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王夫妻今天也在互演情深》 一 你是我夫君吗? “姑娘?你没事吧?”清润温和的男声落入江不晚耳中,她迷茫的睁开眼,一张俊朗周正的脸映入眼帘,眉眼深邃,上翘的睫毛又浓又长。 江不晚眨眨眼,回想起昏迷前天道对她说的话。 她修行数万载,大道得成,只差一步便可突破成神,但在进阶之时,却被天道告知。 “你修为已够,可若成神,还差一情劫。” “应劫之人乃你下界后睁开眼看到的第一个人。” 他便是她的应劫对象?江不晚又细细打量了一番此人,长得还算合她心意。 她的劫既应在他身上,得找个由头留在他身边。 她迷茫的扶着头,眼神懵懂又困惑,“这是哪?我怎么什么也不记得了。” 男子见她神色茫然,眼中划过一抹异色。 江不晚仰头看他,问,“你是我夫君吗?” 男子垂眸,一双深邃的桃花眼似乎能望进她心底,幽深的眸子让人看不懂他在想什么。 良久,他勾唇浅笑,似朗月入怀,“是,我是你夫君。” 江不晚暗自轻笑,本来还想着欺负老实人不合适,原来你也不是好人。 她笑的甜软,“我猜对了!我脑子里现在一片空空,但看你的脸却熟悉又欢喜。我想,你一定是我夫君。” 男子嗯了一声,没再说话。 江不晚拽了拽他的衣角,好奇道,“夫君叫什么名字啊?” “向之寒。” 江不晚赞道,“夫君的名字真好听。” 她欲用灵气去探他的底,但她正要运气,却发现丹田干涸。 她体内的灵气被天道全盘封锁了,一点也使不出来。 江不晚默然,罢了,不能用灵气就不用吧。 按天道所言只要她过了这一劫,便可成神,受几日委屈,又算得了什么。 江不晚想到这,又将主意打到向之寒身上, 她抬眸,眼波流转,明媚生辉,“夫君。” 她做小鸟依人状,想去靠向之寒,却被对方羞涩的躲开,但江不晚另一只手又挽上了他的胳膊,看他避无可避的无措模样,暗忖道,也不知他是真纯情害羞,还是故意作出这幅模样迷惑她。 “夫君,我们这是要去哪?” 向之寒沉吟片刻,道,“我也不知。” 江不晚:。。。 敢情你想那么久,啥也没想出来啊。 向之寒顿了顿,温声解释,“你是大户人家的小姐,我只是一位贫寒的医者,你我二人相恋,却遭你父反对,所以你我私奔至此地,还不知要去何处落脚。” 江不晚闻言又看了看向之寒,他一身白袍白履,乌黑的长发亦是用一根白色发带束起,腰间悬着一枚白玉祥云佩。 若是不识货的人观他这一身倒也是平常打扮,看不出有多富贵,但她是识得此佩的价值,在人间算得上是顶好的宝物了。 此地乃荒郊野外,他的鞋面却干净如新,哪有一丝奔走的迹象? 可惜她现在毫无修为,无法探得他究竟是人是妖,不过有一点可以肯定,他绝不是普通凡人。 向之寒察觉到江不晚看了他的玉佩,他眸色淡淡,白皙的手指挑起垂落腰间的玉佩,神色自然,“这枚玉佩还是你赠我的定情信物。” 江不晚羞怯一笑,“我说看着怪眼熟呢。” 江不晚:你是真能编啊。 “夫君。”江不晚可怜兮兮的指着自己的脚,说,“我走的脚都疼了,一步也走不动了。” 江不晚故意将全身的力量压在向之寒身上,柔声说,“夫君,背我好不好?” 向之寒垂眸看了眼她踩着藕粉色绣鞋的小脚,长而翘的睫毛遮住他眼底的情绪,让人不知他在想什么。 “夫君?” 向之寒抬头,道,“好。” 他转身弯腰,江不晚跳上他的背,双手牢牢攀着他的肩,全身的重量都压在他身上。 可惜她现在没有灵力,不然还能给自己的体重加加码,让他吃点苦头。 接下来的路程,江不晚不是要喝水,就是肚子饿要吃果子,明明半个时辰的路程,让她折腾了二三个时辰。 出乎意料的是,向之寒的脾气很好,无论她提出什么要求,他都全盘接受。 “夫君,我好像突然想起来了。” 她话音刚落,向之寒的身子僵了一瞬,但又很快恢复如常。 “想起来什么?” “想起来。。。”她故意拖长了尾音,“想起来我的名字—江不晚。” “江不晚,向之寒。”她说,“冬日寒潮退,江上春不晚。我们不愧是夫妻,连名字都这般相配。” 情劫,情劫,既要破劫,自然得先有情。 管她真情也好,假意也罢,她先演上,不怕他不动心。 “夫君,这条路是去哪?”江不晚趴在向之寒背上,从她的视线看出去,他气息如常,额前丝汗未出。 这哪是普通凡人的体力? 向之寒道,“清水镇。” “清水镇山清水秀,人杰地灵,我们可以在那儿落脚定居。” “好,我都听夫君的。” 两人在荒无人烟的小道行驶,他们越走,脚下的路也越宽阔,路上的行人也越多,二人相貌出众,兼之江不晚又是被向之寒背着,这般亲密的举动在民风偏保守的古代,可不多见。 惹的路过行人多看了他们几眼,这对小夫妻是打哪来,看着不像是他们清水镇的人呢。 江不晚双手攀着向之寒的肩膀,眼睛好奇的打量着路上的行人,有挑着扁担的货郎,赶车的车夫,背着娃的妇女。 看来她真是落入人间的地界了。 “扑通。”前方突兀的响起一声,听起来像是重物摔倒的声音,行走的路人纷纷围了上去,大喊,“哎呀,不好了,这人晕倒了!大家快散开,把她抬到阴凉处去。” 江不晚透过人群中的缝隙,看见一位倒在地上的老人。 “不能动,她有心悸之症,这个时候不能动她。” 向之寒朝着病患的方向走,她趴在向之寒肩头看的更清楚了,地上的老人,面色红的吓人,情况危急。 “救命啊,有没有大夫啊!救命啊!” 向之寒连忙放下江不晚,急声道,“晚晚,你且在这儿等我一会,我去看看。” 二 还真是位大夫。 他说完拨开人群,疾步上前,沉声道,“我是大夫。” “大夫!求求您,快救救她。” 向之寒半蹲下身子,用手掰开老者的眼皮,查看她目前的状况。 在向之寒检查的期间,围观的群众越来越多了。 “这不是葛家村的老李头一家吗?她家老伴的心悸可是老毛病了。” “我听说,这病可不好治啊。” “哎呀,你看看她憋的脸都红了,出得气多,进的气少,我看难救啊。” 众人七嘴八舌的讨论着,江不晚站在外围看着向之寒熟练的动作,看来他是大夫这一点,倒没有骗她。 他从宽大的袖袍中取出一卷似羊皮制成的卷轴,他快速打开,里面是一排排金针。 向之寒取出一款中等尺寸的金针,利落的拉开患者的衣袖,在手腕附近的神门穴,内关穴,大凌穴等部位,依次施针,他的手法又快又准,看得众人连连称奇。 “这位郎君看起来年纪轻轻,没想到手法跟咱镇上医了一辈子人的王大夫差不多啊。” “依我看,这位郎君的手法比王大夫还厉害呢。” “真是高人啊。” 几针下去,昏迷的老妪悠悠转醒,老李头喜上眉梢,“婆娘啊,你可算是醒了,你是要把吓死啊!” “哎呦,成了成了。” “这小郎君的医术可真了得啊!” 江不晚看向向之寒俊朗的脸,他薄唇轻抿,鼻梁的山根很高,看起来像是不动如山的青松。 沉静,平稳,傲气凌然。 对比他们的欣喜,向之寒脸上的神色要显得平静很多,“老人家,我刚刚的施针只能暂缓她的症状,我给你写一份药方,按着药方吃药,症状会慢慢痊愈。” 向之寒接过纸笔,在下笔时想到这一家看起来并不富裕,便将一些药方中的名贵药品尽量在不影响药效的情况下换成了一些平价的药材。 老李头千恩万谢的接过向之寒的药方。“多谢大夫,你可是我们一家的救命恩人啊!” 老李头抹着泪,将药方小心翼翼的揣进兜里,问,“大夫,这诊金需要多少?” “不。。。”向之寒噤声,他正想习惯性的说不必,但想到身边的江不晚,改口道,“你看着给吧。” 看着给? 他看了眼二人,心中了然,二人应是大户人家的公子和小姐,所以不差他这点诊金。 老李头想着,从随身的包袱中取出半贯铜钱递给向之寒,“大夫,这些钱不多,您先收着。” “大夫,你们准备去哪啊?”老李头顺口问道。 向之寒:“我和娘子准备前往清水镇。” “清水镇?那你和夫人可有落脚之地?” 向之寒摇摇头,说,“暂时还没有。” “那不如去我家住一宿吧?” 向之寒沉吟片刻点头应下。 一路上,老李头了解到他们二人是准备前往清水镇定居,眼下还没有宅子,便自告奋勇的说,“我儿子是镇上的衙役,我明天让他帮你们在镇上看看有没有合适的宅子。” 四人同行,很快看见清水镇的城门,这只是座小镇,所以他的城门并不豪华,只是用最简单的石料堆积而成,不过城门下的牌匾写的倒是极好,据老李头说,这是前朝从清水镇走出来的状元周翔垣亲手提笔所书。 “爹!娘!”老李头的儿子远远的看见他们,迎了上来,他长得高高瘦瘦,皮肤黝黑但一双眼睛却极亮,他亲热的给了爹娘一个拥抱,说,“你们终于来了。” 他小心翼翼的搀扶马大娘下车,“娘,你的身体还好吗?” “好。”马大娘笑呵呵的说,“我身体好着呢,我还等着帮你抱孙子呢。” 黑瘦的小伙似是脸红了,他叫道,“妈,说什么呢。” 他又看向江不晚和向之寒,“娘,爹,这二位是谁啊?” 马大娘:“这位是向大夫,这位是向大夫的妻子,路上若不是向大夫救我,你可看不见你老娘了。” 黑瘦小伙一听,连忙冲向之寒和江不晚行了个双手抱拳的拱手礼,他一笑露出两排洁白的牙齿,“多谢兄台救命之恩,在下李志,现任清水镇衙役,兄台若有用得着兄弟的地方,必定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向之寒弯身回礼,但他的礼节却与李志不同,他的手掌是虚虚搭在一起并非抱拳,“小兄弟言重了,在下乃一游医,治病救人,理所应当。” 老李头:“儿啊,明日你帮忙在镇子上看看,若有合适的宅子给向大夫说和说和。” 李志一拍胸脯,说,“包我身上了。” 二人跟着到了李家,李志的妻子慧娘正在院中忙碌,见丈夫和公婆回来了,忙放下手中的活计,和众人打招呼,她的目光落在他们二人身上时,眼神困惑,“志哥,这两位是?” “这是救我爹娘的恩人,今儿在咱家住一晚。” 慧娘点点头,转身便忙着给大家准备晚饭了,李志也没闲着,像个尾巴虫似的跟上慧娘一起进厨房了。 太阳落下山头,焖肉的气味香飘十里,鲜嫩馋人的肉里配着土豆,豆角,豆腐,胡豆,味道美的能让人咬出舌头。 江不晚本以为自己不会饿,毕竟她修行多年,早已辟谷,除了灵果灵酒,不进其他。 可当焖肉的香味飘进屋子里时,她悲伤的发现,她饿了。 她是真的饿了,饿的恨不能吃几大碗米饭的那种饿。 江不晚盯着她的手,天道到底对她的身体做了什么? 如果只是封存灵气的话,以她修炼多年的道体是不会感到饥饿的。 “吃饭喽。”一盆满满的焖菜端在桌子上,又搭配了几样腌制的小菜,算不上多么丰盛,但对于并不富裕的老李头一家,已经是难得的美味了。 六人用过饭后,天已经彻底黑了。 慧娘将他们二人领到偏房,说,“你们今夜就在这儿歇息吧。” 她用蜡烛点燃桌上的油灯,乌黑的房间瞬间被烛火照亮,房间不大,一扇小窗开在西边,窗的对边是用砖块高高砌起的床,床上铺着褥榻和被子,虽然都只是普通的布料,但胜在干净整洁,床边放着一张方桌,桌上摆着一盏晃悠悠的油灯,一个茶壶,两个杯子。 三 天命之人。 慧娘转过身,烛光映在她胖乎乎的脸上,衬的她珠圆玉润,“你们若有所需,随时喊我就行。” 向之寒看向屋内唯一的一张床,问,“慧娘,请问可还有多余的空房?” 慧娘:“没有了,不过你问空房做什么?你们不是夫妻吗?” 江不晚眼神委屈的看着向之寒,“可是我惹了夫君不快,所以夫君不愿与我同住?” 慧娘见状,忙退了出去。 江不晚见没人了,更肆无忌惮了。 她凑上前去拉向之寒的手,“夫君?” 向之寒红着脸,连连摆手,“晚晚没有惹我不快。” 江不晚却不管这些,她霎时红了眼圈,宛若真是一位被夫君厌恶所以伤透心的妻子,“夫君,缘何厌我至此?连手都不愿让我碰?” 江不晚兀自垂着头,用袖角擦拭并不存在眼泪,她抽抽噎噎,断断续续的说,“我如今失了记忆,身边只有夫君一人,可夫君这般嫌我,也不知是否乃我失忆前惹恼了夫君,若夫君对我已然无意,我也断不会继续纠缠。“ 他有些不知所措,“晚晚,不是这样的。” “你。。莫要多想。” 江不晚抬头,幽怨的看着他道,“我如今什么都不知晓,夫君又疏远我至此,我如何能不多想?” 她想让向之寒多说一点,他只有说得越多,露出来的马脚也会越多。 向之寒对上江不晚泪眼盈盈的双眸,叹了一口气,将人揽入怀中,另一只手轻拍江不晚的背,温声道,“我怎会疏远你?” “那你我不是夫妻吗?”江不晚问,“为何夫君会对我这般疏离?” 向之寒从怀中掏出一方绢帕,细致的为她擦拭眼角的泪水,眉眼温柔,一双桃花眼深情款款的看着她,仿佛她是世间最重要的人。 他温声解释,“晚晚,虽然在我心中你已是我的妻子,但你我二人并未正式拜堂成亲。一路走来,之所以用夫妻解释你我二人的关系,也是为了出行方便。” “晚晚,我想再等一等。”向之寒说,“等我靠着自己的医术闯出名堂,我再跟着你回家,我们光明正大的行过礼后,再做这些事,好吗?” 江不晚对上深情的眼睛,心中都忍不住要为他鼓掌了,这故事编的可真好啊,说的她差点都信了。 二人四目相对,看似深情对望,实则暗流涌动,她倏尔一笑,娇羞道,“原是这般,是我误解夫君了。” 向之寒将她脸上的泪痕擦拭干净,神色宠溺,“晚晚这下该安心了吧,日后可莫要说这种伤我心的话了。” 江不晚靠在向之寒怀里,不好意思的点点头,小声道,“我知道了,我以后再也不说这种话了。” 向之寒见状,动作熟捻的揉了揉她的发顶,只不过这手法不像摸人,倒像撸猫,“晚晚,你且在这儿坐着,我去打水。” 向之寒说完转身出门,待他关上门,江不晚从怀中摸出一物,此物极小,只有巴掌大,一端雕着一朵绽放的墨莲,墨莲下是笔直的花枝,像是可以簪在头上的簪子,只是簪身略粗了点。 她的法器皆被封在芥子空间中不得出,只余下这一样了。 许是天道见它平平无奇,生得又和簪子一样,所以被漏掉了。 素白的手捏着簪身,轻轻扭动了几下,簪身被她轻轻卸下来了,一根尖利的银针暴露在空气中。 江不晚抬手用指尖弹了弹,银针轻晃留下道道残影,它很细很细,若用它杀人很难。 此物名为—墨梦,它杀伤力不强,但有一点对现在的她很有用处,被它扎过的生灵会快速陷入昏睡,若有灵气,她还可以随意控制对方的梦境。 江不晚原本盘算着,若向之寒乃好色之徒,她便用此物悄无声息的扎在向之寒身上。 江不晚转了转手中的银针,将漆黑的簪身重新安了回去,然后随手插在自己的发间。 她看向小窗外漆黑的夜空,他究竟想从她身上得到什么呢? “吱呀”一声,向之寒推门而入,他手上端着一壶热水和一个盆,“晚晚,这儿不便洗澡。你暂且用热水简单洗漱一下。” 向之寒将木盆放在江不晚面前,“你先洗,等你好了,我再进来。” 江不晚抬手拽住向之寒的衣袍,“洗个脚而已,夫君跑什么?” 在仙界露脚很常见,有很多仙神,都常年赤着脚走路呢。 向之寒垂眸,抓着他衣摆的手十指芊芊,柔弱无骨。 他眸光闪了闪,依言坐在江不晚身旁。 当夜,江不晚合衣而眠睡在床上,向之寒则搬来几把椅子拼在一起,准备在椅子上将就一夜。 这是江不晚下界后渡过的第一个夜晚,她虽然眼下极困,但与她共处一室的可是一位来历不明的人,她不可能彻底放下心睡觉。 她闭着眼,在心中默念醒神咒,虽然她灵气全无,但此咒哪怕是毫无灵气的凡人念,亦有醒神之效。 “咚——咚!咚!咚!四更啦!” 锣声毕,世界又陷入一片寂静,所有人都沉入梦乡。 江不晚耳边突然传来细碎的声音,这声音很轻,几乎听不见,但她至少也是快成神的人物,五官敏锐,她清晰的感受到有人立在她床边。 江不晚面上不动声色,被子下的手紧紧握着墨梦。 白天装得再好,晚上他的狐狸尾巴,还是露出来了。 两个人谁也没有动,似乎都在等着对方先出手。 向之寒垂眸敛目,他的目光落在江不晚熟睡的面庞上。 此刻,他的眼神中没有半分白日里的温情缱绻,相反是一片沉寂。 他乃青云宗闭关多年的长老,如今修仙界飞升之人越来越少,而他则是当今修仙界中最有可能飞升的修士,他们青云宗有一前代大能留下的密宝,可测天机。 他从密宝中得到信息,说今日他的天命对象会出现在青州,上面出现的地点,地址极尽详细。 「勘破此缘,大道可成。」 这是密宝留给他的最后一句话。 四 演技 若不是此宝乃是他们青云宗历代流传的宝物,他都要怀疑是不是邪修故意留下的错误信息了。 他今日暗中观察了江不晚一整天,她看起来就是一位普通凡人,身上没有半分邪气,虽然性子造作了点,但也不是什么恶人。 向之寒想到这儿,眼神中透出几分迷茫,他不明白,为何他的飞升之路,差的竟是一条情缘? 他自认平生从不沉溺于情爱,一心只求大道,别人两小无猜,他在修炼,别人你追她逃,他在修炼,别人爱恨缠绵,他在修炼,别人一胎抱俩,他在修炼。 怎么临到头了,让他去勘什么情缘? 要不是向之寒飞升心切,他是真不想接这活。 黑暗中,他幽幽的轻叹一声,眼神挣扎,似乎还有几分不甘心,他抬手凌空一点,周围的空气扭曲虚幻起来,紧接着一条红线在空中显现出来,而红线的两端则连着他和江不晚的手腕。 向之寒眼神死死地盯着连着他手腕的红绳,他凌空凝出一把剑,手起剑落,意图斩断两人的羁绊,然而剑直接穿过红绳,未伤红绳丝毫。 向之寒见状,认命地收起剑,看了看床上的江不晚,又看了看空中的红绳,转身回他睡的椅子上了。 黑暗中,江不晚轻轻睁开眼,看着空中飞扬的红绳,她嘴角微勾,轻笑了下,原来她的应劫对象,是位下界的修士啊。 看他的样子,似乎也颇为苦恼呢。 次日,江不晚被屋外杂声吵醒,房中早已不见向之寒,她倒不担心向之寒会跑,毕竟有红绳在,急的可不是她一人。 她下床洗漱梳妆,只是这头发。。。 江不晚烦躁的捏着一缕散落下来的头发,她算是明白做凡人的麻烦了。 好怀念她的灵气啊。 她一个人在房间里鼓弄很久,终于收拾到勉强可以见人的程度。 “晚晚姐,早上好啊。”慧娘笑着和江不晚打招呼,当她的目光落在江不晚的头发上时,呆住了。 江不晚摸了摸头发,问,“有什么问题吗?” 慧娘连连摇头,说,“没什么大问题。” 只是今日的晚晚姐看起来和昨日刚来时,简直大相径庭。 江不晚轻叹一声,没办法,对于绾发绣花这种事,她天生手残。 从前是随意用一根发带高高扎起,后来修了仙,都是凭着别人的发型,随手捏诀的。 向之寒携着朝露而来,平凡普通的小院在他的映衬下都显得风雅别致了。 他深邃幽深的眸光在落在江不晚的头发上时,顿了顿,走上前来,带来阵阵冷香,“你的头发?” 江不晚自知她绾的发很糟糕,索性把她手残的事实全推给她失忆了。 她挑起一缕散落的头发,委屈巴巴的说,“我忘记怎么绾发了。夫君,我是不是很没用?” 向之寒抬手帮她将垂落下来的碎发别在耳后,道,“怎会?从前你便是大户人家的小姐,簪发穿衣何劳你亲自动手?” 说到这,向之寒言语间是淡淡的哀愁,“都是我带累了你。” 江不晚:好家伙,一大早你就和我演上了,不就是演戏吗?我可不输你。 江不晚抬手捂住向之寒的嘴,眼波盈盈,“夫君,我不许你这么说,能和夫君在一起,我无不欢喜。” 旁观的慧娘笑呵呵的说,“晚晚姐,你和向大夫的感情可真好。” 江不晚闻言浅浅一笑,抿唇不言。 “晚晚,我帮你绾发吧。” “好。” 江不晚垂头,向之寒抬手取下她头上的珠钗,他的手,骨节分明,又细又长,非常灵巧的将她的长发挽起,然后用珠钗固定在两侧。 江不晚从怀中取出一支雕着墨莲的簪子递给向之寒,“帮我把这支簪子也簪上。” 向之寒接过发簪,状似无意的问了句,“晚晚,你这支簪子倒比别的簪子要粗些。” 江不晚笑着说,“是吧?它很特别。” 向之寒将雕着墨莲的簪子稳稳的插入她的云鬓中,然后放下手,说,“好了。” 慧娘赞道,“向大夫的手艺可真好。” 李志在远处高声道,“饭好了,吃饭。” 慧娘:“来了。” 慧娘走后,江不晚问,“夫君从前也经常给我绾发吗?” 向之寒:“自然。” 江不晚眼睛亮了,“那以后我的头发都交给夫君打理吧,我如今是一点也不记得了。” 向之寒温声应下,“好。” “还有一件事。”江不晚期待的看着向之寒,“慧娘的夫君会做饭,我的夫君也一定会吧?日后夫君日日给我做饭好吗?” 向之寒捻了捻指尖,他本想说,他不会。 他修行多年,未曾下过厨房,可看着江不晚期待的眼神,以及李志在前的榜样,这句不会,是如何也说不出口了。 想来,做饭这件事也难不到哪去, 他笑:“我会,以后我来给晚晚做饭。” 短短一个上午,向之寒已经为日后的自己揽了两件活。 他更想不到的是,日后做饭成了他最头疼的事。 向之寒和江不晚吃过早饭,李志说,“镇上有户人家,他们的儿子考上举人了,要举家搬迁,他们正着急出手卖房呢。” “这可是举人老爷住过的宅子,风水定然差不了。” 江不晚面露忧色,问,“这样的宅子,一定不便宜吧?我们手上的钱还够吗?” 向之寒:“钱财的事你不必忧心。手上的钱虽不多,但买间宅子还是绰绰有余。” 李志接过话头,“他家的宅子因为急出,会比平日里便宜,我们等会过去看看,若是满意,我帮你们砍砍价。” 向之寒道,“有劳李兄了。” 李志口中的宅子坐落在城西,宅子正门朝街,附近除了其他住户便是些比较安静的营生,如布铺,珍宝铺,茶馆,书铺等,他们大致看了一圈,并没有看见医馆。 “夫君,你在这儿开医馆,无人和你竞争。” 李志:“我们镇上只有两间医馆,一间是王老大夫,他在清水镇看了一辈子的病了,名望很高,一间是房大夫,他比王老大夫年轻,医术倒也不错,简单的病症都能看好了。” 五 让她爱上你。 李志一边和他们介绍镇上的情况,一边朝城西走去。 在李志的帮助下,江不晚他们成功以二十五两的价格买下了这间宅子。 李志没有骗她们,这栋宅子确实不错,前院有个很大的正厅,将来可以改为看诊的地方,庭院宽阔,可以满足江不晚种花种果树的想法。主屋明亮,两间耳房可以充当仓库,在加之后院的两处厢房,住上五六个人是不成问题。 宅子买下后,两人就开始采买一些日用品以及部分家具了。 当然,这些事情都是向之寒一个人在做,江不晚有自己的打算。 天下九州,山川河流,城镇郡村,皆有仙灵。 江不晚简装出门,问了街坊城隍庙的位置。 “城隍庙啊,在城东呢。” 清水镇虽然是个小镇,但从城西走到城东距离也不近。 江不晚倒不是懒得走路,她是担心时间过长会被向之寒发现。 若非她如今灵力全无,她也不必亲自前往城隍庙召唤城隍, 还是有灵力好啊,这已经不知道是江不晚下凡后,第几次感慨了。 清水镇的山神庙香火虽不鼎盛,但也不至于衰败到无人祭拜的地步,朱红的大门后是一尊刷着彩漆的泥像,他的面部被一块红布盖住,看不清脸,殿中央的香火炉中稀稀落落的插着数根香烛。 “本境城隍土地,里域正神,听吾摄召,分明速现形。”江不晚立于泥像前,双手结印。 她虽没有灵气,但她仙魂仍在,神魂中有金仙的印迹,此地城隍听见她的召唤,定会现身。 她结完印,抬头一看,无事发生。 不应该啊,江不晚眉头微皱,难道城隍有事出门了? 江不晚想了想,又召了一次。 “别喊啦,别喊啦。”一道尖细,不辨男女的声音从高台上的泥塑后传来。 江不晚睁眼,城隍来了?不对,不是城隍。 “你是何人?竟敢冒充此地城隍?城隍何在?” “上仙别恼,别恼。”一条透青的小蛇从泥塑后钻出来,“我是城隍的撒花玉女。“ 小蛇张嘴吐人言,她游下高台,幻做一青衣女童。 “上仙,城隍爷出去了。” 江不晚皱眉,下界众仙都懈怠到这种程度了吗?偌大一个城隍庙,只有撒花的小童。 算了,现在不是纠结这种事的时候,还是先办她的正事吧。 “清水镇昨日来了位修士,名向之寒,你帮我查查他的底细。” 青衣小童为难的说,“上仙,如果是凡人的话,我还能帮你查,可若是修士,我的权限不够,查不了。。。” 江不晚看青衣小童的样子不似撒谎,他也没必要在这种事上撒谎,她只得又问,“城隍何日归来?” 青衣小童,摇摇头,怯生生的说,“我也不知,可能三五天,也可能三五年。” 江不晚:。。。 若是三五天倒也罢了,三五年?有三五年的功夫,她自己就查出来了,哪还用的上城隍? “待城隍回来,让他来城西鼓楼街见我。”江不晚说完,甩袖离去。 太离谱了,仙界诸仙神,只顾谈情逐爱,不司各职,下界上行下效,也玩忽职守,作为一地城隍,竟然会有三五年不在本地的记录,简直是无法无天。 江不晚气呼呼的想着,刚走出城隍庙,抬头就看见兰芝玉立的向之寒站在不远处静静的看着她。 她心中顿时咯噔一下,不会吧,她刚刚和撒花女童的对话,他不会全听见了吧? 两人遥遥相望,各怀心思,最终还是由江不晚开口打破僵局。 “夫君,你不是去买东西吗?”江不晚问,“怎么来这儿?” 她似是想到什么,倏尔一笑,跑跳着上前宛若一只灵动的蝴蝶。 她抱住向之寒的胳膊,笑问,“难道夫君是特意来接我?” “是啊。”向之寒的目光看向江不晚身后的城隍庙,问,“你怎么想到来这儿?” 江不晚闻言,松了一口气。 看样子,他并不知晓城她在隍庙内做了什么,说了什么。 “我们初入此地,我想着来拜拜此地的城隍爷,求他庇佑我们。” “对了,我还让城隍爷保佑你的医馆能顺利顺利的开起来呢。” 她的这番说辞,也不知向之寒内心信了几分,反正目下是糊弄过去了。 “劳晚晚为我的事操心了。” 一位失忆的女子会知道来拜城隍吗?可既是拜城隍,她却连香蜡也未买,拿什么拜? 江不晚耳边突然传来青衣小童的声音,“上仙,我刚刚用了仙法,所以他未曾察觉到你我二人的谈话。” 青衣小童虽只是一撒花女童,但到底也是入了仙籍,又在她的主场,所以可以瞒过向之寒。 一连多日,两人倒也过的相安无事,他始终没有再问她那日跑去城隍庙的事。 向之寒的医馆也开起来了。 只不过他初来乍到,又生的年轻,哪怕有老李头给他们做宣传,也并没有几个人来他的医馆看病。 江不晚望着冷冷清清的堂内,出言安慰,“没关系,我们刚来此地,没有人来是很正常的事,往后大家知晓夫君高超的医术,自然就会来人了。” 向之寒慢条斯理的打理着药材,说,“我知道。” 他其实一点也不着急,毕竟他又不是真的要靠医馆吃饭的大夫。 他用余光看向正撑着头,无聊的江不晚。 比起医馆,他更在意的是她,他到底要如何勘破此缘? 难道是让对方爱上他? 向之寒越想越是这个理。 他想到这几天,江不晚念叨着要吃他做的饭,而他总是推脱说事情忙,其实是他还不会。 他天天熬夜在房间看食谱,如今天下食谱尽在他心,做几道菜还不是手到擒来? 向之寒想到这,放下手中的药材,“晚晚,左右也无人,我们把门关了吧。” 江不晚:“刚开业就关门?” “你不是说想尝我的手艺吗?”向之寒说,“不如趁着今日清闲,我们去镇上买点食材,我来做顿饭。” “好啊。”江不晚来了兴致。 六 调戏 两人关了医馆的门,前往镇上的市场买食材。 由于二人出尘的外貌和气质,所以在刚搬来清水镇没多久,就引起了不小的关注。 只不过不说话的向之寒有种生人勿进的气质,所以虽然镇民们对他们很好奇,但很少有人和他们主动搭话。 “晚晚,你有想吃的菜吗?” 江不晚盈盈一笑,道,“只要是夫君做的我都喜欢。” 吃饭对她来说,只是用来维持这具身体行动的手段,所以她并没有特别喜欢的菜。 向之寒闻言,依着记忆中的菜谱选了几样简单的菜。 两人很快买完菜,往回走,路上途经一家生意不错的首饰铺,店内有不少女子在挑选饰品,其中不乏有男子陪同。 向之寒眸光闪了闪,有样学样,“晚晚,你且在这儿等我一会。” “什么?” 江不晚莫名的接过向之寒手里的菜,就见他转身走进了首饰铺。 他这是要给她买礼物? 小修士学的还挺快阿。 她百无聊赖的在原地等待,低着头用脚踢着路边的小石子玩。 “哪来的小娘子这么动人?” 江不晚踢石子的脚一顿,已经很久没人敢当她面,这么讲话了。 江不晚抬头,一位体型富态的中年男人色眯眯的看着她,他穿金戴银,身后还跟着不少仆从。 “你是哪家的小娘子啊?”男人边说边伸手,想摸她的脸。 江不晚一个侧身躲过男子的骚扰,她抬手将手放在头上的发钗上,眼神冰冷。 上一个调戏她的人,坟头草已经有五米高了。 “呦,还是位有脾气的小娘子。”男人色眯眯的眼神黏在她身上,得意洋洋的说,“你怕是还不认识我吧?我,张士得,家有万金,良田万顷,跟了我保你每天吃香喝辣。” 他看了眼江不晚手上的菜篮,笑眯眯的说,“哪还用现在这么辛苦?” “你就从了我吧。” 他说完,猛的上前欲一把抱住江不晚,但他肥硕的身躯让他的动作十分迟缓,江不晚一个侧身,他扑了空不说,还一头栽到地上去了。 围观的群众忍不住笑出声,张士得恼羞成怒,“笑什么?!我看谁敢笑?!” 围观的镇民见他发火了,立马做鸟兽状散开。 突然,一声清脆的笑声复又响起,张士得抬头,江不晚嘴角噙着一抹嘲弄的笑,似乎在说,我就笑了,你能奈我何? 张士得气的咬牙,“不要以为我不敢动你!本大爷可不是什么怜香惜玉的人。” 向之寒在首饰店听见这边的动静,忙扔给老板一锭银子,匆匆赶来,他将江不晚护在身后,冷声道,“你要对我娘子做什么?” 江不晚见向之寒来了,作出一幅害怕的样子,躲在他身后,怯生生的说,“夫君,我害怕。” 向之寒温声安抚,“晚晚,莫怕,我在。” 张士得扶着身边的狗腿子,他看着突然冒出来的俊俏公子,皱眉问道,“你是何人?” “向之寒。” 张士得转身问身后的人,“你们认识他吗?” 那人摇摇头。 张士得若有所思的打量着向之寒,他虽跋扈,但也知道有些人能惹,有些人不能。 眼前的男人容颜俊朗,气质脱俗,不像是普通人,万一要是踢上了铁板。。。 “原来小娘子有主了啊。”他立即转换了一张脸,“真是得罪得罪。” 他说完,便带着众多家丁离开此地。 “老爷,就那么放过他们了?” “派人去查查他们的底,若没问题再动手。” “你没事吧?” 向之寒刚刚转身,江不晚便一头扎进他怀里。 “夫君,我怕。” 他感受着怀里温热柔软的身躯,整个人僵在原地,良久,他抬手轻拍江不晚的背,低哄道,“没事了,没事了,有我在,我不会让任何人伤害你。” 她毕竟只是一位普通少女,遇见这种事一定很害怕吧。 向之寒心中多了一份自责,他刚刚若是把她带在身边,也不会发生这种事。 他从袖中取出刚刚在首饰店里买的礼物,“我刚给你买的礼物,看看喜不喜欢?” 江不晚闻言从他怀中起来,他的手掌上静静躺着一个玉白的玉镯。 “只要是夫君送的,我都喜欢。” 江不晚抬手,露出一截莹白的藕臂,俏生生的说,“夫君给我戴上吧。” “好。” 向之寒将玉镯给她带上,他选的白玉镯本就温润莹白,但她的胳膊却比玉镯还要白上三分。 两人很快将这一茬忘记,却迎面而来一位大婶,悄声提醒二人,“公子,你还是快带你娘子离开这儿吧,那张士得可不是什么好人啊,你娘子生的这样好,他一定不会放过。” 大婶说完后,加快了脚步,匆匆离去,似是怕沾染上什么麻烦。 江不晚:“夫君,怎么办?我们要离开这儿吗?” 江不晚脸上担忧和胆怯装的恰到好处,好似她就是一位需要靠向之寒而生的藤蔓。 向之寒摇摇头,“不必。” 他说完,似是觉得他说的话和他现在普通大夫的身份不符,又加了一句,“我还不信这儿没有王法了。” 若是他真敢来,他就亲自教教他什么是王法,什么叫礼义廉耻。 “晚晚,莫怕。”向之寒温声道,“我会护着你。” “有夫君在,我不怕。” 若是对方真敢做什么,她不介意去找城隍庙的撒花女童让他明白阳间管不了的事,阴间能管。 正在醉香楼吃香喝辣的张士得,突然连打三个喷嚏,他揉了揉鼻子,奇怪,他这是感冒了? 夕阳夕下,城西的一座小院冒着袅袅炊烟,一派祥和安宁。 江不晚坐在庭院里向之寒给她做的秋千上,她用手在鼻子前扇了扇,他在做什么菜啊?怎么这么呛人? 榆木桌上摆着一盘盘漆黑不辩真容的菜,江不晚都要怀疑,这家伙是不是故意把烧火的煤炭装进盘子里了。 “夫君,这是什么?” “菜。。菜啊。” “夫君,我是失忆了,但不是傻了。” 七 该怕的是我们吧。 自打上次向之寒露了一手后,江不晚就再也没在家里吃过饭。 虽然向之寒一直不肯放弃,坚称他一定能做出可口的饭菜,但他可能真没有这方面的天赋,做出来菜简直不忍直视。 这日,江不晚正坐在柜台上打瞌睡,门外突然传来悲天喊地的哭喊声,“大夫啊!救救我家孩子!” 嗯?她们这从不来人的医馆,怎么突然来人了? 江不晚睁开眼,一位怀里抱着小孩的妇人跌跌撞撞的跑了进来,她怀里的孩子面色青紫,气息微弱。 哪怕江不晚不懂医术,也看得出来这人要不行了。 “大夫,求求你救救它,它还这么小啊。” 向之寒沉静的从柜台后走出,他看过小孩的情况后,抬手在小孩的几处穴位上轻点了几下,小孩脸上的青紫渐渐退去,呼吸也平稳了。 妇人喜极而泣,对着向之寒连连叩拜,“大夫,真是活神仙啊!谢谢您救了我儿子啊!” 妇人的动静大,瞬间吸引了不少街坊邻居围观。 “嚯,居然真救活了啊,这新来的大夫真是神医啊。” “李嫂子在来这家之前,还去了另两家医馆,结果都说救不活,让李嫂子准备后事,没想到竟让他救活了。” 向之寒将妇人扶起,道,“不必如此,救病治人,我辈天职。” 他转身走向柜台,提笔写下药方,抓了一服药递给妇人,“回去把这一服药煮给孩子喝,自然无碍。” 妇人对着向之寒又是一阵千恩万谢,然后留下两贯铜钱就忙抱着孩子回家熬药了。 妇人虽然离开了,但门口那帮子街坊还没走,左右是下午的闲散时间,他们便坐在门口不远处,聊了起来。 “听说了吗?无恶不作的张员外突然性情大变了!” “我知道,他不仅把家里抢回去的小妾遣散了,还开始救助乞丐,散财做好事了。” “听说,他说是要改邪归正呢。” “我看啊,是他又不知道在捣什么鬼吧。” “会不会是被什么东西附身了?” 外面讨论的激烈,江不晚也听了一嘴,张员外? 难道是那天当街调戏她的男人? 江不晚怀疑的看向向之寒,这事怎么听都像是他的手笔啊。 “夫君,他们说的张员外,是不是那天拦着我的张士得啊?” 向之寒:“应该是他。” 向之寒的神色自然,看不出来是他做的。 “他若真改邪归正了,也算是件好事。“ 江不晚收回视线,没在言语。 暴雨连绵,一连下了多日,整个清水镇随处可见的都是坑坑洼洼的水摊,这种天气下,街上的人都少了许多。 自打上次向之寒救活了病危的婴孩后,来医馆看病的人也渐渐多了,如今又是接连的暴雨,不少镇民都染上了风寒,所以向之寒这几日都在医馆忙的团团转。 江不晚见向之寒忙,则主动领了出去买饭的差事。 她撑着油纸伞,小心翼翼的提着裙边,眼前是哗啦啦的雨,雨水将街边的新柳洗的嫩绿,整个小镇弥漫起一层薄薄的白雾,宛若仙境。 她走过一个街角,面前除了雨,还多了几位五大三粗的男人。 “请向夫人跟我们走一趟吧,免受皮肉之苦!” 江不晚:“谁派你们来的?” 她顿了顿,道,“张士得?” 为首的男人大惊,“你怎么知道?” 江不晚翻了个白眼,她又没瞎,他们衣服胸前写了一个小小的张字,不是张士得还能是谁? “向夫人,既然知道了,还是乖乖的束手就擒吧。” 江不晚扭了扭没有撑伞的那只手,她是没了灵气,但不代表,她柔弱可欺。 男人们见江不晚不配合,一拥而上。 江不晚一个侧身躲过,紧接着一个回身踢将其中一人踢倒在地,左边又有人攻来,江不晚将伞收拢,尖锐的伞尖狠狠打中对方的致命处。 他哀嚎一声,捂着伤口倒地不起。 剩余的三人见江不晚瞬间解决了他们的三名同伴,眼神瞬间警惕起来,谨慎的站在原地不敢进攻。 江不晚将伞在手中转了一个圈,然后重新打开遮雨,她撩了一下发,笑的甜腻,“你们怕什么?我不过一人,还是位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你们三个大男人还怕我吗?” 手无缚鸡之力?三人看着他们倒在地上不知生死的同伴,这得是什么鸡啊? 她站在雨中撑着伞,笑吟吟的看着他们,身段婀娜,仿佛是从水墨画中走出来的江南女子,温柔,无害。 三人一咬牙,刚刚的事肯定是意外,他们三个大男人还真能打不过一个纤弱的女人? “上!” 三人一拥而上,向江不晚冲来。 她后退两步,紧接着一个飞身踢正中对方脑门,那人瞬间两眼一黑,晕倒在地,剩下两人见状,大惊失色,两人心生怯意,转身欲跑,江不晚打倒一人,还有一人跑的太快,江不晚顺势从地上捡起一块大石头,用力一抛,石头稳稳的砸中男人的后脑勺,他踉跄两步,倒在雨中,脑后晕出大片大片的红。 江不晚撑着伞,拍了拍裙子,“真讨厌,害得我裙子都湿了。” 粉色的绣花鞋踩上其中一位男子的脸,她垂眸,眼神冷的像是寒冬里锋利的冰棱,“说,张士得为何派你来,还有把他最近的异常究竟是怎么回事?!” 江不晚现在相信,张士得的转变不是向之寒做的手脚了。 “哎呀,姑奶奶,我错了,我错了!您轻点,我全都说。” 男人正要开口,江不晚身后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 “晚晚?” 江不晚身子一僵,紧接着快速收回脚,再转身就是一脸的害怕和惶恐,“夫君,你终于来了,我好怕啊。” 地上的男人:??? 这还是刚刚一打五的姑奶奶吗? 该怕的是我们吧。 向之寒视线扫过地上的五人,问,“发生什么事了?” “我也不知道。”江不晚害怕的躲在向之寒身后,“他们几人突然冒出来,然后发生了争执,互相打了起来,就变成这样了。” 八 免费的打手 “我都要怕死了。”江不晚拍了拍胸脯,后怕的说,“幸好夫君你来了。” 地上的五人:到底是谁怕啊?这娘们怎么还两幅面孔。 其中一人正欲张嘴,江不晚一个眼刀过去,他又果断闭上了嘴。 向之寒看着他们衣服胸前刺的小字—张。 “他们应是张家的人。”向之寒说,他轻抚她的秀发,温声安抚,“晚晚不怕,有我在。” 江不晚趴在向之寒怀里,暗自思忖,她怎么每一次做点什么的时候,都能正好被他撞见? 这家伙不会在她身上留了什么术法,专门跟踪她吧? “你先回去,我去买饭。” “好。” 江不晚走后,向之寒冷冷的看向地上五人。 五人不约而同的打了个寒颤,这对小夫妻怎么回事啊? 一个个都看上去文文弱弱,怎么一个比一个凶啊。 向之寒抬手结印在五人身下种下术法,冷声道,“滚出清水镇,以后若是再作恶,你们必定命丧当场,日后好自为之。” 向之寒警告完地下的五人,便捏了个诀,算出张府的位置。 他们五人不过是伥鬼,此事若想彻底解决,须得找到张士得。 江不晚撑着伞,静静的行走在雨巷中。 张士得放任不管,总归是个麻烦,若是向之寒不理,她改日溜进张府亲自料理。 只是。。。 他到底有没有在她身上下术法啊?不然为什么每次都能正好遇上她。 若是她偷溜去张府被抓包,可不太好解释了。 “江不晚。” 雨声中夹杂着一道低沉的声音。 江不晚抬眸,一张胖硕的脸出现在雨中,他的眼睛很小,黝黑的眼珠里闪着怨毒的光。 “张士得?” 不对,这不是张士得,张士得那个色胚,不会用这种眼神看她。 “你是谁?” “不愧是你啊,江不晚。”张士得的嘴角不断上扯,扯出一个极其诡异的笑,“哪怕是灵气全无,落入凡间,却还是这么机敏。” “你不记得我了吗?” “我可是在下界等了你一千八百年啊。” 一千八百年? 江不晚想起一桩旧事,她眼神复杂的看着眼前的人,问,“你是茯苓?你想做什么?” “做什么?” 「张士得」恶狠狠的说,“当然是用你的命给我的烽哥陪葬!” 她说完,也不再和江不晚啰嗦,肥硕的身躯灵巧的扑了上来,江不晚连连躲避,但她灵气全无,眼下怎么可能会是茯苓的对手? 「张士得」张开大嘴,吐出一团黑气,江不晚当即晕了过去。 另一头的向之寒来到张宅门口,他隐在暗处打量这座富贵的大宅子。 朱红色的大门紧闭,门口挂着两盏白灯笼,在淅淅沥沥的雨中更显诡异可怖。 丝丝缕缕的邪气在张宅上空盘旋,它并未扩散,只凝聚在张宅的范围内,若不是他亲自来了一趟,恐怕他永远也不会发现在清水镇中竟藏着一只实力强大的邪物! 如今的修仙界妖魔修士不分家,大家常常聚在一起一同修行,人间也有属于自己的天师,虽各行其道,但也相安无事,和平共处。 九州四海他们唯一的敌人便是邪物,这些东西心有执念,怨气缠身,但凡现世必会害人。 向之寒掐着隐身咒,小心翼翼的翻入张宅查看情况。 他之前在街上见过一次张士得,他当时还只是普通的凡人恶棍,身上并无邪气。 他联想到街坊们曾说张士得性情大变的事,估计邪物就是在这几天找上张士得的。 他在房顶上飞速跳跃的身躯忽的一顿,不对啊,从前只听说过邪物缠身的人会暴怒,残忍,可从来没听说过哪位被邪物缠身的人会做好事啊。 这邪物。。。人还怪好勒? 向之寒沿着黑气,很快发现一间祠堂。 偌大的祠堂仅供奉着一人的牌位——「先夫聂烽君生西之莲位。」 这个孤零零的牌位上凝聚着大量的邪气,显然它和邪物脱不了干系。 向之寒正想抬手净化牌位上的邪气,突闻门外传来异动,他连忙闪身躲在暗处。 门“吱呀”一声被人从外推开,「张士得」拖着一位女子走进来,“烽哥,我终于将她带回来了。” “烽哥,你莫急,我会让她付出代价,为你报仇雪恨。” 「张士得」将女人重重的甩在地上,他肥硕的身躯跪在地上,如珠似宝的捧着高台上的牌位,满眼柔情,“烽哥,我一定会找到方法复活你。” “你等着。” 向之寒看向地上被邪物抓来的女子,心中一惊,竟是江不晚。 他探查过江不晚的身体,明明只是一位普通的凡间女子,她怎会和邪物结怨? 向之寒探究的看着江不晚的脸,你。。究竟是何人? 有那般高超的武力,又与邪物有牵扯,难道会是天师府的人? 可江不晚身上并没有天师的气息啊。 张士得说完,小心翼翼的将牌位放回原处又匆匆离开。 向之寒不再犹豫,先一把将高台上的灵牌收了过来。 那邪物这般珍视它,他拿着它,也算是样把柄。 他做完这一切后,方将地上的江不晚抱起,匆匆离开这儿。 