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局遇合葬,空间在手闯八零》 第一章 诈尸了 桃小蹊是被一阵刺鼻的桐油味呛醒的,还有一声声刺耳的铁锤砸钉的金属声。 黑,纯粹而浓烈,周围充斥着嘈杂而混沌的声音,还夹杂着撕心裂肺的哀嚎,可是这声音却像是被厚厚的墙壁阻隔,清晰又遥远,她隐隐意识到自己躺在一方逼仄的空间里。就在这时,传来一声“桐油够了,公鸡拿来”,桐油?公鸡?哀嚎?铁钉?所以她现在躺的是…棺…?!! 桃小蹊的头皮到脚趾头整个麻了。 冷静冷静冷静!桃小蹊心里一遍一遍强迫着自己,你是人见人爱,花见花开,车见车爆胎的人间可爱,你待人真诚大方又有礼,多金有钱又活好,没有理由被人陷害,所以是哪里出了错,不对不对,当下之急是先逃出去! 她努力睁大眼,却什么也看不见,本能地伸手想要去冲破这黑暗,却发现动弹不得,双手和脚都被缚住了!她立马又扯开喉咙呼救,却在几声歇斯底里后败下阵来,嘴竟然也被堵上了,这是有人存心置她于死地啊! 被困在这个逼仄的匣子里,死,变得很容易,活,却很难。 但是不甘心啊! 她奋力扭动着身体,用脑袋去碰棺木,试图引起外面人的注意。可是没等她碰到木板,却碰到了一个软乎乎的物体。那物体还发出了一声闷哼,桃小蹊条件反射般弹了回去,远离了它,可是下一秒她又欣喜若狂,这是——人? 她卯足劲壮着胆子又去撞了一下,那人又哼了一声,比刚才声音还要大,是活的人!活的!! 接下来的桃小蹊拼尽全身的力气向那人滚去,用下巴用脑袋用屁股用一切能用得着的地方怼他、踢他、弄醒他。 终于,那人有了反应。 沉重的一声闷哼,像是从地狱发传来,历经十八层,传到了她的耳朵里,腐朽、糜烂而又充满新生的力量,在桃小蹊听来,这声音犹如黑暗里的太阳给她希望,犹如久旱的雨水给她慰藉。 她继续怼他、踢他、顶他。 突然,她感受到什么东西也顶在了她的腰际,这敏感而又特殊的位置迫使着她停了下来。 对方好像很满意她的反应,按着她的手松了松,开口道,“别动了。”这一声气息微弱,却好似祈求。 桃小蹊虽然同情对方,但是她不想被人活埋啊,所以她继续扭动起来。 这时一双大手圈了上来,紧紧地禁锢住了她,“叫你别动!”语气里皆是颤抖,像是用尽全身力气。 “唔唔唔……”桃小蹊连连摇头,她的目的很明确——出去! “别动,我会带你出去。”男人再次艰难开口,像是洞察了她的心思。 桃小蹊就真的没动了,男人的声音很好听,莫名地有种蛊惑,事实是她也没力气了,身上的衣服黏答答地贴在身上,她已经感受到死亡的气息,她快呼吸不过来了。 她觉得自己越来越轻,越来越飘渺,就要飞起来…… 李南山感受到怀里的人晕死了过去,尽管身子还很虚弱,可是经过刚刚姑娘的一番“折腾”,显然让他有了一种回光返照的力量,他抬起手猛地往头顶砸去,一拳又一拳。 李家人正把一只肥大的公鸡捆来放在棺头,就听见棺木里传来一声咚的响声,李家族长和道士相看一眼,以为是错觉,正要继续,一阵骤雨般的敲打声又传了过来,这一下众人都听见了,当下就有人仓惶而逃,嘴里还不忘叫道“诈尸了诈尸了!” 一时间,场面混乱,孩子叫,女人跑,跌跌撞撞的人们七魂吓掉五魂。 李老汉就要去找道士,可哪里还有道士的影子,早跑得没影了。 “快,快,定棺!”李老汉立马想到了孙旺财把人交给他时提醒他的话,当机立断,脖子上青筋吼了出来,不知是因为着急还是害怕。 “老李,这……这,里头,里头有……”八大仙其中的一个李旷伏哆哆嗦嗦劝道。 “开棺开棺,我儿没死呢,我儿子舍不得走呢!”李家婆子扑在棺木上,哭成泪人。 “起开,你个傻婆娘,你儿子死了,你亲眼看着的啊!”李老汉一把提起自己的娘们,再次命令定棺的八人定棺。 可随着一声又一声沉闷的捶打声传来,无人敢动。 “抬棺抬棺,大家伙抬棺啊!”李老汉痛下决心,决定提前入土。 就在这时,一声沉闷的呼唤声传来,“爹……”这一声惊天地、泣鬼神,虽然微弱却摄人心魄。 李老汉一个趔趄跌坐在地上,没来得及反应,李婆子发了疯一般又扑了上去…… 桃小溪本来已经飞了好远,眼看前方一片明媚,芳草鲜美,落英缤纷,她觉得很安宁,想要停下来,可是突然身后一道强光把她拉了回去,瞬间头疼欲裂,脑袋嗡嗡作响,她重新跌回了一片无底的黑渊,张开的手拼命向前挥舞,却什么也抓不住,任由一股分辨不清的气流七荤八素地砸过来:桃小蹊孙旺财孙贝贝李南山李南秋姚幼花投河合葬…… 她很难过,不知缘由地难过,就是很难过,好像永远地失去了什么东西,她的脑袋变得很沉很沉,多了很多不属于她的东西,她有所预感了,她大概是穿越了。那些名字,不正是她上解剖理论课无聊偷看的一本年代文么?讲一个女人靠踩着别人搭上下乡知青从此摇身变凤凰,而她是穿成了书里的十八线女配炮灰桃小蹊?凭什么?就因为她俩名字一样?这书还是妈妈安利给她的呢……但是她根本来不急追根求源,就感受到眼泪顺着眼角流了下来。 为什么会这么难过呢?比遇见自己的死亡还要让人悲伤,上一世的她是中医世家一脉单传的“妇科圣手”,虽然还没毕业,但是方圆十里已经小有名气,大家都知道桃家祖传的看女人病的本事传女不传男,所以来找她治病的女人踏破门槛,只要她一毕业,就可以立马回家继承家业家产,如今眼看一片大好前程没了,换来的是这一手的烂牌,她现在有什么呢?哦,一个嗷嗷待哺的女儿,一个视自己为草芥的婆家和丈夫,还有一个可有可无的娘家大哥,因为父母早亡,她早没了依靠。 更可恨的是这书里的世界,男尊女卑,女人要是生下了男娃还好,要是生不出来,那简直形同滔天大罪,是连带着自己的整个家人都抬不起头来的。而且,他们主张女子无才便是德,所以馒头村的女人不用拼事业,全窝在家,一辈子都走不出去这座大山,不是在家生孩子就是在生孩子的路上。呵,她桃小蹊自打出生便是养尊处优,俨然混世魔王,如今要她来这里相夫教子生娃娃,外加伺候公公婆婆逆来顺受?她表示就没受过这样的窝囊气! 桃小蹊心里呼唤着妈妈,心想你干嘛要给我看这玩意呢,要是霸总宠妻也就罢了,这算个啥,渡劫也不带这样惨的。 她的泪啊,一半为即将到手又打了水漂的人生巅峰,一半为无可奈何的悲惨现状,就那么源源不断地涌了出来,眼睛固执地不肯睁开。 李南山举着的一条毛巾,已经全湿了。她到底梦见了什么伤心事,以至于泪水擦也擦不干。莫名地,他的心狠狠地揪着,眉头也不知不觉拧了起来。 门外的堂屋里,昏暗的煤油灯衬得屋子更加的阴森,李婆子已经从大悲大喜中冷静下来,时不时拿眼瞟一眼当家的男人和西侧坐着的庆家媒婆。庆家媒婆不是一般的媒婆,她专为逝去的年轻人配婚,此时她一脸愁云,显然,她也没想到这事能发展成这样。 而东侧李老汉抽着旱烟,眉头已经拧成一座山。儿子南山活过来了是天大的喜事,本来他年纪轻轻就成了一名光荣的煤矿工人,是老李家多少年都不曾有过的荣耀,家里打算年底就张罗着给他娶媳妇,却不想他因救工友被埋在了矿井里,当场就被草率地宣布了殉职。当娘的心疼儿子孤零零走了,不忍心,好不容易说服他应下了这在馒头村消失了些年份的习俗,好让儿子在那边有个伴,却不想最终闹成了一个荒唐。 谁能想到,孙旺财那寻短见跳了河的媳妇桃小蹊也活过来了,这事就是说书的都不敢这样编啊。 “人去叫了吗?”李老汉开口,敲了敲手里的烟灰。 庆家媒婆一个激灵,赶忙接口,“去叫了,我儿去叫了。” 李老汉又陷入了沉默,吧嗒吧嗒吸着旱烟,像是要把烟杆子也吞进肚子里去。 “怎么还没来——”话音才落,门口跌跌撞撞冲进来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正是庆家媒婆的儿子小海。 “怎么样了,人呢?”庆家媒婆立马起身上前询问,又望向门外。 庆家孩子拍打着胸口,刚刚跑得太急,岔气了,这会上气不接下气,断断续续说道,“他们说说这女的已经是是你们的了,他们横竖是不管了,任由你们处置。” “这他娘的什么屁话!”李老汉跳脚,声音冲破了屋顶,李婆子给他递眼色让他小声点也不好使。 PS:新书发文,请宝子关注加书架,作者更新很规律,时不时还爆更! 第二章 纸包不住火 桃小蹊睁开了眼。 土墙土壁土屋顶,墙上还挂着一顶破草帽,她看了一眼,就绝望地闭上了眼,墙外的声音却源源不断地传进来,她听不清说的什么,只是隐隐约约觉得和自己有关。 她再次睁开了眼,满眼的土黄,一眼到底,没有惊喜没有反转,和书中的一模一样——八十年代的馒头村,最大的特点就是馒头都吃不上。 