个车里只剩下依娜在不依不挠地说话。 亚丽的家住在滇南郊区,开车过去差不多用了一个多小时,好在沿途景色很不错,姜楠自觉关闭双耳,将所有注意力都集中在了眼前。 “到嘞。”开车的司机普通话很不标准,他比划着街旁的一排矮屋子,“这里面,车子进不去,得走。” 姜楠听懂了,等车停稳,率先下了车,本能地想去接周洵,但见依娜已经在急切地表现自己了,她倒乐得清闲,跟在司机身后拐进了青石板铺着的巷道。 “我自己来,”周洵拦住了依娜,“你去你哥那边。” 依娜不答应:“阿洵,这儿的路很难走,没人推的话太难走了。” “我说,不用。”周洵说话声音与往日无异,但神色却莫名叫依娜心生恐惧,等回过神来,周洵已经自己推着轮椅往前走了。 依娜咬咬唇,一跺脚追了上去。 周洵和依娜的这段插曲姜楠没功夫知道,她已经走到了亚丽的门前,正握着拳头敲门。 敲了没一会儿,屋中传来一串脚步声,接着便是女人压低的询问:“什么人?” 这时,正好洪峰赶了过来。他用土话回道:“亚丽姐,我是洪峰,给您找了个医生过来。” 门内的动静忽然小了,又等了几分钟,屋内传来了铁锁开闸的声音。 “哪里来的医生?是那群洋鬼子吗?”黑色刷漆的木门被打开,一张实在与“漂亮”搭不上边的脸探了出来。 洪峰将姜楠拉到了正中间:“这位是医生,前几日刚露了一手让我逃过一劫,今天我就想着带大夫来看看你家妹子。” “大夫?”亚丽上下打量姜楠,视线里面充满了不屑,“又是哪里跑出来想讹我的吧?” “亚丽大姐,”姜楠指指亚丽面上的一片不健康的黄,“你最近最好抽时间去查一下肝脏,估计有病变。” 亚丽不屑一笑:“这年头的骗子真是什么准备都不做了吗?要看病的是我妹,不是我。” “我知道,”姜楠执着道,“我说的就是你。” 病毒性肝炎是由多种肝炎病毒引起的,以肝脏病变为主的一种传染病,典型症状就是脸色发黄。 “如果你不相信的话可以自行去医院检查,”姜楠说得很严肃,“我希望你不要耽搁,病毒性肝炎极有可能传染给家人的。” 一听到有传染性,即便亚丽认定姜楠是个骗子,也不由心底发毛。 “我觉得我们要先改个计划了,”姜楠看向已经默默来到身后的周洵,“这件事情不先解决的话,亚丽大姐不会信任我们,那我再多说也都是废话。” 周洵点头:“你说得对——” “这样吧,”洪峰打断了周洵的话,“我先带亚丽去医院,等检查结果出来了再说其他的。” 周洵原本也有这个打算,却被洪峰抢先说了,他不着痕迹地看一眼不断献殷勤的洪峰,张了张嘴,又闭上了。 姜楠毫无所觉,对着洪峰露出了甜美的小梨涡:“那就麻烦洪少了。” “不可!”周洵的声音忽而拔高了。 第114章 周洵是不是脑干缺失! 姜楠奇怪道:“什么不可?不可以去医院?” 洪峰也觉得有点莫名其妙:“周少莫非有其他的办法?” 周洵抿抿唇,其实他在说出这句“不可”时,内心所想的后半句话是“不可以对他这样笑”。 但如今他不可能把这句话说完整,便抿了下唇,移开视线:“没有,我是说确实该去医院,不可以拖。” 姜楠算是勉强接受这个说法,垂首道:“病毒性肝炎有传染性,亚丽大姐,你家中不是还有个妹妹吗?最好一起去医院检查。” 病毒性肝炎可不是小事,姜楠以为,既然洪峰都主动提出带她们上医院了,她们应该不会拒绝。 然而,亚丽却说:“我不去,你们带阿凤去就成。” “你是自己感觉到什么了吗?”姜楠猜测道,“食欲不振?时常倦怠,上腹部肝区按压会有疼痛感……还有你的手掌肌处皮肤充血,这些都是肝炎的症状。” 姜楠每说一句,亚丽的目光就每退缩一分。 “我说对了,”姜楠肯定道,“自己的身体出现异常,作为病患本身,肯定多少有所察觉的,亚丽,讳疾忌医可要不得。” “我不去!”亚丽十分执拗,“你们带阿凤去。” 姜楠耐心劝道:“亚丽大姐,病毒性肝炎也分好多种的,如果是甲肝、丙肝,那是可以治愈的,哪怕是乙肝,也不是绝对治不好的。” “不去!”亚丽发黄的脸向下拉长,看起来像阴间爬上来的,“你听不懂人话?我说不去就不去!” “姜楠,”周洵开口道,“她不去就算了,既然都告诉她肝炎有传染性,她还不当回事……我看她妹妹也不用去看了,反正就算暂时没事,迟早也会被她姐姐传染上,那还不如节省点功夫。” 周洵自从脑子坏了后,一旦遇上被迫害型人格,那嘴巴就跟淬了砒霜一样毒得不行。 姜楠之前好言相劝,亚丽根本不听,周洵这连骂带咒的讲了一通,亚丽却是一改先前的坚决,整个神色都犹豫起来。 “阿姐。”门内传来一声低唤,接着一道纤细的身影走了出来,“阿姐,你跟我一块去吧。” 这应该就是亚丽那个据说得了怪病的妹妹。 姜楠趁机打量她,发现光从外表来看,这妹妹脸色倒是比亚丽好多了,而且长相样貌确实漂亮,跟王晓萍比起来都不输。 “阿凤,”亚丽还有点紧张,“你怎么出来了?” 阿凤一双漂亮的宝石眼细看好似流光溢彩,她在众人身上转了一圈,最终定格在洪峰脸上:“洪少,你这次带了哪个医生来啊?” 洪峰指指姜楠:“这位是姜医生。” 阿凤只轻轻看了一眼姜楠,又转而盯住了洪峰:“洪少,你上次不是说要带我去山上采蘑菇吗?什么时候去?” “哈哈,”洪峰笑得尴尬,“我头日吃蘑菇中毒,差点人就没了,现在还心有余悸呢。” 阿凤倒不在意:“这样子啊,那也没关系,我们等下次。” 姜楠左看看阿凤,右看看洪峰,感觉这两人之间气氛怪怪的。 周洵心里头莫名一喜:“洪少,男子汉大丈夫,说过的话可不能反悔,我看天气不错,你带亚丽和阿凤去医院检查过后,就可以兑现承诺跟阿凤去找蘑菇了。” 阿凤好像这会儿才注意到坐在轮椅上的周洵。 在看到周洵的第一眼,阿凤脸上露出了一丝惊艳,继而她又看见了周洵坐的轮椅,表情中便只剩下单纯的可惜。 “对啊,”阿凤笑道,“这位大哥讲得好,我们待会儿就能去找蘑菇。” “找啥呀,”姜楠觉得周洵今天的脑回路有点子问题,“一套检查下来少说也得个把小时,再加上来回的时间,而且阿凤不是还有病症么?” 周洵瞳孔猛地一沉:“也不急于这一时。” 姜楠难以置信地望着周洵:“行,你不急就行。” 她这趟过来是帮周洵买玉石的,要不她也没必要巴着要给别人治病,她又不是吃饱了撑的。 结果周洵就好像突然脑干缺失一样,竟然要把病人推出去捡蘑菇?? 姜楠简直怀疑周洵是不是脑子出现新病症了。 “那今天就这样吧,你们随意。” 说罢,姜楠转身就往来时的方向走。 “捡蘑菇就放日后吧,”洪峰匆匆说了这句,跑上去拦住了姜楠,“小楠,我们还是先看病。” 接着又压低声音在姜楠耳旁说:“过几日那几个洋鬼子专家要过来了,亚丽准备拿玉石过去请人,机会难得。” 姜楠纠结了一下,还是转了回去:“算了,上辈子欠他的。” 就这么一小会儿的功夫,依娜再度趴在了周洵的轮椅靠背后面。 那里原本是姜楠的位置。 依娜挑衅地望一眼姜楠:“你若是医治不了可别逞能哦。” 姜楠面无表情:“别的都不说,先去医院检查肝病。” 有阿凤的劝说,亚丽乖乖上了去医院的车。 车座不够,姜楠选择留下来等待。 周洵同样不去,洪依娜就也嚷嚷着要留着陪阿洵。 亚丽屋子前面有株大槐树,底下堆了石桌石凳子,三人就坐在那儿等,面前桌子上放了洗干净的桑葚,一篮子红得发紫。 依娜各种找话题要与周洵聊,周洵只偶尔搭理她一两句。 她闲得发慌,只好找姜楠说话:“喂,你看起来这么年轻,怎么光靠看就能说出亚丽得了肝病啊。” 姜楠斜她一眼:“那么明显的黄疸,稍微懂点儿的都能看出来。” “我听阿爸说肝病会传染的,你不怕吗?”洪依娜其实心里是毛毛的,不过是周洵和姜楠不走,她不好输给姜楠罢了。 “你都不怕,我这个医生怕什么。”姜楠拿了枚桑葚放嘴巴里,酸酸甜甜的,口感还不错。 周洵将手掌摊开,递到姜楠面前。 姜楠看了看他掌心:“干啥呢?想吃自己拿呀。” 周洵不动:“我挑不来,你手里的那颗看起来更好吃。” 姜楠看了看自己随手拿的一串桑葚,并没有看出跟篓子里的有什么不一样。 “阿洵,我给你挑。”依娜殷勤地抢过篓子。 第115章 洵妃你绝对是正宫 “不需要。”周洵执拗地摊着手,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姜楠。 “你要我手上这串啊?”姜楠晃了晃指尖捻着的桑椹,“就不给你。” 说完就一把塞进嘴里,挑衅般地对着周洵扬起下巴。 依娜不服气,挑了几串格外紫红的送到周洵手边:“阿洵,吃这个,包甜。” “算了,”周洵挪开手,“不想吃了。” 依娜算是看出来了,周洵这是在用行动表达对姜楠的宠信呢。 “哼!”依娜把篓子重重一摔,“别以为这样就能把我气走,我不会放弃的!” 这么叫着,人却气哄哄地跑到一边,拿背对着两人。 “你看见了,”周洵很无奈,“真的不能怪我。” 姜楠看他那好似有些委屈的模样,又是好气又是好笑:“你这招蜂引蝶的家伙,还挺得意呢。” 周洵揉揉眉心,有点讨好地说道:“楠楠,你别理洪峰好不好,我也不理洪依娜了。” “可别,”姜楠断然拒绝,“你一下子得罪洪家的两位,是不打算做生意了吗?” 周洵摇头:“我可以找其他的路。” “算了,”姜楠压低声音,“洪爷在滇南的势力能帮我们很多,你现在还啥都没有,有捷径干嘛不走?而且洪家这一对儿女目前看来也不是不能忍,先这么着吧。” 周洵理智上知道姜楠说得没错,但心中仍有些不痛快:“那你答应我,千万不能答应那个洪峰。” “我答应他什么啊,”姜楠失笑,“别犯傻了。” 姜楠见周洵明显松了一口气,忽然就有点想要逗弄他的冲动。 “就算我真同意了,洵美人你也是正宫,放心啊。”姜楠凑近周洵耳边这么说道。 “你——”周洵神色忽地烦躁。 姜楠先一步察觉了苗头,早就窜到街头与陌生大娘自来熟地聊了起来。 姜楠长得好看,还是那种很讨人喜欢的好看,没一会儿就跟大娘聊到了亚丽身上。 “我说亚丽这丫头也是倒霉,摊上这么个妹妹,真是毁了她一辈子。”大娘真情实感地叹息着。 姜楠听出了点儿门道,很惊讶地问:“怎么这么说?我看亚丽对她妹妹很好啊。” “那可不!”大娘是个爱说热闹的,见姜楠很捧场,手头的事都停下来,专心说了起来,“亚丽当年也是咱们村一等一漂亮的,追她的小伙子可是能从村头排到村尾呢。” 姜楠脑海中浮现出亚丽那张黄中带青的脸,憔悴,老态,五官却是标致的。 姜楠:“那她如今这样是因为?” “还不就是为了阿凤!”大娘一脸愤懑,“这阿凤是她后娘生的,她爹死得早,她后娘以往待她也就一般般,顶多不打骂,这阿凤心眼儿好,记她后娘的情,后娘死了以后,就一把屎一把尿地带大了阿凤,还到处干活赚钱,要给阿凤治病。” 姜楠适时插口:“那阿凤到底得了什么病啊?” 大娘做着夸张的面部表情:“谁知道啊,问这姐妹俩,谁都不肯说,就知道亚丽带着阿凤去了不少大医院了。” “可是,”姜楠忍不住问出了心中的疑惑,“阿凤看上去不像生病的样子啊!” “可不就是么,”老大娘道,“天天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就往那些有钱人家公子门口撞,还说她病了……” 姜楠是医生,还是个尤其擅长望闻问切的中医,观面断声就能看出个七七八八。 虽然她与阿凤交流时间不长,但那么一小会儿内,姜楠至少能肯定,阿凤比亚丽要健康得多。 可是亚丽带着阿凤四处寻医又不会有假。 所以,阿凤到底得了什么不好说出口,又对身体没什么大影响的病呢? 这些只有等当事人亲口说出来才能得知了。 洪峰的车子差不多在午饭时间才开了回来。 姜楠看他面色发臭,不由问道:“洪少,这是怎么了?医院诊断结果应该没这么快出来吧?” “没有,”对着姜楠,洪峰的脸色稍微温和了些,“医生说要一个周,不过根据亚丽表现,差不多判定了是病毒性肝炎。” “这些不都在我预料之内么?”姜楠道,“你怎么看起来不大高兴的样子?” 洪峰看看另一边正在与司机笑嘻嘻说话的阿凤,表情很有些一言难尽:“小楠,你是不知道,这个阿凤……我真是要受不了了。” “哦?”姜楠现在对阿凤是越来越感兴趣了,“你说详细点儿。” 洪峰憋了一路忍了一路,现在总算有个倾诉对象,立马像倒豆子一样说了起来: “去医院的路上她一直都在说你的坏话,讲你是那种美丽骗子,安慰亚丽不要害怕,不可能是肝炎,我以为她们是姐妹情深,不想接受生病这事,就忍下来不说她,结果医生一说十有八九是肝炎,她——” 洪峰似乎难以启齿,飘向阿凤的视线里面都充满了厌恶:“她当即就跑得远远的,叫亚丽滚开点儿,尤其是在得知她自己没得病,只有亚丽一人得了肝炎以后,更是过分了。” 姜楠能想象当时的场景,却想不出来还能怎么更过分。 幸好洪峰没卖关子,直接说了下去:“她回来的时候不肯跟亚丽坐一起,叫亚丽坐副驾,让我跟她坐一块儿,这也就罢了,她还提出来要到我家里去住,怕被亚丽传染上。” “……”姜楠问道,“亚丽呢?她怎么说?都这样了还不生气?” “何止不生气,”洪峰都气笑了,“还答应了阿凤会帮忙说服我们。” 姜楠心里感受到洪峰的为难,自然而然地拍了拍他肩膀:“真是辛苦你了。” 这一幕好巧不巧落在拐弯过来的周洵眼里,转瞬间,那冷淡的眼里就掠过了一层寒光。 “果然是花言巧语的女人,”周洵将指骨捏得咔咔响,“狡猾,阴险,半点都信不得!” 周洵的暗恨姜楠没听见,此时,她正看向走到身前的亚丽,直截了当问道:“阿凤到底得了什么病?” 第116章 这年头真是奇葩遍地走 姜楠直勾勾盯着亚丽的眼睛:“你不是想让阿凤去洪爷家住吗?我们得知道她的病,要不然万一有传染性,别人怎么放心?” 亚丽应声反驳:“阿凤不是传染病!” “那是什么?”姜楠逼问道。 “她……她……”亚丽视线飘忽,似乎极其不愿意谈论这事。 洪峰得了姜楠的示意,也说道:“没错,话不说清楚,任何人家都不会同意的。” 亚丽心一横:“我知道你们是冲着什么东西来的,如果你还想要石头,那就少问。” 洪峰没辙了,朝姜楠求助般地一望。 “亚丽,你可要想清楚了,”姜楠严肃道,“石头我们可以不要,但机会可只有一次,你得想清楚。” “这……”亚丽举棋不定。 “姐!不能说。”阿凤突然从一旁跑过来,将亚丽狠狠一拽,“不要告诉他们。” 姜楠浅淡一笑:“阿凤,我可以猜得出你生了什么病,你要不要我在众人面前说出来?” 阿凤不信姜楠有这个本事,挑衅地抬眉:“你这么厉害,那就说说看呗。” 姜楠暗叹一记,说道:“你气色很好,面色红润,说话时中气十足,再看你眼白和唇色,都十分健康。” 阿凤得意地向上勾了勾嘴角:“所以你是认为我没病装病?” “当然不是,”姜楠好整以暇道,“有什么病是难以启齿又不影响生活的呢?我从周边的大娘那里了解到,你很喜欢去找一些有权有钱的公子哥,可是你至今还没有跟谁传出去过桃色新闻,是你不想吗?” 阿凤被问得一噎,瞪着姜楠的眼神好像要把她给生吞了。 “肯定不是的,”姜楠笃定道,“别人说有好几次不同的男人送你回家,你每次都表现出难舍难分的情状,结果还是老老实实跟对方分开,你是不想吗?” 阿凤嘴巴一张,没能说出话。 “肯定不是,以我对你这半会儿的观察,如果不是情况不允许,你不会放过这么好的机会。” “你闭嘴!”阿凤叫骂着,一副气急败坏的模样。 姜楠无辜道:“是你自己要我说的,这还没说到重点呢,你就慌了?” “我、我有什么慌的,”阿凤色厉内荏,“那你说啊,接着说。” “综合你的各种矛盾表现,我猜测你得了一种病,一种让你不得不放弃与目标更进一步发展的病,而且绝不能让外人知道得病,如果我没猜错……” 姜楠在桌面上轻轻描了两个字——“石女”。 “我说的对不对?” 阿凤的脸早在“石”字甫一出现时,就煞白得难看。 亚丽则又是震惊又是疑惑,还隐隐带了一丝的期盼。 洪峰不明所以,直接问了出来:“石女……是什么啊?” 他这一嚷出口,阿凤变得窘迫不堪,亚丽则又是气又是无奈。 依娜不愧是洪峰的妹妹,见众人神色各有各的精彩,也跟着问:“石女是什么啊?” 没人回答她,依娜又专门盯上了周洵:“阿洵,石女是什么啊?” 周洵同样一言难尽的表情,偏开头干咳了一声。 姜楠身为医生,对这些倒是不避讳的,眼看依娜一副不问出个所以然誓不罢休的模样,耐着性子解释道:“石女是天生没有阴道或没有子宫的女子,也可以理解成是因为先天缺失而无法没法进行正常性生活,没法生育的女子。” 姜楠的语气平稳自然,在很大程度上缓解了众人的尴尬。 周洵和洪峰到底是成年男人,男女有别,当着他们的面讲另一名女性的性生活秘密,总归是不合适的。 两人不约而同地选择了退开,将对话现场留给了几个女人。 依娜是第一次听说石女,不免有些好奇:“阿凤,你真的是石女?” 阿凤没想过自己隐藏多年的秘密会这样就被揭穿了出来,而且还是当着自己看中的洪家少爷的面。 她又羞又恼,姜楠紧接着一句“是你自己让我说的”就堵上了她正待发泄的嘴。 没办法,她只好把所有的气都撒到了亚丽身上:“都怪你!要不是你怕死偏要去看那什么病,我也不会被这样侮辱!” 亚丽很是难过,垂着脑袋轻声道:“阿凤……我真不是故意的。” “你就是故意的!”阿凤一想到自己的计划泡汤了,气恨得连姣好的脸庞都扭曲变形,“我娘对你那么好,你呢?要是早知道你今天这样欺负我,当年我娘说什么也不会把我托付给你的!” 阿凤拿指尖对着房门:“你滚!滚得远远的,你这个扫把精!惹事精,专门跑到别人家里来破坏家庭和睦,阿爸阿娘准就是被你克死的!” “阿凤!”亚丽的眸中充满了痛苦和难以置信,喃喃道,“原来你一直都是这样看待我的。” 阿凤之前一直很讨厌亚丽,不过狡猾市侩的她知道亚丽是最能给她带来直接利益的人,所以平日再不屑也也压制着。 今天被姜楠几人一激,当真是口不择言,把真实内心都给暴露了出来。 阿凤说完之后就有些后悔,可是话都已经出口了,好面子的她也不打算再收回去,干脆将隐忍已经的嘴脸全放了出来。 “对啊对啊,你自己都不知道你有多惹人厌吗?你看看你那个样子——” “啪!” 一记耳光甩在阿凤脸上。 “你敢打我!”阿凤摸着印上红掌印的脸颊,难以置信地瞪向始作俑者——姜楠。 姜楠吹了吹发麻的掌心,连个正眼也不想给阿凤,只拿眼尾余光瞟她:“抱歉,我这手她有自我意识,专打贱人,我也控制不住啊。” “你敢骂我!”阿凤习惯性地朝亚丽告状,“她侮辱我!你把她赶出去!” 亚丽还记着阿凤之前的那副嘴脸,抬起来的脚又停了下来,垂着脑袋不动了。 阿凤见求助不成,恶狠狠地放下狠话:“好啊你,我这就去告诉奶奶,让她好好收拾你!” 说完,转身就朝屋外头跑了。 亚丽嘴唇动了动,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 姜楠眼见着阿凤跑走了,这才朝亚丽伸手:“把她的病历诊断给我看看。” 亚丽声儿一颤:“你能治?” 第117章 周洵:我自己打自己 “得看,”姜楠如实道,“石女有两种,一种是真石女,那是天生器官缺失,没有办法治疗;另一种是假石女,但并不是由于处女膜闭锁引起的,而是因为其他病因导致的,比如阴道有横隔,或者是宫颈管狭窄粘连,像这种,我可以治疗。” 亚丽越听,眼里头的光芒就越甚:“阿凤她、她是假石女!我听医生说过是有横隔!” “你先把病历给我看看。” “欸!” 明明前一刻才被恶毒地咒骂过,这一刻听说能治,亚丽转头就忘了先前的事似的,冲进卧室去找病历了。 周洵这时候才方便转过来,他正准备去问姜楠有什么打算,却被那洪峰抢先了一步。 “小楠,那个石女,你要给她治吗?” 洪峰长得高大,顶多就比周洵矮上一两公分,但是现在周洵坐着轮椅,看起来倒显得比洪峰矮上不少。 他贴着姜楠问话的时候,看上去两人还真挺般配。 女人的嘴,骗人的鬼,尤其是漂亮女人,尤其是这个叫姜楠的漂亮女人。 周洵恨得牙痒痒,头一次如此痛恨自己的不良于行。 如果自己的腿能动,一定要把这满嘴谎言的女人就地办了! 具体要怎么办呢? 周洵的头脑里开始闪过各种画面,大多都属于少儿不宜的限制级。 “啪!”周洵忽然反手打了自己一巴掌。 这一掌打得贼响亮,直接把还在说话的姜楠和洪峰给打断了。 “洵哥?”姜楠担忧地走过去,“你咋了?” “阿洵!你咋自己打自己呢?”依娜也咋咋呼呼地蹦了过来。 周洵面不改色:“脸上有蚊子,用力没收住而已。” 姜楠看着那张俊脸上的红色巴掌印,不由神色复杂地退后两步:“洵哥,您是狠人,这耳刮子打得可真磁实,没事儿吧?” 周洵别扭地转过脸:“一巴掌而已,没那么夸张。” “不是,”姜楠憋笑道,“我是想问,蚊子没事儿吧?这一口血也不知道尝到了多少味,结果就零落成泥碾作尘了。” 周洵瞪她一眼,负气的样子还有点儿别扭的可爱。 然而此时周洵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竟然会因为能用一巴掌就换来姜楠的注意力,而暗自窃喜着。 “你要给那个叫什么阿疯的女人治病?”周洵面对自己看不上的人,从来都不会特意记对方的名字,只大概用个代表印象胡乱一通喊。 姜楠乐呵一笑:“阿疯女人,还挺合适……要不要给阿凤治,主要取决于两种情况,一是她是真石女还是假石女;二是,得看亚丽怎么选。” 正说着,亚丽就捧着病历急匆匆地走了出来:“你看,这上头写着呢,阴道横隔!” 姜楠接过来看了一会儿,在亚丽期盼的眼神中点头道:“嗯,确实是阴道横隔,是假石女。” 亚丽又是激动,又是小心翼翼地问:“那你——你能治么?” “能治。”姜楠把病历递还回去,“她这个横隔情况比较严重,单纯药物治疗不够,得做手术,再配合上后期的阴道物理按摩和阴道顶压术,半年时间就能正常性生活。” “那可实在是太好了!”亚丽泛黄的眼里隐隐起了泪光,激动地想要上去拉姜楠的手,但又想到自己的肝炎,怯怯地收回了手,“姑娘,你帮我妹妹治治吧,我们看过不少大医院,他们都说不行,让我们找洋鬼子医生。” 姜楠回忆了一下,80年以前,这种阴道扩张手术在国内确实没什么医院能做,但国外却不少,所以这么建议也没什么不对。 “亚丽啊,”姜楠忍不住提醒道,“你妹妹刚刚可是才咒过你呢,你不介意?” 亚丽脸上生出一丝愁苦,但很快又被笑容所取代: “阿凤其实说得没错,我阿爸阿娘死的早,照理说小阿妈根本没必要养我,但她还是把我拉扯大了,这恩情,我可不能不还,如果能把阿凤的病治好,我的一处心结也算打开了,以后阿凤再要怎么样,我也不欠她了。” 姜楠边听边想,觉得亚丽说得还挺有道理,但仍忍不住建议道:“只怕人心不满,你最好与阿凤说清楚,病愈后两不相欠,免得日后拉扯不清。” “不用,”亚丽想也没想就拒绝了,“到底是姐妹嘛,气头上的话不能作数的。” 姜楠见她已经摆出一副油盐不进的架势,就识趣地闭上了嘴。 说白了,她现在就是冲着玉石来的,两姐妹日后的人生命运会如何,与她又有什么关系呢? “姑娘,”亚丽恳切道,“如果你真能帮我把阿凤的病治好了,那块石头,我送你们。” 姜楠回头望周洵。 周洵摆手:“不必,你若肯卖,开价就行。” 亚丽却坚持:“玉石的事我也不懂,好多人都说我这石头值钱,但他们又没办法治阿凤的病,我不敢把阿凤的病到处说,要不是姜大夫自己看出来了,我肯定也不会讲的,在我看来,石头不值钱,能让阿凤康复,那比什么都重要。” “这事儿咱先不说,”姜楠听他们总讲那块玉石如何如何的极品,心里也起了好奇,“亚丽大姐,你能先把石头给我们看看么?” “行!”亚丽很爽快,“你们等着。” 这亚丽也当真是胆儿大,手里头收着那么个宝贝疙瘩,竟然就把它藏在地窖里,甚至去拿都当着一屋子人的面。 就这样宝贝还一直好好待她家,也真多亏了此时的社会风气,整体倒真算得上是“民族大团结”的。 “看,就是它。” 极品玉石被简单地装在一个木匣子中,见过玉石的洪峰和洪依娜都不由坐直了身体。 姜楠起初还漫不经心的,直到那木匣一打开,她见着了玉石真面目的刹那间,一股热泪就毫无预警地涌向了眼眶。 啪嗒,啪嗒。 泪珠接二连三落在那块莹绿的翡翠上,晕出了润泽的水光。 周洵心里没来由地一紧…… 第118章 走,踢馆去 “你怎么了?” 周洵就坐在姜楠的对面,她的眼泪一下来,周洵就瞧见了。 姜楠胡乱拿袖子抹一把眼角,逼自己露出个笑来:“没什么,眼睛进脏东西了。” 在场的都不是傻子,但也正因为不傻,所以即便看出来姜楠在撒谎,也聪明地选择了绕开这个话题。 洪峰很自然地赞叹道:“真是不管看多少次,还是觉得这块翡翠太漂亮了。” “亚丽大姐,我可以拿起来看看吗?”姜楠声音已经恢复平稳,就是眼睛还有点红。 亚丽点头如捣蒜:“可以,你随意。” 姜楠小心地抚过翡翠光滑润泽的表面,头脑里浮现出一段往事。 上辈子,周洵曾经送过姜楠一只翡翠手镯,那镯子是通透至极的翠绿色,几乎一点杂质都看不见,然而,在那全然的绿中,又神奇地天然形成了一朵梅花状的白点。 那梅花栩栩如生,甚至连花瓣纹路都像是真的,十分的稀奇罕见。 当年周洵送她镯子,只说是感谢她的治病之恩。 姜楠不懂玉石,不晓得那枚镯子值多少钱,但是偶尔周洵邀请她去什么大场合,就会提醒她戴上,往往也因此收获了不少倾羨的目光。 姜楠由此可以推想出镯子的价值不菲,但周洵却只笑笑说:“一点小东西,不值钱。” 后来就是那场烧毁一切的大火。 镯子碎在了火场,周洵的尸体被找到时,手中就紧紧握着那断裂的玉镯。 后来,姜楠将断裂的玉镯碎块一段与周洵同葬,一段拿绳子串起来,挂脖子上天天随身戴着。 那断玉陪了姜楠整个后半生,就算化了灰她也认识。 眼前的这块玉石,即便还是一整块石头的模样,但那朵白梅,与姜楠曾挂在脖颈间度过余生的碎玉一模一样。 这怎能不叫姜楠落泪? 甚至只是轻微的触碰,姜楠的指尖都在微微地颤动着。 “姜楠?”周洵从姜楠表现出不对劲开始就没去看一眼那块玉石,只盯着她,“你怎么了?” 短短的时间内,周洵已经问过好几遍“你怎么了”。 姜楠意识到灵敏的周洵已经察觉了她的情绪波动,赶紧用最快的速度强迫自己恢复过来。 “没啥,”姜楠朝着周洵露齿一笑,“就是觉得它太漂亮了。” “……嗯,确实极品。”周洵原本都快要出口的“不买了”又被他生生咽了回去。 亚丽见姜楠喜欢她的玉,放下心来:“那说好了,你帮阿凤治病,我把玉石送你。” 周洵又提了一回价钱的事,亚丽却表示,她这石头是送给姜楠的,跟周洵无关。 而且,亚丽还害怕姜楠反悔似的,愣是要她把玉石先带走。 姜楠拗不过,只好暂时先收下了玉石。 回程的车上,姜楠正打算继续坐副驾,被周洵抓住了手腕。 “跟我坐一块儿,有些事想跟你聊聊。” 依娜不甘心地插了进来:“阿洵,玉石的事情我比她更熟,你跟我聊就行。” “不是聊玉石的事情,”周洵的眼睛没有离开过姜楠,“是一些很私人的话题。” 依娜气哼一声:“算了,我可不像你那么小气。” 嘴上是这么说着,坐在副驾上却是全程气呼呼的模样,还盯着周洵和姜楠不放,让两人不约而同选择了闭口不谈。 一直等到回到洪家,依娜被黑市大姐头叫走处理事情了,周洵才得以与姜楠聊上几句。 姜楠正好也有满肚子的疑惑:“洵哥,她都不怕我们拿了玉石就跑路吗?” “不至于,”周洵低道,“在我们看来这块玉石价值连城,在她那里估计还真就是一块好看的石头。” 姜楠拿出药膏罐,一边调药一边问:“先前不是有人过来想收玉石嘛,她不至于不知道。” “我猜,她是知道翡翠石的价值,想留着用来做治阿凤的砝码。” “估计是,”姜楠将药膏一点一点地抹上周洵的伤腿,“话说你最近腿有没有什么感觉?” 周洵想起极少的几次酥麻感,那几乎都是在姜楠的触碰下才会发生的,他张嘴,刚想说这件事,但鬼事神差的,他摇了摇头,撒了谎:“没有……” “唉,果然碰到了比较麻烦的情况,”姜楠点了点周洵腿内侧的穴位,“你伤到了筋内,穴道也堵塞住了,这儿有感觉吗?” 周洵忍住了穴位处明显的酥麻,平静道:“那这样,六个月内还能治好吗?” 姜楠涂抹药膏的手指停了一下:“不用担心,我会争取加快速度的。” 周洵别扭地一撇头:“那就行。” 滇南不是周洵的大本营,洪爷有势力不假,但也没把手伸到医院里面去,姜楠想借手术室显然不简单。 在仔细权衡一番后,姜楠从随身的雷锋包内袋儿里找出了火车上那名军医院医生给的工作证。 周洵注意到了:“你想去交流会?” “没办法啊,”姜楠左右掂量着手中的工作证,“这里又不像我们那儿,我可没有门路借手术室。” 周洵曲着指节轻敲桌面,这是他一贯以来的思考动作:“交流会在滇南第一医院举办,时间是下周五。” “下周五?!”姜楠有点儿惊讶,“那也太晚了,我们不是还要跑几个周边县市找玉嘛,总不能一直在这儿等着。” “交流会是在下周五,但从今天开始,那批外国专家就已经陆续到了,他们会在第一医院门口摆义诊台,我们可以过去打擂台。” “啊?”姜楠听懵了,“义诊就义诊,咋还摆擂台啊。” 周洵叹口气:“那群外国人很嚣张,一来就把我们的医生说得一无是处,还带头挑衅,我们这次的负责人是随军出身,性子有些犟,没忍住就接下了战书,现在正在第一医院门口,各占了一边摆台。” 姜楠一脸恍然:“是这样啊,那确实该接下来。” 周洵倒是意外了:“……依你的性子,我以为你会说低调行事。” “哈哈,”姜楠一乐,“我这人平时是挺低调的,但都被人打上门来了,我不把他们门牙砸飞才怪呢——走,踢馆去!” 第119章 他乡遇仇敌,开干! 洪家离滇南第一医院差不多得要二十来分钟路程。 洪爷自己的事业很忙,他安排了司机和车子给周洵,随叫随走,也算是很方便了。 “周少,前面人多,我们车子开不过去。”司机远远就望见了前方的队伍,一脸犯愁。 “在这儿停吧。”姜楠往窗外看了一眼,“这排队的也太多了,路都给拦住了。” “可是周少的腿……”司机之前得了洪爷的示意,一定要好好照顾周洵的出行,这会儿正是纠结极了。 “不碍事,”周洵道,“你看,队伍里面挺多坐轮椅的,我这样过去人家说不准还能给让个座。” 自从脸重新帅回来以后,周洵现在走到哪儿都能收获一群人的同情和爱护,尤其是年长的女性,那态度简直了。 比起之前满脸伤疤时众人的退避三舍,周洵近来受到的待遇简直比健康时还要好。 毕竟,“美强”能让人爱慕,再加个“惨”字上来,那就惹人怜爱了。 也因此,周洵的性子比起以往要稍稍开朗了些,都不介意用自嘲来讨乐子了。 不过,周洵说得倒不全是笑话,他这副模样一出现,人群中自觉给他让出了队伍。 碰到横的,也有母性泛滥的大婶出来帮忙教训人。 姜楠倒是沾了周洵的光,没费多少功夫就突然人群来到了队伍的前面。 等四周空起来,姜楠才有功夫打量眼前的境况—— 滇南第一医院门口东西两边空地都被数目众多的白色简易棚子遮挡住了。 仔细看的话就能发现,一边棚子上挂着小国旗,另一边则挂了医院统一的红十字标记。 两边的队伍排队人数乍看之下没有太多差距,但是认真观察就能看出来,排在国内队伍这边的,时不时就有医生诊断之后,将他们带到另一边的情况。 周洵显然也注意到了,低声便问:“这是我们解决不了,所以又送去国外那边了吗?” “对,”姜楠语气中有些小小的骄傲,“即便咱们技术暂时不如别人,但是咱们医德医心可不比任何国外的专家差,不可能做出为了面子不顾病人死活的事。” 周洵偷偷看一眼姜楠,一双好看的眼睛微微弯成了月牙。 “你们俩咋插队啊?”队伍前头有维持秩序的工作人员,他们看见横在队伍外头的周洵姜楠,警告道,“咱们讲规矩,排队去。” 姜楠赶紧把工作证递送过去:“不好意思啊同志,我们不是来看病的,我有证。” 工作人员接过证件左看右看一番,确认无误后将它还了过去:“同志你是洪江市过来的啊,是吴医生的助手吧?正好,吴医生就在5号棚,我带你过去。” 姜楠谢过工作人员,推着周洵七拐八拐绕开人群,从后侧位置进入了5号诊疗棚。 “啊——啊——痛死我啦!” 才刚走到口子,姜楠就听见里头传出来的阵阵惨叫声。 诊疗棚外排队的人挺多,都探了脑袋往里头瞅。 再靠近点,姜楠就听见了争执声: “这种情况再不做手术后果不堪设想啊,患者家属,你不能再犹豫了!” “不行!不过是虫子爬进去了,取出来不就行了吗?你要给我女儿耳朵切开?姑娘家可还没嫁人呢!” “这切口很小的,保证只留一点小疤痕。” “一点疤痕也不行!我家姑娘可是要嫁给厂长家儿子的,有疤怎么行?” 