他在偌大的张宅中找了一间不起眼的空房,将她放在床上。 临走前,又刺破指尖,用精血为引,画了一道护佑她的结界。 修士精血是他们修行的基本,等同于修为的存在,是极为重要的东西。 向之寒之所以用精血保护江不晚,倒不是因为他有多爱江不晚,只是单纯不想让江不晚死了而已。 如果江不晚就这么死了,他们二人身上的红线,也不会断。 他又得浪费十八年的时间等她的下一世。 向之寒前脚刚走,躺在床上本该昏迷不醒的江不晚瞬间睁开眼,她利落的下床走到房间门口,她张开手掌缓缓向前推。 她的手掌蓦然停下,像是撞到了什么东西一样。 她果然没有猜错,向之寒走时留下的阵法,不止可以防止外界伤害她,同时也会将她困在里面。 江不晚试过结界的范围后,一脸悠哉的又回床上躺着去了。 她本来还想着,如今她身无半分灵气该如何对付已然入邪的茯苓,结果免费的打手就来了。 九 我不认识姓聂的人 要说她和茯苓的恩怨,其实是个老掉牙而且很俗套的故事。 她和茯苓原本算的上是同门,按照辈分茯苓还得称她一声师叔。 茯苓原本也是一位阳光明媚的女仙,虽说脑子轴了点,但也不算是个坏人。 后来茯苓谈恋爱了,男方是仙神两界有名的浪荡仙君。 江不晚本着照顾小辈的心态劝茯苓不要和他过多接触,对方不是良人。 谁知茯苓压根听不进去她的话,一心要与聂烽在一起。 她本也不是婆婆妈妈的圣母,她提点几次,见茯苓压根不领情后,便再也不说这话,问就四个字,尊重祝福。 后来黑海龙族因着龙太子娶妻的糟心事,起兵叛乱,江不晚和聂烽作为仙界镇压的仙将前往北海作战。 这场战争,她为主将,聂烽为副将。 聂烽因贪功冒进被龙太子斩于黑海,事后,茯苓却似魔障了一般。 她坚称聂烽死在东海都是她害得,是她见阻碍不成便害死了聂烽。 江不晚听了只觉荒谬,她解释过一次,但茯苓却一点都不信,后来她就不再见茯苓。 最后一次听见茯苓的消息便是她为救聂烽竟去偷天尊的至宝,事情败漏后被剔除仙骨,打入下界。 她真没想到,一千多年过去了,她竟还能在下界见到茯苓,并且这家伙还恨着她呢。 向之寒背手而立,一柄寒剑在他手中熠熠生辉,晚风吹起他雪白的衣袍,带来阵阵污秽的邪气,他眼神瞬间变得警惕,目光死死的盯着槐树后的阴影。 一个胖硕的人影从树后走出,“修士?快滚!我今日不想杀无关紧要之人!” 向之寒不与他废话,手执利剑飞身而来,一点寒芒直奔「张士得」的面门。 “找死!”张士得大喝一声,周身黑气暴涨。 向之寒不躲不避,寒剑在撞上「张士得」脑门时,发出铮的一声,剑身被他压的很弯,可「张士得」的头比千年寒铁还要硬,上面连一个血印都没有留下。 向之寒暗道一声不好,飞身躲开「张士得」的攻击。 他眼神中多了几分认真和惊讶,这邪物竟比他想象中的还要厉害,但这么厉害的邪物怎么会找上江不晚? 向之寒一边想着,一边掐咒念诀,寒剑周身闪过丝丝缕缕的紫光,紧接着紫光大盛,他手里不像是握着一把剑,而像是将天上的紫电握在手中一般。 邪物天生惧怕雷电,如今他紫电在手,再厉害的邪物也翻不了天。 「张士得」眼神惊恐的看着向之寒手中紫电,喃喃自语,「竟是北宸极电!」 他恶狠狠的看了眼向之寒,转身就想溜,「今日算我倒霉。」 但他溜的方向并不是来时的路,而是向之寒身后的祠堂。 向之寒:“你是要找它吗?” 「张士得」回首,只见向之寒手中正拿着聂烽的灵位。 「张士得」尖叫一声,“你把它还给我!卑鄙的修士!你们不是最爱自诩是正派人士吗?你怎会用这般下作的手段!” 向之寒晃了晃灵位,说,“对付邪物还讲道理,那可太傻了。” “我是正派,又不是傻派。” 他若没能提前将这灵牌收入囊中,保不齐这邪物当真就跑了。 他若逃了出去,又不知会害多少人! “还给我!”「张士得」凶恶的扑了上来,向之寒手中的紫电精准的打在「张士得」身上,他尖叫一声,肥硕的身体开始刺啦刺啦的冒黑烟。 向之寒一剑又一剑的劈在「张士得」身上,“还不出来?” 又是一声尖叫,「张士得」瘫软在地,浓厚的黑雾从张士得身体中倾泻而出。 雾浓郁到几乎要化为实质,像水一样,又像是某种软体动物的粘液,它在地上勉强幻出一道人形,声音沙哑的说,“还给我!” 向之寒惊了。 这邪物都这样了,还不忘他手中的灵位。 真不敢想象这邪物活着的时候是什么样的人。 向之寒心中惊疑,但手中的动作却一点也没停。 他用覆着紫电的剑直穿邪物的胸膛,雾气在一阵阵噼里啪啦声中化为淡淡地白雾。 远方响起三声鸡鸣,太阳从天际缓缓升起,天下大白,而折腾了一夜的邪物也彻底消失在这个清晨。 它消散的干干净净仿佛从未存在过。 向之寒将灵牌放在邪物消散的地方,他抬手,一簇火苗从他的掌心跳跃到灵牌上,灵牌顿时燃了起来,很快化为一团灰烬。 风一吹,余灰飘飘洒洒似是在和人告别。 向之寒做完一切后,将他的剑收了起来。 他低头整理容装,确保自己看起来还是永安堂普普通通的小大夫。 “晚晚!太好了!”向之寒推门而入,小跑至床边,满脸焦急,“我终于找到你了。” 江不晚适时的悠悠转醒,她扶着头,问,“夫君,这是哪?” 向之寒扶着她坐起,道,“这儿是张府。” “张府?!”江不晚装作头疼茫然的样子,“我怎么会在这儿,我昨日。。我昨日明明。。。” “头疼就先别想了。”向之寒温声说,“我先带你离开这儿吧。” “张士得呢?”江不晚问,“我依稀记得似乎是他将我打晕的。” 向之寒回想起如今还倒在祠堂门口昏迷不醒的张士得,“他被我打晕了。” “对了,晚晚。”向之寒状似无意般问道,“你认识一位名叫聂烽的人吗?” “聂烽?我不认识姓聂的人。” 向之寒若有所思的点点头,难道是邪物找错了人? 还是说,江不晚可能以前认识,但是现在失忆了,所以不记得。 “夫君,怎么了?”江不晚问,“聂烽是何人?” 看样子,向之寒昨日已经打败了茯苓。 只是不知道茯苓有没有给他说她的事,如果说了,又说了多少出来。 两人共撑一把伞,款款走在风雨中,从背后看,两人像是一对情深似海,互相帮扶的爱侣,实则,两人各怀心思,互相试探。 “没事。”向之寒笑着说,“我只是无意间在张家祠堂里看见这人的灵位,感到奇怪而已。” “你说,张府的祠堂明明都该姓张,可是他们的祠堂怎么摆着一位外姓人呢?”向之寒说话时,余光一直打量着江不晚的表情,看她的反应。 十 混乱的人间。 江不晚神色自然,“许是对张家有恩的人吧。” 张士得自从上次被邪物附体后,整个人性情大变,他先是搬离了原先的宅子,紧接着就是整日呆在家中,门都不敢出了。 他回想起那可怕的邪物以及向之寒神乎其技的手段,就怕的瑟瑟发抖。 张士得想起他还曾对向之寒的娘子不敬,急的在家直转圈,生怕哪天向之寒突然打上门来,杀了他。 “来人!” “老爷,你有什么吩咐吗?” “去!去把我库里最好的宝贝拿出来给城西的向大夫送去。” 管家了然一笑,问,“老爷,你要是喜欢向大夫的娘子,直接抢回来就成,何必还给他送礼呢?” 张士得抬手就是一巴掌,“谁说我喜欢向大夫的娘子了?我告诉你,以后向大夫是比我亲爹还重要的人,你们这次送礼一个个都给我谨慎点!要是你们谁敢得罪了向大夫!我回来扒了你们的皮。” 管家莫名挨了一巴掌,吓得忙把头埋下,不敢再多说一个字。 “你听到没?去了话说漂亮点,人学机灵点!” 管家连连点头,应道,“我知道了。” 话说自那日向之寒和江不晚回去后,向之寒就开始怀疑起江不晚的身份不简单。 但他接连观察了好几天,也没发现江不晚的异常。 她的行为举止看起来就是最普通的凡人。 “晚晚,这几日你可有想起一些从前的事?” 庭院中,江不晚坐在秋千上,向之寒站在她身后,给她按摩头部。 关于那天,江不晚一打五的事,向之寒并没有直接挑明。 当时,江不晚就不肯承认她会武功的事,再问也不过是打草惊蛇。 江不晚摇摇头,“我还是什么都想不起来。” 向之寒望着江不晚清澈的眼眸,她的神色看起来是那么的无辜,不像是在骗他。 他正欲开口,前厅突然传来急促的敲门声。 咚咚咚,像是敲鼓一样,不知停歇。 “夫君,快去吧。”江不晚说,“一定是有人找你看病。” 向之寒推开门,眼前的景色让他惊讶,一排排人站在向之寒眼前,约莫有七八个人,他们一个个都面黄肌瘦,身后是简陋的推车,大包小包的不像是清水镇本地人。 难道他的医术已经传到外县了? “夫君,是病人吗?”江不晚的声音由远及近,待她走至向之寒身边时,也惊了一下,“呀,怎么这么多人?” “你们是?”向之寒问,他们看起来无病无灾的,应是为了旁人求医吧。 “求求向大夫救救我们临安县吧。”七八人异口同声的恳求,他们扑通一声跪下开始对着向之寒磕头。 向之寒把为首的男子扶起来,问,“你们起来说话,临安县怎么了?” 清水镇也同样隶属于临安县,它离临安县县城大约有个十几公里的距离。 “临安县遭瘟了!”为首的男子说着开始痛哭,“整个县城已是白骨累累,大半个城的人都被封在城东不得出,任其自生自灭,我的孩子也在其中啊!我听说向大夫是清水镇有名的神医,求求您去看看吧。” “遭瘟?”江不晚眼底闪过一分困惑,问,“若是临安县出了瘟疫,你们是怎么从临安县出来的?” 江不晚虽然一直在上界修行,但对于人间事并非一窍不通,很久以前她也曾在人间生活。 若是人间哪里出了瘟疫,按照惯例,衙门和朝廷会派人对其地区进行救治,哪怕救助不成功,也有一个最基本的常识,不会让出了瘟疫的地方的人到处乱跑。 其中一人苦笑,“临安已经彻底乱了,县令都已经病倒了,至于其他当官的人跑的比兔子还快呢。哪还有人管我们的死活。” “朝廷不管吗?”江不晚问。 “朝廷怎么管的过来。”为首的人说,“这老天爷不做人!南边发大水,北边的蛮子烧杀抢掠,听说西边也不太平,闹虫灾呢,这年年有灾,各地有灾,我们临安只是一个小小的县,自然是无人注意了。” 江不晚默然,想不到凡间混乱至此。 她抬头看了眼天,四时变化,风霜雨露,这等事都该由仙神管理,可如今仙界各仙不司各职,导致凡间灾祸频生,祸端不断。 向之寒闻言,心中酸涩难忍,他一直生活在这片土地,他是亲眼看着近年来下界越来越多天灾人祸,大旱,大水,瘟疫,战争,饥荒,极端的天气,每时每刻都在折磨着凡人。 清水镇虽又小又闭塞,但算的上是难得的福地了。 可即便如此,前几日接连的暴雨还是冲垮了镇上的桥,淹了城南好几户人家。 凡人不好过,他们修士的日子也没好多少。 天地间的灵气越发稀薄,可升天的条件却愈来愈严苛,好不容易有修士符合,引得天雷共振渡劫飞升,但却无一例外都死在雷劫之下。 上一位成功飞升的修士差不多已经是三千年前了。 向之寒看着跪在他面前的百姓们,他捏了捏掌心,他一定要飞升上界,问一问上界诸神,他们这一界众生到底做错了什么?要受到这样的惩罚? “向大夫,求求你救救我们临安县的百姓吧。” 其实他们今日不止找了向之寒一人,清水镇的另两位大夫,他们也去求了。 可他们听说临安的状况,皆是摇摇头说,管不了,他们若去,非但救不了人,还会搭上自己的性命。 向之寒是他们找的最后一位大夫,如果这位向大夫也拒绝他们,他们真的只能回临安等死了。 “你们起来吧。”向之寒说,“救死扶伤乃医者天职,我和你们去。” 江不晚侧眸,他眼神坚毅,身上是浩浩荡荡的正气,分明只是一位下界的小修士,江不晚却从他身上看见很多上界的仙神都不曾有的东西——悲悯心。 她眨了眨眼,别的不说,天道选人的眼光还算不错。 他们见向大夫答应了,一时愣在原地,高兴傻了。 他们从没想过这位看起来文弱的向大夫居然答应了! 有大夫愿意去临安了,他们的临安是不是还有的救?! 十一 临安 向之寒说干就干,他问清病症后,先从药堂的药库中取出了所有对应的药,装上他们身后残破的车上。 向之寒做好一切后,方想起江不晚。 他总是告诫自己,和江不晚的情缘比什么都重要,但每当医馆真的有人来找他看病时,他的第一选项永远是为别人治病。 “你们稍待,我去和我娘子说一声。” “好。”几人想到向之寒貌美如花的娘子,心中有几分不忍。 “晚晚,晚晚。”向之寒刚穿过前厅,走到庭院,就瞧见江不晚已经背着一个小包出来了。 向之寒望着江不晚身后的包袱,问,“晚晚,你这是?” 江不晚晃了晃手里的包袱,说,“看不出来吗?当然是和你一起去啊。” “和我一起去?!”向之寒抬声道,“你疯了?你知道瘟疫代表什么吗?会死人的。” “既然会死人,夫君为什么还要去?”江不晚问。 向之寒沉默,他难道要说,因为他是修士,不会受到瘟疫的感染吗? “我是大夫,救死扶伤乃我的天职,我岂有害怕病患的道理?” 江不晚上前一步挽上向之寒的胳膊,笑道,“我是大夫的妻子,当然要陪你一起了。” 她灿烂无畏的笑落入他眼中,他那颗素来冷傲的心,微微一动。 “好吧。”向之寒唇角勾出一抹无奈的笑,“我总是拿你没办法。” 他这一次的笑,显然比起从前要真挚的多。 等在门口的人见向之寒迟迟不出来,面上满是焦躁不安,他们生怕好不容易答应的向大夫会因他的夫人而反悔。 “好了,出发吧。” 众人呆呆的看着向大夫身旁的江不晚,问,“向大夫,这是?” “这是我的妻子。”向之寒说,“她和我们一起去。” 众人面面相觑,沉默良久,最终还是由为首的男子打破沉默,“向大夫,不是我们不愿,而是临安城真的太过危险。” 他就差直接告诉向之寒,他的娘子可能会感染上瘟疫而死掉。 江不晚轻声细语的说,“你们不要嫌弃我,我不会给你们添麻烦的。” 众人纷纷看向江不晚,说,“向夫人,我们这一趟危险重重,那疫病凶得很,会死人的,夫人还是莫要去了。” “对啊,向夫人,我们这可不是游山玩水,随时都会有丧命的危险。” “我知道。”江不晚平静的说,“我不怕。” 她看向身旁的向之寒,眼神缱绻又深情,“夫君在哪,我在哪。” 众人见状,重新将目光看回向之寒,你娘子胡闹,你是大夫,总不会跟着她胡闹吧。 “我们走吧。”众人见向之寒毫无表示的纵着江不晚的行为,也只得偃旗息鼓。 几人正准备出发,从另一个方向又来了一道长长的队伍,他们每个人胸前都绣着张。 向之寒眼神微眯,这张士得还不肯死心? 为首的管家远远的看见向之寒,想起自家老爷嘱咐,瞬间扬起一抹灿烂热情的笑,“哎呀,向大夫,向大夫请留步。” “什么事?”向之寒问。 管家弯着腰,对向之寒的态度称得上是毕恭毕敬,“我家老爷想为先前的事道歉,请你原谅他的冒失。” 他说着,走到身后的一辆牛车前,掀开车帘,给向之寒看里面的宝物,“向大夫这些都是我家老爷的珍藏,为了表达他的歉意,老爷将这些东西都赠给向大夫您。” 向之寒微微挑眉,他还正想,剩下的药材该去哪买呢,结果就有人给他送钱来了。 “想让我原谅他?”向之寒说,“当然可以,把这些东西都换成银子,我现在要用。” 管家讨好的笑僵了一下,这么珍贵的宝物,向之寒看都不看一眼就说要换成银子? 也不知是该夸他太务实,还是说他太没眼界,简直像是掉进钱眼里了。 他心中腹诽,但面上却未展露出分毫,他始终记得老爷的吩咐,不能得罪向大夫。 他使出拍老爷马屁的本领对向之寒说,“可以,可以。” 他扫过与向大夫站在一起的难民们,心中了然,“向大夫可是要买药材?向大夫尽管说要买什么,我保证帮您置办的妥妥当当。” 张家是清水镇一等一的大户,他作为张家的管家,他的消息自然是要比普通百姓灵敏很多,他知道临安县正在发生的事,联想到向大夫的身份,他瞬间就猜到了他们这一行人要去做什么了。 向之寒见状,倒也毫不客气的写出一份药单,交给他,“尽快备齐送来临安。” 他知道这管家心术不正,让他买药说不好还会中饱私囊,但他也明白张士得定是还记得当天晚上的事,他现在应该是怕极了他。 所以他交给张士得管家的活,他格外放心,哪怕他真有什么异动,张士得也会替他看好他。 “好叻。”管家说,“我保证准时送到。” 向之寒带着江不晚坐上他们残破不堪的车朝着临安县出发。 管家看着两人消失在黄昏中的背影,有几分恍惚。 他虽不是好人,但见着这种舍生取义的大夫,还是油然从心底生出了几分敬佩。 临安县的情况远比向之寒和江不晚想象中的还要严重,二人还没进城就已经感受到这座城由内向外散发出的灰败。 城门紧闭,出入县城的大路上零落着各种散碎的物件,像是大家匆忙搬家而落下的东西。 偌大的县城,门口却连一个护卫也没有。 几人轻车熟路的下了马车,给江不晚他们几人打开城门。 “县城里能跑的人几乎都跑了。”为首的男子说,“如今县里剩下的都是些跑不动的人。” 一场瘟疫足以夺走一城的性命,今日若非向之寒来,这临安城不久后便会彻底沦为一座鬼城。 临安城朱红色的城门缓缓打开,一阵风吹过带来阵阵恶臭,薰的众人险些将隔夜的饭吐出来。 街道上空空荡荡一个人也没有,而临街的铺子也是紧紧锁着大门,没有一家开门,四周都静悄悄的,没有一个人说话。 十二 小菩萨 “疫病刚发的时候,县令他们还在,他让那些当兵的把病人们都赶去城东统一救治,救着救着,大夫倒了,当兵的倒了,当官的跑了。”为首的汉子王大壮说。 “城东每天都死不少人,那尸体天天用牛车拉都拉不完。”王大壮正说着,迎面就走来一位精瘦的汉子,他全身捂得严严实实,只露出一双疲乏麻木的眼睛,他拉着一辆破烂的牛车,牛车上是层层叠叠的死人。 王大壮他们见状,连忙远远的躲到一边。 王大壮见向之寒和江不晚两人还无知无觉的往前靠,急的忙向二人招手,“向大夫,向夫人,你们俩快过来啊!他们身上都有很重的异气,会被感染的。” 向之寒道,“我得看看病症。” 他回眸,见江不晚毫无防护的跟在他身后,停下脚步从怀中取出一方绢帕,细致的折了三次后绑在江不晚的脸上,护住她的口鼻。 也亏江不晚脸小,能绑得上。 他做完后,又担心江不晚体质差,还是会染上瘟疫。 他假装在袖中摸索其实是从乾坤袋中取出一枚丹药递给江不晚。 “晚晚,这枚丹药能护你平安。” “谢谢夫君。”江不晚笑吟吟的说,“夫君对我真好。” 那倒也不是,向之寒心虚的想,他只是怕江不晚死了,他还得再等十八年。 江不晚笑着接过飘着淡淡药香的浅棕色丹药,但她并没有急着吞下,而是看了眼身后的人,问,“夫君,那他们呢?” 向之寒一愣,他以为江不晚会自己吞下,没想到这种情况下,她竟然还在担心别人。 向之寒说,“放心吧,我会救活他们的。” 他刚刚已经看过那些死去的人,治疗疫病的药方他已经有了。 剩下的活就是煮药和分药了。 他们一行人朝城东的方向赶去,城东大部分都是临时搭建的窝棚,卫生条件很差不说,轻症重症的病人都混住在一起,更加不利于病情的康复。 病人们都无精打采的躺在床上,就算有人来了,他们也懒得抬头看一眼,更多的病人们是面色潮红,浑身上下大汗淋漓烧的不醒人事,其中也有一些看起来健康的人正在照顾病人。 开始他们是被强制性的赶到这儿来,后来无人看管,一部分人是无处可去,他们身患传染性极强的疫病,哪怕回去家人也不会接纳他们,有一部分则是自己不想带累家人,自己来此地自生自灭。 “晚晚,你帮我从车上把这几昧药拿出来。”向之寒写下一份药单交给江不晚。 江不晚这段时日一直跟在向之寒身边,她把各种药材几乎都记下来了,所以找药这种事难不住她。 “王大壮,你们帮我找口大锅,我要在这儿煮药。”向之寒有条不紊的将事情吩咐下去,片刻后,每个人各自领了自己的任务开始忙碌。 短短半个时辰,火已架好,药已下锅。 王大壮找来了一个破铜锣,敲敲打打的围着城东喊话,“有药啦,有药啦!等会统一去街口领药啦。” 其实不用王大壮喊,向之寒的药刚下锅病人们自己就围上来了。 他们本就处在绝望之中,每日都在被疾病折磨,看不见一丝希望,如今却有人送药来,无论这药有没有用,对他们而言都有着巨大的吸引力。 毕竟,能活谁也不想死。 若不是王大壮提前组织了一部分民兵护着向大夫和药锅,病人们说不好就要上来抢了。 “大家别抢,别急,每个人都能喝上药。” “这是药不是饭,一人一碗,喝多了也没用啊!” 王大壮一边敲锣,一边大喊。 “这药性烈,若是多喝了一口,莫说治病了,人第二天就没了。”向之寒故意用只能让前排人听见的音量说。 但他这句不大的声音却比王大壮一直大喊的效果好得多。 因着他大夫的身份加之他只说一句的神秘,前排的人听见了以为自己听见了什么了不得的秘密。 他们立马当作圣旨一般记在心里,毕竟这可是和自己的小命息息相关。 向之寒又借他们的口传给其他人。 说来也怪,一件事光明正大的告诉你,你反而瞻前顾后,觉得定是有阴谋。 但若是别人偷偷摸摸的告诉你,你反而觉得你看破了事情的真相,是顶聪明的人。 这药喝多了反而会死的消息像是长了翅膀一样,不消半刻钟的时间便传入了每一个人的耳中。 每个人都牢牢的记着这一点,根本不敢多喝,有些胆小的甚至还问,是不是给他盛多了。 江不晚守着另一个大锅给大家盛药,她本就生的貌美又温柔,所以她这一列的队伍排的尤其长,大家领了药,纷纷赞江不晚是人美心善的小菩萨。 向之寒则守着一锅又一锅的药炉,熬药。 他的视线时而会落在被众人簇拥的江不晚身上,她挽着袖子,乌黑的秀发也高高扎起,手脚勤快又麻利,明明看上去是文文弱弱的小女生,但顶着烈日也不喊半句苦。 “向大夫,这锅药好了吗?” 向之寒的心神全部放在江不晚身上,压根没听见对方的话。 “向大夫?!” 向之寒回神,看了眼面前煮的咕隆咕隆的药炉,说,“好了,端走吧。” 他掐了把掌心,临安县瘟疫的事情还未解决,他怎么还发起呆了? 他们从晌午发到落日,人总算渐渐少了,王大壮晃了晃肩,“这一天可真够累的。” 他刚说完,就瞧见神色如常的向之寒和江不晚,同样是忙了一天,他们夫妻二人的精神头看起来和早上来时没什么区别。 王大壮忍不住在心里犯嘀咕,这俩夫妻看着都文文弱弱,体力还怪好叻。 江不晚正准备盖好锅盖收摊,一位脏兮兮的青年人拄着拐来了,他身上穿着一件脏兮兮的长袍,但眉宇间不凡的气度昭示着他和旁人的不同。 “等等,我还没喝呢。” 王大壮拧眉,道,“你怎来的这么晚?” 青年苦哈哈的说,“我今天一直在烧着,没有听见你们发药的事。” 十三 夫君,是吃醋了吗? “你没听见,身边的人也没叫你吗?”李大壮问。 “我只是路过此地,谁也不认识,所以无人叫我。” 李大壮闻言,眼神怜悯的看着眼前的年轻人,还真是个可怜的倒霉蛋啊。 “去那儿领药吧。” 青年走到江不晚面前,扬眉一笑,“劳烦小菩萨啦。” 他明明面色苍白,浑身无力,可笑时却像有魔力一般,那双熠熠生辉的眼睛象征着主人似烈火般旺盛的生命力。 “不客气。”江不晚利索的给青年盛了一碗药汤,她见青年气质不凡,忍不住问了一句,“你怎会路过此地?” 青年一口灌下药汤,道,“我本是新上任的河督,来临安县是为了勘察黎河河道,谁料,临安突发瘟疫,我也烧的不省人事,被困在此地。” 青年说完,长舒了一口气,“这药果真神,我现在觉得好多了。” 他咧着白牙笑的单纯,“我还以为我的小命要交代在这儿呢,那可太亏了。” “你是新上任的河督?”李大壮一脸的不相信,“如今南方发大水,你不去南方,跑我们这来做什么?” 青年摇摇头,道,“你们只看见南方在发大水,却不知它的根源不在南方,而在此地。” 李大壮皱眉,他不懂青年的道理,他只知道哪里发大水,就该治理哪。 他冷哼一声,道,“你要么是个狗官,要么是个骗子。” 青年摇摇头,不欲与他争辩。 他扶着拐杖,一步一个脚印的往回走,江不晚上前一步,叫住他,“那你觉得如今的河道该如何治理呢?” 天上的神仙不干事,该下雨的地方不下雨,不该下雨的地方疯狂下雨,导致凡间生灵涂炭。 仙神两界,等她历劫结束,哪怕是与天斗,与地争,反出天庭,她也要为天下生灵求一个公道。 但凡人从来不是只盼望奇迹降临的蠢蛋,他们有自己的移山倒海之力。 “这。。。”青年晶亮的眼神暗淡下来,道,“我还没有想好,但我觉得大禹的老办法是行不通的,河道年年扩,洪水年年泛滥,如今已经不是大禹的时代了,我们如果再用老办法一定会被淘汰。” “所以我一直在勘察天下河道,力求找到一个新的办法治理河道。” “只要河道安澜,瘟疫,饥荒,干旱之苦可少一半。” 自古以来,大水过,瘟疫生,饥荒现。 江不晚望着青年信心满满的眼神,她知道只要给他时间,他一定能想到法子。 “治理黎河?”向之寒一直在后面看着江不晚和青年相谈甚欢的样子,他本该无悲无喜,可他的心却一直躁动不安。 心底仿佛有一个声音在告诉他,催促他,让他上前打断他们。 向之寒:“浩浩天灾,一人之力,如何与天道自然对抗?“ 青年不服,”如何不能?人定胜天。“ 向之寒笑着摇摇头,不言。 此人不知该说他是夜郎自大,还是该说他初生牛犊不怕虎。 黎河横跨凡间和修仙界两界,黎河下更蕴藏着无数大妖,秘境,他们修士都未必能活着从黎河中出来,区区一介凡人竟想治理黎河。 相对于向之寒的反对态度,江不晚却对眼前的青年有兴趣极了。 她日后想要做的事,远非她一人能完成。 她就需要这样的人才。 江不晚垂眸,掩去眼中的爱才之意,只是现在还不到时候,左右她还要和向之寒在这停留多日,她也可以再多看看此人。 “我也相信,人定胜天。”江不晚冲青年抿唇一笑,眼底流露出对他的鼓励和赞赏。 青年见有人信他,开心的笑了,他潇洒的冲江不晚抱拳,道,“我定会找出办法,不负姑娘的信任。” 向之寒望着两人脸上的笑意,不知为何,心中更加不痛快了。 他脑海中甚至还闪过这样一个念头,晚晚是他的娘子,怎么能和旁的男子聊的这么开心,还冲他笑? 可他很快又将脑海中这抹疯狂的念头打掉,他是疯了吗? 怎么能这么想呢? 向之寒垂眸,掩去眼中的迷茫,他这是怎么了? “夫君。”江不晚挽上向之寒的胳膊,靠在他身上,娇滴滴的说,“我今天好累啊,要夫君帮我按摩才能好。” 向之寒回神,他本要说好,张嘴却成了,“你喜欢他?” 江不晚:??? “夫君,你在说什么?” 向之寒别过脸,白嫩的耳垂泛红,这次,他不是装的,而是真的害羞了。 “我。。我说,你欣赏他?” 江不晚虽然未曾尝过情爱,但她身边全是恋爱脑,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吗? 向之寒这模样,分明是对她动心了。 哎呀呀,下界的小修士可真好骗啊。 是不是她的情劫也快了? “对啊。”江不晚装作没看出来的样子,“你不觉得他是位好官吗?” “好官?”向之寒冷笑,“作为新上任的河督,他不老老实实的呆在南方想法子赈灾,补救,反而跑到这边来四处闲逛,算什么好官?” “晚晚,此人花言巧语,你莫要被他骗了。” 他花言巧语?明明最花言巧云的人就在她面前。 向之寒撒起谎来,可是眼睛都不眨一下。 向之寒还没意识到自己的感情变化,就已经开始下意识的讨厌起未来的潜在情敌了。 江不晚攀着他的胳膊,垫脚附在他耳边问,“夫君,是吃醋了吗?” 江不晚一句话,问的向之寒如临大敌。 他整个人都怔在原地,吃醋?他怎么可能会吃一个女人的醋? 他心中只有大道,女人只会影响他飞升的速度。 他是绝对不可能吃醋的。 “我没有。“向之寒干巴巴的解释。 ”我还以为夫君吃醋了呢。“江不晚装作难过的样子,低下头,”真是白开心一场。” 李大壮:“瞧,向大夫和他夫人感情多好啊,真是郎情妾意,让人羡慕啊。” “谁说不是呢?向夫人爱向大夫爱到自己的性命都不顾,真是感人肺腑啊。” 江不晚/向之寒:爱他?谁爱他了?我才没有爱他。 十四 你和向大夫有宝宝了吗? 向之寒别的暂且不论,他的医术还是很不错的。 临安的病人们喝了三四天的药后,不敢说全部痊愈,但至少大家的精神头是越来越好了,每天吃的饭也多了,脸上不再是病态的潮红或是苍白的和纸一样,而是健健康康的红润,东城的棚区,也渐渐传来欢声笑语的声音。 许多彻底痊愈的病人们纷纷住回自己的家,还有一部分则选择留下来继续观察。 许多百姓自主加入发药的队伍,所以江不晚也一下闲了下来。 她见有不少孩子满地乱跑,便想着教他们认一认简单的字,反正闲着也是闲着。 这日,江不晚正蹲在地上教身边的孩子们写自己的名字。 先前自称河督的青年捧着药碗路过,他随意瞄了一眼江不晚写下的字,赞道,“向夫人的字颇有大家风范啊!” 青年本也是读书人,他难得在这乡野之间遇见这么有风骨的字,不由驻足欣赏。 越是简单的字,越能看出一个人的功底。 向夫人这字便是拿去和当代大家比,也毫不逊色。 江不晚沉静的一笔一画写下孩子们的名字,道,“我的字哪有你说的这么好。” 她写完最后一个字,然后轻轻拍了拍离她最近的小女孩,说,“三三,这是姐姐给你起的名字,清若,愿你日后才高气清,从容自若。” 清若笑着拍手,“太好啦!三三有名字啦,三三有名字啦,清若。姐姐,我喜欢这个名字。” “喜欢就抓紧练,等会姐姐过来检查。” “好。” 江不晚拍了拍裙摆上的灰尘,站了起来,问道,“你要走了?” 青年笑道,“向夫人料事如神。” “我因病在此地逗留日久,该回去了。” “你的治河之策,可想出来了?” 青年失落的摇摇头,“惭愧,至今还无头绪。” 江不晚:“我有一策,阁下可愿听我一言?” “向夫人请讲。”青年脸上是真诚的笑意,他一双黝黑的眸子亮晶晶的,真诚而炙热,丝毫没有因江不晚女子的身份而看轻她。 江不晚莲步轻移,她舀来一瓢水倒在地上,水的流速很慢很慢,这时,江不晚又找来两根木棒将水围起来,她说,“束水攻沙。“ “堤坝越高,水的流速越快,黎河水下的泥沙就会被水流带走。“ 剩下的话,江不晚没有说完,但青年是聪明人,她说到这儿,他已经明白了。 他低着头兴致勃勃的望着地面上的水滩,他一会取下两根木棒,一会又放上去。 ”妙啊!我怎么没有想到。“ 青年连忙起身,冲江不晚弯腰行礼,“先生大才,可愿收我为徒?” 江不晚笑着说,“收徒就免了。” “不行。”青年猛的摇头,神色认真,“我一定要做先生的徒弟!” “先生,请受我一拜。”青年说,“还未告知先生,小生姓名。在下杨策。” “先生,求您教我。”杨策看江不晚的眼神称的上是狂热了,他这一辈子都在想着该如何治河,如今天赐的良师就在眼前,他若不学,这辈子都白活了。 “我这儿有一本书。”江不晚说,她从怀中取出提前为杨策准备的书,“你拿回去看吧,若有不懂,再来问我。” “如今南方大水,你正好拿此书,前去治理河道。” 杨策小心翼翼的接过江不晚给她的书,书封面上写着河道述要四个大字,并未署名。 但从新鲜的墨痕和字迹来看,确系江不晚所写。 他收下书,言辞恳切,“先生,还是让我跟着你学吧,这河督我不做也罢。” “杨策,你做河督方能将我所教你的东西发挥出它的作用,你若只跟在我身边,却无处施展拳脚,纵有一身本领,又有何用?” 江不晚见杨策,神色犹豫,始终不肯离去,无奈,她只得又说,“南方水患,凭借此书所言,可解。等这次水患解决,你若还有不懂的地方,再来问我,我定知无不言。” 杨策眼神一亮:“先生,我该去何处寻你?” “清水镇,永安堂。” “好,我知道了。”杨策紧紧抱着怀里的书,“我日后定会来寻先生。” 他抱着书,一步三回头的离开了。 江不晚望着他离去的背影,如果你能解决人间的水患,即使你不来找我,日后我也会去找你。 “姐姐,姐姐。”小豆丁大的小女孩跑过来拽着江不晚的衣角,“我写好啦,姐姐,快来看。” 江不晚笑着牵过小女孩的手,“好,姐姐,过来看。” “清若,你这一撇,写的不够好哦。”江不晚说,“要重新写。” “姐姐,那我呢。” 小孩子们围着江不晚,叽叽喳喳像一堆麻雀一样吵个没完。 “好,好,好,大家别吵,我一个一个的看。”江不晚说。 向之寒结束今天的煮药工作,他远远的就看见被小豆丁们包围的江不晚,他走上前来,并未打扰江不晚的授课,而是安静的站在一边听。 她给小朋友讲着最简单的字,但语言生动风趣,还附带了每一个字的来源和背后的故事,讲的绘声绘色,听的向之寒都入神了。 江不晚讲完其中一个字的故事,有一位调皮的小朋友率先发现站在江不晚身后的向之寒。 “姐姐,姐姐。”小孩叫道,“你夫君来啦。” “姐姐的夫君来了。” 江不晚这方回眸看见向之寒,她起身粲然一笑,“夫君你过来,怎么也不说一声。” 向之寒抬手为她整理稍显凌乱的刘海,说,“我见你讲的入神,所以并未打扰。” “晚晚讲的很好,连我都听的入神了。” “真的吗?”江不晚闻言,脸上流露出几分娇羞之态,“我还怕我讲的不好呢,不过孩子们都很听我的话。” “姐姐,姐姐,你和向大夫有宝宝了吗?” 江不晚和向之寒同时愣在原地,他们明明还是小朋友啊,怎么会问这个问题。 向之寒半蹲下来,揉了揉小朋友的头,笑着说,“还没有呢。” 十五 你怎么都抽搐了啊? 清若人小鬼大,她低着头想了一会,“那向大夫要加油啊,要是生不出孩子,奶奶会骂姐姐的。” 向之寒眉头微皱,说,“你奶奶做的不对,你不要听,也不要学。女子的价值不是由生不生孩子决定。” 小孩似懂非懂的点点头,说,“我知道了。” 她虽然小,但她也知道向大夫是救了他们的人,是有大本事的人,他说的话一定是真的。 “好了,今天的课结束了。”江不晚笑着和小朋友们说,“你们先回家吧,明天再来。” “好~”小朋友们稚气的声音异口同声的响起,又嫩又充满童真。 小萝卜头们迈着小短腿,三五成群的跑开了。 向之寒:“晚晚很喜欢孩子?” 江不晚没说喜欢,也没说不喜欢,只道,“他们是未来的希望。” 向之寒想到他前几日向宗门内最受欢迎的师弟讨教,他那素来风流的师弟告诉他,要想讨女子欢心,那么就要支持她做她想做的事。 “晚晚,等我们回了清水镇,我们一起开一间学堂吧。” 江不晚讶然,“可是你的药堂已经很忙了,再开一间学堂,你还忙得过来吗?” 向之寒学着他那师弟的笑,说,“药堂是我想做的事,却不是你的。” “我见你这么喜欢孩子,等我们回去后,也可以开间学堂让那些孩子们来读书。” 江不晚看着向之寒古怪的笑容,心情复杂。 他的长相是属于端正俊朗那一挂,高挺的鼻梁又为他平添几分正经和固执,看起来就是正经端正的好人。 但这样一张好人脸,却对她做出挤眉弄眼的笑容,实在看起来很古怪啊。 “夫君,你怎么了?” “眼睛进虫子了?” 向之寒的笑卡在脸上,不对啊。 师弟说,只要像他这样笑,就可以获得女子的好感啊。 他学的不对吗?难道是动作还不够大? 向之寒想着,加大了力度,对着江不晚挤眉弄眼。 江不晚:。。。 救救她。 “夫君,你。。是不是太累了?”江不晚扑上来,抓着他的脸,哭喊道,“你怎么都抽搐了啊?” 向之寒:。。。 他恢复成平常的表情,平静的说,“刚刚眼睛进虫了。” 什么都学只会害了他。 “虫子呢?”江不晚松开手,踮脚去看向之寒的眼睛。 向之寒:“应是飞走了。” “晚晚,你想做小朋友们的夫子吗?” “教书啊。”江不晚低声道,她垂眸敛去眼中情绪,不知在想什么。 教书可能在短暂的时间里看不出什么成果,但她相信,只要在他们心间埋下一颗种子,日后定会长成一片绿荫。 “好啊。”江不晚点头答应,“我喜欢孩子们。” “但是你的药堂怎么办?” 向之寒的药堂现在是彻底出名了,他们平时两个人都忙不过来,她若再去忙学堂的事情,药堂谁管呢? “放心吧。”向之寒揉了揉江不晚的头顶,说,“我可以再招一名学徒帮我。” “向大夫,向大夫!”张府的管家架着马车远远的冲向之寒挥手,他身后是一列长长的车队,都装载着满满当当的食物。 他们在临安县的这段时间,药材全部由张府送来,管家见临安县的百姓如今粮食不太够,竟然还主动提出可以送粮来,向之寒也没和他客气,点头应下。 “张管家。” “向大夫。”张管家擦了抹额上的汗,道,“您检查检查,我把粮食都送过来了。” 向之寒:“我代临安的百姓谢过张管家你了。” 张管家不敢揽功,忙把张老爷推出来,“谢我做什么?这都是我家老爷的善举。” “我家老爷说了,若是粮食还是不够,尽管提,他想办法。” 张管家其实对张士得的这番转变十分不解,明明前一晚还要抓向大夫的娘子,可仅仅过了一夜,不仅对向夫人没兴趣了不说,还对向大夫改了态度,变得毕恭毕敬起来。 他不是没有旁敲侧击的问过,可惜老爷什么都不肯说,只说一定要让他好好听向大夫的话,无论有什么难处,都得帮着解决。 实话说,张老爷纵有万贯家财,在这么几番折腾下,也所剩无几了。 他实在不知张老爷图什么。 不过反正都是做事,花的也不是他的钱,他做好事,可比当初做坏事好多了。 如今人人见了他都是一张笑脸,对着他是磕头谢恩,不像往常,那些人表面上恭敬,实则不知在背后怎么骂他呢。 什么走狗之类的话,他都听腻了。 “代我转达对你家老爷的感激之情。” 向之寒知道张士得这般讨好他是为何。 除了害怕是一方面,另一方面,他想从他身上得到什么机缘。 毕竟,通天的钱财也抵不过那神乎其技的手段,若是能学个一招半式,这辈子都不用愁了。 可惜,张士得的算盘打错了。 哪怕他花光全部的钱,向之寒也不可能教他。 次日,江不晚照例在空地等待她的小学生,她等了一会,小萝卜头们都兴高彩烈的来了。 “姐姐,今天也好漂亮。” “姐姐,中午好。” 江不晚环视一圈,发现少了一个人,她问,“清若呢?” 清若便是三三,她得到新名字后,开心的给所有小朋友介绍她的新名字,所以小朋友们都明白江不晚问的是谁。 “清若今天来不了。” “为什么?”江不晚问。 清若这孩子,悟性高又乖巧好学,她怎么会突然不来了。 “她昨天被她奶奶打了。”一位小孩说,“我昨天听见清若哭的可惨了,她奶奶还一直在骂她。” “我也听见了!” “她奶奶说要把她卖了呢。” 江不晚回想起昨日向之寒对清若说的话,恍然明白,清若为什么会被打了。 这个世道,在他们眼中,女子生来便是赔钱货。 若是有粮给她一口,将来再以嫁女的方式发卖出去,若是无粮,便直接卖了换粮便是。 左右是个赔钱的女孩,哪有他们的金孙宝贵。 十六 赎人。 “你们知道清若在哪吗?”江不晚问。 “我知道!”一位小男孩高高举着小手,“我姐姐之前也被我爹卖了,她们都是卖去天香楼了。” 天香楼?这名字一听就明白不是什么正经地方。 江不晚本以为清若是被家人卖去为奴,没想到清若的奶奶居然如此狠心,把自己的亲孙女卖到那种地方。 “你能带我去吗?” “姐姐,我带你去。”举手的小男孩上前抓住江不晚的衣摆,抬头道,“姐姐,你是要去救清若吗?” 江不晚点头,“没错,我们一起去把清若带回来。” 小男孩眼睛一亮,“姐姐,那你能救救我的姐姐吗?” “我姐姐也在天香楼,我上次偷偷去看她,她身上全是伤,都是天香楼的人打的。” 江不晚心中一涩,揉了揉小男孩的头,说,“好,把你姐姐也救出来。” 江不晚已经想好了,她把清若和小男孩的姐姐从天香楼里救出来,可以带回清水镇去。 向之寒的药堂近来忙碌,正好缺人。 “姐姐,跟我来。” 江不晚顺路叫上向之寒一起,如今清水镇的百姓都受了向之寒的恩情,有他在,不愁老鸨刻意压着人不放。 “晚晚,这么急是要带我去哪。” “昨天和你说话的小女孩还记得吗?” 向之寒想了一下,答,“那个看起来很机灵的孩子?我记得。她怎么了?” “她被她奶奶卖到花楼里去了。”江不晚说,“还有这位小男孩的姐姐也是。” “夫君,我们把这两位小姑娘赎出来吧,你的医馆不是正好缺人吗?”江不晚说,“清若她很聪明,一定可以帮到你。” “好。”向之寒答应的爽快,脚下步子又快了几分。 半路上,向之寒索性抱起小男孩,让他直接用手指路,二人很快赶到天香楼的门口。 眼下正是白日,所以天香楼大门紧锁,不接客。 但江不晚却管不了那么多,她甚至忘了在向之寒面前的柔弱小娇妻的人设。 她上前连拍三下大门,每一声都铿锵有力,“人呢,我要见你们管事的人。” 向之寒望向江不晚的眼神中多了几分惊奇。 这一趟出门,他又多了解了几分和他日日相伴的姑娘。 她没有在他身边时那么娇弱,一个人也可以顶着烈日给病患们盛药。 她虽然失忆了但却很有文采,给小朋友们讲课时,一言一语都贯通有趣,如今又多了一项侠肝义胆。 他嘴角勾起一抹极浅的弧度,看来天命二字不是没有道理的。 “晚晚,我来。” 向之寒说完,也加入敲门的行列。 他平日里总是一副温润如玉,沉稳自重的模样,从没和人红过脸,但他真喊起来,声音也不小。 “谁啊!大中午就在这嚎?!我们还没开张呢!找姑娘,晚上再来!” “快开门!”向之寒又连拍三下,道。 “来了来了!” 朱红色的大门从里面被人打开,一张未施粉黛而显得暗淡苍老的脸出现在众人的面前,她穿着一件漏肩的裙装,斜斜的倚在门边,“谁啊?!” 她的目光看向向之寒脸上,眼神一滞,紧接着一把将衣服拉好,站直了身子。 “向。。向大夫。。你怎么来这儿啦?” 老鸨自是认得这张脸,她也曾是城东灾民的一员,若不是向大夫来了,她早已病死在死人堆里了。 况且向大夫是临安县全县的救命恩人,她若是在此时得罪了向之寒,那不是和全县人民作对吗? “我来这儿赎两个人。” 老鸨的人也是花了银子买回来的,他们也不好不付银子就直接要走。 老鸨看了眼江不晚以及两人身前的小男孩,转瞬就明白,他们二人大概是为他们刚收的小丫头而来。 三三那黄毛丫头还真是走运了,竟遇上贵人了。 “向大夫何出此言啊!”老鸨笑着说,“你是我们临安县的恩人。你看中了谁,直接带走。也算我报了您救命的恩情啊。” 向之寒:“一码归一码,我来赎清若,也就是三三还有这男孩的姐姐桃红。” 他们在来的路上,已经问清楚男孩的姐姐叫甚名谁。 “你算一下多少钱。”向之寒说。 老鸨说,“不要钱,不要钱。” 她抬头向二楼喊了一声,“去,把三三和桃红带过来,还有她们的卖身契也一起拿过来。” “向大夫救了我们整个临安县,我若是收您的钱,不是让全县的人戳我脊梁骨吗?