这一次,她所有的侥幸和幻想都破灭了,不管她承不承认,她都穿越了。 她带着些认命,带着些既来之则安之的心态重新打量了这个屋子,果然是窑洞,带炕的那一种。桃小蹊这心里啊,五味杂陈,不过是解剖课打了个盹,醒来就从明艳动人的妇科圣手变成了任人宰割,还差点被人活埋的受气小媳妇。 这便是李南山的房间吧,馒头村排名前三的殷实人家,数一数二的能人,屋子里没有衣柜,没有镜子,更别说梳妆台、床头柜这些洋气的物件了,连个窗帘也没有。就这张炕还算客气,至少褥子是干净的,被面也还算整洁,补丁没有摞补丁。 桃小蹊有些哭笑不得,李家的这首富当得也太儿戏了些。 既然不着急回去了,主要是回不去了,那么其他的事也就不必要着急。桃小蹊动了动腿,是好的,动了动手,也是好的,手腕上还缚着一根红绳。她又把全身上下摸了个遍,都是全乎的,除了脸上好像受了点伤,这条命算是保下了。 毕竟在书里,原主在目睹了丈夫和女主姚幼花鬼混后,一气之下跳了河后就真的没了,和李南山一起葬了后,李家从此没落,悄无声息。而原主的丈夫,那个丧尽天良的和狗共用一个名字的孙旺财被姚幼花利用攀上省城的知情后,被姚幼花一脚踹开,书中就没再赘述他,他们的女儿孙贝贝被自己的奶奶半送半卖给了别人,不到成年就进了红灯区,最后染病而亡。整本书,原主没活过三章,性子软弱,逆来顺受,深受封建思想的毒害,自己也认为没生出儿子是她的错,所以尽管丈夫打她骂她侮辱她,她都不敢反抗,最后丈夫把姘头都带回家了,当着她的面做了苟且之事,她也没敢吭声,典型的旧时代女人的思想。 桃小蹊就这么寸,穿越在了这个和她同名的女人身上。 如果一定要说她有什么优点的话,那就是长得还算不错,眉清目秀,一双眼睛像是会说话,却总是流露着恐惧和绝望。 桃小蹊爬起身子,侧耳听了听外面,就听到一句,“送她回去,死也不能是我们李家的鬼!” 呵,还真是可笑,死了的人倒是比活人更稀罕了。 一转头,看到炕尾整整齐齐摆着一套鲜红的嫁衣,桃小蹊吓一激灵,没猜错的话,她就是穿着这一身与李南山合葬……想当年原主和孙旺财结婚也没这么个待遇啊。她莫名地有点为原主不值,又有点很铁不成钢。 外面响起了吵闹声,她听到了李南山的声音,但是听不清楚他说什么,好像强压着嗓子,和人在争论。 要是她没穿越的话,桃小蹊不禁想,她猛然意识到,要是她没穿越,李南山这会也已经死了!她不仅是穿越了,还“复活”了李南山,头一次听说穿越还买一送一的。不过幸好是活过来了,不然身边躺个没气的人,她一定会再死一回,终身阴影。可不明缘由的李家人还嫌弃她,真是有眼不识救命恩人。 这样想着,桃小蹊又理直气壮躺回了炕上,在她还没想好接下来要怎样活之前,她不能离开这里,毕竟,李家可是馒头村首富! 既来之则苟之,先活下来再从长计议。 可是李家现在要把她送走,她得想个法子名正言顺留下来。 桃小蹊脑子飞快运转着,书里李南山是个中正耿直的人,且当过兵,退伍后有一份正经工作,要不是因为救工友牺牲了,他的人生应该光明而灿烂,他几乎无懈可击,但他有个娘,迷信成灾,还有个事事谨慎,怕落人口实的爹,这说不定倒是她的机会了。 第3章 人面兽心 “爹,娘,这事还是等她醒过来再说。”屋外李南山沉着脸,结束了这一场拉锯式的谈话。他醒来发现自己差点被埋了,还和人配了阴婚,除了震惊之外,就觉得这事爹娘办得太离谱了,简直是愚昧至极,但因为是死里逃生,他没有过多地责怪,只是不能让他们一错再错。 “怎么,你还想留着那女人?她可是结过婚并且还有娃娃的。”李老汉挑明道,也知道自己干了傻事,但是让他就此认了这门亲事,门都没有。 李南山面对愚昧的爹,摇了摇头,“这事人家要是去告我们准一个成,你们和她的男人都逃脱不了干系,我没想留着她,只是总不能在人家昏迷的情况下给人送回去,这事不地道,毕竟是我们对不住她在先。” “什么对不住,我们也是被骗的,谁知道她没死啊,我们还花了老大一笔钱。”李老汉气不过,打心眼里觉得自己就是被骗了,而不是犯罪了。 “那怎么地,是让我们都再死一次,你再埋一次啊?” 李南山一想到在那个漆黑逼仄的匣子里,快要透不过气来的压迫感,就不寒而栗,要不是桃小蹊叫醒了他,他可就真没了。仅凭这一点,他报她一辈子的恩都不为过。 听了这话的李家父母沉默了,李婆子红了红眼,拉了拉儿子的手,“南山啊,爹娘不是这个意思,哪能是这个意思呢,你能醒过来,我们高兴还来不及呢,咱不说这丧气话啊,都说大难不死必有后福,你往后享福的日子还多着呢,咱好好活着。” 听了李婆子这样软乎的话,李老汉倔强固执的表情也缓和了下来,只是嘴上依旧不饶人,“听听就听听,等她醒来就让她走,她要是想就此讹上咱们家是不能行的。” 李南山满腔的有理讲不清,拂袖而去。 他来到房间,看着桃小蹊依旧平静地躺在炕上,心里生出一股悲悯。没听错的话,她没爹没娘,娘家还剩下个大哥,却也是个自顾不暇的。男人在外有了女人,当着她的面就带回了家,还让她做饭温酒伺候着,他不知道该说她善良还是愚昧,但他绝对不能认同这样的做法,尽管他是个男人,他也觉得女人在成为一名妻子和母亲后,不应该只是一名妻子和母亲,她还应该是她自己。 所以此刻的李南山对于桃小蹊,也只有悲悯,生不出其他的情愫。他觉得这个女人过于迂腐、过于软弱,他可以帮她,但是并不认同她的做法。 桃小蹊迷迷糊糊地躺着,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她听到李南山在地上铺了席子,又在地上躺下,她有些紧张,生平还是头一次与一个男人共处一室,上一世追她的人不少,但是大概她开窍得晚,没一个看得上的。 她开始胡思乱想,这厮会不会趁黑嘿嘿,会不会嘿嘿了她又杀了她,更加会不会抛尸荒野……想着想着她竟然又睡着了。 等醒来已经是大天亮,肚子饿得那叫一个惨,咕咕直叫。 桃小蹊捂着肚子,想着以往这样的早晨,早有热心的师哥师弟给她买来了热气腾腾的早餐,不觉想入非非。 这一想,坏事了。 她好像又穿越了! 只见一片空旷的山坡,长满着花草,甚是壮观,可当她凑近一看,发现了不对劲,这些哪里是寻常的花花草草,分明是价值连城的中草药,且多是治疗女人病和夫妻房事不和谐的草药,有很多是她在上一世都没见过活物的特效药材,只听太奶奶说过,现在盛开在满山满野,桃小蹊蹦出来的第一个感觉就是,她大发了! 希望被点燃了,她挑着些名贵的药材就开始薅,才薅下一棵,就听见有人叫着她的名字,她一着急,又回到了那张炕上。 手心里还拽着那棵草药,情急之下,她顺手朝窗边扔去,却不想直接扔出了窗。 李南山进来看到炕上的人依旧一动不动,眉头越锁越紧,嘀咕一声“看来得换个医生”便出去了。 桃小蹊睁开眼,第一件事就是爬起来看窗户,天啦噜,那棵药草赫然躺在地上,所以她不是穿越,是有了空间! 桃小蹊整个悲喜交加。 她正想着怎么把药草捡回来,就见一个三四十岁的女人从西房出来,手里端着一个药罐,看到了地上的药草,嘀咕一声,弯腰就给捡了起来。 桃小蹊暗叫不妙,发出了声响,正好被起身的女人看到,她瞳孔微张,像是很诧异,但很快又恢复了神情。欠了欠身子自顾回去了,就像什么也没看到。 桃小蹊敏感地意识到这是书里原主的大嫂周兰,因为生不出孩子,在老李家受尽冷眼,形同隐形人,特别被老二媳妇杨荣枝拿捏得紧,啥脏活重活都是使唤着她做,没办法,谁让老二一口气生了俩男娃呢。也因此大嫂养成了凡事不多嘴不过问只求自保的性子。但其实大嫂骨子里是个直爽没主见的人。 桃小蹊想到这,刚刚损失的那一棵药草又觉得没那么可惜了,同是天涯沦落人啊,但愿能帮她一帮吧,只希望她别不识货给扔了。 她裹着被子走到门边,天是真冷,她的手才拿出来没多会,已经冻得冰凉。贴着门缝往外看,李家人正人手一个大碗在吃饭。 这一瞧,桃小蹊才看清楚这一家人着实不少啊,连大带小,七七八八围着桌子坐了一圈。 不过她这个角度并不能清楚地看到他们在吃什么,只是觉得那碗里装的好像是山珍海味美味佳肴。那吧嗒吧嗒滑溜进喉咙的声音,恨不得舔干净每一寸碗的动作,都够令她垂涎三尺了,更何况她还饿了一天一夜的人呢? 忍不了,根本忍不了,她越看越饿,越听肚子叫得越欢实。 就在她感性战胜理性即将推门而去的时候,听到了李老汉的声音传来:“看病是没钱了,实在不行裹着席子直接送回去,他们不要是他们的事,横竖不能烂在我们家,她这病也不是我们造成的。” 又是一阵吧嗒的吞咽声,这大概就是吃着最美味的食物说着最恶毒的话的原版,桃小蹊有种想要给他来一针的冲动。 