姜楠就是在这越来越大的争执声中走了进去。 白棚子里头摆了几排三斗桌,几张长板凳,还有不多的椅子。 一个看起来很年轻的姑娘正被搀扶着半瘫坐在椅子上,她的母亲就站在她旁边,与周围的医生对峙着。 “妈——我好疼啊——”姑娘姣好的脸孔因为疼痛已经扭曲变形,发出的惨叫也一声厉似一声。 “忍忍啊,”那母亲却没显示出太多的心疼,细看还能瞧出那表情中的敷衍,“不就是虫子跑进耳朵么,多大的事儿啊。” “啊啊——疼疼疼!”女孩突然一个抽搐,紧捂着耳朵就地打滚,嘴里的惨叫也变成了哀嚎。 “叫什么叫!”那母亲竟然破口大骂,“回去拿杀虫的农药给你弄一弄,嚎成这样,也不嫌丢脸!” “你这样会害死她的!进耳朵的不是一般的虫那是蜈蚣!而且往耳朵里面弄农药,你是想毒死她吗?” ——一道熟悉的声音响起,姜楠循声看去,果然是穿着白大褂戴着口罩的吴医生。 “那你想怎么样?反正手术绝对不做!”那母亲不顾满地打滚的女儿,只对着吴医生凶神恶煞。 姜楠看不下去了,走上前打岔道:“吴医生,她耳朵里进蜈蚣了?” 吴医生原本全副心神都用在这奇葩母亲身上,突然一张俏丽的脸蛋探到面前,他先是本能地一愣,接下来就跟遇到救星似的,隔着口罩与眼镜都能看出他的狂喜。 “姜楠!你来了!那简直太好啦!”吴医生顾不得多说,直接将姜楠拉到还在抱着脑袋惨叫的姑娘面前。 “这个患者睡觉时不慎有蜈蚣爬进了耳道,而且进入得很深,没办法通过外力取出来,我只能想到手术,可这母亲不愿意,你有没有什么办法?” “拿个手电给我。”姜楠很自然地朝着吴医生伸手,后者丝毫不觉得有什么不对,赶忙到一旁的器械台上拿来手电送了过去。 带姜楠过来的工作人员有点懵,他奇怪地问周洵:“同志,你媳妇不是吴医生助手吗?我咋看着吴医生更像她助手?你媳妇也是第三军区医院的?” “我媳妇儿不是助手,”周洵微笑着,勾起的唇角还有些不加掩饰的得意,“是第三军区医院的特邀医师。” “特邀医师啊!”工作人员眼睛亮了,“那真厉害!” 工作人员的感慨还未收尾,棚子里又走进来一个人,随之而来的还有这人阴阳怪气的嘲讽: “吴医生,你怎么说也是代表洪江市来的顶尖高手,这么简单的病症自己解决不了,反而求助一个初中都没念完的半吊子赤脚医生了?” 这声音同样耳熟。 姜楠“蹭”地回头,果然是他。 “袁时意。” 第120章 手下败将你算老几? 对于袁时意的出现,姜楠并不觉得十分惊讶,这人作为神医山庄的现定继承人,交流会的邀请函还是能收到一封的。 姜楠比较惊讶的是,袁时意这伪君子见了她竟然连装都不装一下,直接就跟她敌对上了。 看来之前的几次谋划都没有拿下姜楠,已经叫这自负的男人彻底记恨上了她。 “咦?这不是我手下败将么?”姜楠讥笑道。 袁时意面目五官扭成了一团,呈现出了短暂的狰狞。 “哼,我不管你是从哪里得到的邀请,但是咱市里所有的工作证都是我亲眼过目的,我敢肯定,你,不在受邀之人内。” “啊?”刚才给姜楠带路的工作人员一滞,“袁时意同志,你是说她不是组织上派过来的?” “是不是有什么关系?”吴医生严肃道,“病人都还在危急之际,袁时意同志,人是我邀请过来的,你还有什么问题?” 袁时意带着恨意的视线扫过吴医生:“第三军区医院这么没规矩吗?原定的助手医生没来也就算了,怎么还能擅自把名额交给不想干的人?” 吴医生冷哼:“袁时意同志,神医山庄的门路消息不都是很灵通的嘛,怎么连姜医生成了第三军区医院的特邀医师一事都不知道?” “什么?!”袁时意的声音不自觉拔高了。 姜楠看一眼仍在地上打滚的姑娘:“病人都这么痛苦了,你确定还要在这里跟我叙旧?” “哼。”袁时意满脸倨傲,“我要怎么做,还不需要你教。” 姜楠摊手:“那你请便。” 袁时意让跟在旁边的助手拿来一个玻璃药瓶,向地上的少女走过去。 “你要干什么!”那母亲冲过来拦住了袁时意,“你要干什么?我女儿可不能做手术啊!” “不做手术。”袁时意若有所指道,“就取个虫子的事,哪里用得上做手术。” “就是说嘛!”那母亲好似找到了知己,“一个个的都说要做手术,我看就是群本事没学到家的庸医!” 袁时意扬着笑:“阿姨您稍等着,我一会儿就给蜈蚣逼出来。” 他叫来助理,一人抱住姑娘的头,一人摁住她的胳膊,袁时意拿着药瓶朝姑娘耳朵里滴药水。 “那是什么?”周洵不动声色地挪到姜楠身边,“可以将蜈蚣逼出来么?” 姜楠早在袁时意刚拿出药瓶子时就认出来了,遂低声道:“那是神医山庄的虫退,虫子的天敌。” 神医山庄的老宅建在山林子里面,蛇虫一类的少不了,像这种驱虫药,确实早就做出经验来了。 “能有用吗?”周洵再问道。 “一半一半吧,”姜楠边回答周洵的问题,边踮脚探脖关注那姑娘的动静,“运气好,蜈蚣就爬出来了,不过——” “啊!!” 话音未落,姑娘的厉声惨叫就再度响起,甚至比之前的任何一次都叫得更为惨烈。 “它在爬!啊——在往里边爬——它要钻进我脑子里面了!啊!” 姑娘的嚎叫声都变了腔。 吴医生一把推开袁时意,抱着姑娘的脑袋往耳朵里照:“糟糕,再深入就要入脑了!姜医生!” 姜楠快步上前,在吴医生边上蹲下来:“我指着位置,你给我照灯。” “好!” 姜楠两指顺着姑娘耳后一路摸点,在感受到穴位的剧烈颤动时,迅速出手将两根银针左右一边扎了进去。 “同志,它还在爬么?”姜楠问那头发已尽数汗湿,整个人都像水里头捞出来一样的女孩,“你感觉一下。” 女孩哼哧哼哧地喘着粗气:“没爬了,它停下来了……” “那就好,”姜楠侧头看向吴医生,“我开一张药方,你帮我去抓齐。” “是!”吴医生亲眼看着姜楠两针就止住了蜈蚣的爬行,眼里的狂热更盛,问都不问姜楠要这些药干什么,立马就小跑着朝医院药房去。 没过一会儿,吴医生就提着配好的药又跑了回来。 在这一来一回间,那原先嚣张无比的蜈蚣就好像睡着了一样,老老实实地待在原地。 在场众人不管之前是如何看待姜楠的,此时都收起了轻慢的态度。 “姜大夫,您看看,除了这些还缺点什么?”吴医生一点都没觉得自己沦为姜楠的跑腿有什么丢脸的。 “给我一个烧火的铜盆即可。” “好!”吴医生再一次飞奔出去。 袁时意凑上前,看清了那药包里的各种草药:“哼!我还以为你能搞出什么名堂,原来也不过是跟我一样,想用药把蜈蚣逼出来。” “逼出来?不行!”姑娘喘过气来,情绪激动地叫,“我宁愿让它就这样待在耳朵里面……” “然后呢?”姜楠平静道,“我现在是用扎针的手法暂时让它安静下来,等这阵过后,它会再度卷土重来,你怎么办?” “用药杀死!”那母亲叫道,“我们不治了,自己回去用药!” “那你可得想清楚,”姜楠冷淡一笑,“滴农药是有可能杀死蜈蚣,但是吧,你女儿就算不死,耳朵肯定也要被药坏了,你就想着做手术留疤嫁不到好人家,那难道耳朵聋了就好嫁么?” 姜楠的这段威胁可谓正中靶心,她才说了没一会儿,那母亲就嗫嚅着改了口:“你的法子有用么,刚才这医生可是试过了,蜈蚣还往里头钻呢……” “我的这些草啊,可不是用来逼蜈蚣的,而是用来引诱蜈蚣的。” 袁时意就是一怔:“引诱?” 姜楠赏赐般轻轻给了袁时意一眼:“蜈蚣体型较大,它爬进去的时候头朝前,尾朝后,你拿虫退滴进去,它被吓得一激灵,可不就往里头钻得更猛了?” 刚好拿着铜盆过来的吴医生听见了,虚心问道:“那这些草药都是虫子喜欢的么?” “对,”姜楠将手伸向周洵,“洵哥,给我盒火柴。” “我有!”吴医生直接从裤兜里掏出火柴,姜楠就近接了,点火烧药。 数秒之后,一股混杂的异香袅袅升起。 与之同时,那姑娘的惨叫也再度充斥了整个医棚。 第121章 尊嘟假嘟 袁时意兴奋了:“我还以为你有什么本事,原来只是嘴巴厉害,这还不是跟我一样?” “疼疼疼——啊!!” 听着姑娘的惨叫,吴医生迟疑了:“姜医生,她这个情况没问题吗?” “没事儿,你自己问问她,虫子是往里面钻还是往外面退。” 吴医生刚欲开口,那姑娘自己就先喊了起来:“它在后退!我感觉到了!它在往外面退!” 姜楠拿过一早就准备好的耳钳,吩咐道:“别看戏了,过来帮忙。” 这下不止吴医生,其他几个医生也自觉上前,照灯的照灯,固定的固定。 蜈蚣的后尾一出现在能见之处,姜楠出手如电,一下子就夹住了它往外一扯。 “啊!” 姑娘再度发出一声惨叫,而后就像浑身虚脱一般,整个人瘫软在了地上,看她表情,却是渐渐放松下来了。 “二丫,你没事儿了?”那母亲抱着女儿的头脸仔细地看,好像只要留下一点疤痕,她就要大闹几场似的。 姑娘缓慢地摇头,有气无力道:“没事儿了,蜈蚣出来了……” “耳朵能听见吧?”那母亲关心的显然不是女儿本身。 姑娘眼里闪过一抹失望:“听得见,就是稍微有点耳鸣。” “医生!”那母亲紧张道,“我女儿说耳鸣,不会出事儿吧?” 姜楠皮笑肉不笑道:“你自己耳朵里面爬个蜈蚣试试看,还想一点儿事都没有啊。” “……”那妇女一噎,没话说了。 姜楠又给写了张药方,刚打算拿给姑娘,就被吴医生先一步抢了走:“我看看,我看看啊——这方子,耳朵受创的患者都可以用的吧?” “嗯,耳部手术以后也可以用,有利于恢复。” “姜医生不介意我记一记吧?” “你随意。” 姜楠转向那脸色仍旧苍白的姑娘,不知道为什么,她好像从这女孩的身上看到了曾经的自己,趁着对方母亲不在,没忍住就劝了一句:“你自己的人生,不该由别人来掌控,哪怕对方是你的至亲。” 姑娘听明白了,陷入了沉默。 姜楠又没想过要得到她的回应,见吴医生那边研究得差不多了,就找上去把自己的目的说了一下。 “阴道扩张手术?”吴医生惊得舌头都要打结了,“这、这在国内,还是首例吧?你——你之前有经验吗?” “手术难度其实不大,更难的是后期的恢复。”姜楠说得云淡风轻,好像在她那里,这国内首开的手术不过是最简单的阑尾切除术那般。 吴医生磕磕巴巴,又实在难掩满脸的兴奋:“我、我能跟台吗?之前我不在第三军区医院,听说安医生和老张都跟了你几台手术。” “这台手术估计会保密进行,你如果想跟台的话就得以我助手的身份参与了,不知道吴医生会不会介意?” “当然不!”吴医生激动得语无伦次,“我、我能参与进来——这简直是天大的荣幸啊!” 这边吴医生还在表达自己的感激,那边袁时意眼见着姜楠出了风头,心里头既是不甘又是妒忌,当下便躲到角落,对着自己带来的助理一顿耳语。 没一会儿后,一名金发碧眼的白人女性带着一串人来到了五号医护棚子。 那白人女性穿着白大褂,应该是名医生,她身后是三个同样作医生装扮的老外,其中两人手上还抬着个担架。 五号医棚这边的负责人是一名滇南本地的老医生,医术虽然一般,但做事很严苛。 他在滇南土生土长,普通话都讲得不行,更别说是英文。 那白人女性一过来就对着众人一顿叽里呱啦的讲,医棚里的医生们都被他们弄得一头雾水。 “同志们,”负责医棚的老医生为难地问在场的众人,“咱们有没有人懂外国话的?” 大家都互相望着,摇头。 老医生脸都纠结成了一团:“这要怎么跟她说嘛!” 袁时意就在此时站了出来,操着他那口勉强过关的英语跟白人女性交谈起来。 医棚里的其他医生,望着袁时意的神情刹时间就充满了敬意。 毕竟这年头,能懂外语的那也不是一般人。 负责人尤其感谢袁时意的救场,见他说完了,讨好地问过去:“袁同志,这外国人说什么啊?” 袁时意半抬着脸,摆作一副淡然自若的模样:“她这里有个病人,西医手段似乎不大好用,想要借用我们中医。” “老外要求助中医?”老医生似乎不信,“他们不都是拿鼻孔看人的么?哪里看得上我们中医?” “欸,咱也不带这样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的啊,”又一名医生站出来,“他们医术是厉害,但总有他们解决不了的疑难杂症,我过去瞧瞧去。” 那医生凑近担架,发现上头躺着的依旧是一名金发碧眼的白人。 这人估计是恰巧就在滇南工作的外国人,趁着这次机会上门看病了。 医生凑近想要去检查病人的病症,却被旁边一名白人挡住了。 那人表情很不好看,对着医生一番噼里啪啦的连珠炮。 “他说啥呢?”医生求助地问袁时意。 “哦,”袁时意愣了愣,“他让你动作轻点,不要弄到病人。” “是这样吗?”医生狐疑道。 虽然他听不懂白人说的话,但那人的语气和动作都透露出不善,一点都不像袁时意说得那样。 “自然是的。”袁时意撑撑镜架,“要不你再找个懂英文的人过来问问。” 袁时意笃定这儿只有他一人略懂英语,态度再度傲慢起来。 “尊嘟假嘟啊?”一道柔柔甜甜的声音响了起来。 袁时意回头去看,见是姜楠那个坐轮椅的残废男人,不知道从哪里找来了一盒酥饼,正在不顾别人视线的给姜楠投喂,而姜楠则一边啃酥饼一边说话。 真是没教养——袁时意不屑地想,甚至觉得跟这样的乡野女人说话有辱斯文。 “袁时意!”姜楠拍拍手上的渣酥,“你真的听得懂英文啊?不是吧?” 第122章 蓄意挑衅 袁时意边整衣袖边笑:“不才,我只是略懂一点英文,勉强能听得懂大概罢了。” “那这个大概可实在是——”姜楠伸出拇指和食指,轻轻比出了一个极小的距离,“只有这么一点点吧?” 袁时意捏了捏拳头:“这么说来,姜楠同志是听得懂咯?” “在下不才,略懂英文,”姜楠套着袁时意的话说下去,“也就刚好听得懂,这位凯瑟琳大姐压根不是过来求助的,她是来挑衅的。” 袁时意确实只听懂了三四成,按照他平时学的,日常交流确实够用,不过老外讲话语速够快,其中还有好多专业术语,袁时意卯足了劲也只能听个半懂。 可是局是他布置的,人也是他请过来的,听不懂,硬着头皮也得上。 不过姜楠说她能听懂,袁时意只觉得好笑。 “那你倒是说是,她来挑衅什么?”袁时意老神在在,一副胜券在握的模样,“可别光从神态就轻易作判断,外国人表情最是夸张。” 姜楠直直走到凯瑟琳面前,开口便是流畅的英文:“凯瑟琳小姐,我们中国有句老话叫作饭可以多吃,话不能乱讲,你说这人是被我们医坏了的,可有证据?” 姜楠一开口,即便是不懂英文的,也能听出来她的语调比起袁时意的生硬停滞,那是相当的悦耳流畅。 袁时意失控的面部表情就说明了他此刻内心的澎湃震荡。 同样惊愕的还有轮椅上的周洵,不过与袁时意不同的是,他那双好看的眼睛里面好像燃起了炙热的火焰,一瞬不瞬地追随着姜楠。 吴医生感慨道:“姜大夫可真厉害,原以为是天赋好的山野村民……倒是我闭目塞听了。” 周洵稍一扭头就瞧见了吴医生那无比欣赏崇拜的眼神,心里头便是一阵不愉快,转了轮椅挡到二人之间,企图隔绝吴医生的视线。 另一边,凯瑟琳正在跟姜楠毫无障碍地交谈:“我们这位患者昨天晚上就到贵医院检查过,贵医院的医生给出的诊断是扭伤,结果今日症状加重,他妻子过来找我们重诊,你们倒是看看,这是扭伤?” 在与凯瑟琳说话时,姜楠已经注意到了担架上患者的状态,只见他面目苍白,嘴唇铁青,时不时张口大力呼吸,应该是有些喘不过来气。 “让我看看。”姜楠说着就要蹲身过去。 抬担架的白人男性却不允许,大叫起来:“你们这些人都是庸医,你们国家没有一个有用的医生,现在病人这么痛苦。都是你们造成的!” 面对这比自己高出了快有两个头的高大男性,姜楠丝毫不惧:“先生,既然你说病人如此痛苦,那你们这些满嘴仁义关怀的医生,怎么不赶紧施救反而有空把人搬过来质问我们?你们不会是巴不得病人有个三长两短,好借机发挥吧?” 周洵当过兵,眼睛尖,他往站在最后面一个白大褂身上一指:“楠楠,那人是记者,照相机藏在衣服里面。” 姜楠顺势一看,果然,那人的白大褂一点都不合身,比起其他人来,显得尤其宽大。 他一只手垂放在外面,另一只手却缩在袖子里头,在宽大的衣服下正在做着什么。 姜楠脸一冷,回头朝五号医棚负责人说道:“老前辈,这群人是故意来挑事的,你去通知交流会特办长。” “不行!”袁时意阻挠道,“这次交流会主旨是友好共进,你一出点什么事就要去请组织,不怕外国人笑话?” 负责人压根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仍旧一头雾气地愣在原地,看看袁时意,又看看姜楠,不知道该听谁的。 “我来解释一下。”周洵出面,将姜楠跟凯瑟琳,以及那个白人男性的对话翻译了一遍。 “他们带了记者和照相机,故意掩藏着闯进来,这情况是对方主动违反了交流会主旨,”周洵的声调平静无起伏,却自带一股叫人不得不臣服的威压,“我们不挑事,但也不怕事,该不该说,老同志你自己判断。” 负责人一拍腿:“这就是故意的!我这就去说!” 吴医生恍然:“原来姜楠的英语是你教的啊,难怪了……” 周洵瞅一眼正巧心虚看过来的姜楠,替她遮掩道:“楠楠聪明,一教就会。” 袁时意现在很后悔,他原先只是想找个老外过来为难一下姜楠,顺便展示一下他自己的多才。 没想到姜楠那残废男人会英语,还把姜楠也一并教会了。 更烦人的事,这些过来的老外压根不想善罢甘休,甚至还带了记者。 袁时意越想越不对,正好先前派出去的助理回来了,赶忙逮着人,压低了声音问他:“不是让你随便找个人过来么,干嘛惹这么大麻烦!” 那人瞧见医棚子里的一堆老外,还有点儿愣神:“我没有啊,汉克不在这里,我找了一圈都没找到人,这些老外不是咱这边的。” 袁时意一呆,原来凯瑟琳这几个还真跟姜楠说的那样,是有备而来,故意上门挑事的! “我不管你们怎么想,”凯瑟琳拽得二五八万,“病人是你们误诊的,我们没功夫给你们这群庸医擦屁股,现在我把人送回来,你们如果不承认自己是庸医,那就请重新诊断吧。” 在她说话时,负责人已经将此次的交流会特办长带了过来。 特办长本身是国有药厂的一把手,对看病治病之事并不擅长,但是英文很好,再加上上面有关系,这才挑了本次交流会的大梁。 他一过来,凯瑟琳那边的记者一点也不避讳地就将相机拿了出来。 特办长听了前因后果,脸臭得没法看:“这谁做的诊断?把人叫来!” 姜楠留意到特办长跟袁时意之间的眼神交流,心里知道这怕是又来了个关系户。 周洵看到姜楠主动离开担架走回自己旁边,意外地挑眉:“那人什么病,你也看不出?” 姜楠倒是没否认,轻声道:“先看看吧。” 第123章 不出手则已,一出手吓死你 姜楠比别人多活了一辈子,处事早就没了年轻人的浮躁,此时箭在弦上,她也能说避就避,想收就收。 周洵又挨近了点儿,在姜楠旁边低语:“你知道你现在的样子像什么吗?” 姜楠暂时收回放在白人那边的注意力,稍感兴趣地问道:“像什么啊?是不是特别女侠特别高手?” 周洵挂着一抹浅笑,摇头道:“不,你像特务。” “啥?”姜楠因为意外的答案而感到错愕。 周洵若有所思的视线在姜楠的白皙面皮上轻飘飘荡过:“高超的医术,流畅的英文,冷静的头脑……我有时候都要怀疑姜楠是不是被同样样貌的特务组织成员给替换了。” “……呵哈,”姜楠干笑两声,“洵哥你想象力可真丰富……” 虽然现在的周洵是被迫害妄想期,但他这段话确实提醒了姜楠——如果表现出太多的不合理性,确实容易招人怀疑。 “谢谢你啊,”姜楠戳了戳周洵的肩头,“刚才英语的事情帮我打了圆场。” “哼,”周洵斜她一眼,“我自己的猎物,当然留着自己捉。你的秘密,我总有一天会一层一层慢慢剥开。” 姜楠避开周洵如同豺狼虎豹一般的视线,暗暗往旁边退开一步。 “心虚,有鬼。”周洵默默道。 姜楠决定先躲一躲。 恰巧此时那给白人病患做诊断的医生风尘仆仆地赶了过来,姜楠也就正好有理由上前去了解情况。 “这位史蒂夫先生昨夜到医院来,说是腰疼得很,”医生回忆道,“我仔细问了,他是在与妻子行房之后感觉到的疼痛,我就判断他估计是用力过猛扭伤了腰。” 史蒂夫看起来也有五十来岁了,确实不年轻,尤其还是在做那事之后才感到的疼痛,医生这样诊断倒也在情理之中。 “你们国家的医生就是这么武断的吗?”凯瑟琳咄咄逼人,“你们在下诊断之前有没有问过史蒂夫有什么病史?如果是腰扭伤,怎么可能伴随胸闷心慌?” 医生还挺年轻,应该刚从大学毕业不久,被凯瑟琳两下一质问,支支吾吾着就回答不了了。 这一幕幕被摄像机记录拍摄下来,在场的国人医生脸上都有点挂不住。 “噢,亲爱的,你们国家不是在说建设祖国的责任扛在下一代肩上么,”凯瑟琳想起来滇南一路上瞧见的红色标语,讥笑道,“你们国家的年轻一代如果是这个样子,哦,上帝,我劝你们还是早点入睡,做梦会比较实际点。” 凯瑟琳的嘲讽让负责翻译的特办长没了声气。 吴医生听不懂,但从凯瑟琳那语气,以及特办长得表情,也能猜出个大概。 “那老妖婆说什么了?”吴医生追着姜楠问。 “她说的太长了,我听起来有点儿吃力,你问周洵吧。”姜楠推诿道。 吴医生迅速转向周洵。 周洵默默看了眼姜楠,却也没当众揭穿她,只如实将凯瑟琳的话翻译了一遍。 “太过分了!”吴医生气得五官都要扭曲成一团。 当事的年轻医生又是气恨又是惭愧,咬着嘴唇反驳道:“我一人学艺不精,不能代表所有的年轻同志们,我、我也会不断去学习……” “哈哈哈,”外国人这边显然有能听懂中文的,当下就笑起来,也不再装,直接就用普通话开口了,“连什么病都诊断不了,亲爱的,你是在说笑吗?” 袁时意一直在旁观察众人,他知道姜楠厉害,当初那必死无疑的艳春都能被她给救回来。 再加上刚不久才发生的蜈蚣入耳事件,姜楠顺口就说出了他使用的药是“虫退”,这就让多疑的袁时意心里添了分计较。 接连被打脸,袁时意不敢再轻举妄动。 眼见如今外国人步步紧逼,姜楠却退在一旁降低存在感,袁时意心中一喜,猜想她这是也没辙了。 “话不能这样说,”在场有好几个会英语的,袁时意就收起了卖弄的心思,改成中文道,“我们这里就有厉害的年轻医生,肯定能将功补过,你说对不对啊,姜楠同志?” 袁时意说完,故意盯着姜楠道:“姜医生,我们年轻一辈的荣誉可全押在你头上了,你可千万别藏拙拒绝啊。” 姜楠当然清楚袁时意的心思,她瞧着那人藏在人模人样下的歹毒面孔,原本想韬光隐晦低调行事的想法就被报复捉弄此人所取代。 “这——”姜楠故意为难道,“我也不是很有把握……” 特办长跟袁时意是一丘之貉,接了他的示意,也上前来劝说:“姜楠同志,现在国外的记者可还端着照相机啊,我辈的荣耀尊严可全牵于你一身!” 姜楠好似紧张地互相搓着手指:“那我……试试看?” “不是试试看,”袁时意“真诚”道,“我知道你厉害,第三军区医院都能破格将你招为特邀,那肯定有大本事在身上……你要是不行,只怕不好交代啊。” 最后一句话袁时意特意压低了声音,镜片后的眼睛像毒蛇一般阴冷恶毒。 “姜楠同志,请全力以赴啊!”特办长也在一旁添油加醋。 “那我——我去——尽力。”姜楠手指一停,脸上表情数度变化,看着就是一副赶鸭子上架的窘态。 袁时意得意地勾起了嘴角。 吴医生小有些担忧地凑近姜楠身边:“我帮你,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吩咐我就行。” 所有人都神色复杂地望着姜楠。 只有退在人群之外的周洵,一手撑着下巴,一手轻轻敲击轮椅的扶手,面上一派轻松,嘴里还轻轻吐出了三个字——“小狐狸”。 “担架放下吧,”姜楠“忐忑”地接下了任务,“我要重新诊断一遍。” 凯瑟琳对这个能说英语的女孩稍稍高看了一眼,但她并不觉得姜楠会是这个羞辱计划的威胁,假装“和蔼”地叫白人放好担架,还“很大方”地退开几步。 担架上的病人神智是清楚的,望着姜楠大口地喘气,一脸痛苦的神色。 姜楠伸手在他胸腹间按压几下:“你曾经得过急性心肌梗死。” 姜楠用的是英文,凯瑟琳一听,脸上表情便是一滞。 然而不等她惊讶,姜楠已经把视线转向了她:“凯瑟琳,你们给他做的诊断是急性冠脉综合征。” 这下不止凯瑟琳,所有的白人医生全都震愕了。 可是姜楠的话还没有说完——“我还以为你们这群老外有多厉害,结果还不是错诊了?真是可笑呢。” 第124章 周洵是人形开路机 凯瑟琳眼周的皱纹好似都在跳动着怒意:“嘿,女孩儿,我承认你有点能力,不过,你凭什么质疑我的诊断?” 姜楠站直,明明身量比凯瑟琳小了一整圈,气势沉淀上却是半分不输:“我相信你肯定已经从患者口中得知了他曾经得过急性心肌梗死,然后你查了他的心肌酶谱、dd2聚体、心梗三合,发现指标一切正常,并不是新发急性心肌梗塞,于是你们推测,患者是急性腰扭伤后的急性疼痛刺激,因而导致了急性冠脉综合症。” 随着姜楠的讲述,凯瑟琳的表情越来越严肃,看着她的眼神也从起初的不屑变得郑重。 姜楠已经将她在接诊到病患以后得所有行动全都准确复述了出来,就好像她全程围观了一样。 除却凯瑟琳以外,其他得几名白人也同样震惊,那震惊里头还带着难以置信。 凯瑟琳冷静下来:“你说的没错,女孩儿,我收回刚才的话,你们华国确实不全是废物,不过,你这手医术是哪个学校学的?肯定不是华国。” 姜楠稍稍看她一下:“那你可猜错了,我初中都没念毕业。” “不可能!”凯瑟琳尖声道,“没有借助器械工具就能诊断病情,这点我都做不到……” “你做不到不代表我们华国人做不到,”姜楠打断了她,“不管你信不信,我学的是正统中医,望闻问切,诊脉断病,我华国中医流传几千年,其中奥秘你们这些自大又浅薄的人肯定不懂。” “你!”凯瑟琳这趟来华国本是极不情愿,迫于政治任务才不得不来,因为医术确实不错,从来都只有她辱骂华国人的份儿。 现如今被一个华国小丫头指着鼻子骂,心里可是不服气,脸也腾地窜了红。 那几个白人医生也跟着叽里呱啦一顿诅咒式骂脏。 “噢——啊——” 突然间,躺在担架上的病患使劲抬起脖子,嘴巴比方才张得更大,脖颈间青筋暴起,手足也使劲挥舞着,整个人呈现出一副声嘶力竭的濒死感。 凯瑟琳因为眼前的变故停下了咒骂,冲过去挤开了姜楠:“这是怎么回事?史蒂夫,能听到我说话吗?你感觉怎么样?” 病患嘴巴张张合合,用嘶哑的嗓音竭尽全力要表达什么,然而却怎么也说不出来。 “左肺呼吸消失……”凯瑟琳拿着听诊器,整个人都僵住了。 姜楠钻了个空隙,在病患的左胸口扎了几针。 凯瑟琳呵道:“你在做什么!” 姜楠寸步不让:“让你见识见识华国中医的皮毛。” 说罢,又式连续几针。 凯瑟琳早就听说过华国的针灸术,但她对此术向来是嗤之以鼻的,什么穴位、筋脉……人体本就是一架最精妙也最容易出错的机器,出了问题就得打开来重新修整,哪里是几根针就能解决的。 可是还不等她嗤笑出口,原先濒死的史蒂夫脸色便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好转起来。 “我——我好多了。”史蒂夫终于能说出话来的,他开口的第一句话让几个白人医生松了口气。 凯瑟琳紧紧握住他的手:“史蒂夫别怕,你这是突发性的阵痛,缓解下来就没问题了。” 然而,史蒂夫却挣扎着推开了凯瑟琳的手,转而抓住姜楠的胳膊。 他抓得很紧,好似如今握在手中的是唯一的一根救命稻草。 “医生,救我。” 史蒂夫能说简单的中文,这句话他是用中文说的,对象是被体型庞大的凯瑟琳挤得只余一个小位置的姜楠。 这一句话好似耗费了他的全部气力,话音刚落,人就又开始了急喘气。 姜楠安抚地拍拍他的手:“别怕,我能救你。” 这句承诺让史蒂夫的情绪缓和下来,但他的状况仍很不好。 姜楠透过人群找到熟面孔:“吴医生,麻烦准备手术室,其他同志,过来几个帮忙搬运病患。” 凯瑟琳看向接下了担架的华国医生,拦住了要一同跟上去的姜楠:“做手术的活儿可轮不到你们。” 姜楠冷声道:“你连病患是什么病都不知道,还想怎么动手术?” 凯瑟琳脸一黑:“我不信你这样就看出来史蒂夫得了什么病了,你肯定是在撒谎。” “他的左侧胸腔有大量胸腔积液,左肺呼吸几乎消失,这是假腔大于真腔,肺部被急性压迫的表现,综合考虑,他所患的是急性胸腹主动脉夹层。” 姜楠盯着凯瑟琳的眼睛:“现在,时间就是生命,你还要跟我耗下去吗?” “急性胸腹主动脉夹层……”凯瑟琳自言自语着,“天呐,上帝!真是这样的话,那这手术……不行,这手术起码得有十年以上手术台经验才能做,我去做!” 姜楠见情况如此紧迫了,凯瑟琳还在争抢着手术资格,而她带来得几名白人医生,关注点也全在姜楠身上,压根没人牵挂患者的生死。 “这台手术,只有我能做。”姜楠决定不再与他们废话,直接就伸手推开凯瑟琳。 “拦住她!”凯瑟琳低吼着。 几个高大的白人便合拢着像围过来,高大壮实的身躯如同一堵厚墙那样,准备把姜楠挡在人墙之内。 “啪!” 其中的大高个儿乍然间被一件白大褂兜头遮住了整个脑袋,接着就是一股巨大的拖力直接将他向后一拽。 大高个儿失了重心,整个人都向后摔倒,露出了人墙中的大空隙。 姜楠看见了人墙缺口外的周洵和倒在他脚下的大高个儿。 “走。”周洵只有简单的一个字。 姜楠立即像只兔子一样穿过白人的围堵往棚子外头跑。 凯瑟琳拔腿也要跟过去,周洵单手一推白人的身体,以力借力滑倒了门正中,牢牢挡在了凯瑟琳的面前。 “小伙子,你可知道对外国友人动手,会有什么后果?”凯瑟琳亲眼见识了周洵的身手,知道这长相俊美的年轻人虽身残但实力不容小觑,说话的语气都和缓了不少。 “机会来了!”从姜楠开始与这群外国人对峙起就不做声的袁时意徒然面上一喜…… 第125章 老婆怎么能算是别人呢 袁时意心怀鬼胎,快步出来,假意劝说道:“周洵同志,你可别冲动啊,你是军人,身份不一般呢。” 华国军人殴打邀请前来的外国人,这要是被有心人随便一上升,后果都不堪设想。 即便周洵现在只是退役军人。 周洵冷冽的眼刀割向袁时意,他知道这人心里有什么打算,他也知道自己最理智的做法是默默退开,把现场交给此次交流会的特办长。 然而这特办长明摆着跟袁时意是穿一条裤子的,如果他让开了,只会对姜楠不利。 倏忽间,周洵做出了决定。 “你说得没错,凯瑟琳女士。”周洵的英语口音比姜楠还纯正,他一开口倒让凯瑟琳都跟着惊艳了一把,“我们欢迎外国友人,但是,请注意,是友人,你们如今的行为,跟友好两字根本就没有关系。” 凯瑟琳听懂了周洵的意思,不可置信道:“噢上帝,你是要为别人的事情毁掉自己的前途吗?” 周洵淡然道:“你们一心想阻拦的医生,那是我的妻子,我妻子的事怎么能算别人的事?反正今天,直到我妻子出手术室之前,你们都别想从这里出去。” 凯瑟琳吸一口气:“年轻人,你想清楚,刚才你能赢,那是因为你用了巧劲,你要知道,我这个伙计可是空手道高手。” 周洵捏了捏拳头:“那就试试看啊。” “同志!”特办长再怎么摸浑水,如果在自己的负责范围内出现了斗殴事件,听袁时意说的,这人还是个退役军人,那性质可就严重了。 特办长跑进两伙对峙的人之间,向着周洵劝停道:“同志,对方是客人,咱们大度点儿。” “你还不明白吗,”周洵扫向特办长的目光就恍若对方是头无可救药的蠢驴,“凯瑟琳为什么一开始抬着患者进来?为什么带着记者?为什么明明没看出来病症却硬要跟着去手术室?” 特办长心虚地不敢与周洵对视:“这……这……” “她是带着任务来的,不管是出自她个人还是她国家的示意,目的呢,就是将华国医生的无能形象宣扬出去,以此来打击我国的文化自信。你猜她现在为什么明明被打脸了也要抢下手术权?”周洵继续提问。 还留在棚子里的华国医生纷纷露出了沉思的表情。 “我明白了!”最早错诊的年轻人豁然道,“她抢下这台手术,手术成功了就是她的功劳,手术失败了也可以推卸给我们,说是……” “由于我们的失误延误了最佳救治时间。”一名女护士恨恨地补充道,“太过分了!” 周洵点头:“反之,如果他们不去手术室,外界会说,他们明明就在现场,为何明知我们技术偏弱的情况下却不肯施予援手,容易被人找到角度攻击。” 凯瑟琳被周洵揭穿饿所有心思,却仍不甘地嘲笑道:“你们华国人果然如同曾经一般狂妄,手术失败,我完全可以说是你们阻拦我们,不让我做手术,这样不就全是你们的责任了?” “哎呀!”小护士显然意识到凯瑟琳所说结果的可怕性,捂着嘴皱着眉担忧起来。 “对啊,这才是最利于你们的结果,那既然如此,你们为什么还要坚持抢手术呢,”周洵轻笑着,对着凯瑟琳铁青的面色缓慢有力地说道,“凯瑟琳女士,你的心里只怕很清楚,这台手术,我的妻子肯定能成功。” 