我这生意日后还怎么做?” 老鸨这话倒是半点也没夸张,若非向之寒来临安,临安现在多半已经是个死城了。 向之寒见老鸨执意不肯收,没在多言,他接过老鸨递过的卖身契,检查一遍没问题后,方抬头,而这时桃红和三三也被人从后院带过来了。 桃红长得又瘦又高,一双眼睛灰扑扑的,瘫着一张脸,没什么表情,整个人都处在麻木的状态,而略矮她一个头的清若虽然脸上有着一个清晰的巴掌印,但她眼睛却亮的吓人,尤其在看见江不晚的时候,更是激动的大叫,“姐姐,姐姐。” 向之寒走到两人面前,他弯下手,手里捏着的是他们二人的卖身契。 “这是你们二人的卖身契。”他摊开给二人看,但桃红和清若认识的字都不多,桃红眼神淡淡的扫了一眼,清若则眼睛亮亮的看着向之寒。 向之寒当着二人的面,将卖身契死的粉碎,他说,“你们自由了,想去哪里都可以,如果想回家,我们送你回去。如果不想回家,可以跟在我身边做一药童,包吃包住,每月半贯钱如何?” “若是你们干得好,还可以给你们再涨工资。” 清若不带一丝犹豫的便选择了后者,她急切的说,“我要做药童,不给我钱也可以,主要能吃饱就成。” 江不晚揉了揉清若的头,正色道,“清若,不要钱可不行。” “你付出了劳动,自然应该得到报酬。”江不晚说,“无论遇见何种境况,都不要贬低自己所付出的劳动。” 十七 能做的事 向之寒:“听见你们老师说的话了吗?不要钱可不行。” 清若答应的快,但她身边的桃红却还是一副呆傻的模样,急的小男孩是直跳脚,“姐姐,你傻了吗?快答应啊!” 桃红听见弟弟的声音,眼睛闪了闪,抬眸看向之寒,她轻蠕嘴唇,声音沙哑,“为什么?” 世上哪有这么好的事情?就算有,也不会降临在她身上。 他们想要她们做什么呢?难道是像鬼故事里的那样,挖了她们的心肝来吃吗? “傻桃红啊!世间哪有那么多为什么?!遇上好人家就赶紧走吧。” 桃红听见老鸨的声音,本能的缩了缩脖子,似乎是怕被打似的。 清若握住桃红的手,说,“桃红,你一直呆在这里一定还不认识向大夫和江姐姐吧。他们都是顶好的好人,向大夫更是救了我们全县的命,我们跟着他们去一定不会有错。” “而且江姐姐还会教我们认字呢。” “你相信我,跟着向大夫走,他不会骗我们。” 桃红的弟弟也劝她,“姐姐,你快答应吧。” 桃红垂眸,她想了很久,又问,“你真的是好人?” 向之寒笑了下,说,“也许。” 他从前认为自己是一个好人,可自打他撒了第一个谎后。 或许世界从未有绝对的善,也未有绝对的恶。 桃红没有听到向之寒肯定的回答,但她反而笑了。 她笑了好一会,问,“那我可以哪条路都不选吗?我从来没有离开过临安县,我想去临安县外面看一看。” 她听小豆子说,外面的世界很美好,有壮丽的大海,有不夜的上京。 她想出去看一看,若是半路死了,那便死了。 “姐姐,你疯了?!” 清若也没想到桃红会这么说,“桃红,我没有骗你,跟着向大夫他们绝对差不了。” 老鸨冷笑一声,“真是没福的丫头。” 所有人都在指责她,似乎她做了一个愚不可及的决定。 一双温热的手握住她泛凉的小手,她微微一怔,已经很久,很久没有人这样温柔的握过她的手了。 她抬眸,对面宛若仙子的女子对她盈盈一笑,“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桃红,你若想去别的地方看看,就去吧。” 她说着,从荷包里掏出些许碎银子包进随身携带的手帕里递给桃红,“带好银子,可以做路上的路费。对了,若以后看够了风景,你可以回清水镇永安堂找我们。” 向之寒想了想从怀中掏出一个小瓶子递给她,道,“若是路上遇见歹人,瓶中之物,可护你周全。” 桃红接过两人给的东西,她的眼睛瞪的滴溜圆,似乎不敢相信这种好事会降临在她身上。 她沉吟许久,笑道,“清若说的不错,你们是好人。” 桃红最终带着江不晚他们赠的东西,背上自己的小包袱离开了她从小长到大的县城,清若则牵上了江不晚的手。 江不晚带着清若走了几步,而后蓦然回首,看着身后的天香楼,她知道在那座楼内,还关着无数无辜又可怜的女子,她们的一生都困在那扇小小的朱门内。 她们挣扎,她们嚎哭,却挣不脱那扇门,那扇红的像血的朱门,谁说不是由万千女子的血染红的呢? 天道让她来历情劫,她若真是只当下界谈个恋爱,那就不是她江不晚了。 她看向站在她身边只有一点高的清若,出声问,“清若,你喜欢那儿吗?” 清若重重摇头,“清若不喜欢。” 江不晚梳理清若杂乱的发丝,道,“清若,日后我定会让这世道再无人卖儿卖女,我要让这青楼楚馆消失在这天地之间。” 向之寒脚步一顿,他的目光不受控制的看向江不晚。 他说不出来,他心中的蓬勃而又躁动不安的情绪是什么东西。 “我相信姐姐一定可以做到。” 在小小的清若眼中,江不晚就是无所不知的神明,江姐姐说可以,那就一定可以。 江不晚揉了揉清若的头,道,“那我还需要小清若的帮忙啊。” 回程的路上,向之寒不经意间问道,“晚晚,你可有想起什么?” 江不晚摇摇头,“没有啊。我对于过去的事情还是记得不太清楚。” 向之寒开始好奇,江不晚没有失去记忆前,该是多么有趣的一个人。 两人边走边聊,等她们二人回到城西时,李大壮他们已经开始张罗起午饭了。 而他们发药的队伍,几乎没什么病人在排队了。 临安县百姓的疫病在向之寒的医治下,已经好得七七八八了。 临安县往日的繁荣景象又逐渐回来了。 向之寒间临安县一切妥当,也没什么事需要他帮忙了,便对李大壮说,“临安的疫病已经解决,我也该回清水镇了。” 李大壮知道向之寒早晚有一天要回去,但他没想到这一天这么快。 “这么快就走吗?”李大壮急道,“向大夫再多留几日,临安城还有些病人没好呢。” “这些病人并无大碍,吃几幅我留下的药方就可痊愈了。” “向大夫再留些时日吧。”李大壮一心想把向之寒留下来,不料,一着急竟然说漏了嘴,“至少留到后日再走啊。” “后日?”向之寒问,“为何?” 李大壮不好意思的挠挠头说,“他们说给向大夫准备了欢送宴会,请您一定要参加。” 向之寒扶额,“宴会就不必了。对了,我走以后,你通知他们让他们也别参加了。” “这儿是疫区,虽说疫病已经解决,但若想让疫情早日结束,大家最好还是减少外出,少聚集。等过了一周左右再恢复正常活动。” “可是我们不是都好了吗?”李大壮说。 向之寒:“如今你们虽然外部不显,但体内仍有疫气残留,仍会过给别人,所以须得等个几日,待疫气彻底散去。” “好,我明白了。”李大壮不懂,但不妨碍他对向之寒所说的话深信不疑,“我会告诉大家的。” “嗯。”向之寒轻轻颔首,如此,他也放心了。 十八 向之寒他们最终也没有参与临安县为他举办的宴席,他向来不喜应付那种场合。 他们在天色刚破晓时,便轻装出发了。 他们来时装了整整一个牛车的东西,走时不过包袱二三。 他们本以为无人发现他们的离去,结果三人走至城门口还是被热情的临安百姓围了个水泄不通。 “向大夫,这是我家自个种的菜,你拿点路上吃。” “向夫人,这些丝绸你拿去做几身衣服。” “向大夫,这是我家的。。” 百姓们热情的给向之寒送上自家的特产,什么鸡蛋鸭蛋啦,腊肉熏鸡啊,脂粉钗环啊通通挂在向之寒和江不晚的身上,就连小清若都未能幸免于难。 “够了够了。”江不晚在人群中喊道,“东西够多了,谢谢大家的好意。” 她胳膊上几乎都挂满了,可还有人趁机把东西挂在她身上,她感觉自己现在就和仙界那棵姻缘神树似的,挂满了东西。 向之寒的状况也没比她好多少,他身上几乎没有一处空闲的地方,就连头上都戴了好几顶帽子。 “好啦,好啦。”有位大哥发现他们身上确实没空位了,连忙振臂高呼,让大家别送了。 “让让,让一让。” 一道洒脱的女声从后方传来,“这是我给向大夫准备的马车。” 大家一听有马车了,纷纷把东西都放在了那女子驾驶的马车上,空荡荡的马车瞬间被大家塞的的满满当当。 众人给女子让出一条路,女子翻身下马,道,”向大夫,这是我的一点心意。感谢你救了我们全家的性命,请您一定要收下。” “对啊,向大夫,您收下吧。” “您是我们临安的大恩人啊。” 百姓们纷纷喊道,看向向之寒的眼神热切又感激。 向之寒环视一周,对上他们一双双清澈明亮的眼睛,心神微动。 这件事于他而言,只是举手之劳,却能挽救了一座城的性命。 宗内前辈总说,不可擅自干涉凡人命数。 可若只为一己之利,他又何必自小苦修,又何必追求什么大道呢? 他能感觉到自己体内某种莫名的变化,他说不清是什么,但似乎有什么东西和以前不一样了。 小清若仰头崇拜的看着向之寒,“向大夫好厉害啊,我以后也要做向大夫这么厉害的人。” 江不晚笑着轻抚小清若的头顶,“我相信你,一定可以。” “你们的心意我收到了。”向之寒顿了顿道,“各位请回吧,莫要相送了。” 他大多数时候,其实并不擅言辞,所以想了很久,只说出这么两句干巴巴的话。 他曾在空无一人的寒室修行百年,未开一言。 平日在宗门也是寡言少语,能动手绝不多话的类型。 他平生为数不多的言辞都说给江不晚听了,虽然大多数都是谎言。 向之寒敌不过热情的百姓们,最终和江不晚坐上女子送的马车。 他驾着马车赶了很远的路,身上仍跟着不少相送的百姓们。 向之寒一咬牙,加快了速度,直至身后的百姓消失不见。 江不晚收回视线,道,“已经看不见临安的百姓了。” 她笑着说,“我们这趟来临安真是做了一件好事啊。” 向之寒嘴角浮现一抹笑意,道,“是啊。” “夫君。”江不晚突然问道,“你说他们会给你立庙塑金身吗?” 向之寒愣了愣,道,“应该不会吧,立庙塑金身皆是建立不世功勋之人,我那里小成就,还犯不上给我建庙。” “我觉得很有可能呢。”江不晚靠在马车上,小脚一下一下的晃着,状似不经意的问道,“立庙塑像可是有天大的好处,夫君难道不心动吗?” 若说凡人飞升除却勤修苦练之外,还有一个方法——凡人的信仰。 “天大的好处?”向之寒不解,“不过是些虚名而已,又能算什么好处呢?” 江不晚心下一惊,他不知道? 她许久未来下界了,但上一次来,凡间仍有肉身成圣的例子,他们都是创下不世功勋,身负大功德之人。 这也是当时凡人修行的一种手段,他们不修外物,只修本心。 难道如今的下界不知可借凡人信仰修行一事吗? 江不晚敛眸,也是,上界封死了下界飞升的通道。 他们不愿看见新人飞升抢夺他们的资源,占据他们的仙位,又怎会留下这样bug级的功法呢? 向之寒见江不晚迟迟不言,侧头就瞧见她正垂着头一副苦思冥想的样子,他笑了下,问,“晚晚,你在想什么?这么入神?” 江不晚回神,笑答,“没什么,我只是在想回去后的学堂应该怎么开。” 向之寒在临安县的所在所为也早就传回了清水镇,他神医之名算是彻底在清水镇乃至整个临安县打响了。 是以,向之寒他们一回去,还顾不上休息就开始为慕名前来看病的病人们治病。 小清若刚来医馆,各类药材还没认全,所以江不晚也只得暂时留在医馆帮忙。 这日,向之寒送走最后一位病人,回首看向早已累瘫的二人,苦笑道,“看来出名也并不是件好事。” 江不晚趴在桌子上,有气无力的说,“夫君,我又累又饿,一动也不想动了。” 她今天一整天都在忙着抓药和招待病人,几乎没有一刻闲下来的时候,早上匆匆吃了碗阳春面,中午则随便啃了两口饼子垫垫肚子,一直到现在。 向之寒是修士,这点小场面还是撑得住。 他上前熟练又老道的给江不晚捏肩捶胳膊,他没有专门学过按摩之术,但他对人体穴位非常了解,加之他在按的过程中,又暗自输送了些许灵气用来舒缓疲劳,所以他的按摩完全不逊色任何一位按摩师父。 江不晚眯着眼享受来自向之寒的服务。 别说,她酸涩的胳膊在向之寒的手下,逐渐舒缓过来,甚至比早上的时候还要舒服。 “好点了吗?”向之寒收回手,问道。 “好多了。”江不晚顺势抱住向之寒的胳膊,然后跳起脚在他脸边落下一吻,“夫君真厉害。” 向之寒愣在原地,这是第一次有人吻他。 虽然江不晚的动作很快,只是轻轻一点,但他的脸边似乎还残留着她的温度和气味。 十九 这种感觉,似乎并没有他想象中的那么糟糕。 江不晚见向之寒楞在原地,心中暗笑不已,这家伙是彻底傻了? 他不会是第一次被别人亲吧? 虽然她也是第一次亲别人,但她的表现显然比傻在原地的向之寒好很多。 向之寒眼尾浮上一抹红晕,眼神恍惚又迷离,像是喝了酒一般。 他匆忙撂下一句,“我去给你们买饭。”便跌跌撞撞的跑得无影无踪了。 向之寒这边忙碌了,可另外两家医馆的生意就不太好了。 自打向之寒从临安县回来以后,他们两家医馆就再没有病人上门了。 第一天,他们忍了,第二天,也算了。 可直至第五天了,他们的医馆还是一个人都没来。 他们是救死扶伤的大夫,可他们也要吃饭的啊。 向之寒一个人把全镇的病人都看了,让他们以后怎么过日子? 他们做了一辈子的大夫了,总不能关门闭馆吧? 两人整日愁的是唉声叹气,他们正商讨着要不要去找向之寒谈一谈,让他做的不要这么过分,给他们一条活路。 结果有病人上门了。 他们一问,得知是向之寒劝他们来的。 两人一时心中感慨,向大夫不愧是敢孤身闯疫区的神医啊,无论医术还是医德,他们都自愧不如。 向之寒倒没有他们这么多愁善感,他之所以会这么做,只是单纯的因为他忙不过来了。 其实,他忙点倒也无所谓。 他毕竟是修士,不眠不休的治人也撑得住,但他不忍看江不晚整日跟着他那么累。 晚晚她只是普通的凡人,不是铁打的身体,脆弱的很。 他真怕她累出病了,撒手人寰,他又得等上十八年。 向之寒在自家医馆门口立了个牌子,非疑难杂症不治,非绝症重病不治。 牌子一立,凡是那种普通常见的病都让他赶去另两家医馆了 江不晚坐在柜台后感慨,“我们当初刚来清水镇的时候还担心没有生意,没想到如今我们竟还要赶客了。“ 清若一边看药材书,一边道,”那是因为向哥哥本领大,所以大家都来找向哥哥看病了。” 江不晚想起他们初见时的旧事,起了逗弄向之寒的心思。 她一脸娇羞的说,“夫君,你当初说等你出人头地就去我家提亲,然后你我夫妻二人光明正大的行礼圆房。” “如今夫君已是远近闻名的神医了,不如就这几日便去我家提亲吧。” “我也正想见见我的家人。” 江不晚说完,用期待的眼神默默看着他。 内心:我看你今天又要编什么胡话。 向之寒翻书的手一顿,他怎么忘了这一茬? 他清了清喉咙,道,“晚晚,我虽已有名气,但只有这一间小小的药堂。如何能与你家万顷家财相比?” “我怕岳父大人,还是看不上我。” 若是实在不行,他找几位同门来帮忙算了,或者用仙术控制些精怪假扮晚晚的家人? 他轻叹一声,或许当初他就不该认下夫君的名头。 撒了一个谎后,就要用无数个谎圆。 “怎会?”江不晚说,“我想父亲应该不会这样对你。” 她说完,顿了顿,似是想到了什么,眼神悲伤,“夫君不会是不愿同我礼成,所以故意拿这话搪塞我吧?” 她说着,掩面而泣,“正所谓奔为妾,我为你不顾一切,舍了脸面,可夫君却迟迟不愿与我礼成,难道是存了让我做妾的心思吗?” “若是如此,我倒不如一头跳进黎河了事,倒也是清清白白。” 向之寒望着江不晚哭泣的模样,垂下眼帘,忽略心头的那抹异动。 “晚晚,何出此言?” “难道我对你的心意,你还看不出来吗?” “你我在一起的日子,你见我可有对旁人多看一眼?”他抬手起誓,“我若娶妻,妻子唯你一人。” 后两句话,向之寒倒是说得真心诚意。 如果不是遇见江不晚,他这辈子都不会和女子有什么牵扯,更不会娶妻了。 “当真?”江不晚抬头,鼻头眼尾都红扑扑的,泪眼盈盈,我见犹怜。 “当真。” “那夫君可愿同我回家禀明父母,举办婚礼?” 江不晚深知神仙们历情劫都有一个剧本,其中最重要的节点便是大婚。 虽然江不晚不知道自己的情劫是不是和其他的神仙们一样,但既然是情,大婚这件事就是逃不掉的剧情节点。 向之寒:“下个月可好?” 江不晚眨眨眼,非常善解人意的同意了。 毕竟她也要留给向之寒准备的时间,不然他从哪弄出来一堆,根本不存在的人呢。 江不晚暗自轻笑,也真是难为他了。 向之寒的药堂闲下来了,江不晚便开始着手准备学堂的事情。 开一间学堂远比药堂要麻烦的多,他的药堂可以设在家的前厅,可她的学堂却需要足够大的空间供学生们读书之用。 江不晚走遍全镇总算找到一间合适的宅子做学堂。 它哪哪都好,只有一点,离他们现在的家太远了。 向之寒眼神担忧,“晚晚,你要不再看看别的地方?这里离家太远,我怕你路上出事。” 他没忘记,刚来小镇的第一天,江不晚就被镇上的恶霸张士得看上了。 平时他和江不晚一同出门时,总是会有很多男子的目光汇聚在她身上。 他虽然知道江不晚似乎有些拳脚功夫,但到底还是不放心。 若是江不晚真出了意外,他又要等十八年了。 江不晚轻叹一声,道,“可是我走遍全镇,方找到这一处合适的宅子。” “夫君,没事的。我下学得早,想来路上也不会出什么事。” 向之寒沉吟片刻,道,“算了,我还是把医馆和家一起搬过来算了。” “若是留你一人在这儿,我不放心。” 江不晚抬眸,她的视线看进向之寒的眼睛里,她倏尔一笑,抱上向之寒的腰,“我从来不知道夫君这么在意我,一刻都离不得我吗?” 向之寒弯眸,轻声道,“是,一刻都离不得你。” 二十 没有味觉。 江不晚和向之寒在回去的路上顺便买了点新鲜蔬菜,向之寒挎着篮子,一脸正经的说,“晚晚,你信我,我今天做的菜一定能合你的胃口。” 江不晚笑眼盈盈,“我相信夫君一定可以。” 转头,江不晚低声对清若说,“等会去李记买几个肉包子回来。” 向之寒:。。。 头一次觉得听力太好不是什么好事。 两人刚走到家门口,街坊王婆来了。 “向夫人,听说你准备开一家学堂,正在找地方呢?” “是啊。” “老张那宅子要脱手,你不如去看看?”王婆说,“他那宅子改一改拿来做学堂在合适不过了。” 老张的宅子就在他们医馆附近,前厅是老张开的茶馆,后院则住着老张一家人。 江不晚和向之寒相视一笑,这可真是瞌睡来了送枕头。 “王婆,谢谢你的消息,我们等会老张那儿看看。” 向之寒和清若回家做饭,江不晚则去了老张茶铺一趟。 因着街坊邻里的关系,老张给她的价格比她先前看好的那一家还要低,她也十分痛快的付钱买下这座宅子。 因为前厅是茶馆所以位置已经足够大了,只需要把室内的一些东西简单的改一改再整齐的摆放上书桌,她的学堂就成了。 至于后院,她准备把一些杂乱的东西清理出来,然后腾出一块空地,让学生们在下课时间放松活动。 江不晚简单的把宅子看了一圈后,趁着太阳落山前,赶了回去。 她刚跨进家门,小清若就拉着她说,“晚晚姐,幸亏我把包子买回来了,向哥哥做的菜又甜又咸,根本没办法入口。” 小清若回想起刚刚的恐怖经历,她舔了舔唇,又觉得有点口渴了。 江不晚倒吸一口凉气,问,“他做了几个菜?” “三道。” 江不晚扶额,问,“包子在哪呢?快给我拿几个来垫垫肚子。” 向之寒的手写药方,熬药是一把好手,可做饭实在是没有这个天赋。 你说没这个天赋咱就算了呗,可向之寒偏不,似乎是和做饭这件事扛上了一样,只要他闲下来,就要进厨房做菜去了。 当然,江不晚可不认为向之寒此举,是为了她。 如果真是为她,那么也只有一种可能,他是想毒死她。 向之寒听见门口的动静,负手而来,“晚晚,快来,饭菜已经做好了,今天的菜就连清若都说好吃呢。” 江不晚问言看向清若,清若用眼神告诉她,她没意思告诉向之寒残酷的现实。 江不晚抬头,冲向之寒盈盈一笑,算了,清若都吃了,反正肯定是吃不死人。 “来了。” 木桌上摆着三道看起来平平无奇的菜,至少这一次虽然不说它的色泽有多么诱人,至少不像前几次要么黑成煤炭,要么压根没熟。 看起来是进步了。 “这是夫君做的吗?”江不晚赞道,“看起来很不错呢。” 江不晚说着想将筷子伸向无论怎么炒都不会出错的西红柿炒鸡蛋。 她夹了一口嫩黄的鸡蛋放入嘴中,刺激又浓烈的咸味在她嘴里扩散开来,险些没把她原地送走。 她没忍住一口吐了出来,清若非常有先见之明的递过来一杯水。 江不晚连忙接过茶杯,一口灌下,她连喝了三杯水方嘴里的盐味散掉。 江不晚指着这盘看似平平无奇但能咸死人的西红柿炒蛋,“夫君,你做的时候,自己尝过了没?” 妈蛋,这家伙不会是想咸死她一了百了吧。 “尝过了啊。”向之寒一脸无辜的用另一双筷子夹了一口炒蛋放进嘴中,道,“我觉得味道很正常啊。” 他面色如常,眼神困惑的问:“晚晚,这道菜是有什么问题吗?” “你不觉得他很咸吗??!” 好家伙,怪不得向之寒一直做不好饭,之前没熟或者熟过的食材帮他掩盖了一个致命的事实,这家伙是不是没有味觉啊?! “咸?”向之寒夹菜的手一顿,这盘菜的味道在他嘴里格外寡淡,可他一直以为这是菜本身的味道。 清若见状,顺势夹给向之寒一块土豆。 “向哥哥,这块土豆呢?”清若问,“你觉得甜吗?” “甜?”向之寒咽下土豆,答,“它们不是一个味道吗?” 无论是鸡蛋还是土豆对他而言都是一个味道,唯一不同的就是土豆沙软,鸡蛋绵软。 江不晚神色认真的说,“夫君,以后咱们家还是在外面买着吃吧。” “你不适合做饭。” 清若握紧小拳头,说,“我可以做饭,我之前在家的时候就经常给家里人做饭。” 江不晚望着清若还没灶台高的个头,摇摇头道,“还是等你在长大些吧。” “为何?”向之寒神色不解,在他的世界里,一次没做好的事情,再做第二次,第三次,总有一天可以完成的非常出色。 “夫君,你难道没有发现你没有味觉吗?” 向之寒闻言一愣,他恍惚间记起,自他结丹可辟谷后,在没有进食过食物。 所以在他下凡之前,味觉是可有可无的东西。 “向哥哥,你难道一直没有发现自己没有味觉吗?” 向之寒垂眸,恍惚间记起一桩旧事,那时,他初入宗门,还未筑基,所以每日都想着该如何修炼。 他把吃饭喝水的时间都省出来了,那时候他吃了很多辟谷丹,吃到后面吃什么都像是辟谷丹的味道,可那时的他并未在意。 他恍然忆起,筑基丹吃过了会影响味觉。 他望着桌面上三盘颜色各异的菜,放下筷子,道,“我以前还从未注意过这件事。” 他脸上浮起一抹歉意的笑,“对不起啊,难为你们吃我做的菜了。” 江不晚同样是从底层的修士一步步修炼上去,她怎能不知向之寒的味觉是如何没得。 她轻叹一口气,握上向之寒的手,说,“走吧,今天我顺利的买下了老张的宅子作为学堂,作为庆祝,我请你们来福楼吃肘子。” 清若到底是小孩,一听有肘子吃,立马开心起来,“好耶,来福楼的肘子可好吃了!” 二十一 学堂。 江不晚找了工人开始对老张茶铺进行大张阔斧的改革,宅子门口「老张茶铺」四个大字也换成了江不晚亲笔所书的「鸿蒙书院。」 天地始于鸿蒙,人亦然。 “鸿蒙书院。”向之寒抬头看着江不晚龙飞凤舞的四个大字。 她的笔迹宛若游龙,隐隐间似乎还蕴藏着天地的法则。 他只是看了一会,便觉体内境界微动,似乎又上了一层楼。 他摇摇头,怎么可能呢? 江不晚只是一位普通的凡间女子,她的字迹怎会蕴藏着天地法则呢? 这种事连他都办不到。 他再抬头,匾额上的字依旧好看,但却并没有什么天地法则的气息了,一定是他看错了。 自打书院的匾额挂上去后,街坊邻居们便开始询问是哪位夫子要在这儿授课,听闻是江不晚后,便纷纷摇着头走开了。 如今的凡间虽然也曾出过一位女帝和女相,但到底是极少数的存在。 顶层的权贵世家们对于女子的价值还是认为是在后宅之内,裙围之下,更何况更加贫穷落后的底层。 在他们心中,女子便是该在家相夫育子,操持内务,抛头露面是男人的事,至于教书? 呵,女子头发长见识短,能教什么书? 她的匾额已经挂上去三日了,内部的改造也即将完成,可鸿蒙书院还是一个人都没有来。 “晚晚姐。”清若担忧的看着街上人来人往的人流,道,“若是没有人肯来咱们的书院怎么办?” 这几日清若是看着镇上的百姓对江不晚否定的态度,她在心里替江不晚不值和委屈,这些人压根就没有听过晚晚姐讲课,凭什么认为晚晚姐讲的不好? 在她心目中,晚晚姐是最博学的人了,连向哥哥都比不上。 “别担心。”江不晚揉了揉小清若的头,说,“会有人来的。” 其实江不晚并没有打算招什么书生学子,她想的便是从最基础的孩子抓起,鸿蒙二字就代表了她的初心,她要做启蒙教育,教附近的孩子们认字明理。 在鸿蒙书院正式完工的这一天,江不晚走上街头,高声朗诵诗集经典。 初时,女子们为之不耻,男子们则乐得多了个借口光明正大的欣赏江不晚的美貌,其中一位老学究,连连摇头,一脸不忍直视的模样,仿佛她背的不是经典合集,而是什么淫词浪语。 向之寒趁着药堂空闲的时间,过来看江不晚。 他刚在外围站定,就有人发现他了。 “向大夫!” “这不是向大夫吗?” 镇民们的目光纷纷看向向之寒,“向大夫,你还不管你夫人?身为女子整日抛头露面像什么话?” “是啊,她还想着当夫子呢,女子能当什么夫子?” “教书育人可不是识得几个字,会背几首经典,就能干得了的。” “让一位女子做夫子简直是贻笑大方,误人子弟!” 向之寒眉宇微皱,他不善言辞不假,但也不代表他能容忍别人这般羞辱江不晚。 在他看来以江不晚的学识,做一位夫子绰绰有余。 仅是她那一手堪称妙绝的字,整个清水镇都没人比得上。 他正欲开口为江不晚辩解,结果江不晚自己出声反驳了。 “这位兄台,你这话有失偏颇,本朝出过女帝,出过女相。女子既能掌天下权势,又能管天下民生,如何做不得夫子?” “我熟读经书,自认满腹经纶不比你们任何一位差,我如何做不了?” 江不晚在下界后,便已经暗自收集了凡间发生的大事,所以本朝的事她记得很清楚。 至于这些经典名章,她有幸还好这些作者们喝过几回酒呢。 “你们若对我做夫子的能力有所怀疑,大可尽情出题考我。” “可若是攻击我的性别。”江不晚轻笑一声,“怎么?你是看不起先皇吗?” 这一顶大帽子扣下来,叫嚣着她女子身份的人瞬间哑了火。 藐视皇家在这里可是大罪,足够灭九族的。 他们见说不过江不晚,又把目光看向人群中的向之寒。 “向大夫,你还不快管管你家娘子?” “如此张狂疯癫哪还有一丝女子的温婉?” “张狂疯癫?”向之寒淡然的桃花眼眯起,明明脸上并没有什么凶狠的表情,但莫名的就让人感到有几分害怕,“我家娘子蕙质兰心,聪颖活泼,才高八斗,哪轮得上你来说的她的不是?” 向之寒的声音不大,却足以让在场的所有人都能听见。 “你们若是觉得我家娘子不堪为师,大可与她比上一比,而不是躲在人群中以卑鄙的手段中伤她。” 向之寒和江不晚的发言还是激怒了不少在场的秀才书生们,他们寒窗苦读多年,难道还不是一位弱女子的对手吗? 他们纷纷给江不晚抛难题,却一一被江不晚化解。 他们反而让江不晚考住了,一时之间,浩浩荡荡的人群中,没有一人再发言。 不知谁率先说了声好,人群中开始稀稀拉拉的响起掌声。 输掉的男子们负气而走,这时,有不少家长上前询问上书院的条件。 江不晚的要求很低,每位孩子只需给她一挂肉即可。 当然,如果连一挂肉都给不起,还是别来上学了。 倒不是江不晚歧视穷苦人家,而是在这个时代,读书是一件奢侈且需要长期投入的事情。 如果让一个穷苦的家庭供一个孩子读书学习数十年,而且不一定可以看见回报,反而是害了他们一家,地里粮食总是要有人种的。 第一天,江不晚收到了三位学生,虽然不多,也是一个良好的开始。 未来她书院的三十个座位,一定可以坐满。 江不晚的书院如火如荼的开张了,向来宁静的街道上也传来了孩子们的朗朗读书声。 街上乱跑的孩子和闲坐的镇民们都不由被江不晚的讲课所吸引,随着站在墙角听课的学生越来越多,教室里坐着的孩子也越来越满,而孩子们的变化刻在每一位家长和街坊的心中。 人们对江不晚从一开始的不信任和不屑,到现在见了面也会恭恭敬敬的唤一声江夫子。 二十二 游湖 江不晚表示很开心,她从先前的向夫人成了江夫子。 她的学堂上六休一,每日只上半天。 这天,正好是一个休沐日。 江不晚起床穿好衣服,照例披散着头发推门去隔壁找向之寒。 她睡眼惺忪的坐在镜子前,说,“今天学堂休沐,我今天可以陪着夫君了。” 向之寒动作熟练的为她挽发簪花,铜镜中倒映出她温婉秀美的脸,身后是向之寒削瘦的腰身。 他倾下身子,眉眼温柔,“晚晚,听说城南的荷花开了,今日我们去城南游湖如何?” 这段日子,江不晚一直忙于学堂的事,他们二人虽同住一个屋檐下,却每日只见两面,名为夫妻,实为室友。 向之寒没有忘记他下界的初心,他已和江不晚相处半年之久,但秘宝上所说的话,他还是不甚明白,而和江不晚相处的日常中,他虽境界偶有松动,但距离飞升,到底还差一截。 他须得加快进展了,总不能真的和她在凡间做一世夫妻吧? 虽说他寿数延长,在她身上浪费一世,也无不可,但他怕一世过后,他还是堪不破其中缘法。 “好啊。”江不晚望着镜中梳妆整齐,满头珠翠的女子,道,“夫君,我上次说要回我家去看看,可否缓些日子?” 向之寒一听,心中一喜,他还正愁该怎么给江不晚安排一个家呢。 “如今我学堂刚开没多久,那些孩子各个好学,望着他们一双双求知的眼睛,我实在没有办法舍下他们。” “我们还是等年关放假的时候,再回家可好?” 江不晚回头,对上向之寒深邃潋滟的眼眸,院中的栀子花香顺着窗柩钻了进来,在他们身边静静流淌。 两人四目相对,挨的极近,他一只手落在她耳边为她挽去一旁的碎发,嘴角噙着一抹淡淡的笑意,道,“依你。” 向之寒的皮相无疑生的极好,近距离观看,他的睫毛又长又翘,像是两把漂亮的羽扇。 窗外鸟雀叽喳,屋内寂静一片,只有他们浅浅的呼吸声和沉着有力的心跳声。 向之寒另一只垂下的手无意识的碰上她的手指,两人的手慢慢纠缠紧握。 她仰着头,白皙修长的脖颈呈现出一个漂亮的弧度,像是湖面美丽孤傲的白天鹅。 向之寒望着她的眼睛,身子不自觉的向下倾,两张脸挨的越来越近,他温热的呼吸洒在她的脸上,有点痒,有点热。 二人鼻尖相碰,彼此目光纠缠,呼吸缠绵,他覆在她脸边的手抖了抖,眼睫微颤,闭眼吻上她的唇。 “向哥哥~”清若清脆的声音在门外响起,“有人来了~” 两人如梦初醒,向之寒惊慌的站直身子,松开她的手,他的心跳的极快。 他缓了片刻,答,“你告诉他,今天不营业。让他去另外二家医馆看病。” “知道啦。”清若轻快的脚步声渐行渐远,向之寒看了几眼门外,然后调整情绪重新看向江不晚,他眼中是一闪而过的尴尬和困惑,以及几分羞涩。 江不晚低垂着头,红霞攀上脸边,闭嘴不言。 向之寒舔了舔唇边,鼻尖似乎还残留着对方的温度,刚刚那一吻只差一点点就吻上了。 他说不出是庆幸还是遗憾,只知道眼下他心跳如雷,心中燥热。 一室宁静,向之寒率先打破僵局,问,“晚晚,我们现在出发?” “好。”江不晚颔首,应道。 这一次出行,清若极有眼力见的要求主动留在家中,向之寒和江姐姐这几日一直在忙,都没有时间温存,眼下好不容易有时间一起出门游玩,她若是一起跟去,岂不是成了小拖油瓶。 向之寒临行前,对清若说,“你留在家中,认真识记药材,我回来考你。” 清若扬眉一笑,露出两排洁白的牙齿,“向哥哥放心,我在家一定认真记。“ 江不晚:“饿了就拿着钱去街上买饭吃。” 她说完又给清若留下了些许银钱让她拿着去吃饭。 清若把钱紧紧攥在手里,她一会看看手里的钱,一会抬头看看他们,咬着唇,似乎是有话想说。 “怎么了?”江不晚问。 “如果我是向哥哥和晚晚姐的小孩就好了。”小清若说。 如果她是向哥哥和晚晚姐的小孩一定会很幸福吧。 “你虽然不是我们的孩子。”江不晚温声说,“但我们仍然是一家人。” 清若眨眨眼,说,“我知道啦。” 清水镇的城南有一面湖,名约莲雾。 湖水清澈,宛若翡翠,湖边又种了很多荷花,是清水镇夏日赏景必去的地点,每年夏日,临安县附近的文人墨客们都会相聚于此,赏景作诗,登高望远。 江不晚和向之寒还未到湖边就已在沿路遇见不少书生打扮的文人,他们人手一把折扇,谈天阔地。 江不晚因着学堂一时,算是将本地文人几乎都得罪了个遍,他们见不惯江不晚作为一名女子还做起了夫子,尤其是学堂还发展的不错。 他们嘴上说江不晚身为女子抛头露面,不知检点,实则不过是嫉恨罢了。 嫉恨她女子之身却还这般出色,嫉恨在这艰难的世道,他们满腹文章却无用武之地,而江不晚却以女子之身将学堂办的有声有色。 或者说他们的内心深处也在害怕,害怕日后会有越来越多的女子走上街头,抢占本该属于他们的资源,掠夺本该属于他们的机会。 “那位就是你们镇的江夫子?” “哼,什么夫子不过是教小儿认字罢了。” “她夫君也不管她?我若是她夫君定要让她知晓三从四德四个字怎么写。” “牝鸡司晨,阴阳颠倒,难怪如今天灾频出啊,这是上天降下的责罚。” “要我说,自打前朝起有了女子入仕的先例后,这天下就不太平了。” “石兄说的极是啊。” 书生们的议论声纷纷落入他们二人耳中,向之寒微微皱眉,这就是如今凡间的读书人吗? 他眼带厌恶的看过去,哪怕他也同为男子,但也对这些人生不出半分好感,反而厌恶至极。 天下出了问题,不想着办法解决,反而在这儿宛若长舌妇一般说三道四,还把罪责推在女人身上,当真是可笑至极。 “晚晚。”向之寒低声说,“你莫要管别人怎么说,我永远支持你。” 二十三 赤石之心 “旁人之见如荧荧鬼火,万魔扰心,我自有赤石之心,凌霄大道。” 江不晚抬眸,眼神不似平时的娇羞与做作,而是一片坦然洒脱,他一时怔在原地,他很少见到这样的她,像是坚毅无谓的女战士。 “又何惧他人之见?” 向之寒轻笑,“是我小瞧娘子了。” 向之寒不愿破坏今日兴致,明面上并未为难他们,但在暗处还是给那几位骂得最狠的书生施了术法,倒也不是什么狠毒的法子,只是会让他们倒霉几天而已。 可他们不找麻烦,麻烦却找上他们了。 他们刚走到湖边的水榭坐下观赏湖中荷花,水榭另一边围着三三俩俩的书生文人,赏荷作诗,其中有一人曾在街上落败于江不晚,他一直暗恨在心,借机报复,今日县中大才都在此间,难不成还比不过江不晚吗? “江夫子。”那人远远的和江不晚打招呼,皮笑肉不笑,“真是有缘啊,没想到能在此地见到夫子。” 他们同行的文人们看了过来,几人上下打量了两人一番,并未言语。 那人接着道,“诸位可莫要看错人啊。” “我说的夫子不是这位男子,而是这位夫人。” 同行的几人眼神瞬间变了,不过到底是在县里出名的文人,并未像当日在清水镇街边的人一般出言诋毁,只会别过头去,眼神不屑。 “诸位可莫要瞧不起我们这位江夫子,她可是我们镇的大才啊。”那人说,“莫说是我,连我们县的其他学子也不是江夫子的对手呢。” 他说着,摇摇头,道,“江夫子当日在街边舌战群儒,大杀四方呢。” 他虽嘴上在夸江不晚,但她瞧得分明,对方眼中全是恶意。 同行中果然有一位率先忍不住,道,“不过是位女子,文博兄言过其实了吧?” “青山兄,我可句句属实,兄若不信,大可在我们镇上随便发问。” “真有这么大的本领?”那人眼神傲慢的看向江不晚,眼角眉梢都是对江不晚的挑剔。 江不晚懒得听这家伙挑拨离间了,若是她再待下去,等会那些人就该找她的麻烦了。 “夫君,我们先走吧。” “好。” 向之寒:这些扫兴的家伙,他该给他们下一个禁言术。 “江夫子慢走啊。”蒋文博叫住江不晚,“这几位都是县上的大才,江夫子才思敏捷,满腹经纶,不如同我们一起作诗如何?” “作诗?”江不晚神色平静的说,“我并不擅长做诗,还是不打扰诸位的雅兴了。” 众人闻言哈哈大笑,“文博兄,这位就是你说的了不得的江夫子?连作诗都不会还做什么夫子,简直是误人子弟。” 江不晚不欲再理他们,转身欲走,忽有一人迎面而来,高声道,“怎么,不会作诗就不能做夫子了吗?” “天下学问若千,并不是只有作诗这一项。” 来人一袭浅紫色锦袍,腰佩玉环,头戴宝饰,一看便是位大户人家的公子。 “你是何人?”蒋文博问。 来人躬身行礼,道,“小生姓崔名靖,字伯然。现任河道员为河道总督杨策副手。“ 在座的诸人虽有功名在身,但还并未领职,依旧是一介白身,听到来人是官身不说,还在河道总督这样的大官手下做事。 众人皆诺诺不敢言,生怕得罪了他。 “见过先生。”崔靖看向江不晚,弯身对江不晚行了一个极其恭敬的晚辈礼,“学生冒昧前来,望先生见谅。” “学生?”江不晚道,“我可不记得有收过你。” 崔靖抬头,甜甜一笑,颇有几分赖上她的意思,“先生曾授我师杨总督大略,又让我师杨总督有什么不懂的地方随时来问您,师父事忙,派我来和先生请教。” “如此,我不就是先生的学生了吗?” 崔靖并没有刻意压低声音,所以他的话,一字一句都被在场的其他人听了去。 几人本就惊奇于崔靖对江不晚的态度,又听了崔靖的话,心中大惊。 江不晚竟然还是杨总督的先生?! 这下,他们面面相觑,眼中皆是后悔之意。 他们寒窗苦读多年,不就是为了在仕途上一展宏图吗?结果还没入官场呢,就得罪了河道总督的师父,日后他们还怎么在官场上混?别说混了怕是连官场都进不了了。 几人面色发白,尤其是一直讥讽江不晚的蒋文博,他是肠子都悔青了啊。 他招惹她做什么啊?! 希望江夫子宽宏大量原谅他。 江不晚笑,“杨策倒是派个嘴甜机灵的人来。” 向之寒满脸困惑,他悄声问,“晚晚,你什么时候认识河道总督了?” 看起来还教了河道总督了不起的东西? 他甚为好奇,江不晚到底对河道总督说了什么,能让一个大官这么看重她,甚至拜她为师。 江不晚:“在临安县的时候啊。” “我告诉了他一个治河的好法子和一本书,他就说要拜我为师了。” 向之寒眼神惊奇,治河?江不晚还懂治河? 他回想起当日在临安,江不晚似乎就与那位青年聊的颇为投缘,言语间对青年治理黎河的想法颇为推崇。 原来是她早有对策啊。 “先生,这本书我带了一份手抄本。”崔靖说着,从怀中掏出一本书,“此书妙绝,堪称治河第一书,只是内容深奥,有些地方师父和我都不太明白,但师父如今正忙着在南边治河,所以无法亲自前往请教,特意派了我来和先生请教。” 崔靖在半月前就已经出发了,今日紧赶慢赶总算赶到清水镇,找到临安堂。 他听女童说江不晚刚走,生怕又出变故的他,连忙跟上江不晚的脚步,方在此地追上她。 “我明白你的来意了。”江不晚说,“我在清水镇开了一间学堂,上午教孩子们认字,不如你暂且留下,上午在学堂帮忙,下午我在与你细讲这本书的内容,如何?” 崔靖大喜,原本他还担心江不晚性子古怪不肯教他,没想到江不晚这般好说话。 二十四 怀疑。 因着崔靖的缘由,他们剩下的游湖再无人敢对着江不晚指指点点,说些什么了。 但就算没有那些讨厌的书生打扰,这趟游湖,对于向之寒来说,也并不愉快。 原本定好的二人行,身后却跟了一个小尾巴。 崔靖像是少一根筋一样,丝毫没有尴尬的觉悟,相反一路上侃侃而谈,问东问西。 向之寒几次三番看向崔靖那张喋喋不休的嘴,有种想用东西堵上的欲望。 向之寒:“崔兄还真是善谈啊。” 崔靖大大咧咧的说,“我在河道上常和河工们聊天,都是练出来的。” 他似乎丝毫没有听出向之寒言下之意,反而还很骄傲。 江不晚看着向之寒有苦说不出的模样,非常没道德的低头捂嘴偷笑。 向之寒察觉出江不晚的笑意,报复性的捏了下她的掌心,不疼但泛起阵阵酥麻。 两双手轻轻触碰,一点点的试探,不知是谁率先握上对方的手,两人十指交缠,紧紧相握。 夏季本就炎热,不多时,两人掌心出汗,又湿又黏,如果忽略心中的悸动,其实并不算舒服。 江不晚抬眸看向之寒,他似有所感,低头相视一笑。 他们十指交握,但各自又能有几分真心呢。 江不晚心不在焉的陪向之寒,心中暗自想着其他事情,她本以为杨策已是人间少见的妙人,没想到眼前的崔靖也给了她很大的惊喜。 她看得出来,崔靖和杨策都是一心为民的痴人。 河道一事艰难,若非一心为民之人,他们大可贪着朝廷的银钱糊弄了事。 反正年年发大水,此乃天灾,淹田淹房淹百姓淹不到他们河督府的衙门,但他们二人一人为治河,堪遍天下河道,一人则不远千里潜心求学,崔靖虽穿的贵人模样,可他那双粗糙的手,一看就是常年在河道上干活遗留下来的。 如今她最缺的就是像杨策和崔靖这样的人才,上界仙神沉醉情爱,不理事务,为保住他们职位,还封堵了两界飞升的通道。 她若想改变上界的局面,仅靠她一人之力不够,她需要新鲜的血液。 只不过,此事急不得。 因着有了崔靖的加入,兼之向之寒也看出江不晚似乎兴致不高的样子,三人便简单乘船游了一圈,然后上岸吃了个午饭,便打道回府。 崔靖因为要留在江不晚身边学习治河方策,所以暂时借助在江不晚家中。 “学生如今住在先生家中,日后又要劳先生指教。”崔靖从袖中掏出一袋银子双手捧上,“这些银子全当是学生的孝敬。” 江不晚也没和崔靖客气,动作利索的收下了银子。 “先说好哦,住我这儿可以,但我们不管饭。”江不晚为免崔靖多想,道,”不是我舍不得给你添上一副碗筷,只是我和夫君都不会做饭,所以一直是在外面吃。” 崔靖一脸跃跃欲试,“我会做饭,以后我可以负责给大家做饭。” “做的好吃吗?”江不晚狐疑的问,自从经历过向之寒的厨艺后,江不晚现在对非专业人员,尤其是男性的厨艺已经非常怀疑了。 崔靖大大咧咧的说,“大家都说我做的好吃,这样吧,晚上我给大家做一桌尝尝。” 江不晚想了想,道,“也好。” 她从崔靖给她的钱袋中又拿出了一锭银子给崔靖,“你拿这钱去买菜吧。” “不用,不用。”崔靖连连摆手,说,“我身上还有银钱,不劳先生破费。” 他说完,便拱手告退,走的匆匆,似乎生怕江不晚把钱硬塞在他手上似的。 江不晚笑着将银子又放回钱袋,这算什么破费?反正都是他的钱。 江不晚收好钱袋,转身就瞧见站在廊下正看着她的向之寒。 