然后李南山开口了,“爹,人就在我们家,还是您自个带回来的,怪谁?” “你这意思是老子请神容易送神难喽?”李老汉一拍桌子,来了个我是你爹你能把我咋地的态度。 李南山耸耸肩,撂下一句“你们别管了”,放下碗就往这边走了过来。 桃小蹊赶忙蹿回了炕上。 “你要是敢管,我就没你这个儿子……”李老汉气得气不顺,指着儿子跳脚道。 桃小蹊默默在心里给李南山点了个赞,还算是个讲道义的男人。 谁知道刚夸完,李南山这厮推门一上来就抱她,吓得桃小蹊立马睁开了眼,这一下,终于四目相对了。 桃小蹊:没想到你是这样的人面兽心! 李南山:你什么时候醒来的?! 第4章 美而不自知 俩人对视了得有十来秒,最后还是桃小蹊败下阵来,没办法,这厮的确长得好看,未开的情窦好像在那一瞬间啊,全都花枝招展了。桃小蹊的脸瞬间红到耳朵根。 李南山也松开了身下的人,略显局促道,“我我是要带你医院。” 这一下,桃小蹊的脸更红了,是她误会了,呵,这一场美丽的误会,恨不得再来一次。 见桃小蹊不说话,李南山又急急地问了句,“是不是又不舒服了?” 桃小蹊点点头。 “哪里?”李南山弹开的身子又往前走了一步,却也没敢再靠近。 “肚子饿。”桃小蹊从牙缝里挤出来三个字。 李南山脸上的阴霾拨云见日,急忙道:“你等着。” 说完就跑了出去,知道饿了就是没事了。 桃小蹊想,这一下她终于能吃上那山珍海味,美味佳肴了吧。 不曾想,李南山端来一碗玉米糊糊,清汤寡水,外加一碟分不清啥物的咸菜,给狗都嫌弃。 桃小蹊皱了皱眉,眼睛红了红,就要哭出来。 李南山不明就里,以为她还是不舒服,放下碗就往门外走,“还是得上医院。” 还没走到门边,衣角被人拉住,不得往前。 李南山回头,对上桃小蹊一双楚楚可怜的眼,心脏就那么猝不及防地做了个冲刺的动作,喉结滚动,心潮澎湃。 “你们就吃这?”桃小蹊质问,作凶狠状,眼神却饿得迷离,到了李南山眼里,就成了嗔怒,让他摸不着头脑又受宠若惊。 “对啊。”李南山诚实答道。 李南山这一声“对啊”让桃小蹊瞬间跌落谷底,原来山珍海味美味佳肴皆是泡影。就像到嘴的鸭子飞了,到手的奶茶漏了,桃小蹊心里那个不甘心,那个抓心挠肺,眼泪瞬时就盈满了眼眶。 李南山不敢直视。 桃小蹊还没看过原主的模样,所以不知道自己做出这样的表情杀伤力有多大。原主身材不算娇小,160左右,但是在近乎180的李南山面前,这就有了充分的小鸟依人的撒娇资本,再加上她脸若银盘,眼似水杏,唇不点而红,眉不画而翠,实在是美而不自知。 原主不自知是因为她根本不觉得自己这样的娃娃脸谈得上美丽,再加上她天生的自卑自怯,成天都是苦着一张脸,自然十分美掩藏了七分。而桃小蹊不知道纯粹是因为她还没照过镜子,压根不知道现在的自己长啥样。只是觉得比上一世的自己短一点吧,还要白一点。 一张软萌的精致娃娃脸,再配上一双水汪汪的迷离眼睛,这是能叫天底下所有男人都膝盖发软,心尖打颤的,除非他瞎。显然,李南山不瞎。 但是他心怀坦荡,即便桃小蹊不是他朋友的妻子,他也不能欺。 “我我去给你弄点别的来。”李南山背着身说道。 桃小蹊破涕而笑,“煮碗面吧,再给卧个鸡蛋,这样就挺好。” 她想清楚了,目前的处境要是让他拿出山珍海味是不现实的,但是乡下人家,鸡蛋总归是有的吧,面条也不是什么稀罕物品,怎么说李家也是馒头村的首富,应该能满足。 李南山扯了扯嘴角,“行,你等着。”端着玉米糊糊就要走。 “你等一等。”桃小蹊又糯糯地叫住了他。 李南山头皮有些发麻。 “那碗你给我,我先垫点,别浪费了。”桃小蹊咧嘴一笑,尽量表现出懂事的样子。 李南山顿了顿,明白过来,随即把碗递上去。 出来的时候,他听到身后女人喝粥的声音,脸上的神情终于不再那么严肃,心里也轻松许多。 桃小蹊头一次喝这样的玉米糊糊,不成形,稀得很,但大概是饿极了,所以不仅没觉得多难吃,反而沁人心脾,说不出来的舒坦,要是再来一碗香菇肉沫她可以打60分。 等待李南山做面的间隙,她关上门,动了意念,又去空间逛了逛。 李南山这边却出师不利,一出门就碰到了他爹李茂根,正在给牲口棚地上铺干草。天冷了,眼见着下雪,家里唯一值钱的牲口就是这头驴,堪比人精贵,李老汉宝贝得紧。 “她醒了没?”李老汉是个精明的老头,一辈子活得小心翼翼,不落人把柄,怕被人看笑话,这一次他出了大糗,这两天出工都是低着脑袋不敢大声讲话。 可以说,六十年代过来的人个个都是惊弓之鸟,一有风吹草动都是草木皆兵。老汉小心了一辈子,提防了一辈子,这一次听了婆娘的话,为着南山这个老幺豁出去了一回,没曾想弄巧成拙,成了馒头村头号的笑话,他怪婆娘,也怪自己,有时候还怪儿子,怎么还能活过来呢?可是这个想法立马就被他自己呸掉了,不管怎样,儿子能活过来,胜过一切一切,包括他的脸面。 李南山没回答他爹,径直朝后厨走去。 鸡蛋藏在坛子里,面藏在碗柜后面的壁龛里,这些都是他娘仔细藏起来的,为的是不叫家里的娃娃们霍霍了去。可这回,他要来霍霍了。 拿了一把面,又拿了一个鸡蛋,李南山就要把坛子盖上,想了想,又拿出一个鸡蛋,现在那坛子里就只剩下四个鸡蛋了,这肯定能被他娘发现,但是他顾不得那么多。 才在锅里烧上水,正准备下面,李茂根风风火火走了进来,一把撤下灶膛里的火,锅里原本咕嘟咕嘟要往上冒的水泡立时就偃旗息鼓,隐没了下去。 “爹!”李南山叫一声。 “我知道那女人醒来了,既然醒来了,就叫她走。”李老汉立场坚定,手里握着那一截烧黑的柴火。 “这才刚醒,总得让人家吃饱,要是人在咱家饿死了,那咱可就真背上官司了。” “你少唬我,没见过饿一天两天就死人的。”李茂根气急,怪儿子多管闲事。 “爹,咱做人最基本的良心总要讲,人是你弄回来的,要走也得是咱客客气气请她走,没你这样硬生生赶人的理,都是一个村的,你不怕别人在背后嚼咱家舌根?”李南山问道。 果然这招好用,李老汉软了软,“那就吃了这顿饭再走,吃完就走,你也走。” “我走哪儿去?” “自然是回矿上,现在你没事了,就得赶紧回去,不然你那位置就被人占了。” 李南山笑了笑,“矿山给了我半个月的假养病,这一次我可以在家过了年去。” “那不能行,这煤矿离了谁都能行,可是你不能没了这工作,我们家好不容易出了个工人,这事你得听我的,不然我现在就赶那女人出去。” 李南山无奈,暂且先应了下来。 这会家里没啥人,吃了饭都去地里了,就连家里没上学的小娃娃都被李老汉派遣去挖野菜了,一分一毫都不浪费。 面做好的时候,李南山是在父亲的注视下端进来的,进门前李老汉又交代了一句:让她吃完面就走。 第5章 活下去的底气 桃小蹊第二次从空间出来,心里已经有了些底气,就算李家不留她,孙家不待见她,她也有活下去的资本了。她这空间除了有治疗不孕不育的特效药,还有治疗夫妻房事不和谐的奇药,且都不是一般的药材,是真正能做到喝下去就能产生立竿见影的效果的,这让桃小蹊兴奋不已,七八十年代,讲究的是手里有粮,心里不慌,对于她桃小蹊来说,手里有了这些宝贝,也大可不慌。 她本只盼着有一个鸡蛋就好,没曾想李南山端来的面上头一个,吃到底部,还卧着一个,这倒是出乎她的意料了。 李南山像是有话要说,欲言又止。 桃小蹊不点破,只埋头吃她的面,眼见着一海碗的面吃下去了,两个鸡蛋也吃完了,桃小蹊有些意犹未尽。 “没吃饱?”李南山看出来了,有些诧异。 桃小蹊抹了抹嘴,“还差点意思。” “那我再给你下一碗去。”李南山压着心里的惊讶,没想到人看着不大,胃口这么大。 桃小蹊拂了拂手,“不用了,我这也算大病一场,不能暴饮暴食,又不是最后的晚餐,来日方长么,留着以后慢慢吃。”说完,还冲着李南山嘿嘿一笑。 李南山头皮再一次发麻,嘴里的话更加难以启齿,看了眼桃小蹊,余光又瞟到门口拭目以待的爹,头一次觉得哑巴真好,话留在嘴里,吞下去说出来都是折磨。 “你有事就说吧。”桃小蹊就说道,她莫名地有点心软。 李南山先是一愣,继而开了口,“咱这事到底是一场误会,你家里还有闺女等着你,你看啥时候回去,我们送你。” 桃小蹊这才想起来她还有个女儿呢,她倒把这事全给抛在了脑后,但是,她不想当妈啊,往常都是她叫人妈,冷不丁有人叫她妈,她非但没觉得感动,反而惊悚。 “闺女不是还有她爹么。”桃小蹊下意识就说道。 这话李南山就没法接了,整个馒头村谁不知道老孙家不喜欢女娃,也正是因为她生了女娃才更加不受待见的,他都可以想象到现在那个女娃活在怎样的水深火热里。 但是她的亲娘却不想要她了? 李南山不想再绕弯子,从门口收回目光,直接说道:“我这不能留你,不合情也不合法。” 