被说中心事的凯瑟琳,嘴巴张了几遍,好似自我安慰那般道:“呵,急性胸腹主动脉夹层,这么复杂高难度的手术,那样的小女孩,怎么可能成功……” “既然你是这么想的,那还过去干什么,”周洵状似放松下来,“不如在这儿等着好了。” 被周洵这样一打岔,手术室那边肯定也轮不到凯瑟琳几人了。 “那就如你所愿,等着吧。”凯瑟琳冷笑一声,拖过一张椅子坐了下去。 几名白人医生看到凯瑟琳放弃了抢做手术的想法,也后退几步,围到了她身边,走前还不忘扶起被周洵拽倒在地的大高个儿。 “那小子,绝对练过。”大高个儿揉着肩膀,不服气地怒瞪周洵。 周洵稳稳坐在轮椅上,依旧拦在门口没有让开一步。 “凯瑟琳,你说那个女孩儿,手术有可能成功吗?”开口的是不断摸着照相机的记者。 凯瑟琳眼神动了动:“不可能,急性胸腹主动脉夹层手术致死率高得吓人,即便我主刀,成功率也只有20,她那个年纪,最多也就二十多岁,能有什么经验?而且她还是中医,华国的中医你们知道的。” “哈哈,”大高个儿笑起来,“华国的中医就跟他们的算命先生一样,只会装神弄鬼!” 这群老外们互相劝慰着,没一会儿就恢复了先前的傲慢。 五号医棚里面形成了泾渭分明的两派,一边是以凯瑟琳为首的白人医生,一边是个个难掩担忧之色的华国医护。 最着急的莫过于特办长,他在棚子内来来回回地踱步,数度去问周洵姜楠的医术水平。 一开始周洵还要回他几句,后来嫌他烦,索性就不理人了。 袁时意坐在另一侧,一双眼睛像毒蛇一样,时不时露出瘆人的笑意。 这场等待变得极其漫长而焦灼。 人人数着时间,终于在太阳快要落山的时候,棚子外传来杂乱慌忙的奔跑声。 棚子里两方人马全都第一时间往外头看。 奔跑而来的正是负责这场手术的护士长,她年纪不小了,两鬓都已见了零散的白,然而此刻,她那没有戴口罩的脸上却绽放了如同小姑娘一般的笑意:“成啦——手术!!成功啦!!” “哦!!” 瞬时,不大的棚子里爆发出激动的欢呼声。 “啊!姜医生来了!” 周洵随着声音望过去,果然见自己的小妻子,正迎着夕阳的余晖,扬着海棠一般的笑,朝自己姗姗而来。 姜楠一踏进来,迎接她的便是所有在场华国医护自发的鼓掌声。 姜楠脸一红,躲到了周洵后面:“洵哥你没事儿吧。” 她可记得自己跑出去前是周洵给开的路。 周洵皱着眉没说话,姜楠心里一紧,慌忙抱住他的脸看:“你是不是受伤了?” 第126章 你帮我摸摸 周洵的眼睛形状尤其漂亮,半眯着眼瞪人的时候有一股凌厉的锋芒,睁圆眼睛的时候又透露出一种稚子般的纯真清澈。 他若是有心扮出委屈的模样,那眼角还会微微的下垂。 姜楠就是被周洵的这模样给吃得死死的。 “洵哥?你伤着哪儿了?”姜楠很是紧张,捧着周洵的脸上下左右不住打量。 “手疼。”周洵眨眨眼睛,轻轻抬了下右手。 姜楠赶紧抱住周洵的胳膊又是上上下下翻找了一遍,忧心道:“不对啊,我没看见伤口……难道伤到筋骨了?” 边说边就搭手过去把脉。 “好像挺正常的啊……洵哥,你伤哪儿了?” 周洵摇摇头:“我也不知道,你帮我摸摸。” 姜楠一急,周洵向来感觉灵敏,像现在这样受了伤还说不出具体位置的情况,那就复杂了。 “好,我摸着,你如果哪里有感觉了要及时跟我说。” 周洵默默点头,感受着姜楠葱白的手指顺着他的肩颈一路向下,慢慢地摸索着。 姜楠十分细心,手指灵活地在周洵的手臂上、隔着一层布料细致地抚触。 “嗯——”周洵发出一声带着鼻音的长哼。 姜楠接着就是紧张:“怎么了?疼吗?” 周洵揉揉鼻子:“没有……刚刚一下子疼得厉害,这会儿又不疼了,你先去忙你的,等回去以后再给我看。” “我没什么可忙的了,咱们还是现在检查,如果要借用医疗器材也方便一些。” 姜楠坚持要就地诊疗,她知道有些老外阴得很,表面看起来跟你客客气气,实际下手黑得很,专挑人要害打。 周洵再厉害现在也是双腿不便的残疾人,被阴了也很有可能。 这么想着,姜楠瞪视凯瑟琳等人的视线就变成了淬毒的刀子。 凯瑟琳还未从震惊中恢复过来,嘴里不断嘟哝着:“不可能,绝对是假的,上帝,这个华国人才多少岁,这样的手术她怎么可能成功绝对是假的……” 在护士长过来传达好消息的同时,凯瑟琳那边的白人就去打探消息了。 此时正好赶回来,阴着一张脸将史蒂夫确实脱离危险的事情转告给了她。 “no!”凯瑟琳尖声喊叫,很难接受自己竟然输给了她最看不上眼的华国医生。 还是个比她年轻这么多岁的小女孩! 凯瑟琳此刻情绪杂乱,没办法分神做其他的事,她的同伴见状,互相打个眼色。 那名被周洵蒙头甩地上去的大高个站了出来:“ok,医院的事情解决了,现在我们应该来算算你们华国的士兵随便打人的事情。” 大高个眼睛直盯轮椅上的周洵:“就是他,我需要找双方长官来给个合理的解释。” 大高个搬出国家名义提要求,华国这边不得不照办。 没一会儿,五号医护棚前后里外就挤满了人。 华国方面负责人已经在此地,外国专家团那边的负责人是个联合组织的外交官,他底下带了一支警卫兵,个个都有近两米的身高,站出来就跟巨人似的。 周洵183的身高已经算高了,然而跟这群坦克一样的大兵比起来还是显得娇小,尤其他现在还坐在轮椅上。 姜楠担心地捏住轮椅把手,周洵轻抚她的手背:“不要紧的,别怕。” 凯瑟琳那边的白人狠狠指着周洵,用英语快速地告状:“长官,就是那边那个华国士兵,他违反了友好协议,出手打人。” 姜楠迅速回应:“先生,是他们先不遵守相关规定,带了记者和照相机上门来挑衅,还不让我们去抢救病患,我丈夫这才出手的。” 那外交官挺意外姜楠这个穿着朴素的小丫头能讲一口流畅的英文,就多问了她几句。 姜楠一一如实回答,对方差不多就心中有数了。 “凯瑟琳,出来前我就强调过要友好相处,不要惹事,你为何就是要一意孤行呢?” 外交官跟凯瑟琳不是同个国家的,自然也不会偏袒她,但是跟着外交官一同前来的警卫兵,从上到下都是凯瑟琳的同胞,他们的态度离“友好”两字可就是差了十万八千里。 “嘿,哥们儿,我早说过华国人最喜欢玩阴的,你肯定是遭遇突然袭击才会摔倒,真是不要脸的民族。”警卫兵的队长只差没把“歧视”两字写在脸上。 大高个义愤填膺:“噢,哥们儿你说得太对了,还有他们的医生,明明就是凯瑟琳想出来的治疗方案,还被他们抢走了,这个国家的空气我多呼吸一刻都觉得窒息。” 姜楠很意外地看着大高个:“我们有句俗话叫作人至贱则无敌,跟你们比贱,我认输啊。” 这句话姜楠找不到适合的英文翻译,用的词汇还是文雅了点儿,杀伤力不够大。 周洵帮她换了几个词又说了一遍,这下那大高个和警卫兵队长全都黑了脸。 “听到了吗?这就是华国士兵的态度。”大高个拽着外交官,“你现在相信了吗?华国人一点都不友好。” 特办长心里怒骂周洵和姜楠给他添麻烦,勉强笑道:“汤姆先生,这件事情要问清楚其实还有个重要的人证,那就是史蒂夫先生,我们不妨等他醒转以后再问话,如何?” 外交官跟特办长立场一致,都希望息事宁人不要闹大,自然顺着台阶答应下来。 “治病的事情我管不着,你们要怎么调查就怎么弄,我不干涉,不过,”警卫兵队长不怀好意地盯住周洵,“既然这位能把我们的人掼倒在地上,那身手肯定厉害,我有个想法,还请友好的华国士兵务必同意。” 姜楠心生不安,果然,下一秒那人形坦克就狞笑着将目的说了出来:“我想跟华国的英雄打上一场。” “你们可真是搞笑,”姜楠忍不住了,“这里是医院门口,不是你们的角斗台。” 警卫兵头子笑得整个胸腔都在颤抖:“我就说你们华国人个子小,心眼大,问你要真本事的时候就要露馅,你说是不是啊?懦夫。” 最后一句话是对着周洵说的。 霎时,医棚中的眼睛全望了过来。 第127章 美女,要贴贴 “你这个懦夫,是要一辈子躲在女人的后面吗?” 人形坦克为了激周洵答应,说话已经越来越没谱了。 外交官听着这话都觉得野蛮无礼,他试图出声制止,却被人形坦克先发制人,一句“我的事你少管”给堵住了。 姜楠当然想保护周洵,可她知道如果这个时候她还刻意挡在周洵的前面,那就是给这群野蛮人可乘之机。 她应该相信周洵的。 姜楠默默退了一步,套着周洵的耳旁低声道:“洵哥,你可以吗?” 周洵用脸颊蹭了蹭姜楠搭在椅背的手:“晚上跟我睡。” 姜楠一凝:“你在说什么啊?” “我好好表现,你晚上奖励我。”周洵嘟哝着。 周洵这依赖型人格一出来就是各种黏糊,时常说些叫姜楠脸红的话。 不过姜楠也不在意,因为很有可能这会儿他还在嚷嚷着要一起睡,到了晚上就是一张“总有狐狸精想害朕”的防备脸。 “我这几天不都是跟你一块睡的吗?”姜楠敷衍着。 周洵的眼角都委屈得耷拉了下来:“你在床中间堆枕头,不给我抱。” “也不知道是谁嚷嚷着要跟我保持距离……”姜楠轻言道。 周洵颇似惊奇地睁圆眼睛:“是谁啊?反正不可能是我。” “对,不是你,”姜楠忍不住揉了揉周洵的发心,“去吧,小心点儿。” 周洵抓住姜楠的手:“要贴贴。” “……”姜楠顶着周边众多古怪的视线,飞速用绯红的腮在周洵脸颊上贴了一下—— 依赖型人格主导时,周洵就像得了肌肤渴求的患者一样,离开姜楠一会儿就会焦躁不安,严重点还会情绪失控。 姜楠经过了多种方法的尝试,发现用这种面对面贴合的方式最能在短时间内安抚下周洵。 周洵管这个叫“贴贴”。 “贴贴”过后的周洵像只魇足的大猫,整个人都肉眼可见的松弛下来。 这松弛却不是自暴自弃的松懈,而像是做好了一切准备,随时可进入进攻状态的野兽。 姜楠跟周洵的悄悄话说得很小声,在别人眼里便是这对小夫妻感情好,妻子在担忧丈夫安慰呢。 只有那特意降低了存在感的袁时意,一边盯着周洵,一边意味不明地自言自语道:“哦?有意思了。” “小子!”人形坦克见周洵主动滑着轮椅过来了,扬起得意的笑,“终于舍得从女人背后出来了?” 周洵习惯性地掸掸袖口:“先说清楚,这次比试是你我二人之间的私人切磋呢?还是代表我们背后的国家?如果是私人切磋我就跟你打,如果不是,那就恕我不能奉陪了。” 人形坦克一拍胸脯:“自然是私人切磋,跟别的无关。” “输赢结果也由自己负责,不上升集体。”周洵补充道。 “当然!” 得了肯定的答复,周洵放下心来:“说吧,你想怎么比?” “一对一打,我跟你打,免得说我们以多欺少。” “哦,那你还挺大方。”周洵讽笑,“我还以为满嘴脏话、处处看不起女性的野蛮人并不知道公平一词该怎么说,原来不是啊,那不错,还不至于没法交流,我就怕待会儿我打赢了某人还不认账。” 被骂“野蛮人”的人形坦克气得鼻孔里直出粗气:“小子,你等着,我一定要把你揍回你妈妈的屁股里面进去!” 周洵眼光一冷:“真替你母亲悲哀。” “你先替你自己祈祷吧。”人形坦克说着就要抡起拳头冲过来。 “等等!”周洵镇定地抬手,“棚子里面太狭窄,不好发挥,到外面去。” 人形坦克先是一怔,继而狂妄地笑:“小子,我本来还想给你留点面子,是你自己不要脸的,走!去外面!” 此时太阳已经落山,各个医棚里外都挂上了灯,还有不少才下班赶过来的病人在找相应的棚子看病。 五号医棚前边的空地突然涌出来一群人,爱看热闹的人纷纷都冲了上去。 “同志,这儿是要干嘛呀?” “听说是要比试嘞。” “什么比试啊?” “好像是咱们国家的兵对打外国佬大兵。” 一听有打架看,原先只打算过来了解一眼情况的行人,那脚就跟长了钉一样钉在了地上,留着不走了。 警卫兵很主动地清出了一片空地,还在四周围出了一个观战圈。 要看热闹的人他们也不拦着,那个凯瑟琳带来的记者再一次把照相机打了开。 空地中央,人形坦克一登场就迎来了观众们的惊呼。 这人炫耀一般脱了上衣外套,露出了柱子般结实粗壮的手臂,那硕大的体型可不让普遍清瘦的华国人震惊么。 等周洵上场,四周的惊呼声更大了。 “不是吧,怎么能让个坐轮椅的跟那大块头打?” “这不就是以卵击石么。” 有群众甚至对周洵喊叫起来:“小伙子,别逞强,这家伙的拳头可不是闹着玩儿的。” 人形坦克从翻译官那里听懂了华国人说的话,不可一世地捏着拳头:“小子,听见了没,你的同胞们都担心你被一拳头揍飞了。” 说完,又故意对着特办长这边喊:“嘿!你要不要换个人上来?难不成你华国没有拿得出手的人么?” 特办长明知一场打斗在所难免,不断揉着隐隐作痛的太阳穴,只想赶紧结束这场“比试”,怎么可能还会再换人。 然而四周呼声巨大,特办长不好装没听见。 他苦恼地一跺脚:“周洵,你下来吧,我去找个——” “不需要,”周洵断然拒绝,用英文朝着对面的大块头道,“我们华国泱泱大国,自然不缺人才,但是对付你这样的野蛮人,我一个残废就够用了。” “shit!”大块头怒吼一声,那声响好似雷鸣。 他冲着周洵大步奔去,跑动起来地面都仿佛在颤动。 大块头浑身都充满了力量,挥舞的拳头好比一个沙包,若是被砸中,少说也要断了肋骨。 周洵不避不让,好似被吓傻了那般。 第128章 对付野蛮人就要心狠手辣 “天呐,他为什么不动!” “这跟头老虎一样冲过来的,我也得吓到不敢动。” “哎哟喂,可别打了,快跑吧……” 围观的群众全都捏了一把汗,甚至有人都已经预想到了可能发生的画面,不忍心地用手捂住了眼睛。 姜楠站在右侧的观战位置,可以很清楚地看见周洵的每一点表情。 那不是众人以为的害怕到失去反应,而是一种从容与胜券在握的淡定。 姜楠慢慢松开了捏紧的拳头。 “去死吧!”大块头垂直向下抡拳头,周洵一把抓住他的手腕,借力一扯。 大块头没想到周洵看着瘦弱得好像一折就能断,这箍住他手臂的力道却好像力藏千钧的铁爪,他甚至到来不及反应,人就已经向前倾倒下来。 大块头反应也快,既然挣脱不了,他就干脆尽最大努力调整方向,直直朝周洵压了过去。 就大块头那接近两米的高度,还有那少说有两百多斤的重量,被压上了也难以推开。 周洵却不如他意,一手仍揪着他的手腕,另一手撑住大块头的肩膀,整个人从轮椅上腾跃而起! “哦!天哪!他飞起来了!” “他真的是残废吗?” “快看,那个老外被他反压到轮椅上了。” 周洵即便双腿没用,单靠上半身的爆发力,就直接撑着大块头在半空完成了360度的大翻身,他用自己的背脊砸向大块头的后背,大块头“嗷”一声叫,没有丝毫抵抗能力就整个被压向了轮椅。 大块头缓过神来就想把周洵掀翻,周洵当然不会坐以待毙,他在大块头背上一个翻转,变成正面抵压的姿势。 周洵右小臂前屈,勒住大块头的脖子,左手跟随扣住自己的左小臂,与此同时用力扣压大块头的后颈。 好一招锁喉勒颈! 大块头面部涨成绛紫色,双手死死扼住周洵的前臂,用力之大似乎欲将他手骨都给捏碎,双腿也在不断地胡乱蹬踹。 周洵却如同没有知觉的机器,任凭手臂骨头发出轻微的咔咔声,也依旧纹丝不动。 这就是一场力量与忍耐的纯粹较量! 姜楠紧张得几乎都忘了呼吸。 三十秒,大块头的力度明显松软,反抗得动作小了许多。 四十秒,大块头的手只能无力地拍打周洵的小臂。 五十秒,大块头手脚彻底虚软,眼睛翻白。 六十秒,大块头软成一滩肉泥。 周洵见状卸了力道,大块头“咚”一声脸朝下摔在了地上。 周洵再撑着他庞大的身躯,借力端正地坐回了轮椅上。 围观的人群起初是一片落针可闻的寂静,不知是谁先拍了几下巴掌,接着便是越来越密集的掌声和排山倒海而来的叫好: “好!太棒了!这才是我华国好男儿!” “见识到我们的厉害了吧,哈哈哈哈。” 姜楠已经第一时间冲到了周洵身边,没说话,直接就执起了他的手臂查看伤势。 周洵的小臂上是大块头留下的指印,指印鲜红得骇人。 “骨头没事吧?”姜楠问话的声音带了点儿细微的颤抖。 周洵试着捏了捏拳头,轻轻地“嘶”了一声。 “别动了,”姜楠又是心疼又是焦急,“我给你扎几针,你估计是裂纹骨折了。” 那大块头是百里挑一训练出来的,拼死一搏的力气可想而知,姜楠边施针边检查,庆幸地松了口气:“幸亏你本身骨骼够强硬,眼下只是一级骨折,接下来多养养就行。” 姜楠的这套针法行针走穴十分怪异,不懂门道的人当然看不出什么,但是在场有不少都是中医出身的,几乎都能从中看出点门道来。 尤其是神医山庄的袁时意,他原本称得上儒雅的五官瞬间狰狞:“她用的是淬骨针!她怎么会的!” 与袁时意同来的跟班自然也知道淬骨针:“这不是大师傅的独门绝学么,大师傅连少主你都不肯教,这丫头哪里学来的?” 袁时意看看周围乱糟糟的人群,暗暗道:“现在不方便说这些,等之后再找机会问。” 周洵对周边的恶意感应非常灵敏,他察觉到袁时意带恨的目光,突兀一个抬头,就与不及收敛的袁时意撞了个正着。 “楠楠,我好多了。”周洵收回自己的手臂,“先别弄。” 说着,往袁时意那边轻扫一眼。 姜楠得了周洵的示意,看过去时袁时意已经往后隐了两步。 “糟了……”姜楠心想道:“刚才一个着急,忘了这针法是师傅老人家的成名绝活了。” 不过用都已经用过了,考虑那么多干什么! 姜楠一不做二不休,拉过周洵的手臂继续不管不顾地扎针:“一级骨折稍不小心会加重伤势的,治疗得及时。” 就这会儿功夫,天色便已全黑。 广场空地上挂了不少灯,将四周照得亮堂堂的。 比试结束后,交流会这边就组织秩序员将围观的群众劝了走,如今这片空地上只剩下先前对峙的两班人马。 被周洵勒得失去意识的大块头经过凯瑟琳一番现场急救,已经醒转了过来。 他醒来后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推开搀扶他的队友,跌跌撞撞地朝周洵这边晃过来。 姜楠张开双臂挡在周洵身前:“你想干什么?愿赌服输,可别想时候报复失了你的风度。” 大块头停了下来,没有进一步动作。 他的视线直接越过姜楠,投射到周洵身上:“是你——周。” 周洵点头:“是我。” 大块头眼睛里透出“果然如此”的肯定:“好几年没见过你了,我还以为你死了,原来是残废了。” 大块头的声音里带了些叫人不愉快的幸灾乐祸。 周洵却不生气,似笑非笑地看着他道:“残废了也改变不了你是我手下败将的事实。” “你个兔崽子!”大块头一个发狠,爆发式的抬拳头打过来。 周洵眼皮一动,伸手要去拉人:“姜楠你退后点儿。” 姜楠不但不后退,反而迎着大块头的拳头上前一步。 大块头恐吓:“我不打女人,你让开,我还要再跟周打!” “打你奶奶的头!”姜楠暴躁地主动扑了过去。 第129章 这个情敌忒不要脸 大块头跟周洵在数年前就结下了梁子。 两人都是被派出去执行特殊任务,一边要刺杀,一边要保护,结果大块头那边的精英输给了周洵带领的队伍。 当时都蒙着脸,大块头只知道那狠得不像话的华国人叫“周”。 数年没见到,大块头还以为周洵死在哪次任务当中了,自己被他压制多年的恶气也随之得报。 没成想,两人竟在这种公开场合遇上了,而且看周洵那样子,应该是一开始就认出了自己。 最可恶的是周洵明明双腿废了,还是能碾压他。 大块头只觉得又气又丢脸,眼下连周洵的马子都敢跟自己叫嚣,更是让他一下子就丧失了理智。 “贱货,我要把你打成肉泥!”大块头力气大胳膊长,一捞就将姜楠锁进了臂膀。 姜楠本就没想逃,她的指间夹了数支银针,在大块头勒住自己的同时,将银针飞速扎入他的穴位。 “啊!”一阵电击般的刺痛登时席卷大块头的全身,紧接着就是完全抵抗不了的绵软乏力。 姜楠轻轻一拨一推,人就像被抽了骨头一样瘫倒在地上了。 “哼!”姜楠拍拍袖子,“对付你,我一个小女子也足够。” 自从上次在秦民强那里吃了亏,姜楠就重新把人体穴位研究了一遍,实验了多次,找出了能一招制敌的扎针法门。 这大块头,还是她除了自己之外的第一个实验对象。 凯瑟琳跑上前去,见大块头神智清醒,整个人却是动弹不得,不由忌惮地望着姜楠:“你对他做了什么?” “一点你们觉得是装神弄鬼的东西罢了。”姜楠对着愣在原地的记者摊手,“你可好好拍下来啊,是他不顾阻拦先出手的,我是正当防卫。” 这神奇的针扎术比周洵刚才的武力威慑还有恐吓力,记者畏惧地点点头,第一个做出了妥协。 交流会特办长趁机出来打圆场:“各位,我们今天呢,不管是医术还是武斗都进行了切磋,不管结果如何,重在参与嘛,我先代表华国向诸位表示感谢,感谢各位的鼎力配合。” 外交官也跟着说道:“没错,合作愉快,合作共赢。” 两个代表负责人主动劝和,再咬着对方不放就显得得理不饶人了。 周洵揉揉手腕子,向前滑了两步:“没错,合作愉快,期待下次还有机会再与各位切磋。” 说“切磋”两个字时,周洵毫不收敛地放出了自己当初在枪林弹雨中淬炼出来的煞气。 那群同样来自战场的警卫兵嗅觉灵敏,早就从周洵身上嗅到了同类的味道。 而且这同类的等级还远远高于自己。 再加上他那个一下子就放倒了队长的神秘妻子…… 众人看向周洵和姜楠的眼里都充斥着警戒与忌惮。 “今天时间也不早了,大家都没吃饭,不如一起用个餐?”特办长看出了周洵和姜楠这对年轻夫妻的与众不同,说话语气比一开始客气了不少。 姜楠不喜欢跟这些人打交道,摇头拒绝:“不用了,我们回去吃。” 特办长笑意不改:“那好吧——不知道两位住哪里?我让人送送。” “我们有带司机过来。”周洵指指人群外围探头探脑的中年男子。 “有司机啊……”特办长心里的想法瞬间又疯长了出来,“那二位可否留个联系方式?小姜同志医术了得,过几日的交流会只怕还要请小姜过来指导指导。” 姜楠前来的原意是借手术室,之前给史蒂夫做急救手术时,她已经凭借自己惊艳的专业技术征得了滇南第一医院方面的准许,没必要再跟眼前这个笑面虎多打交道。 “我们住在洪家。”周洵看出了姜楠的意思,遂将洪家的名头搬了出来。 “洪家……哪个洪?”特办长若有所思地问着。 他身边一名挂了工作证的工作人员套着他的耳朵低说了一下,特办长的眼神又是变了一变。 “原来是洪爷的客人,难怪有本事。”特办长说话的语气中又多了一番探究,“那两位就先回去,改天我上门拜访。” 明摆着拜访两人是假,与洪爷套近乎才是真正目的。 姜楠咧了咧嘴,推着周洵去找司机。 这一天忙下来,此时早已过了晚饭时间。 姜楠以为洪家人应该已经吃过了,结果那一大家子都守在厅里等着他们。 “阿洵!”洪依娜看见两人回来,第一个从椅子上雀跃跳起,像只喜鹊一样往周洵怀里飞。 周洵推着轮椅往旁边挪了两步,无奈道:“依娜,我已经是有妇之夫了,你这样的行为容易让人误会。” “误会什么嘛!”依娜两手叉腰,不甘心地撅着红唇,“我都说了,我不建议做小的。” 周洵耐着性子试图与她讲理:“我是汉族的,只能一夫一妻。” “那也简单啊,”依娜往姜楠一指,“你跟她离婚再娶我就行了。” 姜楠翻了个白眼,本能地想怼她,忽然又很想听听周洵会怎么回答,便忍住了不说话。 周洵缓慢地摇头:“不可能的。” 依娜不服:“为什么?她除了脸以外……不对,脸也没比我好看,她有哪里比得上我的?” “有,”周洵挺认真地回答,“她会医术,能给我治伤,她了解我,知道我心里的想法,她体贴——” 周洵的声音戛然而止,原本带着依恋与爱慕的眼瞳倏地被疑惑填满。 依娜留意到了,忙追问道:“除了这些就没了是不是?我虽然不会医术但我可以给你找最好的医生,我也了解你,我也可以体贴,这些她都不是唯一的!” 姜楠同样察觉了周洵的转变,她握住轮椅把手转了方向:“啊,忙了一天好累啊,洪少,麻烦你让阿姨把饭送房间来,我们随便吃点就好了。” 接着,也不等客厅里的洪家人说话,直接就带着周洵走了。 “阿爸——”依娜拽住洪爷的手撒娇,“你看她嘛,太过分了!” 洪爷宠依娜宠到没边,姜楠三番两次气宝贝女儿,他已经心生不悦了。 洪爷拍着女儿的肩膀:“依娜,你想清楚,是不是真的喜欢周洵?” “喜欢,”洪依娜咬咬唇,“我非他不嫁!” 这句话依娜故意说得很大声,还没进房间的姜楠听见了,她勾勾唇,一手推门,一手搭上周洵的肩。 第130章 谁“大”谁“小” 周洵瞧一眼搭在肩头的手:“做什么?” 姜楠以专业按摩手势前后左右揉揉:“听到了吗?那姑娘说非你不嫁。” 周洵回头,透过栏杆缝隙朝楼下稍稍一望,很快又扭回来,脸上有些不耐烦:“今晚将就一下,明天我们去住招待所。” 姜楠手下动作一顿,顺势将轮椅往屋里推,并仔细关上了屋门:“洵哥,你可想清楚了,这一出去,洪爷这张牌你就用不了了。” “我还没有沦落到以色事人的地步。” “哈哈,”姜楠被周洵一本正经的表态逗乐了,不怕死地伸了手指去勾他的下巴,“爱妃姿色堪称极品,难怪处处招人惦记。” 周洵啪一下打掉姜楠的手:“没大没小。” 姜楠这会儿莫名的心情好:“谁大谁小?也没见你有多大啊。” 说着,视线还戏谑地往周洵裤裆部扫了过去。 一股燥热随着那目光一同蹿了上来,周洵说不清那是男性尊严被践踏的气怒呢,还是其他的什么情绪。 姜楠早在挑衅完以后就逃得老远,聪明地避开了周洵的怒火。 周洵招招手:“过来。” 姜楠往后退了一步:“算了啊洵哥,咱怎么说也是个成熟的大人了,身上总得有地方大对吧,咱气量大点儿。” 姜楠这是拐着弯在调笑他,周洵掐了一把眉心,放柔了声音:“你帮我看看,我这胳膊是不是伤情加重了?” 姜楠不为所动:“你少诓我。” 周洵暗暗皱了下眉,却是不作声地低下头。 这间客房自带阳台,姜楠去外边收了衣服回屋,就看到周洵左手捧着右手,仰面靠在椅背上,眉头紧锁,一脸隐忍的模样。 姜楠心里咯噔一跳,难道刚才他不是装的? 是了,被迫害妄想人格占主体时,周洵从来都是直来直往的,怎么可能跟她拐弯抹角弄小心思? 姜楠后悔自己的莽撞,放下衣服就快步上去:“洵哥你别动,我看——” 她甫一进入周洵的捕获范围,对方就是一个迅雷不及掩耳的捕捞,铁掌握住姜楠的手腕将她往后一带。 “哎呀!”姜楠惊呼一记,待她再反应过来,人已经被禁锢在了周洵的怀里。 “我小吗?”周洵的枪正抵着姜楠的后部靶心,隔着布料的摩擦差点燃起了火星子。 这还不够,睚眦必报的周洵用空着的一只手掌往姜楠前胸的耸立山丘轻轻一握,啧啧道:“一只手掌就能盖住,你的也不大啊。” “!!”姜楠脑子彻底晕乎了。 她的全身细胞都在热血里发疯般放肆滚动,她感觉自己的喉咙像是被什么堵住了,一句话、一个音节都发不出来。 周洵似乎觉得这样的欺负很有成就感,那炙热的掌心便停留着恶意按揉了两下:“我们这夫妻,好像还没做夫妻该做的事吧?” “你、你……”姜楠大着舌头反驳,“那是你、你的问题,我、我随时可以……” 周洵的低笑沙哑又性感:“你除了嘴巴,全身哪儿都是软的,没关系,嘴巴嘛,多咬几回就软了。” 姜楠感受到下面的鼓胀和灼烫,意识到周洵此刻并不是跟她玩闹,连那唯一“硬”的嘴巴也软了下来:“洵、洵、洵哥,你不是说、说我来历不明很危险吗?你、你你这样是会犯错误的……” 周洵腰腹一挺,手上也跟着用力,姜楠赶紧用手捂住嘴巴,免得自己叫出声来。 “你知道吗?我以前出任务去过几次国外,那边的大兵对付女俘虏经常使用的招数,你猜猜是什么?”周洵的声音充满了难以言表的蛊惑。 姜楠晃脑袋表示不想听。 “他们那招好像十分好使,不如,我在你身上也试试效果?” 周洵的尖牙刚巧咬上姜楠的耳垂,房门“嘭”一下被推开—— “阿洵,我给你们送饭——” 声音戛然而止,依娜满脸震惊地望着屋内交叠相坐的两人,一张嫩白的脸迅速飞上了红。 “你们!你们!臭不要脸!” 眼眶发红的女孩摔下餐盘,转身奔了出去。 早在房门被撞开时周洵就已经收回了手,姜楠也从混沌中清醒过来,她好像被火烧了屁股一样从周洵腿上跳了起来。 “周洵!”姜楠怒嗔道,“瞧你做的好事。” 周洵两手一摊:“我做什么了?别忘了,我们是夫妻。是你自己要嫁给我,我也已经给过你好几次机会了,如果你觉得接受不了,现在后悔还来得及。” 姜楠算是明白了,周洵是见自己“冥顽不灵”,死活赖着不放,换一种方式要吓唬她呢。 自以为洞悉周洵心思的姜楠松一口气:“你误会了,我想说的是,现在洪依娜被气跑了,饭菜也打了,我们吃什么?” 周洵牢牢盯着姜楠,没有放过她脸上的任何动静:“姜楠,你考虑清楚,是不是当真要招惹我?” “我招惹你什么啊?”姜楠点点自己的鼻头,“你啊,就是想太多,不过我也不怪你,谁让你生病了呢。” 最后一句话姜楠说得非常轻,周洵没能听清楚,又问她:“你在嘀咕什么?” 姜楠扯了个笑,转身往门外走:“你待着,我去找人来打扫一下,再给要点吃的来。” 被依娜这么一打岔,两人又回到了之前的相处模式,愣是装着好像什么都没发生那样。 夜里,姜楠望着床中间被她拿来当三八线的枕头,又是庆幸又有点小遗憾:还好周洵没有切换人格,要不然…… 要不然会怎么样? 姜楠猛然意识到自己竟隐隐有些期待,不由捏住通红的耳垂,整张脸埋进了枕头里。 周洵说到做到,第二天一早就跟洪爷提出了要出去住。 “是因为依娜吗?”洪爷手里抓着根烟杆子,有一下没一下地吐着烟圈。 周洵手里拿着一枚橘子,左右颠着玩儿:“依娜年纪小,还分不清什么是喜欢,我在这里,容易耽误她。” “她不小咯,”洪爷放下烟枪,“老弟,不说依娜,我现在想跟你聊聊姜楠,昨天有人来跟我说了关于她的事,我现在很担心啊。” 刚走到门口的姜楠听见了这话,默默停住了脚。 第131章 家里出事了 周洵颠橘子的手停下了动作,改为剥橘子皮:“哦?滇南这地方姜楠一个熟人都没有,怎么有人专门跑洪爷面前来说她的事?” “你别不信,”洪爷拿烟枪敲了敲桌子,“那人是神医山庄的少当家,我年年都要卖些药草给他,算是打过交道,昨晚他漏夜过来拿草药,顺便提醒我要小心你那媳妇。” 站在门口听墙角的姜楠咬咬嘴唇:果然是袁时意那个乌龟王八蛋! “神医山庄?那个姓袁的?”周洵哼笑一记,“他跟姜楠有过节,说些什么都不可信。” 洪爷又拿烟管碰碰周洵的肩:“老弟,就算那个袁时意不安好心,但是你那媳妇身上的疑点难道不多吗?一个初中都没毕业的女孩,辍学过后又一直待在乡里哪儿都没去过,哪里来的那么一手高强医术?” 周洵摸着指间粗糙的橘子皮,沉默下来。 “昨天的手术我听说了,医生说即便有十年的手术经验也不比你那媳妇老道,你媳妇才几岁?又是从哪里得来的手术机会?还有那口英语,得是跟外国佬交流过不少才能练出来得吧?” “那又怎样?”周洵剥了一瓣橘子放进嘴巴里,“啧,真酸……洪爷,你牙口不好,少吃这样的东西。” 洪爷看着被周洵放在桌子上的橘子:“老弟,我真不是因为依娜故意酸你媳妇儿,你是聪明人,自己多想想吧。” “我知道你是好心,”周洵真诚道,“姜楠的事儿吧,也没那么难理解,她天赋异禀,学什么都快,你也知道的,我就有过目不忘的本事,姜楠比我还要更厉害,大千世界无奇不有,她就是单纯的天才。” “你说是便是吧,”洪爷掰了一瓣橘肉进嘴巴:“呸——真酸。” 姜楠又听了一会儿,屋中却是静了下来,周洵没有再给出任何的回应。 姜楠微微松一口气,放轻脚步,回到房间开始收拾东西。 而在她没看见的地方,周洵却破天荒地对着窗口抽了一支红双喜。 洪爷留两人吃了午饭才放他们走。 虽说没住在洪家了,司机和车还是留给了周洵。 招待所有洪爷那边弄来的证明,入住也很轻松。 “还是自己住自在,”姜楠将床铺重新整理了一遍,“洵哥你要午睡一会儿么?” 周洵摇头:“不困。” “那我们直接去找亚丽,有些手术事项得跟两姐妹说清楚。” 周洵轻飘飘看过来:“姜楠,你要给阿凤做的这个手术,全国第一例么?” “大概率吧,”姜楠以为周洵是在担心手术成功率,劝道,“不难的,就是病人会比较痛苦,我得跟她交代清楚,看她能不能承受。” “嗯,”周洵淡淡应了一声,“你给史蒂夫做的那个什么急救手术,不会也是国内首例吧?” 姜楠一愣,逐渐品出点什么东西来:“那倒不是,京市几个大医院都做过的,滇南还是偏僻,所以没遇上。” 周洵眯了眯眼:“那以你的医术,应该去京市发展才对。” “你在哪儿我便在哪儿,”姜楠毫不犹豫地答道,“你比任何人和事都重要。” 周洵被这直白又诚恳的表白小小的恍惚了一下,他微偏开头,小声嘟哝了句什么,却是不再追问了。 姜楠偷偷拍拍胸口:总算暂时糊弄过去了。 招待所离亚丽的家不远,两人没有麻烦司机,自己走了过去。 出乎意料的是,亚丽家里房门紧闭,姜楠敲了好久的门都没人回应。 倒是把邻居给叫了出来:“姑娘,你找亚丽么?” 滇南少数民族多,离国家政治中心较远,这里的老百姓很多还是“姑娘”“小伙子”的喊,并不像周家乡那样人人都喊“同志”。 