天边云朵似火,映照着整个小院都是金灿灿的,向之寒身上亦拢了一层金光,他站在那儿不动时,宛若一尊神像,深邃的桃花眼有情又似无情。 “夫君?”江不晚走上前,她顺势趴在阑干上,撑着脸仰头看她,“你站在这儿做什么?看夕阳吗?” “看你。”向之寒说,“夕阳不及娘子万千。” 暮色落在她仰起的小脸,晶亮的眸子含着笑,脸颊不自觉的攀上朵朵红云,羞道,“夫君也学坏了,惯会拿好听的话唬我。” 向之寒倾身,微凉的手掌抚上她的脸颊,“晚晚,我竟不知你对河道有如此之深的见解,就连河道总督的副手都以你为师。” “从前的事,你当真一点都想不起来吗?” 江不晚对上向之寒深邃的目光,虽然知道向之寒一定对她的身份起了疑心,但她半点也不慌。 “关于以前的事,我还是什么也记不起。”江不晚说,“但奇怪的是,我脑子里总会突然想起许多知识。” 无论向之寒说什么,她就说自己什么也想不起来。 他若怀疑她的身份,让他自己慢慢想去吧。 难道还会杀了她不成? 杀? 江不晚心头一喜,她怎么没想到呢,她是历劫啊! 不经历坎坷磨难怎么能叫劫?还是什么劫比被所爱之人亲手杀死更坎坷了? 她想通这一关窍,兴奋的心跳如雷,是不是让向之寒亲手杀了她,她的情劫就结束了? 转瞬的时间,江不晚已经在心中给自己安排了好几个剧本了。 向之寒垂眸,目光晦涩的落在她张张合合的红唇上,这张嘴说出的话,到底有几句真,几句假? “那本书呢?”向之寒问,“从何而来?” 江不晚眨眨眼,眼神无辜,“那天我和杨策聊天,我脑子里就突然冒出来许多内容,然后我又把它誊写下来的。” 向之寒没说信也没说不信,只是用那双黑色的眸子静静看着她。 她到底是什么身份?先前莫名对她怀有敌意的邪物和过人的身手以及远超常人的学识。 他的手慢慢向下摸到她的命门的位置,只要他肯,只需手下一个用力,江不晚便会立刻殒命。 江不晚装作浑然不觉的样子,脸上还是一片娇羞之色,这是要杀她? 向之寒在那儿停顿片刻后,放下手,“当真玄妙,若不是晚晚从前看过的知识,便是神仙所赐了。” 江不晚有点失望,原来他不是想杀她,只是从命门处再一次试探她的身份而已。 二十五 他可真是个小天才。 江不晚笑眼盈盈,“说不定真是神仙呢。” 向之寒笑了,他抬手轻敲江不晚的额头,“真不知道你这小脑袋里还装着什么。” 江不晚甜甜一笑,攀上向之寒的胳膊,道,“我的脑子里当然装的全是夫君一人了。” 向之寒低头,她的眼睛专注深情的看着他,仿佛满心满眼只他一人,他就是她全部的依靠。 他想,是他太多疑了吧。 江不晚就是江不晚,一位普通的凡间女子,一位满心满眼都是他的凡间女子。 向之寒想到这儿,心间隐隐做痛,愧疚难当,她拿他当夫君,可他却不是她的良人。 等他大道得成,必许她来世百岁无忧。 “晚晚,我来教你绾发吧。” 江不晚问,“为什么?夫君以后不帮我绾发了吗?” “我若日后不在你身边。”向之寒顿了顿,说,“你也能自己梳妆,不至于披头散发。” “我不学。” “日后夫君去哪,我去哪。” “我们会一直在一起。” “好,一直在一起。”向之寒牵上江不晚的手,拉着她一同在游廊前坐下,共赏残阳下的桂花树,轻嗅玉桂清香。 崔靖没有撒谎,他的厨艺确实很棒。 晚间他做了三荤三素兼一汤,色香味俱全,比来福楼的菜还要好吃。 小清若今日更是多吃了三碗饭,吃的小肚子圆鼓鼓的。 江不晚吃饭向来是吃饱即可,今日也不免多吃了几口。 “崔靖,你做的饭真不错,一点不比大厨逊色。”江不晚赞道。 崔靖满脸喜色,”先生喜欢,日后学生日日做。” 向之寒神色淡淡,吃起饭来依旧是慢条斯理的模样。 对他而言,无论是崔靖做的美味还是他亲手所做的咸甜不分的菜都是一个味道。 崔靖见向之寒几乎没怎么吃的碗,问,“向大夫是觉得我的菜不合胃口吗?” 向之寒摇头,“你做的很好,我只是向来吃的少。” 他说完,侧眸看向正在啃排骨的江不晚,心中莫名一涩,他回眸定定望着面前鲜嫩的蒸鱼,老李头的儿子会做饭给娘子吃,如今新来的崔靖也会做菜。 别的男子都可以,唯独他不行。 向之寒执拗的劲又犯了。 他向来要求事事完美,别人能做到的事,他也能。 可能向之寒自己都没发现,他会这么在意此事,其实只是想给江不晚留下一个好印象。 “向哥哥向来吃的少。”清若说,“每次去酒楼,向哥哥也是吃的最少的。” 崔靖闻言,眼神惊疑,他常常给大家做饭,向之寒是他见过吃的最少的人。 这人还真是有点古怪呢。 当然,这话崔靖没敢直接说出来。 一顿饭毕,清若收拾碗筷,向之寒洗碗,江不晚则去给大家准备晚上会用到的热水。 入夜,大家正要各入房间休息,在院子里走路消食的崔靖惊奇的看见向之寒和江不晚分别走向不同的房间,他眼中划过一抹困惑,问道,“先生,你不和向大夫睡一起吗?” 他来时,听过江不晚和向之寒的事迹,江不晚身负大才,向之寒则是医术高超的神医,凭借一己之力挽救了一座城的性命。 他们夫妻二人在临安县早已出名了,人人都道清水镇有对神仙眷侣,夫妻恩爱不疑,郎才女貌。 可人人称颂的恩爱夫妻,晚间竟然不住一起吗? 崔靖的话如同一道惊雷炸在二人耳边,面对崔靖,他们不好和糊弄清若一样糊弄他。 其一崔靖是成年人,其二崔靖是朝廷的人。 如今的凡间对于男女之事管理极严,像他们这种假夫妻的情况若是暴露出去,重则会被当作敌国奸细抓入大牢,轻则也会被周边的人指指点点,辱骂驱逐。 向之寒和江不晚虽不是凡人,但他们如今在凡间生活,自然是需要遵守凡间的规则。 江不晚看了看向之寒,果断把锅甩给向之寒,说,“夫君晚上会打呼噜,吵得我无法入睡,所以我们暂时分开睡。” “这怎么行?”崔靖上前一步,热心肠的劝道,“夫妻长期分床而睡,感情会变淡的。” 崔靖说完又看了看向之寒,低声对江不晚说,“我看向大夫生的俊美,先生若是不抓紧点,保不齐他的心就飞了。” 向之寒:听力太好真不是件好事。 崔靖说完,高声道,“崔某不才,家中有一祖传秘方,专治打呼,正好可以给向大夫用上。” 江不晚:“呵呵呵,还真是谢谢你了。” “不客气,不客气。”崔靖颇为自豪的拍了拍胸口,脸上都洋溢着喜悦的笑,说,“待我取来。” 崔靖说完,便一头钻进厨房。 他心里喜啊,他可真是个小天才,刚来第一天就帮先生解决了一件大事。 江不晚莲步轻移,红着脸对向之寒,说,“对不起啊,我不知道把他带回来,会对我们的生活有影响。” 向之寒摇摇头,说,“不怪你。” “平常夫妻本就该住一起。” 向之寒说完这句话,自己都愣住了。 江不晚不知真相,便也罢了,他怎么能也这么想呢? 他垂下眼帘,月光在眼下留下淡淡阴影,他的心告诉他,他似乎并不抵触和江不晚共处一室,他心中甚至还有几分淡淡的喜悦。 他不可抑制的摸上自己的心口,这难道就是情吗? “来咯。”崔靖从厨房里拿出一个新鲜的橘子,他掰下一瓣橘皮递给向之寒,说,“向大夫,你把这块橘皮含在嘴里,保证今晚不会再打呼噜。” 向之寒接过橘皮,温声道谢,“多谢崔兄。” “不谢不谢。”崔靖说,“你快和先生歇息吧。” 两人在崔靖的注视下,一前一后的进了向之寒的屋子。 由于崔靖一直在外面走动,向之寒甚至不能再去拿一床被子。 不过好在如今是夏季,夜间不盖被子也没事。 向之寒的房间,她每天早上都来,但她还是第一次晚上来。 她坐在她每日白天梳妆的镜子前,静静看着镜中双颊含春,眉眼盈盈的女子,她并不是多么看重贞洁之人,如果是和向之寒,她并不介意。 二十六 你的耳朵和辣椒一样红。 向之寒沉吟不语,半天,他闷葫芦似的嘴,终于开口说话了。 “晚晚,我去给你打水。” 江不晚拽住向之寒的衣角,眨着眼,问,“夫君,怎么我一和你独处,你就要去打水?” 向之寒垂眸,压根不敢看江不晚的脸,上一次共处一室,他尚且问心无愧,可这一次,他。。 向之寒耳边传来阵阵银铃般的笑声,她温软的小手握上她的手,整个身子倾向他,她身上独有的幽香若有若无的往她鼻尖里钻。 单身多年的向之寒,第一次深刻理解了软玉温香四个字。 难怪。。难怪他那风流的师弟总爱流连于女人堆里。 “夫君,你嘴上总说什么等礼成,但我们不说,在清水镇人人都拿我们当夫妻。”江不晚歪着头斜眼看她,温柔如水的眼眸中带了几分女人独有的娇媚,“夫君,其实你是不是一直在害羞啊?” “没。。没有。”死要面子的向之寒,怎么可能会承认,他在害羞。 “那夫君怎么连看我一眼都不敢呢?” 向之寒闻言,抬起眼皮,深邃的目光对上她那双含情目,他面上强壮镇定,耳朵却一寸一寸的红了,尤其是耳朵尖尖红的是娇艳欲滴。 “晚晚胡说什么呢,我天天在看你,何来不敢看一说。” 他简直是坐立难安,他的心告诉他,他并不讨厌江不晚的触碰,甚至,甚至还很喜欢,想要再靠近一点,但他的理智告诉他,不可。 他是要求大道之人,怎能耽溺于儿女情长呢? 江不晚抬手,猛然捏住向之寒的耳朵,打趣道,“你的耳朵红的和街边挂的红辣椒一样,还说没有害羞?” 他的耳垂本就敏感异常,他不禁颤了颤,炙热似乎从耳朵一直传到了他的心。 这般私密的地方,从前还从未有人碰过。 “好了,不为难你了。”江不晚松开手,笑着说,“你去打水吧。” 晚间,江不晚照旧占据了床的位置,向之寒则在屋内的软榻上过日。 他是修士,耳聪目明,五感过人,内室里江不晚清浅的呼吸声,一下又一下的传入他耳中,仿佛是在他耳边一样。 安静的黑夜里,向之寒似乎又闻见她身上的幽香。 他舔了舔唇,今天的夏夜怎么有点热呢? 江不晚是河道总督的师父,如今河道总督的副手崔大人就在江夫子的鸿蒙学院念书,这条消息和张了翅膀一样,迅速传遍整个清水镇乃至临安县甚至还有逐步蔓延的趋势。 一时之间,鸿蒙书院成了香饽饽,谁都想来读。 如今的鸿蒙书院,每天都围着一大帮子书生排在鸿蒙书院的门口,祈求成为江不晚的学生。 江不晚明白这些人大多数人并不是为了她的学识而来,而是为了崔靖,为了河道总督的大官。 “先生,你为何不收那些书生呢?”崔靖不解的问道,“以您的才学,每日教小儿认字实在太可惜了。” 江不晚:“那些人为功名利禄而来,我这儿不适合他。” 其实人各有有志,或为财亡,或为名累,无论是怎样的选择,也不存在谁卑谁贱的想法。 有人灿灿如朝瑰,有人默默如蝼蚁,无论前者还是后者,于江不晚来说都是众生。 她不肯收他们也是真的为他们考虑,她所收之徒,一不看天资,二不看家财,只有一点,是否有一颗为民的心。 崔靖也跟了江不晚一段时间了,他知晓江不晚的本领远不止河道一事,她的所涉包含有农业,军事,民生,甚至兴国之策。 在他看来,以江不晚的本领便是做帝师,也是绰绰有余。 但她偏偏除了她以外,整日将时间浪费在那些牙牙学语的孩子身上。 他自然也懂得教育从娃娃抓起,可他们也太小了,认字这种活,随便找个秀才都能教。 崔靖闻言,虚心求教,“那先生,想要收什么样的徒弟呢?” “你且再等等。”江不晚笑答。 南方水患已平,河道在杨策的治理下,已然井井有条,只是他遇见了一个大问题,缺钱。 修河向来费钱,而如今的朝廷天灾不断,五谷不丰,又哪来的钱呢? 杨策急的是屁股着火,若是没钱,所有设想和计划都成了空中楼阁,他几乎借遍了官场上的朋友,可所筹之款依旧少的可怜。 他想到身负大才的江不晚,手书一封,向她请教。 江不晚只回了她三个字,「卖淤田。」 杨策是聪明人,他知道怎么做。 果然,杨策在收到江不晚的回信后,立马有了想法,上奏请旨,获得天子首肯后,河道上的钱终于可以自负赢亏了,甚至还有余钱。 杨策并未贪功,他本想告知天下,这般绝妙的法子是一位清水镇的夫子想出来的,但却遭到江不晚制止。 她并不想太张扬。 但消息还是走漏了出去,人人都言,杨策那个死脑筋怎么会想出这么好的法子? 众人在推断中,锁定了远在偏远小镇的江不晚,毕竟杨策曾经最信任的副手正在跟着这位学本事呢,不是她,还能是谁呢? 清水镇消息闭塞,江不晚还不知晓本欲低调的她,大名早已传遍五湖四海,甚至有了一大批有学之士,前来切磋拜会。 而这些人中,有不少是江不晚想要的人。 当然这些都是后事,暂且按下不表,我们将目光暂且看向向之寒。 他最近很困惑,他能感觉到自己对江不晚的情绪一日比一日热烈,他每每看见江不晚和崔靖侃侃而谈时,心中还会翻涌出一股名为嫉妒的陌生情绪。 他感觉自己正在变得越来越陌生,而这种陌生让他惶恐。 从前他的人生一成不变,一间寒洞,一柄剑,他除了修炼还是修炼,大道飞升是他唯一的执着,可现在却不一样了。 这种猛烈负面的情绪让他变得不可控,他常常会感到沮丧和难过,又常常会因为江不晚的靠近而开怀。 他不喜欢这种改变,或者说,他害怕这种改变。 二十七 石像 他悄悄回了趟宗门,他心中有惑。 青山缭绕间,向之寒跪在白玉铺呈的大殿之上,他的面前是一尊老者石像。 石像约莫五尺,长须长眉,面容慈悲,石像雕的很细,你甚至能看到他的每一根头发丝和每一根胡须,还有微微凸起的眼球和脸上的皱纹,仿佛它不是一尊石像,而是一个活生生的人。 “师父。”向之寒对着石像说,“徒儿有惑,求师父解答。” 说来可笑,向之寒是如今修仙界毋庸置疑的第一人,虽说他在外名声不显,甚至不如他那浪荡的师弟,但若论实力,无人与之匹敌。 但这样厉害的人物,居然会对着一尊石像喊师父,求着他解惑,难道石头还能说话不成? 石头说话了。 “之寒,天机让你勘情,你觉得如何勘?” 向之寒摇头,“徒儿不知。师父,我不想勘了,也不想管什么命定之人了,我回宗继续修炼好吗?” “我一定可以凭借自己的努力,飞升上界。” “胡闹!”石像厉声道,“你以为我们不能飞升上界是不够努力吗?” 向之寒愣在原地,他极目看去,石像后还有大小不一的石像上百尊,他们或男或女,或老或少。 “之寒啊,莫要胡闹,你想选择的这条路,我们都替你走过了,不成。” “那密宝是青云宗的先贤大能所留,可勘天机,凡它所言,必定为真。” “之寒,你不止是我们青云宗的希望,更是全修仙界的希望,一千二百年了,我们下界却无一人飞升,而眼下唯一的机会就在你身上。” 向之寒笔直的跪在地上,眼中划过几分挣扎,咬了咬牙,道,“徒儿明白了。” “我知你一心向道,不解情爱。”石像说,“你此次来,可是对那女子动了心?” 向之寒的眼神困惑又迷茫,“我。。我觉得我最近有点不像是我自己了。” “哎。”石像长长一叹,答,“之寒,你若想勘情,须得先入情,暂且放下你的枷锁,凭借你的本心去做,去爱。” 向之寒还想再问,石像却低声道,“走吧,走吧。” 向之寒又在石像前跪了片刻,然后起身理了理长袍,向外走去。 他垂眸思索,入情? 他似乎明白师父的意思了。 一位手执折扇的风流青年迎面而来,他满身酒气和脂粉香,笑着问,“师兄,我教你的法子可有用啊?” 他挤眉弄眼的问,“那小娘子定然对你爱的无可自拔了吧?” 向之寒想到他先前学他时,江不晚那满脸嫌弃的表情和那句是不是眼睛进虫了。 他捏了捏指尖,答,“师弟,你那些招数不是对所有女孩都有用。” “晚晚,她,很特别。” 青年盯着向之寒看了半晌,接着大笑,他笑的前胸贴后背,笑的直拍扇子,“你惨啦,你坠入爱河了。” 向之寒:。。。 他心中不悦,欲转身就走,坠入爱河,怎么能叫惨呢? 师父让他凭借本心好好享受这场爱,卸掉枷锁后的他,想起江不晚心底都泛着甜。 这明明是世间最快乐的事,怎么会惨呢? 此时的向之寒,还不知晓,情爱一事像是裹着糖霜的砒霜,甜腻入心下包裹着的却是让人肝肠寸断的毒药。 “哎,哎,哎。别走啊。”青年拦住向之寒,道,“快和我说说,你那小娘子。我真好奇是什么样的人,能把咱们石木之心的师兄迷成这样?” 向之寒本不想理他,但他听见对方在问江不晚,嘴角不自觉浮起一抹笑,有了和他慢聊的心思。 他正要说话,远方的山头突然传来一声姑娘的爆呵,“林如风!你给老娘滚出来!你有了老娘居然还敢勾搭别的姑娘?!看我今天不扒了你的皮!” 林如风脸色一变,忙道,“师兄,莫说我来过!” 林如风说完,转身躲进了身后的大殿,消失的无影无踪。 女子单手捏诀,缩地成寸,转瞬来到向之寒面前,她气呼呼的问,“看见林如风了吗?” 向之寒老实点头,卖师弟卖的毫不犹豫,他指了下殿内,答,“在里面呢。” “谢过向师兄了。” 女子说完又冲进了大殿,可她在大殿内找了许久,也不见林如风的踪影。 不消片刻,她又单独出来,大声喝道,“林如风,你有种一辈子别出来。” 她说完,转身就走,和她来时一样,风风火火。 他这位师弟,别的本领不敢说第一,但这遁术的本领,他称第二,没人敢称第一,只要是他想躲起来,没人能找得到他。 女子走后不久,林如风又出来了,他一看见向之寒就冷哼一声,道,“我就知道师兄无情无义,转瞬就把我的去向卖出去了,还好我遁术高明,不然就她抓住了。” 向之寒:“此事本是你对那位姑娘不住,若得一心人,便该忠贞不渝,你怎可朝三暮四?” 林如风晃晃扇子,答,“我有什么错,我只是想给每位女孩一个家。” 向之寒:。。。 他刚刚就不该和他多说半句话。 他转身就走,却又被林如风拉住,“哎,师兄,师兄。” “你还没给我说你和那位姑娘的事呢。” 向之寒忍着一脚踹死他的冲动,答,“你应把心思放在修炼上,而不是这些无用的杂事。” “修炼?”林如风讥笑一声,“努力修成石头人吗?” 他话音刚落,气氛陡然凝固,林如风也自知说错了话,道,“师兄,对不起,我不该这么说。” 向之寒吐出一口浊气,答,“道什么歉?” 他看向大殿深处密密麻麻的石像,“你说的本也是事实。” 诚如师父所说,一千二百年了,没有一人飞升成功,初时,修士们以为是自己的问题,可后来他们发现似乎是这世界的天道不让他们上去。 但修士与天争,与地斗,哪怕前路渺茫也无人退缩,他们为着心中的大道,一个又一个的渡雷劫,飞升。 可无一例外,皆以失败告终。 在失败的修士中,有一鬼才,他研制出了一门功法,可在飞升后保你灵魂不灭,但肉体却会化为一尊石像。 至于解药?没有。 飞升本就是必死的局面,如今有一法子可保灵魂不灭,虽为石像,但也总比什么也不剩下的强。 或许有朝一日,待下一位修士飞升,可以帮助他们这些已经化为石像的修士获得解脱,帮助他们这些失败的修士们,问一问上天,到底是为何不让他们飞升? 二十八 热闹的清水镇 林荫小道上,两位少年并肩而行,一高一矮,一白一黑。 高个的黑皮少年一头柔顺的墨发用一根红绳高高束起,他鼻梁高挺,一双异色的瞳孔闪着耀眼的光,他嘴角叼着一根狗尾巴草,问,“小殿下,那清水镇的江夫子有那么神吗?值得你亲自跑一趟?” 稍矮些的少年,面白如玉,头戴金冠,一双凤眸炯炯有神,带着专属于上位者的压迫感,“慕白,在外莫唤我殿下,当心暴露身份。” 慕白撇撇嘴,说,“这儿不是没人吗?” 慕白对上谢南宁黑沉沉的眸光,瞬间败下阵来,双手摊开,答,“好,好,好,我知道错了。” 两人赶到清水镇时,镇上已经来了很多慕名而来的人,他们混在人群中暗自打听关于江不晚的消息。 镇上的人对江不晚赞誉颇多,说她教孩子教的很好,人也很有耐心。 他们还了解到江不晚的夫君向之寒也是一位远近闻名的神医,先前临安县的疫病,就是他治好的。 慕白咬着苹果,说,“比起这位江夫子,我对她的夫君向之寒更感兴趣。” 慕白每天打打杀杀,身边若是有位神医在侧,他的生命安全也能得到更好的保证。 谢南宁:“不要忘了,我们此行的目的。” 近来清水镇多了许多外地来的旅人,他们操着不同的口音,但言行举止间皆透着一股子文人的书生气。 而这些旅人都有同一个目标,江不晚。 江不晚无论是在家还是在鸿蒙书院,都会有人上门求见,如果只是两三个人,倒也无妨,可江不晚在这短短二天已经见了十来个人了,如今人数非但没少,反而越来越多了。 江不晚实在无心应对,想了想,决定举办一场宴会,将这些想要求见她的人约在一天。 江不晚刚摆脱那些读书人回到家,结果又听见药堂前面聚着不少来找她的书生,搅得向之寒都不能好好给病人们看病了。 江不晚躲在门后,低声唤站在药柜前忙碌的清若。 清若听见江不晚的声音,放下手里的东西,跑上前来,“晚姐姐,有什么事吗?” “你去给他们说,说我后日戌时会在鸿蒙书院举办晚宴,可以在那儿见到我。” 清若点头,说,“明白了。” “等等。”江不晚叫住清若,从怀中递给她几张请帖,说,“把这帖子给他们。” 鸿蒙书院虽大,但也容量有限,为了防止后日前来参宴的人数过多,所以今日她和崔靖二人连忙写了些请帖,以备不时之需。 “好。”清若接过帖子,然后大大方方的走上前去,与那些等待的书生交谈,然后将帖子递给他们。 清若整日跟在向之寒和江不晚身边,该学的没少学。 只是待人接物一点,便与当时还在临安的小女孩已有了天差地别的改变。 正在写药方的向之寒听到清若的动静,抬眸看向门帘后的江不晚。 他清朗的面容柔和,眼角眉梢都带着笑意,若不是他面前还有病人在,毫不怀疑他会当即撂下笔,起身去找江不晚。 江不晚对上向之寒含情脉脉的眼神,心尖一颤,默默放下门帘,向之寒这几天都不太对劲。 怎么说呢,之前的向之寒像是戴着镣铐起舞,他对她很好,但也看得出来,他一直在克制,甚至于回避江不晚的主动亲昵。 但现在的向之寒却变得黏人了很多,恨不得时时刻刻都与江不晚在一起。 江不晚从前还敢逗他,因为知道向之寒肯定会害羞的找理由避开他,但现在江不晚有点不敢了。 她不知道向之寒是会害羞的接受,还是会主动。。出击? 向之寒看完最后一位病人,药堂里的书生们也已纷纷离去,热闹的药堂转瞬沉寂下来。 向之寒起身道,“清若,关门。“ 他交代完后,就迫不及待的去后堂找江不晚,明明日日都相见,但他却怎么也看不够。 “晚晚。”向之寒在庭院找到正在伏案写字的江不晚,她面前是一张张请帖。 “药堂没有病人了吗?”江不晚抬头,问。 “没有了。”向之寒在她旁边坐下,他看看桌面上赤红的请帖,脑子里却突然想到,如果他和晚晚举办婚礼,婚宴的请帖是不是也这么写。 “真羡慕夫君。”江不晚说,“最近好多人来找我,弄得我都忙不过来。希望举办完这次晚宴,这些书生们能尽快离去,我们也能恢复往日平静的生活。” 江不晚絮絮叨叨了半天,也没听见向之寒说话,她好奇地侧头去瞧,向之寒愣愣地看着手中的请帖,不知在想什么。 对了,向之寒最近的古怪还体现在,他会经常走神。 江不晚抬手在向之寒眼前绕了绕,说,“夫君?你怎么不说话了?在想什么?” 向之寒回神,“晚晚,我来帮你一起写吧。” “好啊。”江不晚揉了揉手腕,说,“我今天和崔靖写了半天也没写多少,写的我手腕都有点痛了。” 向之寒闻言目光看向江不晚手上的红痕,自然握上,然后轻轻的揉按她红肿的地方。 江不晚能感受到向之寒在按的时候,还往她的体内渡了灵气,温热的灵气在她疲劳的手指和手腕上打转,带走疲劳。 “舒服点了吗?”向之寒温声询问,手下的手白嫩温软,揉起来软乎乎的,让人爱不释手。 “舒服多了。”江不晚抽出手,晃了晃,说,“夫君真厉害,现在一点也不痛了。” 向之寒勾唇一笑,取下笔架上的一支笔,接过江不晚的请帖继续写,“晚晚,你休息吧。我帮你写。” 向之寒的字最大的特征就是端正,一笔一画,端方的像是印刷出来的似的,但偶尔出头的笔锋又会平添几分意外,像是平时正经的乖孩子,偶尔也会做出一些离经叛道的事。 “可是我还有很多份请帖要写哎。”江不晚指着地下厚厚一叠全新的请帖,说,“夫君一个人写的完吗?” 二十九 心乱 向之寒说,“保证你在明天用之前写完。” “哇,太好了,我终于不用继续写了。”江不晚开心的扑进向之寒的怀里,向之寒手里的笔因为巨大的冲击力晃了晃,刚蘸好的墨悉数落在江不晚的脸庞和衣服上,白净的小脸瞬间成了个小花猫。 江不晚惊叫一声,委屈巴巴的说,“我的脸脏了。” 向之寒望着花脸的江不晚,强忍着笑意,用绢帕给她擦脸,结果墨汁越擦越大,整张脸都花了,向之寒没忍住,扑哧一声笑出声来。 “好啊,你敢笑我!”江不晚不服气的从桌案上拿出另一只笔蘸满墨汁,在向之寒脸上乱涂一气。 一时间,二人都成了小花猫,江不晚望着被她画成大熊猫一样的脸,笑得直不起腰,倒在向之寒怀里。 向之寒眼神宠溺,抬手摸了摸脸,说,“这下满意了?” 路过的小清若正要上前和江不晚说话,却被崔靖一把拎住后领子,说,“你现在过去做什么?” 清若:??? “走,跟我去厨房做饭去。” 深夜,江不晚已经躺在床上睡的香甜,向之寒则点着灯伏案写请帖,朱红色请帖上的字一笔一画。 已过三更,向之寒写完最后一个字,搁下笔伸了个懒腰,他将请帖摆放整齐的放在桌上,方便明日江不晚取用。 他回头,江不晚睡的香甜,许是夏季炎热,她嘤咛一声,踢开盖在她身上的被子,身上的衣服因为她来回翻滚,而有些松散露出领口的一片雪白。 向之寒不敢多看,移开视线,将目光落在她柔和的脸上,然后悄声上前拉过被子的一角盖在江不晚的肚子上。 他吐出一口浊气,转身躺回自己的软榻上,可刚刚那惊魂一瞥,始终在他脑海中挥之不去。 他从前虽从未碰过情爱,但他并不是什么也没经历过。 有一次,他外出清理邪物,那邪物生性淫荡,试图以美女乱他心智,可他望着赤条条的美人却始终心如止水。 向之寒摸上自己躁动不已的心,这就是情吗? 看见她会欢喜,看不见她会想念,想为她做所有的事,想靠近她,拥抱她,亲吻她,占有她。 他本该念清心诀,让自己平静下来,可他却并没有这么做,任由自己被灼热的欲火吞噬,他颤着手摸上自己灼热的下身。 沉寂燥热的黑暗中偶尔溢出几声隐忍,克制的闷哼声。 江不晚一共准备了两百张请帖,结果在第二天的时候,就已经分发完了。 但还有很多来往的学子没有抢到,她不知道的是,她分发出去的请帖已经在市面上炒到了十两银子的高价。 崔靖望着围在书院外不肯离去的书生们,道,“若是先生肯将他们收下,一定能成为全国最大,最优秀的书院。” 江不晚:“我没有打算收那么多学生。” 崔靖眸光一亮,抓住江不晚这句话中的重点,“所以先生还是打算收学生。” 崔靖这几日见江不晚对待学子们的态度不冷不热,他还以为她一个学生都不肯收呢。 江不晚挑眉,“怎么我收学生,你就这么高兴?” 崔靖笑眯眯的说,“跟在先生身边的这段时间,学生受益匪浅,进益良多,但河道上还堆着诸多事宜等着我去处理,我怕我走了以后,无人侍奉先生左右。” 江不晚本想说,你没来之前,我也生活的好好的啊,但想到崔靖那一手好厨艺后,默默不说话了。 崔靖:“如果能再我走之前,见到先生收下另一位学生,学生也能放心了。” 他顿了顿,又道,“先生最好是收一位会做饭的学生,这样我走以后,也有人能接替我做饭。不过若是实在没有也行,我已将厨艺传授给清若,他也可以给先生做饭了。” 崔靖哪哪都好,就是话太密。 江不晚摸了摸耳朵,道,“准备什么时候走?” 崔靖闻言一愣,然后看着江不晚平静的脸,心里莫名有点委屈,说,“可能就这几天了。” “我和先生待在一起这么久,我说走,先生一点都不伤心吗?连挽留我一下都没有。”崔靖碎碎叨叨的说,“真是太让人伤心了,先生对我真是绝情。” 江不晚无情打断崔靖的絮叨,“日后有缘自会相见。” 崔靖:“我会常来看先生的,下次来我会和杨大人一起来看先生。” 江不晚垂眸不言,良久道,“等天下河道安澜,再来见我。” 崔靖愣在原地,他没想到江不晚会这么说,他知道江不晚没有和她开玩笑,她是真的这么想的。 他抿了抿唇,道,“学生定不负先生所托。” 江不晚抬手,重重拍了拍崔靖的肩,说,“我相信你。” 江不晚说完,起身从她的桌案上拿出一份,她早已提前写好的东西交给崔靖,“这里面都是我对河道述要里的内容进行了更细致的讲解以及我后来又想到的一些法子。“ ”这些日子,其实我已经把河道述要这本书已经给你讲的极为细致了。我想,你也应该都记住了。” “你把这本书一起带回去,若有遗漏可在书中找寻答案。“ 崔靖闻言大喜,他眼眶有些泛红,哽咽的说,“谢先生。” 他抹了抹眼泪,这种时候,反而说不出话了。 江不晚温声安抚,“别哭了,我相信你和杨策一定可以做到,千万别让我失望。” 千万别让我失望啊,我在上界等着你们。 晚宴开始前,江不晚和向之寒二人几乎走遍了全镇的酒楼请各大酒楼的厨子来为晚宴准备食物,至于盘子桌子等物件,鸿蒙书院也是不够的,只得又从酒楼借。 幸得如今的江不晚和向之寒都是镇民眼中的香饽饽,所以酒楼们也很痛快的把盘子等物件借给了她们。 向之寒特意关了一天的学堂,专门来鸿蒙书院帮着江不晚一起布置晚宴。 举办一场人数众多,上的台面的晚宴,前期所需的准备太多,三人在前一天忙了整整一天,总算布置的差不多了。 三十 宴会 宴会开席之日,向之寒和江不晚请了附近酒楼的服务生来负责给客人上菜,清若和向之寒负责在门口迎人,江不晚与崔靖在内待客,书生们与崔靖打过招呼后,纷纷将目光看向这位传说中的江夫子。 “江先生不但学识过人,容颜亦如天仙下凡啊。” “江先生巾帼不让须眉,蕙质兰心,真是让我等自愧不如。” “江先生,杨大人治河的法子当真是妙诀,可是江夫子所授啊?” 这些书生之所以会对江不晚这般奉承,与如今炙手可热的杨策脱不了关系。 杨策本就是二品大员,如今治河有功,又得皇上宠幸,年纪轻轻的就成了皇上跟前的大红人,日后定然前路坦荡,可杨策为人执拗,一般人上门巴结连人找不见,所以这些人便将目光放到了江不晚身上。 慕白混在人群中,他吊儿郎当和身边的少年,说,“南宁,这么多人,我看这一趟又是白跑。” 来赴宴的人没有一百也有八十,江不晚被人簇拥着,压根没有机会近身与他交谈。 谢南宁看着与人言笑晏晏,游刃有余的江不晚,他在上京见过百家闺秀,世家中不乏有优秀的女子,她们聪慧敏捷,文韬武略不输男子,可江不晚在她见过的女子中,无疑是最璀璨的一颗。 让他最惊艳的不是江不晚倾国的容貌,而是她那双黑眸,炯炯有神,观之不忘。 “嗨?南宁,我在和你说话呢。” 谢南宁:“我们先坐。” 慕白:“谢南宁,你是一点也不着急啊。” 谢南宁抬眸看她,“我不急着回,你很急吗?” 慕白对上谢南宁黑沉沉的眸子,连连摇头,咱们的殿下都不急着回,她一个陪同的急什么? 只不过。。。 慕白看下上首的江不晚,依他看,江不晚是很好,但上京这样的姑娘,又不是没有,也不知道殿下看上她什么了。 前往参宴的宾客纷纷入座,入座顺序倒也没什么讲究,谁先来谁先坐。 场面上一派祥和,读书人骂人骂得高级,夸人也夸的你舒心。 他们夸完江不晚后,纷纷又将目标转向向之寒,夸他医者仁心,当代神医。 酒过三巡后,书生们纷纷提出愿拜入江不晚门下,入鸿蒙书院学习。 江不晚直言道,“鸿蒙书院,本是我为本镇的孩子专门开设,至于成人书生,我起初并没有想法。” “先生大才若是只教孩子,难免浪费了。” 江不晚笑了笑,说,“今日我们不说这个,只管饮酒。” 向之寒眼神担忧的看着江不晚手中的酒杯,晚晚已经喝了好几杯酒了,不会喝醉吧。 众人见江不晚不想谈论这件事,只得作罢。 席间,又有人问,“江先生,如今楚国势弱,天灾不断,北边强敌虎视眈眈,危在旦夕,我们该如何救国?“ 众人闻言,喝酒的手一顿,皆看向上首的江不晚。 前来参加宴会的众人中,有人是为名利而来不假,但也有真正的爱国之士,他们渴求找到强国的法子,将来在官场上一展宏图。 慕白和谢南宁同时看向江不晚,期待她如何作答。 他们本以为江不晚会和其他大才一样,说上几个法子,但江不晚却什么也没有说。 “说好今晚什么也不谈的。”江不晚说。 “见江先生一面不容易,请先生解惑。” 江不晚轻叹一声,倒不是她不肯教,而是上上策,自古有之,可上上策人人都知却难以做到。 就如同如何活得长,医生告诉你,要加强锻炼,作息规律,健康饮食。 这是人人都知晓的道理,可又有几人做得到呢? 强国,轻徭薄赋,与民生息,恢复人口,重商开放,加强经济,募兵操练,广募贤才,这些都可以,但若想要做到,并非她在这儿说几句话就能做到。 况且,如今楚国积弱,贸然改策,只恐虚不受补。 “内修文德,外治武备。”江不晚说。“我听闻北边草原辽阔,如今答腊一统草原,但他有一弟,早年在与答腊争天下时,败落而逃,但他却一直不死心,多年来一直与答腊做对。我们可以暗中相助答腊之弟,搅乱北边的水,至于内政,天灾不断,朝廷和百姓都没什么钱,可轻徭薄赋,与民生息,再广开商路,与各族交易。” 慕白轻哼一声,“我们做什么还要去帮答腊的弟弟?要我看,不如冲入草原,将他们杀个干净,让他们百年不敢在犯我大楚。” “诸位日后都是要做官之人,只要心中有民,一心为公,楚国自然强盛。” 江不晚点到为止,并未和他们多言,若有人再问,江不晚只摇摇头,不说话。 一个国家的改变,不止需要良臣,更需明主。 幸运的是,楚国的明主,她找到了。 江不晚抬眸看向后排坐着的少年,他肌肤白皙,五官温润,看起来温柔可亲,但那双凤眸却气势逼人,尤其是他沉沉的看向你时,忍不住会让人心底发怵。 江不晚如今虽无灵气,但她看面这样本领可没丢。 她看得出来,这位少年周身龙气环绕,是天生的帝王之相,只不过她命宫暗淡,证明她在二十岁那年会有一大劫,若是平安度过,日后一飞冲天,若渡不过,便是一捧黄土。 而他身边的黑皮少年亦然,他的命运几乎与他连在一起,两人一成俱成,一损俱损。 时间一点点流逝,江不晚借不胜酒力之名,暂时退下,杨策见江不晚离席,也连忙跟上。 “先生,你不是说会收徒吗?”杨策问,“刚刚在席上怎么没提这件事?这么多的文人中,先生没有看中一位吗?” 江不晚:“有,我看中了两个人。” “是谁?”杨策大喜,连忙追问。 江不晚带着杨策隐在暗处,她指向后排中两位俊俏的少年,道,“他们二人。” 杨策闻言看过去,两位少年一黑一白,一高一矮,皆气度不凡。 只不过,其中一人并非书生打扮,看他的样子,分明是习武之人。 三十一 收徒。 “可。。”杨策犹疑片刻,道,“可那人是习武之人啊。” 在杨策心中,江不晚身负大才,但也是位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弱夫子,他收习武之人做什么? 江不晚:“我知道。” 江不晚:“我知道你在想什么,可谁说我不能收习武之人了?习武之人若想当上大将军,只靠武功可不行。” 杨策眼神震惊,不敢相信的轻声问,“先生还懂兵法?” 江不晚点头,“我懂。” 带兵打仗这种事可是江不晚的老本行了,她在仙界时,便是鼎鼎有名的将军,多次带领兵将们镇压四方妖邪。 杨策:先生,您到底有多少惊喜是我不知道的。 江不晚:“你等会把他们二人留下,我有话和他们说。” 杨策:“好。” 江不晚刚交代完,向之寒端着一碗醒酒汤来了。 “晚晚,我见你在宴席上喝了不少酒,特意给你熬了醒酒汤醒酒。” 杨策见状,识趣的退下。 其实,他在刚来的时候,还是一个无知无觉的电灯泡,但经过向之寒多次有意无意的提醒后,他缓过神了。 知道先生和向之寒在一起的时候,他能溜就溜,能不留就不留。 “多谢夫君。”江不晚接过醒酒汤一饮而尽,她喝完将碗放到一边,靠在向之寒身上,声音软糯,“夫君,总算结束了。” “是啊。”向之寒轻抚江不晚的背,江不晚或许自己没有注意到,但向之寒看得分明,自打那些人出现后,江不晚累的黑眼圈都出来了。 “晚晚,你准备还要收徒吗?” 向之寒越来越好奇江不晚的过去了,自从上次从宗门回来后,他曾暗自查探了一番,可什么都没有查到,好似晚晚是从天上凭空掉下来的一样。 可这么可能呢?江不晚的过去若不在凡间,那么只有一种可能,她可能是哪家修仙大族养大的女子,只不过虽出生于修仙界,但却没有灵根,可能是再一次意外中失去记忆,与家人走散掉入凡间。 这样也可以解释,江不晚远超凡人的智慧和她那一身武艺。 她的优秀,让向之寒无法相信她是凡间长大的女子。 若是日后他与晚晚成婚,不知能否找到晚晚的亲身父母。 “对啊。”江不晚笑着说,“我今天瞧见两位少年,觉得他们天资聪颖,心性良善。” 少年?向之寒虽然知道江不晚并无他意,但他一听江不晚又要收两位少年做徒弟,心里难免酸涩。 尤其还是情欲勃发的少年人,这个时候的他们最容易爱上别人,尤其还是他家晚晚这么优秀的人。 不行,日后,他要跟紧晚晚,不能给其他人机会。 向之寒连人都没有看见,就已经开始盘算着日后的策略了。 杨策去而复返,“先生,人我已带来了。” 江不晚闻言从向之寒怀里起来,向之寒看向杨策身后的两位少年,他是修士,自然可以看透他们二人的伪装。 这哪是什么少年,分明是两位女子。 向之寒喜上眉梢,这下他不用在担心了。 “晚辈谢南宁。” “晚辈慕白。” “见过江先生。”两位少年异口同声,稍白些的少年气质稳重,又黑又高的少年则眼珠子转个不停,一看就像是在打鬼主意的样子。 江不晚颔首回礼,然后对杨策和向之寒说,“杨策,夫君,你们先过去等我一会,我有话和他们说。” “好。” 杨策和向之寒一齐离开,向之寒虽心中好奇江不晚要和他们说什么,但他也明白非礼勿听的道理,所以跟着杨策远远离开,也并未用神通探听。 其实,如果向之寒不是这么的君子,或许他能提早发现江不晚的真实身份,避免日后的那一场悲剧。 然而,有些事也许从一开始就注定了。 “不知江先生唤我们所为何事?” 江不晚笑眯眯的看着谢南宁,问,“你真的不知道吗?” 谢南宁沉吟片刻,答,“先生可是欲收我们二人为徒?” 慕白眼睛一瞪,立马反驳,道,“收你就行了,我对舞文弄墨的不感兴趣。” “慕白,勿要无礼。” 慕白撇了撇嘴,小声说,“本来嘛,我最讨厌写字了。” 有写字的时间,他更喜欢练套枪法。 江不晚丝毫不恼,只是问:“你不喜舞文弄墨,可愿做将军?” 慕白一提到将军二字,眼睛都亮了,他摸了摸腰间长枪,说,“我日后定会是大楚最有名的将军,什么蛮子,都不怕他!看我杀个七进七出。” 江不晚笑眯眯的说,“当将军可不是只靠武功就成。” 慕白:“我当然知道啊,我自幼熟读兵法,我可不是什么都不懂的蛮夫。” 江不晚:“看起来你很厉害嘛。” “可愿与我手战一回?若我输,你可任意提一个条件,若我赢,你需拜我为师。” 手战是一种模拟真实战场的博弈。 慕白听完江不晚的赌注后,毫不犹豫的同意了。 “好啊。” 只不过这场赌局,江不晚好像怎么看都吃亏啊。 慕白想了想,问,“你就不怕我赢了,让你做一件你无法完成的事吗?” 他输只是拜江不晚为徒而已,但江不晚输了,却要完成他任意一个要求。 江不晚盈盈一笑,“我不会输。” 笑话,她在仙界带兵多年,未尝一败,又怎会输给下界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孩。 江不晚摇摇头,这说出去,都是她欺负小孩呢。 双发摆好各自的棋子,开始出招。 谢南宁站在战局中间,答,“我来做裁判。” 他心态极好,哪怕江不晚的注意力一直都在慕白身上,他也未生出半分不满和怨怼。 江不晚摸着手下的棋子,暗想,她果然没有看错人,是位容人之君。 毕竟未来的皇帝是谁,对她的棋局可起到至关重要的作用。 自古,凡人靠百姓信仰飞升,向来有二种渠道。 一种是由皇帝下旨加封,一种是由百姓自发祭奠。 前者的效益要比后者强得多,首先它在凡间的影响就远远比后者强,其次,皇帝作为人皇,虽然他们自己无法得道成仙,但他们身上却有一道连神仙都毫无办法人皇之气,由人皇册封,实力也会强很多。 三十二 杨策离开。 慕白从一开始的信心满满,到最后眉头紧锁,一脸凝重。 谢南宁看着场面上的战局,眼神敬佩的看向江不晚,她果真没有找错人,此人既有治河之术,还极擅兵法,若是得她相助,大事可成。 谢南宁想到这儿,看江不晚的眼神有几分热切,如果可以他恨不得现在就将人带入上京。 慕白长叹一声,放下手中棋子,道,“我输了。” 慕白虽看起来吊儿郎当,一副纨绔子弟的无赖样,但这家伙其实是认赌服输的类型,而且他认定的人和事,会一直坚守,千金不移。 最是忠义了。 江不晚:“那么现在我就是你师父了。” 慕白脖子一扬,道,“小爷向来说一不二,不会赖你。” 他说完,从座位上起来,端端的给江不晚行了个拜师礼,“师父在上,请受徒儿一拜。” 江不晚将慕白扶起来,然后笑着的看向谢南宁,谢南宁立马反应过来,也给江不晚行了个拜师礼。 她做完这些后,让他们先在附近找地方住下,若是没有,可以先住在鸿蒙书院。 鸿蒙书院从前还是老张茶馆的时候,老张一家就住在这儿,她后来改造时,也留了几间房住人。 经过上次崔靖的教训,她现在是不敢在随便让别人住到他们自己家了。 不料,谢南宁却问道,“可杨师兄让我们住他那间房。” “什么?” “杨师兄说,他马上就要走了,让我们到时候住他们那间,今晚现在他房间的耳房将就一下,如今我们的行李估计也被他从客栈带回先生家里了。” 江不晚:。。。她要不是知道这小子是想找下一个徒弟帮他们做饭,她都要怀疑杨策是不是知道了什么,故意找人看着她和向之寒了。 她挤出一抹笑,“原来如此,那你们日后就住杨策的房间吧。” 她倒是无所谓,只是可怜向之寒又要睡软榻了。 清水镇的书生们在得知江不晚收了两位徒弟后,纷纷不死心的上前求见,想请江不晚收下他们。 但江不晚一直没有见这些人,后来不知怎么,来找他的书生少了很多,甚至与看到她还会绕道走,仿佛受了谁的威胁一样。 江不晚想了想,也并未管这件事。 反正书生们没有受伤,而她也不用在被书生们骚扰,简直是一举二得。 杨策在夜晚时悄悄离开,他并没有和大家告别,只留下一份书信,上面只写了短短一句话,待日后河道安澜,再举杯邀明月。 