桃小蹊抿了抿嘴,眼角垂了垂,“没让你收留我,我只是身体还没好利落,你也知道我在老孙家不受待见,现在又和你有了这一层关系,他们非得打死我不可,毕竟我都和你躺在……”桃小蹊说着说着就流下了眼泪。 李南山一阵局促,无疑,桃小蹊这话说到了他的痛处,本来她的不幸只是她自己的事,他常年在矿山基本不怎么回来,和她并无交集,所以也谈不上怜悯,这个年代人人自保都难,哪里还有余力去管别人的闲事?可是现在这难处摆在了他的面前,且还和他有挣脱不了的关系,他就不得不重新审视他和她之间的关系了。 抛去一切的理性法性,面前这女人的确可怜,而且他的感性好像还总是不受控制地跟着她走。 以前也见过一两面的,却从未有过这样的感觉,那个她从不曾抬起过脸,不像眼前的这个,无论是伤心还是满足,都像六月的花,明艳动人,像是换了个人一般。李南山这两天的困顿里,这一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也占了很大一部分缘由。 “你有什么打算吗?”李南山问道,她如果有别的打算,他想他会尽力帮她的。 桃小蹊却摇了摇头,脸上显示着绝望,“我是死过一次的人了,不,两次,我再也不想死了。”说这话的她,眼里含泪,要流不流,极力隐忍,反而分外惹人怜。 “那你先好好想,不急。”果然,李南山心软了,语气也不似之前那样坚定。 桃小蹊见好就收,连忙点头,“你放心,我一定尽快想好。” “不急,你先休息吧。”李南山退了出来,顺带把门带上了。 桃小蹊忙转身趴在窗棂上朝外看,就见李南山站在屋檐下,叹了口气。 他拿她没办法! 门外响起短暂的一阵吵闹声,是李南山和他爹李茂根,桃小蹊蒙着被子假装听不见,心里想着,对不住了李南山,等她收拾了孙旺财那个狗东西,她一定好好给他道个歉。 她的想法很简单,先养好身体,再让孙旺财那个狗东西人财两空,且被千人所唾。死,太便宜他了。 吃了面的桃小蹊又在炕上躺了一天,虽然身体没动,但是脑子可没歇着,穿越这事已经无需再想,收拾孙旺财的事也想得差不多了,她保准能让那狗东西重新认识她,后悔认识她。 这天晚上,老李家这一院子看似风平浪静,却有一间屋子暗藏波涛汹涌,那便是大嫂那屋。她把捡来的药放进药罐和其他药一起煎了,并且像往常那样,和大哥一人一碗喝了。 大哥一手枕着头,一手抱着妻子,望着窗外渐亮的晨曦,幽幽问道:“你得是换药了?” 大嫂不语,眼前却浮现出白天捡药时看到的桃小蹊的模样。 桃小蹊这一晚上多多少少有些胆战心惊,白天李老汉是铁了心要把她送走的,所以她不敢睡沉,到了后半夜才迷糊着,一觉醒来天边微亮,她才稍微放下了心,以为李南山已经说服了李老汉能让她再多呆两天。 但是桃小蹊千算万算,算漏一卦,她没想到李茂根能把家丑外扬,带着一队人要把她直接送回孙家。 当四个年轻的壮年小伙冲进她的屋子,连着被子直接把她扛起来的时候,桃小蹊的大脑一片空白,等她反应过来,人已经来到了屋外,眼见着就要出了土墙围起来的院子。 “李南山!李南山!”桃小蹊扯开喉咙大叫,眼神慌张地找寻着这个才给过她承诺的男人。 “别嚎了,你就算是嚎破嗓子也没用,南山天不亮就去乡里了,没个半天回不来。”李茂根跟在四个人身后,像个幽灵一样阴森地看着她,好像她就是那个瘟神,他今天非得把她送走。 桃小蹊果真就没叫了,她只是看着李茂根,死死地盯着他看,然后看着自己出了院子。她被高高地举着,任她如何地歇斯底里,底下的男人都没有丝毫停下来的意思。村道上,陆陆续续有人闻声出来,李茂根竟然也不掩人耳目,不管人问不问,他一律回答:我把人送回去呢。 桃小蹊霎时就明白了李老汉的用心。 他是要全村的人来作见证,她是好好地活蹦乱跳地被送回孙家的,往后她再有个三长两短指定不关他老李家的事。 李老汉这一招看似丢了自己的脸,实则保全了自己,原主既有轻生的念头,保不齐就来第二次,而孙旺财那样没脸没皮的很有可能会就着这事再来讹他家一次,旁的不说,就说他儿李南山糟蹋了他媳妇,让她没脸活下去轻生了就够他李家喝一壶的了。 桃小蹊不得不佩服李老汉的谋略了,看来是她小看了他。 想通了,桃小蹊也不闹了,她就是有泼天的本领,也不可能以一敌四,况且还是四个壮汉,而且李老汉送她回去的决心无比坚决,她没法撼动。 没想到,她还有这样高光的时刻,被全村的人仰视着,颇有古时候被翻了牌的嫔妃扒光了送去皇帝寝宫侍寝的场面。 可是要她去侍寝孙旺财?呸,不如让她去陪一条狗! 下了一道矮坡,又过了一座矮桥,桃小蹊看到跟在他们身后的人群越来越大,没猜错的话,整个馒头村的人都来了。馒头村不算大,也不算小,老老少少加起来百八十户,就算没有一千,也有五六百人了,现在在场的保守估计得有三四百人,全聚集在一块,乌泱泱的一大片,颇为兴师动众。 村民们胆小怕惹事,但是看热闹,永远不怕事大,只嫌不够大。人心不古,世态炎凉,上演得淋漓尽致,桃小蹊这一穿越,还没来得及好好看看这个时代,就被好好上了一课。 第6章 将计就计 孙旺财家坐落在一棵歪脖子枣树下,在馒头村的最西端,这里就他一家落户,平日里大家没事也不爱往这边走,今日倒是热闹了一回。 李老汉闹出的这么大阵仗自然老孙家也知晓了,依照孙旺财的尿性,果然干脆来了个闭门不见,所以众人到了孙家门口,不出意外地吃了闭门羹。李老汉也不管有没有人在家,让人放下桃小蹊就走,走的那叫一个干脆,像是胜仗归来的将军,又像是大病痊愈的青年,甩着两只胳膊,拨开人群,昂首阔步走了。 有那看热闹没过瘾的又等了会,被风刮得紧,缩着脑袋也不抵用,到底是冷不住,纷纷离去了。就剩下了几个娃娃围着桃小蹊打转,很好奇,她为什么躺在地上。 桃小蹊不哭也不恼索性盘腿坐了起来,被子一半垫在身下一半裹在身上,暖和不少,她在等一个人。既然李老汉把气氛给她烘托在了这里,她也就只能接过唱本继续唱下去了。到底那人能不能来,不好说。 此时的她笃定孙旺财一家就在屋里做缩头乌龟,本想着拿着卖她的钱大肆挥霍一番,不曾想她来了个诈尸。而孙旺财不想让她回去的原因一半也是因为不想退回去那钱,可惜她一个女人家都看出来了,李老头却没看出来,着急忙慌把她往外推。要不说做事得三思而后行呢! 太阳已经爬上了头顶,不似早上那般寒凉,躺了三天的桃小蹊伸了伸腰,抬头看了看太阳——天气晴好,适合打小人。 她掀开身上的被子,终于舒展了筋骨,却有一道凉意从脚底起来,低头一看——没穿鞋! 这是桃小蹊疏忽了,正懊恼之时,远远走来一个人,桃小蹊定睛一看,不是别人,是李家大嫂周兰,头上裹着个头巾走了过来。 近了,大嫂对她笑笑,桃小蹊也对她笑笑,周兰霎时那脸就通红,好像想起了啥害羞的事。 “天气怪冷的,你穿我的鞋吧。”周兰柔柔懦懦道。 “那你穿什么?”桃小蹊大大方方问。 “我,我家里还有,我回家穿去。”周兰拘束着回应。 “那要不这样,你帮我去寻个人?” “啥人?” 桃小蹊就在周兰耳边嘀咕了一阵。 “能行吗?” “能不能行的,你把话给我带到便是,其他的我自有办法。” “哦,那行。”大嫂说完就站在了那,没动。 “还有事?”桃小蹊就问道。 周兰看了眼周围,脸又红了。 桃小蹊看在眼里,好像明白了什么,“你可是还想要那天我落在窗下的药材?” 周兰绞着手,艰难地点了点头,“你要是还有,我给你出钱买嘞。” “那倒不用,你就帮我把这话带到就行,到时候我一定给你药。” “行!”这一次周兰干脆果断,像是怕桃小蹊反悔,点了头就连忙走了。 桃小蹊裹了裹身上的被子,现在看来她只能进屋拿鞋了,虽然心里千万个不想看到孙旺财,但这是迟早要面对的,这样想着,她哆嗦着脚朝大门挪去。 要不说孙旺财是狗东西呢,妻子活着回来了,他不仅没上门去接,愣是连门都不给开,任由桃小蹊在冷风里光着脚拍了好久的门也不开门。 桃小蹊心里原本做好的那个计划在现实的屈辱下就要支撑不住,她恨不得立马马上把孙旺财大卸八块,要是眼睛能冒火,孙家已经成一片火海。 “孙旺财,你开门!”桃小蹊喊道,这一声多多少少带着些怨气和怒气,虽然还在计划中,但是真窝囊啊。 她听到屋里传来一声女娃的哭声,但很快又隐匿了,是贝贝! 才二十出头的桃小蹊显然还没有做好当母亲的准备,但是一想到那是自己这具身体生出来的孩子,她又生出了些同情和心疼,感性瞬间占了上风,她瞅准了屋檐下的一堆柴火,抽出最大的一根就往门上砸去。 咚的一声巨响,那门都抖了三抖。 屋里的人怎么也没想到屋外的人敢这样来,这跳个河还跳出胆量来了?