姜楠入乡随俗,说道:“大娘,我们来找亚丽,她是不在家吗?” “不在,”大娘普通话讲得很别扭,连比带划才表达出来,“亚丽和阿凤都出去了。” 姜楠以为是出去做工了,随口说了句:“那我们晚上再过来。” “不用来啦,”大娘再度摆手,“我前晚大半夜听到有汽车的声音,爬起来看到两姐妹上了汽车走的。” 姜楠诧异地与周洵对望一眼:“奇怪,亚丽说过要在这里等我消息的,怎么走得这样突然?” 周洵摇到窗户边透过破了一半的玻璃往里边瞧:“屋里摆放整齐,没有任何打斗痕迹,是自愿走的。” 姜楠尝试着推了推门:“门也锁上了,看起来确实是计划好的。” “那接下来呢?”周洵侧头问姜楠。 “既然她们走得突然,那我也没办法。” 姜楠走到邻居那边,慢慢跟大娘说道:“大娘,麻烦您帮我留意着,如果她们回来了,让亚丽去爱国招待所找我。” “欸!”大娘答应了,“你们住招待所啊?外地人偌?” 姜楠随便找了个理由:“是呀,我们过来看交流会的。” “那你们有事就去做自己的事,那两姐妹可能没那么快回来哦,我瞧见阿凤走的时候带了大包裹,可能是去别的地头投奔亲戚咯。” 大娘不这么说还好,姜楠会觉得两姐妹临时遇到了什么急事来不及打招呼。 可如果带着大包裹,有准备地要去投奔亲戚,怎么可能这么突然?更何况那块翡翠原石还在姜楠这边。 就算亚丽再看不上玉石,也不至于这样大方吧? 姜楠隐隐觉得不对劲,回程的路上一直都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周洵看了她好几眼,好几回劝慰的话到嘴边了,都被他重新咽了回去。 “同志等等!”招待所前台看见回来的轮椅,快步追了上来,“你是周洵同志吗?” 周洵点头:“我是,同志你有事找我?” “洪爷刚才让人过来传消息,说是同志你家里打电话找你,好像很急的样子。” 招待所就有电话,周洵拨通了村公所的号码:“喂,冯同志吗,我是周洵,麻烦让我家里人回个电话。” “哎哟周洵啊,”电话那头传来熟悉的声音,“我是李睿,我就在这等你电话呢,你家出事了,赶紧回来吧。” 第132章 突然蹦出来的青梅竹马 招待所的电话机在前台,李瑞的声音很大,坐柜台的工作人员抬起头来瞧了瞧这长得格外好看的坐轮椅青年。 姜楠站在一边,也听见了那句“家里出事了”,关切地盯向周洵。 周洵压抑着心慌,问道:“李哥,你先大致跟我说说出了什么事,我好有个心理准备。” 周洵的声音听着很平稳,电话那边的李瑞也跟着镇静下来:“你伯伯不是杨花村的生产队长么?” 说到杨花村,周洵便淡淡看了一眼姜楠:“是。” 李瑞现在说话声音变小了,姜楠隔着话筒听不见,周洵朝她看过来,她心底隐隐一颤,有了一种不大好的预感。 “你那大伯被杨花村的人告发了,说是犯了以权谋私、收受贿赂的罪。” 周洵眉峰锁紧,心生疑窦:他那个大伯确实小气又势力,但天生胆子小,这年头贪污罪可不得了,以大伯的胆量,是绝不敢犯的。 “李哥,你说清楚点儿。” “你媳妇在边上不?这事儿跟姜楠那边有牵扯。” “姜楠?”周洵又看一眼身边的妻子,“怎么回事?” “杨花村不就是姜楠的娘家嘛,你们这门亲事也是你大伯给撮合的,现在姜楠娘家跑出来说她们原本一点都不愿意,是你大伯用队长的身份胁迫他们,逼得他们不得不同意……” 周洵直觉李瑞话还没说完,就耐心地等着。 果然,话筒那边继续讲了下去:“除了姜楠的娘家以外,杨花村还冒出了一户姓许的人家,他们儿子说是跟姜楠青梅竹马,早就订好了亲事,就是被你大伯给搅和了。” 周洵之前对姜楠的家底进行过调查,倒是对姓徐的人家有点印象:“许?许文辉?” “对!就叫这名儿,你知道?”李瑞还有点意外,在他看来,不管是不是事实,姜楠跟那许文辉起码有点过往,这东西夫妻之间是很避讳的,周洵既然知道,那是不是意味着姜楠跟他开诚布公了? 李瑞这样以为着,语气中的小心翼翼就少了:“现在就是这么个情况,杨花村和咱们乡的村公委来了个合作调查委,都把周嫂子叫去问了好几遍了。” “他们有没有为难我妈?”周洵声音忽然低得可怕。 “这倒没有,就问问话,你也别太着急,”话筒那边李瑞又把声音压小了,“这事儿目前还没有闹大,我也是听你妈讲的,具体的事儿我电话里也说不清,你赶紧回来吧。” 周洵谢过李瑞,挂了电话后赶紧又拨了另一个,在拨通之前他转向姜楠:“可以避一下吗?” 姜楠从周洵的脸色里面已经看出事情的严重性,猜想他这是在联系自己的秘密人脉,便老老实实地退到一边,顺便还找了个理由把柜台工作人员也给喊了走。 这通电话挂得比较快,姜楠这边还在跟工作人员唠嗑,周洵那边就已经完事跟她打眼色了。 姜楠迅速结束聊天,追上了周洵:“洵哥?” “收拾东西,一个小时后,坐飞机回去。” “飞机?”姜楠惊得不行。 70年代能坐飞机的那都不是一般人,上辈子姜楠第一次坐民航也是蹭的周洵的面子。 对于这样能飞上天的东西,姜楠那是好奇得紧,即便是现在她都还能想起前世第一次乘机时的场景。 那时候,她因为姜家狗屁倒灶的事情误了火车,但又必须准时赶一个医术会,周洵就走关系给她弄了张机票。 姜楠第一次坐飞机就得一个人,心里是十分紧张。 可是出发去机场的时候周洵也跟了过来,当时他给出的解释是“临时有事要去京市,凑巧”。 那会儿姜楠满心欢喜自己不用一个人乘机,哪里想过怎么可能会有这样的凑巧。 后来姜楠成了华国鼎鼎有名的医生,坐飞机再也用不上周洵的出面。 可是她每回坐在机舱里遥望舷窗外的云朵,眼前便是自己头一次乘机时抓着周洵的手喊他看窗外的蓝天白云的画面。 还有回荡在耳边的低笑声…… 回忆里甜与悔交织,姜楠深吸一口气,逼迫自己回到现实:“洵哥,家里出了啥事儿?与我有关么?” 周洵没想瞒她,把李瑞讲的简单概述了一遍,末了又补了一句:“这事情姜家和许家大概率是被人拿来当了筏子,那人要对付的也不是我大伯,而是我,至于是谁在搞鬼,不是王家就是秦家。” 周洵轻飘飘就将整件事揽了下来,姜楠却并不因此而感到放松。 “都怪我,如果一开始不去给艳芳诊病,也就不会跟王家对上,自然也不会招惹秦民强那一家子……” 周洵看她那自责的模样,手指头微微动了动:“那你怎么不说一开始不嫁给我,就什么事都不会碰上了,岂不是更好?” “洵哥……”姜楠苦笑,“你就别再说风凉话了,你也知道是我赖着你不走的。” “嗯哼,”周洵用手掩唇轻咳一声,微微上挑的眼里带了露骨的怀疑,“你说你硬要嫁给我有什么好的?好处没捞着,麻烦事不断,那个许文辉——好像条件也还不错?” 姜楠不是没听出来言外之意,她不怪周洵,毕竟这事随便放谁身上都不正常。 “洵哥,我对你一见钟情,许文辉……”姜楠仔细在头脑里回想了一番,却是只有一个模模糊糊的影子,“说实话,他长什么样子我都忘了。” 周洵挑眉:“哦?你对我一见钟情?那为什么要在婚礼上要死要活的?而且,你说你对一个毁容的丑八怪残废一见钟情,你口味也忒奇怪了吧” 这些疑惑早就存在于周洵的头脑里,得离魂症之前,周洵隐忍不说,现在正是被迫害人格占据了思维,此时的周洵是无所顾忌的,偏要趁机问个明白。 他双手交叠,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紧姜楠,大有一种要将姜楠整个剖开看个清楚的架势。 猎鹰的利爪悬于头顶,姜楠动弹不得。 第133章 骗得一时是一时 “洵哥,我们不是要收拾行李赶飞机吗?”姜楠顾左右而言他,“我先去整理……” 周洵直接打断她:“不必,拢共没几样东西,五分钟就能拿好,你今天必须把话说清楚,否则回去以后又是你爸妈,又是你青梅竹马,我不晓得该用什么态度去应对。” 周洵自己还未察觉,他说的话里头带了那么一点点酸味儿。 “好吧,”姜楠拖了张椅子在周洵面前坐定,“其实在你受伤前我就认识你了。” 周洵狐疑地撇嘴:“之前我一年顶多回一次周家乡,杨花村更是没去过,你从哪里认识我的?” 姜楠叹一口气,好似难以启齿那般小声道:“70年,你回周家乡过年,大年初二去了一趟南乡集市,回来的时候路过月亮湾,那里有一个芦苇荡,你听到里头传出来求救声,就进去查看,然后救下了一个差点被四个流氓欺负的少女。” 周洵瞳孔震荡:“那是你?” 姜楠点头:“对……当时我害怕疯了,那种事情被人知道是要说闲话的,就不想被你看见容貌,照面都没打就跑了,其实我也没跑远,就躲在角落偷看你。” 随着姜楠的讲述,周洵眼里的戒备松散了不少:“真是你?” 当年的那件事情周洵考虑到姑娘名节问题,打跑了小混混后也没声张,可以说除了当事人没人知道。 “嗯,你当时穿着蓝布外衣军绿裤子,还背了个竹篓。” 连形貌衣着都描述出来了,那看来不会有假,周洵语气又松软了许多:“原来当初救的是你啊——所以你嫁过来是为了报恩?那你为什么一开始要死要活?” “我一开始不知道你是当年救我的人,就像你说的,哪家的姑娘愿意嫁一个毁容的废物嘛,所以我就在婚礼上闹,结果不是不小心打翻了你家厅里的三斗桌么,那抽屉里有你照片,我一看到就认出来,情绪一激动就晕过去了。” 姜楠劈里啪啦一顿讲,亲眼看着周洵的眸色越来越柔和:“所以你醒来以后态度天翻地覆。” “是啊,”姜楠揪着手指,“洵哥,我打从芦苇荡里见了你就想跟你在一起,可我知道你那么好,我啥也没有,肯定配不上,正好不久后捡到了医书,我就发狠的学习,我们村里有个下放的老教授,是他教我的英语和手术知识。” 杨花村确实有个厉害的下放医学教授,这个周洵也是知道的,他此时的胸腔里暖融融的,望着姜楠的眼里已经几乎不见疑色:“你为什么一开始不与我坦白?” “你又没喜欢上我,还约了半年就离婚,我怕跟你讲了会束缚你,比起报恩什么的,我还是想要你真情实感爱上我。” 这段话讲得极尽肉麻,姜楠此时是厚着脸怕豁出去了,倒是周洵,别别扭扭地歪了下头:“那你还得继续努力。” 姜楠睁圆眼睛,表情里头又是兴奋又是难以置信。 周洵不自在地揉揉鼻头:“快去整理东西,车子估计马上就到了。” “好!”姜楠响亮地应道,“很快就好。” 转身背对周洵时,她不自觉地抬手拍了拍胸口——总算过关了。 那段芦苇荡的往事自然不是姜楠的经历。 上辈子周洵离世后,姜楠执着于寻找他曾经的痕迹来自我慰藉,这个故事就是一位得了她救助的病人特意与她讲的。 病人便是芦苇荡事件的当事人,那时候她已经是五个孩子的母亲,就像姜楠所说的那样,事情不光彩,她一直藏在心里没告诉任何人。 实在是姜楠对周洵的执念让她感动,才将此事说了出来。 如果不是万不得已,姜楠没想过利用别人的身份霸占别人的故事来撒谎。 可是,自她重生以来,不合理的事太多,既然不管如何都要靠谎言来掩饰,那就干脆找个最容易叫周洵信服的。 至于之后会怎样,那就走一步算一步吧。 姜楠压下心中的愧疚和不安,加快了收拾行李的速度。 两人这趟出来只带了一个背包,姜楠把最重要的玉石收好,衣服日用品什么的,两下一拾掇就好了。 送他们去机场的还是洪爷的车,这趟依娜也跟着过来了,一路吵着闹着要跟周洵回周家乡。 滇南机场。 “依娜,”周洵第五次掰开依娜的手,“我之前说得很明白了,我既然已经结了婚,自然会忠于我的妻子。” 依娜看着空荡荡的手,不甘心地再度缠了上去:“没关系,我愿意跟着你,你要是担心不能娶几个老婆,没名分我也愿意跟着。” 姜楠已经听了一路依娜对周洵的纠缠表白,她一直都当看戏一般旁观,直到这句话出口,她才戏谑地看一眼周洵。 周洵冷下脸,加大力道甩开依娜的胳膊,厉声道:“洪依娜,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胡言乱语什么,你即便娇生惯养也已经成年了,得为自己的话负责,这地球不是围着你转的,不要为了自己的任性给别人添烦恼。” 这是周洵对待依娜态度最强硬的一次,说罢,也不等她如何回应,摇了轮椅到姜楠身边:“我们走吧。” 顺手还接下了姜楠的行李包。 准备登机时,姜楠回头望了一眼还呆站着的依娜,那姑娘双眼通红,漂亮的杏眼里面装载着骇人的怨毒。 姜楠一凝,赶忙收回视线。 飞机起飞以后,姜楠重演了一回当初第一次坐飞机的好奇与雀跃,周洵也不止一次在她耳旁低笑。 一切好像是那样如意又美好。 但这终归只是“好像”,飞机一落地,迎接他们的,便是一地混乱的鸡毛。 到达洪江市已是傍晚,两人没在市里停留,直接坐上安排好的车子连夜赶回了周家乡。 此时是夜晚十点,按照以往,周家人肯定已经睡下了,而今夜屋里却依旧亮着油灯,时不时传出不小的争执声。 “家里来人了,”周洵抢先一步拿起行李背囊,“你说是你爸妈呢,还是你那青梅竹马呢?” 第134章 奸情 周洵猜的都不对,这大晚上还呆在周家的,是杨花村生产队长的老婆,也就是周洵的大伯母。 周母满脸诧异:“阿洵!小楠!你们咋这么快就回来了?” 李瑞跟周洵通完电话就把消息告诉了周家,周母心想再快也得三天,结果中午才刚说了,晚上就见着人了。 周洵看一下一副主人姿态坐在主位的大伯母:“嗯,坐飞机回来的。” 大伯母眼珠骨碌一转:“哟,坐飞机啊,那是快的……小洵,你这都退役了,还有飞机坐啊?” “我当兵的时候也不是想坐飞机就能坐的。”周洵摇着轮椅靠近两步,“托了人,凑巧碰到有位子多。” 大伯母家的儿子也在场,他一改先前恹恹的姿态,兴致勃勃道:“欸,我听说坐飞机上有茅台喝有香烟发,是不是啊?” 周洵跟这个表哥不熟,随便应了句:“对,有这事儿。” “那服务可真到位,不过不是我们普通老百姓可以享受的到的咯。”表哥满嘴的酸味儿。 大伯母好像这时候才看见姜楠,歪着嘴道:“哟,你就是杨花村那丫头吧?” 当初做媒一事全程都是周洵大伯跟姜父姜母在谈,姜楠纯纯属于啥都不知道,自然跟这位伯母没什么交情。 不过都是杨花村的,姜楠做的活又多,抬头不见低头见,伯母偏偏说的好像第一次见到她似的—— “伯母好,”姜楠轻飘飘打了个招呼,拿过行李背囊:“你们聊,我把东西拿房里头去。” 周母把两手往围裙上一抹:“你们赶路回来肯定饿了,我给你们下个面去!” 姜楠扭头笑:“妈,不用了,我们在飞机上还吃了烤鸭和面包呢。” “那也好长时间了,还是煮点吧。”周母说着就往厨房走去。 大伯母在后头喊:“心兰,多煮点啊,我们也饿了。” 周洵目送姜楠上楼梯,待看不见人了,侧头对向正用探究的目光看着他的大伯母:“伯母,大伯这事到底怎么一回事?” 这么多年了,即便现在周洵成了坐轮椅的残废,每每与他四目相对,伯母仍有种发慌的感觉,更何况她眼下本来就心虚。 “还、还能咋样,你都知道了嘛,你大伯被姜家那几条狗反过来咬,早知道当初就不该好心做这桩媒。” 周洵掸掸袖子:“当初是你们自己找到我妈,说只要给钱就能搞定一门亲事,我妈因为着急我,是考虑得不大周全,不过——你硬要说这是好心,那就忒不要脸了。” 大伯找上姜家,说给聘礼三百块,他自己再出一百当见面礼,反过头来就跟周母说要五百块。 周母那会儿是只要有姑娘肯嫁,她倾家荡产都同意的状态,高高兴兴给了五百,还另外包了两百给大伯当谢礼。 介绍一门亲事,大伯就赚了三百块,更别说结婚后作为媒人,该收的礼他可都往最多去拿。 这年头工资拢共才多少?供销社主任每月也就四、五十块,生产队队长月供工资七十,大伯这轻松一趟下来,四个月的都赚到了。 他若是说自己热心肠,周洵也便笑笑算了,偏偏要说自己是好心,那周洵可就不答应了。 伯母被揭了底,讪讪地撇嘴:“不管怎么说,你现在能有媳妇儿也是我家的功劳,这你认不认?” “认。”周洵向来有一说一。 “阿洵,”表哥翘起了二郎腿,“几个月前我见着你的时候你还是一脸的疤,小孩子见了都要被吓哭,今天一看,你这脸上可是光滑干净得半点痕迹都看不着,我可听说了,是你媳妇给你治的嘞。” “没错。”周洵摸着腕骨上的凸起,“你们把姜楠介绍给我,我很感激……现在已经是大半夜了,我们没必要在这里讨论谁对谁有恩这件事,我只想知道,万事凭证据,姜家和许家光靠嘴巴,怎么可能把大伯给告了?而且还搞起了联合调查委?” 伯母一噎,原本张着嘴要脱口而出的邀功数落都被挡了回去,她心虚地搓搓手,好像有些不知道该往哪里放。 “前段时日姜家给我们送来个木箱子,说是姜楠现在过得好,他们心里感激,特意答谢我们的,你大伯——”伯母嗫嚅着垂下头。 周洵眼一黯:“大伯收下了?” 伯母心一横,厚颜无耻道:“还不是看在你的份儿上?姜家是你亲家,若是我们不收东西怕拂了他们面子,让他们对你有成见,这才收下了,哪里知道姜家故意坑我们,第二天就告发我们收贿赂。” 说起这个事情,伯母就像被点了的炮仗:“他们也是好心机啊,不知道从哪里弄来了苏万联的东西,我们看得不仔细,没瞧见那灯台底下有苏万联的名字,要是知道了,说什么也不会收,现在他们就拿那箱礼当证据,说是我们也得了苏万联得好处。” 苏万联就是洪江市的前市长,当初陪同老司令到周家乡来,还与姜楠打过交道。 姜楠刚下楼来就听见了熟人的名字,插嘴问道:“苏万联被抓了么?” 伯母看她一眼,满是不喜:“是啊,几天前的事,因为贪污。” 苏万联下台早在姜楠的预知之内,她记得上辈子周延好像就因为苏万联的事被弄得差点丢了工作,因此她特意叮嘱过周延,让他不要跟苏万联有牵扯。 没想到,周延那边是安稳了,苏万联的火却是烧到另一个周家人头上来了。 姜楠无视伯母气恨的视线,拿了张凳子坐在了周洵边上:“伯母,你也是杨花村的,我嫁过来之前日日去你家领工做,你难道看不出来我爸妈压根对我没感情么?” “笑话,我哪里知道你家里的那些门道……” “嘿,”姜楠对着大咧咧坐着的表哥一指,“俊强哥还帮着姜桃骂过我爹不疼娘不爱的臭丫头呢,那会儿你在干嘛?我想想啊——哦,你好像就在一边看热闹吧?” 周洵暗幽幽望向表情古怪的两个亲戚:“还有这事呢?” 表哥周俊强腾一下站起来:“姜楠,你少在这里阴阳怪气,我要是把你跟许文辉的奸情告诉周洵,叫你马上就被扫地出门!” 第135章 关于“情书”的真相 姜楠觉得好笑:“周俊强,你都已经当着洵哥的面这么说了,那还有什么好隐瞒的,再说啦,我也很想听听我跟许文辉的奸情欸。” “哼,就知道你不会认,”周俊强右手伸进裤兜里头摸了一会儿,掏出张皱皱巴巴的信纸来,得意地展开,还不忘看一眼姜楠,“要我念念么。” 姜楠瞧着那张好似从作业本上撕下来的纸,忽然一段久远的画面窜了出来。 关于许文辉这个人,也总算名字跟脸对上了号。 许文辉以前跟姜家一样穷,两家住门对面,姜楠和他又是只相差一岁,算是一块儿长大的, 确实当过一段时间的玩伴。 后来许家因为姐姐有本事,嫁给了省长亲戚,整个许家跟着鸡犬升天,许爸爸直接就当了棉花厂副厂长,妈妈当了杨花村供销社主任。 生活条件一下子就翻了颠儿,原本的破旧泥房子自然就住不下去了,一家子搬到了供销社的旁边,跟姜家那距离一下子拉大了,姜楠自然跟许文辉也就没了往来。 好像是她读初一那会儿吧,许文辉当时初二,是整个学校的风云人物。 偶尔在学校遇到姜楠,许文辉会笑着打个招呼。 那时候学校离家远,学生们都是自己带饭的,有一天姜楠因为衣服没洗干净被姜母打了一顿,还不给她饭吃。 午饭时间,同学们都拿出饭盒吃饭,姜楠怕别人问,只好跑到围墙根躲起来。 许文辉凑巧看见了她,分了她一颗白面包子。 包子还是肉馅儿的,热乎又好吃。 那时候的姜楠自卑又怯懦,一颗包子足够收买她的一颗心,于是她开始自愿帮许文辉做些跑腿值日的事,许文辉没说什么,泰然接受了。 在姜楠看来这就是报恩,或许还确实有那么些小小的不明所以的情愫,但那时才多大,压根什么都不懂。 偏偏就是这么些举动引来了暗恋许文辉的小村花的妒忌,她假意接近姜楠跟她做好朋友,哄骗她说各自在本子上写心里的秘密,一定要写喜欢谁。 小村花说,你要是不写就是没把我当朋友。 懵懂的姜楠不想失去这个朋友,而说到喜欢的男生,她确实只记得起许文辉一个人,于是就在纸上写了“姜楠喜欢许文辉”这几个字。 哪知道,这张纸第二天就被传遍全班乃至全校,姜桃把这件事情告诉姜母,直接就促成了姜楠的被辍学。 姜楠记得当时求过许文辉和小村花,希望他能出面解释一下,结果许文辉却告诉她不要痴心妄想,小村花则得意地朝她昂起了头颅。 这件事情是少女姜楠的一大痛事,上辈子一直到她嫁给周洵,她的心里还带着对许文辉的复杂情感。 只是后来经历了那么多的事,又感受到了什么才叫真正的痛不欲生,所有与周洵无关的记忆都被她选择性地剔除出去了。 如今事隔两辈子,若非这张载着她曾经屈辱的信纸,她是确确实实想不起许文辉那号人物的。 周俊强见姜楠像是被定住了那样,以为她是害怕的忘记了反应,得意的整个嘴角都咧到了耳根:“我看看这写了什么啊——姜楠,喜欢,许文辉,哈哈哈哈哈,周洵你看见了吧,这是你媳妇儿自己写的。” 周洵接过那张极有年代感的薄纸,默不作声地看了许久。 就在周俊强的笑容愈发得意时,周洵开口了:“姜楠,你初中那会儿的字写得不错啊,比现在好看,有空可以多练练。” 姜楠脸一红,她上学那会儿字确实好看,板报板书都少不了叫上她,后来当了医生,按照习俗写起了没人能看懂的药方,那字啊,就越来越像八脚蜘蛛了。 周俊强没料到周洵是这么个反应:“兄弟,你傻了不是,她在给你戴绿帽欸。” 周洵将那张写了“表白”的纸条揉成一团丢到桌面上,任由它骨碌碌滚下地面。 姜楠反应块,迅速拿了扫帚畚斗把纸团给当垃圾处理了。 周俊强调整好表情:“我算是看出来了,周洵你也真挺窝囊啊,不对,我该说你,真大方。” 说着还朝他比了个倒竖的大拇指。 周洵淡淡道:“过奖。” 周俊强被堵得只能干瞪眼儿。 见挑拨一计落空,周家伯母暗自可惜,却又无计可施,正巧周母端着面碗出来了,泄愤似的支使儿子把碗里的肉丝都挑了。 周母拦不及:“嫂子你不能这样啊,俩孩子一路赶回来正饿着呢!” “心兰,你没听你儿媳妇儿说的嘛,在飞机上又有茅台又有烤鸭,哪儿看得起你这清汤寡水?” 周家伯母吸着面嚼着面条,还要摆出擦眼泪的姿态:“也不知道俊强他爸在公所那边有没有的吃呢。” 周母心软,对方把周大伯搬出来了,前一刻的抢食行为她也就不计较了:“嫂子你也别急,姜楠现在回来了,明天让她去公所说清楚不就行了?” 周家伯母举着筷子指点:“还有姜家送来那箱东西的事情,你们也得给我一并解决了。” 周洵没理会她,转而朝姜楠说道:“我有些困了,你帮我把面端屋里来。” 姜楠晓得这是周洵厌烦周大伯家那俩母子,赶忙借着陪周洵的理由,也跟着躲到了房间里。 周洵曾长时间卧床,家里有准备专门放床上的小桌板。 姜楠帮他摆好桌板,将面畹放了上去:“洵哥,谢谢你相信我啊。” 虽然在周伯母面前,周洵表现得毫不在意,但现在只剩下两人面对面,姜楠还是老老实实地把那段与许文辉的往事讲给了周洵听。 “就是这样的一回事,”姜楠喝了一口面汤,“辍学以后我与他就断了联系,后来在村子里面偶尔碰到过一两回呗,都远远避开了,也不知道这许家吃错什么药了,突然跟姜家联合起来搞这套——洵哥,你大伯那事你要怎么弄?” 周洵盯着碗里没动几口的面条,若有所思地搓着筷子。 第136章 讨债的来了 姜楠把背包里的衣服拿出来叠好,放进衣柜里头:“洵哥,你是还没想到应对的办法吗?” 周洵挑了几下已经坨到一块儿的面条:“东西是苏万联的,上头还有苏万联的名字,这么私密的物品却能到姜家手中,我看这回的事情,十有八九是秦国华的手笔。” 姜楠一边将抹布浸水桶里,一边回头问:“秦国华人在南明,他手有那么长?会不会是王家的?” “不会,”周洵没什么胃口,但又不想浪费,食不知味地大嚼了几口,“王家人最近自顾不暇,没心思弄到这么麻烦的事情上来。” 姜楠蹲在地上擦矮桌:“秦国华这是要跟你撕破脸了,他那人阴险,防不胜防的,咱以后小心点儿。” 周洵靠着床栏,看姜楠忙里忙外:“你歇息吧,今天都这么晚了,别做这些了。” 姜楠拿干净的布擦了把手,将周洵面前的碗端了开:“吃不下就别勉强,待会儿撑着了晚上可不好受。” “别走。”周洵握住姜楠的手腕。 姜楠心底一阵发毛,慢慢扭过脸,居高临下地与一双专注又纯情的眼瞳对上了视线。 很好,脑子又犯病了。 周洵像只雏鸟依赖母亲一样将毛茸茸的脑袋靠在了姜楠的侧腰上:“别走。” 姜楠晃晃手上的面碗:“洵哥,我把碗拿出去,马上就回来。” 周洵眨眨眼:“真的?不行,你最会骗人了,我跟你一块儿出去。” 说着,就双手撑着床沿坐回了轮椅,亦步亦趋地跟在姜楠屁股后面出了房门。 客厅里,周大伯家母子两人刚好吃完面,面碗就随意搁着让周母收拾,自己倒准备去睡觉了。 周大伯家在杨花村,出事以后他们就以受害者的身份堂而皇之地住到了周家乡来。 周伯母还嫌弃客房不够舒服,硬是抢了周母的卧室,周俊强则是直接占了大川的房间。 “哟,这嘴可真刁,”周伯母瞧了瞧还剩大半面条的碗,“我说周洵,你这哪儿是讨了个媳妇儿?你是请了个祖宗回来吧?” 周洵从姜楠背后探出头,面无表情、仿若是在看陌生人那样瞥一眼周伯母,什么话也没说,跟着姜楠绕过这两母子,直接走到了周母的面前。 “妈,我帮你。”姜楠着手去收拾散落一桌的碗筷。 姜楠从小干活干到大,除了做饭怎么都学不会以外,其他事儿都干得利索。 “小楠你别过手,我来就行。”周母拦下姜楠,“你跟小洵去休息,明天还有好几样要忙的事。” “就洗个碗的事,要不了多少功夫。” “唉哟,你跟我客气什么啊,”周母失笑,“你没看我儿子都探脖子探脑袋,快化成望妻石咯。” 周母的打趣让姜楠微微红了脸,周洵却是颇为认同的点点头,还冲周母眯了眼笑:“妈说得对,谢谢妈。” 自从周洵长大担家以后,身为周家长男的他就成了一家子的顶梁柱,早早没了撒娇的权利。 周母已经有数年未见过这样弯着眉眼笑的周洵,瞬时一股酸意直冲鼻间,眼睛也微微湿润了。 “快回屋里去,”周母上手去推,“别在这儿耽误我做事。” 周洵揽住姜楠的细腰:“要听妈妈的话,走吧。” 周洵表现得越猴急,姜楠心里头就越是扑通扑通跳个不停。 “别怕,”姜楠心道,“这个状态的周洵就是纸老虎,把他当儿子哄就成……” 姜楠的所有心理建设皆在周洵动手解她衣扣时“轰隆”坍塌。 “洵哥洵哥,你干嘛呢。”姜楠死死捍卫自己的胸前。 周洵原本正在享受解衣扣的快乐,冷不丁被两只手阻挠了,又是不解又是不满的抬起头:“脱衣服啊。” 周洵的眼睛里充斥着清澈的愚蠢。 姜楠鼻角抽了抽:“家里还有客人呢,这、这不适合吧?” “你说得对,”周洵好似沉思了一会儿,点头认同了姜楠的话,一双手也收了回去,就在姜楠刚要松一口气的时候,他开始解自己的衬衣扣子,“应该我先脱光了再给你脱,要不然太不绅士了。” “啊——不是!你别只听后半句啊!” 周洵的速度太快了,姜楠还来不及阻止,他就已经光裸着上半身,手指也移向了裤头。 姜楠一张脸像着了火:“洵哥洵哥你等等!” 周洵动作一顿:“哦,对,我脱一件你脱一件,这样才公平。” 公平什么啊! 被压在床上的姜楠满鼻子都是周洵身上的雄性气息,一时间就有些心猿意马了。 周洵虽然躺了很久,但身体底子好,能爬起来以后就没落下锻炼,因此他的身材看着挺瘦,平时坐在轮椅上给人一种病弱的错觉。 但脱下衣服,那些漂亮的肌肉线条,以及没有一丝多余赘肉的劲瘦腰身、宽厚有力的胸膛臂膀,无一彰显着力量与野性。 姜楠脑子嗡嗡直响,耳朵里面都是男人变得粗重的呼吸声,这一刻,她好像飘到了棉花上,整个人都轻飘飘的。 等到胸前一凉,姜楠才醒转过来,她徒劳地用手抵住周洵移向内衣侧扣的手,结巴道:“一人一件……轮到你了。” 周洵看看自己光裸的上身:“我已经没衣服了。” “那就裤子吧。”姜楠都不知道自己干嘛要说这个话,她明明是想阻止周洵的! 周洵动作利落地褪去长裤,在姜楠还没想出其他的拒绝理由之前,迅速摘除了她的内衣。 姜楠反应过来的时候,周洵的视线已经定在了她的胸前。 屋里面点着油灯,柔和的光线下,姜楠的身体像是涂上了一层蜜蜡。 “楠楠,你竟然……这么大!”周洵十分惊讶,脸上不加掩饰的欣喜,“我可以摸摸吗?” “啊?”如果姜楠的脑子是一架机器,那它现在肯定已经罢工了。 “没拒绝就是答应。”周洵舔舔嘴角,双手摸索着覆盖了上去,“好软——” 周洵的手上有枪茧,粗糙的抚触滑过正中的突起,一阵颤栗感如同过电般蔓延至姜楠的全身,她难耐地蜷起了脚趾,唇边随之泻出了一声甜腻的低吟。 第137章 太不是时候了 这旖旎婉转的声调像一把刷子,将周洵的欲念刷得发烫发痒。 起初,周洵好像生怕伤到了姜楠,掌间的力度还是小心翼翼,等确定这般的抚触并无法满足自己,掌下的姜楠也没有任何的不适,便渐渐的大胆起来。 轻触变成了揉搓,在掌心摩过红心时,姜楠仰着脖子发出了邀请般的哼叫。 周洵本能地觉得,那是渴求的信息。 于是,他的胆子越发大了。 抓捏、拍打、揉捻; 含入、舔舐、啃咬。 “楠楠,你的这里就像我小时候最爱玩的面粉团子,白白嫩嫩,软滑柔韧。”周洵说完,叼住一点,用力地嘬了一下,“还有股奶香。” “啊……”姜楠的身体微微发颤,光裸的胳膊上耸立着一片小疙瘩。 这是种什么样的感觉呵,胸前的酥麻窜满全身,底下的某处隐秘也随着周洵牙尖的来回锯动而奇妙地一缩一紧。 “哈——”姜楠咬着嘴唇晃了晃脑袋。 这个举动叫她昏沉的头脑稍稍清醒了一些,她抱住周洵的脑袋,手间的力道却是轻轻软软的:“你——你——” “别急,马上满足你。”周洵现在全身只剩一条裤衩,他摸索着要去脱掉这碍事的布块,却在无意间碰到了腿间的伤疤。 周洵的动作停住了。 他僵硬地低下头,遍布腿部的狰狞伤疤即便已经不如当初那么骇人,也依旧是叫人无法忽视的存在。 周洵的脑子里面“嗡——”一声长响,他感觉自己好似被人拎着脚倒吊着抖了几下。 晕眩与疼痛同时袭来,逼迫得周洵不得不闭上眼睛。 姜楠还沉浸在欲念里,她朦朦胧胧地看着周洵去脱裤子,朦朦胧胧地等待着什么,她甚至还不自觉地双腿交互摩挲了一下。 然而,期待中的对待迟迟未曾到来,姜楠咬着唇,泪眼婆娑地去望忽然没了动作的周洵:“洵哥……” 明明只是短短的一霎,周洵却恍若觉得过去了漫长的世纪。 他睁开眼睛,瞳仁翻涌着未退的情热,但更多的是压抑和冷静。 “——对不起,”周洵拿来一边的薄毯子遮住姜楠外露的春光,“是我冲动了,你先穿上,我去冲个凉水澡。” 说完,也不顾姜楠会如何反应,自己爬下床,胡乱套上衣服滑着轮椅出去了。 姜楠像被点了穴一样躺在床上,好半晌后,五感知觉才渐渐回位。 “周洵你个——”姜楠恨恨地穿衣服,“什么时候发病都行啊,偏偏这个时候换人格……” 嘴上是骂着,姜楠心里更多的却是对自己的责骂:姜楠啊姜楠,你看你什么出息!原本不是要阻止他的嘛,结果你反而享受起来了——你是禽兽吗?? “啊!太丢脸了!”姜楠感受到裤子间的潮意,拍着脸逃命似的跑回了自己的房间。 这一夜注定无眠,姜楠足足等到后半夜才敢鬼鬼祟祟地下楼去冲洗,晾晒衣服时看到挂在竹竿上的周洵的裤衩,又一个没绷住喷笑了出来。 一男一女两条裤衩挂外面实在是此地无银三百两,姜楠火速收了裤衩溜回去,准备明天洗了其他衣服再一起挂出来。 村里的公鸡开始叫早时,姜楠熬不住,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周母将一盘白胖的馒头摆上了桌,朝连打了两个呵欠的周娅吩咐道:“小娅,上去喊你嫂子起来吃早饭。” “哦。”这几天周母因为要配合调查,生产队派的活儿一部分周娅扛去了,累的很,昨夜姜楠回来,她都已经睡得直打呼噜了。 周伯母不需要招呼,直接挑了最大的一颗馒头塞给儿子,自己又挑挑拣拣找出第二大的,边咬边拿眼角斜周母:“心兰啊,你这儿媳妇可真金贵,啥活都不用干,还能睡懒觉。” 自从秦民强那事以后,生产队考虑到周洵和姜楠的情况,主动跟周母说,以后队里的活计就不派给姜楠了。 不做活就没有工分,到时候生产队分粮就要少很多,周洵作为残疾人,原本应该是享有五保户待遇的。 然而当时周家乡的大队长是程立军,他跟周母说村里有人有意见,觉得周洵虽然残废了,但是周家不缺钱不缺劳动力,周洵还有国家发放的补贴,不该占用五保户名额。 程立军还说,考虑到周洵的实际情况,就按人口粮的30算他的粮。 