清若看着信上的字,伤心的说,“杨哥哥为什么连告别都不说?” 这段日子,小清若和杨策的关系处的很好,明明相差那么大的年龄,却能玩到一起去, “他大概是不想看到分别的场面吧。” 其实不是没有预兆,在他离开的前一夜,他做了一顿大餐,还喝了酒。 她当时就察觉出,杨策可能是要走了。 只是这家伙一直忍着没说呢。 清若一直垂着头不言语,江不晚还以为清若是在伤心,正想着应该如何安慰她,结果清若却抬头问道,“杨哥哥不在,今天晚餐怎么办啊?” 江不晚:。。。好家伙,原来是在想吃什么啊。 江不晚挠挠头,虽然杨策说,清若现在也可以做饭,但总感觉让一个小孩做饭,实在是太罪恶了。 算了,以后还是去来福楼吃吧。 至少,他家的肘子味道还很不错。 这时,谢南宁和慕白并肩而来,江不晚眼神一亮,对啊,这不是有两位白捡的小徒弟。 “嗨,慕白,南宁,你们俩过来一下。“ “师父,有何事?” “你们会做饭吗?”江不晚一脸期待的问。 两人愣住,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谢南宁自幼金尊玉贵,哪会下厨房,做饭?她连看都没看过。 慕白则挠挠头,说,“我会一点。” 他自幼跟着父兄行军打仗,常常需要风餐露宿,需要自己找食物吃,所以做饭他还是会一点的,只不过。。 他话还没说完,他的好师父,江不晚拍拍他的肩,“太好了,那做饭这件事就交给你啦。” 他迷迷糊糊的应了下来,但他反应过来江不晚已经走远了。 可他只会做烧烤啊。 晚间,慕白从厨房里端出一只金灿灿的烤鸡,烤鸡的外表还滋啦滋啦的冒着油,看起来是秀色可餐。 “哇,慕白,你手艺很棒啊。”江不晚第一个出言赞道,“这哪里是一点,分明是大厨啊。” 慕白不好意思的挠挠头,说,“厨房还有呢。” 他说着,又陆续从厨房里端出烤兔,烤鸭,烤鱼,以及烤土豆。 江不晚这时还没有发现出不对劲,反而一个劲的夸他。 向之寒本就不需要吃东西,像这种油腻之物,他只吃了几口,做了个样子便住嘴了。 江不晚吃东西也并不贪嘴,所以她也并未多吃,若说这顿饭,谁吃的最开心,一个是清若,一个便是慕白本人了。 当江不晚连着三天都吃烤类的食物后,陷入了沉默。 连第一天吃的最欢的清若叶吃不动了。 她问:“慕白,你很喜欢吃烧烤吗?” 慕白灿烂一笑,答,“那倒也不是,我是只会做烧烤。” 江不晚咬了一口烤的酥脆的排骨,默默说,“明天我们还是去来福楼吃吧。” 慕白开始虽拜江不晚为师,但他开始并没有想着要和江不晚学什么东西,在他眼中江不晚只是一位柔弱的文人,能教他什么。 江不晚起初也并没有强迫他,而是会在课堂上讲一些各国混战的小故事,其中有许多有名的大将和谋士,他们互相较量,互相斗法,听得慕白入了神。 她不由的想要知道那些厉害的大将军是不是真的,还有那神机妙算的军师。 江不晚也并未瞒着他,见他问,便给他讲的仔仔细细,遗憾的是江不晚每天只给他讲一个时辰,一个时辰结束,无论他再怎么问,江不晚也不肯说了。 急得他抓耳挠腮,挠心挠肺,他后知后觉的从故事中学到了许多计谋,也终于明白江不晚那一场比试赢他并不是偶然。 三十三 摊牌。 这日,鸿蒙书院的小学生们放假,江不晚也有了空闲时间,她在后庭院给慕白与谢南宁讲课,两人如今的授课内容其实并不一样,但江不晚把两人都需要上的课程合在一起给他们二人讲。 私下里,两人还会每天各有一个时辰的单人课。 单人课上,江不晚主要给谢南宁有意无意的讲一些帝王心术,而给慕白讲的则是兵法。 小清若在前堂帮向之寒抓药,但她的脑袋却时不时看向后院,只要一没有人,她就跑到堂口的位置,近距离的听江不晚讲课。 向之寒放下笔,道,“清若,你今天分心了。” 清若天资聪颖,一直跟在他身边学习药理知识,而她也很聪明,学得很快。 向之寒本来打算着,将他的医术传给清若,等他走后,这间药堂也给她。 可如今看来清若似乎对学医不敢兴趣。 “对不起,向哥哥,我知道错了。”清若愧疚的低下头。 向哥哥和晚晚姐都对她很好,但她没有忘记,自己的职责。 如今,药堂不忙,向之寒索性放下笔,决定问问清若对未来的看法。 这孩子一直待在他和江不晚身边,其实他心中已经把她看作他和江不晚的孩子了。 “清若,你可愿与我学医,日后做一位行医救人的大夫?” 清若垂着头,不知如何作答,其实向哥哥肯教她医术,她该开心才对。 向哥哥是远近闻名的神医,有多少人慕名而来,想拜向哥哥为师,都没成功。 她知道自己不该贪图太多,可心里总有一道声音在告诉她,她不甘心。 如果她说出来,向哥哥和晚姐姐是不是也会答应她呢? 向之寒见清若犹疑不言,声音又放柔和了些许,“清若,我们是一家人,你有什么话直接说出来。我和晚晚姐不会生你的气。” 这句一家人戳到清若的心尖尖,她小声问,“向哥哥,我不想学医。” 向之寒:“为何?” 清若想了想,开口道,“学医只能救身,却就不心,能救一人,却救不了这个混乱的世界。” 向之寒一愣,没想到清若会这么说。 其实在向之寒心中,救一人也是救苍生,一人虽小,可苍生不就是千千万万个人组成吗? 但这种话他并没有说给清若听,每个人有每个人的志向,不能强求。 他问:“那你想学什么呢?” 清若的视线,看向后堂的位置,答,“我想跟着晚晚姐学治世之策。” 她虽年龄尚小,但也知道学医救不了花楼里的姑娘,只有走上仕途,方有能力改变这一切。 她知道她出身寒微,又是女子,此事很难,但总要有人试一试,总要有人做第一个人。 清若说完,忐忑不安的看着向之寒,小声道,“向哥哥,我不是说学医不好的意思。。我只是。。我。。” 向之寒温柔的拍了拍她的头,温柔一笑,答,“我知道你的意思,我会和你晚晚姐说,左右的药堂现在也没那么忙了,日后你就跟着你晚晚姐读书吧。” 清若抬眸,看着向之寒温润俊朗的五官,不由红了脸,向哥哥总是这么温柔,他是她见过最好看,最温润的男子了。 向之寒说完,又转头去写药方了。 小小的清若,还在懵懂中,便第一次体会到怦然心动的感觉了。 清若收回视线,认真的整理起药材,她从心底里都泛着甜,以后她就可以跟着晚晚姐学习了,不知道她以后能不能也做大官呢。 一定可以,她可是晚晚姐的徒弟! 午间,江不晚给谢南宁讲完今日的课程,她正要离去,却被谢南宁叫住。 “先生,请留步。” 江不晚驻足回头,“南宁有什么事?” 谢南宁和活泼好动的慕白不同,他总是很安静,安静的听,安静的看,也很少会主动和江不晚说话,他能出言留住她,定然是有话同他说。 “先生教慕白兵法,为何却教我这些。。压根用不上的东西?” “用不上?”江不晚眯了眯眼,问,“你觉得你用不上吗?” 谢南宁沉默片刻,道,“先生所授,应是储君所需的帝王心术,可我。。我只是一介草民。” “难道先生认为,我日后能做皇帝吗?” 江不晚不言只是笑眯眯的看着他。 谢南宁见江不晚不说话,咬了咬牙,道,“先生是早认出我的身份了?” “是。”江不晚毫不避讳的承认。 “先生是如何认出来的?” 谢虽是皇姓,但亦是大姓,世间姓谢的人家可不止是皇族,而谢氏建朝以来,也并未勒令其余的谢氏人改姓。 她不可能仅凭借一个姓,就断定她的身份。 江不晚笑眯眯的说,“我会看相。” 谢南宁明白了,江不晚当真是高人,还懂岐黄之道。 “你的面相是天生的帝王之相,只可惜。。” “可惜什么?”谢南宁,眼神瞬间变了,依旧是黑沉沉的眸子,但眼底似乎藏了一把杀人不见血的剑。 先生难道要说可惜她是女子吗?如果真是如此,那真是让她失望啊。 ”可惜你二十岁有一死劫,若能渡过,日后定然黄袍加身,九五至尊,可若渡不过,便是死。“ 江不晚的话,让谢晚宁的心瞬间揪起来了,二十岁,那还要四年了。 “先生可有破解之法?” 江不晚拍拍谢南宁的肩,说,“你先留在我这儿,破解之法,届时我自会告诉你。” “先生!”谢南宁忽然冲到她面前,对她行了个大礼,道,“求先生救我。” 江不晚轻叹一声,道,“你与慕白皆是我的学生,我自会救你,你且放心。” 谢南宁心下稍安,“先生,不如同我回上京吧?” 谢南宁,说,“等到了上京,我自不会亏待先生,愿以师礼相待,先生想要什么,尽可提来,我一定替先生办到。” 江不晚:“我还真有一件事请你帮忙。” “何事?” “可惜,你现在还做不到,需待你日后荣登大宝。” 三十四 交易。 “嗨,南宁,你今天怎么这么久啊?”慕白坐在树上朝谢南宁丢了个橘子,笑的灿烂,“先生和你说什么了?” 江不晚给他们上课向来是一个时辰,准时得很。 之前,他想多问问,江不晚都让他有问题明天再说。 可今天,谢南宁却晚了半个时辰方出来。 谢南宁抬手握住谢南宁丢来的橘子,说,“我和先生做了个交易。” 慕白眼神一亮,跳下树来,稳稳的站在谢南宁面前,好奇问道,“什么交易,快说来听听。” 谢南宁剥开橘子,吃了一瓣,露出一抹笑,“不告诉你。” “切,不说算了。”慕白努了努鼻子,“我还不想听呢。” 江不晚的小学堂又多了一人,便是清若。 当她得知清若不想学医,想从文时,并未多说什么,相反很是支持清若的想法。 春去秋来,江不晚和向之寒依旧是日日在一起,他们是外人眼中的天作之合的夫妻,实则两人至今还是分床睡。 这日,向之寒结束一天的行医,正欲光门,却来了一位俊俏风流的公子哥。 “大夫,近来我这身子有些不舒服啊。”他一进门就大声嚷嚷着。 向之寒默然,他这张熟悉的脸和挤眉弄眼的样子,不是他的好师弟还能是谁呢? 他用传音询问,「你来这儿做什么?」 林如风一声哀嚎,在向之寒面前坐下,“大夫,你可要救救我啊,我感觉我要死了。” 向之寒:。。。不演戏会死是吗? 「师兄怎么对我冷冰冰的。」林如风用传音回复,「我当然是来看看我最亲爱的师兄现在过的怎么样啊?」 向之寒将手搭在林如风的腕上,冷静的说,“我观公子脉象平和,身体康健,不似有疾。” 「你若无事,快回上山去,这儿不是你玩闹的地方。」 “没病?那我怎么感觉头有点晕呢?”林如风扶着头说。 「师兄,你也太小气了,我来看看嫂子也不行?」 向之寒太阳穴突突的跳,又问,「你到底来这儿干嘛?」 「好啦好啦,不逗你了。」 「你先前镇压的棱幺还记得吗?」 「他逃出来了,青云宗上下所有的弟子正在搜捕棱幺的位置,我担心他对你怀恨在心,会伺机报复,特来提醒你一声。」 向之寒微微皱眉,「这种事,你随便修书一封即可,何必亲自跑一趟?」 「嘿嘿嘿,我这不是想看看嫂子吗?」 向之寒:「事情我知道了,你可以走了。」 「真是无情,师弟好不容易来一趟,你也不说请师弟喝个酒。」 “夫君?” 江不晚一进来,就瞧见向之寒的手搭在一位公子的手腕上,两人四目相对,静默不言。 向之寒见状,自然的把手收回,道,“这位公子因是肝火过盛,回去后清淡饮食,精心养气,不是什么大毛病。“ 向之寒说完,抬眸看向江不晚,道,“他是最后一位病人,我很快结束。” 江不晚闻言看向林如风,林如风亦在悄悄观察她,果真生的貌美,难怪能让他师兄动心,不过貌美的女修,他们青云宗不是没有,此女应有别的长处。 “这样啊。”江不晚收回视线,笑着说,“快点哦,一会饭该凉了。” 江不晚走后,林如风低声笑言,“师兄真是好福气啊,不知我有没有口福尝尝嫂子做的饭。” 林如风说完对上向之寒黑沉沉的目光,他讪笑道,“好好好,我走,我走。” 林如风临走前,深深看了眼江不晚离开的背影,转身离去。 席间,江不晚夹给向之寒一块鸡肉,问,“刚刚那人是谁啊?看起来不像我们清水镇的人呢。” 今日的饭菜是慕白和清若一起做出来的,经过一段时间的磨练,慕白如今不止会做烧烤了。 向之寒神色自然的说,“我也不识,他是在我关门之际,突然进来找我看病的。” “这样啊。”江不晚笑眯眯的说,“长得倒是俊俏。” “长得俊?”慕白咬着鸡腿问,“有我俊吗?” 别说慕白虽然长得黑了点,但五官明朗,鼻梁高挺,眼似寒星,是一种健康活力的帅气。 “比你俊。” 慕白努努嘴,说,“我不信。” 向之寒心头一紧,他是知道他这师弟的作风的,身边总是围着不少姑娘,难道。。难道晚晚也对他师弟动心了? 向之寒端起茶碗,接着茶杯里的倒影看着自己的脸,难道他长得不好看吗? “夫君,你在看什么呢?” 向之寒抬头,道,“没什么。” 晚间,二人还是和往常一样,共处一室。 不过如今天气转凉,不似夏日般可以在软榻上将就一晚,冬夜晚上寒凉,睡在软榻上难免会着凉。 向之寒坐在软榻上,看了眼江不晚的方向,又收回视线,他垂眸默了默,然后用手捂着嘴角,开始咳嗽。 江不晚撩开床帘,下床问道,“夫君,你感冒了?” 向之寒捂着嘴角咳了好一会,方直起腰虚弱的摇摇头,说,“我没事。” 他的‘事’刚说完,又接连打了两三个喷嚏,眼角都泛起一层水光,他用浓厚的鼻音说,“我。。我没事,晚晚不用替我担心。” 江不晚沉默着看完向之寒的表演,如果不是知道向之寒是修士,她都要被骗了。 拼演技的时候又到了。 江不晚紧张的抬手覆在向之寒的额头,惊了一声,道,“呀,你发烧了。” 江不晚:也难为他演这场戏还要用灵气给自己的体温加温了。 “许是冬日夜凉,着了风寒,我晚上多盖一层被子就行。”向之寒说完,又打了个喷嚏。 江不晚看懂了,向之寒这是等着她邀请他去床上睡呢。 不过他怎么突然开窍了?之前还是一脸正人君子的模样呢。 对了,她想起下午前来看病的奇怪公子,那人一看就不是常人,难道和他有关系? 江不晚在脑海中千思百转,但其实也不过只过了短短的几秒钟。 “这怎么行?”江不晚状似生气的说,“我知道夫君碍于礼法,不愿与我同床,但你我在一起这么久了,我不在乎这些。” “今晚,夫君还是和我睡床上吧。” 三十五 邪物。 向之寒闻言,咳的更凶了,眼尾都泛起了一层红晕,又长又卷的睫毛沾着点点泪光,颇有几分病弱公子的意味,看起来楚楚可怜的。 “不。。不用,我有病在身,若是和你同床,我怕会把病气过给你。” 江不晚:可以了啊,你再演,我可就不接招了。 让你一个人在软榻上冻着去。 “没事,我不怕。”江不晚说着,去扶向之寒起来。 结果她没把人扶起来,反而自己还栽了一跤,整个人倒进向之寒怀里,鼻子正好撞在他坚硬的胸膛上,生疼。 向之寒闷哼一声,问,“晚晚,你没事吧?” 江不晚捂着鼻子,瓮声瓮气的说,“我没事。” 向之寒的身体热的吓人,她落在他怀里,像是挨着冬日里的暖炉一样暖和。 “夫君,走吧。”江不晚说,“我现在都和你抱在一起了,要过病气也早就过了。” 向之寒垂眸,江不晚小小一只的靠在他怀里,她的皮肤又白又嫩,像是一颗剥了壳的鸡蛋,头顶上几缕青丝扫在他的下巴,弄的他有些痒。 他低头,两个人的脸越挨越近,江不晚的素白的手拽着他的衣襟,房间里极静,除了烛火的啪嗒声,再没有别的。 江不晚轻轻阖上眼,一个柔软且炙热的唇挨在她的唇上。 他似乎也不知道该怎么做,只是紧紧的贴着,江不晚悄悄睁开眼,只见向之寒垂眸看她,眼中是难以形容的神色,似是震惊又似满足和迷茫。 他的手箍着她的腰,越箍越紧,仿佛要将她按进身体里面似的。 向之寒的呼吸声重了几分,接着他似试探般的伸出舌尖轻轻舔了下的她的唇,接着,他像发现了新大陆一般,一发不可收拾。 要知道禁欲多年的人,一旦开了闸,如同洪水过境,千里不绝。 只是一个吻,向之寒就揽着她吻了很久,等他放开她的时候,江不晚感觉自己的嘴都肿了。 “抱歉。”向之寒看着江不晚有些许红肿的唇,眼神心疼又愧疚,“疼吗?要不要抹点药膏?” 江不晚摇摇头,说,“不用。” 笑死,她还没见过哪对小情侣,嘴亲肿了,要抹药膏的。 向之寒舔了下唇角,也不知是愧疚还是没满足,他哑着声音,说,“下次我会克制的。” 江不晚对上向之寒隐忍火热的眼神,你这眼神像是要克制的样子吗?简直是想把她活吞了的样子。 江不晚故意逗他,“夫君,现在亲也亲了,要过病气早就过了,你现在该没有理由拒绝了吧?” 向之寒面色一红,说,“嗯。” 江不晚是发现了,向之寒这家伙肯定是属于闷骚那一挂的,明明自己想,还要别人主动的类型。 次日,江不晚对着镜子看自己的唇,经过一个晚上,昨夜红肿的唇如今已经恢复如初了,半点都看不出来肿过的痕迹。 江不晚合理的怀疑是向之寒昨晚悄悄用灵气帮她恢复了。 她梳妆整齐后,照例去鸿蒙书院给孩子们上课。 如今听她讲课的孩子们都渐渐大了,她不仅会教他们识字,还会教一些典籍。 镇上的百姓们见她教的好,经常会主动送些自家的东西给她。 虽说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但都是镇上百姓们对她的心意和喜爱。 她刚开书院时,镇上的人大多数是不理解和看热闹的心情,但随着时光流逝,大家都认可了江不晚夫子的身份,甚至还有不少家长,会对他们的女儿说,你现在可要好好学习,将来也可以像江夫子一样教书。 这就是她选择走上街头的原因,她知道这个时代之前出过女帝也出过女相,如今虽有女子也可入仕的法规,但在多数人眼中,女孩子们只要养大嫁人就好了。 但她只需要给大家做一个榜样,做一个哪怕靠自己也可以赚钱,女子也可以选择自己喜欢的事的榜样,那么其余的女孩子也会日渐觉醒。 江不晚想到这,叹口气,幸好天道对于修行一事非常公平。 不论男女,有灵根就是有灵根,没有就是没有,所以在修仙界,女修的地位要高得多。 她刚走到鸿蒙书院的门口,突然有一个人叫她。 这道声音低沉暗哑,听起来很不舒服,像是有人在你耳边说话一样。 江不晚回眸,一位白得吓人的公子站在屋檐下,他一头海藻般的卷发随意的披在脑后,眼皮上是淡淡的紫色,五官旖丽,像是从话本里爬出来的艳鬼。 江不晚抬头看天,最近清水镇出现帅气公子的频率还挺高啊。 “你过来~”那人有气无力的抬起胳膊,冲她挥挥手,仿佛下一秒就会倒在地上一样。 江不晚:这么虚弱就别学人干坏事了吧。 “你找我做什么?”江不晚问。 他见江不晚竟不受他的魅惑,困惑的皱起眉,似乎在想为什么。 江不晚:看起来也不太聪明的样子。 这邪物不会只有脸能看吧? 江不晚自认不认识眼前的邪物,而邪物也不会无缘无故的找上她,多半是和向之寒有关。 是时候该给平淡的生活加点料了。 江不晚这么想着,装作失魂的样子,慢慢走到他面前。 这邪物反而吓了一跳,他退后一步,似乎在想,怎么又突然起效果了? 他困惑的望着自己的双手,难道是他封印太久,不仅行为变迟缓了,法术也迟缓了? 江不晚:也许变迟缓的还有你的脑子。 这邪物到底能不能行啊? 江不晚看着反而被她吓退一步的邪物,暗自吐槽。 一双如冰般冷的手牵上她,邪物的手又冰又滑,像是一团冰冷的鼻涕。 江不晚忍了很久才忍住没有甩开他。 邪物将她拉到面前,绿油油的眼睛盯着她,他突然开口,“你夫君让我痛失所爱,我也要让他尝尝这绝望的滋味。” 江不晚:所以连下界的邪物都成恋爱脑了吗? 江不晚表示不理解这个世界,她不知道是她有问题,还是这个世界有问题。 上界的神仙忙着谈恋爱,下界的邪物也忙着谈恋爱? 三十六 演一百年。 “诶?师兄,少见啊。”林如风扇着扇子,笑嘻嘻的说,“难得你主动找我一回啊。” 向之寒:“有事请师弟帮忙。” 他这师弟虽然看起来不太靠谱,但其实还是有几分本领在。 “何事?”林如风转了转眼珠,“难道师兄又想问我追女秘诀吗?” 向之寒:。。。“不是这个。” “我想请你帮我找人。”向之寒说,“我想晚晚应是修仙界的女儿,我想拜托你帮我找找晚晚的家人。” 若非他需整日陪在江不晚身边,他也不必拜托林如风。 林如风笑着的眉眼放平,神色是难得的正经,“师兄,你真的动心了?你没有忘,这一切都是演习吧?” “我没忘。”向之寒抿抿唇,倔强的说。 “那你还做这些做什么?”林如风说,“等你成功看破此情,日后你俩各走一边,你还管她做什么?” “就算管,也等事情彻底结束啊。”林如风说,“你现在做这些事,不是自己给自己找麻烦吗?” 向之寒静静听完林如风的说,他沉静的说,“我知道是演戏,但我愿意和晚晚演一辈子。” 林如风:??? “我的寿数还长,区区百年,我耗得起。” 林如风气得指了指他,说,“你真是疯了。” 他就算不知道向之寒的倔,也知道情之一字的可怕,你要了一个百年,还会想着下一个百年。 向之寒啊向之寒,你若迟迟不飞升,你又有几个百年呢?你早晚也会和前辈他们一样变成后山的一座石像。 向之寒看着林如风远走的背影,轻声问,“师弟,你到底帮不帮?” 正在乘风的林如风听见向之寒的话,险些一头落下去,他真是欠了他的。 “帮!” 向之寒闻言掷给林如风一个小小的纸包,道,“里面有晚晚的头发,你可凭借此物找寻。“ 林如风接过纸包,转瞬,消失不见。 他抬头默了默,然后转身朝药堂的方向走去,他刚刚转过一个街角就看见药堂门口围着许多小孩子,他定睛瞧了瞧,发现都是江不晚在私塾的学生。 ”向大夫!”那些孩子很快发现向之寒的身影,小跑着上前围着他七嘴八舌的问,“向大夫,我们的先生呢?” “向大夫,我们的先生今天怎么没来啊?是生病了吗?” 向之寒闻言,眼神瞬间警觉,”先生不在学堂吗?” 孩子们摇摇头,说,“不在。” 向之寒立刻想到林如风带来的消息,他忙说,“今天先生有事,放假一天,你们先回家吧。” 小孩子们最是好奇心旺盛的时候,又围着向之寒问,“先生有什么事啊?” 向之寒哪有时间和他们纠缠,随便敷衍了一句后,就忙去找江不晚的踪影。 棱幺是由他亲手镇压的邪物,而且他还灭杀了他的妹妹,所以棱幺对他是怀恨在心,他可能是见江不晚与他举止亲密,所以才盯上了他。 他刚走到学堂门口,就发现了棱幺留给他的信息。 这家伙是把江不晚当作诱饵,引他过去了。 虽然明知这是个诱饵。但他还是要去。 彼时,被棱幺抓走的江不晚正坐在悬崖边上吹冷风呢。 她如今是凡人的身子,被冷风吹了没几下,就开始打喷嚏了。 她啊秋啊秋个不同,棱幺也好奇的看着她。 江不晚:。。。看什么啊?!没看过人打喷嚏啊? 棱幺还真没看过,他是邪物,平常见到的不是邪物就是修士,他们都不会打喷嚏。 江不晚吸了吸鼻子,问,“你有纸吗?” 棱幺:??? “你。。不怕我?”他说话的速度很慢很慢,像是一个乌龟成了精。 “我怕,我怕死了。”江不晚说,“你有纸吗?” 她感觉她的鼻涕都要流下来了,她总不能用衣服擦吧。 棱幺:你当我傻吗? “没有纸。” 。。。 江不晚吸了吸鼻子,开始纠结要不要用袖子擦一擦,一个碧绿鲜嫩的树叶突然出现在她眼前。 江不晚抬头:? “擦。” 棱幺言简意骇。 算了吧,江不晚又吸了吸鼻子,她觉得她还能忍忍。 两人又陷入一片沉默,江不晚好奇的看着沉静的棱幺,他看起来又呆又傻,真的是邪物吗? 她都怀疑他如果走上街头,会被人贩子拐走。 江不晚耳边突然传来一道陌生的男声,“上仙,小仙乃清水镇城隍,不知上仙驾临,未能即时迎驾,请恕小仙无礼之罪。” 江不晚挑眉,这清水镇的城隍,来的还真巧啊。 “上仙,我先把上仙救出去吧?” 如今江不晚灵气尽失,无法使用传音密术,她只得压低声音道,“别管。” 棱幺似乎听见江不晚的声音,缓慢的抬头看向她,江不晚冲他扬起一抹灿烂的笑,“今天的天气可真好啊。” 棱幺:? “上仙,那我在旁边守着你?如果有危险我再出手。” 江不晚垂眸,想了想,又是低声说,“听我口令行事。” 棱幺的目光又看过来了。 江不晚立马啦啦啦的唱起歌了。 棱幺低头,他看起来很傻吗? 他缓缓走到江不晚面前,绿色的眸子,直勾勾的看着她,问,“你在和谁说话?” 江不晚眨眨眼,“没谁啊,这就我们两个人,我能和谁说话?” 棱幺垂下眼帘,又长又卷的睫毛在眼下留下淡淡的阴影,看起来像个易碎的陶瓷娃娃,紧接着,他缓慢的抬头看向江不晚右侧的位置。 那里明明只是一片空气,可他却执拗的看着那,仿佛那有东西一样。 清水镇的城隍惊出一身冷汗,这邪物怎么回事?怎么好像能看见他似的?不应该啊。 江不晚顺着棱幺的目光看过去,虽然他并没有动,但江不晚却直觉的感到他似乎是发现了什么。 这怎么可能呢? 哪怕是再厉害的邪物也不过是下界的产物,城隍可是正经的仙职,怎么会被一个邪物发现端倪? 小剧场: 向之寒:我要陪晚晚演一个百年。 百年后。 向之寒看着容颜如初,活蹦乱跳的江不晚,陷入了沉默。 三十七 今天怎么都是古怪的人。 棱幺收回视线,绿油油的眼睛看着她,然后抓住她的手。 江不晚:??? “你抓着我干嘛?” 棱幺还是言简意骇的风格:“怕你跑。” 江不晚本就被山风吹的鼻涕长流,如今又被棱幺冷死人的手抓住,她现在是更冷了。 “你松开我。”江不晚说,“你身上太冷了,我会冻死的。” 棱幺怀疑的看着她。 反正这邪物傻傻的,江不晚开始一本正经的编着瞎话,“我们凡人是很脆弱的,很容易死。” 棱幺:这一点确实是,凡人动不动就会死,向之寒还没有来,她现在还不能死。 一件暖和的狐皮披风落在江不晚身上,将她紧紧的包裹着,江不晚一下不冷了,鼻涕也不流了。 一直沉静的城隍悄悄在江不晚耳边说,“上仙,这邪物不对劲啊,他有点反常。上仙还是先跟我走吧。” 江不晚看向棱幺苍白的脸,反常吗? 她当然看出来这邪物不正常了。 他行为慢吞吞的,思维似乎也很慢,如果单纯的用傻反而不贴切,他更像是混沌。 江不晚正准备在试试棱幺。 向之寒已经找来了,只不过他换了张脸。 他特意穿了一件和平常不同,颜色亮丽的衣服,沉声道,“棱幺,放了她。” 棱幺歪头看他,眼神中有几分困惑,“向之寒,你为什么要戴面具?” 江不晚看着向之寒瞬间呆滞的神色,险些没忍住笑出声来。 江不晚:哈哈哈哈,难为他为了掩饰身份,又是换衣服又是换脸换声的,结果棱幺一句话,所有努力白费。 江不晚强行压下自己的疯狂上扬的嘴角,然后用害怕又困惑的神情看向之寒,“大侠,救救我。” 棱幺又奇怪得看了一眼江不晚,搞不懂人类,明明上一秒还不是这样的。 向之寒稳了稳身型,沉声道,“什么向之寒?我不认识!” 棱幺奇怪的脑回路在这个事情又犯了,他说,“他明明就是向之寒,我只找向之寒。” 他说完,放出一团黑雾,向之寒躲得很快,但黑雾的速度也不慢,而且用剑劈开它们后,会化作两团继续朝他攻去。 他堪堪躲过一个,然后被另一个黑雾挨上衣袖,黑雾像是大火烧纸一样,瞬间遍布全身,紧接着,他脸上的面具法器应声而掉,露出向之寒原本的俊朗容颜。 向之寒连忙慌张的看了眼江不晚,江不晚一脸震惊的指着他,“夫君。。。你。。你不是大夫吗?” 向之寒抿唇,道,“晚晚,我先救你,剩下的事,我等会再和你解释。” 江不晚一脸的恐慌和无措,哭着喊,“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啊?” 旁观的棱幺和城隍:她以前学过川剧吧? 棱幺抓住江不晚将她向悬崖的方向推,“你杀了我最重要的人,我也要杀了你最重要的人。” 面对向之寒,棱幺似乎语速稍微提快了点。 向之寒握着剑的手,紧了紧,他面色清冷得说,“谁说她是我最重要的人了?不过是我在凡间的玩意罢了,你若想杀,杀了便是。” 棱幺闻言,看了看江不晚,然后又看了看向之寒,说,“你撒谎。” 棱幺说完,果断得将江不晚推下悬崖,推之前,还收走了他的狐皮披风。 江不晚:你是懂节省的。 城隍本想出手救下江不晚,但他很快意识到,在悬崖下面已经有人准备接她了。 他也就忍住没有出手了。 江不晚的身体极速下坠,山风将她的头发全部吹到她的脸上,刮的她的脸生疼,直至她落入一个温暖的怀抱,猛烈的山风戛然而止。 向之寒果然没让她失望,安排了人在下面接她。 江不晚时刻谨记自己柔弱凡人的人设,假装晕了过去。 “美人,醒了就别装了。” 江不晚:!!! 居然有人看穿了她的伪装。 林如风多年混迹于风月场里,不是白混的,他最能把握人的情绪变化,而且他站在旁观者的角度,看得更清些。 江不晚缓缓睁开眼,害怕得说,“你是谁啊?我夫君呢?” 林如风挑挑眉,唇角勾起一抹坏笑,“你夫君把你卖给我了,你现在是我的人了。” “我不信,我夫君他不会这么做。” 林如风笑了笑,把她暂时放到山洞里,他缓缓凑近观察她的眉眼,“美人,你真的什么都不记得了?” 江不晚:“我不懂你在说什么。” 林如风见她不肯说,勾了勾唇角,也并未多说什么。 他向后一倒,靠着墙壁悠闲的给自己扇风了。 江不晚收回视线,她之前在药堂见过他,他应该和向之寒是同门吧。 可惜他一直在旁边坐着,不然她还能悄悄问问城隍他们的底细。 她下来这么久了,现在还不知道向之寒是哪个宗门的呢。 “你能帮我夫君吗?”江不晚弱弱的开口祈求,“我夫君还在上面和那个妖怪打架,你去帮帮他吧。” 林如风:“那可不是我的事。” “师兄只让我看好你。” “我没事的,这里很安全。”江不晚的眼神焦急又担忧,“比起我,我的夫君更需要帮助,那妖怪看起来很厉害的样子,我担心夫君一个人打不过。” 林如风静静听完江不晚说的话,突然问道,“你是担心我师兄,还是想趁机和别人说话呢?” 江不晚:! 这人怎么回事? 怎么今天遇见的人都这么古怪?! 林如风突然又哈哈大笑,他收起扇子,用扇柄敲了下江不晚的头,说,“好啦,我逗你玩呢。” “既然大嫂这么说了,我就看看师兄去。” 林如风说完,御风离去,他在临走之前,用自身的灵气布了一扇防护结界。 江不晚垂眸,低声问,“城隍,你还在吗?” “上仙,小仙在。” “向之寒和刚刚的男人都是何门何派?” “他们是青云宗的修士。” 青云宗。。。 江不晚恍惚忆起很久以前似乎有一对从青云宗飞升的道侣,只不过他们一个修魔,一个修仙,当时,可是引起了一番轰动呢。 三十八 被骗了。 向之寒越和棱幺打越心惊,平常的邪物被封印,只会越来越虚弱,直至消散,可棱幺的实力和他封印前几乎没差,甚至还更强了。 向之寒看向他的目光森然,若是任他发展下去,恐怕就算是几大派联手,也拿他没办法了。 棱幺的反应很慢,虽然他总是会被向之寒打中,但向之寒的攻击对他而言,不痛不痒,仿佛一拳打到棉花上一样。 “师兄,我来助你。” 一柄白色折扇如同刀刃般飞来,打在棱幺身上,看似毫无威胁的扇子,却如刀斧般劈开他的身子。 棱幺的身子分为两半,但林如风还没来得及高兴,就瞧见棱幺的身子又很快得融合。 扇子转了一圈,又飞回他手中,林如风惊奇的“咦”了一声,低头琢磨自己的扇子,难道他这扇子坏了不成? 邪物的原身千奇百怪,但他都是由强烈的执念加天地间的邪气而成,既然是气,所以他们的身体哪怕被利刃砍断也会很快融合,但这是对于普通的武器来说,而修士的武器经过处理,会对邪物留下不可逆转的伤害,被他们的利刃砍断,那就是砍断了,不可能再恢复了。 林如风虽然平日里吊儿郎当,但栽在他手里的邪物没有一千也有八百了。 他还是头一回遇见被他扇子划伤后,还能恢复的邪物。 “师弟,这邪物古怪,不可轻敌。” “知道了,师兄。” 棱幺绿油油的眸光看向林如风,不知在想什么。 向之寒暗道一声不好,悄声问,“师弟,晚晚呢?” 林如风说,“她现在安全着呢,她让我来帮你。” 向之寒急声道,“我在这儿牵制着棱幺,你快去将晚晚带走,越远越好。” 这邪物显然脑子有点轴,当初他灭杀了他的妹妹,他就一心想要报复回来,如果让他知道江不晚没事,他肯定还会想办法当着他的面杀了她。 林如风显然也看出了眼前这邪物的不对劲,对他而言江不晚的性命,显然没有向之寒重要。 “师兄,你那情人不会有事。这邪物难缠,我还是留下来帮你。” 在他们二人说话间,反应慢一拍的棱幺显然也回过味来了。 他的身型逐渐变淡,然后消失在原地。 “快!追!”向之寒心头涌上一股不好的预感,“你把晚晚放在哪了?” 江不晚正在和城隍说话呢,面前突然浮现出一团黑雾。 城隍大叫:“不好!上仙,那邪物追上来了。” 江不晚微微摇头,示意城隍不用管。 城隍在看了一下午的戏后,也看明白了。 江不晚多半也是下界来历情劫的,历劫嘛,不经历点磨难和生离死别,怎么能算劫呢? 城隍在下界多年,也算见多了,这种套路。 只是不知道上仙的历劫对象又是上界的哪位仙君。 邪物扼住她的命门,“原来你没死,怪不得他一点也不伤心。” 江不晚装作害怕的模样,大力挣扎,在挣扎途中,故意用手轻触碰邪物身上的几处命门,她感受到在这冷冷的皮肉下蕴藏着混沌之气的力量。 怪不得他同一般的邪物不一样,混沌之气乃是天地初开时存在与天地间的气。 拥有混沌之气的生灵,不仅能不死不灭,还能将天地间所有的能量化为己有,不论正邪。 混沌之气如今已经是极其稀有的东西了,哪怕是在仙界,也只有远古的几位古神才会拥有这种东西。 也不知这小子哪来的机缘能弄到这种东西。 只可惜他虽有机缘得到馄饨之气,但却无法完美的驾驭它,所以反而生出了头脑迟缓的副作用,不过虽然他的脑子不够用,但他实力却足以弥补脑子的空缺。 在江不晚挣扎间,向之寒和林如风已经赶到,向之寒冷声道,“棱幺,你与我的恩怨何必牵扯旁人?” 棱幺歪头,说,“你杀了我的亲人,我也要杀你的。” 棱幺的手微微收紧,掐的江不晚无法呼吸,小脸憋的通红,她迷迷糊糊的想,如果现在死了,情劫是不是就算结束了? 可惜,她最后一件事还没做。 向之寒急的忙用剑砍断棱幺掐着江不晚的手,但他的手虽断了,却依旧隔空掐着江不晚的脖子。 “棱幺!住手!”向之寒说,“你想要什么冲我来!何必为难她?” 棱幺闻言眨了眨眼,他似乎想到了什么,手上的劲稍微松了松,说,“你把自己的心掏出来给我,我就放过她。” 棱幺舔了舔唇,他的妹妹是爱食人心的邪物,而且是别人心甘情愿挖出来的心。 那日,他妹妹看上了向之寒的心,化作女子去诱他,结果心没骗到,自己反而死了。 他想,如果他替妹妹挖出他的心,妹妹应该会很开心。 林如风闻言,立马看向之寒,师兄应该不会那么傻的答应他吧? ”好!只要你放了她,我挖。“ 林如风:?! 他们虽然是修士,挖了心也能活,但无心的修士,仙途注定无法长远! 师兄若真是把心挖给他,那等于是自毁前程啊! “师兄,不可!邪物狡诈,他定是在骗你。” 棱幺的语速很慢,但却说的很清晰,“我说到做到。” 向之寒闻言,用指尖划开衣服,露出雪白的胸膛,五指成抓,指端划破血肉触碰到胸腔中砰砰直跳的心脏。 “师兄!不要!”林如风上前一步,想要制止,却被向之寒甩开。 他看着向之寒掏出他的心,一团赤红的血肉在他掌心跳跃,疯了,他的师兄是真的疯了。 向之寒上前一步,捧着心,说,“我把它给你,你把晚晚放了。” 棱幺所有的注意力都被向之寒手中的心脏吸引了,原来要一个人的心这么容易,他的傻妹妹,怎么会死在这种事上? 他正要抬手去取,异变陡升,向之寒将掌心的心脏向林如风的方向抛去,“师弟,接着。” 他在抛的同时,还不忘逼退棱幺的那只断手,将江不晚夺了过来,护在怀中。 三十九 吵架。 棱幺反应过来自己被骗了。 他绿油油的眸子染上几分怒气,但江不晚已经被他护在怀中,他想再夺过来是不可能了。 他虽脑子不好使,但直觉很准。 他的直觉告诉他,他该走了。 他深深的看了眼向之寒怀里的江不晚,身体逐渐变淡,遁逃了。 向之寒看着他消失的位置,并不打算追。 他低头,怀里的江不晚满面通红,白皙的脖子上是一道可怖的红痕。 他紧张的去探她的鼻息,还有气。 他取出一枚丹药给她服下。 林如风将还在跳跃的心脏捧还给他,“师兄,你要吓死我。我还以为你为了她,真要把心给那邪物呢。” 向之寒没有答话,只是沉默着把自己的心放回胸腔。 心虽然放回去了,但胸前的血还未止住,鲜红的血染红他的外袍,顺着衣角向下滴。 林如风叹了口气,说,“但你这伤也要养段时间了。” “无碍。”向之寒将衣服合拢,说,“只是没想到棱幺又变强了。” 他当初封印他时,便费了一番波折,他当时抓住他时,本想直接灭杀,却发现以他当时的能力做不到,他只能将他封印于魔冢,可没想到他不仅从那儿逃了,而且还变强了。 “对了,他到底是怎么逃出来的?”向之寒问。 林如风摇摇头,说,“暂时还没找到原因,魔冢的封印完好无损,压根看不出来被人破坏过的样子。” 魔冢的封印是由史上最强的阵法师布下,几千年来从没出过错,被扔进魔冢的生灵就从没有活着出来的。 若不是棱幺在逃跑途中,打伤了一位长老,他们也不知道棱幺从那里出来了。 向之寒沉吟片刻,道,”我们先回宗,待回宗后,我去看看魔冢的情况。” “好。”林如风爽快应道,他顿了两秒又突然反应过来,忙追了上去,问,“你说要去哪?你要去魔冢?!” “嗯。”向之寒说,“不去魔冢,永远不会知道他是怎么逃出来的。” “那可是魔冢啊!从来没有人能从那儿出来过!” 向之寒平静的看着他,“现在不是有了?” 林如风瞬间哑火。 “他能出来,我如何出不来?” 江不晚靠在向之寒怀里,听着两人的争吵,心中却一直在惦记已经逃跑的棱幺。 那可是混沌之气哎,好想要,好想要。 在两人准备出发前,江不晚悠悠转醒,她先是虚弱的咳嗽了两声,然后怯声问,“夫君,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你不是大夫吗?怎么会那些手段?刚刚那又是什么东西?妖怪吗?” 江不晚噼里啪啦问了一连串的问题。 向之寒抿了抿唇,道,“我先带你回宗,等回宗后,我细细解释给你听。” “我不去。”江不晚哭着拒绝,“我要回清水镇,我还要教我的学生。” 她在凡间还有事情未了,若是现在离开,那先前做的一切都白费了。 “晚晚,你听我说,你继续留在清水镇很危险。你先和我走,我能保护你。” “我不去。”江不晚反客为主,流着泪问他,“夫君,你是不是一直在骗我?” “你我二人之前真的是情侣吗?” 向之寒想继续说是,但他看着江不晚泪光闪闪的眼睛,骗人的话怎么也说不出来了。 他闭了闭眼,现在是最好的解释时间了,与其等她日后自己想起一切而怪他,不如他现在亲口告诉她。 “晚晚,其实是我骗了你。”向之寒艰难开口,他感觉自己的嘴巴又干又涩,“我不是你的夫君,我当时。。我当时之所以答应是因为我心悦你。” 他说完,心里有点难过,他还在骗她。 江不晚装作一副被骗后的悲痛欲绝,“你竟然骗了我这么久。怪不得。。怪不得我每每和你亲近,你总是屡屡推却,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晚晚,我之前虽然骗了你,但我对你的心是真的。”向之寒上前一步,说,“我们从前是假夫妻,但等我带你回宗,我们可以变成真的。” “不,不。”江不晚连连后退,“您是高高在上的仙人,我不过是一普通凡人,凡人岂能配仙人?你若真对我有心还是放我离开吧。” 向之寒没有想到,当谎言拆开后,江不晚竟然会拒绝他,他还以为。。还以为在他们日夜相处中,她亦对他动情了,原来一切都是他自作多情。 他忍着悲痛,尽量平静的说,“好,我知道了。但眼前清水镇真的很危险,你也看见了,那邪物已经盯上你了,他随时会再来找你。” 江不晚指着身下深不见底的悬崖,“如果你不放我回去,我现在就从这儿跳下去。” 向之寒对上她坚定的眼神,感觉自己的心开始隐隐作痛,他刚刚把心挖出来的时候都没有这么痛。 林如风传音给他,“师兄,直接把人绑了,废什么话啊。” “不可。” 两人四目相对,江不晚的眼神坚定又倔强,他从她的眼睛里看见神情灰败的自己,可真丑啊。 “我送你回去。” 他知道她脾气倔,如果强行把她带回去,她永远也不会原谅他吧。 向之寒御剑送江不晚回去,往日她总会拉着他说很多话,今日却安静的站在一边,一句话也不肯说,仿佛他是什么洪水猛兽。 向之寒:“晚晚,等我解决完邪物的事情,我马上回来找你。” 江不晚垂着头,冷冷的说,“不需要。” 但你细听又能从冰冷的声音中听出几分委屈。 “晚晚,我为先前骗你的事向你道歉,但我对你的心是真的。” “这枚玉佩,你先拿着,若是遇见危险,你敲它三下,我会马上赶到。”向之寒说着,将一块通体晶莹的祥云佩放在她手里,正是他腰间常佩的那一块。 “我不要。”江不晚使着小性子,又把玉佩塞给他。 “拿着。你生我的气,我可以理解,但不要拿自己的生命赌气。” “刚刚的邪物很有可能还会来找你,你不带着它,我如何放心?” 向之寒拉着她的手,又把玉佩重重的塞回她手里,然后大手包着她的小手,仿佛是她的手在紧紧握着玉佩一样。 四十 是真是假。 江不晚闻言,没再坚持,收下向之寒手中的玉佩。 江不晚一回去,慕白和谢南宁就围了上来,慕白问,“先生,你今天去哪了?” “嗬,哪来这么多血?”慕白望着江不晚身上无意沾染的血,眼神气愤又担忧,“是谁伤了先生,我去找他报仇!” 谢南宁要冷静的多,她看出江不晚神色不对,又看看了紧随其后的向之寒和一位神秘男子,她敛了敛眸,拉住慕白的胳膊,说,“慕白,你先冷静点,听听先生怎么说。” 江不晚垂眸,轻声说,“我没事。” 她说完,推开拦在身前的慕白,快步回自己的房间,然后关上房门。 慕白不解的看向离开的江不晚,小声嘟囔,“没事?怎么看也不像没事的样子啊?” 谢南宁:“向大夫,先生她怎么回事?” 向之寒看了眼江不晚紧闭的房门,“无事,只是和我吵架了。我这几日需出去一趟,劳烦二位帮我照应一下晚晚。” 吵架?谢南宁的看了看向之寒胸前大片的血红,垂眸掩去眼底深思,答,“向大夫放心,我们定会照顾好先生。” 什么样的架会吵到向大夫浑身是血?谢南宁又看了眼向之寒身后的林如风,这位突如其来的男人,看上去也不是个简单的人。 林如风似乎是察觉到谢南宁的目光,冲她露出一抹灿烂的笑,谢南宁默默收回视线。 