孙旺财的暴脾气蹭就上来了,啪一下抽掉了门闩,与桃小蹊来了个正面较量。 正要砸第二下的桃小蹊见门开了,打量了一下眼前站着的男人,不由自主就哼了一声,那不屑一顾干脆就写在了脸上。还以为这男人有多貌似潘安,惹得女主姚幼花又是主动又是倒贴的,却只是个五官齐全的罢了。 乍看到桃小蹊的第一眼,孙旺财后退了一步,眼前的人披散着头发,脸色苍白,又一身白衣,还真像鬼。定了定神,在确定桃小蹊的确是活人后,又换上了凶狠的面目。 “找死啊,你是想反了吗?”孙旺财像一只炸毛的狗,咆哮着怒吼着,在自己的妻子面前显示着威风。 要是换做以前的桃小蹊,估计腿都吓软了,但是今时不同往日,此时的桃小蹊打小也是魔王一个,论脾气,谁没有?! “这不是在家吗?我还以为都和我一样见鬼去了呢!”桃小蹊说完,也不进去,就扯着嗓子说话,好让声音尽量传得远一些。 孙旺财气急败坏,一把揪住桃小蹊就要往里拽,桃小蹊反倒不进去了,手扒着门框叫起了救命。 这又让孙旺财没料到,妻子一向忍气吞声,可从不敢这样张扬啊,他还没来得及想这里边的门道,就见有人闻声出来看热闹了,这下,他多少有些心虚。 他娘孙婆子就探出身子来打圆场了。 “是贝贝娘回来了啊,我们正合计去接你呢。”孙婆子皮笑肉不笑道。 桃小蹊瞥她一眼,仍旧叫着救命。孙婆子就伙同儿子一道上来扒拉她的手,眼见着人就要被他们拉进去了,一个浑厚的男低音从后面响起,“放开她!” 谁能懂这一声叱喝砸进桃小蹊耳蜗潜至心窝的那种酥麻感?来人裹挟着一阵风,显然是跑着过来的,桃小蹊的嘴角不露痕迹地上扬了起来。 李南山来了,就好像她的靠山来了,就算此时的李南山还不是她的什么,可是她知道孙旺财这拳头是挥不下去了。 孙旺财见是李南山,又看了旁人,阴阳怪气道,“呦,这是来寻自己的婆娘了,赶紧的,带走带走!”孙旺财像是甩一坨狗屎一样挥着手。 李南山先看了眼桃小蹊,再去看的孙旺财,沉了沉眸子,光明正大道,“既然人回来了,那钱你也该还了吧?” 此话一出,桃小蹊惊呼高明,孙旺财则是装傻充愣。 “什么钱?哪里来的钱?我没钱,要命一条!” 显然他打算死不认账。 群众的反应就有意思了,有指着李南山窃窃私语的,大概在说哪有这种钱还能要回去的;也有指着孙旺财的议论,既然媳妇回来了,是该把钱退回去,一时间众说纷纭,李家门前成了赶集的会场。 第七章 忍气吞声 桃小蹊见时机成熟,把身上裹着的被子一抖,一身白衣,光着脚哆哆嗦嗦走到人群前面,场面瞬间安静了下来,有那么一瞬间,大家都以为见到鬼了。 桃小蹊挽了额前垂下来的头发,低眉顺目看着孙旺财,又低声下气说道,“旺财,咱还是把钱还给他们吧,这钱咱拿着也不吉利啊,我现在回来了,我再也不会寻短见了,以后咱们好好过日子。” “谁跟你这个扫把星好好过日子!”孙旺财像是被点燃似的,暴跳如雷,“你俩都躺进一个棺材板板里了,谁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我看我这头上早就一片草了,你当我冤大头呢!” 桃小蹊挤了挤眼,流出了两滴泪,“你怎么能这样看我呢?你相信我啊,我和李南山真的啥也没有,你让我回家,以后你和幼花的事我再也不管了,要是她不愿意做小,我让她做大也成的,我都不在乎,只要你让我回家……”桃小蹊越说越委屈,泪流满面,全身禁不住地打寒颤,好像真的就是想要得到孙旺财的原谅,虔心做好他的妻子似的。 但在李南山看来,如鲠在喉,如芒在背,这个女人,果然还是选择了妥协。一个人要是装睡,他又如何叫醒呢? 转身李南山就走了,决绝又残忍。 邻居们......有劝孙旺财的,也有劝孙婆子的,大概都一个意思,家和万事兴,还是把人领回去吧。倒没有说一个孙旺财的不是,也没人帮桃小蹊说一句话,她为何会跳河?难道她头上不早就是一片草原了吗? 气氛烘托到这,孙旺财就是再怎么不想让妻子回去也不能行了,至少此时是不行了,孙婆子怕事情闹大,扯了扯儿子的棉衣,识大体地装模做样说道,“算了,毕竟是贝贝的娘,就算我们老孙家认栽了,摊上了这么个不懂事的儿媳妇。” 孙旺财主要是见李南山也走了,没人再问他钱的事,他就放心了,至于旁的,他压根不在乎,算是默认了妻子回来。看都没看她一眼,径直朝屋里走去。 桃小蹊只当他是一只狗,不能再多了,为了彻底让这只狗吃上屎,她还得忍忍呢。 进屋的桃小蹊开始找衣服找鞋,可是循着记忆翻遍了所有箱子也没看到她的衣服,哪怕一件都没有。 “我衣服呢?”桃小蹊纳闷道。 孙旺财抽着自己卷的烟往床上一躺,满不在乎道,“烧了。” “烧了,为啥?”这个桃小蹊是没料到的。 “你这话问的多新鲜,你都死了,我们还留着你的衣服作啥,自然是烧了。” 桃小蹊扶着箱盖的手紧了紧,又用力地轻轻把箱盖盖上,笑着对孙旺财说道,“烧了就烧了吧,旺财,你给我点钱我去买件衣服吧。” “钱?哪里有钱,你这短命鬼一回来就要钱,没有!” 桃小蹊就猜到是这样,他卖她可是卖了一百元整,怎么可能没钱呢? 闭了闭眼,咬了咬牙,她就从箱子里拿了一件孙旺财的衣服披在了身上,那还是原主给他做的土布棉衣,孙旺财穿着有点小,基本没怎么穿过,为此原主被孙旺财好一顿数落。 孙旺财见了,也没说什么,翻身假寐去了。这大白天的,竟也不说下地干活。 衣服勉强有了,可是鞋子还没着落,桃小蹊弓着身子正找着,衣角被人轻轻扯了一下,回头,就撞见了一张面黄肌瘦的小脸。 “娘,你跟我来。”女孩小声道,眼睛时不时看向炕上的爹。 “贝贝?”桃小蹊想起这个名,万万没想到一个孩子能瘦成这个模样。 身上也穿得单薄,她有些说不出的心疼,不忍直视。 贝贝却只顾拉着娘的手,领着她来到了柴房。 “干啥呢,贝贝?”桃小蹊平复了心情,问道。 “我有鞋,娘,我给你拿。”贝贝说完就钻进了角落堆着的干草垛子,出来的时候手里果然多了一双女士布鞋,是穿过的,黑色的布料已经发白。 桃小蹊给她把头上的草屑摘掉,接过她手里的鞋上脚试了试,“正合适呢。” 贝贝咧嘴一笑,“这就是娘的鞋,我藏起来的。” 桃小蹊也冲她一笑,“贝贝好样的!” 贝贝却收敛了笑容,朝她靠了靠,一双澄碧的眼睛盯着桃小蹊看,突然不说话。 “怎么了?”桃小蹊不明就里。 贝贝拉了拉桃小蹊的手,嘴巴就扁了扁,很委屈的样子,扬着小脸看着她,小心翼翼地问道,“娘还会走吗?” 桃小蹊怔了怔,弯下腰摸了摸贝贝的头,“我不走了。” “真的不走了吗?”贝贝又确认了一遍,“要走也没关系,带上贝贝好不好?” 小姑娘的眼里有了泪花,桃小蹊撇过脸,眼泪不争气流了下来。 贝贝以为娘不答应,着急地拉着桃小蹊的手又晃了晃,“娘别不要贝贝,贝贝听话,贝贝要跟着娘……”泣不成声。 桃小蹊转身把贝贝搂在了怀里,动作略显生涩,声音哽咽,“行,要走也带你走。” 贝贝终于破涕而笑,双手抱着桃小蹊的脖子,把头埋在她的胸前使劲蹭了蹭,快乐无比。 桃小蹊的母爱在这一刻被唤醒。 贝贝显然还没意识到这个娘的不对劲,比如她不自称“娘”,比如她抱着她的时候有些别扭,但是作为一个五岁的孩子,她曾经深陷失去娘的恐惧里,如今娘回来了就好,她欢喜无比,根本来不及细想这里面的不对劲。她能感受到这个人对她是友善的,是安全的,那么她便无条件地相信她。 第8章 瓮中捉鳖 这边柴房里上演着母女重逢,那边孙婆子扯着嗓子喊桃小蹊“贝贝他娘贝贝他娘”,就好像女人结了婚生了孩子就没了名一样,桃小蹊十分反感。 “娘,啥事?”可她这次进入角色快,就问道。 “喏,今天衣服还没洗呢,你拿去洗了,顺道把尿桶涮了。”孙婆子轻车熟路使唤道。 “尿桶?”桃小蹊怕是自己听错了。 “对,就在屋角,你又不是没刷过。”孙婆子狐疑道。 往常洗衣做饭倒尿浇粪这些事可都是儿媳桃小蹊做的,既然她回来了,自然还得是她做,这冰天雪地的,河水结着冰碴子,她不过洗了这几天手已经冻得不行了。 桃小蹊心里骂着你个死老太婆,嘴上却“好的好的”应着,拿着脏衣服出来的时候,顺道就去了婆婆那屋。 “还有事?”孙婆子手里拿着针线,半天穿不进去针。 桃小蹊一把就拿了过来,三两下就给穿好递了回去,有那么一两秒,孙婆子恍惚觉得眼前这人不是自己的儿媳,她的儿媳做事没这么利落。 “娘,我想和您商量一个事。”桃小蹊就说道。 “啥事?”孙婆子打量了下桃小蹊,很是好奇她怎么会找她商量事,往常可从来没有过,这个家什么时候轮到过她来做主呢? 但是听听无妨。 “您看我刚刚犯下这样的一个错给老孙家蒙羞了,我这估计也是没儿子的命了,但是我没这个命不打紧,旺财是孙家一脉单传,可不能让孙家绝后不是,”说到这里的桃小蹊故意停下来看了眼婆婆。 “你继续说,不能绝后然后呢?”孙婆子听上头了,这些话对她症。 “所以,我就想咱能不能这样,”桃小蹊又看了眼婆婆。 “你倒是说啊,咋样?别大喘气的急死人。” 桃小蹊拉过来一条凳子,干脆坐了下来说,“我想既然旺财和幼花有意,那要不就让幼花给咱孙家承个后?我一定当作亲生的儿子养,不,比对我亲闺女还要亲。” “你说真的?”孙婆子看了眼儿媳,喜出望外。 “我对天发誓,我桃小蹊若有半句谎话,天打雷劈,独孤终老。”桃小蹊举着四指发了誓。 等她发完誓了,孙婆子才佯装拦了拦,“你看你还发啥誓,娘还能不相信你嘛,我是想怎么让幼花愿意给咱老孙家承后呢?”孙婆子动心了,犹豫了,上钩了。 桃小蹊便一五一十把自己的计划说给了孙婆子听。 俩人一个说得眉飞色舞,一个听得喜笑颜开。 “真能行?” “准能行。” “那就这样办。”孙婆子一拍腿。 “可是……”桃小蹊神情黯然看着婆婆。 “哎呀贝贝他娘我就不喜欢你这吞吞吐吐的样子,有事你就说,咱都是一家人,不说两家话。”孙婆子这会又亲密道。 “可是我没钱,买不了那好酒好菜。”桃小蹊这才道出实情。 “哦,这事啊,”孙婆子略显迟疑,“倒是个棘手的。” 桃小蹊见状,更加悲情,“那要不再等等,也不急这一时半会的,我就是担心幼花那边家里给她许配人家,那个时候就……” “不耽误,我这有钱,你这就去供销社买。”孙婆子咬咬牙,决定豁出去了。 桃小蹊暗自发笑,“还是娘想得周到,我这就去买,那这些衣服?” “先放着吧,我去洗,你赶紧去,别误了正事,晚了肉都没了。”孙婆子催促道。 “那行,我这就去。”桃小蹊拿着钱起身而去。 出门的时候,她向躲在门后的贝贝招了招手,“来,带你上街去。” 贝贝瞪大眼睛问她,“娘,我真能上街?” “跟着我走就是。”桃小蹊笑道,牵着贝贝的手就出去了。 此刻孙婆子压根没工夫关心孙女有没有上街,她只关心自己能不能抱孙子,桃小蹊前脚刚走,她就进了儿子的屋,让他去找姚幼花。 但桃小蹊也不是勤快的主,出了门她就拐了方向,朝李南山家里去了。 “娘,上街不往这边。”贝贝疑惑地看着她。 “我知道,我们今天不走路去,骑自行车去。”桃小蹊神秘道。 “可是咱们家没有车呀。”贝贝神情暗了暗。 “等着,我这就给你变一辆车出来。” 桃小蹊说的变,其实是找李南山借,整个馒头村有自行车的人家不出十户,李南山一家就有俩,分别是李南山一辆,他二哥一辆,至于大哥,因为无二无女,是没资格拥有自行车的。 可整个馒头村的人都知道,这两辆自行车都是李南山的工资买的。因为他尚未成家,所以他的工资成了整个老李家的公共财产。 快到李南山家的时候,她没再往前,她这会不能去触老李头霉头,不然坏了自己的计划,所以她拉着贝贝靠在柿子树下,等。 “贝贝,冷不冷?”桃小蹊把闺女往自己这边拉了拉。 “冷,不冷!”贝贝点头继而又摇头,她不想让娘担心。 “傻丫头,咋能不冷呢,腊七腊八,冻死寒鸦,不冷才怪。”桃小蹊拉紧身上的衣服,又搂紧了贝贝。 等了会,李南山没出来,倒是看见两个男娃从李家出来了。 “贝贝,你认识他们吗?”桃小蹊指着那哥俩就问道。 “认识,大毛二毛。”贝贝就说道。 “那你去帮我叫他们过来。” “好。”贝贝离开桃小蹊跑向大毛二毛。 这大毛二毛正是李家老二的两个小子,属于被宠得无法无天的那种。 但是他们俩唯独对贝贝言听计从,马首是瞻,颇有点争宠的意思。 贝贝一出马,就知有没有,很快,大毛二毛就来到了桃小蹊跟前。 “你们三叔在家吗?”桃小蹊就问道。 “在家。”兄弟俩异口同声。 “那你们能帮姐姐叫他们出来吗?”桃小蹊看着他俩。 “姐姐?”三个娃娃同时看向桃小蹊。 “阿姨阿姨,行了吧,要是叫出来给你们吃糖。”桃小蹊哄骗道。 “你有糖?”显然,大毛不是很相信眼前这个穿着不合身,披头散发的女人。 “贝贝,你和他们说我是谁。”桃小蹊看向贝贝,决定利用一下女儿的“美色”。 “大毛二毛,她是我娘,我娘是不会骗人的。”贝贝义正言辞道。 “那好吧,我去叫。” “我也去叫。” 兄弟俩你追我赶朝家跑去。 桃小蹊想起什么来,把贝贝的头绳解下一根过来,一头的黑发终于束了起来,然后给贝贝也扎了个小辫,现在,母女俩是同款发型。桃小蹊这头发一扎,立马就像个人了,有点病西施的既视感,主要还没完全恢复好,脸色苍白,身子骨过于单薄。 李南山过来的时候,就看到桃小蹊和女儿端端正正坐在那里,他转身就要走。 “李南山,你听我解释。”桃小蹊忙叫住了他。 第九章 论手段,谁没有 李南山却不是那拖泥带水的,既然这个女人愿意继续沉沦,他也就没必要再浪费自己的好心,所以脚下的步子没停。 桃小蹊一急,起身就拽住了他的手,“你属猴的吗,这么急,咋不听劝呢?” 李南山噎住,倒像是他无礼了,甩了甩手,没甩开。 “你答应我听我说完,我就松开。”桃小蹊威胁道。 唯女子与小人难养,这话可算是让李南山体会到了。 “你说。”不得不服软。 桃小蹊这才松开手,把心里的话一股脑毫不保留全给李南山说了。 “这是你自己想出来的?”李南山不相信是她自个的主意。 “是的,你觉得咋样?”桃小蹊仰着脸问他。 “有风险。”李南山脸色沉闷道。 “喝个水还有风险呢,咋能没风险,但是我不想再过以前那样被人拿捏的日子了,就算我能,也不能让贝贝再生活在担惊受怕里,所以我需要你的帮助。”桃小蹊头一次如此真诚地看着李南山。 此时的李南山心里有些波动,这正是他所乐意看到的,即便桃小蹊和他没这层渊源,他也希望看到妇女同志们起来维护自己的权益。对于馒头村的这种陋习,即便他是受益者,他也不能做到心安理得。 这正是李南山与别人最大的不同之处,他有信仰有原则,还有一腔明辨是非的正义感。 “你说话,帮不帮?”桃小蹊热切地看着他。 李南山扯了扯嘴角,“要自行车是吗?” “嗯。” “等着,我给你取。” 李南山推着车出来的时候,手里还多了件女士外套。 “我妹妹南秋的,她在外面上学也不大回来,你看能不能穿。” 桃小蹊心里的那朵花就开在了脸上,她连客气都没客气一下,就满心欢喜的接了过来,嘴里说着“能穿能穿,等妹子回来了我洗干净还回去。” 李南山倒是有些尴尬了,没说话。 “记得我跟你说的话。”桃小蹊提醒。 “忘不了,放心吧。”李南山摆了摆手,示意她放心。 桃小蹊这才去骑车,本想一脚跨上去,却没料到这二八杠的自行车有点高,没跨上去。 “李南山,你帮我扶着一下车。”桃小蹊不见外吩咐道。 本来打算走的李南山又折回来,扶住了车让她上去,总觉得这事有点过于亲密。 “你确定会骑吗?”他心里有点打鼓。 “当然确定,我打小就会骑了。”桃小蹊脱口而出。 李南山面露诧异,“没想到你们家条件这么好。” 桃小蹊意识到自己走错了剧场,笑了笑搪塞了过去。 贝贝对于自己是怎么坐上自行车的还有点恍惚,在她的记忆里,娘并不会骑车啊。 “贝贝,你抓紧,我要加速了。”桃小蹊兴奋道,一想到李南山放心把车交给她的样子,她这手撕狗男孙旺财的力量又加了三层。 孙婆子给她的钱不多,只够买一斤肉的,就这样,桃小蹊还给贝贝买了两个大肉包子,当然她也没亏待自己,娘俩一人一个,抱着包子啃得津津有味。 吃完了包子,娘俩的脸色终于好看了不少,身子也热乎了起来。 桃小蹊打听着到了肉联厂,人家就要下班,在做收尾工作。 “同志,肉咋卖?” “肉没有了,骨头倒是有一堆,你要不要?便宜给你。”师傅把刀往砧板上一插,粗声道。 这正合桃小蹊意。她的钱已经不够买一斤肉了,但是这时代骨头便宜,拿回去炖一锅加点豆腐酸菜,不比肉香吗? “那这些骨头要多少钱?师傅。”桃小蹊语气柔和,面带笑意,很是有礼貌。 那师傅果然上道,大手一挥,“一块钱全给你。” 桃小蹊面露难色,“还能再少点么?” “那你说多少么?” “五毛。” 最后桃小蹊用五毛钱买了一堆大棒骨,那骨头上其实还有不少肉,要搁在后世,不比纯正五花肉便宜。 抱着骨头要走的时候,砧板上那一捆猪下水入了桃小蹊的眼,磨磨蹭蹭半天没走。 “怎么,你想要这个?”那师傅看出来。 “想要,但是我没钱了,家里婆婆病重,钱都给她看病了,今天要不是她老人家馋一口肉了,我也不能来这里。”桃小蹊说着眼里就含了泪花。 卖肉师傅被感动得不行,当下手一挥,“啥也别说了,拿走。” 事后贝贝问她,奶奶生了什么病,不是活蹦乱跳的嘛。 桃小蹊把骨头和猪下水挂在自行车上,然后把贝贝抱上了后座,自己一脚就跨了上去,“你奶奶啊,得的是痴心妄想病。” 