周母那会儿正是心力交瘁,没工夫在这件事情上纠缠,就默认了程立军的分配方案。 现在生产队又除去姜楠的工分,等于说家里又少了一份口粮。 事情关乎姜楠,周母就问她自己做决定,姜楠想了许久,觉得自己日后的重心肯定会挪到医庐上,就答应了下来。 这些事情传到别人耳朵里,就是周家讨了个好吃懒做的儿媳妇。 这不,周家伯母也是这样认为的。 “小楠干的是大事,像这些活儿,用不着她干。”周母给周洵装了满满一碗白米粥,粥里头还有米糊块,吃了很管饱。 周家伯母哼了一声:“都知道今天有事要做,还睡这么晚……” 正想再数落两句,顶着两个黑眼圈、神色萎靡的就塌着肩膀挪到了桌旁:“妈——” 又挪了视线,没什么语调起伏地跟周家伯母打了个招呼。 最后才是埋头猛吃粥的周洵:“洵哥,早上好。” 周洵匆匆抬了一下眼皮:“早。” 周娅没看出来气氛有什么不对,抓了姜楠的手跟她告状:“嫂子,你今天是不是要去公所那边说明情况?” 姜楠看一眼还在猛吃粥的周洵:“应该要的。” “那你可得好好骂骂许文辉。”周娅气哄哄的,“他纵容他妈到处说你见利忘义,生活不检点——” “小娅!你少说点。”周母喝止了周娅,同时担忧地看了下姜楠。 姜楠与许文辉的那段过往她只讲给了周洵听,周母是不知情的,她以为姜楠确实喜欢过许文辉,怕这些话传到姜楠耳朵里会惹她伤心。 周洵差不多要埋进碗里的脸终于抬了起来:“许文辉也在周家乡?” 第138章 不要吃醋啊 姜楠心道,许文辉又不是周家乡的人,即便牵扯到周大伯的事,这吃喝拉撒总不至于都呆在周家乡吧? “可不是嘛!”周娅打破了她的预想,“许家在这边有亲戚,这几日都住在周家乡呢!” 姜楠随口就问:“他们不用做活么?” “谁知道啊,杨花村村公所给他们出了证明,让他们休假以配合调查,”周娅愤愤不平,“我们也时不时得去配合,喊到就得去,咋不让咱们也停工嘞?” “小娅,”周洵敲敲桌子,“说话注意。” 这饭桌上可还坐了杨花村生产队长老婆和儿子呢。 周娅瞅瞅面上表情不太对的周家伯母,悻悻地坐下,拿筷子搅碗里的粥。 姜楠夹了个馒头放周娅碗里:“别担心,假的真不了,要是随便什么人说个两句就听信了,那他原本就不值得交往,不理会就行。” 上辈子周洵死后,姜楠一个人面对来自各方的恶意,什么样的流言蜚语没听过,她压根就不在意。 姜楠历经两世,心理相当强大。 可是周洵却不想听到别人对她的指指点点。 尤其是刚出门没几步,就有前去田里做工分的妇女,躲在背后指着姜楠说得满脸欢快。 “一群长舌妇。”周洵沉着嗓子,满脸的阴郁。 姜楠倒是不甚在意:“嘴长她们身上,她们爱怎么说咱也管不着。” 虽然真没把这些腌臜事放在眼里,姜楠却是默默记下了说闲话的人的脸。 她是周家乡的神医,以后有的是这些人后悔的时候。 姜楠没把自己的报复小心思显露出来,周洵又是不高兴了:“姜楠,难道你就当真这么不在意?” 姜楠看着周洵对这事的纠结,心里隐隐有了猜测:“洵哥,你在生气?” 周洵斜瞪她一眼,眼底处似乎还带着点委屈:“我都被到处戴绿帽了,你倒是很大方,还是说别人编排你和许文辉的事,你非但不生气,反而默默窃喜?” 姜楠一愣,她没想到周洵生气的原因竟是因为这个。 原来对于许文辉,周洵不是毫不在意,只是被他遮掩了下来。 姜楠隐隐有些高兴,她伸了根手指点点周洵的肩头:“洵哥,你在吃醋啊?” 周洵凶狠地竖起剑眉:“胡说八道。” “哈哈,”姜楠眼睛都笑得眯缝了起来,“你放心,那个许文辉呢,我当年对他确实有一点感激,不过这么多年过去了,要不是这回闹事起来,我真连他长啥样都忘了……” 姜楠瞅一眼若有所思的周洵,此时的他还是多疑的人格状态,并不是那么好哄的。 姜楠心一横,趴下去凑到周洵耳边:“我昨晚都跟你那啥了,你还有什么担心的。” “我才不是担心。”周洵这会儿脸红的比姜楠还快,“被外人戴绿帽,我不要面子的啊。” “那我回去把那几个女人抓过来骂一顿。”姜楠作势就要转身。 周洵一把抓了她手腕子:“你别闹……” “好啦好啦,知道你吃醋了,等会儿要是跟许文辉对上了,我帮你报仇。”姜楠老虎头上拔毛,揉了揉周洵的后颈。 自从编排了芦苇荡旧事以后,周洵在被迫害人格状态下,对姜楠的敌意明显弱了许多。 就好比现在,哪怕被抓了后脖子,他也只是警告般对姜楠露了露牙齿:“你少动手动脚!” “哦。”姜楠嘴上应了,却在周洵扭头回去以后,又薅了一把他头顶。 “……”周洵眼神警告数次无果,靠在轮椅上抿着嘴巴来了个眼不见为净。 一路你来我往,不经意间,两人就走到了靠近村公所的地方。 几步以外的场圃上,有两三个女人正在晾晒咸菜。 有人透过栏杆架子看见了推着轮椅的姜楠,赶忙拽了边上的同伴:“诶哟,快瞧,那不是周洵跟他媳妇儿么?” “这是回来了?”那同伴手里还拿着簸箕,却丝毫不妨碍她嚼舌根,“你们看这俩,感情还挺好,周洵也不嫌脏?” “周洵那张脸都是她救的,听说还保证过能治好他的腿哩,要我啊,就算再水性杨花,我也先忍了。” 第三个女人凑了过来:“他那媳妇儿长得好,身段也好,怕是伺候人也很有本事吧?” “嘿,他们朝村公所过去了,走,咱也去看热闹!” 这个时候村里人除了干活,几乎没什么娱乐活动,哪家哪户要是有点什么乐子,那可是端着饭碗都能从村头跑到村尾去凑热闹的。 周家大伯这事虽然因为周洵这边人脉的关系,暂时还压着没闹大,可同个村里的,多多少少都听说了些。 姜楠和周洵这一路过来根本就没想要遮遮掩掩,瞧见他们的人很多。 因此,跑过来看“戏”的人也很多。 事关杨花村生产队长,杨花村在周家乡村公所里头借了间办公室,算作临时审讯室,参与调查审讯的人有两个村的公安特派员,也有两边村公所的当职人员。 临时审讯室的旁边原先是一间空屋子,现在摆了张竹板床、抬了个两斗桌进去,周大伯这几日就在里面吃喝拉撒睡。 没干什么活,但那轮番的精神折磨也让周大伯几近崩溃,整张胡子拉碴,眼镜上全是油光。 房间门被打开:“周伟同志,你侄子侄媳妇来了。” 周伟从床上腾地坐起:“让他们过来见我。” 当队长当惯了,哪怕这会儿形势不利,说起话来还是一副习惯性的命令语气。 开门的小伙子一副公事公办的口气:“按照规定您得去审讯室。” “审什么审!真拿老子当犯人啦?”周伟一个暴躁抄起地上的鞋就朝小伙子丢过去,“我告诉你啊,事儿都是周洵和姜楠惹起来的,现在正主回来了,赶紧把我放了!” 那小伙子退后一步避开飞出来的鞋,正待再说什么,背后伸来一只手拍了拍他肩膀。 “大队长。” “我进去劝他几句,你先去外头。” 来者正是周家乡的现任大队长,余正气。 他在打发走了小伙子以后,眼里的笑意当即一收,取而代之的是算计的精光。 第139章 小看周洵是要付出代价的 审讯室是临时腾出来的,不大的房间里头只有一张三斗桌和两张条凳。 姜楠挑了张条凳坐下,周洵则继续坐着他的轮椅。 两人在审讯室等了足足有四五十分钟。 看热闹的村民被挡在屋外进不来审讯室,就坐在樟树底下对着这边探头探脑。 审讯室里,除了一开始带姜楠他们过来的人,后来就没人过来。 连杯水也没人倒。 姜楠自己动手,到一旁的村公所办公室要了开水瓶和搪瓷杯给倒了两杯水,她和周洵一人一杯端着。 一连喝了两杯水,周伟没等着,但是碰见了意料之外的人物—— “许文辉?”先喊出对方名字的却是周洵。 因为这个名字,姜楠眨了眨眼,带着探究的目光偷偷观察这位传说中与自己有一腿的“情夫”。 许文辉长得也高,以姜医生人体扫描仪一般的眼睛,看一眼就得出了精准数据:180。 许文辉皮肤白,再配上他英俊斯文的脸,确实让他看起来与众不同。 周洵也白,不过他那是有温度的白。 姜楠不知道自己这样描述对不对,但她就是更喜欢周洵,就算是他身上的陈年伤疤,也叫姜楠心动不已。 这个瞬间,姜楠又想起了昨夜那场突然中断的情爱,还有灯光下周洵宛若发亮的肌肤。 两朵红霞飞上了姜楠的面颊。 这一幕同时落在两个男人的眼里,周洵眉心拧起褶皱,许文辉则一脸“果然如此”的了然。 “好久不见啊,姜楠。”许文辉挂出弧度完美的笑,“你还是跟以前一样。” 姜楠的思绪被打断,有些不悦地看向始作俑者:“哦,许文辉啊,你也还是跟以前一样。” 如果不是那语气中的嘲讽拉满了,许文辉简直都要以为姜楠是在跟自己示好了。 “你——”许文辉无视周洵,视线就没有离开过姜楠,“如果想离开周家乡,就把内心的真实想法说出来,我相信组织上一定会帮你的。” 姜楠像看神经病一样看许文辉:“你在胡说八道什么东西?谁说我想离开周家乡了?我日子过得好着呢。” 许文辉浅浅一笑,这笑容配上他那张堪称英俊的脸,确实能骗到不少小女孩:“姜楠,你别怕,周家就算再作威作福,那也不可能跟咱们集体干上,你有话就说,记住我站在你这边。” “……”姜楠觉得自己快吐了,她握住周洵的手,“洵哥,你大伯怎么还没过来?” 周洵已经观察了好一会儿,确认姜楠在与许文辉说话时所表现出来的厌恶不假,脸色稍稍放了霁:“不知道,我们去问问。” “好。”姜楠起身,推着轮椅就要走。 许文辉不识好歹地一步跨来,拦在两人的面前。 姜楠语气中已经有了不耐烦:“许文辉,你到底想干嘛?” 许文辉要是再听不出来姜楠的厌恶,那他就是个傻的:“姜楠,我有话要单独对你说,你让周洵一个人出去问吧。” “我没有话对你说。” 姜楠推着轮椅想绕过许文辉,对方却紧跟着又拦上前来。 姜楠黑着脸,怒瞪许文辉:“你到底想怎样?” 一而再的拒绝让许文辉的笑意逐渐凝固。 他从来都被父母捧在手心,身边呢也没缺过漂亮女孩的吹捧,什么时候轮得到姜楠这样的丫头给他甩脸色看了? 他当初给姜楠包子,没有别的多余的情愫,甚至连同情都算不上。 一来是看姜楠确实楚楚可怜,二来呢,许文辉此人最擅长操纵人心。 用一个他可有可无的肉包子换一名少女的倾心相待,许文辉很享受这种感觉。 所以说到底,就是一种高高在上的恶劣游戏。 “姜楠,”许文辉吸一口气,面上有隐忍,“我们之间的误会,我可以解释。” 姜楠笑了:“许文辉,你说你有什么意思?这么多年没见了,我们有什么好说的?而且咱们之间有误会吗?” 说罢,姜楠不想再跟他耗,强硬地要直接挤开许文辉出去。 许文辉反应也快,见拦不住姜楠,竟伸了脚抵住了轮椅的滚轮。 “让开。”姜楠最后的一丝耐心消耗殆尽,“趁我还能好好跟你说话的时候。” 许文辉还没被哪个女孩子这样冷面怒斥过,不愉快的同时,心里莫名涌上一股微妙的兴奋感。 这感觉像电流一样麻痹他的神经,给他带来一种前所未有的愉悦。 许文辉不由重新审视眼前的姜楠。 眉眼一如既往的清丽可人,当年的那层羸弱却消失不见了。 瞳孔幽黑透亮,许文辉甚至能从那里看见倒映着的自己的影子。 只是那里面的厌恶与警告浓郁极了,许文辉从中看不出半点当年的感激和依恋。 许文辉不自觉地抬手,要往姜楠的眼睛摸去。 啪。 周洵稳稳扼住了许文辉的手腕:“放规矩点。” 许文辉尝试着动了动,发现周洵的力道出乎意料的大。 杨花村和周家乡相距不远,作为各自村子里的风云人物,许文辉早就听说过周洵,知道他身手了得,本事大的很。 不过那都是未受伤前了。 周洵火场负伤回乡后,许文辉还找机会去远远看过一眼,见了对方那副死样子,他的内心有一种不可言喻的雀跃。 如今周洵脸伤虽然恢复了,这腿还是走不了,还不是废物一个? 手劲大又怎么样,脚不是动不了么? 许文辉不在意周洵对自己手腕上的桎梏,短短数秒间他已经认识到周洵是有底子在身上的。 既然比手劲比不过,那总有其他的办法。 许文辉阴险一笑,抬脚朝着轮椅一踹。 他满以为这样肯定能甩开周洵的桎梏,哪里知道周洵早将他的小动作都看在眼里。 周洵顺着轮椅滑动的方向,拽着许文辉的手,带着人往后一拖。 嘭嗙—— 许文辉脸着地摔下,还不慎撞到了桌上的搪瓷杯,对着他的脑袋兜头一砸…… 场院里,樟树底下的村民早在三人对峙时就跑了过来,看了眼下的场景,看热闹不嫌事大地喊起来: “打架啦打架啦!周洵和许文辉打起来啦!” 第140章 拒接屎盆子 看热闹的人嘴里喊着“打架了”,脸上却没有半点着急担心,一个个都把嘴咧到耳根,恨不得拿上喇叭通知全村——来看戏咯! 没一会儿功夫,临时审讯室外就被围得水泄不通。 屋子里,许文辉被兜头砸了一脸的水,额头上还有搪瓷杯留下的红印,水珠顺着下巴往下滴,模样十分狼狈。 许文辉何曾闹过这样的糗事?阴沉和怨毒很快笼罩住他英俊的五官。 这么多双眼睛盯着,许文辉决不允许自己输给一个残废! 他拿起桌上的另一只搪瓷杯,朝周洵抛过去…… 这边打起来的事情如火势蔓延,很快就传到了正好赶来的许文辉母亲耳朵里。 “哎哟,坏啦!”许母一抖手,“我就说周家是恶霸,文辉这样老实的孩子怎么可能打架斗殴嘛,肯定是周家先挑起来的!” 姜楠的母亲胡海霞就站在一边,十分狗腿地搀住许母的臂弯:“咱们赶快过去瞧瞧!” 围观的村民太多,看起热闹来大家谁都不让谁,许母和胡海霞好艰难才从人群中挤出来。 “别打我文辉唉——” 许母甚至都没看屋里的两位主角在干什么,扯了嗓子就瞎喊。 许文辉因为姿势的习惯性,丢过来的搪瓷杯是顺着方向扔的,位置远远高出周洵的头部。 坐在轮椅上的周洵抬脸,好整以暇地看着杯子从头顶画了个弧度,直接朝后头飞去。 “姜楠,侧身。”周洵提醒道。 姜楠灵敏地避开。 杯子顺着抛掷的力道继续前进,“哐啷”——正中一人额头。 “哎哟喂!”被砸中的大冤种痛叫一声,疼得浑身都卸了力,手脚发软地往地上倒。 “丽娟——”胡海霞忙蹲身去扶,“丽娟你没事儿吧?哎哟,这都鼓起大包了,谁有红花油,拿点来用用!” 还在气头上的许文辉看清了被砸中的人,宛若被一盆凉水泼了一样清醒过来:“妈——” 村公所就有红花油,工作人员拿来了一小瓶,许文辉给许母擦上,又将人扶到一旁的靠背椅上坐好:“妈,你怎么样了?” 许母额头上的鼓包肿得跟长了颗肉瘤似的。 “哎哟,疼死我了……”许母虚弱地呻吟。 胡海霞跺脚:“该不会是伤了脑子吧?那可不得了——姜楠,你看看你男人做的什么事?” 说着说着就针对到了姜楠头上。 “妈,你这睁着眼睛说瞎话吗?”姜楠不咸不淡道,“乡亲们可都看见了,这杯子是许文辉丢的,我和洵哥可是半点没插手。” “你还敢说!”许母前一秒还是一脸虚弱样儿,后一秒就气势汹汹地瞪眼,“要不是你,我怎么可能被砸到?你这丫头,心肠真黑!” “眼见着那么大一杯子丢过来了,我不避开,难不成还乖乖站着让你儿子砸?”姜楠好笑地撇撇嘴,“我又不是你家的奴隶,没必要为主子挡刀吧?” 姜楠在姜家时处境十分艰难,许母当年住在姜家对门,见过不少次胡海霞苛待打骂姜楠的事。 这孩子给她的印象就是怯懦不爱说话,对家里人言听计从。 可眼前的姜楠伶牙俐齿,不但出声顶嘴,甚至还说得有理有据,让许母一时半会儿接不上来。 “哎哟——”许母继续叫唤,“疼死我了——” 村公所的害怕真砸坏了,担忧道:“这不会是砸成那什么脑震荡了吧?要不咱请医生来看看?” “不用,我就是医生,”姜楠上前去,在许母面前站定,“我看看就行。” 许母捂着额头不让她碰:“谁知道你会不会趁机徇私报仇啊……” “那看来就是不疼了,”姜楠捡起搪瓷杯塞给村公所的人,“同志,这是物证,你可看到了是谁丢的杯子,到时候别又屎盆子往我们头上扣。” 村公所这人就是被余正气从周伟屋里调出来的年轻小伙,他为人正直,做事一板一眼,接住搪瓷杯,一本正经道:“事情经过我都看清了,放心,我会如实记录的。” 许母悄悄一拉胡海霞的衣角,胡海霞会意,站出来撒泼道:“好啊,你们周家乡的,嘴上说着要跟我们联合调查,结果还不是偏袒着自己人!” 胡海霞最擅长的就是耍赖和颠倒黑白,杨花村的人深受其害,往往不愿与她多纠缠。 但是周家乡的人可由不得她。 “你这同志还真是不长眼睛,咱们这么多人看见了,明明是许文辉挑的事,又是许文辉丢的杯子,我们偏袒什么了?” “就是,我看许文辉这么大个子,连坐轮椅的周洵都打不过,怕是恼羞成怒了。” 周家乡也同其他村子一样,并不缺战斗力彪悍的村妇,这些女人看热闹最积极,遇到什么不顺心的,团结起来一致对外,那也是相当厉害的存在。 胡海霞和许母被众人你一言我一语地围攻,没一会儿功夫就退下阵来。 “懒得和你们说,”胡海霞脸皮厚,继续扮出受害者的模样,“反正你们就会合着伙欺负人,我们三张嘴,说不过你们这么多人。” “嘿哟,你还杠上了是吧……” 眼看着两边又要开始新一轮对骂,姜楠掏掏耳朵,往人群外头看了眼:“别吵了,大队长来了。” 余正气的身后还跟着周家乡和杨花村的公安特派员,三人的面部表情都很严肃。 “都围在这儿干什么呢?不用干活吗?”余正气虎着一张脸,气势还挺足。 堵在门口的人自觉给他们让开道,方才还在对骂的两边人马也暂时闭上了嘴。 余正气看到轮椅上的周洵,大踏步走了过去,居高临下道:“周洵,你回去把家里人都叫过来,我们要一一审讯。” 话音一落,四周便荡起了各种讨论声,叽叽喳喳的,叫人耳朵不得清静。 “为何?”周洵并不慌乱,“之前不是已经问过很多次了吗?” 余正气打着官腔:“周洵同志,我刚刚从周伟那里得到指控,他说姜家这件事,完全是你在背后指使。” “哈哈哈哈……” 在余正气故意营造出的严肃氛围中,姜楠却笑弯了腰。 第141章 见鬼的娃娃亲 余正气朝不知好歹的姜楠头上扔眼刀:“姜楠同志,这事情很好笑吗?” “不好笑吗?”姜楠反问道,“余大队长,你也三十好几快四十岁的人了,怎么别人说什么你就信什么啊?” 余正气被一个小丫头拐着弯骂了,面子挂不住:“姜楠,严肃点!这是审查,不是跟你开玩笑!” “审查?”周洵冷笑,“你以什么身份来审查我?” 余正气还是有些怂周洵,若不是背后那人给他画了极大的饼,他也没想过要跟周洵对着干。 如今不管余正气有没有后悔,他已经走出了第一步,那就收不回脚了。 “周洵同志,我是代表组织来审查你的伯父周伟利用职权贪腐欺占一案,你有义务配合我们。” “周伟贪腐欺占关我周洵什么事?” 余正气摆脸色:“周伟已经交代了,姜家这事情就是你怂恿的。” “周伟说的就是实话?”姜楠怼他,“我这个当事人就在这里呢,怎么不问问我?” 胡海霞已经领教过姜楠的嘴巴,估摸着余正气不是对手,赶忙接过话:“我作证,姜楠这丫头被周洵迷惑住了,连我跟她爸都完全不放在眼里,她的话不算数!” “算不算数由不得你来定。”姜楠上辈子也到过顶峰的位置,国家领导人她都同席吃过饭,像这样的小场面压根没放在眼里。 而像余正气这般的跳梁小丑,姜楠只要想,气势上就能碾压对方。 余正气被姜楠不容置喙的视线钉在原地,恍惚间,后背都浮上了一层白毛汗。 ——不过是个黄毛丫头,有什么好怕的。 余正气使劲甩甩头,将那莫名其妙的畏缩感甩走:“姜楠,这里还轮不到你说话。” “那大队长你说说,你觉得谁轮得到说话?我爸妈?许家?不会是连周洵都没资格吧?别人说胳膊肘往外拐,你余队长简直是舍己为人啊。” 姜楠话里话外都在暗指余正气立场不公正,在场的老乡们眼睛不瞎,不由都想起一件事来—— 前段时间秦民强进了监狱,照理说像余正气这样的墙头草,肯定会跟秦家划清界限。 然而余正气仍旧三天两头往秦家跑,他老婆还到处埋汰周家人。 这些细节无不透露出余正气与周家并不是一条道上的。 再看今天余正气的姿态,还真有点处处针对周家的意思。 “大队长,我多说一句啊。” 这年头最提倡有话就说,有问题集体解决,有人看不过去,站出来说话了。 “我婆娘有个姐在杨花村,我听说了,姜楠她爸妈偏心得紧,根本不可能真心实意为姜楠考虑,姜楠的话不作数,他们的话也不作数。” 有人开了头,自然就不缺接话的人:“姜家过来看东家的时候我去凑热闹了,姜楠她爸妈那欢天喜地的,好像恨不得当天就把女儿嫁过来,现在回头说是被逼迫的,我反正不信。” “嘿,倒是姜家上过好几次周家的门,哪次不是提着担子走的?” 多亏了平日姜家父母的手长贪婪,周家乡的乡民们多多少少也听说过他们的事,有人这么一提,附和声就渐渐大了。 余正气见场面有些失控,自己也慌了神。 “大家静一静,”周家乡的公安特派员见势道,“这个案子确实还有很多不明白的地方,我们不能草率了,我看这样,咱们也别说把周家人一起喊过来问话什么的,就跟先前一样,慢慢查慢慢问,怎么样?” 这相当于是把台阶递到余正气脚下,他再不顺着下来就显得蠢了。 “于公安说得对,那我们就还是按照一开始的方案,循序渐进啊。” 余正气这会儿已经认识到自己还是操之过急了些,这不姜楠一挑拨,乡亲们就逆反了。 杨花村的公安特派员朝四周摆手:“大家都散了,别挤在这儿,该干嘛干嘛去!” 乡亲们看热闹看得意犹未尽,无奈这一次公安员态度强硬,将人赶出屋子以后,甚至还把门也给关上了。 现在的临时审讯室里就留下了当事人,倒是显得空旷了不少。 “咳咳,”余正气清清嗓,“胡海霞,还有赵丽娟,你们两位同志再把事情始末说一遍,免得周洵没听懂。” 胡海霞和赵丽娟两人对视一眼,你一言我一语地就颠倒黑白控诉了一番。 事情跟李瑞讲的没什么出入,姜家先去告发周伟利用职权强逼他们嫁女儿,许家又紧跟着去说姜楠原本与许文辉都定下娃娃亲了,迫于大队长,不得不做了缩头乌龟。 然后又恰逢有人写匿名信,指出周伟家床底下藏了赃物。 杨花村副队长连赶着套上红袖套去查,当真翻出了一个箱子,里头就有落马市长的东西。 这箱东西成了直接拿下周伟的证据,周家乡村公所这边又异常配合,三两下就把人扣了过来。 其中过程周洵并不赶兴趣,他的关注点却在某个细节上—— “姜楠,你跟许文辉结了娃娃亲?” “我不知道啊。”别说周洵,姜楠自己都是懵逼的,“我可从来没听说过这回事。” “当然是真的!”胡海霞从斜挎着的雷锋包里掏出一根木头,“看见吧,这是缘木,上面还绑着你们的名字!” 锯下缘木的树枝,捆上红绳,写上名字,确实是这一带传下来的定童亲的习俗。 许母,也就是赵丽娟,顶着她的肿包,怨愤地看一眼姜楠:“我当初和你爸妈喝了定亲酒,还送了一坛子盐和一罐米酒,你跟文辉就在一边玩耍,不记得了?” 经赵丽娟这样一提醒,一段久远到几乎模糊的画面慢慢浮现出来。 简陋的桌椅,破口的瓷碗,几个大人在说什么“定下来日后好照应”的话。 穿着姜桃旧衣的小姜楠懵懵懂懂站在角落,旁边还有个记不得脸孔的男娃娃。 有个人走过来把他们两只手交叠放在一起,嘟哝了什么话…… 一只胳膊伸过来,打断了姜楠的回忆。 “姜楠,”许文辉专注地看着她,“那时候我给了你一颗糖,你还记得吗?” 第142章 渣男贱女请锁死 许文辉给过一颗糖?这姜楠哪里会记得? 她无所谓地一笑:“这都什么时候的事儿,就算是真的,中间间隔了这么多年,我为什么没听你们提起过?” 胡海霞讪讪地看向徐母,后者浅浅扫她一眼,神情中透露着不屑。 许文辉呢,半点没有要帮腔的意思。 “让我猜猜看,”姜楠反而是最冷静的一个,“当初许家还是穷破落户,我家呢,也穷的叮当响,两边儿半斤八两。许家担心这么穷,以后许文辉会讨不到老婆,就赶紧盯上一个差不多的定下来了。” 姜楠所说的跟当年的真实情况几乎八九不离十。 许母依旧没说话,但视线总算是舍得落到姜楠的身上。 “后来呢,许家发达了,许文辉成了村里的香馍馍,怎么可能还看得上姜家呢?”姜楠笑得弯起了眼,“于是许家就用手段堵住了姜家的嘴,反正这事儿也没几个人知道,就算有人问起了,也可以说是取消了。” 姜楠又看向湖海霞:“我爸妈都是好收买的人,给点好处就能改口,再威胁两下,他们自然也就老实了。妈,你说我讲的对不对?” 看胡海霞那欲言又止的表情,在场众人心里就敞亮了。 “既然已经取消了,现在就没必要再旧事重提。”周洵这句话是对许文辉说的,“糖放久了会变质,吃了还得拉肚子。” 许文辉怒视周洵:“糖坏了,我还可以拿出新的来,总比连颗烂糖都没有的家伙强。” 许文辉意有所指的目光落在周洵的伤腿上,什么意思不言而喻。 这种程度的挑衅,周洵压根儿没放在眼里,他侧头看正在记录的公安特派员:“于同志,娃娃亲不算在法律保护范围内,更何况还是个没头没尾的童亲,许家现在上门来说我横刀夺爱,不搞笑吗?” 其实于公安这几天也是有些懵的,杨花村那边突然找到他说要配合调查周伟。 通过几天的问话,于公安仍旧想不明白姜家和许家是怎么一回事。 尤其是姜家,姜楠跟周洵的感情明摆着很好,先前两家也不是没有来往,突然间就变卦了。 其间还跳出来个许家,又是娃娃亲又是两情相悦的,直将那周家的恶霸形象传说得入木三分。 “赵丽娟同志,你说俩孩子已经定了亲事,不会就是这娃娃亲吧?”于公安觉得有点儿不可思议。 许母端正坐姿,“娃娃亲怎么了,那也是喝过定亲酒的正经亲事,你要说感情,我们文辉和姜楠念的是同个初中,不信你去问问,姜楠是不是喜欢文辉?” 说起这个,姜楠就想起了那张半蒙半哄下写的“表白信”:“赵丽娟同志,你也知道那是初中,初中我几岁?许文辉几岁?而且我没记错的话,许文辉后来不是跟那谁在一起了吗?” 许文辉算是杨花村的风云人物,姜楠辍学在家也时不时能听到别人对他的谈论。 许文辉和小村花谈恋爱的事还是姜桃特意告诉她的呢。 这些往事与周洵无关,之前全被姜楠扔到了头脑一角,如今重新拎出来了,很多细节就再度鲜活起来。 比方说姜楠还在路上遇见过手拉手的许文辉和小村花;比方说小村花专门叫狗腿子到姜楠干活的地里捣乱…… 好像有一次自己被推进田埂泥坑里弄得满身狼狈,许文辉恰巧经过,却是目不斜视,连个眼神都没分给她。 如此种种的往事忽然一样样钻出来,记忆在脑域里完成了全新的整合,姜楠这才有种两世融合的真切感。 许文辉看着姜楠,嘴边还挂着笑:“姜楠,我说过这些误会我都可以解释,我早就跟燕子断了关系,你不用因为她而拒绝我,你也知道那时年少,难免会做出糊涂事……” “停!”姜楠搓了搓胳膊上的鸡皮疙瘩,“许文辉,你这人假不假?我没功夫跟你瞎唠嗑——” 许文辉恨得直咬牙:“姜楠,你不要不识好歹,现在回头,许家的门仍旧为你打开。” “那你还是把门关上吧,”姜楠耸耸肩,“最好锁死,钥匙也吞下去。” 姜楠说完,错开许文辉,直接朝于公安道:“特派员同志,你们也听见了,我跟洵哥情投意合,跟这位许文辉先生顶多算旧时相识,姜家许家指控的罪名,完全莫须有!” 于公安与杨花村的公安特派员商量道:“他们提交的证据确实不足,如果姜周两家的婚事不存在强迫,那周洵这边就没有任何嫌疑了。” “于同志,你先别急着下定论,”好一会儿没开口的余正气转了转手里的笔,“周伟床底下搜出赃物这是证据确凿,咱们这几天走访也听见了,杨花村的乡亲们都说周伟这人爱贪小便宜,经常侵占公共财产。传言总不可能全是空穴来风,我建议,咱们还是得查,你说是吧,王同志。” 王同志是杨花村的公安特派员,比起于公安,他要显得迟钝不少,几乎是别人说什么他就怎么听。 被余正气一点名,原先在神游天际的王公安就是一颤,茫然地回望喊他的人。 “我是说,既然周伟涉嫌贪污罪,他现在又主动交代其中一些事是受了周洵的指使,那我们就得好好查下去,为集体负责!”余正气说得倒是铿锵有力,气壮山河。 王公安小鸡啄米般点头:“对对对,这事儿还没完,得继续查。” “周伟的案子,与我没有什么关系,”话题中心人物周洵,就连坐在轮椅上,看着也还是端端正正,气宇轩昂,“你们爱查便查,但别耽误我们生活劳动。” 姜楠等他说完,十分地跟上去握住了周洵的轮椅推手:“洵哥,咱们现在回家?” “回,”周洵看向一脸不愿作罢的余正气,“队长,周伟的贪腐案子你们尽管查,有进展了再喊我。” 余正气没有理由强行留人,面对周洵,他还是无法装腔作势。 姜楠推着周洵走出审讯室,迅速就被乡亲们围了住。 余正气恨恨地望着两人的背影,咬牙问一边的许文辉:“你不是说肯定能拿下姜楠吗?” 第143章 姜楠的嘴巴可真厉害 许文辉的表情晦暗不明:“给我点儿时间。” 余正气威胁般的哼了一声:“速度快点,可别忘了那位还在等着。” “你也别光顾着看戏,”许家在杨花村几乎可以横着走,面对余正气,许文辉半点尊敬也没有,“我看你怕周洵怕得紧啊。” 余正气被踩中了尾巴,脸气得通红:“说得好像你很厉害的样子,还不是连个残废都打不过?” “你说什么?”许文辉扭头怒瞪余正气,声音都忘了遮掩。 还在屋子里的于公安循声望过来:“怎么啦?” 胡海霞机灵,过去将许文辉拉了开:“文辉啊,你别急,年轻人嘛,有误会是正常的,解释清楚就好了嘛——你妈累了,先回去休息会儿再说。” 边说边给许母打眼色。 许母看不上胡海霞,但顾忌着上面那位特意交代过要全力配合,便不情不愿地跟了过去。 这三人没走大路,挑了人少的道离开村公所。 “胡海霞,你不是说你女儿最听你的话么?”一到了没外人的地方,许母的鄙夷就毫不保留地挂上了脸,“我看姜楠可是半点也没把你这个妈看在眼里。” 胡海霞被骂了也不恼,脸皮笑得像朵菊花:“亲家母,别恼啊,姜楠脾气犟,这不是吃醋你家文辉跟燕子么。” 燕子就是杨花村的村花,她父亲是杀猪的,母亲在棉花厂做工,家庭条件不错,加上嘴巴甜,许母几乎已经默认她是自己的未来儿媳妇。 “别叫我亲家母,”许母脸拉得跟驴一样,“咱们说好了就是演戏,把周家搞垮了咱就分道扬镳——” “妈,”许文辉打断了她,“将来的事先不说,我们现在需要姜楠妈妈配合,要不然啥都是白干。” 胡海霞眼珠子一转:“瞧人家文辉多理智,说吧,要我配合啥?” “你先列一份单子给我,写清楚姜楠喜欢什么,讨厌什么。” “这……”胡海霞满脸为难,“我尽量吧,还有呢?” 许文辉沉思半晌,朝许母说道:“妈,你帮我去联系一下赵峰。” 赵峰是许母哥哥家的亲儿子,也是杨花村人,平日里好吃懒做的,许家不怎么与他交往。 许母疑惑道:“找他干嘛呀。” “赵峰当年跟姜楠同班,我要让他举办一次同学聚会,把姜楠也邀请过去。” 许文辉沉着眉头,嘴边勾起了算计的笑…… 村公所这边的热闹很快就传遍了全村子,姜楠甚至还没回来,周母就已经听到了不下三个版本。 因为担心儿子儿媳妇,周母把手头的活儿放下,脏衣服都没换下,就往大樟树那边赶。 走到一半,正好就与返程的姜楠二人撞了个正着。 姜楠有些惊讶:“妈,您怎么过来了?” 周母把沾了泥灰的手往身上使劲擦,等差不多干净了才敢过去牵姜楠:“我听说你大伯反咬到阿洵头上了,还有那个许文辉,娃娃亲能算数吗?真是的……” “不要紧,”姜楠知道周母担心什么,“我结婚的时候许文辉屁都没放一个,这时候跑出来说娃娃亲,傻子都知道他没安好心。” 周母大大松了口气:“就是就是,小楠你眼睛亮,不会被他的皮囊给迷住的,对吧?” “他好看吗?”姜楠很自然地反问,“妈,你知道在我眼里他像什么?” 这个问题不但周母好奇,周洵也稍稍偏了头仔细去听。 “他啊,就像一只趴在粪坑边上的大头苍蝇,自以为长得五颜六色的就很漂亮了,可是谁不知道他那满肚子里头都是屎啊。” “哈哈哈,你的嘴巴可真厉害。”姜楠的这段形容当真是半点情分不留,周母听得眉开眼笑,心里的大石头也跟着放了下来。 周洵以手掩唇轻笑两下:“妈,你活儿还没干完吧?” “哎哟!对呢,”周母一拍大腿,“那你们回家,等我回去再做饭。” 周洵揶揄地看一眼姜楠:“那也只能等您回来啊,我可不敢再放姜楠去厨房。” “不会做饭是福气哩,”周母笑眯眯的,“小楠,你别担心,小洵会做饭,等他腿好了,让他做饭。” 姜楠眼睛一亮,使劲点头:“好好好,洵哥烧的鱼可好吃了!” “哟,这是已经吃过了?”周母不疑有他,“小洵你这是瞒着老妈给媳妇开小灶啊。” 周洵没说话,只是疑惑地看姜楠。 “!”姜楠惊觉失言,表情僵了一瞬,匆忙改口道:“我是说,听说洵哥的鱼烧得好,我早就想尝尝了。” 周洵挪开视线,催促仍在乐呵呵的周母:“妈,你快去吧。” “得了得了,不打扰你们了。”周母得了想要的答案,心满意足地回去劳动。 姜楠戳戳周洵的肩头:“洵哥,你急着把妈调开,是有什么话想对我说?” 周洵把背板向后面一靠:“再戳两下,好舒服。” 周洵的声音黏糊糊的,像是在撒娇。 姜楠笑着在他肩颈的几处揉捏了几下,周洵舒服得嘤嘤了几声,跟伸懒腰的大猫一样。 这个状态下的周洵虽然缠人,但却十分可爱,偶尔还会让姜楠生出一种无痛当妈的错觉。 “楠楠呐,你那么聪明,肯定能猜出来余正气那伙坏蛋想干什么。”周洵随着姜楠的揉捏轻轻地晃脑袋,他的头发有点长了,毛茸茸的。 姜楠像哄儿子一样放柔了声音:“坏蛋们想干什么呀?我真的不知道哩。” “姜家和许家的指控压根就伤不到我,就算他们争取到周伟,倒打一耙,那也站不住脚。” 姜楠点头表示认同,想到周洵看不到,又故意说了一声:“嗯,没错。” “他们若是要让计划生效,只有一条路子——”周洵昂着脑袋望姜楠,“把你拉拢过去,让你站出来指控我。” 姜楠嘲讽般一哼:“做白日梦。” “所以,他们肯定还有后招,”周洵拿头发蹭蹭姜楠的手腕,“而且,实施者大概率就是许文辉。” “哈哈,尽管来,”姜楠露出牙尖,“我倒要看看大头苍蝇能不能变蝴蝶。” 周洵又蹭蹭姜楠:“绕个路,我们先去一个地方。” 第144章 买条鱼,救个人 二十分钟后,姜楠看着眼前格外破烂的土房子,奇怪道:“洵哥,我们到雷家来干什么?” 周洵已经上前敲门:“你不是想吃鱼么?雷振东是捉鱼的能手,看看他家里有没有现鱼,如果没有,那就只好明天去集市买。” 姜楠一愣,胸膛被一股暖意包裹着,她刚才随口一说,周洵就过来买鱼了,就算是脑子不清醒,情感也作不得假啊。 姜楠吸吸鼻子:“他们两父子应该去干活了吧——” 话音未歇,雷家老旧的木头门就从里拉了开,雷振东一张远超实际年龄的沧桑面孔出现在门后。 他似乎也因为周洵的突然造访而诧异,扶着门框的指头还紧张地缩了缩:“周……周洵同志,你这是?” 周洵笑了笑:“振东,家里有鱼么?我媳妇儿想吃鱼。” 雷振东倒是没猜到会是这样的原因,惊讶着把门打了开:“有!昨天刚抓过,你们进来挑。” 姜楠道过谢,推着周洵一起进屋子。 要说这雷家,那也是叫人唏嘘。 在爷爷辈那儿,雷家是周家乡最有钱的地主,雷振东这个孙子小时候也当过一段时间的阔少爷。 后来搞土地改革,可想而知坏成分的雷家遭遇了什么。 爷爷挨批斗时被砸伤了头,没有医生给治,活活耗死了,奶奶想不开跟着上吊走了。 雷振东妈妈当时怀着身孕,给父母操办丧事时累过头,摔下山一尸两命。 如今雷家只剩下父子俩相依为命。 “屋里乱,”雷振东很局促地搓着衣角,“没怎么收拾……” 姜楠跟雷家父子一起挑过粪,知道这俩都是老实人,至于成分问题,重生一世的姜楠早就没了上辈子的顾忌。 “不碍事,”姜楠顺手把一张断腿的椅子扶正放好,“最近农忙,大家伙都没空收拾。” 雷振东憨笑两声,从墙角拎过来一只水桶:“昨天运气好,抓到了两条草鱼,你们看看。” 不大的水桶里面挤挤挨挨着两条大肥鱼,周洵弯腰捞起一条,那鱼还挺活,拼命地甩着鱼尾挣扎。 “好家伙,这得有七八斤了吧?”姜楠探头看看桶子里的另一条,“这俩是夫妻么,咋都胖到一块儿了?” 雷振东被姜楠的形容逗乐了:“是嘞,我还真就是在一窝水沟子里逮着的,周洵同志要一条还是两条?” “这么肥,一条就够了。”周洵把肥鱼递过去,“你称称重,我按市价给你。” 雷振东接过鱼,转身去找草绳:“就五毛一斤。” “市上卖8毛,你不跟市价一样,6毛也该卖到的。”周洵诚恳地提醒道。 雷振东熟练地串好鱼唇,拿秆称来称:“一共七斤八两……卖五毛都还嫌我心黑哩,六毛还不被人说死。” 周洵微微点头,不说话了,雷振东拿着鱼走过来,周洵则准备掏钱。 姜楠此时注意到雷振东走路姿势有点不对劲,顺口问了句:“振东哥,你腿咋了?” 雷振东低头看一眼右腿:“昨天不是下河摸鱼了么,不知道被什么东西刮伤了,那玩意儿还挺厉害,昨夜都不那么疼的,今天起来发现走路都不大成,这不就没去上工么。” 姜楠的医生本性作了祟:“能给我看看么?” “啊?”雷振东先是一愣,继而尴尬地低下头,“小伤而已,没啥要紧的……” 姜楠坚持:“不,如果只是被石头划破之类的,不会出现这种疼到走路都成问题的情况,听你的描述,我觉得还是不要掉以轻心。” 雷振东被姜楠严肃的模样吓住了,揪着两根手指磕磕绊绊道:“……我、我没、没鸡蛋……” 姜楠抿唇一笑:“不要你鸡蛋,你这鱼便宜了这么多,我不亏。” 听姜楠这么说了,雷振东就放下心来,弯腰把裤腿给卷了上去。 “你这!”姜楠的笑容凝固在脸上。 雷振东的整条右腿从脚踝到膝盖,一大片蔓延开来的绛紫色。 “赶快坐下。”周洵拿了边上的板凳推过去。 雷家这破屋子压根照不到太阳光,又暗又逼仄,姜楠眯着眼对着雷振东的伤腿看了好一会儿。 雷振东看着姜楠的表情越来越严肃,自己的心也跟着提起来:“小姜同志……我这是咋了?” 姜楠没答话,伸手指对着雷振东那些暴涨突起的血管摁了摁:“有感觉么?” 雷振东摇头:“没有。” “这里呢?”姜楠一路向上,一直摁到绛紫色的膝下一处,雷振东突兀地大叫一声,面容都扭曲了起来:“疼——疼死了——” 姜楠松开手,面色仍是冷峻:“屋里光线不够,咱们到门口去。” 雷振东的额角还有冷汗,他忐忑不安地望着姜楠:“小姜同志,你能跟我说说到底得啥病了么?” “不是得病,”姜楠掐住雷振东脚踝骨处,“这里,看看,有牙印。” 周洵眯了眼凑近去,很艰难地从一片青紫肿胀中看出了两个牙印:“这是蛇咬的?” 姜楠点点头:“没错,从伤口的表征来推测,应该是短尾腹。” 雷振东一脸的呆滞,喃喃着:“怎么可能是被蛇咬的……” 昨日在河中摸鱼,因为两条大草鱼扑腾的厉害,雷振东全神贯注在抓鱼一事上,连什么时候被咬伤的不知道。 回家以后觉得脚疼,但是雷家晚上是没有油灯点的,屋里面伸手不见五指,雷振东压根就没细看伤口。 到了今天早上疼到走不了路,再去看伤口,已经是又红又肿,完全看不清伤口的样子了。 “振东哥右腿肿胀,血管凸起,膝盖以下几乎已经麻木,再拖下去,恐怕会造成右腿坏死,毒素不除,还会因为神经毒而威胁生命。” 姜楠这一通解释下来,雷振东的脸色都变白了。 “幸好现在还来得及,”姜楠安慰他,“到外面亮堂的地方去,我给你拔毒。” 雷振东眼神明暗交替着闪烁几下,忽地伸手抓住了姜楠的衣袖子:“小姜……你救了我,我也有件事要告诉你,是跟周洵大伯有关的。” 第145章 送上门来的好戏 被忽然点名的周洵诧异地一挑眉头:“我大伯的事?” 雷振东像是几番犹豫之后才做下的决定,点头也是十分用力:“没错,你大伯周伟最近不是因为贪污的事情被告了么?我看你伯母还有表哥都住进了周家,这事估计得攀扯到你身上去……我这里正好有件关于你大伯的秘密,或许对你们有用。” 姜楠与周洵对望一眼,暂时压下了心头的好奇:“先不说这些,我们拔毒要紧。” 祛除蛇毒对于姜楠来说是件十分轻巧的事,她的医术中学得最精妙的就是针灸,针灸又是对付血液神经毒素的最佳手段。 姜楠有随身带针包的习惯,她将银针顺着雷振东肿胀凸起的经脉一路扎刺。 “这处的皮肤组织已经坏死,我会把伤口切大以便毒血排出,之后再为你做清创,你什么时候感觉到疼了就跟我说。” 短尾腹蛇带有神经性毒素,雷振东如今右腿膝盖以下几乎失去知觉,这便是被蛇毒麻痹了,切开肿胀得吓人的牙印伤口处,雷振东半点感觉都没有。 黑色的毒血顺着行针的方向,从血管向下逼至切开的伤口,汩汩地流了出来。 约莫过了五六分钟,雷振东猛地呻吟出声:“疼疼疼……” 姜楠松口气:“能感觉到疼就是好的。” 放血仍持续了一会儿,直到雷振东喊疼的声音越来越大,伤口处的血液颜色也变回了正常的红,姜楠才出手拔掉了他腿上的针。 对于雷振东来说,拔毒用的时间长,但除了后面的几分钟,之前都不算难受,伴随着知觉的恢复,清创可就几乎让这个大男人哭出声来。 姜楠停下手时,雷振东颤着声问:“小姜大夫,咱这是好了吗?” 姜楠再度检视他的伤口:“差不多了,我回去拿纱布给你包扎——洵哥,你在这儿跟振东哥聊着。” 姜楠拎上鱼一路快走,回到周家先将鱼丢水池里,再拿上药箱,装了几包草药匆匆折返雷家。 周洵已经跟雷振东聊好了,此时正若有所思地坐在一边。 包扎花不了几分钟,姜楠把草绳扎着的药包放到布满刻痕的桌子上:“这些药你拿着。” 雷振东还没来得及感谢,姜楠又递过一张纸条:“上面有具体用法,你认得字的吧?” “认得的。”雷振东吸吸鼻子,眼圈泛上了红——多少年了,他们父子像过街老鼠一样,走哪儿都被欺负被厌恶。 姜楠今日施予的温暖或许在姜楠自己的眼中只是件微不足道的事,然而对于常年身处寒冬的人来说,哪怕只是一缕春风,也能叫他惦记一辈子。 雷振东不善言辞,除了拽着药包红着眼睛,也说不出什么感谢的话。 即便经历了无数次,姜楠还是不善于应对这种被人当活菩萨的场面,她抢过周洵的轮椅,急急交代几句注意事项,就顶着雷振东磁石一样的目光飞快逃走了。 “哎哟,”彻底离了雷振东的视线,姜楠伸手拍拍胸口,干咽了一把,“洵哥,你大伯有啥秘密呢” 周洵视线看似聚焦在交叠的两手上,但又似乎在走神:“不算是周伟的机密,是周俊强的事。” 姜楠便顺着问:“啥事呢?” 周洵不再卖关子:“雷振东说周俊强跟余正气的老婆有一腿。” “啊??”姜楠的眼珠子都要惊掉到下巴上了,“我、我没听错吧?周俊强跟余正气的老婆??” “我一开始听到的反应跟你一样,不过雷振东完全没必要骗我们,而且他怕我不信,还把他们日常偷情的地方告诉我了。” 姜楠来了兴致:“到底怎么一回事儿呢?从头说来听听。” 周洵眼神古怪地看一眼姜楠:“你怎么对偷情的事这么感兴趣?怎么?你也有点想法?” ——这人格切换的速度真是叫姜楠猝不及防。 “我连你都没拿下,哪儿来的心情偷情?”姜楠推了一把周洵的肩膀,“别说这些胡话了,赶快说!” “……”周洵好似不情不愿地开口,“杨花村和周家乡之间有一片林场,你也知道雷家常常受欺负,分的粮食根本不够吃,雷振东呢,就会到那片林子里去捡些野果子或是挖点野菜。 林场里面有一间日常落锁的空置屋子,有一日天突然下大雨,雷振东就想到那边躲躲雨,结果就让他看见屋子门上的锁没了,屋里头有动静,再一看,便是周俊强和余正气的媳妇儿在翻云覆雨。 雷振东惊呆了,不管是周俊强也好,还是余正气的老婆也好,哪个都不是他能得罪的,他就选择了悄悄离开。 后来,雷振东又撞见过几次,还总结出了那两人每个周五下午都会到林中木屋去厮混到傍晚。” 姜楠听得津津有味,一双原本就亮闪闪的眼睛更像是装进了满天的星星进去:“洵哥,咱们今天是周四吧?明天就是周五了呢。” “你明天想去抓奸?” 周洵一语中的,姜楠乐呵呵地点头:“没错,这可是老天爷送上门来的好机会,咱好好利用一把,说不定可以一箭双雕。” 其实姜楠所想的正是周洵接下来要做的,不过傲娇状态下的他是绝对不会夸姜楠的。 “就说好看的女人心眼多。”周洵嘟哝着。 姜楠笑嘻嘻地薅他头顶:“我就当你夸我好看咯。” “脸皮真厚啊你这个女人。”周洵自己都没发觉脸上已是满满的笑意。 两人一路笑闹着回到周家,姜楠直接把周洵推到了水池边:“洵哥,拜托你了。” 周洵瞪着池子里边两腮还在一开一合的大草鱼:“我什么时候答应要做鱼了?” 姜楠两手抱拳:“我想吃嘛,拜托啦——” 姜楠的声音软软甜甜的,像一片羽毛扫在周洵的心头。 他歪了脑袋,斜眼看姜楠:“要我烧鱼也行——但你可记住了,你要是敢把小心眼耍我头上我可饶不了你。” 不知怎么的,这一瞬间,像是某种预兆般,姜楠只觉得了一阵叫人窒息的心慌。 第146章 这运气也是没谁了 姜楠的心慌很快就被鱼香给彻底压盖了过去。 周洵做的是他相当拿手的酸菜鱼。 酸菜是自己家泡的,汤底也是周洵动手调制的。 周家乡这一带没有谁是不爱吃辣的,周洵的这盘酸菜鱼放了不少的泡椒,又辣又爽口,吃得一桌子的人都满脸红扑扑。 周伟突然反咬周洵一口的事情早就传到了周母耳朵里,她一个气怒下,支愣起来把周伯母和周俊强都给赶走了。 虽然那两人一路骂骂咧咧很影响心情,但周洵的酸菜鱼很大程度上安抚了周母和周娅。 “小洵,”周母抹一把额间的沁出的汗,“你大伯真不是玩意儿,我听兰花嫂子说,他到现在还一口咬定是咱家支使他干的。” 周娅一张嘴巴辣得红肿,大着舌头叫骂:“我早说过那是头吃人的白眼狼,当年我们家困难,他恨不得扮作不认识我们,后来哥有出息了,他又上门攀亲戚了,这种人有什么好交往的。” 周母也是后悔,摇头叹道:“我也是心里想着,你爸去世了,周家那边就你大伯和你小姑两个亲戚,总不好当真断绝关系吧?” 姜楠看周母愁眉苦脸的,主动挑了块鱼肚子上的肉夹进她的碗里:“妈,您别急,我跟洵哥已经找到解决办法了,您就安心等着,过不了几日,他们就会改口的。” “当真?”周母将鱼肉里的刺挑掉,又重新夹回姜楠碗里,“你多吃点,这么瘦。” 姜楠一愣,有点不好意思,又有些感动地看向周洵。 “吃着吧,”周洵也挑了一块鱼肉给姜楠,“不是你闹着要吃的么。” 周娅则一个劲地夹酸菜,有意无意地把碗里的鱼肉堆积起来往靠近姜楠那方向拨。 姜楠抱着碗笑得没心没肺,只觉得自己两辈子的苦,都在这一刻得到了报偿。 被赶出去的周伯母和周俊强没有回杨花村,反而倒是受了邀请,住到余正气家里去了。 听到这个消息时姜楠正在晾晒衣服,乐得差点将整个木盆子都打翻了。 “不是,余正气这是干嘛呢,”姜楠挤眉弄眼,“他是把家里大门打开,欢迎周俊强去偷人么?” 周洵唇边同样挂着笑:“只怕他原本是想拉同盟,结果倒是被种了青青草原。” 想到另一件事,姜楠不免有些担忧:“欸,洵哥,你说他们如今都住一块儿去了,会不会小树林约会就没了啊。” “不可能,”周洵见姜楠拧床单有点吃力,主动上前抓住一头,两人冲着相反方向施力,“余正气又不是死的,眼皮底下搞一块儿去,没那么蠢。” 有了周洵的帮忙,床单可算是拧得不四处滴水了,姜楠把它拉在竹竿上晾好:“我打听过了,那林场的屋子是余正气老婆娘家的,所以她有钥匙。” 周洵望着袖口弄湿了一截的姜楠,递过去一张帕子:“擦擦。” 姜楠接过来,稍微就着抹了几下:“那咱们下午行动照旧。” 姜楠眼睛亮晶晶的,像揉碎了的星子。 周洵忍不住揶揄她:“怎么一说到捉奸的事你就这么兴奋啊?” “那当然是因为有热闹可看啊。”姜楠回怼他,“要不然你以为是什么?” 周洵凑过来,靠着她耳边道:“我以为你想实战观摩学习一下,免得下次还跟上回那样光会躺着拿手捂脸。” 周洵的调笑叫姜楠恨不得挖个地洞躲进去。 姜楠心里并不服气,上辈子她一直守身到死,这辈子也没有尝过情爱的滋味。 与周洵的那次磨枪擦火还是她第一次偷到点儿男欢女爱的腥。 都说实践出真知,实践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这都没全套实践过,姜楠当然只能表现得很生涩嘛。 余正气老婆足足比姜楠大了一轮,平日里看着老老实实其貌不扬的,姜楠并不觉得能从她那里学到什么招数。 可当她趴在林子小屋的后窗,透过事先故意弄破的玻璃往里头瞧,那辣眼的画面简直要刷新了她的三观。 “俊强,来嘛——” “用力点,对准点儿!” “啊——俊强,再粗暴些!” …… 当里头的战况变成女人骑在周俊强身上时,周洵一手捂住姜楠的眼,一边扬声喊道:“周俊强,廖菊花,我知道你们在里面干啥,穿好衣服出来说话。” 屋内的两人正在兴头上,冷不丁被周洵这中气十足的一喊给吓了个机灵,周俊强的物什瞬间就软了。 里头一阵乒乒乓乓的响动,接着就是手忙脚乱的收拾声,两三分钟后,周俊强和廖菊花穿着还没整理好的衣服,狼狈地出来了。 “是你们!”周俊强乍一看到周洵和姜楠,竟还想耍赖,“你们跑这里来干什么?” 周洵的视线往周俊强未系好的裤头上一瞟:“我们干什么不重要,倒是你啊,表哥,你跟廖菊花同志,玩得挺大啊。” 周俊强整个人还在慌乱,廖菊花平日里闷不做声的,这时候倒是反应快:“周洵同志,我们恰好在林子遇见,进屋子聊了会儿工作上的事,有问题吗?” 姜楠这还是第一次见着这样厚颜无耻的女人,不由万分佩服地望向廖菊花。 “对啊,”周俊强得了廖菊花的示意,人也跟着横起来,“周洵,这林子里可只有我们几个,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吗?” 这是打定主意不认账了。 姜楠没想过还会有这样的结果! 在她的想法中,这被人当面抓了奸,不说惊慌失措吧,多少我会羞愧难当。 可看这一对男女,那是满脸的坦荡,真要这样闹出去,他们铁定也会没脸没皮的耍赖。 周洵显然也没料到这样的情况,一双好看的眉头皱得死紧的。 廖菊花见了两人的神态,得意洋洋地昂头:“你们两个小同志不像话啊,不干活就光想着到处给人添乱,你们这么不上进是有害集体——” 廖菊花忽然顿了住,脸色几个变化,捂着嘴对着一边干呕了起来。 姜楠心念电转,上前去搭住了她的手腕…… 第147章 暴风雨的前奏 脉象滑而不涩,是喜脉。 姜楠的嘴角略微上扬:“恭喜你啊菊花同志,你有喜了。” 廖菊花脸上又是惶急又是难以置信。 “不可能,一定是你——呕——”才刚开口没两句,廖菊花又是一阵干呕。 周俊强抓着她的手臂,声音发颤:“你、你不会——真有了吧?” 廖菊花心里其实有数,不过是没敢往那方面想罢了。 “俊强,我也不知道……有可能是姜楠故意吓我们呢。” “欸,这锅我可不背,”姜楠动作夸张地摇了几下手臂,“你要是不信啊,自己去医院看看呗。” 周俊强眉头紧锁,语气中透出了几分不耐烦:“菊花,你还是去医院查查看。” “不行!”廖菊花尖声叫道。 她的反应过于激烈,周俊强原本还算端正的脸上此时呈现出了极大的不悦:“那你想怎么样?” 廖菊花虎瞪他一眼:“你问我想怎么样?这可是你的种!” 周俊强一听,不乐意了:“廖菊花,话别说的那么绝,就算你是真怀上了,那也不一定就是我,说不准就是余正气的呢。” “不可能,”廖菊花看向周俊强的眼神里似乎还带着点幸灾乐祸,“实话告诉你吧,余正气早在过年那会儿就伤了下边,医生让他半年别用那物儿,我现在怀上了,你说会是谁的?” “你!”周俊强怒目圆睁,“为什么从来都没跟我提过这事?” 廖菊花也不扭捏,直白极了:“我跟你好的时候还要讲另外男人的家伙能不能使?这不煞风景么?” 周俊强头脑里面似乎被炸开了花,连带着太阳穴都在突突地跳动疼痛。 “不行!”周俊强抓住廖菊花的胳膊,“去打掉!” 廖菊花力气大,两下就甩开了周俊强:“这可是你的孩子!你竟然这么绝情?” “菊花,他来的不是时候,我们不能要!” 廖菊花当然明白目前的形势,她摸着肚子,眼带挣扎。 廖菊花的娘家是城里人,兄弟姐妹大多都在厂子里上班,余正气能娶到她算是高攀。 前头能当上副队长,那是廖菊花娘家帮的忙,后来走了狗屎运顶了程立军的职,余正气整个气焰都嚣张起来,竟然还时不时甩她脸色。 廖菊花和余正气有过一个孩子,几年前溺水死了。 在村子里没有孩子是要被人瞧不起的,偏偏那余正气不争气,一直都没法再怀上孩子,年前还伤了下面。 廖菊花抱怨几句,还被骂了一通。 姜楠看出来廖菊花的不舍,试探问道:“菊花同志,你想留下孩子啊?” 廖菊花下意识地又去摸了摸小腹,蹙着眉没说话。 她的犹豫落在周俊强眼里,自私的男人暴跳如雷:“廖菊花,你脑子进水了?明知道余正气不可能——” “那就让这个孩子变得名正言顺。”一直安静看戏的周洵突然扔下了一句。 周俊强眉毛倒竖:“周洵你在说什么鬼话?” 廖菊花却是动了心思:“怎么说?” “你去告发余正气陷害我的事实,”周洵停了一停,又看向周俊强,“你去告发你爸收受余正气的好处,反过来攀咬我。” 周俊强好像看傻瓜那样看着周洵:“你脑子没病吧?” 周洵的目光轻飘飘掠过周俊强,直接定在了廖菊花身上:“你跟余正气朝夕相处,肯定知道他背地里为什么针对我,拿上证据告发他,你就是大义灭亲。” 廖菊花瞳孔一颤,勾着手指没有说话。 “同样的道理,周俊强,你告发了你爸,杨花村生产队长的位置就是你的。” 周俊强肯定不像廖菊花那样在意未出生的孩子,对付他,周洵拿出了最直接的诱惑。 “俊强,你爸到底有没有违规你心里清楚,我呢,虽然退役了,手里头也还有几个人脉,我真要认真起来,你爸那点事也瞒不住,到那时,你就是罪犯的儿子。” 周俊强并不怀疑周洵话语中的真实性,一想到自己有可能落得的下场,他就是一个细颤。 周洵看出了他的动摇,再接再厉道:“你告发了你爸,你就是集体利益高于一切的好同志,我可以力保你顶替周伟成为生产队长。” 姜楠也跟着劝道:“廖菊花同志,你把余正气的老底揭了,就可以跟他离婚,再和俊强要怎么样,别人也说不了啥,孩子嘛,自然就名正言顺了。” 周洵并不把人逼死,轻快道:“我也不急着要你们答应,考虑清楚了再做决定也不迟——不过,我们等得起,就怕菊花同志肚子里的孩子等不及。” 留下这句话,周洵就让姜楠推着自己离开了林场。 路上,姜楠问道:“洵哥,你觉得他们最后会怎么选择?” “他们会答应的,”周洵笃定道,“我会给他们适时点把火的。” 对于周洵的能力,姜楠当然不会怀疑,轻松道:“洵哥,你有急事么?我想去一趟雷家看看雷振东的情况。” “你去雷家,我到老熟人那里坐一坐。”周洵指指不远处的房子。 都是周家乡长大的,周洵有朋友不足为奇。 “那你先坐着,待会儿我来接你。”姜楠把人送到屋子门口,就扭头朝另一条道走了。 周洵并没有上前敲门,而是随手捡了碎石头,朝路边的一堵墙丢了过去:“出来!” 四周一片静默。 就在周洵准备再次发难时,一道纤瘦的身影从墙后挪了出来。 周洵见跟踪了他一路的是个年轻女人,稍稍有些诧异:“你为什么一直跟着我?咱们认识吗?” 女人紧张地搓着手指,磕磕巴巴道:“同、同志,我、我是来、来道谢的。” 周洵上下打量,确认自己没见过这个女人:“道什么谢?” 女人咬着唇,似乎难以启齿:“五年前,月亮湾的芦苇荡……你、你救了我……” 五年前,月亮湾,芦苇荡——那不是他跟姜楠初识的地方么? 周洵脑子里的某根弦忽地绷了紧。 第148章 周洵的心碎了 女人见周洵没了反应,怯怯地向前挪了一步:“同志?你——还记得吗?” 周洵闭上眼睛,牵着思绪回到五年前的那个夜晚。 白惨惨的月光,抖抖簌簌的草叶声,无耻下流的调笑,少女的求救与惊呼。 还未完全脱去少年模样的周洵,甩了背篓以一敌三,与那三个流氓混混揪在了一起。 不远处躺在地上的少女揪着衣服慌张奔入芦苇丛消失了身影…… 那道奔跑的影子慢慢由模糊变为清晰,最终与眼前的陌生女子交叠在了一起。 周洵猛地睁开眼,眼底翻滚的戾气如有实质,那原本正在慢慢靠近的女子兀然收住脚。 “同——同志……”女子手指相当用力地揪着衣服下摆,似乎只要周洵大喝一声,她就会转身逃跑。 周洵不断调整着呼吸,努力让声音维持平静:“你是五年前的女孩?你怎么找到我的?” 女子垂着头,伶仃的肩膀都在微微发抖,看得出来是个十分胆小的性子:“我、我、我今天过来卖菜油,路过看到你,一眼就认出来了……之前几年我一直在找你,但是没找到。” 周洵的手搭在轮椅的扶手上,指节正因用力而稍稍泛白,脸上却是露出了一抹渗着苦味的笑:“——你为何要寻我?咱们一辈子不相见不好么?” 女子没料到周洵会说这样的话,局促不安地晃了晃脑袋:“对、对不起,我就是想着,应该跟你当面道谢……” “举手之劳罢了,用不着特意过来一趟的。”周洵面容镇定,不久前的那抹苦笑好像是昙花一现,“你是哪里人?” “南山乡,”女同志提了提手里的竹篮子,“我是南山乡的。” 周洵点点头,默默记下。 “你不是要去油坊么?赶紧去吧,待会儿要关门了。” “啊,”女子慌忙鞠躬,“下次我再上门来道谢。” 女子走得匆忙,倒像真的在赶什么急事。 周洵注视着她渐渐离远的背影,直到她没入墙后完全不见踪影了,周洵才重重地靠向椅背,闭眼盖上了满瞳的诡谲风云。 这里发生的一切,姜楠半点都不知情。 她给雷振东换了一遍药,又扎了套针巩固一下药效,就急匆匆地赶了回来。 “洵哥,”姜楠大老远就瞧见周洵孤零零一人一轮椅守在路边,便加快步子跑过去,“等很久了吧?” 周洵前头似乎在闭目养神,听见姜楠声音了,微微睁开眼:“——回来了?” “给振东哥扎了针,耽搁了一会儿。”姜楠熟练地调转轮椅方向,“现在回去吗?” 周洵静默着,姜楠等了一会儿没等到回答,不由从侧边弯腰看周洵:“洵……哥?你脸色怎么那么差啊?” 周洵很平静地看了姜楠一眼:“有吗?” “很苍白,你让我看看……”姜楠说着要伸手去搭周洵的脉。 周洵避开姜楠的触碰,将手放到了身侧:“没事儿,肚子饿了而已。” 姜楠直觉周洵有点不对劲,可她左边看看,右边瞧瞧,周洵都坦然地与她对望,甚至还嫌她烦人一般,推了她一把:“别看了,真没事。” 确实没什么问题。 姜楠挠挠腮帮子,相信了周洵的说辞:“那我们回去吃饭。” 这一个下午两人做的事不多,却比较耗时间,不知不觉间就过去了半天。 周母和周娅都已经回来了,姜楠一进院子就张嘴问:“妈,饭好了吗?洵哥饿得难受。” “哎哟,我正准备做呢,”周母正在给自己系围裙,“小娅,你过来打下手帮忙。” 周娅之前是蹲在地上整理一箱子木头工具,听到周母呼喊了,拍拍手就要过去。 “你忙你的,”姜楠拉住周娅,“你这些明天要交的吧?我去就行。” 周娅想了想,同意了:“辛苦嫂子啦!” 周洵望着姜楠跑向厨房的身影,摇着轮椅挪到周娅身边:“小娅,你觉得——姜楠怎么样?” 周娅奇怪地看向周洵:“哥,你问这问题什么意思?” 周洵敛了眼皮:“没什么,就想问问你对姜楠的看法,她刚嫁过来的那会儿,你不是很排斥她的吗?为什么?” 周娅以为周洵这是要跟她秋后算账了,心虚地干笑两声:“哥,我那不是看她闹了婚礼,还把妈给气进医院,觉得她是个搅事精么……不过后来嫂子对你怎么样,对咱家怎么样,我可都看在眼里呢。” “闹婚礼——”周洵讷讷地重复,“是啊,明明闹着死也不嫁,为何突然跟换了人一样?为何那些事情她能知道?她的医术哪里学来的……为何要接近我?” 周娅没听清周洵在说什么,又问了句:“哥?你嘀咕啥呢?” 周洵回过神,惶惶地收敛了目光。 一串轻快的脚步声传来,姜楠端着大汤碗,嘴里急急喊着:“哎哟烫烫烫!” 周娅赶忙起身去接:“嫂子,我来。” 得了解救的姜楠把烫得发红的手指伸到周洵面前:“洵哥,你看。” 周洵盯着那白皙指尖上被烫出来的红印子,心头依旧难以自抑地轻颤了一下。 “这么烫不用急着端出来,”周洵强迫自己挪开视线,“或者用个托盘也成。” 姜楠以为周洵是在害羞,顺手刮了下他线条锋利的下颌:“这不是担心你饿着嘛。” 周洵的手不着痕迹地捏成了拳头。 晚饭过后,周家迎来了一个意料之外的客人。 那人一开口就说要找姜楠。 “谁啊?”姜楠放下药罐,跑到门口一看,只觉得这笑嘻嘻的年轻男人很是眼熟。 “姜楠,不认识我啦?”年轻人长得挺讨喜,“我是赵峰,咱们当年是同学啊。” 姜楠使劲回忆了一番,勉强记起了赵峰这号人物—— 比起同学这层关系,姜楠反而更多想到了赵峰与许文辉的亲戚身份。 “赵峰同志,好久不见,”姜楠客套地笑笑,“不知道你这大晚上从杨花村跑到这里来找我,是有什么急事么?” 第149章 猜疑 赵峰同样笑着回答:“哎哟,还真有事儿,何老师病了,我们几个同学商量着去看望他,有人告诉我说你现在是个厉害的医生,我就想,能不能请你去给何老师看看。” 赵峰这人平日里虽然好吃懒做,不过他很聪明,长得讨喜嘴巴也甜,就比如说刚刚这段话吧,他讲得那是合情合理,半点察觉不出来有问题。 赵峰见姜楠没做声,不恼也不催促,笑得跟个缺心眼儿似的:“因为大家决定得有点急,同学们的时间也挺难协调的,最后就定在明天,所以我只好大晚上过来打扰了。” “明天?”姜楠不大认同地反问道,“你们这决定也太草率了吧?” 赵峰挠挠头:“我也觉得太急了点儿,不过组织一趟确实不容易,姜楠,你也很久没去见过何老师了吧,他这回病得很重。” 都说伸手不打笑脸人,姜楠对着态度和气、说话只挑好的讲的赵峰,即便晓得他只是拿何老师当幌子,也没法当面去揭穿。 而且,姜楠确实很久没见过何老师了。 要说起少女时代姜楠最感激的人,何老师可以排得上头几位。 当年胡海霞压根没想过要让姜楠去上学,是何老师看她天资聪颖,劝了几回,又给她交学费,这才让姜楠读上了书。 情书事件发生以后,何老师有心帮姜楠说过话,但是那信、那笔迹就是姜楠写的,抵赖都抵赖不了。 胡海霞跑到学校一顿闹,校长不胜其扰,何老师也便没了办法。 后来何老师还想去给姜楠单独补课,被胡海霞拿着扫帚大骂他老流氓给赶出去了。 因为这事儿,姜楠心里对何老师一直都存了些愧疚。 “何老师病重啊——” 前一世的这个时间点姜楠正好逼得周洵同意离婚,她回到杨花村“好日子”都没过上两天,就被亲父母转手卖了。 那段时间姜楠过得稀里糊涂,也不知道何老师到底得了什么病。 “姜楠?”赵峰伸手在姜楠面前摇了摇,“你怎么决定?” “去看看吧。”姜楠想了会儿,觉得这场“鸿门宴”还是有必要过去一趟。 赵峰顺利完成任务,笑得见牙不见眼:“明天早上七点半过来接你啊。” 姜楠点头,表示自己明白了。 赵峰识趣,得了回复,并不逗留,直接转身就走了,全程连周家院门都没进来过。 姜楠锁好门回到屋里,周洵正坐在窗户边发呆,从他的位置可以看到门口的动静,姜楠方才与赵峰的见面周洵就看在眼里。 “来的是我初中同学,”姜楠继续端起药罐搅拌,“说是老师病重,请我明天过去帮忙看看。” 周洵“嗯”了一声,没别的话。 “洵哥,”姜楠示意他脱裤子,“上药了。” 周洵放在身侧的手偷偷颤了几下,如果姜楠此时掰开他的拳头,就能看见那掌心的几枚红印,那都是周洵自己给摁出来的。 周洵的拳头捏紧又松开,如此反复几回后,他吞下了到嘴边的拒绝,顺从如常地脱去长裤,露出伤腿。 姜楠此时心里一半在想何老师的病,另外一半在猜测赵峰这些人的目的。 她想把赵峰和许文辉的关系告诉周洵,但又觉得既然是针对她而来的,她就不该把周洵牵扯进去,于是也把到嘴边的话咽了回去。 两人心里都挂着事,彼此都未能察觉对方那吞吞吐吐的不对劲。 上药的过程如往常一样平静和谐,结束日常扎针后,姜楠才试探性地问了一句:“洵哥,明天我去看何老师,你要去吗?” 周洵咬牙抿唇,睫毛上下颤了颤:“……明天我这边有急事要处理,怕是不能陪你去了。” 早在姜楠提出要去看望老师时,周洵没有跟着表态,她就猜到周洵估计另有安排。 所以这会儿得到确切答案了,姜楠除了一点点小失落外,倒是没有其他的感觉。 “不要紧,你忙你的——早点睡。”姜楠收拾好上药的瓶瓶罐罐,退出了周洵的房间。 姜楠觉得今夜与往日没有什么不同,却不知周洵就维持着她离开时的姿势,在窗前坐了一夜。 与赵峰约定的时间在清晨7:30,这个点儿说早不早,说晚也不晚。 大部分村里人都习惯早起,因为最近农忙,那就起得更早了。 但像周洵这样行动不方便的病号,周家人都是由得他想睡多久就睡多久。 而且姜楠给他调配的伤药带有一定的助眠效果,有时候能睡到日上三竿。 起码姜楠出门的时候,周洵房间里还没有动静。 姜楠给他留了字条,就在车喇叭的催促声中匆忙走了出去。 “赵峰呢?”姜楠看着眼前的农用车,以及驾驶座上坐着的许文辉,“为什么是你过来?” 许文辉这会儿表现得还挺正常:“我也要去看望何老师,赵峰知道我顺路,就叫我带你一起过去。” 许文辉见姜楠不动,嗤笑道:“怎么?怕我啊?放心吧,大白天呢,我不会对你做什么的,况且车上还有别人。” 农用车上除了许文辉,确实还坐了个人,看脸孔有几分眼熟,估计也是同学校的。 姜楠向天翻两个白眼,不甘不愿地拉开车门坐了进去。 从周家乡前往杨花村,开车的话半小时能到。 姜楠全程不理许文辉,车上的另一位男同志尝试与姜楠搭话失败后,说了两句有的没的,就自顾与许文辉热聊起来。 姜楠听了几耳朵,发现这两人的话题似乎在围着燕子转。 比如燕子这几日天天哭,人都瘦了一圈;比如燕子好几次想跑周家乡来找许文辉,被她爸妈拦住了等等等等。 对于燕子这位曾经的好朋友,姜楠的印象差不多就停留在她对着自己高昂的下巴上。 至于长相,姜楠大概就只记得个模糊的轮廓。 所以当下了车,迎面撞上个斜扎着马尾,穿了件红色上衣的女青年时,姜楠有短暂的愣神。 也就是这一会儿的怔忡,给了对方可乘之机。 在姜楠没反应过来时——“啪”,一记巴掌落在了脸上。 