向之寒还是不放心江不晚,他想了想,轻敲江不晚的房门,同她说话,“晚晚,我会很快回来。” 他听见屋内传来断断续续的啜泣,哭的他心酸难忍,“晚晚,都是我的错,你莫哭了,哭多了对眼睛不好。” 屋内一片寂静,除了哭声再无其他。 而此时,在屋里的江不晚一边拿着毛笔在纸上画图,一边神色平静的发出让人闻者伤心的哭泣声。 林如风扇扇着扇子凑到谢南宁耳边,小声说,“小姑娘,想看我就看,干嘛偷偷摸摸的看。” 谢南宁皱眉,嫌恶的看了他一眼后,向后退了两步,甚至连脸都转向一边了。 慕白见状,立马将谢南宁护在身后,警惕的看着他,“你和南宁说什么了?” 林如风一脸无辜,“我没说什么。” 向之寒说完话回来,他见慕白警惕的模样,以为林如风趁他不在,又干了什么坏事,警告的看了他一眼。 林如风两手一摊,一脸无辜的表示,“我可什么都没做啊。” 向之寒没理他,对谢南宁和慕白说,“我先走了,你们。。你们这几日帮我多照顾点晚晚,我会很快回来。” 向之寒说完,带着林如风转身离开这间他生活了很久的凡间小院。 当然,这只是在谢南宁他们的视角里,其实向之寒和林如风只是捏了隐身咒。 “师兄,你还要做什么?”林如风问。 向之寒说:“我怕棱幺还会来找晚晚,所以布下结界保护晚晚的安全。” “你不是给她玉佩了吗?”林如风不解,在他看来棱幺就算抓了江不晚,也不会立刻杀了她,而是会用江不晚当诱饵,所以根本犯不着做结界。 向之寒不言,只是默默做着自己的事,林如风无奈的坐在屋檐上等着,但他看见向之寒居然还要用精血时,彻底坐不住了。 他一把抓住向之寒的手,“师兄,你疯了?!你做这些有什么意义?你莫不是忘了你找她的缘由?她只是助你成道的工具而已。” 向之寒下垂的眼眸,缓缓上抬,他盯着林如风的眼睛,说,“师尊说若想勘破,得先入情,师弟觉得何为入情呢?” 林如风对上这双凛然清正但又目空一切的眼神,他的手渐渐松了。 这个眼神他太熟悉了,是他一心求道的师兄的眼神。 他有点分不清了。 师兄对江不晚的感情到底是真是假?恐怕连他自己也不清楚吧。 林如风舔了舔唇,说,“哪怕是如此,也不该用精血啊,精血对咱们来说有多重要,不用我说给师兄听吧。” 向之寒宛若未闻,“让让,挡着我布阵了。” 林如风听话让开,后知后觉反应过来他该阻止他的。 他气的冷哼一声,又坐回房檐上,“算了,我不管闲事了。” 向之寒不仅把他们的药堂保护起来,又去江不晚常待的鸿蒙书院上了一层防护罩。 江不晚画好四张图案后,对一直跟在她身边的城隍说,“城隍,你出来吧。” “是。”一位红衣青年出现在江不晚面前,“小仙参见上仙。” “好了。”江不晚挥挥手,“你快起来吧。” “我想请你帮个忙。” 红衣青年问,“上仙请讲。” 江不晚指向桌上摆放的四张图,说,“请你帮我在这四张图中注入你的灵气。” 若非她现在没有灵气,也不必借城隍的了。 “好。”城隍虽不明白,这四张图案是什么意思,但他为仙多年的准则就是,少问为什么。 城隍依言在四张图上依次注入灵气,他做完最后一张后,问,“上仙,这样可以了吗?” “可以了。”江不晚把这四张纸收好,然后又道,“还要请你帮我再做一件事。” “但凭上仙吩咐。” “请你帮我找四块白灵玉。” 白灵玉和凡间普通的玉不同,它乃是修仙界的产物,可以储存灵气,所以炼器,铸符画镇都可用它为原材料。 这东西在凡间罕见,在修仙界还是颇为常见的材料。 “这有何难?”城隍说,“我手里就有。” 话音刚落,四块齐整的白灵玉静静的放在桌面上,在灯光的作用下,泛着温润的流光。 “多谢。”江不晚道,“等我渡劫结束,我自会还你的情。” 红衣青年闻言,面上一喜,他在下界做这小小城隍已有千年之久,这次他攀上一位上仙,日后的升迁不是指日可待吗? “上仙言重了。”红衣青年,说,“能为上仙略尽绵薄之力,是小仙之福。” “好了。”江不晚说,“你先回你的城隍庙吧,有事我自会找你。” 四十一 魔冢 “上仙,那逃跑的邪物还对你虎视眈眈。”城隍说,“我还是留下来,保护上仙的安危吧。” “不用。”江不晚摇摇头,说,“我还怕他不来呢。” 他若不来,江不晚如何将混沌之气收为己用呢? 城隍见状,也不再坚持,乖巧的返回城隍庙里呆着了。 江不晚取出头上的墨莲,如今她全身上下,也只有墨莲能用了。 她用墨莲将四块白灵玉雕成纸上的形状,然后又将白灵玉放在白纸上面,让白灵玉吸收纸上城隍留下的灵气。 江不晚花了一个下午的时间,总算将四块玉雕了出来,玉的中间打了一个小孔,可以用来挂绳子。 这四块玉江不晚准备将他们分别送给杨策,崔靖,慕白以及清若,他们若有造化,在她离去后,不负所托,那么这玉便可助他们飞升上界,可若是。。 若是他们忘了初心,那么哪怕有她的玉和谋划,他们这仙也成不了。 江不晚轻敲了下玉璧,希望他们四人不要让她失望。 江不晚推门而出,正准备去找他们三人,结果三人都在她门前站着呢。 江不晚:“你们站这儿做什么?” 小清若说:“我听说晚晚姐和向哥哥吵架了,我们担心晚晚姐。” 江不晚闻言笑了下,说,“我没事。” 江不晚将二枚玉佩送给清若和慕白,说,“这二枚玉佩是我送你们的礼物,你们此生都要戴在身上,至死都不能取。” 慕白本想问为什么,但她看见江不晚难得认真又严肃的样子后,把这话咽了回去。 她听谢南宁说,先生会岐黄之术,说不好这东西就是先生送给她们的护身符呢。 反正先生又不会害她们。 慕白这么想着,就把玉佩挂在腰间,清若向来听江不晚的话,也乖乖的把玉佩戴上。 江不晚见状,又说,“滴一滴血在玉佩上。” 慕白瞬间兴奋起来,说,“先生,这不是是什么了不起的法器吧?像话本里的那种空间玉佩似的,里面还有另一个小世界?” 江不晚笑着说:“慕白同学的想象力很丰富。” 慕白把血滴在玉佩上,纯白的玉佩似是闪过一道白光,紧接着,他们刚刚滴的血就已消失不见了。 慕白:“果真是了不起的法器!” 清若的眼神也激动起来,看着玉佩像看宝物似的。 慕白突然想起,“先生,为什么我和清若有,但是谢南宁却没有?” 江不晚看了眼谢南宁,接着轻声说,“谢南宁的东西在我这儿,我等会会另给她一样别的东西。” 这枚玉佩不是她不想给谢南宁,而是这东西对谢南宁无用,人皇是人类的皇帝,而人皇不为仙。 慕白是个单细胞生物,她听江不晚这么说,自然信了。 “先生偏心。”慕白说,“先生要悄悄给慕白什么好宝贝啊?” 江不晚抬手在慕白头上敲了个爆栗,“快去厨房做饭去。” 慕白捂着头和清若一起跑开了,只留谢南宁和江不晚二人。 她知道谢南宁向来聪慧,她拿出剩下的两枚玉佩交给她,“南宁,这两枚玉佩劳烦你帮我交给杨策和崔靖。” 谢南宁接过,挑眉问道,“先生,难道不怕我拿着东西不给他们吗?” “我知道你不是这样的人。”江不晚说完,递给她一本书,“这本书内蕴含天机,你可凭此书,回上京争夺大位。” “莫要忘了我们的约定。” 谢南宁接过书,她翻了几下,里面是关于她二十岁大劫的事,以及未来二十年天下会发生的大事。 谢南宁瞬间目光热切,若这本书上所记为真,那么她与先知有何区别? 那帮人又拿什么和她斗? “先生,先生能再往后写二十年吗?” 江不晚:“南宁,莫要贪心。” 她说完,“若这本书上的内容应验,莫要忘了你承诺的事。” 谢南宁合上书,说,“我自不会忘。” “只是我不明白,先生为何让我封他们为神,并给他们造庙设坛?这有什么用呢?” 难不成人死以后还真能成仙不成? 江不晚:“南宁不必问为何,你只需知晓,你这么做可保你大楚国运百年。” “对了,若是他们一生并无大功,那么便不用封了。” “学生明白。” 江不晚和谢南宁又说了几句后,便摆摆手让她退下了。 她估计向之寒会很快回来找她,而下一次她要和向之寒去修仙界一趟,所以她必须尽快把凡间的事情了了。 她给慕白留下一本兵书,里面全是她打仗的经验和策略供慕白参考,然后又给清若留下几本书,这些书并不是她所写,而是她在仙界时,那几位肉身成圣的大家所书,这里面的内容想必可以助清若日后走上仕途。 她做完一切后,便开始安心等待棱幺或者向之寒回来找她。 话分两头,向之寒跟着林如风返回青云宗,他一回宗便直奔魔冢。 他的下方是深不见底的深谷,谷内幽暗无风,常年弥散着混杂的黑气,里面有魔气,有妖气,而他的外面笼着一层淡淡的金光用来压制黑雾。 从上看去,金光完整无损,看不出哪里出了问题。 “师兄,你真要下去?”林如风向来浪荡的神色在看见脚下的魔冢时,脸上亦有几分恐惧。 下面不知封存了多少妖魔邪物,向之寒一位正道修士下去还不得被他们活吃了? “师弟,你在此等我。”向之寒说完,打散脚下云彩,一头栽进深不见底的黑谷。 当向之寒进入魔冢内后,便敏锐的察觉出不对,魔冢的最上方确实是黑雾不散,可他越往下走,越清朗干净。 干净的简直不像魔冢。 向之寒面色冷凝,接着向下,他一路上别说邪物了,连个妖怪都没遇见。 这里干净的什么也没有,要不是最上面的金光和黑雾能证明这儿是魔冢,向之寒都要怀疑自己是不是走错地方了。 他落入深谷的最低端,极目远眺,除了红沙以外,一个妖魔邪物也没有。 四十二 尸山。 向之寒继续像魔冢深处走,魔冢很大,而他所站之力不过是在魔冢的边缘。 他一路御剑而行,越往深走脚下妖骸越多,各色的妖骨被红沙埋在深处,风一吹露出快快骇人的头骨,黑洞洞的眼眶直勾勾的盯着他。 怎么死了这么多,莫不是魔冢下的生灵都已死绝了? 他眉头紧锁,继续前行。 他停了下来,面前是一座不可逾越的高山,它直冲天际仿佛要将头顶的封印捅破似的。 向之寒立在剑身,风吹起他的衣袍,也同样吹过面前的高山,风穿过空隙发出悲鸣凄苦的音调。 他向来沉稳的表情龟裂,眼底浮现出不敢置信的慌乱。 这座山。。。 这座山是用尸骨堆成。 向之寒闭上眼,他想他知道棱幺是如何逃出去的了。 江不晚照常前往鸿蒙书院给孩子们上课。 这日,她上完最后一节课,收拾东西回去。 她走在清冷的街道上,忽有所感,她转身回头,就瞧见远远的一栋塔楼上站着一人,他通体黑衣,但裸露在外的肌肤却白的吓人。 江不晚心中雀跃不已,等了这么久,他终于来了,她还当心他跑了呢。 她装作害怕的样子,加快脚步回家,她坐在房间,等了许久也不见棱幺跟上来。 她等得有点不耐烦了,推开窗看远边的夜空,怎么回事?这邪物怎么还不来找她? 她坐在窗边,百无聊赖的瞧着璀璨星河,等着棱幺上门, 她等着等着,趴在窗边睡着,等她再次清醒的时候,院子里别说邪物了,连鬼都没有一个。 她敲了敲木窗,定定看着小院的门。 难道向之寒走之前给这栋院子设下保护她的结界了? 江不晚越想越有可能,若非如此,那邪物早就冲上来抓他了。 找到症结的江不晚,决定明天去镇上走走,向之寒总不会为了她把整个镇子都保护起来了吧? “冰糖葫芦勒~冰糖葫芦~” “客官,里面请啊~” “走过路过不要错过,有钱捧个钱场,没钱捧个人场,胸口碎大石,各位您瞧好勒。” 江不晚闯过各色各样的人群,今天这镇子上还真热闹啊。 她假装这看看,那看看,逛的太阳都要下场了,那邪物还没找到他。 不会吧,这邪物不会放弃抓她了吧? 江不晚叹了口气,眼看着要到手的混沌之气飞了。 她顺路买了只烤鸭准备带回去给大家分享,一团黑雾突然拦住她的去路。 江不晚心里都要乐开花了,但面上仍是一副好怕怕的模样。 黑雾散去,一张极艳但惨败的脸出现在她面前。 她怕得后退一步,转身就要跑,结果当然毫无预兆的又被棱幺抓住了。 “向之寒呢?”他的声音又缓又冷。 “我不知道。”江不晚委屈巴巴地说,“他回他的宗门了,如今我和他已经恩断义绝了。” “恩断义绝?”棱幺显然无法理解江不晚嘴中的话,但他作为邪物也并不需要理解,“我要杀了你。” “你杀我也没用啊,我现在和他已经没有关系了。”江不晚害怕的开始挣扎,她脖子上的手越收越紧,她逐渐开始窒息。 她拔下发间的墨莲,装作挣扎无助的样子,去扎他。 邪物本就不怕一般的武器,棱幺更是其中翘楚,连向之寒的武器都不能伤他,所以一个小小的簪子,棱幺压根没放在心上。 哪怕被扎上也不过是不痛不痒,但很快棱幺就会为自己的自大付出代价。 不要小瞧任何人。 墨莲的簪子狠准的扎在棱幺的胳膊上,棱幺眼神一滞,眼皮不受控制的向下耷拉,他掐着江不晚脖子的手渐渐放松。 “扑通。”一声,棱幺彻底倒地不醒。 江不晚晃了晃脖子,踹了地下的棱幺一脚,这小子手劲更大啊。 吸收混沌之气不是件容易的事,尤其这混沌之气还在别人身上,那就更不容易了。 所以江不晚只得蹲下身子,把棱幺带回家。 江不晚在进门前,用墨莲划破手掌,将掌心的血液统统抹在棱幺身上,用来遮掩他身上邪物的气息。 有了江不晚的血,江不晚很容易就将棱幺带了回去。 “先生!这是哪来的血人?”慕白正巧在院中练剑,一眼就瞧见被江不晚搀扶着的棱幺,她忙收起剑,上前帮着江不晚一起扶着他。 她一上手就被棱幺低得吓人的体温吓到,“他身上怎么这么冰,不会是已经死了吧?” “还没死呢。”江不晚说,“我看他可怜就把他带回来了,看看有没有救。“ 慕白不疑有她,遗憾的说,“可惜向大夫不在,不然以向大夫的医术一定能治好他。” 江不晚小声吐槽,如果向之寒在的话,怕是早就一剑劈过来了。 “对了,清若不是跟着向大夫学了很长时间的医吗?让她来看看吧。” 江不晚摇摇头,说,“不用,我给她看看就行,清若学的短,只是堪堪把药材都认齐了。” “先生还会看病?”慕白佩服的说,“我怀疑世界上就没有先生不会的事了。” 江不晚暂时将人放在她房间外厅的软榻上,说,“好了,你先出去吧,我要给他治病了。” 慕白挠挠头,问,“先生确定要把他放在你的房间吗?毕竟。。” “怕什么?”江不晚说,“他都病成这样能做什么?况且我晚上去另一个房间睡,不碍事。” 慕白想了想,说,“也是。” “先生,那我继续练剑去了。” 慕白一走,江不晚上前把门关好。 为了防止棱幺会突然醒来,江不晚在房中置了一个计时沙漏,每四个时辰就会用墨莲在扎他一次。 江不晚解开他的上衣,露出他极白的小腹,虽然他看起来虚弱得很,但肚子上居然还有肌肉,不是很饱满的那种形状,而是淡淡的线条。 江不晚倒没有闲心注意这个,她直勾勾的盯着他的腹部,仿佛能透过皮肉看见里面的混沌之气似的。 她将手覆了上去,感受到纯真强大的混沌之气在他肚子里游走。 四十三 周棱光 江不晚果断刺破食指,如今她身无灵气,只能以精血为引,逼混沌之气现身。 她用血在他的肚子上画下密密麻麻的图案,他白皙的肚皮几乎被血全部覆盖了。 她做完一切后又将手放在他心口的位置,等待混沌之气从这儿出来钻入她的体内,可她等了半天,也不见混沌之气出现。 她只得又将手放在他的肚子上,静心感受。 她仿佛看见他肚子里的混沌之气与他纠缠在一起,混沌之气已经盘恒在他的灵台,与他的灵魂混合在一起。 他和混沌之气的纠葛太深了,混沌之气已经同化了他的灵魂。 换一种说法即是,他即混沌之气本身。 江不晚收回手,一脸愁容,这可是麻烦了。 他的混沌之气,她无法收之己用还是一件小事,而是混沌之气不分阴阳,善恶,这样的东西他偏偏又有极为逆天的能力,若是让他发展下去,他一个人将整个世界都同化吸收也不是没有可能。 哎,可偏偏附身在邪物身上,若是位善人,她倒也不必这么烦恼了。 江不晚又在棱幺身上扎了一针,为今之计,只有找城隍来看看他的生平经历了。 上天有好生之德。 若他罪孽不深,尚能回头,她便拉他一把。 若不能,她也只能先让向之寒他们将它封印,然后尽快渡劫飞升,前往上界找到解决的办法。 红衣男子悄无声息的出现,他执笔凌空一点,棱幺脑袋的上空出现一面水镜,镜子上出现一位尚在襁褓的婴孩。 江不晚和城隍看完了这位邪物的生平。 江不晚同情的看向床上面色苍白的棱幺,若非那场意外,他本该是无忧无虑的富家公子,或纵情山水,或出仕为官,而非做一位整日与邪气为伴的邪物。 棱幺,本名周棱光。 他的前半生平平无奇,却在十六岁上山读书时,意外滚落进一间溶洞。 没错,那溶洞中便是稀世罕见的混沌之气。 他在溶洞中躺了三十年,混沌之气方彻底与他融为一体。 他在暗无天日的溶洞中睁眼,由于混沌之气的影响,他忘了很多事,他迷迷糊糊的记得,自己似乎有家。 他跌跌撞撞的下山,逢人就问你知道我家在哪吗? 他被人打过,骂过,甚至。。甚至有人见他生的好看又脑子不清楚,竟然哄骗他与其发生关系。 但无论外界如何对他,他始终懵懵懂懂,眼神困惑又不解,像是初生的婴孩。 最终,他凭借脑子里仅胜的记忆,找到自己的家。 但他的家早已家破人亡,当年他求学失踪,只有他这么一位的独子的周家长辈是伤心欲绝,终日郁郁寡欢,不久后,便撒手人寰。 他们留下的钱财也被亲族瓜分殆尽,唯一的房子也被他们卖给了别人。 他立在门前,眼神绝望又困惑,像是再也找不到家的小朋友。 他生了执念,无意识的吸收凡间的邪恶气息,化为邪物。 但他并未伤人,而是每天都站在当年的房子里,等待他的亲人。 他孤独一人的过了百年,始终守着他的宅子。 后来,他结识了另一位邪物,那邪物是位女子,她表面对他很好,总是棱幺棱幺的叫他,他们以兄妹相称,棱幺快乐了很多,认为自己终于等到了他的家人。 但他不知的是,这女邪物从始自终就没对他抱有一分善心,她终日都在想着如何将棱幺吞噬,但棱幺因为有混沌之气护体,她始终不能得偿所愿,便只能对棱幺虚与委蛇,暗中寻找机会。 后来,向之寒杀了女邪物,棱幺去找他报仇,这时的棱幺并没有什么战斗经验,但仅凭着并不能熟练运用的混沌之气还是让向之寒颇为头疼。 后来,他被关入魔冢,那里妖邪无数,每个人邪物见了他,都想吃了他。 他过得很不好,若不是有混沌之气保他不死不灭,他早已死了八百回了。 后来,他无意中触发吸收别人气的法子。 那一日,诺大的魔冢再无活物。 后来的事,江不晚大概都知道了。 城隍收回笔,禁不住感慨,“福祸相倚,福祸相依,他得到无数人梦寐以求的宝藏,但却害了他的一生。若是有点选,他估计一点也不想要这东西。” 江不晚看向床上的少年,他死时是十六岁,所以即便过去几千年,他依旧是十六岁的模样。 哎,他除了杀了魔冢的诸多妖邪和想要杀她以外,并无别的杀孽。 江不晚低头,他的睫毛很长在眼下留下淡淡阴影,无意识的静静躺着时,看起来还有几分乖巧。 “上仙,你想好如何处置他了吗?”城隍问道。 江不晚叹气,为他将散落的衣服重新穿好,说,“哎,他也是位可怜人,我看看能否将他拉回正途。“ ”你先回去吧。“江不晚说,”我有事再找你。” “好。”城隍话音刚落,便消失在原地。 江不晚没再用墨莲扎他,而是静静坐在床边等他醒来。 次日,棱幺从昏睡中清晰,他的反应本就慢,刚起来时就更慢了。 他睁着眼睛,似乎花了很长的时间适应,他移动眼球,看向江不晚,又花了很长的时间想起昏睡前的事。 他的眼睛警惕的盯着江不晚,抬手又想将江不晚掐死。 江不晚望着他,温声道,“周棱光,你不想再见你的家人了吗?” 棱幺的手顿在原地,他的眼神既痛苦又挣扎。 他喃喃自语,“家人。。家人。。周棱光。。周棱光是谁?” 他抱着头,十分痛苦的模样。 江不晚柔声说,“周棱光是你啊,你忘了吗?” 棱幺慢慢抬头,眼神恢复了几分清明,“对,没错,我是周棱光,我要找我的家人。” 江不晚抬手揉了下棱幺冰冷的脑袋,“我能让你见你的家人,但你要答应我一件事。” “真的吗?”棱光绿油油的眼睛更亮了,看起来像是黑夜里的狼一样,“只要你能让我见我的家人,我答应你十件事都可以。” 四十四 回来了。 “日后不可再伤人性命。” 棱幺歪头,执着的说,“但是向之寒杀了我妹妹,我要杀了他。” “但是你妹妹杀了更多人。”江不晚说,“她杀的每一个人,背后亦有一个家,他们的家人也像你一样,在等着他们的家人回去,但却再也等不到了。” 棱幺漂亮的绿眼睛看着她,江不晚当他听懂了。 不料,他却说,“那和我有什么关系?” 他的眼神真挚,似乎是真的不解,和他有什么关系。 江不晚扶额,她怎么能期待一位身负混沌之气的邪物,会和别人共情呢。 “不能伤人。”江不晚说,“若你伤了一人,你的家人你永远也见不到了。” “你自己选吧。” 一位相伴多年却图谋不轨的妹妹和沦为邪物的执念,孰重孰轻,他应当懂得取舍。 “好。”棱幺说,“我答应你。” 江不晚笑了下,抬手揉了揉他冰凉但细软的卷发,“这就乖了。” “我们定个百年之约,你在我身边五百年,五百年后我让你见你的家人。” 棱幺其实对于时间并没有什么概念,总不过是春花谢了,桃花又开,雁去雁回,青山不改,而他无论看多少次花开,他还是十六岁的少年。 五百年,不过再看五百次花开而已。 “若是五百年后,我见不到我的家人,我会杀了你和向之寒。”棱幺还是一字一句,说得很慢。 “我不骗你。”江不晚说,“现在你该躲起来了,千万别让别人发现你。” 向之寒从魔冢出来后,便将此事告知各大宗门,一时间,修仙界人人自危,毕竟这么强大的邪物若是现世怕是又会搅起一番风雨。 “师兄,你不多留一会,这么快就走?” 向之寒说,“不留了。” 向之寒一路乘云至清水镇外,而后落下云头,整了整衣冠,抬眸看了眼城门,顿了顿,方抬脚向镇内走去。 阔摆多日,清水镇仿佛变了,又好像没变。 “向大夫回来了。” “向大夫有日子没见啊。” “向大夫,昨儿还有问您呢,说要找您看病。” 热情的邻里们将向之寒围起来问候,向之寒开口问道,“我娘子近来可好?” “好着呢。”邻里们说,“还是每天去学堂上课,然后回来吃饭。” “要说我啊,江夫子肯定想死你了,你还不去瞧瞧。” “对,咱别围着向大夫见江夫子了。” 众人哄笑着把路让开,他们热情且八卦的眼神,看上去像是他俩忠实的cp粉。 向之寒告别邻里,朝鸿蒙书院的方向走去。 他人还未至,耳边已是鸿蒙书院的朗朗读书声。 他又走了几步,鸿蒙书院的匾额在阳光下熠熠生辉,他的视线下移,透过窗看见立于讲台上的女子,素净的蓝衫却难掩她的光彩,脑后的头发因他不在,所以只用了发冠简单束起,看起来颇有几分英气。 江不晚从书本中抬头,视线无意扫过窗外,却和他的眼神对上了。 讲台下的学生们见他们的夫子突然停下了,也纷纷转头看向窗外。 一位在班里素来调皮的男孩,扬声起哄,“先生的夫君来看先生啦!” 大家瞬间哈哈大笑,说,“先生,你出去看看呗,我们会认真读书的。” “向大夫好像出去很久了,先生快去吧。” 大家都催着江不晚快些出去,有几位第一次见向之寒的孩子,望着向之寒的身影,低声赞道,”先生的夫君好俊朗啊。” 江不晚的脸庞红了红,道,“你们先上会自习,我看看就回。” 她说完,便推门而出,剩下的学生们哪还有心思看书,都一个个的围在教室窗口上看去了。 “你快走吧。”江不晚说,“你打扰我上课了。” 向之寒闻言,道,“那我离远一点等你下课。” 江不晚的眼眶涌上一层薄雾,眼泪挂在眼睛上要掉不掉的。 “你别来了。”江不晚说,“我不是说了吗?你我恩断义绝。” 向之寒乌黑的眸子深深的看着她,说,“我不会和你恩断义绝的。” “晚晚,先前是我骗了你,但你再给我一次机会,我们从新来过好吗?”向之寒说,“我会帮你找到你的父母,你可以和我一起回宗门,我们可以在我的师门完成我们的婚礼。” “婚礼?”江不晚紧紧攥着手,低垂的眼睫掩住她眼中的情绪,良久,向之寒只听她说,“我先上课,有什么话等会再说吧。” “好。”向之寒应下。 剩下的半节课,江不晚为了糊弄外面的向之寒,一直装作心不在焉的样子,后来索性让他们坐在自己的位置默写之前学过的文章。 一位胆大的学生看见江不晚眼角的泪,问,“先生,你是不是和向大夫吵架了?” “先生,是不是向大夫惹你生气了?我们帮你出气。” “就是啊,先生。” “先生别哭了。” 江不晚:完了,好像演过了。 “我没事。”江不晚说,“还不快默写你们的文章?香都要燃尽了。” 此时一位女孩说,“老师不是伤心的哭,应是见到夫君太开心了,所以喜极而泣。” 下课后,皮猴子们一个个收拾书包往家赶,在经过向之寒的时候,还有小孩一本正经的对他,说,“你要好好对待我们的先生,不然日后我不会放过你。” 江不晚是最后一位出来的,她一出来,向之寒就跟在了她的身后,回去的路上,她冷不丁的开口问道,“你真的打算带我回你的宗门,娶我吗?” 向之寒见江不晚似有松口,喜的眼睛都明亮了几分,“当然!我会上昭天地,下禀师长亲朋,将你风风光光的娶进门。” 江不晚又问,“我且问你,你在宗门可还有妻子或是与她人尚有婚约?” 向之寒坚定的摇摇头,说,“没有,再遇见你之前,我从与别的女子有过半分纠缠。” 江不晚闻言,咬着唇落泪。 向之寒惊了一跳,抬手为江不晚试泪,“好好的,怎么哭了呢?” 四十五 离开清水镇。 “我答应同你走。”江不晚哽咽地说,“但你要是负我,我绝不会原谅你。” 向之寒将江不晚搂入怀中,他说,“我绝不负你。” 江不晚要走了。 临走前,小清若抱着她的腰哭得泪雨涟涟,上气不接下气,“晚晚姐,你真的要走吗?带上我好不好?清若会听话的。” 向之寒望着清若哭得凄惨的模样,也于心不忍,但他并未打算带清若回宗门。 青云宗乃是仙宗,按理说,不该带凡人入宗,他带上江不晚已是违反门规了。 “清若乖,天下无不散之宴席。”江不晚轻拍她的背,安抚她,“我们走后,你可以继续留在这儿读书或者跟着谢哥哥他们,我不在,你也万不可懈怠。” 清若还是哇哇大哭,“晚晚姐,我舍不得你。” 慕白望着清若的模样,不由的也眼眶湿润了,她吸了吸鼻子,说,“说好要做我先生,怎么能半路丢下我?” 谢南宁倒是镇定很多,在她上一次和江不晚聊完后,她就有所预感了。 江不晚看向谢南宁,道,“南宁,你莫要忘了我的嘱托。” 谢南宁对着江不晚深深鞠了一躬,说,“学生定不负先生所托。” 江不晚把学堂的事交给谢南宁,让她暂替她带完这学期的课程,而后便在一个黑夜里同向之寒永远的离开了清水镇。 慕白背过脸,去擦脸上的泪水,她问,“南宁,你说先生为何都不肯告诉我们她的踪迹,我以后想找都没地找去。” 谢南宁望着头顶这片璀璨的夜空,她低声道,“许是去了常人无法到达的方外仙山。” 慕白问,“南宁,你说什么呢?” “没什么。” 青云宗是修仙界当之无愧的第一宗门,它的山门自然是大气飘渺,宛若九天玄宫。 江不晚和向之寒抵达的这一天,刚好雨过天晴,一道斑斓的彩虹将仙山笼罩,山得一半隐入云雾中,仿佛像是生活在天上一般。 向之寒先前一人修行时,他为了早日飞升,每日住在寒室中勤学苦修,但如今江不晚来了,他自然不能让江不晚跟着他住那寒洞。 他在回来的路上,提前和林如风传了音,让他帮忙在瑶光峰收拾出一间小院让晚晚住下,而小院的布置几乎和他们在凡间生活的小院一模一样,只不过院子大了许多,有一汪从山巅流下的清泉,还有一片桃林。 “晚晚,你看这儿可合你的心意?”向之寒问,“你若是不喜欢这儿,我再带你去别处看看。” “这里很好。”江不晚说,“之寒,你以前也是住这儿吗?” 自从谎言被拆穿后,江不晚再也没有叫过向之寒夫君,一直以名字相称。 向之寒老实的摇摇头,说,“我不住这儿。” 江不晚好奇问道,“那之寒先前住在哪儿?” “我想去看看之寒之前住的地方。” 说来奇怪,向之寒先前一人住在寒洞时,从没觉得不妥,可面对江不晚,他突然觉得先前的寒洞有点羞于见人。 一时之间,他眼中浮上一抹又羞又愧的情绪。 他羞他的寒洞,愧他不在清净的道心。 “之寒,怎么了?”江不晚顿了顿,粘酸捏醋地说,“难道之寒之前住的地方,有什么地方不能见人吗?” 她红了眼,“该不会金屋藏娇了吧?” 向之寒连连否认,“我向之寒不会做这种见异思迁之事。” 他深呼一口气,直面自己内心纷杂的情绪,“只是我先前住的地方寒陋,羞于见人。” “这有什么?”江不晚说,“我们马上是夫妻了,我怎会嫌你?” “好吧,我带你去瞧瞧。”向之寒说完取出一件保暖的大氅披在江不晚身上,“那儿会有点冷。” 他说着拉上江不晚的手,与她同乘一片云。 江不晚装作害怕的样子,紧紧搂住他的腰,死死的闭着眼。 向之寒垂眸望着怀中的少女,嘴角不由噙了一抹笑意,他说,“晚晚要快些习惯,在这山上,免不了要御剑乘云的。” 江不晚在来的路上,已经看见好几位御剑飞行的修士了。 “呜呜呜,但是我有点怕高。” 向之寒闻言,抚着她的后脑勺,温声道,“若是怕高的话,把头抬起来,不要看脚下,看看你的前面和四周。” 他的声音很温柔,像是春天的暖风一样,“你看看,你伸手就能摸到云彩,其实一点也不可怕。” 江不晚闻言,慢慢抬起头来,小心翼翼的去观察四周,让自己不去看脚下的风景。 她缓了一会,甚至还大着胆子去摸两边的云彩,有点凉凉的感觉。 “是不是不怕了?” 江不晚亮着眼睛点点头,她有点兴奋的问,“我以后是不是也能学会仙法在天上飞啊?” 向之寒闻言,神色暗淡下来,他轻声说,“不行。” “为什么?”江不晚说,“我也想学,你不能教我吗?” 向之寒沉默很久,方用沉重的语气对江不晚说,“你没有灵根。” 灵根是一个人修仙的根本和基础,若是没有灵根,任你天纵之才,如何聪颖,这修仙大门也是对你永久关闭。 灵根也无法通过后天获取,而是随机生在一个人的身上,而且概率也不一定。 两个有灵根的人结合生下的孩子也不一定有灵根,而没有灵根的两个人也可能生下有灵根的孩子。 古往今来,有许多修士试图掌握能够后天长出灵根的方法,可是却一直未能如愿,这东西生下来有就是有,生下来没有,一辈子也就没有了。 “晚晚。”向之寒怕江不晚难过,安抚道,“晚晚,虽然你不能飞,但如果你想飞,你告诉我,我随时都能带你飞。” 江不晚扬起素白的小脸冲他笑了笑,“之寒,我没事。” “我这辈子能来这儿,已经是很多人一辈子也想不到的好事了。”江不晚说,“我很知足。” 向之寒心间一颤,紧接着密密麻麻的痛沿着他的心脏传开。 他们二人的感情好似他们身边的浮云,看起来很美好,但却一吹就散。 四十六 丢失的孩子。 “你从前就住在这儿?” 江不晚指着面前的一个小山洞,问道。 不怪她做出惊讶的样子,向之寒之前虽和她说过,他先前一直在寒洞修行,但没想这寒洞还真是个寒洞,一点不带缩水的。 山洞极小只能勉强容纳一人坐下而已,只要人一站起来,不超三步就又出来了。 “嗯。”向之寒说,他在此闭关,对着石壁修行常常就是几百年之久。 江不晚,说,“看来没灵根也不错,这修仙的苦,我是吃不了。” 这小子修行的劲头都快赶上她当年修行的时候了。 向之寒抬手将石板放下,道,“倒也不是所有人如我一般。” 向之寒虽为人低调,但他作为如今修仙界的战力天花板,他纵不出头,也仍有许多人关注他。 兼之他的皮囊又生的俊俏,喜欢他的女修们就更多了。 她们虽也自知与向之寒绝无可能,但向之寒在她们心中便是天下最好的男子,他喜欢的人也合该是像香洇仙子那样的优秀的女子,可她们却得知向之寒竟带了位凡间女子回宗,并准备同那女子大婚,这简直太离谱了。 一时之间,青云宗的女修们对江不晚这位凡间女子产生了浓烈的好奇。 究竟是什么样的女子能将他们一心向道的师兄,迷成这样? 但瑶光峰管的颇严,向之寒又日日守着,她们纵然想的抓心挠肺,也无缘一见。 青云宗内,有一座青铜钟,它挂于青云宗最高的山头金光顶,凡有大事发生,必会敲响此钟,而敲钟的次数越多,事情越大。 这日,向之寒正陪着江不晚读书品茶,远方突然传来几道浑厚响亮的钟声。 向之寒放下书,抬眸望去,眼中是隐隐的担忧。 江不晚察觉出不对,忙问,“之寒,是出什么事了吗?” 向之寒摇摇头,道,“我也不知是何事,但此钟定是有大事发生,晚晚,你且在这儿等我一会,我去看看。” “好。“ 向之寒走后,江不晚低声唤道,“棱幺。” 一团黑雾在她面前显现,棱幺从黑雾中走出,他眨了眨眼,坐在江不晚的对面,绿油油的眸子落在江不晚面前的点心盘上。 “棱幺,你帮我去看看青云宗出什么事了。” 棱幺应了一声,“好。” 他正要走,却又被江不晚叫住,回头,一个点心落进他手里,“尝尝看。” 棱幺呆呆的眼眸闪了下,然后低头咬了一小口,甜腻的味道在他嘴里散开,有种熟悉的感觉。 他看了眼江不晚,然后叼着点心,消失了。 江不晚捧着书看着棱幺消失的方向,不禁感叹,这家伙虽然呆呆的,也没什么善恶观,但却意外的乖巧。 若是当初他没有遇见他所谓的妹妹,恐怕至今还傻傻的在当初的宅子里等着呢。 向之寒赶到时,金顶上已经聚集了密密麻麻的修士,他在半路上已经接到林如风的传音了。 近日,修仙界无缘无故丢了许多孩子,丢失的孩子都有一个统一的特点,他们皆是身负灵根之人,并且他们的灵根资质皆属上乘。 向之寒走上高台,询问如今青云宗的主事宗主,“如今有丢失的孩子的具体人数吗?” 宗主亦是愁容满面,道,“仅是抱上来的,便有二百多人了。” 宗主家中有位晚辈,天资聪颖,灵根也是数一数二的水灵根,也在丢失的人选中。 向之寒皱眉,这可不是一个小数目。 修仙界的孩子本就不多,而有灵根的就更少了,这二百多人几乎是将修仙界下一代的优秀苗子全部挖走了。 青云宗所有弟子到齐后,宗主可是宣布这件事,并由各大长老带队,下山寻找丢失的孩子。 此事牵连甚广,许多修仙氏族以及门派弟子都被拐走了。 若是不将丢失的孩子找回来,下一代的正道修士们实力定会大打折扣。 青云宗总共出去了十八位长老,分为十八个小队,下山去寻丢失的孩子们。 宗主安排完事情以后,高台上只剩向之寒与林如风而已。 向之寒问,“怎么会丢这么多孩子?目前可有线索?” 宗主摇摇头,“没有线索,仿佛是凭空消失一般,逍遥宗宗主的孩子也丢了,那孩子可是逍遥宗宗主的心头肉啊,天赋异禀,灵根也是百年难遇的佳品,逍遥宗原是将他当作下一代接班人培养,结果。。哎。” 莫说逍遥宗,便是他们青云宗也丢了不少孩子。 林如风向来浪荡潇洒的脸,此刻亦是满脸凝重,“背后之人,简直是要断我们修士的根,他将我们出挑的下一代全部带走了,只留下了些资质平庸的孩子。” 林如风侧眸看向之寒,“师兄,你说不会是逃跑的棱幺做的吧?” 毕竟,放眼九州,目前也只有棱幺有这个实力了。 他不仅从魔冢逃了出来,而且还吞噬了魔冢内所有的生灵,曾经妖邪横行的魔冢如今比佛宗的佛堂还要干净。 向之寒拧眉想了想,道,“应当不是他。” 棱幺他打过交道,虽然很强,但是并不邪恶,他不像会做出这种事的邪物。 “那会是谁呢?”林如风和宗主向来相信向之寒的判断,见向之寒否定,便也信了。 “什么?修仙界的孩子丢了?”江不晚问,“你可听仔细了?” 棱幺缓缓点头,嘴角还残留着点心渣,“丢了很多孩子,如今青云宗很多修士都下山找去了。” 江不晚垂眸沉思,怎会无缘无故的丢孩子呢?而且丢了这么多? 难道凡间又出了什么大魔吗? 可。。江不晚看向天边灿烂的晚霞,可她并没有感受到有大魔现世啊。 算了,修仙界的事交给他们自己解决吧。 江不晚抬眸,指了指自己的嘴角,对棱幺说,“你嘴角的点心渣没擦干净。” 棱幺闻言,抬手用手指擦去嘴角的点心渣,看起来像是一只用爪子擦脸的小猫。 江不晚拍拍身边的位置,让棱幺坐下,把点心盘推到棱幺面前,让他吃。 四十七 找茬。 棱幺正吃着,突然抬头,说了句,“他来了。”紧接着,便化为一团黑雾消失不见。 江不晚知道,棱幺说的他—指的是向之寒。 “之寒,发生什么事了?”江不晚问。 向之寒的眉宇间笼着一丝愁苦,他说,“丢了很多孩子。” “孩子?”江不晚问,“好端端的怎么会丢?如今可有线索?” 向之寒摇摇头,“毫无头绪,像是凭空消失了一般。” 他顿了良久,而后眼神愧疚的望着江不晚,“晚晚,如今丢失的孩子共计有二百四十八人,这可不是件小事。” “你我的婚礼,恐怕要推迟一段时间。”他说,“等我找到丢失的孩子,我一定马上回来娶你。” 他说话时,有几分忐忑纠结,眉头也一直紧皱着,像是有化不去的烦心事一般。 江不晚抬手抚平向之寒的眉宇,浅笑着安抚向之寒,说,“你我的婚礼迟了就迟了吧,我不怪你。婚礼当然没有人命重要,而且是二百多个人。” “之寒,你放心去吧,我在这儿等你。” 向之寒黑沉沉的眸子闪了闪,似有泪花,他倾身将江不晚紧紧抱入怀中,“晚晚,等我回来,等我回来娶你。” “嗯,我等你。”江不晚说,“你可要快些找到那些孩子们。” 向之寒松开江不晚,黝黑的眸子紧盯着她,在江不完以为他要做点什么的时候,向之寒只是说,“我走了,晚晚。” “有事找赵清,他会负责你的日常生活。” 向之寒说完,又深深看了眼江不晚,然后转身消失在层层叠叠的云雾中。 江不晚若有所思的望着向之寒的背景,消失了二百多人,而且他们目前还毫无线索,这可不是件小事。 她一改准备不插手的看法,唤出棱幺。 棱幺:“是又让我跟着他吗?” 江不晚摇头,“不是,棱幺,你知道是谁偷了这么多孩子吗?或者说邪物中有没有谁会做这种事。” 棱幺缓缓摇头,说,“我也不清楚。” 棱幺向来离群索居,他认识的邪物除了他自己,便是那位早死的妹妹了。 江不晚闻言,看向对面的群山,要不去找此地的山神问问?他们应该会知道这一切是怎么回事。 “但是我能感受到一股很强的气息。”棱幺缓缓说,“很强很强,比向之寒还要强得多。” 江不晚愣住,能让棱幺说很强,那对手定然不可小觑。 向之寒已然是当今修仙界最顶端的战力,可比向之寒还要强很多。 江不晚食指轻扣桌面,静心沉思,良久,她问,“你可能感受到他在哪?” 棱幺先是点点头,而后又摇摇头。 “这是何意?” 棱幺说,“我感觉他无数不在,又好像从未存在过。” 江不晚闻言沉思良久,她似是想到了什么,抬头看天,莫不是。。。 不可能,他们再怎么疯,终究是仙,怎会做出这般连妖魔都不如的行径呢? 江不晚摇摇头,将自己脑海中冒出来的可怕想法压住,她真是糊涂了,怎么能这么想,纵然上界有人会做这种事,但漫天仙佛,难道没人管吗? 她无意识的开始将手放在膝盖上一下又一下的敲击,棱幺虽傻,但对于别人的情绪却能很好的感知,他问,“你在怕什么?” 江不晚闻言一愣,深呼一口气,说,“我没怕什么。” 她又看了眼天,心中隐隐有了答案,他们已经做下斩断登仙门的事,再做出什么混账事,也不奇怪。 底线一旦放低一点,那么只会越来越低,直至滑入深渊。 向之寒走后的第一天,江不晚整日茶不思饭不想,每天都搬着椅子,朝山峰下看。 不明所以的小弟子赵清还以为她是想向之寒了。 “姑娘莫急,向师兄应该很快就会回来了。” 江不晚笑了下,并未解释,她问,“丢失的孩子可都找到了吗?” 赵清听江不晚这么问,脸上也浮现出伤心之色,他摇摇头,“还没有呢,哪有那么容易,这二百多个孩子丢的古怪,仿佛突然凭空消失了。” 他说完,又很快打起精神来,“但姑娘也别担心,有向师兄出马,事情一定能完美解决。” “你知道他们现在可查出了什么线索吗?” 赵清摇头,“这我可就不知道了,我只是位低阶弟子,并未参与这次的任务,所以具体的情况我也不太清楚。” “不过这么多前辈们一起去找,那些孩子们无论是死是活,定会有个结果。”赵清说到这,叹了口气,“希望他们还活着吧。” 赵清把今日的饭菜放下后,便准备离去。 江不晚望着面前的饭盒,已经暗下决定,晚间她得去找此地山神一趟,问问事情的始末,不能再等下去了。 赵清还没离开院子,迎面而来好几位仙子,看她们气势汹汹的样子,显然没好事。 赵清奉向之寒之命,照顾江不晚,自然也不能看着她被人欺负了。 他忙拦住一众女子,道,“你们要做什么?” 为首的女子冷笑着,“你还不快滚?一位低阶弟子也敢拦我的路?” 赵清有点怕,他认识为首的女子,她是掌门之女,不是他能惹得起的存在,但他想到向之寒临走前的嘱托,道,“向师兄让我护好姑娘的。” “走开。”为首女子水袖一挥,赵清便被甩飞出去。 她们一群人走近小院,便瞧见她居然还安心的坐在位子上吃喝,仿佛当她们不存在一样。 “哼,果真是没教养的凡人,见了我们一点礼貌都没有,还只顾着吃。” 江不晚:“我的教养只会对有教养的人!” “你好大的胆子!”为首女子气急,“你竟敢骂我们。” 她身后的蓝衣女子忙拉住她,“姐姐,莫要动气,她毕竟是向师兄的心上人。” 许是想到向之寒,她咬了咬牙,忍了。 “哼,看你也没什么特别,竟能让我们向师兄为你动心,真是笑话。” “我劝你啊,识相一点,主动和向师兄请辞,滚回你的凡间去。这儿——不是你一位凡人呆的地。” 四十八 找茬。 江不晚抬眸笑道,“你又怎知不是你口中的向师兄低三下四,痛哭流涕的求我来得呢?” 为首的女子显然被江不晚大胆惊到。 她从没想过一个凡间女子竟如此大胆,瞧见她们几人非但不怕,还敢出言挑衅。 “你胡说!向师兄一心向道,怎会做这种事?”女子显然气狠了,但碍于向之寒她又不敢真的动手,只得愤恨的看着她。 “你去问他不就知道了。”江不晚说,“你们今天找我酒精是想做什么?” 为首的女子还要说话,却被她身边的蓝衣女子拉住,“窈窈,我来说。” 被称为哟哟的女子不服气瘪了瘪嘴,没说话了。 “这位姑娘我们都是青云宗女修,这位是林窈窈乃掌门之女,我是苏月华,我们都是向师叔的同门后辈。” “姑娘,你是凡人可能不明白你和向师叔之间有多大的差距,这么和你说吧,百年时间是你的一生,但对向师叔来说,转瞬即逝,在他漫长的生命根本不算什么。” “况且还用不少百年,只需二十年,姑娘你年华老去,华发丛生,可向师叔却容颜未改,你站在他身边知道你是向师叔的爱人,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他的娘呢。” 