孙婆子看桃小蹊提着一堆没啥肉的骨头和一串猪下水回来,脸色就难看了,“给你的钱就买了这些个玩意?” “娘,你别急,等我做好,您再说值当不值当。” “幼花就要来了,你赶紧的,要是不值当,旺财饶不了你。”孙婆子警告道。 桃小蹊听不得孙旺财的名字,觉得恶心,拎着下水和骨头就进了厨房。 “贝贝,你去捡几个石子回来,不要大的,要那种小的光滑的。” “娘,要石子干啥?” “做菜,给你做好吃的。” 五岁的贝贝不大明白,但是娘的话她还是听的,拎着小篮子就出去找石子了。 桃小蹊瞅了瞅门口,四下无人,这才进了空间。 她是特意支开贝贝的,为的就是进去空间找一种药材,药效类似于那日大嫂捡到的。这一次,她拔了两棵,洗都没洗直接扔进了大骨头汤里,狗男人和狗女人不配她洗! 孙旺财哄着姚幼花,路上两人还保持着一点距离,走到家门口的时候就迫不及待搂到了一块,被贝贝看到了,姚幼花装作没看见,孙旺财瞪了她一眼。 “你娘今天做啥,怪香的。”姚幼花鼻子闻到肉香味,使劲闻了闻。 “你来了,自然是做好的,还能怠慢了你不成,待会你多吃点。”孙旺财讨好道,就差跪舔了。 桃小蹊把一大盆的骨头豆腐酸菜端上桌,又摆上了三副碗筷,就解开了围裙出来了。 “去哪儿呢,吃饭了。”孙婆子端着一篮子黄面馍和一碟子花生米出来问道。 桃小蹊笑笑,“娘,我一个罪人哪里配吃这样好的饭菜,你们吃,我锅里弄了点零碎,我和贝贝吃那个就行。” 孙婆子终于露出了笑脸,塞了两个黄面馍过来,“那就辛苦你了,盛碗骨头汤给贝贝喝。” “不用不用,我厨房留了碗汤,你们吃就行了。”桃小蹊连连摆手,揣着两个黄面馍就出来了。 一出来就遇到了门口刚进来的孙旺财姚幼花,这场面本该很尴尬,但因为他们中的一个蛮横无脑,一个不知廉耻,另一个则心怀鬼胎,倒没显得多违和,桃小蹊只做出了个“我是罪人我滚蛋”的表情就走开了。 第10章 焊死的两个人 厨房里,桃小蹊听着前厅的觥筹交错,心里无限感慨,没想到啊,她桃小蹊本该是治病救人的医生,如今成了投毒下药的阴谋家,这种感觉不多见,让她倍感新奇。 她和贝贝吃得也不真的是剩饭剩菜,而是正儿八经的卤煮猪下水。大料没有,她从空间拔了些既能滋补身体又能做调味剂的中草药,比如八角、长果、豆蔻,再比如那生姜、茴香、桂皮,只要是能入药治女人病的,她这空间都有。 在大火中火细火慢炖了几个小时后,这一锅卤煮已经是十分的入味,非但掩盖了下水的腥臭味,还让食物添了几层诱人的香味,就连贝贝都吃得不亦乐乎,满嘴是油。 “贝贝,吃饱了吗?”桃小蹊给小家伙擦了擦嘴,今天不适合细嚼慢咽,好戏还在后头。 贝贝小小的身子能有多大的胃,在街上已经吃了一个包子,这会一碗卤煮下去早就吃得肚皮圆鼓了起来。 “娘,我吃饱了,娘做的太好吃啦,贝贝还没吃过这么好吃的肉呢!”贝贝满足道,也是真心的赞美。 “这算什么,等着吧,以后我让你顿顿吃上大肉。”桃小蹊一拍胸脯保证道。 “真的吗,娘?”贝贝一脸期待地看着桃小蹊。 “当然是真的。” 这一下贝贝兴奋得手舞足蹈,一张小脸使劲在桃小蹊身上蹭了蹭。 看得桃小蹊心里五味杂陈。 前堂的声响小了些,桃小蹊看了看天色,估摸着时候差不多了,就带着贝贝从后门出去了。 她把贝贝托付给了李家大嫂周兰,也按照约定把那棵药草给了周兰。周兰感激不尽,保证一定把贝贝看好。 “也就今天晚上,明天我就领回来。”桃小蹊说道。 “不打紧,你忙你的事去。”周兰笑道,她还指望着桃小蹊的药让她怀上孩子呢。 从周兰这出来,桃小蹊就去找知青梁衡声了。他是书里的男主,也是姚幼花攀上的高枝,但是此时的梁衡声还只是村里的一个老师,还得两年才能回城。 这个梁知青倒霉就倒霉在借住在孙旺财家废弃的窑洞,承了孙旺财的一些人情,所以对孙旺财是客客气气的,姚幼花这才想着通过孙旺财这座桥勾搭上她的真命天子。 按照书里的时间,两人此时还是暧昧期,距离成为恋人不远了。要不说姚幼花实属不要脸呢,脚踏两只船不说,还自诩白莲花,敢对梁衡声发誓清白的那种。 桃小蹊找到梁衡声家里的时候,他正借着月光在补袜子。她的到来显然惊吓了这个思想传统的知识分子,戳着手站不是,坐不是,生怕明天要浸猪笼的就是自己。 桃小蹊笑笑,装作什么都看不懂,只说是孙旺财让她来叫他去家里有事,说是让他开开眼界。 梁衡声问是什么事。 桃小蹊说不知道,但肯定是好事,说孙旺财交代的时候很是神气。 “保不定是你回城的消息下来了。”桃小蹊故意误导道。 “是吗?是吗?”老实的梁衡声相信了又不敢相信,像拿了别人东西的小孩,充满恐慌。 桃小蹊没想到堂堂一男主这样的没有主角光环,有些于心不忍,但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她也是为他好不是,早点看穿女主真面目,早点止损。 桃小蹊把梁衡声往孙家带的时候,李南山也正把村长往孙家引去,此时月光清冷,北风呼啸,月光下的馒头村蒙着一层神秘的面纱,朦胧绰约,给人一种望而却步的美。 因为朦胧才美丽的东西一旦揭开了面纱,露出了原本的面目,就再也让人喜欢不想起来,原来那泛着银光的地方是一滩臭水,不仅不能让人喜欢还叫人倒胃口。 孙旺财和姚幼花的面纱就是在这一晚被揭开的。那是一种让来自后世自诩奔放的桃小蹊也面红耳赤的新鲜玩法,果然这种事是不分先来后到的。 两个人玩得实在太大胆太别致了,以至于桃小蹊都忍不住捂住了眼睛,只在手指缝里指给梁衡声看,看,那是不是你的姚幼花? 梁衡声气到没脸看,捂着耳朵连连后退一口否认,“不是我的,哪里就是我的,我和她不熟。” 村长和李南山也到了,在窗口下听得心惊胆战,一颗老心脏差点当场就负荷不住交代了,“太不像话,太不像话啦,赶紧把两人分开!”老村长一退再退,不想听又不得不听。 桃小蹊瞅准时机,闪亮登场。 “村长,您可得给我做主啊,我没脸活了,还不如去死了!”只见她声泪俱下,哭得死去活来。 “南山你把她拦住,别再寻了短见,我去叫人来开门。”村长交代道。 桃小蹊哭得越来越大声,四方八邻闻声而来,聚满了整个空地。 村长拍着门,奈何里面一切照旧,非但没有收敛,还有愈演愈烈的态势。村长恼羞成怒,一脚踹过去,门开了。 月光洒进去,围观的群众自带手电筒,一齐照了过去,当场众人就惊呆了,像是看到从没看过的新世界。 年轻的好奇又羡慕,年老的羞臊又气愤,现场娃娃的眼睛都被他们的娘死死地捂紧着,想而不得,娃子们着急得哇哇叫。 不能怪他们的娘啊,实在是这对男女太没下限了,像是焊死在了一块。 第十一章 千夫所指的大错 强行被人分开的孙旺财和姚幼花意犹未尽,理性上知道自己犯下了千夫所指的大错,感性上却还是抑制不住地往彼此身上贴。馒头村的老少爷们头一次见欲望这么强烈的,只有桃小蹊心里门清,是她的那药发挥了效果。 一棵就够厉害的了,她放了俩,一夜八次也不在话下啊。 乱哄哄的人群里,始终不见孙婆子出来,已经有人开始纳闷,怎么孙婆子这个时候不出来护着儿子了呢,眼瞅着孙旺财和姚幼花被五花大绑关进了村委会的窑洞,这可不像是孙婆子护短的风格。 实际是这婆姨这会自身难保,要知道,她也喝了一大碗的骨头汤,浑身难耐正找地方发泄呢。她今年四十五,守寡多年,往日是不好意思流露出来这样的情感的,今晚不一样,今晚她不受控制,鬼使神差去了姜老汉那里,馒头村资深光棍,觊觎村里所有的寡妇,光是多看几眼都能高*。 曾经还算风光的老孙家一夜间人财两空,成了馒头村最大的笑话。 桃小蹊天一亮就去县里报了案,把孙旺财和姚幼花一并告了,告孙旺财谋财害命,把她当死人卖给别人配荫婚,告姚幼花破坏他人家庭,作风不正,与人通奸。 人证物证俱在,有事实有真相,公安同志不费吹灰之力就把孙旺财收押了,至于姚幼花教育了一番罚了点钱就放了。可是姚家二老嫌丢人,放出话去,不认这个女儿了,就当他们从未生养过她。 孙旺财怕挨打,公安还没上刑,一股脑全都招了,包括收了李老汉一百块钱的事。 于是李老汉又被传唤去问话。 桃小蹊在村口一直等着李茂根,只跟他说了一句话:你就说你啥都不知道,都是孙旺财一手谋划。 李老汉动了动嘴皮子,看了眼桃小蹊又赶忙垂下了头,尔后一行老泪纵横,捂着脸朝桃小蹊鞠了一躬,嘴里说道,“老李家欠你一个人情,往后一定还。” 桃小蹊摆摆手,满不在意背着手走了。 她和李老汉都心知肚明,李老汉并非没动过杀她之心,醒来的时候,她双手双脚被绑,嘴巴被堵,这不是别人干的,正是李茂根,为的就是以防万一。不得不说,真是狠啊,可是桃小蹊不着急报这个仇,来日方长,她和李家的渊源才刚开始呢。 