第150章 做人就该睚眦必报 被莫名其妙打了一巴掌的姜楠有点懵。 许文辉扯住还在龇牙咧嘴的燕子,厉声骂道:“你在干什么?” “我打那不要脸的贱人!”燕子扭头跟许文辉叫嚷,眼眶通红。 “别乱说话,”许文辉神态严肃,“姜楠是过来看望何老师的。” “她还有脸来——啊!!” 尖锐的叫唤变作了惨叫。 在反应过来的第一时间,姜楠就拽住燕子那簇斜扎的马尾,薅着头发把人拖了过来。 姜楠可是半点都没客气,那用力的程度简直就是奔着要把她头发撕扯下来干的。 头皮传来的剧痛让燕子整个五官都扭曲了:“痛痛痛,贱人!放手!” “贱人叫谁呢?”姜楠毫不示弱。 “你——”燕子求助般伸手去扒拉许文辉,“文辉,救我!” 姜楠扫一眼正打算开口的许文辉,眼神凌厉,好似带着锯子。 许文辉被这一眼看得心脏怦怦乱跳,直接就往后退了两步。 燕子满以为许文辉会站在她那边,此时亲眼看到了他的袖手旁观,燕子却是把所有的怒气都撒到了姜楠身上。 “撒手啊——”燕子抱着脑袋,想从姜楠手中抢回可怜的头发,同时伸脚去踢姜楠的小腿。 姜楠早就防着她,在她伸脚过来的同时已经瞅准时机,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对着她的小腿踹了过去。 而后手中一松,把人往反方向一推—— “啊!!”燕子发出短促的惨叫,一个趔趄趴往地面。 要不是她反应还算及时,把头给抬起来了,那地上的碎石头肯定要刮破她的脸。 但是手掌仍免不了遭殃,掌心处被刮破了好几道。 燕子忍不住哭了起来。 屋前还站了几个人,都是姜楠的同学。 姜楠早早就辍学了,跟这些同学没什么感情。 但是燕子不一样,她长得漂亮,又是学校文艺队的,上学期间那可叫一个众星捧月。 从燕子上前打姜楠,到她反被姜楠甩在地上,其实只花了短短两分钟。 甚至于那群同学听到燕子此刻的哭喊了,才知道上前来。 “姜楠!你太缺德了!”一名蓝色上衣的女同志搀着燕子把人扶了起来,“你这是对付阶级敌人吗?这么狠!” 姜楠将衣领子拿平整:“哎呀,不好意思啊,碰到这种情况我确实处理不来,要不你过来让我打一巴掌,好让我学学你的反应。” “你!”蓝上衣女青年恨恨道,“燕子只是气不过打了你一巴掌,你打回去不就完了?” “你说得对,”姜楠状似无奈地对着燕子摊摊手,抬手就给了她一巴掌,“我打回去了。” 燕子被扇得发傻,连哭叫都停了下来。 “姜楠!”蓝色上衣的女青年表情都扭曲了,“你为什么会变成这个样子?这样狭隘又记仇?” “过奖。”姜楠面不改色,“不过,你哪位啊?” 蓝上衣被姜楠一句话给堵住了嘴,接下来的谴责全都噎在了喉咙里。 一个穿着蓝白条纹海魂衫的男青年撞撞许文辉:“文辉,那是姜楠?跟以前太不一样了吧?” 姜楠留给这些初中同学的印象差不多就是软弱可欺,好像谁都能踩上一脚。 今天这样睚眦必报的姜楠,可不就让众人惊呆了么。 其实姜楠平日里也没多嚣张,今天是故意要先发制人,好让这些同学在招惹她之前想清楚后果。 这招还挺见效,至少包括燕子在内,好几个原想着要让姜楠出丑的女青年,暂时都放下了最初的计划。 “好了,小打小闹到此为止,咱们是来看望何老师的。” 许文辉将这场冲突一笔带过,越过燕子直接来到姜楠身边:“听说你医术很好,先进去看看老师吧。” 姜楠这趟过来的目的就是看望何老师,她目不斜视地经过这群用探究的目光观察她的同学,走到何老师门前,礼貌地敲了两下门。 “是姜楠吗?咳咳咳——”沙哑虚弱的声音传来,“进来吧。” 在何老师看来,这是数年后的再次相见,而对姜楠来说,这却是隔着两辈子的重遇。 看着床板上瘦得浑身骨头几乎要破皮而出的长者,姜楠的眼圈都红了:“何老师——” 何老师吃力地抬起手朝她比划两下:“姜楠——过来让我看看。” 姜楠吸吸鼻子,走上去握住了何老师的手:“……老师……” “好久不见啊,”何老师撑着床板坐起来,“你刚刚在外面……” 说着,何老师偷偷对姜楠竖了个大拇指:“这样才不会被欺负,咳咳咳……” 何老师一辈子都在三尺讲台上,这些孩子他从小看到大,分别是个什么性子他心里都有数。 他已经病了挺长时间了,平时也没见外面那群学生过来探望,今天突然来了,却是围在门口说姜楠的坏话。 所以何老师关着门,并不邀请他们进来。 “您别说话了,”姜楠轻拍何老师的背帮他顺气,“您这得了什么病?” 何老师又咳了两声:“唉,没什么大不了的,估计就是前段时日没注意,淋了雨,感冒——咳咳咳……” 姜楠不说话,拉过何老师的手腕就开始诊脉。 站在门口探头探脑的蓝上衣女青年瞧见了姜楠的动作,不屑道:“瞧那架势,还真以为自己是个大医生呐!” 燕子一双眼睛大半时间都在含情脉脉地望许文辉,许文辉却不看她,直往姜楠身上瞟。 这可让燕子气得想再冲上去给姜楠几巴掌。 但是刚才的教训还历历在目,燕子又有点犯怂。 不过这不影响她继续出言讽刺姜楠:“你一个初一就辍学的文盲,还真拿自己当回事呢——小娇,何老师的病不是你爸看的么?” 小娇就是蓝上衣女青年,她父亲是镇里卫生所的医生,是正规学校学出来的,平日很受杨花村村民的推崇。 “对啊,”蓝上衣抬头对着屋里喊,“喂,姜楠,你是怀疑我爸的医术?” 姜楠已经放下了何老师的手:“老师,医生给的诊断是什么?” 第151章 这男人是个真贱种 何老师又咳了两声,喉咙好似在拉风箱:“小娇她爸说是支气管炎,病程比较长……” “不是,”姜楠斩钉截铁道,“支气管炎是由病毒感染引起的,您的脉象表现并未受到感染,与支气管炎八竿子打不着。” 蓝上衣女青年两条胳膊交叠抱胸:“呵呵,姜楠,你可真会睁着眼睛说瞎话啊,整个杨花村,还没有哪个人敢说我爸诊错了病的。” 姜楠连个眼神也不给她:“何老师,有纸笔么?” “那边抽屉里——”何老师指了指床脚的二斗桌,稍微几下动作就又是好一阵咳嗽。 姜楠眉头皱得死紧,拿来纸笔写了份药方:“老师,师母呢?” “去给我拿药了,咳咳咳……” 姜楠看何老师咳得难受,心里不是滋味儿:“我这里给您重新写了药方,您让师母按照这上面的配药,之前的药没用。” “姜楠!”蓝上衣被忽视不算,现在姜楠明摆着在质疑她父亲,这可忍不了,当即冲进屋来抢走姜楠的药方,“你这个——” “许文辉,”姜楠也不找其他人,直接点了这场局的发起者,“不是你听说我的医术好,请我来给何老师看的么,现在是什么意思?” 许文辉此人估计就是个贱种。 读初中时,姜楠为了报恩对他那是百般讨好,许文辉半点没看在眼里,甚至觉得姜楠那样子很搞笑。 如今姜楠时不时给他甩几个冷脸,语气中更是毫不遮掩的厌恶,那许文辉却是听得浑身舒畅。 “王春娇,把药方还给何老师。”许文辉转头对向气呼呼的蓝上衣女青年,语气严厉。 蓝上衣委屈又气恨,试图向自己的好姐妹寻求帮助:“燕子,你劝劝文辉,他被妖精迷晕了眼了!” 燕子期期艾艾地望着许文辉:“文辉,你以前不是这个样子的……” 姜楠翻个白眼,趁这几人在那里你怨我我怨你的时候,重新写了个药单:“何老师,我开的这些药只能先缓解,最终治疗需要一个漫长的过程,我最近还会再过来。” “好,”何老师为了防止蓝上衣再抢,急忙将药方收进口袋,“小楠啊,我这是得了什么病啊?” 听到何老师的疑问,蓝上衣倏地望过来:“哼!我倒要听听姜大医生诊出了个什么东西。” “结合您的身体情况——”姜楠卷起何老师的袖子,那只手臂相当瘦,似乎只有一层不匀称的肉覆盖在上面。 “肌肉病变,”姜楠又按了下何老师的腿,“是不是走动非常吃力甚至感觉走不了路?” 何老师眼里闪过一丝诧异。 他对姜楠的诊疗十分配合,表现得很信任,然而内心深处并不认为她能比王大夫更厉害,之所以这样配合,只是不想让姜楠伤心罢了。 可是现在姜楠说得,又确确实实都是他的症状,难道这也是姜楠猜得? “——是,好几天下不了床了,”何老师捶捶没什么知觉的腿,“老了,不中用了。” “不是年老,”姜楠的脸色并不好看,“除了肌肉和下肢,您的心跳比正常人要缓慢不少,而且伴随有心悸、胸闷、胸痛,这些都是因为心脏肥大而造成的。” 姜楠说的症状,每一条都正中靶心,何老师不由坐直了身体,微微紧张起来:“那我的病不是支气管炎,而是心脏肥大?” “哈哈,笑话!”听了半天的蓝上衣出声讽刺道,“姜楠,别忽悠人了,别以为知道几个疾病名称就在这儿卖弄,我告诉你,我也是学医的,从来没听说过心脏肥大会这样持续不断的咳嗽的——” “你的医学知识谁教的?”姜楠猛地回头,那双跟刀子一样的严厉眼眸甚至让嚣张的蓝上衣瑟缩了一下。 “当、当然是我爸!”意识到自己的畏缩,蓝上衣觉得很荒谬,咬咬唇,故意大声回答道。 “哼,”姜楠冷笑,“如果是你爸教的,那现在只有两个可能,一是你爸自己医术不过关,二是你天资蠢钝烂泥扶不上墙,你自己挑一个吧。” “你!!”蓝上衣气得要暴走,被许文辉提前拦了住。 男人的手劲肯定比女人大,蓝上衣被抓住胳膊,几番挣扎也甩脱不了。 “姜楠,你继续说。”许文辉对这样的姜楠又是陌生又是新鲜,忍不住就想多看两眼。 “心脏肥大会引起左心功能衰竭,由此会出现肺功能下降的现象,还可能会引发肺水肿,出现咳嗽的症状。”姜楠讥笑地看向蓝上衣,“这样的基础知识都不过关,你还好意思在我面前叫嚣?” “我……”蓝上衣虽然还在气,但姜楠说的这些确实是很基础的医学知识。 她刚才只是一时没想起来,现在姜楠提醒了,蓝上衣记起来了,便有些心虚地避开了姜楠的视线。 海魂衫一直在饶有兴趣地看戏,这会儿颇为夸张地张嘴道:“不会吧?难道姜楠说中了?” 姜楠不理会这个不相关的人,又转头对何老师道:“不过……何老师,你的病因不是心脏肥大,应该说是你的病导致了心脏肥大。” 何老师此时已经不敢再拿应付小女孩的态度对待姜楠了,认真请教道:“那我——咳咳咳,得的是什么病?” 姜楠抿抿唇,有些不忍:“老师,您得的是庞贝病。” 姜楠知道“庞贝病”这个术语对普通人来说太过陌生,便接着解释道:“这是一种染色体隐性遗传疾病,也是一种罕见的、致命的疾病,致残致死率相当高。” 此前,众人猜测姜楠最多就是说出肺结核这一类的病,也知道何老师病得挺严重。 但没人会觉得一个咳嗽会要了人的命啊! 众人面面相觑,竟是连反驳都忘记了。 “我知道这很难接受,”姜楠叹口气,“普通医院根本查不出来这种病……” “哈哈!”被杀了威风,半天没敢说话的燕子挑衅道,“我还当你怎么样呢,这普通医院诊不出来的病,可不就任由你胡编乱造了么。” “呵。”姜楠再度发出轻蔑的嗤笑—— 第152章 有那么难吗? 姜楠的讥笑太过明显,燕子满腹的愤懑在这一刻到达了顶峰。 她气得肩膀都在抖动:“姜楠,你太目中无人了!” 蓝上衣女青年见姜楠丝毫不为所动,便将目标转向仍在咳嗽的何老师:“老师,你别听她瞎说,什么庞贝病,什么难检查,她这是在为自己的谎言找补呢。” “不会的……咳咳咳……”可能是情绪过于激动,何老师咳嗽得更厉害了。 “老师,我给你缓缓。”姜楠知道今天要来看病,随身带了个简易的药箱,她熟练地拿出针包,在何老师的心口后背扎了几针。 蓝上衣还想再怼上几句,却见何老师的咳嗽确实随着姜楠的扎针而缓解了下来。 蓝上衣的心里不免有些毛毛的——难道这姜楠真的有这本事? 不会的,肯定是巧合! “小楠,我好像、好像真的不咳了!” 蓝上衣的自我安慰在何老师惊喜的话语中彻底破溃。 “真有那么神?” “不是吧?” “我咋那么怀疑呢?” 叽叽喳喳的议论姜楠充耳不闻,她将针包收起:“何老师,我这只是暂时压制,差不多维持个两三天左右,庞贝病……我也没办法根治,只能给您缓解。” 燕子与蓝上衣对望一眼,揪着自以为的漏洞不放了:“姜楠,你还没说清楚,既然这病普通医院都查不出来,那是不是只有你能看咯?” “哈哈,只有姜楠能诊出来的病,只有姜楠能治,这巧合?”蓝上衣转着脑袋向众人一一看过去,好似在寻求认同。 “你啊,”姜楠叹一口气,“不但脑子不好,连一点基础知识都记不住,这耳朵也很不好呐,我刚才明明说,大多医院诊不出来,你明白大多的意思吗?” 蓝上衣又被讽刺了一遭,却找不到反驳的话。 “你老爹肯定看不出来庞贝病,县医院也不行,市医院我不大清楚,不过,有个地方可以确诊。” 扎针后,何老师的状态肉眼可见的好多了:“什么地方?” “军医院,”姜楠拍拍医用箱,“那里的查理医生曾经在以神经外科著名的约翰霍普金斯医学院研学过,他对庞贝病肯定有研究。” 姜楠当年到达的位置相当于医学界顶峰,在她眼里,查理只能算是个医术不错的医生。 可在杨花村这些小年轻眼里,查理可是了不得的大人物。 “你是说,让何老师去找查理?”蓝上衣因为家学缘故,对查理的了解还要更多一些,“你知不知道要见查理医生一面有多难?姜楠,你这是为了堵我们的嘴,故意说个不可能的人出来吧?” 姜楠倒是真没觉得查理有多么的遥不可及:“很难吗?” “嘁——”蓝上衣高傲地撇嘴,“孤陋寡闻也就算了,还要打肿脸充胖子,丢不丢人!” 姜楠起身往门外走:“这里离村公所近,我过去给军医院打个电话。” 许文辉想也没想就追了上去:“我跟你一起。” 脚长在许文辉身上,他要跟着走,姜楠也没办法。 其他几个同学自然也要去凑热闹,于是村公所门口就挤挤挨挨围了一圈人。 姜楠给军医院打电话,自报家门,要求查理来接听。 话筒隔音不行,声量大,站在她旁边的人都能听清电话那边说了什么。 “姜楠真给军医院打电话了?” “我爸有时候会给军医院送蔬菜,电话号码我记得,刚刚她拨的时候我看了,好像是真的。” “她说要查理医生接电话,你们说查理医生会来么?” “怎么可能,顶多当是哪个捣乱的处理了,哪儿还真能搭理上啊?” 几乎所有人都不觉得“高高在上”的查理会屈尊前来跟姜楠通话。 许文辉甚至都在隐隐期待姜楠的谎言被揭穿后,她会采取什么样的应对办法。 “哈喽——”话筒里传来蹩脚的普通话,“是姜楠老师吗?您能主动跟我打电话实在太好了,我听吴医生说了您在滇南的事,oh y god!您是做了主动脉夹层手术吗?” 查理的说话方式跟华国人还是有很大的不同,光是发音就能听出不一样。 许文辉离姜楠最近,也是听得最清楚的一个。 他迅速扭头望向满脸淡然的姜楠,胸腔里似乎有人在擂鼓—— 姜楠握着话筒的手指纤细白皙,正在自在地轻弹:“查理,好久不见,我有件事情想拜托你。” “老师您说。”查理的语气是隔着话筒都能听出来的尊敬。 “我的初中老师疑似得了庞贝病,这几天我抽空带他来一趟军医院,你可以确诊吗?” 查理惊道:“庞贝病!这可是遗传性疾病!” “没错,我听说你在这方面很有研究的。” “我可以试试看,”查理跃跃欲试着,“姜楠老师,您靠诊脉就能看出庞贝病吗?中医实在太了不起了。” 这里头涉及医生个人的敏感和悟性,姜楠不欲多解释:“我初步诊断是庞贝病,你那边再跟进一下,确诊以后我们一起讨论一下医治的办法。” 这时候话费不便宜,姜楠与查理又说了几句,约定好时间就挂了电话。 回过头一看,那群曾经的同学一个个神色都极其古怪。 姜楠望一眼乌云密布的天空:“快下雨了,我打算到何老师家里去,你们要去哪里随意。” 一个全程没怎么说话的女孩儿匆忙赔笑:“我、我爸今天喊我早点回家,姜楠,我先走了啊,以后常联系。” 姜楠朝她笑了一下。 剩下的众人找了各种各样理由,溜得倒是很快。 “姜楠,你太厉害了,”海魂衫不住地竖大拇指,“过几天俺结婚,你可一定要来!” 姜楠没有答应,也没有明言拒绝,惹得海魂衫又一连说了好几遍。 蓝上衣要拉着燕子走,燕子不肯,两人仍拧巴着待在村公所门口。 轰—— 天空中闷雷滚滚,眼看着就要下雨了。 “这雨估计能下一阵子,”许文辉对姜楠道,“我送你回周家乡?” 第153章 他的心里根本没你 “不用了,”姜楠拒绝得斩钉截铁,“洵哥会来接我的。” 雨点噼里啪啦掉下来,姜楠拿手挡住头顶,钻着屋檐底下跑。 雨下得急,即使姜楠跑得快,回到何老师家里时仍旧难以避免地湿了大半。 何师母已经回来了,拿着干布巾给姜楠:“来,擦擦。” “谢谢师母。”姜楠接过来,一边擦拭滴水的头发,一边把刚刚跟查理说好的事情同何老师夫妻又讲了一遍。 何师母还是觉得有些难以置信:“小姜,你是真的认识查理医生?你见过他吗?会不会是别人假冒的?” “放心吧,”姜楠把布巾还给何师母,又打开医用工具箱,拿出来一张聘书,“您看,我现在是军医院的特聘医生,跟查理是同事。” 何师母识字,公章也认得,上下看了两遍,又递给何老师看。 在确认了聘书是真的以后,老两口又是激动又是感激,直握着姜楠的手说了一连串的“好,太好了”。 “家里有什么菜?”何老师这会儿不咳嗽了,说话语速都快了不少,“我们留小姜吃个午饭。” 何师母抹一把眼泪:“家里就剩几枚鸡蛋了,我现在去买……” “师母,不用麻烦了,”姜楠看看窗外仍未减小的雨势,“洵哥今天有事要忙,估计中午过来不了,我叨唠你们一顿饭,家里有啥就吃啥。” 姜楠是不挑,但何老师夫妻现在把她当救命恩人,说什么也要好好招待她一顿。 雨大不方便出去买,何师母就到邻居家借了一些腌制的腊排骨,用自家地里的白萝卜煨汤炖了。 何师母厨艺跟周母不相上下,中午弄了三菜一汤,姜楠吃得很是满足。 午饭过后,雨势仍不见减小,周洵还没有来。 姜楠见时间还充足,干脆给何老师又扎了一套针对神经系统的针法。 针法很复杂,从起针到收针,足足耗去了快两个小时。 针扎好了,雨还没歇,等待的人也还没来。 “这老天是漏了么?”姜楠站在门口张望。 何师母端来碗热汤,汤里有红枣和枸杞:“小姜,你丈夫是忙到了么?要不今天就在我这儿过夜。” 姜楠就着汤碗小口喝着:“他有时候很忙的,今天都没空跟我过来……过夜就不用了,再晚也晚不过晚饭后。” 姜楠又等了快一个小时,窗外的雨变小了,天色也逐渐暗了下来。 “滴滴。” 屋外传来汽车的喇叭声,姜楠双眼一亮,从凳子上跳了起来:“来了!” 何师母也想见一眼姜楠的丈夫,跟着她快步到门口。 外头停了一辆吉普车,是姜楠常坐的车型,驾驶座上下来的人却令她的笑容瞬间僵住了:“——许文辉?为什么是你?” “要不然你以为是谁?”许文辉笑得有几分得意。 姜楠方才的雀跃已经消失不见,她面无表情地扭身不理会许文辉。 “姜楠,别等了。”许文辉伸手抓住了姜楠的手腕,“周洵不会过来的。” “放手!”姜楠甩开许文辉,“你什么意思?你玩了什么把戏?” 许文辉的表情不明所以:“姜楠,你别把我想得那么卑鄙,我已经回过周家乡一趟了,特意去周家看了看,周洵根本就没出门,他只是不想来接你罢了。” 姜楠像看白痴一样看他:“你觉得我长得像弱智的样子吗?” 许文辉说的话,姜楠可是半分都不信,她不想再跟许文辉浪费口舌,搀上何师母往回走。 “姜楠,”许文辉伸着指头遥指过来,“你会后悔的。” “别理他,”姜楠又拉了拉何师母,“我在您这儿再叨唠顿晚饭吧。” 晚上的菜依旧可口,姜楠却吃得不如中午愉快了。 下雨天天黑的快,姜楠张罗着帮何师母洗好碗,家家户户就陆陆续续点亮了灯。 姜楠第不知道多少遍看向屋外,许文辉还在,周洵却始终不见人影。 姜楠没说,何师母却已经看出了她的失落:“小姜,你别多想,可能小周真遇到了什么不好解决的麻烦……” “对,”姜楠恍然道,“许文辉刚刚那么笃定说周洵不会来接我,肯定是他搞了鬼……不行!” 姜楠着急了:“我得回去,师母,我得回去。” 姜楠是关心则乱,此时不管何老师夫妻如何劝慰她,她也听不进去了。 没法子,何老师只好放姜楠离开。 “许文辉,”姜楠走到吉普车门前,“你不是要送我回周家乡么?现在走吧。” 许文辉眼里闪过一丝惊喜:“你这是想通了?” “哼,”姜楠已经拉开车门,坐上了后座,“我只是想看看你到底搞什么鬼。” 姜楠如今出门,口袋里总会藏一个袖珍针包,银针既是她的救人工具,也是她的自卫武器。 “你不用这样防着我,”许文辉透过后视镜看了姜楠好几回,“今天我真没想对你怎么样,我是看你可怜,周洵他心里根本就没你。” 在姜楠的心中,许文辉就是个表里不一的人渣,不管他把话说出花来,姜楠也是不会信一句的。 许文辉一路不断尝试着找话题,都被姜楠戒备地挡了回去。 在这样诡异的氛围中,姜楠煎熬地数着时间,终于,姜楠远远望见了周家的大门。 而那门外,正是坐着轮椅的周洵,他手里提着盏油灯,昏暗的光线下姜楠看不清他的表情。 “停车,”姜楠敲敲驾驶座的椅背,“我在这里下就行。” 许文辉歪嘴一笑:“怎么?怕被周洵看到啊?你说周洵明明在家,为什么就是不去接你呢?” 姜楠不理会他的挑拨,对着许文辉晃了晃手指,一抹银光一闪而过:“再废话,把你弄成哑巴!” 许文辉可耻的因为这么一句不善的威胁,整个人都好像燃烧了起来。 姜楠早就不管许文辉的反应,她绕了个弯儿,朝着周洵背后过去,准备给他一个“惊喜”。 也恰在此时,一道熟悉的人影从周家大门走出, ——竟是袁时意! 姜楠急忙刹住脚,躲了起来。 袁时意背着双手走到周洵背后:“调查结果你都看过了,要怎么做,你自己决定吧。” 第154章 出来混,迟早要还的 周洵不会把自己的后背空出来给不信任的人,更何况还是有过节的袁时意。 他调转轮椅,面向袁时意:“袁少主,交流会还没结束,你就不远千里从滇南追过来,只为了告诉我这些?” 袁时意维持着双手负在背后的姿势:“周洵,我很欣赏你,不忍心看你被骗罢了。” 周洵嘲讽地勾起嘴角:“袁时意,别把我当傻子。” 袁时意不在意地耸肩:“你好自为之。” 姜楠躲在角落,直到袁时意的身影彻底消失不见了,又费大劲绕到正面,故意制造出刚刚回来的假象。 自袁时意离开后,周洵就一个人呆呆坐在夜色中,他的面容沉寂又落魄,偶尔将深重的目光投入前方的黑暗中,也不知道在看什么。 “洵哥,”姜楠出现在道路延伸处,如往常一样雀跃地小跑过去,“你是在等我吗?” 周洵不着痕迹地移开视线:“……嗯,你怎么回来的?” 姜楠推过轮椅,一切看起来与往常没什么不同:“同学送我的。” 周洵甚至都没有问是哪个同学,只是默默地点点头。 姜楠抿抿唇:“洵哥,你今天干嘛去了啊?” 周洵语气淡淡:“去处理了些事情,耽搁到了,就没来得及去接你。” “我就猜到你有事。” 姜楠推着轮椅的手打着颤儿,中指的骨节苍白突兀。 与她的手形成鲜明对比的是她的声音,依旧轻快得好似只小百灵:“不要紧,我这么大人了,不可能凡事都依赖你。” 周洵的身板坐得笔直板正,就像姜楠重生醒来后,刚与他相处的那段时间一样。 戒备的,刻板的,不近人情的。 姜楠眼圈冒红,鼻头也是酸酸的,但她甚至连吸气都不敢吸一下,生怕一个不慎就被周洵察觉出不对劲。 屋里,周娅正端着洗脸盆准备回房间,眼角瞟见姜楠,鬼鬼祟祟地凑过去:“嫂子,我哥今天有问题。” 姜楠配合着压低声音:“怎么了?背着我偷人了?” 周娅不知道这二人此时心里盘桓的阴影,没心没肺地开玩笑:“他今天一天见了好几个人,每个都带到房间里面,门紧关着,好像做了啥见不得人的事似的。” 姜楠想伸手薅一把周洵的脖子,胳膊抬起一半了还是放了下去:“是吗?洵哥?” 周洵斜眼扫向一脸得逞的周娅:“小娅,别乱说话。” 周娅原本就是想开个玩笑,要是真造成误会了肯定不行。 见逗趣的目的达成,周娅又故弄玄虚地眨眨眼:“不过嫂子放心,我哥见的都是男人,哈哈。” 姜楠意思着笑了两下:“好啦,我要去给你哥上药了,你赶紧去睡。” “知道你们感情好,”周娅挤眉弄眼,“去吧去吧!回去亲热去。” 说完,好像害怕被周洵骂一样,撒丫子往楼上跑了。 没了周娅的插科打诨,姜楠和周洵之间的氛围短暂地凝滞住了。 姜楠强迫自己扯出笑容:“洵哥,上药吧。” 从两人签定协议以来,这药姜楠也是上了不少次了,一开始彼此还会有点尴尬,后来驾轻就熟,就习以为常了。 姜楠调好药膏,回头见周洵仍坐在床上没动作,很自然地伸手过去要给他脱裤子。 “……”周洵摁住裤头,力气很大。 姜楠落下目光,打量执拗着不肯抬头的男人:“洵哥?我们要上药了。” 周洵改为双手齐上,死死捍卫裤腰,头揺得像拨浪鼓。 这是切换人格了。 姜楠等待的就是这一刻。 她把药罐放在床头的桌面上,自己则在床沿坐了下去:“洵哥,你怎么了?” 依赖状态下的周洵本能地想往姜楠身上趴,又像是被无形的东西阻拦了一样。 方才稍稍靠近了一点,就重新抱着胳膊退了回去。 “洵哥,”姜楠尽量让自己的声调和缓温柔,“你心里有事可以跟我说。” 姜楠其实是想直接问他,为什么会和袁时意在一起?为什么今天明明在家却不去接她?为什么雨那么大也没对她表现出一丝一毫的关心? …… 姜楠心中的委屈与疑惑几乎快把她给淹没了。 她努力维持冷静,用强大的意志力克服那股窒息:“洵哥,我们是夫妻,应该坦诚相待的。” “别说了,”周洵的声音带了细微的哭腔,姜楠好像还听出了委屈,“……我难受。” 姜楠心里一紧:“怎么了?你哪儿难受啊?” “心里。”周洵摁着胸口,“心里,好疼。” “我看看,”姜楠去捉周洵的手腕,“——从脉象上来看,好像没什么问题……你等等,我听听。” 姜楠趴上周洵的胸膛,侧耳贴着他的心口—— 咕咚、咕咚、咕咚。 心脏的跳动鼓噪但有力,姜楠没有听出有什么不对劲。 “难道病灶藏得太深了?” 姜楠想贴得更近一些,却被周洵抱住脑袋推开了。 “洵哥?” 周洵的视线带着一股审视,从上而下地打量姜楠。 那目光充满了复杂的情绪,姜楠甚至都找不出来合适的形容词。 “姜楠,你——”周洵的嘴唇很干涩,应该是许久没喝水了,“你的心里有我吗?” “为什么突然这样问?”姜楠很想大声说“有”,但直觉告诉她,如果她如此回答了,结果只会朝相反方向发展。 周洵专注地望着她:“姜楠,你说夫妻之间应该坦诚,你愿意告诉我你的过去吗?” 姜楠感觉心脏漏跳了一拍——难道周洵知道什么了? 不可能!先前明明已经把周洵哄住了! 姜楠编就的那一段说辞在她看来几乎没有破绽,她不信周洵会突然变得疑神疑鬼。 要说唯一的变数,那就是莫名其妙上门的袁时意。 难道是袁时意那个家伙乱说了什么东西? 姜楠急急握住周洵的手:“洵哥,袁时意可不是什么好东西,不管他说什么,总的目的就是挑拨离间,你不会被他迷惑的,对不对?” 周洵依旧望着姜楠,慢慢的,那双深邃眼瞳里的神色从悲伤变为挣扎,最终归于一片冷漠。 “你还在骗我。”周洵忽然笑了。 第155章 艰难抉择:保护还是伤害? 姜楠从未在周洵的脸上看过这样的笑。 “姜楠,你是不是觉得我很好笑?”周洵轻轻摇头,嘴角的弧度越发无奈了,“明明知道你身上有很大的问题,却一次又一次地容忍你,自欺欺人地相信你的谎话……” 姜楠呆呆地望着周洵:“洵哥——” “就是了,”周洵忽然伸手掐住姜楠的下颌,将她的脸拉得更近了一些,“就是这张脸……” 周洵的动作可以说得上粗鲁,姜楠被迫向上抻起脖颈,那力道之大几乎要把她的骨头捏碎。 疼痛让姜楠皱起了眉,她忍耐着望进周洵的眼里——熟悉的深邃与包容不见踪影,取而代之的是歇斯底里的戾气。 姜楠心神一颤:“洵哥,袁时意对你做了什么?” “他?关他什么事?”周洵掐着姜楠的脸猛地下趴过来,与她的距离几乎鼻子碰鼻子,“你不是喜欢我吗?怎么这时候还在想着其他的男人?” 姜楠被揪得难受,两手抓住周洵的手腕试图将他掰开:“周洵,你冷静点!” “姜楠,你真的以为自己倾国倾城,可以仗着容貌为所欲为?”周洵的气息喷洒在姜楠的唇上,暧昧又危险,“在我之前,你用你的姿色骗过多少人?”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姜楠挣扎着往后退,“周洵,你清醒点,袁时意对你动了手脚,你现在对我的猜疑都是被刻意放大的!” 周洵放开姜楠的下颌,因为用力过重,白皙的皮肤上甚至留下了好几个鲜红的指印。 姜楠想趁机逃脱周洵的禁锢,却被他揪着肩头按在了身下。 “姜楠,你不是要勾引我吗?今天就如你所愿……” 不!不是这样的! 所有的呼喊都被周洵堵在了嘴里,他像一头暴戾的饿狼,张着满嘴的獠牙毫不客气地在她的唇舌间撕扯。 淡淡的血腥味蔓延在口腔里面,姜楠眸光一凝,抬手要去取拿口袋里的袖珍针包。 周洵似乎早就防着她,在她堪堪抬起胳膊的瞬间就单手捉了上去:“你的这手功夫可真厉害,叫人防不胜防。” 姜楠眼看着周洵扯出腰带,心中的不安几乎到达极致:“周洵,你不要这样!” 周洵压着她,将她的双手束在头顶:“早在你最初招惹我的时候,就该想到这样的下场。” 周洵单手向下,扯落了一地的衣扣。 “周洵!”姜楠双眼含泪,“不要被情绪所裹挟,你看着我!” 周洵下意识的抬眸,在撞进姜楠那双碎玉般的瞳孔时,一阵强烈的刺痛像电流般扎进了他的脑袋。 “啊——”周洵痛苦的摇头,失去焦距的眼瞳一会儿清明一会儿模糊。 姜楠瞅准时机,趁着周洵抱头退开时从床上连滚带爬地摔下,跌跌撞撞要往门口跑。 “别走——”周洵的声音痛苦极了。 姜楠忍不住回头,映入眼帘的就是他那惶急又祈求的表情:“别走——姜楠——” 终究还是忍不下心,姜楠返身回到离周洵尚有三步的位置:“周洵,你怎么样?” “痛——我好痛——”周洵死命抱着脑袋,手背上的青筋一根根暴起。 “袁时意到底对你做了什么?”对周洵的担忧超出了害怕,姜楠再度上前几步。 此时,周洵猛一抬头,姜楠看见他猩红的眼眶,心头一寒,再想转身逃跑却是已经晚了。 后颈处传来一阵钝痛,意识飘飘散散,在晕倒前姜楠最后看了一眼如同困兽般挣扎喘气的周洵…… 都到这个时候了,她似乎还在为这个陷入困境的男人而担忧。 “一切都是假的!”周洵甩着头,“都是她故意做给你看的!” 周洵的眼白被蔓延的红血丝所覆盖,他伸手要去拖软倒在地上的姜楠:“给她惩罚——她骗了你——” “不!”周洵左手握住正在靠近的右手,博弈般抓上来,冲着自己的脸上狠狠打了一巴掌,“她不会害你,姜楠不会害你。” “她是个来历不明、满嘴谎言的骗子!”周洵失控般目眦欲裂,“她接近你,肯定有不可告人的秘密。” “不!”周洵又挥动左手狠狠掀了自己一巴掌。 耳边的嗡鸣依旧抵挡不住那一声声的谴责:“她是骗子”“危险分子”“惩罚她”…… “啊!”周洵压抑着低吼一声,他一把抓过床头的水果刀,毫不留情地对着右手手臂扎进去。 刀扎得很深,几乎没入刀柄。 强烈的疼痛迅速蹿到头顶,破开了头脑中像迷雾一样的混沌。 周洵抓住这难得的清明,跌跌撞撞地爬向轮椅。 他拔出水果刀,随手扔在一边,拿出姜楠的药箱,找出止血的药粉胡乱倒在了伤口上。 这种药粉是姜楠独家秘方,刺激性大,但见效快。 比刀伤更刺激的疼痛让周洵头脑里被压制的念头更加清晰了——不能伤害姜楠,保护她。 周洵摇着轮椅,悄无声息地来到了屋后,那里立着一间矮旧的土屋,是周家的老房子。 周洵熟稔地推开屋门,来到堆放着杂物的角落,拖出一个不起眼的旧箱子。 打开来,里面竟是一部军用手揺磁石电话机。 周洵差不多半个身子钻到横七竖八的木架底下,将一堆黑色的线与电话机拼装在一起。 他的动作非常熟练,如果不是因为胳膊上的伤,他还能完成得更快一些。 周洵握着手柄摇了数下:“喂,总机,帮我接608小队。” …… 一个钟头后,三个穿着解放鞋的年轻人踩着夜色,悄无声息地来到了周家门口。 周洵坐在轮椅上,一动不动的,像是蛰伏在暗处的夜行动物。 “周队。”三人很快来到周洵跟前,声音极低却又极其尊敬的喊了一声。 周洵点头示意,将怀里的姜楠交给了其中一人:“带她回秘密屋,先关起来……不对,是看好她,生活物资方面别委屈了。” 那人知道这是周洵的媳妇儿,诧异得望过去:“周队,这——” “别问。”周洵按按太阳穴,“走吧。” 昏睡的姜楠似乎正在做一个不大美好的梦,她秀气的眉毛紧紧地锁着,紧闭的眼皮也在不断地颤动。 此时的她尚且还不知道,等她睁开眼,便是完全不同的处境了。 第156章 既来之,则安之 姜楠觉得自己好像做了一个冗长的梦,梦里光怪陆离,一会儿是变成西瓜的自己,一会儿是扛着锄头的周洵,甚至还有一只口吐人言的狗。 在各种诡异的场景中轮番翻滚,姜楠一脚踩空,从云端的棉花糖上掉了下来…… “啊!”姜楠猛地惊醒,从床上弹坐起来。 梦境与现实的割裂让姜楠有一瞬间的空白。 