苏月华虽态度和善,但却字字直戳人的心窝子。 若江不晚真是一位普通凡人,还真要被她的三言两语说到心伤魂断。 “妹妹啊,听我一句劝,回去吧。”苏月华说,“河里的鱼如何能和海里的鱼一起生活呢?” 江不晚:“无论你们说什么,我都不会离开,除非是向之寒亲口同我说。” 她端的是一副痴心情深的模样,心里却想,她若是走了,这情劫她找谁过去? 苏月华眼中划过一抹不耐,此人真是油盐不进。 “月华,你瞧见了吧?你和她好好说,她压根不听你那一套。”林窈窈怒目而视,“我今天不给她点教训,她是不会醒过来了。” 林窈窈早就看她不顺眼了,满宗的修士谁见了她不是客客气气?她一个个小小的凡女,也敢在她面前摆谱? 她祭出自己的法器——灵焰鞭,就欲朝江不晚的方向抽过去。 灵焰鞭乃是威力强大的法器,若是凡人挨上这么一鞭子,当下便会皮开肉绽,魂归九天。 但鞭子还没挨上江不晚,就被一道无形的灵气隔开了。 林窈窈人没打上,反而自己摔了个屁股蹲。 “这是。。。” “这是向师兄的灵气。” 林窈窈恨的牙痒痒,如果别人对向之寒的爱慕有着自知之明,那么她——她在江不晚没出现之前,是最有可能同向之寒结婚的人选。 她人虽然没有香洇仙子那么优秀,但她的父亲是青云宗宗主。 可江不晚把她的所有美梦都毁了。 原来一心向道的向师兄也是会爱人的,只是爱的人不是她。 林窈窈身后的几位女修连忙将林窈窈扶起,“窈窈,你没事吧?” 江不晚站起身来向林窈窈走了几步,然后指了指自己腰间悬挂的玉佩,“这枚玉佩是之寒赠我的,他说,若我遇见危险,轻敲三下,他就会来。” “林姑娘,你也不想你的向师兄知道你私下这么。。”江不晚上下扫了她一眼,笑了下,“暴躁吧?” 林窈窈攥紧手中的鞭子,很想再给她几鞭子,但她知道自己几斤几两。 别说几鞭子,便是江不晚站在这儿不动,让她打,她也破不了向师兄在她身上留下的防御。 “你别得意得太早!”林窈窈愤愤的甩下这句狠话后,便带着众多女修离开了。 江不晚看向角落里的赵清,问,“你还好吗?” 赵清默默的从地上爬起来,说,“没什么大碍,修仙之人皮糙肉厚,况且林窈窈没下死手。” 他小心翼翼的说,“抱歉啊,明明向师兄吩咐我要照顾你,但却没帮上什么忙。” 江不晚摇摇头,说,“没事,你已经尽力了。” “我的饭也吃完了,你把它们端下去吧。” 赵清看了眼吃得干干净净的盘子,不由在心里默默给江不晚竖了个大拇指,刚刚那么多人,乌央乌央的,他看了都害怕。 江不晚却能继续心平气和的吃饭,不知为何,他总觉得眼前的女子虽为凡人,但日后定会有大本事。 赵清将东西收拾好,正要带下去,又被江不晚叫住。 “对了。“ 赵清回眸,看向坐在梨花椅上的女子,女子伸手点了点面前的点心盘,笑言,“劳烦你下次多带点点心来。” 赵清看向空了一般的点心盘,将江不晚喜欢吃点心这个习惯记在心中。 “好。” 赵清走后,棱幺出现了。 如今的他变得有一点黏江不晚了,也不知是他一个人孤单太久的原因,还是因为他强烈的好奇心。 棱幺说,“她们刚刚在欺负你,为什么?” 他有点困惑,江不晚和她们明明从来没有见过,为什么会有矛盾呢? 就像。。他的痛苦的捂着头,像是想到了不好的事情。 像是他之前也无缘无故被别人欺负一样,他之前也从没见过他们。 江不晚很耐心的给棱幺解答,“因为她们喜欢向之寒。” 棱幺低着头,想了很久,“喜欢向之寒,为什么反而还要欺负你呢?她们不该也喜欢你吗?” 棱幺想,喜欢一个人不是爱他所爱吗。 江不晚有种教孩子启蒙的感觉,她说一句,他能回你十个为什么。 也幸亏江不晚有教书的经验了,所以她耐心的为棱幺一一解答。 棱幺迷糊空白的小脑瓜子,今天又多了一点新东西。 “我喜欢和你呆在一起。”棱幺突兀的说,“你会陪我聊天。” 他咬了口点心,“还会给我吃的。” 江不晚摇摇头,说,“你这样在外面去,很容易被人骗。” 他问,“你会骗我吗?” 江不晚:“不会。” 在她和棱幺有一搭没一搭的聊天时,天已然黑了。 江不晚忙趁着夜色,让棱幺先带她离开这儿,青云宗境内并无祭祀山神的庙,所以她需要去人间找一座庙宇。 四十九 找到了。 若非她现在没灵气,召神必须以神像香火为媒介,也不用这么大费周张了。 江不晚趴在棱幺的背上,他的身体比寒冷的夜风还要冷,冻的江不晚又打了几个喷嚏。 棱幺想了想,又拿出当初扔给江不晚的狐裘,然后用狐裘将江不晚紧紧裹着。 “这样还会冷吗?” “不冷了。” 棱幺垂眸,绿油油的眸子似乎有一点失落,他知道他和江不晚不一样,她的身上总是又软又热,像是不断释放热量的小太阳。 而他。。 他的身子冷得像冰,经常会将江不晚冻得流鼻涕。 从前,他从没觉得自己的体温有什么不对,可和江不晚呆久了,他也想有炙热的体温和跳动的心脏。 “棱幺,你看仔细了啊,千万别错过,只要看见有神像的地方就可以停下来。” “嗯。” 两人最终找到了一座破落的小庙,破落到清水镇城隍的庙,在这座庙面前都变得大气富贵起来。 他的门户大开,梁山的木也腐朽不堪,甚至还有一半落了下来,而面前的香案更是一根香都没有。 棱幺指了下小黑屋的最深处,道,“那里有一座像,这里可以吗?” 江不晚挑眉,棱幺是真不怕忌讳啊,直接就用手指了。 “可以。”江不晚取出包袱里提前准备好的香,这香还是她让棱幺从青云宗偷拿的。 只是这儿的山神也太惨了点,庙宇都破败成这样了。 江不晚叹了口气,将香火点燃,然后插在神像前的香炉里,默念召神咒。 她最后一个字念完,一道苍老的声音响起,紧接着,从神像中走出一位白发苍苍的老爷爷,“上仙召小仙,有何吩咐啊?” 江不晚也不与他寒暄,直接了当得问,“最近修仙界婴孩丢失一案,你可清楚?” 鹤发鸡皮的老爷爷颤微微的瞧了江不晚一眼,他小心翼翼的问,“上仙,这事您不知道吗?” 江不晚看到此地山神这般做派,哪里还不清楚事情的始末,果真如她所猜想的那般。 她失望的闭上眼,如今的上界真是烂透了。 “乃是上界众仙所为?”江不晚问。 “正是。”老头点点头,也不敢再多说什么。 江不晚缓了一会,方睁开眼,问道,“你将你知道的事一一告诉我。” 从山神口中,江不晚总算知道了此事的始末。 上界自打取消神仙不可动情这一天条后,众神纷纷思凡结情,专情些的找了另一位神仙,二者结合生下下一代,滥情的今天与她在一起,明天又换一个人,更有甚至同凡人,妖精结婚生子的神仙不是没有。 他们说,神仙既能动情,我为何不能找凡人妖魔? 神曰,众生平等,你若不许,那就是种族歧视。 在这帮人的歪理下,天帝也不好多说什么。 神仙们一个个生下子嗣,子嗣又生子嗣,天庭瞬间人满为患,众神为了自家的孩子,关闭了下界飞升的渠道,防止下界修士上了仙界和她们抢夺资源。 江不晚原以为这已经是他们的底线了,可没想到他们竟然为了自己的孩子,要去抢别人的灵根。 “此次啊,共下来了五六位上仙,听说其中二位是玄仙,剩下的都是真仙。” “他们召集了下界的诸地仙,要来下界孩子们的名单,然后把孩子们一个一个掳走了。” 江不晚问,“孩子们现在在哪?” “许是。。已经死了吧。” 他们活生生将人的灵根挖出来,那孩子如何能活? 江不晚咬牙,袖袍下的手紧紧攥在一起,指甲都扣进肉中,印出丝丝血痕。 她不能再在下界浪费时间了,必须赶快回去,不然上界那些人还不知会残害多少孩子。 要知道上界没有灵根的孩子可不止二百多人。 “上仙,您还好吗?” “我没事。”江不晚强行压下心头暴怒,她问,“这件事你参与了吗?” 老头摇摇头,“我的实力在众多地仙中靠后,上仙们看不上我。” 江不晚沉默着没有说话,良久,她道,“你下去吧。” 江不晚转身返回幽暗的树林中,她抬头,天上月亮孤零零的挂着,黑压压的树枝像是要把月亮锁住的黑绳。 “你在伤心。”棱幺闻见从江不晚身上传来的淡淡血腥味还有她悲苦愤怒的情绪。 “是啊。”江不晚说,她靠在树干上,沉默着望着头顶的月亮,良久,她说,“棱幺,我可能日后需要你的帮助,你会帮我吗?” 棱幺:“我帮你,你别伤心。” 棱幺不懂江不晚在伤心什么,为了那些消失的孩子吗?可她明明不认识那些孩子,为什么会为了不认识的人而伤心? 江不晚枯坐一整夜,她沉默着望着黑沉沉的天,眼底是棱幺看不懂的情绪。 棱幺趴在梁上看着坐在位置上一动不动的江不晚,他有点好奇,她在想什么。 江不晚想了一夜,总算想出了个法子,她要让向之寒尽快杀了她。 她没有时间陪他玩情情爱爱的把戏了。 可如何逼他动手呢?毕竟他虽然找她也是为度情劫,但他的情劫从没告诉过他,要杀人。 正当她在这边苦思呢,另一边的向之寒也找到了消失的孩子。 二百多个孩子像是破布一样被人随意丢弃在山洞里,他们无一例外皆是丹田大开,被人开膛破肚。 向之寒以及一众修士望着洞中的惨状,红了眼。 “是谁?!究竟是谁如此残忍,对单纯无辜的稚子下手!” 向之寒努力的维持平静,跳入臭气熏天的山洞中,这些孩子被人扔在这儿已经有一段时间了,他们的肉体开始腐烂,蛆虫在肉里翻滚,血淋淋的肠子向外耷拉着成了黑红色的血块。 向之寒颤着手,检查他们的身体,他看过一张张扭曲且惨白的脸,有的孩子在大哭,有的在奋力挣扎,有的则像睡着般平静。 豆大的泪顺着他的脸颊一滴一滴的落在孩子们的尸体上,他颤着声音努力维持着自身的冷静,“我查过了,他们的灵根都被人挖走了。” 五十 被圈养的猪。 丢失孩子们的找到了,但却是尸体。 二百多名孩子,无一生还,丢失孩子的人家哭得是撕心裂肺,肝肠寸断。 一时间,整个修仙界陷入了巨大的恐慌中,生怕自己的孩子也会步入后尘。 死去的孩子中有不少人是各大宗派重点培育的下一代,要么是修仙世家的公子小姐们,他们哪里受得了这个气,都纷纷自请自家老祖调查此事。 可他们纵然将九州翻个底朝天,也找不到这背后之人。 毕竟下手害他们的人已然回到上界和他们的孩子共享天伦去了。 向之寒在外每日忙得晕头转向,可纵然他使尽浑身解数,也无法查明背后的凶手。 他颓废的靠在野外的树干,头顶的月儿很圆,但他却只觉清寒。 翌日,向之寒赶到仙盟,殿内座无虚席,皆是修仙界内有头有脸的人物。 “向前辈,您总算来了。” “对啊,我们就等您呢。” “之寒啊,这次的事你可有头绪啊?” 向之寒抬眸,对上一双双期待的眼神和一张张急迫的脸。 “向前辈,您说话啊,如今修仙界您是当之无愧的第一人,若你都无头绪,我们这些人可怎么办啊?” “是啊,若不把这背后之人揪出来,难保他不会再次下手啊!” “背后之人是要绝我们的后啊!我们可不能这样坐以待毙。”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眼中不止是担忧还有深深的惧怕。 他们这次对孩子下手,谁知道下一次他们的刀尖会对准谁呢? 这种未知的恐怖远比明面上的敌人要吓人得多。 所有人讨论完,最后将目光统一放在向之寒身上。 “向前辈,你说这事该怎么办啊?” 自从修仙界再无人成功飞升后,修士们的道心或多或少会受到影响,可这一点影响,便致使修仙界人才凋零。 反正无论怎么努力都无法飞升成仙,那干嘛还要那么努力呢? 不如过好眼前的每一天算了。 所以许多修士都抱着同林如风一样的想法,整日浪荡江湖,得过且过。 而向之寒不止是青云宗先辈们的期望,更怀揣着整个修仙界的希望。 他身上的枷锁太重,重到每走一步,都要付出巨大的代价。 他像是被人架在天空的明月,不允许落下。 向之寒:“诸位,很抱歉,目前我也没有查到关于此事的线索。” 堂下一片哗然,如果连向之寒都查不到的话,他们这些人还能有什么办法? 这不成了待宰的羔羊吗? “这可怎么办啊?” “向前辈,一点线索都没有吗?” “向前辈,您认真查了吗?” “连向之寒都没办法,我们又能怎么办?” 大家窃窃私语的说个不停,眼神无一例外变得更加恐慌。 其中有几位性子稳重,也颇有地位的人抬手制止大家的议论。 “诸位莫要说了。”他说,“之寒纵然有本事,但我们也不能只靠之寒一个人啊。” “游盟主,您说的我们也知道。这段日子,我们也没闲着,宗里上上下下的弟子们都派出去了,可没用啊。” “是啊,这整个九州都几乎要被我们翻过来了,但一点线索也没有。” “这事实在蹊跷啊。” “向前辈啊,您是我们中修为最高的人,您可千万要想想办法。” “向前辈不会是因为是孤家寡人,所以对此事没上心吧?”一道突兀的讥讽在众多声音中脱颖而出。 向之寒心下一沉,望向说话之人。 游盟主呵道,“季逍,你怎么说话的?!之寒为此事付出了多少心血,大家都有目共睹,快给之寒道歉。“ 向之寒知道季逍,他是逍遥宗的宗主。 他们逍遥宗丢失的孩子便是他护得如珠似宝,当宝贝似的下一代接班人。 其他人并未说话,他们中或许也有人和季逍的想法一样,只是他们不敢说出来。 季逍在游盟主的压迫下,不得不不情不愿的给向之寒道歉。 “对不起,我也是太过伤心,一时间言语没有分寸。” 这个插曲很快过去,大家开始互相商讨对背后之人的猜测和想法。 谈话结束后,有不少人又跑到向之寒面前,求他定要抓住背后之人,若事成,他们愿以重礼谢之。 所有人离开后,向之寒一个人枯坐在庭院中,他望着院中快要凋零的荷花,不知在想什么。 “师兄。”林如风不知从何处冒出来,“你别给自己太大压力,如果。。。如果实在查不出来的话,没有人怪你。” 向之寒轻飘飘的看了林如风一眼,眼中意思明确,没有人怪他? 他刚刚在殿中只说没有查出什么线索,那些人的眼神都变了。 “师兄,你别太在意别人说的话。”林如风说,“尽力而为就好。” 向之寒没有回答他这个问题,只是突兀的问,“师弟,你说我们是不是被神遗弃了?” “什么?” “你没觉得奇怪吗?”向之寒说,“无论先辈们如何努力,总是无法飞升成功,像是有双无形的大手将他们又按了回来。” “我那时候就想,我们是不是做错了什么遭了神的厌弃?” 林如风垂眸,轻声说,“其实一直呆在这儿,也没什么不好。” 向之寒没有在说了,他知道林如风向来对飞升一事嗤之以鼻。 但这次孩子丢失的事,不像他们这个世界的人能做出来的事。 太过诡秘,利落,他连一丝有用的线索都没查到。 有些事,如果不飞升,那么永远也没有答案。 他们困囿此地,像是被圈养的猪,随手都可能被农场主宰杀。 向之寒又在外找了几日的线索,但却始终一无所获, 他便索性回宗,欲向他的师父请教。 “姑娘!江姑娘!”赵清端着食盒一脸喜色,“向师兄回来了。” 江不晚面上一喜,她终于等到向之寒回来了。 她问,“之寒人现在在哪?” 赵清挠挠头说,“我也不知,但我听其他师兄说,向师兄回来了。想必向师兄很快就会来看姑娘你。” “姑娘这段日子日日守在这儿等着向师兄归来,真是一片痴心啊。” 江不晚笑了笑,没有说话。 五十一 见师父。 向之寒在日落时分回来了。 他乘云而来,身后是漫天红霞,像是从天而降的大英雄。 “晚晚。”向之寒落下云头,几步上前,他道,“我听说林窈窈她们过来欺负你了?” “赵清告诉你的?”江不晚问,“其实也没事,有你的结界保护我,她都没能近得了我的身。” “可若是没有,晚晚,那一鞭子会要了你的命。” 江不晚垂眸,眼中酝酿着氤氲雾气。 “你放心,我已将此事禀给宗主,宗主已将她禁足于后山百年,至于其他跟随者也受到了惩罚。” “晚晚,以后这种事绝对不会再发生了。” “我没事。”江不晚抬眸,主动圈住向之寒的腰,神色哀伤,“我只是很想你。” 向之寒对上江不晚的视线,心中多了几分愧疚,他本该在这儿陪着江不晚,但他却将江不晚一个人丢在这儿陌生的地方。 向之寒抬手将人搂在怀里,轻声问,“你有什么想去的地方吗?我明天带你去。” 江不晚并未回答向之寒这个问题,而是问,“之寒,消失的孩子找到了吗?” 向之寒闻言,神情落寞,他悲伤的摇摇头,说,“找到了。” 江不晚看出向之寒神情不对,小心翼翼的问,“莫不是孩子们出了什么事?” 向之寒抬眸看她,黑沉沉的眼底满是痛苦与忧伤,“他们都死了。” 江不晚沉默许久,方又将向之寒抱入怀中,轻声安抚。 “没事的,一定可以找出凶手为孩子们报仇。” 向之寒感受着她温暖的怀抱,心中压抑的情绪终是忍不住流露了出来。 他脆弱又彷徨的说,“晚晚,查不到了,查不到了。” 他心中其实已有想法,做下这些事的人很有可能是另一个世界,乃至上界的人。 可他没有飞升,那么便无法撕破虚空,前往其他世界。 这案子。。无解。 但他不知道该如何同他们讲,如果将真相告诉其他人,他们信不信暂且不论,定然又会对他们造成一波无谓的恐慌。 “晚晚,你说,我们到底做错了什么?让神厌恶我们至此。” “便是死刑也该死个明白啊。”向之寒抱着江不晚絮絮叨叨,像是喝醉了一样。 他向来沉默寡言,很少会说这么多的话。 江不晚一下又一下的拍着向之寒的背,真傻啊,不是你们做错了,而是上面的人错了。 向之寒在江不晚怀中说了一会便没了响动,江不晚侧眸去瞧,原来他已经靠在她的肩头睡着了。 他的脸很宁静,仿佛是找到了心安的地方,但眼下的乌青和嘴边的胡茬,证明他这几日的劳累。 江不晚从旁边拿出一件披风靠在他身上,然后她也靠在他身上,睡了过去。 朝霞初升,和暖的阳光洒在他们身上,向之寒又长又卷的睫毛颤了颤,遂即缓缓睁开眼,他深邃的眼眸有一瞬间的迷蒙,紧接着很快又恢复清明。 他侧眸看向靠在他身上的江不晚,他似是想到昨天晚上他做了什么,白皙的耳垂瞬间红了。 他咽了口口水,抬手轻抚江不晚的脸,或许林师弟说的对,他向来坚定的道心,在这一瞬有了动摇,他想同她在一起生生世世。 不用去想九天之外的事,不用背负那么多人的期望,不用去飞升。 和她生生世世生活在这片土地,直至他身死道消。 江不晚似是感受到向之寒的手,她缓缓睁开眼,然后冲向之寒盈盈一笑,她微扬的眼尾和眉毛弯成一弯新月。 “之寒。” “嗯。”向之寒松开她,眸色深深。 可是不能,他给不了生生世世,或许连一个百年都难。 他必须尽快勘破此缘,尽快飞升,为先辈,为死去的孩子讨一个公道。 “之寒,我们都快成婚了。”江不晚说,“但我还从未见过你的长辈。” “我。。我不知道你的长辈是否会喜欢我。” 向之寒沉吟良久,道,“我是师父捡回来的孤儿,除了师父以外并无其他长辈。” “那我能见见你的师父吗?”江不晚眼神热切。 她就等他说这句话呢。 “师父他。。。” 江不晚委屈巴巴的说,“莫不是你也觉得我不配你,所以连你的师父都见不得?我到底是你即将迎娶的妻子,还是你私藏的情人。” 面对江不晚的哭诉,他只得松口应道。 “我带你去。”向之寒说,“只是我师父如今只是一具雕塑罢了。” 向之寒又一次来到后山,江不晚第一次来,她极目望去,山洞内摆满了大大小小的雕塑。 这里的雕塑雕的栩栩如生,仿若活人。 也不知是她的错觉,还是怎样,江不晚总觉得这些不会动的雕塑仿佛都在看着她一样。 向之寒将她带至一位老者面前,道,“他便是我的师父。” 江不晚抬头看去,虽然身体是石块不假,但江不晚能感受到石块中蕴藏着的灵魂。 他还活着,只不过他被永远的困在了石块中罢了。 “你。。师父他是。。。?” 向之寒:“我师父他死了,死在了天劫之下。” 江不晚闻言又看向其他的雕塑,这些人恐怕皆是渡劫失败的下界修士吧。 “好了,不说这些伤心的事了。”向之寒说,“晚晚,你和我师父打个招呼吧。” 江不晚弯腰对石像行礼,她道,“您放心吧,之寒以后有我陪着,我会照顾好他,我知道我的寿命不长,但我愿意将我生命的全部都献给之寒。” “希望您能祝福我和之寒。” 石像静静立在那儿仿若死物,向之寒牵上江不晚的手,“师父,我找到我此生的挚爱之人了,希望您能祝福我们。” 两人又在石像前拜了拜,向之寒方带着江不晚离开此地。 江不晚在离开前,回首望,山洞被一道石门关上,她暗自将此地的位置默记在心, 向之寒本欲今日带着江不晚下山去玩,但途中却又接到宗主的传音,他只得先将江不晚送回瑶光峰,自己再去找宗主。 五十二 做个交易。 向之寒走后,江不晚忙叫棱幺出来。 “棱幺,你还记得刚刚向之寒带我去的石洞吗?” 棱幺摇摇头,说,“我不记得了。” 他的记性并不好,但他感官很敏锐,可以依靠气味找人。 “我还记得。”江不晚说,“我给你说在哪,你带着我偷偷进去。” “好。” 江不晚再次来到这座封闭的大殿,殿内是密密麻麻的雕塑,在黑夜中平添了几分诡异和可怖,一双双黑漆漆的眼睛仿佛有灵魂一般盯着擅自闯入的他们。 棱幺本就是邪物,自然没有害怕这种情绪,而江不晚知道他们只是一群灵魂被封印在石块中的可怜人罢了。 江不晚拎着一盏灯穿梭于形形色色的石像之间,月华斜斜的照进来,姿态各异的石像宛若地狱挣扎的恶鬼。 她在一尊老者的石像前停下,她抬头看着身前栩栩如生的雕像,道,“我知道你能听见我说话,亦能回答我。” 她不大的声音在这座空阔的大殿回响,传至每一个角落。 “吾乃下界历劫的仙,吾有一策可助向之寒得道飞升。”江不晚说。 她等了一会,眼前的石像说话了。 “你既是上界的仙,可否告诉我们,为何这么多年,我们下界始终无人飞升上界?” 江不晚默了默,道,“上下两界的登仙门已闭,下界的人哪怕修为再高也无法突破封闭的登仙门。” 安静的大殿瞬间吵闹起来,如同滴了水的油锅。 老者的声音抬高了几分,“此门可还能再开?又为何会关闭?” 江不晚道,“我现在只能告诉你可以再开,至于为何关闭等向之寒飞升上界后,你们自会知晓缘由。” 老者顿了顿,问,“上仙说有法子助向之寒飞升,可否问问是何法子?” “让向之寒杀了我。” 纷闹的大殿瞬间安静下来,所有石像黑洞洞的眼睛都看着她,似乎是在震惊和不解。 “实不相瞒,我下界渡的是情劫,我思来想去,还有什么能比死在情郎手上更悲惨的情劫呢?”江不晚笑着说,“只有他杀了我,我便能渡劫成功,届时,通往上界的登仙门会大开,向之寒可趁此机,渡劫飞升。” 江不晚说完又等了很久,方听见老者开口,“你让我徒儿杀你?他。。他不可能做出这种事。” “不,他会做的。” “你只需将杀我证道的方法告诉他。”江不晚说,“对了,你我之间的谈话务必对他保密。” 江不晚说完,转身离开,她刚走了几步,又停了下来,道,“若是错失这次机会,下一次的时机可不知会等到何时了。” 直至两人走出大殿,棱幺停住脚步,绿油油的眼睛看着她,问,“你要走了吗?” “那。。那我呢?” 江不晚对上他湿漉漉的眼睛,笑了下,抬手轻揉他细软的头发,“你当然是和我一起了。” “说好的五百年,少一天都不行。” 棱幺的眼睛亮了几分,嘴角微微上扬,笑得乖巧又听话。 棱幺正要背江不晚离开这儿,他突然停下动作,小声说,“他来了。” 江不晚:???!!! “快,你先躲起来了。” 棱幺这次却没有立马躲起来,而是撅着嘴站在原地,倔强的看着江不晚。 “?” “棱幺,你这是干什么?” 棱幺:“为什么又让我躲?我不想躲了。” 他不喜欢看江不晚和向之寒在一起,尤其是他们搂搂抱抱的时候,她还从来没有抱过他。 棱幺想到这儿,有点失落。 在他模糊的记忆里,也曾有人温柔的将他抱在怀里,是谁呢? 他有点记不清了。 ”乖,棱幺,你先躲起来。若是让他发现你和我在一起,我不好解释。” 棱幺:“有什么好解释的,他。。” 棱幺本想说他打不过我,但想想又改成,“他打不死我。” 江不晚:这是打不打得过的问题吗?” “乖棱幺,好棱幺,你先躲起来。” 江不晚用恳求的眼神看着她,若真被向之寒看见,她的人设可就功亏一篑了。 棱幺看着江不晚恳求的眼神,想了想,还是听话地变成黑雾消失了。 棱幺前脚刚走,向之寒后脚就过来了。 “晚晚,你怎会在此?”向之寒不动声色地用神识探查四周,但发现这儿除了江不晚以外,再无其他人。 奇怪,晚晚一个人是怎么到这儿来的? 这里离瑶光峰颇远,以凡人的脚程是不会在这么快的时间里赶过来的。 江不晚呜得一声扑进向之寒怀里,“之寒,我好怕。” “怎么了?” “你走以后,突然出现一个奇怪的人,他什么也不说,直接把我抓到这来了。”江不晚将脸埋在向之寒的怀里,怕得浑身都在抖,“然后又把我一个人丢在这儿,我正想跑呢,我就听见你的声音了。” 向之寒眉头紧锁,什么人竟能无知无觉的潜入他们青云宗,还能在他面前逃走? “晚晚,你可看到他的脸了?是棱幺吗?” 在向之寒知道的人中,能做到这种事的也只有棱幺一人了。 江不晚摇摇头:“我没看见他的脸,但我肯定不是棱幺。” 不是棱幺?向之寒垂眸思索,难道此人会是取孩子灵根之人吗? “晚晚,你还记得他朝哪个方向走了吗?” 江不晚随手指了个方向,说,“那儿。” 向之寒忙传音给林如风,让他来带江不晚回瑶光峰。 “晚晚,你等会和林师弟回去,我去追那歹人。” 向之寒快速说完,便朝着江不晚指得方向飞去。 江不晚在原地等了以后,林如风来了。 林如风上下扫了她一眼,笑道,“小娘子,你究竟有什么特别啊?” 他突然凑近,风流多情的眸子盯着她,“怎么这么多人要掳你呢?” 江不晚怯生生地说,“我也不知。” 林如风站直了身子,晃了晃扇子,道,“可这么多人掳你,你却还能做到毫发无伤呢。” “你这运气。。。”他回眸,眼中流光溢彩,似别有深意,“还真好呢。” 五十三 醉酒。 江不晚柔柔一笑,问,“林公子,我们还不走吗?” “走。”林如风说,“本公子现在就送你回去。” 向之寒沿着江不晚所指的方向,追出了一二百里,但却一无所获。 难道是让他逃了? 他想到江不晚刚刚出现的地方,他想了想,又返了回去。 他因对江不晚不假思索的信任,所以在第一时间错失了最佳判断。 等他再次赶回去时,已是夜半时分,清冷的月亮高高的挂在正中央,他带着一身寒气,打开石门,月光倾泻而入,照在一排排形态各异的雕塑上。 他抬手,一盏灵灯悠悠的出现在半空中,他细细打量脚下的土地,终于在一个拐角处发现一排脚印。 脚印很小,很浅,似是一位女子走过。 向之寒盯着脚印看了很久,然后他抬头问,“师父,今夜可有人来过?” 苍老的声音在空旷的大殿响起,“没有,今日只有你和你的命定之人来过。” 他注意到向之寒一直在盯着那排脚印,所以特意提到了江不晚下午曾和他一起来过,希望他不要怀疑上江不晚。 他并没有给太多时间让他这位向来聪慧徒弟思考。 “之寒,我已想到让你勘破此缘的方法。” “请师父指教。”向之寒恭敬的弯身,一副静听教诲的模样,他下垂的睫毛替他掩住眼中纷杂的情绪。 他本该高兴的。 他盼了一辈子的飞升,如今终于能实现了。 他本该高兴的。 但他一想到他很快会和江不晚形同陌路,会独自升仙,再也见不到她。 心中再也升腾不起半分愉悦。 他甚至有一点点期望,期望他能同她纠缠一辈子。 可他的理智又告诉他,不行,他必须要尽快飞升,找出凶手,找出天道异变的原因。 真可惜啊,他与她做不了一世夫妻,甚至连一场真正的婚礼还未举办,便要分别了。 “杀了她。” 向之寒猛然抬头,“师父!您在说什么?!徒儿怎能无缘无故的杀人呢?!” “之寒,这是你唯一的途径,自古便有斩心上人证道的法子,你只有杀了她,方算勘破此缘!” 向之寒摇头,向来沉静稳重的眸子红了,“我不信,我不信会是这样的法子!这算什么成道?成得又是何道?魔道吗?” 向之寒说完,跪在石像前,“师父,我一定会想办法飞升,但杀人。。恕徒儿难以从命。” “之寒,你我师徒这么多年,师父可曾有过一件事骗过你?” 向之寒顿了顿,道,“不曾。” “之寒,我知道你一时无法接受,但这是唯一的法子了,杀一人救千万人,没错。” 向之寒正要张嘴反驳,却又被老者堵上,“我知道你想说,纵然千万人会死,你亦会想别的法子救,而不是将屠刀对准那无辜的一人。” “师父懂我。”向之寒道。 “可现在没有时间了,一切都要来不及了。”老者说,“近来是否有孩子被挖走灵根一事?” “是。” 老者长叹一声,“之寒啊,这一切只是刚刚开始,若你还是执迷不悟,纠结于这件小事,日后还会有更多的人死。” 向之寒跪在地上,十指紧紧扣在地面上,被他生生挖出几道划痕,他咬牙问,“师父,难道别无他法了吗?” “没有了。”老者说,“之寒,这是我们唯一的机会了。” “九州万千生灵的性命都系于你一人之身了。” 向之寒眼中生生流出两行血泪,他很想问,为什么是他?为什么非得是他遇上这种事? “之寒,莫要犹豫。”老者说,“你此举亦是救她啊。” “你若只管此世与她逍遥,那她的下一世呢?” “不对,她不会有下一世了,不止她,我们所有人都不会有下一世了。” “师父,别说了。” 向之寒阖上眼,混着血的泪滴滴落在他面前的土地上,染红了黄色的泥土,“我做,我做。” “我听你的。” 他说完,也不顾师父还有没有话嘱咐他,便跌跌撞撞地走了出去。 他并没有直接回瑶光峰,而是在山林间独自静坐。 上苍为何要对他如此残忍? 杀人?杀一位无辜之人?杀他心仪之人? 早知如此,当初他不该去得,若是她从未遇见他,也不会遭此无妄之灾了。 他取出放在他乾坤袋中落灰的酒,这酒还是当初他举行成人礼时,师长同门们送给他的酒,如今已经过去了好几百年了。 他打开其中一坛,一股脑的灌进嘴里,眼神迷蒙,原来酒是这个味道。 林如风在丛林深处找到烂醉如泥的向之寒,他脚边是一坛又一坛空酒坛。 他惊讶的嘴都能吞下一颗鸡蛋了,向来清醒自持的向之寒竟然会喝酒?还将自己醉成这样? “师兄?向师兄?”林如风夺过他手中的酒坛,唤他的名字。 向之寒抬眸,向来古板的眸子多了几分雾蒙蒙的水光,脸颊因为醉酒而微红,一时间,他本就俊朗的五官更加艳丽,仿佛能勾人心魂的妖。 “林。。林师弟,你怎么来了?”向之寒断断续续地说,紧接着,他笑了笑,“来,陪我喝几杯。” “你从前总说,我从不与你饮酒,今日正好圆了你的愿。” 林如风一手捧着酒坛,眼睛直勾勾的看着醉得不省人事的向之寒,良久,他笑了下,笑得豪气万千,“好啊,今晚你我二人,不醉不归。” 两人在花丛间喝了一坛又一坛。 林如风喝到尽兴时,迎着月光举坛起舞,他本就生得俊俏,蜂腰细臀,舞起来时,身姿潇洒,神态勾人。 也不怪会有这么多女子甘愿与他共渡春宵。 日头渐白,二人终于消停。 林如风靠在青石上,侧眸问道,“师兄,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向之寒抬手盖住眼睛,再取下来时,眼中已是一片清明,不见醉态。 “林师弟,我想要你一样东西,我可以用别的东西与你交换。” 林如风:??? 这家伙醉酒一场,不会就是为了要他手里的东西吧? (本章完) 五十四 “向师兄要何物?” “借我聚魂灯一用。” “聚魂灯?!”林如风神色不解,“你要这东西做什么?” 聚魂灯虽也是修仙界中鼎鼎有名的法器,但这东西怎么说呢,功能逆天不假,但一般人用不上它。 它可聚死人魂魄,滋养其神魂而不散。 “我有自有用处。”向之寒说,“请你借我一用。” 他说完,翻手而上,掌心出现一枚雷心石,“我用这枚雷心石交换。” 雷心石乃是极品稀有的天材地宝,而且他同华而不实的聚魂灯不同,它很有实用价值。 只要在炼器时,加入雷心石,那么所出的法器必能再升一个等级。 林如风接过向之寒扔过来的雷心石,笑道,“向师兄真是大方。” “接着,聚魂灯给你。” 向之寒接过聚魂灯,小心翼翼的将它收入乾坤袋,道,“谢了。” 此刻,他端庄淡然的神色,丝毫看不出昨夜烂醉的人也是他。 林如风暧昧地笑了笑,“向师兄,昨夜究竟是怎么回事?莫不是遇见什么感情问题了?” 向之寒想到昨夜师父说的话,他垂眸压下眼底的痛苦之色,淡然道,“无事,只是想尝尝酒的味道而已。” 林如风挑眉,对于向之寒的托词,他是一句也不信。 昨夜看他喝酒的样子,分明是有心事。 “林师弟,我还有事,先行一步了。” 向之寒说完,抬手为自己施了一个清洁咒,确定身上再无异味后,方乘云而去。 他在回瑶光峰之前,先去了一趟杏林峰。 杏林峰住的都是医修,而医修手里有他所需的东西。 “向师叔,你今天怎么有空到我这儿来?” “任峰主,我是为一物而来。” “向师叔要什么东西尽管提就是。” “还魂草。” “还魂草?”任思白问,“是有什么人受伤了吗?” 还魂草名为还魂,自然是治病救人的神草。 若是在三日内死去的凡人吃了此草,她便能死而复生,只不过需得魂魄齐全,不能让阴差拘了去。 不然哪怕人醒来,此生也不过是位无知无觉的傻子罢了。 但对修士来说,却没有起死回神的功效了,它只能救助重伤的修士。 “无人受伤。”向之寒顿了顿,道,“只是我预估会有一场恶战,所以先提前预备着。” 任思白很快想到最近修仙界闹得沸沸扬扬的丢孩子事件,立马心领神会。 “向师叔稍待片刻,我这就去草堂为你取来。” “好。”向之寒说,“多谢。” 向之寒得到还魂草后,将它与聚魂灯珍而重之地收在一起。 他在回瑶光峰之前,又想起江不晚之前提了一嘴,想吃糖炒栗子,便又下了趟山去给江不晚买来。 他怕栗子凉了,竟然傻乎乎的将它揣在怀里。 他完全忘记,他是一位修士,他完全可以把栗子放进乾坤袋中保温。 “之寒,你终于回来了。”江不晚几步上前迎她,她双眼通红,似是哭过了,“我昨夜在家等了你一晚,你为何没来?” 向之寒望着她哭到通红的眼睛,心中愧疚不已,江不晚待他赤诚,他昨夜却。。却还短暂的怀疑他了。 向之寒垂眸,道,“我昨夜去追那歹人了。” “追到了吗?” 向之寒摇头,“并未。我昨夜在回来的路上又遇见了林师弟,我。。我便同他喝酒了。” 他对她说的谎已经够多了,他不想在对她说谎了。 江不晚准备的安慰词卡在了喉咙里,小老弟你怎么回事? 这种时候不该说点无奈的话博取她的同情吗? 怎么直接承认自己喝酒了? 这让她准备好的词,都没地方用了。 江不晚故作勉强地笑了笑,道,“我知道你压力大。” 向之寒将她搂在怀中,道,“晚晚,我带你下山玩吧。” “下山?” 江不晚:??? 这种时候还下什么山啊?难道那老东西没告诉你吗?怎么还不杀我? 江不晚眼神狐疑,这家伙不会真的爱上她了吧? “嗯。”向之寒说,“我带你回宗这么久,却从未好好陪过你。” 向之寒说到这,脸上的笑容多了几分苦涩。 现在想来在清水镇的日子,竟是他一生中为数不多的快乐日子。 “可是。。。”江不晚问,“可是你不是还要调查被害的孩子吗?” 江不晚悟了,这是杀她前给得人道关怀。 一个大男人还整得这么婆婆妈妈,若是她,二话不说,一剑刺死即可。 “不查了。”向之寒垂眸看她,眼中似有万千繁星,“世间诸事没你重要。” 江不晚舔了舔嘴角,问,“那我们去哪玩?” 向之寒眼睛一亮,他微微抬手,半空中多了一幅地图,他指着东南方道,“云洲多山水,风景堪称一绝,碧波小舟里,烟雨雾蒙蒙。” 他说完,手又向前移,“幽州多奇山,龙脉延绵数千里,素有九州第一山的明犀山便在此地,我们可站在明犀山头,一览众山小,赏明艳霞光。“ 向之寒又给她介绍了许多奇地美景,看他的架势,似乎是想要带着她走完所有地方似的。 江不晚:。。。 这么多地方游完,黄花菜都歇了。 那老头到底行不行?他就是这样劝向之寒的? “之寒,这么多地方想要游完一定要很长时间吧?” 向之寒眸色一暗,呢喃道,“若是能走一辈子就好了。” 江不晚假装没听清,问,“什么?” 向之寒笑了下,道,“没什么。” 向之寒牵上她的手,轻声说,“用不了太长时间。” 江不晚顺势靠在向之寒怀中,低声说,“其实这些地方永远都在那儿又不会跑,我们什么时候看都可以。” 向之寒轻抚她如丝绸般光滑的青丝,悲伤地想,地方不会跑,但是他们会散。 “之寒,我还是想先和你成婚。”江不晚娇羞地说,“我如今居住在此地,名不正言不顺,我想和你尽快确定身份。” “等我们成婚后,天下九州,随我们游不是?” (本章完) 五十五 出发。 江不晚说完后,向之寒迟迟未答。 其实他不太想和江不晚成婚,他注定无法与她相守一生,又何必给予她一场虚拟的婚礼? 待她日后,回想起他,回想起和他的这场婚礼一定会很后悔吧。 他愿她日后还会遇见别的郎君,平安喜乐,顺遂一生,而他不该成为她的阻碍。 “之寒,怎么了?”江不晚问,“你是不愿娶我吗?” “晚晚,如今正是多事之秋。”向之寒说,“我若在此时大婚,难免会遭人非议,我希望我们的婚礼能得到所有人的祝福,而不是。。。” “而不是任人非议和咒骂。” “晚晚,你真的不想同我去看看九州的好风光吗?” 江不晚见劝不动向之寒,也只得点头同意,毕竟她若再说,恐怕会引起向之寒的怀疑。 向之寒见江不晚同意,素来沉稳的他眉宇间多了几分喜气,他兴致高昂的开始准备出行的东西。 江不晚与他都不善厨艺,他可以不吃食物,但晚晚乃一介凡人,不可一日无食,若是三餐不按时吃,还会损失脾胃。 所以,他在自己的乾坤袋中放置了许多江不晚爱吃的饭菜。 江不晚坐在梨木椅上吃着热乎乎的糖炒栗子,她看着向之寒忙碌的背影,心中那个愁啊。 看来这趟门是非出不可了,她现在就盼望着向之寒准备在路上将她杀了。 “向师弟,向师弟。”林宗主落下云头,行色匆匆的推门而入,“向师弟,你怎的不回我的传音?” 向之寒神色淡然,道,“我的传音符丢了,宗主所来何为所事?” 丢了?江不晚看了眼他空空荡荡的腰间,她刚刚明明亲眼看见他是将传音符丢进乾坤袋去了。 “丢了?”林宗主眼神困惑,传音符这么重要的东西怎么会丢?况且修士身边的物件都是有灵性的,轻易不会丢。 但他虽感奇怪,但也并未追究,而是急忙表明来意。 “向师弟,你快跟我走吧。”林宗主说,“如今一盟十二宗的人都在等着你呢。” 向之寒抬头:“我不去,林宗主你替我回了他们吧。” “回了?”林宗主急得团团转,“之寒啊,你让我如何回绝?” “这是你的事。”向之寒说,“我准备出门一趟,无论何事,等我回来再说。” 向之寒这番话听得林宗主目瞪口呆,向之寒虽向来不理俗事,但修仙界中无论出了什么棘手的事,都是他解决的。 哪里生了强大的邪物,向之寒收服,哪里出了为祸的妖兽,向之寒斩杀,哪里出了十恶不赦的恶人,向之寒处理。 可以说,这些年来,向之寒冲在前面将修仙界的一众修士保护的太好了。 他像是一把无所不摧的剑,为他们斩去一切困难。 所以只要一出事,他们第一个想到的就是向之寒,期待向之寒像以往一样拯救他们于水火。 “之寒啊,你。。这种时候你怎么还有闲情逸致出去玩?” 向之寒收拾东西的手一顿,他抬眸道,“如果他们是问孩子的事,你告诉他们,若想查明真凶,等飞升后再查吧。” “届时,或许还有一线希望。” 林宗主神色一滞,急忙问道,“之寒,这话是何意?” 向之寒不再答他,他眼下心烦意乱,只想带着江不晚尽快离开这儿。 “晚晚,我们走。”向之寒牵起江不晚的手,召出他的飞行法器——一座小型云舟。 林宗主站在原地,眼神震惊的看着向之寒在他面前离开。 疯了!疯了!都疯了! 向之寒何时会做这种不顾大局的事? 挖灵根的凶手还未找到,向之寒竟有闲心带着那位凡间女子游山玩水? 这让他如何和那些人解释? 若不是向之寒身上的神识和修为未改,他都要怀疑向之寒是被人夺舍假冒了。 林宗主愁容满面的离开,这宗主是一天也干不下去了。 云舟上,江不晚轻声问,“之寒,你真的不去看看吗?” “看宗主的模样,似有大事发生。” 向之寒摇头,“不必,如今哪怕天塌下来,也不如我的晚晚重要。” 江不晚抬眸,对上他情真意切的眼眸,心中一时慌乱不已。 不会吧,不会吧。 他不会真的演着演着把自己也演进去了,如今真的爱上她了吧? 他不会也要和天上那帮神仙一般,弄什么为一人舍苍山的把戏吧? 江不晚想到这,佯装害羞低垂的眸子是一片冰冷与厌倦。 向之寒的视线掠过江不晚的头顶,看向渐渐落在身后的青云宗。 他今日就算去见了他们,又能说什么呢? 这场悲剧从来不是下界的人,而是上界的人要他们死,而他们这群人在上界的仙神眼中怕是如同虫子一般,随手便可碾死。 他们哪怕在下界翻个底朝天,讨论个千次百次也无法将凶手绳之以法,他们甚至连面对面的交流都做不到。 向之寒想到这儿,又悲又愤的阂上眼,而唯一的破局之法。 他宽大袖袍之下的手紧紧攥在一起,却是让他杀了他唯一心仪之人。 他苦修六百年,不曾尝过情爱之滋味,可初尝情爱便又让他亲手斩断他的情缘。 六百年的寒洞苦修,他不觉苦,在被邪物伤至奄奄一息时,他不觉苦,在与妖兽殊死一搏时,他不觉苦,可现在,他觉得苦极了。 一室宁静,二人相顾不言,各怀心事。 江不晚靠在向之寒怀里,思考着要不要偷摸寻个机会,回去问问向之寒的师父,到底是怎么回事。 “林宗主!林宗主!你可算来了。” “向前辈呢?” “之寒呢?他怎么没来?” 林宗主清咳两声,道,“我师弟他啊,已经出去了。” “出去了?去哪了?” “还能去哪?当然是查线索去了。”林宗主脸不红心不跳的帮向之寒说着谎话。 “哎呀,这查到没有啊?” “是啊,也该同我们说一声,我这心每天都悬着啊,生怕那人不肯收手,我可只有一个儿子了啊。” 林宗主待众人发完牢骚后,又敷衍的安抚几句,将众人暂时请离。 (本章完) 五十六 糖人 青云宗这边成了一锅乱粥,一盟十二宗的人都汇聚于此,等着见向之寒。 弄得林宗主这几日都不敢出门了。 只要一出门定然会被人一盟十二宗的人拦住并询问向之寒的去向。 他听着都怕了。 但他也不敢贸然去打扰向之寒,他想到向之寒当日的神情以及他临走前那句古怪的话,都忍不住心里打鼓。 哎,林宗主长叹一声,只盼着向之寒能早点回来。 另一边的江不晚和向之寒,已经到了云州。 云洲多水泽,他们到时,天空正下着淅淅沥沥的小雨,江面上升腾起丝丝雾气,仿若置身于云雾。 大江两岸多楼阁小谢,朱楼危柱,檐下雕着精美绝伦的飞禽。 向之寒同江不晚泛舟于湖上,共撑一把油纸伞,赏烟雨江景。 “我们来得真是时候。”向之寒温声道,“来云州若不赏雨景,便是白来。” 江不晚:“之寒从前常常出门吗?” 向之寒回想往昔,道,“是啊,常常出门。” 只不过他每次出门都是为斩妖除魔,从未有过半分的松快时刻。 像今天这般悠闲赏景的时光却是从来没有过。 两人从船上下来,在乌巷中行走,小巷两边是撑着伞叫卖的小商贩。 “卖糖人喽,卖糖人喽。” 向之寒驻足,在糖人铺的面前站着一对年轻的情人,女子娇俏地说,”老板给我来一个糖人。“ 她说完,顿了顿,似是害羞地道,“画成我郎君的样子。” “好叻。” 老板高声应道。 她身边的男子也同样朗声道,“给我也来一个,画成我娘子的形状。” “两位还真是郎才女貌,伉俪情深啊。”老板笑呵呵地说着祝福语,“给,这是你俩的糖人,祝你俩和和美美,白头到老。” “怎么了?”江不晚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你想吃糖人了?我还从不知你竟好甜食。” 向之寒沉默着没有说话,他不是想吃糖人。 而是。。 而是想要和他们一样。 向之寒从前并未谈过情,而与他交好的林师弟,是一个浪荡子,他的经验学来也无用,所以他在和江不晚相处时,有些是自然而然出于本心。 而有些,则是他自己观察到的。 他于情爱一道,就像是位初生的婴孩,好奇的探索,有意的模仿。 “晚晚,我们也去做个糖人吧。” “好啊。”江不晚说,毕竟糖对于她这具人类的身体来说,是能为她提供高能量的食物。 “老板,给我们也做一对糖人。” “好叻。”老板利索地应道,抬头便被两者的容颜所惊艳。 他摆摊这么多年,还从未见过这般出尘绝艳的人。 但老板毕竟是生意人,所以他很快回过神,开始热情的为二人绘制糖人,嘴上还不忘夸赞他们。 “二位真是郎才女貌,伉俪情深啊。” 若非向之寒刚刚听老板已经用同样的言语夸过上一对情人,他定然会高兴的多留几枚铜钱作为小费。 “给,这是你俩的糖人,祝你俩和和美美,白头到老。” 普通的一句祝福词,却让向之寒的手顿在原地,过了一会,他笑了下,道,“借您吉言。” 走前,向之寒还是给老板多留了几枚铜钱。 江不晚手里拿着的是向之寒模样的糖人,她一拿到手便不客气的舔了舔「向之寒」飘逸的头发。 她眯着眼,笑着说,“真甜。” 她将糖人咬碎包在嘴里,含糊不清地问,“你怎么不吃啊?” 向之寒望着手中的糖人,老板的手艺很好,手中的糖人一颦一笑无不是她的模样,寥寥几笔便将她的神韵勾勒出来了。 他。。有点舍不得吃。 日后,他再也见不到她了。 他想把它留下来,当作一个念想。 只要看见它,他就能想起她的模样,她的一颦一笑,想起她们一起游过的云州。 “我等会吃。“向之寒说,他反手将糖人放入了乾坤袋中。 江不晚:这人真奇怪,要说买的人是他,买了又不吃的人也是他。 晚间,两人找到一家客栈,开了两间房分别睡下。 他们的两间房是紧紧挨在一起,床与床之间其实只隔了一道墙。 他坐在床上,身体靠在墙上,透过墙,他似乎能听见她清浅的呼吸声以及梦中含糊不清的呓语。 虽然隔了一道墙,但他却觉得她就睡在他的身边。 他闭上眼,脑中是江不晚乖巧恬静的睡颜,月光照在他俊朗的五官上,为他平添一分艳丽,如羽扇般的睫毛轻颤,喉结滚动。 他缓缓睁开眼,眼中似流光闪过,他抬手,手中多了一物—— 白天的糖葫芦。 他静静看着甜甜笑着的「江不晚」用食指轻轻触碰她的面颊。 为了更妥善的珍藏,他特意给糖人施加了法术,使它摸上去如同不化的寒冰一般,如此可保它永世不腐。 他似是想到了什么,起身消失在诺大的房间。 卖糖人的老板正在家中睡得香甜,突然感觉有人在盯着他。 他不适的翻了个身,紧接着迷迷糊糊的睁开眼,只见自家床头上果真立了一人! 他吓得惊叫一声,“是谁!是谁站在那儿?!” “莫怕,我是想找你帮我做一个糖人。” 清朗端正的声音从黑夜中传来,听声音并不像个坏人,而且有点熟悉。 卖糖人的老板回想起今天他遇见的一对璧人,一对他从业至今,见过最美的人。 他爬起来,点亮蜡烛,松了一口气,“是你。” “正是。”向之寒颔首道,“深夜打扰请老板见谅,我实在心切,老板可否当下为我再做一枚糖人。” 卖糖人的老板正欲飙出几句国骂,赶他走。 眼前却突然多了一块亮晶晶,沉甸甸的银锭。 “做,现在就给您做,保证你满意。” 他笑着收下银锭,找到他糊口的家伙事,很快便做出一个和向之寒一模一样的糖人。 “公子,你瞧瞧,满意吗?” 向之寒点头,然后又递给他一个女子糖人,道,“你能让它们俩手牵手吗?” 卖糖人的老板:得,今天是遇见怪人了。 (本章完) 五十七 结春日。 江不晚同向之寒离开云州,像幽州出发。 幽州同云雾多雨的云州不同,他空气略干,一年也下不了几次雨。 幽州多奇石险山,他随处可见的是险,奇,利的山峰,它像是地面向天空宣战的武器,一把把利剑拔地而起,欲刺破天穹。 向之寒站在明犀山脚下,看着它直冲青冥的气魄,一时间,豪气翻涌。 “这山可真险,真高啊。”江不晚说,“若是我一人,不知要爬到什么时候去。” 江不晚跳到向之寒背上,笑着说,“之寒,你背我上去吧。” 江不晚的想法很简单,她要赶紧和向之寒游完这些地方。 如果她没猜错的话,向之寒应该是打算在游完这些地方后对她动手。 向之寒笑着摇摇头,道,“这可不行。” 江不晚失望地问,“为什么不行?” “可是这山这么高,我可爬不上去。”江不晚委屈巴巴地说,“而且还这么险,万一我掉下来可怎么办?” 向之寒道,“掉下来自有我护着你,我不会让你受伤。” “但爬山两字,重点在爬。” 向之寒本想在说几句,但他又想到林师弟曾告诉他,女子都不喜男子对她们说教太多,便闭了嘴。 江不晚仗着趴在向之寒的背上,他看不见她,磨了磨牙,冲他不满的挥了挥拳。 江不晚:我看你是诚心为难我。 “下来吧,晚晚。”向之寒温声说,“我们可以慢慢爬。” “至于食材与水,我也带齐了。” 明犀山美不美,她不知道。 她只知道她爬上去的时候,活活没了半条命。 她为了节省时间,一路几乎没怎么休息,便一口气爬了上去。 看得向之寒连连称奇,赞她体力过人,凡人之躯能做到这种地步,已是世间罕见。 她哪是什么体力过人,不过强撑罢了。 不过当她坐在明犀山头与向之寒共赏朝霞时,心中倒生出几分感叹。 这山也算没白爬。 朝霞冲出云雾,金光洒在对面山峰的残雪之上,金与白的交织,美得圣洁,美得让人移不开眼。 江不晚侧眸,暗戳戳地想,若是向之寒在此地杀了她,倒也是不错的埋骨之地。 向之寒在云霞漫天时,小心翼翼地牵上江不晚的手。 此生与她共赏此景,不负相识一场。 遗憾的是,江不晚直至下山也没等到向之寒的杀意。 她不甘心地问,“之寒啊,九州这么多美景,你觉得哪里最美?” 向之寒道,“天下美景若千,各有千秋,无法作比。” 江不晚,“那你最喜欢哪儿?” 向之寒沉吟良久,答,“只要是和晚晚一起游过的地方,我都喜欢。” 江不晚:。。。算了,放弃了。 这家伙油盐不进啊。 向之寒似是察觉出江不晚的不快,道,“但是我们下一个目的地却和别的地方不同。” “它。。很是有趣。” “有趣?” “对。”向之寒说,“他们那儿的习俗同别的地方不同。” “我们现在过去,应能正好赶上他们的结春日。” “这是什么节日?”江不晚问,“我怎从未听说过。” “等我们到了你就知道了。” 向之寒先前带她去的地方皆是欣赏自然风光,此处却是与众不同的人文风情。 璃寨的结春日每年都会吸引大批大批的游客前来观赏,而这些前来观赏的游客已经成为了璃寨最重要的一项经济收入。 所以璃寨的寨主对结春日的活动举行越来越上心。 结春日也一年比一年要繁华,用来吸引更多的游客。 当江不晚跨入黎寨的城门时,方明白向之寒口中习俗不同的含义。 这儿的人首先从衣服上就能看出和他们的不同,他们的衣服很是清凉,哪怕是女子亦是如此。 她在城楼门口还见到了璃寨寨主的画像,是位英姿飒爽的女子。 她同向之寒在璃寨内逛了一会,终于发现这儿是以女子为尊的寨子。 相反,男儿郎们一个个要穿的严实得多,而他们则大多沉默着干着体力活,而女子则坐在店门口大声招揽顾客。 “之寒,这儿?” “没错,这儿仍以母系社会的规则运转,这里以女子为尊,男子则没有继承权以及冠名权。” “成年的男子会被家人赶出家庭,而他们则会在夜晚钻入心仪女子的房间,若是能令女子满意,便会在女子家中留下做事,但若是女子怀孕了,又会将男子驱逐,直待女子生下孩子后,又会与另一位男子在一起。” 江不晚闻言,微微点头,她倒没有很惊讶。 世界大得很,各地都有各地的习俗。 况且,她活了很久,见过更多奇怪的民俗。 “原来如此。”江不晚看着明朗大方的女子,道,“这儿的女子倒比外面的女子自由很多。” “这儿习俗倒是其次。”向之寒说,“璃寨不止有很多美食,还有很多可以观赏的美景,以及盛大的结春日。” “在结春日这一天,会有很多人赶来参观。” 其实,不用向之寒解释,江不晚看着人满为患的街道也能猜出,这所谓的结春日有多么受人欢迎了。 “我们先去订房间。若是晚了,可没有好房间供我们选择了。” 街道上几乎是人挤着人,向之寒将江不晚护在身前,防止别人冲撞到她。 “结春日还有几天?”江不晚问。 “后日便是。” 向之寒带着江不晚连问了好几家店,都没有房间了。 最终在一条街的街尾,以高价定了两间房。 江不晚推开窗,看着窗外熙熙攘攘的人群,轻叹一声,这儿这么多人,看来也不会是向之寒动手的最佳地点了。 她可没时间陪着向之寒墨迹了。 她趁着向之寒出门为她买食物的空隙,唤出棱幺。 她写下一封信,交给他。 “把这封信读给那石像听,记住了吗?” 江不晚说完,又担心棱幺记不住地方,“你还记得在哪吗?” 棱幺骄傲地点点头,“我还记得,我上一次在那儿留下了我特有的气味,我可以凭借气味找到。” “行,快去快回。” (本章完) 五十八 结春日 结春日的这一天,江不晚早早就跟着向之寒一起出门了。 街上人满为患,璃寨本地的女子穿着她们特有的服饰,穿行在街道之中。 她们头顶有一个大瓮,里面装满璃寨特有的奶糖,会随机发给路人。 向之寒带着江不晚走上璃寨的主干道,这儿虽然也是人满为患,但中间的道路却空了出来。 向之寒:“等会这儿会过游街的表演。” “这样吗?”江不晚装作兴奋的样子,“我还从来没见过这样的表演。” 左边的人潮突然涌动,江不晚被人撞了一下,她向右倒去,背后抵在一个炙热的胸膛。 “小心。” 他沉稳清朗的声音从她耳后传来,向之寒伸手扶住她的胳膊,帮她稳住身形。 混杂的气味从四周不同的人身上传来,但向之寒却从诸多气味中,精准的捕捉到她身上的味道,他垂眸,江不晚纤细白皙的脖颈就暴露在他面前。 他喉结滚动,移开视线,然后将手放在她的双肩上,轻声道,“你就站在这儿吧,我护着你。” 江不晚低低应了一声,“好。” 他屹立在人群中,任人头如何攒动,他都将江不晚护得很好,旁人连她的一根头发丝都碰不上。 游行的表演从街的另一端过来了,为首的是一位戴着巨树发饰的高个女子,她的眼睛用黑线勾勒的又细又长,看起来不怒自威,一件纯黑色的长裙让她更显纤瘦高挑。 四周爆发出叫好的喝彩声,向之寒微微低头在她耳边说,“她扮演的是璃寨自发信仰的神明阿祖姐。” 在「阿祖姐」的后面则跟着各类杂耍表演,有吹着笛子控制黑蛇跳舞,有从嘴里喷火,还有人凭空变出大片的白鸽在空中飞舞出各种不同的形状,有一舞倾城的绝世佳人。 总之,江不晚在这行见不到头的长队中几乎将全天下所有把戏杂耍都看了一遍。 这璃寨为了吸引游客,真是没少下功夫啊,难怪就连向之寒这样的修士都对璃寨的风情有所耳闻。 等表演队伍从她们面前走完,已经是下午了。 游人们各自散去,寻找填饱肚子的美食。 游行表演的时间太长,看得江不晚都有点饿了,她见街边卖得有很多特色美食,便边走边吃,等一条美食街逛完,她的肚子也饱了。 “这就是璃寨的结春日吗?”江不晚说,“可真热闹。” 向之寒:“还没有结束呢,晚上还有一场不夜的表演。” 江不晚抬眸,好奇的看向他。 “结春日会一直持续到第二日的黎明。” 江不晚:“那璃寨的人在这一天还真累啊。” 不仅要提前准备诸多事宜,还要忙碌一天一夜,这没点体力是真干不下来。 向之寒微微点头,“不过累这一天几乎可以挣到全年的花销。” 璃寨作为一座声名远播的小城,除了每年的结春日,其他时间也会有游人前来,只不过平时的客流和这一天比起来不值一提。 二人边吃边聊,不知不觉间天色已暗。 向之寒带着她走到河边,河的两岸皆用青石修筑,并栽种了许多柳树,河岸之上有一座拱形大桥,桥上已经聚满了人群。 江不晚正想问,他们为什么都要聚集在这儿,但很快她就看见一艘小舟从上流顺流而下,小舟的后面还跟着很多艘相同的舟。 “这是要表演什么?” 向之寒:“一场特别的烟花。” 向之寒话音刚落,江不晚就看见了绝美的一幕。 只有一弯冷月的江面上突然整齐划一的出现了数朵璀璨明亮的光点,它们像是朵朵炸开的火花在寂静的夜空中展现它们震撼人心的美,星点的光点似流星一般坠入江面。 铁树银花落,万点星辰开。 还真是一场特别的烟花。 江不晚看得入神,向之寒侧眸去看她被铁花映得微红的脸颊,他应该会和这场铁花一样永远印在她的心中吧。 打铁花的小舟逐渐飘远,江不晚回神道,“我总算知道,这里为何每年会有这么多人了。” 只凭这场江上铁花便值得一观。 “之寒,你常年在仙山苦修,是如何得知此地之乐啊?” “我从别人嘴里偶然听见的。” 这个别人不用向之寒明说,江不晚也大概猜到是谁了。 除了他那位风流雅致的林师弟外,还能有谁呢。 “我们走吧。” “还有节目吗?” 这璃寨到底在这一天中准备了多少节目啊?! “嗯。”向之寒说,“剩下的这一项方是结春日的重点,也是结春这个名字的由来。” 向之寒慢慢说,“他们在广场准备了篝火晚会,不仅有烤肉和美酒享用,还要换上当地的服饰和本地人一起载歌载舞。” “在宴会快结束的时候,寨主会从当天的女生中挑选一人做一天的阿祖姐。” 江不晚直觉这件事没那么简单。 “做阿祖姐?” 向之寒笑了下,道,“对。” “黎寨是一个母系社会,你这两天应该有所体会,所以被选中为阿祖姐的女子,可以在现场的男子中任选一人与他举行黎寨特有的婚约仪式,而该男子不能拒绝。” 江不晚:这玩的还挺大啊。 “他们都会同意吗?” “嗯。”向之寒说,“它的入场条件除了要缴纳足够多得银子以外,便是必须要同意这一条规定,若真有男子拒绝的话。” 向之寒说到这,顿了顿,眼中流出点点笑意。 “会被璃寨的女子强绑着完成仪式。” “哈哈哈,强绑?这不是强抢民女的性转版吗?” “嗯,在璃寨自身的传统中,结春日这一天便是选择男子成婚的日子,他们不仅要完成仪式,当天还要入洞房。” “但随着越来越多的外地人加入结春日,这一规定,也就只是变成只需要完成仪式就好的吸引人流的小游戏。” 江不晚:“听起来很有趣。” “也不知道会不会选中我。” 向之寒摇摇头,说,“很难。现场有很多女子,但只会选择其中一人。” 五十九 结春日 璃寨的广场建在山腰之上,广场外围用荆棘和鲜花围了起来。 江不晚从下往上看,只能注意到广场中央有一颗无比巨大的树,那颗树看样子至少也有千年之久了,树干要几十个人手拉手方能将围起来。 她还没走进,就听见热闹的音乐声和烤肉的香味。 向之寒给守门的美艳女子交了银子后,便成功进入会场。 因为篝火的缘故,所以里面的温度有点热,但还在可以忍受的范围内。 一位漂亮的璃族女子带着江不晚去换他们璃族的服装,向之寒则跟着一位璃族男子去换服装。 江不晚望着铜镜中的自己,她的头上插满了各种银饰,脖子上也挂着一个银项圈,项圈上铺着一层又一层的银片,走起路来叮叮当当。 深紫色的衣裙勾勒出她姣好的身材,值得一提的是,这件衣服的上衣很短,所以会露出一截腰。 江不晚把最后一件银色腕饰带好,便出了门。 她一出门就瞧见一位璃族少年站在不远处看着他,他的服装是深黑色,脖子上则挂着五彩的珠串,最特别的是他的头发,都用小皮筋扎成小麻花辫,而后又用一个发圈将麻花辫扎成马尾的样式放置脑后,额前则垂着些许碎发,最绝的是他们竟然还在他脸上带了一个灵蛇形状的面饰,银色的小蛇从脑后攀延至他的眼角, 他一袭白衣时,是端方自持的君子,看起来疏朗如月,而这一身打扮的他,竟凭空多了几分妖艳,像是从蛇窟中走出来的蛇妖美人。 这太离谱了,她真不敢相信,向之寒居然会允许别人这么打扮自己。 “之寒,你这样子可真好看。”江不晚说,“我差点都没认出来你。” 其实,何止是向之寒的模样让人惊奇,江不晚的样子落在向之寒眼中亦是惊艳绝伦,她露出来的半截小腰,白得晃眼,让他都不敢多看。 他看着她的脸,笑了下,惊艳绝伦,如桃花盛开。 “晚晚这一身也很漂亮。” 江不晚闻言扑进向之寒怀里,正好将他压在树上,“我们这样看起来还真像璃寨里的一对小夫妻。” 璃寨的穿衣风格便是清凉,江不晚的如此,向之寒的亦然。 他几乎都能感受到她的体温以及她皮肤的触感,四周是吵杂的音乐声,但他胸腔里的心跳声却震耳欲聋。 他对上她灿若繁星的眸子,心下一烫,便慌忙移开视线,耳垂红得不像样。 他在清水镇的时候,以为至少能陪她一世,尚且敢直面她的主动接触,甚至。。甚至有一次还差点吻上她。 但现在的他心里明白,他和她已经没有可能了。 这几日的光景对他们而言已是最后的时光,他无法娶他,无法与她相伴一生,甚至还要伤害她,这种时候,他还怎么敢冒犯她呢? 时不时的牵手已经是因他的私心而逾矩了。 向之寒:“晚晚,先起来,这里有很多人。” 江不晚眼珠一转,故意逗他,“那是不是没人的时候就可以了?” 向之寒的脸更红了。 江不晚见好就收,松开他。 这场篝火晚会虽然条件诸多,而且价格也不便宜,但前往参加的人还真不少。 江不晚大致扫了一眼,其中男性居多。 不过也正常,在凡间,男子终归要比女子自由很多。 江不晚同向之寒刚落座后,就吸引了大家的视线,坐在他们身边的男女开始主动攀谈。 “你们是哪儿的人啊?看样子像是一对夫妻呢。” 江不晚和向之寒对视一眼,只对外说道,“自己是从清水镇而来。” 江不晚同大家一起沉迷在热情的音乐中,他们吃几口肉,喝几口酒,然后又趁着酒劲打着拍子一起哼着他们这儿的小曲。 江不晚被热情的璃族女子从座位上拉起,然后跟着她一起舞动,他们的舞蹈不难,只是伴随着音乐进行一些简单的律动。 他们的音乐热情,舞也亦然。 虽然穿得少,但丝毫没有半点媚俗之风,反而有种说不出的力量感和厚重感。 江不晚玩得很是尽兴。 宴会快结束时,她安静的靠在向之寒的肩上,脸颊微红,看起来像是喝醉了。 璃族的族长站在火篝旁,声若洪钟,“今天的晚宴已尽尾声,接下来便是我们最重要的一环——选出今天的阿祖姐!” 显然,在场的人大部分都知道这个习俗,只有个别人睁着喝得醉蒙蒙的眼看着她。 她话音刚落,一位美艳的女子端着一个漂亮的花瓶上场,花瓶里插着一朵娇艳欲滴的红玫瑰。 女子们又是期待又是害羞,期待能选中她,又觉得万一选中自己,要选人和自己举办结婚仪式,就觉得很害羞。 江不晚则是纯属看戏的心态。 璃族族长环视一周,故意吊着大家的胃口,“她就是——。” 璃族族长忽然转头,看向江不晚,她大声说,“这位小姐!” 江不晚眨眨眼,确定她喊的是自己。 向之寒还说很难被选中,也不难啊。 她抬眸看了眼向之寒,暗戳戳的揣测,这家伙不会是故意使钱让这璃族族长选她吧? 这一点,江不晚还真是冤枉了向之寒。 别说,向之寒压根不会这么做,哪怕他做了,璃族族长也不会同意。 结春日在璃族有着举足轻重的地位和意义,璃族族长爱财不错,但坚决不会在这件事上因为钱财而选择别人做阿祖姐,这是对阿祖姐的亵渎和不敬。 她坚信第一眼的直觉,而江不晚因为生得好看,所以一眼便被璃族族长看上了。 璃族族长取出花瓶里的玫瑰花,单膝跪地为江不晚奉上花。 “尊贵的客人,今天你便是我们的阿祖姐。” 江不晚起身接过花,璃族的女子们开心的大喊,然后在江不晚的身上又是用柳叶撒小水珠又是扔花瓣的。 用他们的说法,这是祈福去晦。 “尊敬的阿祖姐大人,你想选择哪位公子与您喜结良缘呢。” 在场的人都知道江不晚是同向之寒一起来的,但还是会有些男子暗自期待,这朵玫瑰花会出现在他面前。 六十 玫瑰 江不晚接过璃族族长手中的玫瑰,目光看向端坐在人群中的向之寒。 他实在生得好看,明明是差不多的衣服穿在他身上,却在众多公子中最为显眼,他的眉眼在火光的映照下极艳,更添几分旖丽,是他平日里不曾有过的风情。 他只是坐在那儿就像是睥睨天下的异族王,摄人心魂的艳妖。 江不晚将玫瑰送至向之寒面前,笑的眉眼盈盈,“这位公子,你可愿与我缔一夜良缘?” 向之寒还未答,其他的公子们却开始起哄,女孩子们则紧张又害羞的捂着嘴,仿佛是她们在邀请向之寒一样。 向之寒望着眼前这朵娇艳欲滴的玫瑰,它开得正艳,只是过了今夜,它的美丽便会一日一日的暗淡下去,直至花瓣片片凋落,糜烂在泥土中。 他不能答应她,虽然这场婚礼大多数人当作一个玩笑,但在向之寒心中,这始终是一场婚礼。 她的婚礼不该是和他这样的人。 江不晚不知向之寒在想什么,磨磨唧唧了半天也不见行动。 她故作伤心地说,“公子是不肯应我吗?” 人群中有人高喊,“小娘子,他不应你,选我。” “小娘子,看看我!我虽长相输他一截,但我有钱能补回来。” 江不晚转了转玫瑰花,轻声道,“那我找别人去了。” 她刚要把花收回,一双白皙的手抓住玫瑰花的尾端。 江不晚抬眸,只听他说,“我答应你。” 璃族的人见向之寒答应,立马开始吹吹打打的奏起音乐,然后突然冒出许多不知从何而来的人将他们二人团团簇拥着,大家撒花瓣的撒花瓣,抬人的抬人。 还有人给他们头上戴上了两个花环。 他们被人抬至一颗大树前,正是江不晚在山下看见的大树。 大树前有一个简单的香案,上面放着红绸与香炉。 族长高声说,“你们二人要在神树的面前许下约定,并将你们的名字写在红绸上挂在树枝上。” 这是独属于他们二人的婚约,所以现场的其他人很快离开,只留下一位见证人。 见证人先把红绸的两端分别放在他们二人的手中,她笑着说,“你们有什么话都可以对着神树说。” 江不晚看看眼前的树,然后转头看向之寒。 见证人见二人迟迟不说话,拿出了一个小册子,道,“如果你们不知道说什么,我可以帮你们选,这里面收录了各种各样的婚词。” 向之寒摇头,道,“不必了。” 他垂眸,望着手中的红绸,抬眸看向面前这颗巍峨的大树,“我,向之寒,对神树起誓,我对江不晚之心日月可鉴,对江不晚之情如东流江水不复停。” 他没有说什么共守白头,也没有说什么护她平安的话。 他没有脸说这种话,他只能借着这场荒诞的婚礼说出对她的情意。 情意虽为真,但他们的结局却不是有情就可以改变。 如果他不是向之寒,如果他不需要背负青云宗的期望,修仙界的期待,他是不是可以平安喜乐的同她过一辈子。 “我,江不晚。”江不晚笑盈盈地说,“对神树起誓。” 她侧眸看了眼向之寒,“我愿以性命换向之寒所愿皆可得。” 向之寒心间一颤,不可置信的看了眼江不晚,在这一瞬间,他甚至在想,她是不是早已知道了什么。 但证明人并没有留时间给向之寒思考,她递给两人两支朱笔,道,“在红绸上写下你们的名字,再一起挂在树上,这礼便算成了。” “神树会护佑你们的。” 二人各自在红绸上写下自己的名字,完成后,两人牵着红绸着了一处空位绑了上去。 江不晚见树上还绑有密密麻麻的红绸,顺嘴问了一句,“这些都是游客绑得吗?” 证婚人摇摇头,“哪有那么多游客,每年也只有在结春日这一天准许一对外族的有情人在树下绑红绸。这结春日兴旺也不过二十年,剩下的红绸都是我们璃族人自己绑得。” 江不晚呢喃自语,“一年只有一对啊,还真是可惜了。” “可惜?可惜什么?”证婚人问道。 江不晚反应过来,扬起一抹明朗的笑,道,“可惜一年只有一对呢,若是能再多几对就好了。” “这神树可是我们璃寨的宝贝,灵得很,一年一对,都是当年的寨主极力争取出来的呢。” 江不晚又同她聊了几句,便告辞离开这儿。 他们经过篝火时,还有些人坐在那儿喝酒聊天,而璃族的人也并未驱逐他们。 当江不晚和向之寒走下山时,天际已隐隐渐白,天要亮了。 向之寒:“晚晚,刚刚你在神树前,怎会发那么重的誓言?” 江不晚歪头,“重吗?可那都是我的心里话啊。” “晚晚。”晚风将他略哑的声音送至江不晚耳边,“以后莫要这么傻,无论是谁都没有自己的命重要。” 寂静的神树下突然多出一位容颜艳丽的公子,他抬头望着神树上的红稠,然后伸手将江不晚他们刚刚挂上去的红绸取下来,他笨手笨脚的用笔将向之寒的名字划去,然后写上自己的名字。 棱幺。 江不晚不记得她是怎么回得客栈,只记得自己似乎迷迷糊糊的靠在向之寒的身上,然后又睡了过去。 她望着窗外已然平静许多的街道,撑着头想,向之寒也该差不多快动手了吧。 “遭了!宗主,大事不好了!” “什么事这般慌张?” “又有人的灵根被挖了。” “什么?!” “这次被挖的是各宗出色的少年人,还是同之前的孩子们一样,挖的都是珍惜极品的灵根。” 林宗主一屁股坐在地上,喃喃自语,“少年人?!下一个是不是就该轮到咱们了?” 挖孩子灵根的凶手还没找到,向之寒虽然没说,但他也知道这件事定然十分棘手,哪怕是他无所不能的师弟,也对这幕后之人毫无法子。 完了,修仙界要完了。 “快,快去找向之寒,把这件事告诉向师弟。” 六十一 晚晚,对不起。 阳光一寸一寸的透过窗挪近房间,向之寒静坐在椅子上,手里捏着一个糖人。 说是一个,其实是两个小人手牵手的拉在一起。 他眉眼温柔的低头瞧着,食指时不时会抚过女糖人的脸颊。 “向师兄,你果真在这儿,真是让我好找。” 一道突兀急躁的声音打破这宁静的时光。 向之寒将糖人收起,不满的看向破窗而入的林如风。 “林师弟,你如今行事越发孟浪了,进我的房间也走窗?” 林如风一屁股在他面前坐下道,“出大事了,我为了找你,是把这九州都跑遍了。” “幸亏我想起你曾问过我关于璃寨的事,过来看了一眼。” 向之寒:“无论出了什么事,等我回去后再说。” 他说完,起身离开,刚走到门口,又听林如风说。 “向师兄,又死人了。” “这次死得是少年,他们被发现时,灵根都被人挖走了。” “师兄,你还是不管吗?” 向之寒推门的手顿在原地,林如风几步上前,抬手想触碰他的肩,想了想又将手收回,轻声道,“师兄,我这儿有一份师父的口信,你听听罢。” 关于向之寒下山的真正目的,全青云宗也只有向之寒的师父和林如风知晓,其他人虽觉奇怪,但并不知内情。 林如风从怀中取出一封信,轻如蝉翼的纸张飘至上空,无风自响。 [徒儿,时间不多了,九洲二界,一盟十二宗的安危皆系于你一人之身,莫要妇人之仁。] 话音毕,纸张蓦地燃起,消散于空中,连片飞灰也没留下。 “师兄……” 向之寒沉默良久,问,“死了多少人?” “一百三十二人。” 向之寒的手握上腰间的配剑,一百三十二人,又死了一百三十二人。 他明明早就做好了决定,留好了退路,他知道迟早会有这么一天。 可为什么……为什么连最后的时间也不能多留几日。 他还有很多地方没和她去,还有很多话想和她说。 林如风望着他的背景,他明明看起来很平静,但无端的就会让人感到一阵莫名的悲伤。 他总算明白,师兄先前为何会问他借聚魂灯了。 “向师兄。”林如风舔了下唇,深吸一口气,道,“其实这件事或许还会有别的解决办法。” 他虽然总爱说,向之寒陷入爱河了,但其实对于这件事,他很开心。 他很开心他这位向来清冷自苦的师兄,总算能遇见一件让自己开心的事。 这让他看起来有了人情味,而不是之前冷冰冰的神像。 “林师弟,你在此地等我一会。”向之寒说。 他的声音听起来很平静,像是只是做一件无关大雅的小事,像是平静的说今天天气真好一样。 “师兄,你。。。” 林如风的话还没有说话,向之寒就已推门离开。 “晚晚。” 江不晚的门被人从外推开,向之寒一袭白衣,神情冰冷,似是天山上终年不化的寒冰。 他手持利剑,一步一步走上前。 江不晚的目光被他手中的利剑所吸引,她兴奋地整个身子都在颤抖,她终于等到这一天了。 来吧。 杀了她。 杀了她,她便能成功突破情劫成神。 向之寒眼中划过一抹不忍,他握着剑的手紧了紧,阂上眼,道,“不疼的,很快就会过去。” 他在剑上施了术,保证一招毙命,让她感受不到半分痛苦。 江不晚退后一步,眼眶微红,颤得和一只小兔子一样。 “之寒,你要做什么。” 他走到江不晚面前,举起剑,敛目冷声道, “晚晚,对不起。” “为了我的道,我只能牺牲你。” 一点寒芒直冲她的心口,锋利的剑穿胸而过。 他的手很稳,稳到仿佛练习过无数次,稳到分毫不差。 江不晚睁大眼,血从胸口溢出,溅了向之寒一脸,她身子软了下去,摔倒在地。 确实如向之寒所说,一招毙命,让她感受不到半分痛苦。 他下手时,心慌得不成样子,但他竭力控制自己的手准和力道。 他知道如何杀人能又快又准还不疼。 向之寒见江不晚倒在地上死去,方缠着手将剑从她胸口拔出。 他跪倒在地,声音颤的已不成调,“晚晚,你等等我,很快的,你很快就会没事的。” “你先安心睡一会。” 他颤着手,从乾坤袋中拿出他提前准备好的东西。 他从一开始就打定主意,待他杀了江不晚后,便用聚魂灯与还魂草再复活她。 至此,她过她平安喜乐的一生,而他则会在天上默默祝福她护佑她。 他忙用灵气催动聚魂灯,收集江不晚的魂魄。 林如风在隔壁房间急得坐立难安,突然,天空道道响雷,吸引了林如风的注意力。 他忙朝外看去,天空电闪雷鸣,如手臂般粗的闪电划破黑沉沉的天,直冲他的方向而来。 不对,不是他,是他隔壁的方向。 林如风神色一变,这是。。 这是天劫! 向师兄成了! 他激动地跑出门,正好一道惊雷打在他的面前,房顶已经被雷击穿。 这雷似有灵性,他的打击范围始终在向之寒所在的房间,并没有伤及无辜。 客栈的住客们纷纷跑了出去,观看这场突如其来的异事,也不知是谁先起的头,他们竟然双手举过头顶,开始对着向之寒的位置朝拜。 林如风看了一会,方觉不对,师兄呢? 师兄应该出来迎战雷劫方对,他怎么避门不出? 林如风几步跑入隔壁的房间,眼前的一幕惊得他连连后退。 师兄的身体被雷劫劈得遍体鳞伤,但他丝毫未将身后的雷劫放在心上,而是哭着捧着一盏灯,形若疯癫,他嘴里念念有词, “不对啊,为什么没有?” “为什么没有?” “晚晚的魂呢?” “晚晚的魂去哪了?” 渡雷劫本是九死一生,他该保存实力,将灵气留存用来与雷劫对抗,可他却把所有的灵气都用在手中的聚魂灯。 天雷不断劈打他,可他却连回头看一眼也不曾,而是用身躯将面前的女子尸体牢牢的护在怀里,不受半分侵扰。 六十二 幽冥界 林如风红了眼,大喊,“师兄,你在做什么?” “你这样会死的啊!” 喃喃自语的向之寒听见林如风的声音,他忙抬起头,破碎的眼眸中划过一抹亮色,“林师弟!林师弟!你快告诉我,是不是我用错了,为什么没有晚晚的魂。” 林如风看了眼他手里闪着蓝光的聚魂灯,艰难的开口道,“师兄,你没有用错。” 向之寒的眼神碎了,像是一块上好的晶石被人从高空掷下,摔在地上,四分五裂。 “那。。那晚晚的魂呢?” 林如风不忍将残忍的真相告知他,或许他亦知晓,只是不肯相信罢了。 鬼魂怕雷电,哪怕是百年的鬼修遇见雷雨也只敢深藏地下,不敢冒头,生怕被劈得魂飞魄散。 江不晚只是刚死的新魂,脆弱无依,莫说雷电,便是一道风便能将她的魂吹散,何况修士历天劫的天雷。 她的魂怎能存活,恐怕早已被劈得魂飞魄散了。 “师兄,你先渡劫,嫂子的魂,我会帮你找。” 向之寒似是听不见林如风的声音,他回眸痴痴的望着江不晚的脸,小心翼翼的为她拭去身上的血迹。 他又做错了。 他以为他的计划万无一失。 他以为他能杀了她,再将她复活。 可事与愿违,他没有做到,他甚至连她的魂都找不到了。 他连一个人都救不了,又如何救苍生? 向之寒从来没有像此时此刻这般,感受到浓厚的挫败,无力感压得他抬不起头。 原来他并非是无所不能的向之寒,原来他的力量这般弱小。 他俯身在她唇角落下一吻,道道紫雷劈在他的背后,如碗口般粗壮的雷密密麻麻,像是一张从天空撒下的巨大电网,将他们二人,不对,一人一尸,网在其中。 向之寒抬头,苍白的手摩挲着她的脸,“晚晚,你等我。” “我一定会把你救回来。” 向之寒从地上捡起他刚刚刺过江不晚的剑,剑上还留有江不晚的血。 他缓缓起身,回首看苍天,一剑断苍穹。 他磅礴的剑意以及冷冽的剑气对上天雷,剑气化为一条足以撼动天地的白龙生生冲散了他面前的天雷,直冲云霄。 在空中,白龙与天雷对峙,久久难分胜负,最终,天雷不敌,消散在云雾中。 头顶乌云散去,一时间霞光满天,云中似有仙乐传来。 林如风大喜,“师兄!向师兄!你成了!你成了!” 这么多年,他还以为再也不会有人飞升了。 向之寒脸色沉静,甚至未看空中霞光一眼,“林师弟,你帮我保管下晚晚的肉体,莫要让她腐了。” 林如风心中升起丝丝不妙,笑容僵在脸上,小心翼翼地问,“师兄,你要做什么?” 向之寒用无比正经的语气说出压根不可能的事,“我要去找晚晚的魂。” 这件事的冲击就好比一个人已经死了,那人却偏偏说她活着。 这种人,大众有一个统一的说法,伤心过度,疯了。 “向师兄,你要去哪找晚晚的魂?!她已经死了,上穷碧落下黄泉都已再无这个人了!” “我不信。”向之寒说,“我一定能找到她,凡人死后,灵魂自会前往幽冥界,我要去幽冥界找。” 林如风瞪大了眼,指着天,道,“飞升大道就在眼前,你就这么弃了?这可是你一生的执念。” 向之寒的眸光看向地上的江不晚,眼神缱绻,“若我连一人都救不了,飞升又有何用?” 若非幽冥界过于危险,连他也没有十足的把握,他断然不会将尸体留给林如风保管。 “林师弟,帮我保管好晚晚的尸体。” 他说完,抬袖消失在林如风面前。 他如今已渡雷劫,虽未飞升,但已是半仙之躯。 所以他要走,下界无人能拦,无人能跟着上。 林如风只能眼睁睁看着向之寒离开的背景,他盯了一会,又将目光转向地上的江不晚。 长叹一声,这算什么事啊。 幽冥鬼界,活人不得入内,哪怕是修士也不行。 古籍有载,古往今来,成功从幽冥界活着回来的人不超过三人,而这三位从幽冥鬼界回来后也是元气大伤,甚至有一位没挺过半年的光景便被鬼气折磨得没了人形,驾鹤西去。 向之寒如今虽已是半仙之躯,但落在这些鬼物眼中却是行走的大点心。 无数厉鬼一涌而上,意图咬下他身上的一块肉。 “半仙啊,好久没见过了。” “半仙之肉可是大补之物啊。” 向之寒用剑将厉鬼一网打尽,抓住其中一鬼,冷声问道,“说,新鬼都会去往何处?” “那儿。”冤鬼颤颤巍巍地抬起手,说,“丰都,新鬼都在那儿。” 向之寒闻言朝丰都走去,一路上万千鬼魂,都意图咬下他的一块肉。 他虽然强,但这儿是幽冥界,只有鬼气,却无灵气。 他的灵气总有用完的一天,而等他灵气用尽之日,便是万鬼一涌而上,啖他血肉之日。 鬼气森森的鬼城,一位白衣修士的身后跟着长长一串恶鬼,他们碧绿的眼睛恶狠狠得盯着他,像是群狼等待着猎物断气。 向之寒视若无睹,孤身朝丰都走去。 自此,幽冥界的奈何桥多了一位怪人。 他身边围着万千恶鬼,而他却逢人便问,是否见到他的娘子。 曾有恶鬼欺他,他也信了。 哪怕是圈套,他也钻。 几番下来,已是伤痕累累,但他还是坚守在奈何桥上询问娘子的下落。 这般痴情,连过路的鬼都不禁为他动容。 “什么?向之寒去了幽冥界?”林宗主一蹦三尺高,“幽冥界可不是一般人能去的地方啊!” “他去那儿不是找死吗?” 林宗主急得团团转,“这可如何是好,如今之寒不在,修仙界又怪事频发,我们可如何应对啊。” 林如风神色冰冷,答,“林宗主,没有向师兄,我们就要等死了吗?” 林宗主知晓林如风向来潇洒风流的性子,一时间被他严肃的模样震到。 他诺诺良久,道,“何意?” 六十三 浮游界 江不晚于神殿苏醒,她睁眼的那一霎那。 仙界万鸟来朝,龙凤飞舞,神殿寂静多年的钟声连敲八十一下宣告神殿又多了一位新神。 浮游界作为三千小世界的上界又分为仙界与神界。 仙乃从下界飞升的修士,分为散仙,真仙,天仙,玄仙,灵仙,金仙六等,而神却只是神。 神本是先天神明,但万年前的一场浩劫,神界凋零,众神作古,如今浮游界只有为数不多的几位古神。 先天神明的神力则封于神殿深处,待择新主。 仙可以通过修炼进阶为神,只不过难度很高,几乎是件不可能完成的事。 万年来,进阶为神的仙屈指可数,不过三位而已。 如今神殿二位古神,三位新神,加之新晋的江不晚,也不过六人而已。 神的人数虽少,但却实力强悍,所以在整个浮游界最为尊贵,强大。 哪怕是贵为天帝,见了神,也得屈膝行礼。 云雾缭绕,白玉宫殿隐入雾中,其中有仙穿梭其中。 “听见了吗?神殿的钟响了,这是又有仙进阶为神啦。” “也不知是哪位金仙,你说会不会是青砚仙君?” “定然是青砚仙君,青砚仙君实力强悍,最近又一直闭关不出。” “可。。暮晚仙君最近不也一直没见人吗?会不会是她?” “。。。” “暮晚仙君虽然也很厉害,打仗很强,但。。她性子温和,待人也和善得很,瞧着不像有野心的样子呢。” “对啊,还是青砚仙君要更厉害点呢。上次那么残暴的凶兽不还是青砚仙君杀得吗?所以啊,暮晚仙君也厉害,但终究比不上青砚仙君。” “好啦,别说了,如今神殿又出新神,我们得赶去拜见呢。” 江不晚感受着自己这具熟悉的道体,原来她在下界的身体是天道又为她重新捏造的肉体。 她体内的力量比起以往不知强上多少倍。 如果说她做金仙时,体内的力量是一池湖水,那么现在便是一汪大海。 怪不得,神的地位要比仙强这么多,这实力确实不可同日而语啊。 “让我瞧瞧我们的新神。” 一道灵巧的女声从外传来,江不晚抬眸看去,正是五千年前进阶为神的池枣枣。 “小神见过前辈。”江不晚起身见礼,池枣枣忙上前扶起她,关切道,“你如今刚进阶为神,身体还未恢复,不用这么多礼,日后也不必。” “咱们神殿诸神都是一家人。”池枣枣笑着说。 江不晚笑着应和,心中却并不信所谓的一家人。 神殿确实不乏有好神,但也有两位却。。。 池枣枣笑着拉着她的手,亲切的说,“我当初就觉得你不一般。明明实力超群,却总是不显山不露水的,果真让我猜对了。” 江不晚问,“其他人呢?” 池枣枣道,“那两位古神你是知道,整日只闷在自己的宫殿,鲜少出门,不过。。” “神殿又诞新神,他们终归是要来一趟,只是会晚些。” “杨厉和曼曼估计还在外面呢,他们拖儿带女的,过来也要点时间。“ 池枣枣笑着帮她梳理发鬓,道,“等会不止众神,凡是有品阶的仙皆会来拜见新神。” 仙神们的速度很快,不消一刻钟的时间,神殿外已聚集了万万仙众。 神殿其余诸神皆已赶到,江不晚只来得及与其他四人匆匆见了一面,便被池枣枣推着上了神台。 神台立于神殿最高处,是一个突出的半圆形,地面上刻有繁复的花纹,据说这是神族特有的标志。 江不晚缓缓走上神台,她极目望去,她的下首站着诸多仙家,万千仙家以各宫为组落在不同的云层之上,从上往下数便有六层云层,其中天帝等人站在最前最中的位置。 仙的五感远超常人,是以哪怕他们的距离很远,众多仙家还是清楚的看清了江不晚的脸。 众仙哗然,他们从没想过新晋的神竟是暮晚仙君! 暮晚仙君在她们的印象中温温柔柔,向来是位老好人。 虽然也知她战功赫赫,但看着她那张柔美的脸,你很难把她和战场上的女将联系在一起。 况且如今的仙界已经很久没有打过仗了,所以女将暮晚更加被她们遗忘了。 在她们心中暮晚整日与人为善,且从未听过她有成神的野心。 这下,浮游界众仙更是明白了其中一个道理,原来,真正干大事的人都是默不做声的。 万万仙家不远万里赶来,他们恭敬的立于云层之上,臣服于你,这种感觉让江不晚从心底生出一股强烈的快感。 她忍下心中激动,她努力这么久,她的计划终于完成了第一步。 如今她有实力,有地位,可以慢慢扭转浮游界的规则。 这天条,早该动一动了。 她笑得快意,道,“其实大家都是见过我的。” “我乃江不晚,道号暮晚,从前大家怎么称呼我,日后还是怎么称呼我。” “如今我侥幸成神,真是心中欢喜又恐慌。” “万望众仙日后能谨守道心,各司其职。” 江不晚只讲了短短几句话,便住了嘴。 众仙见江不晚讲完,齐声行礼,道,“恭贺暮晚神女大道得成。” 万万众仙齐声喊,声势大到仿佛九天之外都能听见。 江不晚见过众仙后,本该摆宴三日,但她摆摆手,把这一条取了。 她还有很多事要做,哪有时间摆什么宴? 而她在浮游界向来以低调行事为原则,所以大家对于她拒绝摆宴的举动也不觉突兀。 众仙散去,平日与她交好的仙君纷纷上门拜见。 江不晚将他们暂置偏殿,准备与他们见面。 途中,她想到了什么,问道,“你可知最近浮游界可有下界修士飞升?” 据池枣枣所说,她在神殿昏睡了一月之久,那么向之寒早该飞升上界了。 神侍眼神惊讶:“神女大人,您在说什么呢?如今的浮游界怎么可能还会有下界修士飞升?” 江不晚笑了下,道,“你看我都睡糊涂了。” 向之寒呢?他怎么还没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