眼前的场景非常陌生。 这是一间面积不大的房子,屋里的摆设虽然简单,但还算干净整洁。 一张雕花木床,一张三斗桌,一个三层脸盆架,上面放了两个脸盆,挂了几张毛巾。 姜楠从床上摸索着爬起来。 “啊嘶——”后颈传来一阵隐隐的钝痛,姜楠本能地伸手去揉了揉,“我这是咋了……” 脖子扭到一半,姜楠忽然想起昏迷前的遭遇,动作便是一顿。 是周洵! 周洵昨夜不明缘由地发疯,差点就把她给…… 姜楠紧张地低头,双手胡乱往身上摸索了一圈,确认自己还是完好之身后,姜楠长长松了口气。 不对! 这是哪里? 姜楠突然反应过来,她从床上翻身下地,朝房门走去。 这个房内有两扇门,一扇在显眼处,是进出用的;一扇角落头里,那是隔出来的洗手间。 70年代这种把洗手间建在屋子里的设计一般人家都不会用,招待所也不这么做。 姜楠实在想不出这是什么地方。 她尝试着拉了拉门把,发现门从外面被锁上了。 这是被关起来了? 姜楠直觉是周洵干的,她扯起嗓子喊:“有人吗?有人吗?” 没人回应。 姜楠将耳朵贴在门上听了好一会儿,屋外一点动静都没有,似乎在这个空间里只有她一人。 姜楠喊了两声就不再喊了,既然都无人应答,她还不如省点力气。 反正该来的总归会来的。 屋内有热水瓶,水应该是刚烧好不久,还是很烫。 搪瓷杯很新,旁边还放着装茶叶的小罐子,姜楠给自己泡了一杯茶。 茶香使人清醒,姜楠捧着杯子小口啜饮,脑子里正在整理昨天晚上的事情—— 周洵一早就没打算要陪姜楠去何老师家,说明昨天他见的那些人是原先就计划好的。 袁时意也在他招待的人中,难道周洵是有意的? 袁时意跟周洵说了什么,又对他做了什么?或者说,袁时意到底知道了些什么?他是怎么做到将周洵的情绪拿捏于股掌间的? 有太多疑惑无解,姜楠如今又被困在这个地方,还真是应了那句老话——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房间墙上有一面老式挂钟,当时针指向中午12点时,房门上传来了开锁的声音。 姜楠腾一下站起身,全身戒备地望着门口。 来者很小心,打开房门时先是试探般地推开一条缝,又耐心等待了片刻,确认没有危险后,才会进行下一步。 “同志,你醒啦,来吃饭。”进来的是个其貌不扬的中年男子,他的左手端着个托盘,托盘上面放了一碗油乎乎的酱油炒饭。 食物的香气潜进鼻子,姜楠没有拒绝,当着送饭那人的面拿出一根银针验毒。 那人满脸波澜不惊,好似半点都不在意姜楠到底干了什么。 姜楠的目光从他的手掌疑向腿脚——托盘上面除了饭以外还有一碗满满的蛋花汤,男人单手轻松托举,一滴汤也没洒,可见手劲很大。 而在开锁前,姜楠甚至都没有听到一点声音,要知道,姜楠的耳力可是很不错的,这说明男人的步子又轻又稳。 综合考虑,这人是个练家子。 姜楠直接放弃了撂倒对方的念头,转而和他攀谈起来:“同志,这是哪里呀?” “呵呵。”那人笑而不答,“你吃完了碗放着,送晚饭的时候会有人来取。” 说完,那人就转头出了房间,重新锁上了门。 这样油盐不进的态度很像是经过系统训练出来的。 姜楠继而又放弃了从对方嘴里套话的念头。 酱油炒饭味道出乎意料的好,做饭的厨子用油很舍得,几乎每粒米饭上面都沾着油光,姜楠甚至还在饭里发现了好几块肉油渣。 蛋花汤也足足下齐了一整个蛋,还放了几根榨菜丝调味。 虽然看起来是简陋的餐食,但又看得出来是用心做了。 就好比她看似是被关在此处,然而屋里的东西一应俱全,洗漱器具都是全新的。 送饭的男人一张嘴巴严丝合缝,没有半点撬话的可能,却也对她彬彬有礼。 当初住招待所都没这待遇啊! 这里处处都显示出矛盾,不得不叫姜楠又是困惑又是不敢轻举妄动。 饭后不多久,男人果然再度前来,同样的悄无声息。 “你有什么要求可以跟我提,在合理范围内会尽量满足你。”男人单手拿起托盘,声线平稳。 姜楠撑着下巴看他:“嗯……好吃好住,我也挺知足的,不过就是无聊了点儿,可以给我找几本书来看看么?” 男人没想到姜楠会提出这样的要求,纹丝不动的面具脸稍稍出现了一点情绪的起伏:“你想看哪方面的书?” “打发时间的吧,”姜楠搓搓手,“给我找些轻松有趣的小说来。” 男人点点头,算作答应了。 他走出房间,沿着眼前的防空洞隧道走了大约五分钟,来到了一扇铁门前。 门上挂着块牌子,上头写着“通讯室”三字。 现在是下午一点五十五,离周队跟他约好的通话时间还差五分钟。 男人知道周队是个守时的人,他不想让对方等待,所以提前五分钟守在了电话机前。 两点整,电话铃声如期响起。 “喂,这里是蜂巢608小队,我是虎头蜂。” …… 周洵坐在错综堆放的木架子后面,一手拿着话筒,一手无意义地捻擦桌面。 “……她的情绪怎么样?”周洵听了虎头蜂的一通汇报,忍不住问道。 “情绪很稳定,看起来有点既来之,则安之的意思,挺洒脱的。”虎头蜂迟疑了一下,“周队,你要来看看吗?” 第157章 周洵的恐惧 周洵的声线微微绷紧了:“暂时不用,等过几天再说……” 他右手手臂的刀伤还是昨夜匆匆处理的那一遍,此时此刻正在持续钝痛。 周洵下手狠辣,对自己一点也不留情,还好昨天被他抓到手上的是水果刀,刀刃不长,锋刃不利。 要不然以周洵那架势,非把右手弄废了不可。 绵延的疼痛成了周洵维持清醒的唯一有效方法,他又简短交代了两句,便压抑着情绪挂断了电话。 周洵仰靠在轮椅上发了一会儿呆,听到屋外传来脚步声了,动作利索又有条不紊地将电话机藏了起来。 脚步声的主人是周大川,他今天开始要放两个礼拜的农忙假,学生们几乎都离校回家帮忙了。 因为跟老师交流了几道尤其难解的问题,周大川算是走得最晚的,直到这会儿才回到家里。 周大川知道这个时间点母亲和姐姐肯定在外忙活,大哥和大嫂应该在家。 可是他回来,屋里空荡荡静悄悄的,周大川到处找了一圈,总算在老屋这边看到了周洵:“哥——你咋跑这儿来了?” 周洵面色很淡:“没什么,过来找个旧东西。” “哦,”周大川不敢质疑大哥的举动,转着眼睛看了一圈,“咦?我嫂子呢?” 周洵搬出了他一早就想好的理由:“她被隔壁市邀请去做培训了,要几天才能回来。” “大嫂真厉害!”周大川发自内心地夸赞,“才没露几手,就到达可以去给别人讲课的高峰了。” 周大川不说还好,一说就相当于又往周洵的心口扎了一刀子。 姜楠身上迷雾重重,其中最神秘最无法解释的就是姜楠的医术问题。 周洵昨天趁着姜楠去找何老师,自己赶紧见了几个不常露面的线人,从他们身上证实了一件事。 其中细节周洵已经不想回忆,他只是记住了一个事实:70年自己在芦苇荡救下的女孩,确实不是姜楠。 姜楠冒领了别人的身份,说出了这本该隐秘的故事——这些已经挺让人怀疑了。 实则不然,比起姜楠这轻轻松松打败多位医学泰斗的医术,冒领身份的事在她身上就显得微不足道了。 周大川又不蠢,周洵神色不善,他就老老实实闭上了嘴。 弟弟是识相了,周母和周娅却像是跟周洵犯冲似的,回来时,还带上了一个昨天才见过一面的袁时意。 袁时意看起来半点儿不受拘束,正在周家四处张望着。 周洵冷声道:“你又跑来做什么?” 袁时意伸手掏掏耳朵,对着空气一弹:“哦,我就来看看——周洵同志,姜楠呢?” 后面一句话袁时意的声音又低又凉,好像某种爬行动物。 “不关你事。”周洵不想再与袁时意纠缠,不容拒绝地抬了抬左臂,“请回吧。” 袁时意歪着脑袋把周洵从上到下看了一遍,啧啧道:“真叫人惊奇啊……” 周洵不知道他到底在惊奇什么,只觉得眼前这人的种种姿态都叫人恶心。 他不想与袁时意沾边。 “周洵同志,”袁时意放低了声音,“你这是在过河拆桥啊,我都已经把神医山庄的内部机密给你了,现在要跟我划清界线啊?” 周洵不屑地嗤笑一声:“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打的什么主意,她——我是不会交给你的。” 一抹愤恨从袁时意眼底飞快划过:“周洵,你不把她交给我也行,但她的危险程度已经够得上上报中央调查部了,你是个军人,不会因一己私情而纵容一个特务人员危害国家安全吧?” “要怎么决定我说了算,”周洵的声音不容置喙,“你可以走了。” 丢下逐客令,周洵就转过轮椅要走。 袁时意望着周洵的后脑勺,恨得牙痒痒:怎么会不管用?难道他不是离魂症? 袁时意不甘心,指间掐着银针一个箭步上前—— “啪!” 周洵早在转身的时候就戒备着了,袁时意一动,他就火速扭过身来,稳稳抓住了他的手腕子。 “你想做什么?”周洵盯着袁时意的手,“针?” 被抓个正着的袁时意难得的慌乱了一下:“——我怀疑你被姜楠用邪门歪道操控了,准备让你清醒一下。” “袁时意对你做了什么?”“洵哥,你保持冷静!”…… 周洵的头脑中突然浮现出昨晚姜楠红着眼圈劝问他的画面。 这画面鲜明又清晰,周洵顶着刺痛再往深处翻找,一幕被藏进意识角落的回忆就蹦了出来—— “袁时意,”周洵此时的脸上充斥着各种复杂的神色,“你昨天趁我看资料的时候,绕到我的后背,做了什么?” 袁时意一惊:周洵这是想起来了?怎么可能? 那份拿给周洵的调查报告上面洒了特制的药粉,他昨日趁着周洵被自己的调查报告弄得心神巨震时,飞速出手,给了周洵颅顶一针。 袁时意出身医学世家,爷爷在加入神医山庄之前是个很有名的疯病大夫。 袁家家传医书中就有关于离魂症的详细描述:袁时意的祖辈当年有人不幸得了离魂症,当时的袁家人便专攻此病,多年来多少就有了一些研究。 “离魂不可得治,然可抑,颅上有两穴,曰神庭、四神聪,神庭使其病重若癫,四神聪可令暂明缓。” ——这是袁家祖辈研究多年得出的结论。 袁时意昨天就是趁着周洵心神大震时扎了他神庭一针。 照理说,周洵该是病发癫狂状态,为何? 袁时意伪装得再好,也躲不过周洵的眼睛。 他此时抓着袁时意腕子的右胳膊正因为用力而绷裂了伤口,疼痛叫嚣着,如海浪一般冲击着他,将他眼前的迷雾又冲散了一些。 “袁、时、意。”周洵一点点收拢掌心,袁时意的手腕不堪重负,发出“咔擦咔擦”的声响。 “你放手!”袁时意吃痛,挣扎着要甩开周洵。 他哪里是周洵的对手,不管他如何挣扎,都未能甩脱周洵分毫。 在某个与周洵目光相抵的瞬间,袁时意甚至看见了强烈的杀意。 “周洵,我警告你!”因为疼痛与畏惧,袁时意面色苍白如纸,“我已经把姜楠的事告诉手下人了,如果我有什么闪失,你就等着调查部的人上门吧!” 调查部呵——如果姜楠成了他们的怀疑对象,那里的手段…… 周洵不由打了个寒战,强烈的心悸顷刻包围了他。 第158章 没人能拿捏周洵 周洵面沉似水,看着袁时意的眼神好像在看着一名死人。 袁时意有恃无恐的表情慢慢消退,取而代之的是隐隐的恐惧:“周洵,你可考虑清楚了……” “袁少主,”周洵甩开他的手腕,“既然你留了一手,那我也不跟你客气了。” 袁时意揉着自己被印上鲜红指印的手腕子,无所顾忌道:“噢?你可千万别跟我客气,说说看,咱周洵同志还留着什么后招呢?” 因为刚才的用力过度,周洵的右手胳膊伤口裂开,此时,血液已经浸上了袖管。 不过,由于他穿的是件黑色上衣,暂时还没有被人发现异常。 “袁时意,”周洵两手手指在膝上交叠,“红楼饭店。” “红楼饭店”四个字好像是个定身咒,袁时意一听,整个人就像被禁锢住一样,连表情带动作全都凝滞了。 周洵继续低声说道:“我听说红楼饭店隔周就会出售一种药膳,叫做进步汤,呵呵,这名字取得,倒是挺有水平。” 周洵边说边不着痕迹地观察袁时意的表情。 “——不过一道菜罢了,”袁时意摘下眼镜,掏手帕擦擦镜片,“你跟我说这个有什么意思?” 周洵笑了:“袁时意啊袁时意,我既然敢在你面前说出来,就说明我已经掌握了足够的证据。 红楼饭店内还有什么秘密我暂时没兴趣查,不过那喝了会叫女孩听话任人摆布的进步汤,出自何人之手,我可是随时都能向上提交人证物证。” 袁时意已经完全慌神了,哪怕是再强装冷静,那试了几次都没戴上去的眼镜,早就将他的真实内心暴露了出来。 周洵乘胜追击:“你说,他们会不会把你这已经被我抓到马脚的棋子,彻底变成弃子呢?” 袁时意心神大震,连伪装嚣张都没了气势:“周洵,你、你想怎么样?” 周洵两手虚搭在腿上,这个姿势让他看起来胜券在握:“姜楠的事情我自己会处理,你就犯不着操心了。” 这句话的意思很明显,袁时意眯眼,在飞快地衡量着利益得失。 周洵也不催他,两人就这么静默地对峙,空气都仿佛凝固了。 “算你行,”片刻后,袁时意低吟道,“你可真行啊周洵……我认栽,姜楠这事儿我不再插手,那你准备拿点什么诚意出来给我看看?” 周洵嗤笑:“袁时意,你现在没有资格跟我讨价还价,你若放心不下,大可以试试看。” 周洵的威胁真假掺半,但有一点他没说错,那就是袁时意在红楼饭店做的事,如果被捅出去了,那他当真只有死路一条。 红楼饭店背后的人物没有哪个是袁时意招惹的起的,但凡他这里出了一点问题,那便只有顶包背锅一个选择。 周洵不出手则已,一出手就掐住了袁时意的命门,当真是叫他半分也得罪不得。 此时的袁时意总算知道后悔,然而除了答应周洵,再也没了其他的办法。 “还有一事,”周洵的双眼紧紧地摄住袁时意,“我想来想去也不明白,为什么这么多年都未出现的芦苇荡当事人,会刚巧在这个时候凑我跟前来。袁时意,我和姜楠在滇南招待所的那次对话,你听见了。” 周洵用的是肯定的语气,袁时意也不再隐瞒,甚至还颇有些得意的扬起眉毛:“周洵,你自诩密不透风,被自己的枕边人骗了也就算了。 连我在你们隔壁间,甚至还在你们房间墙上凿了个洞偷听都不知道,啧啧啧,幸亏你退伍了,要不然就这警戒心,早晚要连累队伍。” 周洵没有给袁时意任何情绪上的反应,只是抬手对着门边一指:“好走,不送。” 周洵和袁时意的谈话全程在小书房里进行,周母不认识袁时意,只是见他长得人模人样,又说是周洵的同学才带回家的。 这会儿见袁时意阴着张脸,半句客气话也没有,怒气冲冲走了,意识到自己可能是好心办坏事了。 “阿洵,”周母探头去看还待在小书房里面的周洵,“刚才那人……不是你朋友啊?” 周洵的手臂已经痛到麻痹,他却没有包扎伤口的打算,他转过轮椅,面向周母:“妈,以后再遇到不认识的人说要找我,你不要往家里带,就说我不在家,让他在外面等我。” 这个时代坏人不少,但也不多,尤其是在乡下村子里,一般人家都没有防范意识,陌生人都能领回家,更别说还是认识家里人的。 周洵的要求叫周母有些疑惑,但很快又恍然道:“噢,我明白了,你是怕小楠在家里遇到危险,对不对?” 秦民强的事情还历历在目,周母觉得肯定就是这个原因,赞同道:“还是你考虑得全——小楠什么时候回来啊?村里明天就要杀猪了,我打算换猪心炖给她吃……” 被周母惦记的姜楠,百无聊赖的睡了个舒服的午觉,再醒来时,墙上的时钟已经来到了傍晚五点。 姜楠伸了个懒腰,下床到洗手间搓了把脸。 水池边放着一面红框圆镜子,姜楠顺手拿来一看,发现自己面色红润,看着比头些天在滇南东奔西跑要精神得多。 “……”所以自己是来享福的吗? 对于一些喜好社交的人来说,被关起来不与人交就是最大的折磨;对于姜楠来说,只要有书有收音机,她一个人待多久都不成问题。 毕竟上辈子周洵死后,姜楠就差不多关上了与外界沟通的心门,除了工作,她的全部时间都用在独处和缅怀上。 空虚和无聊什么的,压根就不曾存在。 现在的处境与曾经是大不相同的,光周洵还活着这一点,姜楠就不至楠就不至于时时陷在自责之中。 她如今担忧的事情有二,其一是袁时意还有什么后招,其二是她被关在这里,周洵的腿伤谁能给治? 另外,她都已经和查理约定好时间了,何老师还在家里等着她呢。 姜楠原本都已经再度脱了鞋子准备躺床上去了,想了想,还是走到门边开始“哐哐”锤门。 第159章 你有秘密,我也有 困住姜楠的这间屋子隔音效果很好,她就算把耳朵贴着门缝,也几乎听不见外面传来什么声音。 刚醒过来时姜楠以为这里只有自己一个人,后来那中年男人过来送饭,又说有什么需要可以找他。 那就说明,他肯定就在附近不远。 “有人吗?”姜楠不客气地砸门,故意发出了吵人的声响,“同志,我知道你听得见,我有事要说!” 姜楠如此持续了不到两分钟,门板那边就传来了两声轻叩,姜楠向后退一步,好整以暇地等着对方进来。 开门的还是送饭的中年男人,他一双眼睛带着审视,语气还算客气:“有什么事?” “我要见周洵。”姜楠语气很平稳,不吵也不闹。 中年男人皱了下眉:“抱歉——” “别急着拒绝,”姜楠抬手制止,“你告诉他,我愿意告诉他实话,但我必须见到他。” 说完,姜楠不再理会中年男人会给出什么答复,直接就扯开三斗桌后面的椅子,从抽屉里捞出纸笔开始涂涂画画。 中年男人又看了她两眼,默默地退了出去。 姜楠表面风平浪静,实则心里却有些忐忑。 她害怕自己不在家的这一天,周洵已经彻底被袁时意掌控了,那他肯定就不会来见自己。 可是即便昨天夜里周洵差不多陷入疯魔,他最后也没有对自己进行什么实质上的伤害。 以袁时意那点小肚鸡肠,如若真能控制住周洵,肯定不会把自己这样供着。 种种迹象表明,虽然周洵着了袁时意的道,但他仍有余力守住自己的底线。 姜楠就是倚仗着这一点底线,去赌周洵的“不忍心”。 晚上九点,姜楠盯着时钟打了个呵欠。 十点,姜楠小鸡啄米般地差点把脑袋哑上桌面。 十一点,开锁的声音将趴在桌上半梦半醒的姜楠直接惊起。 在看到熟悉的身影那一刻,姜楠知道,她赌赢了。 “洵哥……”姜楠站起身,带着几分怯意望向轮椅上的沉默男人。 周洵似乎喜欢清爽干净的颜色,平日穿得最多的就是白衬衣。 此时他穿了一身的黑,阴沉得快要结冰的脸让姜楠分外的陌生。 “听说你有话要交代。”周洵沙哑着声音开口,打破了几乎要凝结的空气。 姜楠醒转过来,深吸一口气,逼着自己与周洵那双锋利又冰冷的眼瞳对视:“你为什么突然怀疑我?” 周洵嘴皮子动了动:“芦苇荡,不是你。” 姜楠一惊,同时又有种“果然如此”的感叹:“你不信我,所以去查了这件事?” 周洵抿抿唇,没否认也没解释。 “确实了,你是军人,警惕性高,”姜楠笑得有点勉强,“——这样也挺好,免得我心里不安宁。” 周洵睫毛颤了颤,敛下一眼的浮影:“姜楠,神医山庄在56年那会儿出过一个想要凭靠神医身份混进政区的特务,被揭穿了,带着山庄内许多古医书跑走了,你所学的好几样针法,都是神医山庄珍贵的独门技艺,恰巧也在被偷走的医书里面……” 周洵眸光平静似海面,藏住了底下的暗流汹涌:“姜楠,你不是神医山庄的人,那就只能与那名特务有关。” 姜楠完全不知道神医山庄还有这出过往,上辈子与师傅相处时,他老人家从没提过。 这巧合简直就像是为陷害姜楠所预制的。 “所以,你怀疑我是特务?”姜楠指指自己的鼻子,有些哭笑不得,“洵哥,我在姜家实打实活了这么多年,你不是查不到……” “你的长相与姜家其他人没有半点相似,神医山庄的特务是在56年失踪的,你是56年出生的,或许,早在最初,你就是计划中的一环节。 当年在南山乡芦苇荡那时期,我正好执行了一个秘密任务,或许背后跟着尾巴,被他看见了我的救人过程,于是你才对那件事情了解的那般清楚。” 姜楠听着周洵这番推测,哑口无言。 要不是知道周洵此时正处于比往常更严重的被迫害妄想期,她简直都有种想要上前去抱住他脑袋抖抖水的冲动。 “洵哥……”姜楠有气无力地喊。 “叫我周洵。”英俊的男人眉眼冷酷,说出的话也是不近人情的。 姜楠知道不能刺激他,便只好自己忍了:“好,周洵,我明确的告诉你,你所猜度的这一切都是假的,是不可能的,我姜楠,土生土长的杨花村人,跟你说的什么特务什么阴谋,屁关系都没有。” 周洵沉沉地与姜楠对视,目光中又是怀疑,又是带了隐隐的期盼:“那你告诉我,为什么你的身上会有这么多疑点,为什么你要骗我芦苇荡的事?” 姜楠知道自己早晚要面对这一天,只是没想到它到来的会这么快,快到她什么准备都来不及做。 此前她想尽一切办法让自己的不合理变得合理,没想到这就像一个喷嚏引发雪崩一样,一着不慎,就连带着让所有不合理变成了居心叵测的证据。 姜楠觉得可笑,有一股打心眼里窜出来的疲惫让她突然决定——就这么着吧,不找理由了。 “洵哥……不对,周洵,”姜楠靠在三斗桌上,神态真诚中又带着些无奈,“不管你信不信,我只能告诉你,我不会害你,更不会做危害国家危害群众集体的事,至于我身上的这些矛盾,我不能说,你就当我是怪力乱神好了。” 周洵眼中的期待慢慢消失了,整个人像结着冰:“你既然什么都不想交代,叫我过来做什么。” “开诚布公啊,”姜楠重新站直了身体,“我不想再为自己的这些不合理找理由了,这是我的秘密,当初我问你明明不喜欢王晓萍,又为什么要追她,你怎么回答我的?” 周洵回忆了片刻:“我说,是秘密。” “没错,”姜楠点头,“你有秘密,我恰巧也有,既然你不方便告诉我,那我也一样。洵哥,你是着了袁时意的道了,冷静下来想想,你会明白的。” 说着,姜楠忽而软软地哀求道:“洵哥,放我出去吧,只有我才能给你治病治伤,也只有我能看出来袁时意对你动了什么手脚,他手段毒着呢!” 周洵搭在扶手上的右手手指颤了颤,紧抿的嘴唇微微松了开。 第160章 提前离婚吧 姜楠一颗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儿。 周洵开口道:“你想要离开,也不是不可以。” 姜楠知道他的话还没有说完,捏着手指愈发紧张了。 “姜楠,我身份特殊,不管你说的是真是假,我都不放心把你继续留在身边。”周洵眼眸接连闪烁了几下,“我们,离婚吧。” 姜楠瞳孔骤然一缩,眉梢眼角都跃上了难以置信:“洵哥……你……你说什么?” 周洵的唇色好似又淡了几分:“离婚吧。” “不、不是说好了,六个月吗?”姜楠语无伦次着,脸上一片慌乱,“我们都签过协议了,现在六个月还剩四个半呢!” 周洵闭了闭眼睛:“姜楠,抛开其他不说,至少有一点是事实——你不简单。” 姜楠一噎,没有否认。 “你很危险,”周洵声线很平稳,“我应该按照袁时意说的那样把你交给中央调查部,可我……” 周洵顿了一下,表情中是毫不掩饰的痛苦:“姜楠,你别逼我。” 姜楠攥了攥拳头:“洵哥,我们相处了一个半月有了吧,我对你怎样,你感受不出来么?” “感受是会骗人的。”周洵脸色发青,唇色也有些发白,看着像是生了什么大病,“姜楠,你面前只有两条路,一是跟我离婚,二是一直被关在这里。” 周洵说话时声音都在发抖,姜楠察觉了他状态的不对,本能地想要朝他走去。 “你别过来!”周洵突然狠狠地呵斥,“别靠近我!” 周洵的心脏似乎被谁给重重砸了几拳头。 在与姜楠重新见面的这一小会儿,那种失控的冲动又隐隐有些冒头。 周洵左手狠狠朝右手伤口处摁下去,疼痛加持下,他艰辛压下了头脑里面的叫嚣声。 姜楠是个医生,她的鼻子对血腥味特别灵敏。 周洵的衣袖上本就沾了血迹,现在因为伤口又被他自己弄崩裂,血腥气更重了。 姜楠抖了抖鼻子,面色一肃,顾不得周洵刚才的拒绝,快步来到他身前:“周洵,你在干什么?” “与你无关。”周洵语气前所未有的凶狠。 “在没有办理离婚手续之前,你我就是夫妻,我凭什么不管你?” 上辈子的姜楠有一个外号,叫作“鬼见怕”,这里的鬼见怕既指她医术高超,能和阎王抢人,也是说她冷面冷心,是个大冰块。 这辈子面对周洵,姜楠活得像个天真的小女孩,从来就没把自己带刺的一面展露给他看。 而此时流露出的强硬和冷厉,竟让周洵一时间忘了拒绝。 “手给我。”姜楠阴着脸,语气毋庸置疑。 “……”周洵还在踌躇,姜楠就已经捉起他的右手,先是顺着手腕搭了会儿脉,而后皱着眉,将整个袖管卷了上去。 “我天!”姜楠倒抽一口凉气,“你到底做了什么?” 这严重的自残痕迹简直触目惊心。 姜楠急切道:“这里有急救药吗?” 周洵不作声,将胳膊往回收了收。 姜楠“啪”一下打上他的手背:“老实点,再弄下去你腿还没治好手就要废了!” 因为姜楠的动作,周洵的眼瞳呈现出稚子般的迷蒙,就像依赖型人格占主导时的他。 姜楠趁机问他:“洵哥,袁时意对你做了什么?尤其是有没有碰过你哪里?” 周洵的双眼好似无法聚焦:“他……他今天拿了针想刺我——” “果然是针。”姜楠喃喃自语着,“头颅是最复杂精密的部位,我一直不敢轻易尝试……看来是不得不做了。” “你想做什么?”不过这么短的时间,周洵又恢复了满脸的戒备。 姜楠一边拿针,一边抱住他的脑袋:“听着,你现在意识不清醒,你自己肯定也感受到了,这其中就是袁时意动的手脚,我现在要试着帮你压制一下,你老老实实的别动,好吗?” 周洵脑袋里面仿若开着嘈杂的机器,嗡嗡地吵个不停,他又痛又累,恹恹地点点头。 姜楠看得出来周洵这是在尽力维持清醒,她也不多废话,直接就将银针沿着周洵的数个穴位轻轻扎刺。 因为拿不准,姜楠都是一边尝试一边观察。 在银针触碰到某一处时,周洵猛然一颤,整张面颊都失控般抖动起来。 “很疼?”姜楠留意到针下的穴位——四神聪。 按照常理来说,这传来剧痛的穴位是轻易碰不得的。 可是姜楠的针灸术出神入化,她甚至能感受到指间针下传来的阻力。 为何会有这般大的阻力? 是自我保护吗? ——不对,这阻力是反向的。 姜楠眼睛一亮,神情倏地更加严肃:“洵哥,你忍着。” 她来不及多做解释。 周洵此时的痛苦已经非常明显了。 这种针灸需要周洵的配合,他若是突然狂性发作,一个反扑把自己摔开,姜楠也拿不住他。 必须趁着周洵还能自控时行动! 姜楠眼神一厉,推着指尖的针重重向下。 “——啊——”隐忍的喊叫从周洵的喉间滚出。 豆大的汗珠沿着他的额际接连滚落,脸上和唇上的血色尽数消失。 而此时,银针只推进一半。 姜楠看他这般备受折磨的模样,不由手软了:“洵哥,你——” “继续扎。”这三个字沿着周洵的牙缝泻出。 疼痛,几乎叫他难以承受的疼痛,叫嚣着让他不要相信姜楠的疼痛。 这些疼痛包围了他,然而在疼痛以外,他清晰地感受到了盘桓在头脑中的某处沉疴正在被剥离压制。 周洵两手十指紧紧抠在轮椅把手上,脖间更是青筋暴露。 病人对自己的身体情况肯定最清楚,周洵都坚持让姜楠继续针灸了,她也就干脆咬咬牙,屏着呼吸继续推动四神聪穴位上的针。 “呃啊——”痛呼声被周洵咬进了泛着血气的嘴巴里。 姜楠的视线死死钉在银针上,拿全部精力来对付眼前的小小细针。 终于,在一瞬间破开了什么东西之后,银针的推进倏然变得顺畅了。 “呼——”周洵重重的喘气声缓和下来。 “洵哥?”姜楠盯着还闭着眼睛的周洵,“你有什么感觉吗?” 周洵缓缓地睁开眼,与近在咫尺的姜楠四目相对。 第161章 还想离吗? “姜楠,”周洵的眼眸深邃却干净,“我好多了。” 姜楠长长地松一口气,高度紧张的精神一经松懈,整个人就失了气力,像没骨头一样软了下去。 有一抹焦急的神色从周洵的眸子里跃过,他第一时间伸胳膊要去抱姜楠。 “我没事,”姜楠可还记着他那条血糊糊的手臂,“你老实坐着。” 她自己缓了缓,等力量回到四肢了,便利落地爬了起来:“洵哥,你现在感觉怎么样?头会不会疼?” 周洵摇头:“不疼了,感觉很好,之前——总觉得有机器在脑子里面磨锯子,现在很清醒。” 姜楠仔细看了会儿周洵的神色,尤其是他的眼眸。 “怎么了?”周洵被姜楠看得有些发毛,微微尴尬地朝后仰了仰。 这个动作,这个神态,明明是简单日常的,却差点让姜楠热泪盈眶。 只因此时的周洵,久违地恢复成了脑子受伤前的状态。 周洵眼角瞥见姜楠一脸泫然欲泣的模样,心里微微一紧:“你——你怎么了?” 姜楠心想:一不做,二不休,此时不演,更待何时。 “没什么,就是心里难受。”姜楠这话倒是说得半真半假,“一想到你说要跟我提前离婚,我就难受。” 周洵心里也是真难受,好在他此时头脑清醒,明白自己想要说什么:“姜楠,你很厉害,以你的本事,就算没有我,你也能过上好日子。” “周洵,”姜楠难得地喊了他的全名,“你现在脑子也清醒了,袁时意做了什么你亲身经历,他是个怎样的人?你难道宁愿相信他也不愿相信我?” 其实不必姜楠指点,清醒状态下的周洵自己就已经发现了整个事件的离谱,尤其是袁时意。 姜楠确实身上有秘密,但比起袁时意—— 或许她对自己的感情有那么几分真心呢? 周洵又是雀跃又是自责,复杂的情绪让他除了摆出一张木头冷脸,嘴巴都像跟装了锁一样,死活开不了口。 姜楠一直在偷看周洵的反应,并趁着男人难得走神时,悄悄挪屁股凑到轮椅前,将脸靠上了他的伤腿。 “洵哥,我跟你保证,我接近你的目的就跟之前所说的一样,就是单纯想给你治伤。” 姜楠的服软和撒娇初见成效,周洵蹙着眉头,却没有出声嘲讽。 姜楠好似得了鼓励,更进一步说道:“而且,如果你真的觉得我是危险人物,难道不该是把我放在身边,随时随地带着,以免我去祸害其他人的吗?” 周洵眼底的眸色又是几度变幻,似乎正在考虑姜楠所说的情况。 姜楠心里一喜:“洵哥,你应该把我绑裤腰带上,这样才能时时刻刻看着我,免得我去做坏事啊。” 周洵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因为疼痛而愈发苍白的俊俏面皮上,微微浮现出一点生动的难为情。 “洵哥?” 沉默持续了小一会儿,周洵几不可察地点了下头:“你说的也有几分道理,不过,之前的协议仍旧奏效,我再留你四个半月,时间一到,我们就离婚,而且——” 周洵深邃的瞳漾着冷光:“那个时候,我会请你离开周家乡,假如你当真是危险人物,至少我不会给你伤害我亲人的机会。” “你想太多了,”姜楠稍有些挫败,但更多的是庆幸,“你放心好了,协议期时间到了,我会自动离开。” 曾经姜楠还想过一定要留在周洵身边,经历了这一遭的事,她反而有了新的想法。 前世的愧疚或许并不适合用尽整个今生来报偿。 如果周洵觉得她跟在身边是个危险的炸弹,那她又何苦强留着让彼此都痛苦呢? 她历经两辈子的愿望,不就是周洵能够活着,一生平安喜乐吗? 这个时候,姜楠才意识到之前种种却是自己走进误区了。 “呼——”想通了的姜楠神色顿时轻松下来,“我答应你了,如果你不相信,我们可以再签一份协议。” “不必,”周洵对姜楠态度的变化稍稍有些不适应,“你自己记住就好——哪怕你到时候不守承诺,我也有法子应付。” “嗯,你本来就深藏不露,”姜楠意有所指地笑,“我们现在倒不是讨论这些的时候,先给你处理伤口吧。” 周洵脑子确实暂时清醒了,但对姜楠的戒备还未削减。 他拒绝了姜楠出门寻找药箱的提议,自己摇着轮椅去找东西,让姜楠在屋里等着。 不一会儿后,见过几面的中年男人就提着药箱赶过来了。 这地方本来就是周洵的秘密联络地。 姜楠为了表明自己的立场,就算心里好奇也愣是没问一句,只将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在周洵的右臂上。 “这刀伤……是你自己搞的吗?”姜楠看着那皮肉外翻的狰狞伤口,刚刚平静下去的心湖又微微一颤。 “我不喜欢被人蒙在鼓里,更不喜欢被人操控。” 周洵忍耐力确实强,一直到纱布绑好,他都没说什么多余的话。 两人离开时正是凌晨四点半。 开车的司机身上有着与周洵如出一辙的气质,看起来挺老实。 那车速却是快得飞起,愣是把快两个小时的路整整缩短了一半。 饶是这样急赶,回到周家乡时,还是有不少村民已经起床出门了。 车子不便再送,两人就挑了个较隐秘的地方自行下车,准备靠腿走回去。 说来也是奇怪,靠近周家的几户村民都还没起。 姜楠原以为这次大可以顺利过关,说不定还能赶在周母起床之前溜进去。 却在走到周家门口时,被那靠在树干上抽烟的许文辉给“吓”得停住了步子。 许文辉远远看见了姜楠,他将香烟两三口抽完,往地上一丢,拿鞋尖碾了碾。 “他倒是不死心,”周洵面色古怪地看一眼姜楠,“不会是假戏真做了吧?” 姜楠拍拍轮椅上方:“放心吧,协议期内我是你老婆,不会婚内出轨的。” 姜楠这话说得既像开玩笑,又格外的一本正经,周洵都不知道该怎么回复她了。 而此时,许文辉已经主动走到了两人面前:“姜楠,他打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