是良缘还是孽缘,且说! 姚幼花赔的钱,还有孙旺财那里的一百块,都到了桃小蹊手里,她让贝贝去叫李南山,蒸了一屉的白面馍,还有一大盆的红烧肉,说是感谢他。 李南山没来,桃小蹊预料到了,于是又让贝贝去叫来大毛二毛,给兄弟俩一人塞了一个白面馍,兄弟二人就把他们的三叔毫无保留地出卖了。 在地里,给冬小麦扬粪呢! 桃小蹊把头发放下来,梳成一根麻花辫,用蓝白碎花的手绢扎起,身上穿一件枣红色的棉衣,她甚至用空间的苏木与重绛以及三七自做了一款口红,点在嘴唇和两颊,她那白皙略显苍白的脸就有了神采和活力。 自从桃小蹊照过镜子后,就有了自知之明,原主英年早逝说不定就是因为美而不自知,暴殄天物受到了惩罚,这种事在桃小蹊身上是不可能发生的,压根不可能。 桃小蹊捡了四个馒头,还有一碗肉放进篮子里,交代了贝贝在家等她回来,就拎着篮子出门了。 门口,她看到孙婆子趴在地上看蚂蚁,看了看天灰蒙蒙的像是要下雪,就叫了贝贝把孙婆子哄进去了。 孙婆子痴傻了,她在草垛子里和姜老汉鬼混一夜第二天醒来后,就得知了儿子被公安带走了,这两件事哪一件拿出来在这个年代的馒头村都没脸活了,或许孙婆子潜意识还想活下去,于是疯了。 疯了好,前程往事不想记住的就可以不记住,即便做了再荒唐的事也不打紧了,都得到了原谅,甚至还收获了同情。 桃小蹊终究狠不下心,让贝贝把她带进屋里吃饭去了。 天寒地冻里,茫茫原野一个人影尽情挥洒着汗水,不知疲倦。刚刚大毛二毛给他带来的话在他心里不是毫无涟漪,而是千层巨浪。他在惩罚自己,为产生那样不该有的欢喜情绪。 李南山盼着赶紧过年,过完年他就可以回矿山了。只要投身那紧张的劳作里,他就可以忘记一切。 显然,桃小蹊可不是这样想的。不来家吃,她就把饭桌搬到了田野,冬小麦正抽芽,正是草色遥看近却无的时候,她挎着篮子在田埂上等李南山停下来。 这下,李南山就算装作不知道也不能行了,近一米八的男人这会别扭得恨不得变成一只蚂蚁,消失不见。 “我不过是想要感谢你,你以为是啥呢?”桃小蹊看破不挑破,但又存心逗他一逗。 “有啥谢的,你那事我们也有责任,算是将功补过。” “不一样,一码归一码,这菜我放在这里,吃不吃随你,我不喜欢欠人,你要是不喜欢扔了或是喂狗都行,我绝无二话。”桃小蹊说完,转身便走,毫不留恋。 李南山怔怔地,掀开篮子,一叠十元大团结赫然映入眼帘,不多不少,正好是一百块。 桃小蹊把李家买她的一百块还给了李家,这算是划清界限还是友好往来? 李南山抓了抓头皮,女人比煤难挖,比土地费解啊。 第12章 南山的意思 桃小蹊的这一百块在李家引起了一阵不小的骚动。一派以大哥大嫂为主,主张这钱不应该要回来,毕竟他们也有错,而桃小蹊是受害者,理应给她;另一派以二哥二嫂为主,说这钱他们拿回来是天经地义,他们也是被骗一方。 李婆子的主张向来跟着老头走,所以这会全家人的目光就落在了李老汉身上。 李老汉看着这钱像是研究生化武器,想拿又怕烫了手,伤害了自个,不拿吧,实在又舍不得,最后他看向幺儿南山,问他咋想。 李南山看了眼众人,说他没啥想法,要也好不要也好,总之不要叫他还回去,就行。 每每想到桃小蹊那双澄碧无辜的眼睛,他就觉得自己好像鬼上身一样,明明还是那个人,却总不能把她和原来的人画上等号。这事搞得他有点相信了玄学。 二嫂杨荣枝见状,生怕到嘴的肉飞了,到手的新衣没了,掂着步子走到小叔子面前,挺了挺奶子,笑道,“南山,你是家里最有文化的,你说嘛,我们都听你的。” “真听我的?”李南山不着痕迹往后退了退。 “听,爹娘你们说是不是?”二嫂奉承道。作为老李家头号功臣,因为三年生了俩男娃,她的尾巴已经翘上了天,哪里会听李南山的呢?不过是因为家里的工资是小叔子挣回来的,讨好他罢了。 众人不说话。 既然如此,李南山就说话了,“那就还回去吧。” 果然,杨荣枝见状,刚刚还笑着的脸就放了下来,阴阳怪气道,“眼下就是年关,家里年货啥都还没置办,大毛二毛新衣服都还没着落呢,总不能叫娃娃穿着破烂的旧衣服过年吧,我丢得起这脸,老李家可是丢不起。” 李南山抬腿就走,“你们决定。”他不管了。 众人的视线又落回了李老汉身上。 “就听南山的,还回去吧,就当破财免灾。” “对对,破财免灾,马上过年了,别再生出什么事来。”李婆子赶紧附和道。 “那看下谁还回去,老二?”李老汉看向二儿子。 二嫂脸一黑,身子一转,拉着丈夫也走了出去,嘴里念念有词,“我看这个年干脆别过了,过什么过,喝西北风……” “那老大你还回去吧。”李老汉摇摇头,经此一事,他显然更加小心谨慎了。 “爹,我拿回去吧。”大嫂周兰主动请缨。 “行,行,就你送回去。”李老头像是甩掉了一个烫手山芋,眉眼间竟然露出点笑意。 谁也不知道,他心里压着一座山,那是欠桃小蹊的。他多想这一次借着这一百块的事就还回去了。 大嫂周兰揣着一百块钱在兜里,心里也揣着一件不小的事,她还想问桃小蹊买点草药,争取年底就将娃娃怀上。 虽然她不是医生,但是她明显感觉到,这两次都和往常不一样,那种真枪实弹豪无虚发的感觉是骗不了人的,它不仅让人愉悦,还让人充满希望。 桃小蹊正蹲在地上拨弄摊在草席上晾晒的草药,如今这屋子空落落的,孙旺财进去吃牢饭了,孙婆子疯癫了,整日闲逛,也不着家,桃小蹊正好把空间的草药采出来些晒干备用。 大嫂见着这些草药眼睛都直了,恨不得在上面打两个滚。 “小蹊,没想到你还有这能耐呢,以往都没听你说起。”周兰走上前笑道。 桃小蹊抬头见是她,也笑了笑,继续拨弄着手里的药草,“以前我没这心思,如今想通了,靠山山倒,靠男人男人跑,还得是靠自己。”算是总结了过往。 “那是,对着呢,靠谁不如靠自己,你这手艺可是了不得的。”周兰夸奖道。 “嫂子你找我有事?”桃小蹊没在大嫂的夸奖里丧失自我,老孙家的窑洞并不是饭后消食的好去处,原主嫁到这好些年,也没遇到个来唠嗑闲谝的。 大嫂话未出口,脸先红了,蹲下来小声道,“就上次那药,你还有没有?” “有倒是有,就是这药它一直用可伤身体啊。” 大嫂眼神暗淡下去,“那也没法子,死马当活马医,谁让我这肚子不争气呢?” “你想怀上孩子?” “那当然,不然我把药当饭吃是为何。” 桃小蹊虽然不能感同身受,但是也不难理解,拍了拍手起身,“那你随我进来。” 进屋后,桃小蹊给周兰把了脉,然后又拿了一些药给她。 “这药和之前的一样吗?”大嫂看不大明白。 “不一样,之前那药说白了不过是一时的快感,这药才是真正能让你怀上孩子的,要是家里有酸枣仁,放点进去药效更好。”桃小蹊叮嘱道。 大嫂看着这不超过五种药材的药方,有些不大确定,“我往前吃的那些药少说也有十几种掺在一起,你这倒是干净得多。” 桃小蹊笑笑,“治病在于对症下药,要是对症了,一种也能治好,反之吃再多也没用,还增加了身体排毒的负担。” “那是那是,我也是随口说说,妹子你别在意。”大嫂怕桃小蹊误会了,又解释道。 桃小蹊笑笑,“不会,你先拿回去吃一个疗程吧。”心里想的却是说不定以后就是连襟了,就当前期的投资了。 “多少钱?”大嫂就问道。 “你先吃着,等你怀上再说。” 大嫂局促,从没遇见这样好的事,一时间过意不去,感激道:“那那就感谢妹子了,我现在手头的确也不宽裕,但是这药钱还是要给的,你采来也不容易。” “没事,先吃着吧。”桃小蹊依旧爽快道。 要走的时候,大嫂才想起来是来还钱的,把钱掏出来递到了桃小蹊眼前。 桃小蹊怔了一下,“是谁的意思?” “南山的,也是大家伙的意思,我们都觉得这钱应该你得。” 桃小蹊就只记住了那句“南山的”,呵,这厮这么急于和她撇清关系么? 这天晚上,桃小蹊在炕上翻来覆去睡不着,也不知道是炕不热还是睡太早,贝贝已经进入了睡眠,响起了均匀的呼吸,她却迟迟与周公不约。 第13章 这女人和别人都不一样 桃小蹊觉得应该是炕不够热吧,所以第二天一大早她就准备上山砍柴去。 家里没了劳动力,这些事就得她亲历亲为,不过这好像和以前没啥区别,原主以前也砍柴。 但她有这个想法,不代表她有这个能力,哪里有柴、怎么捆、扛不扛得动哪一个都不好说。 早上煮粥的时候,桃小蹊就开始发愁了,空间倒是有药草,总不能把药材拔来烧火,她怕被雷劈。 贝贝看娘不说话,跑过去拉了拉她的衣角,“娘,锅里冒泡泡了。” 桃小蹊回神,赶忙把锅盖掀开,把米下了下去。 一把不够,再来一把,还是觉得不够,又来了一小撮,这总不会稀汤寡水了吧,待会她可是要干苦力活的。 这天早上,贝贝吃上了有史以来最为浓稠的粥,小嘴周边一圈白胡子,嘴都糊住了。并且还有花生米下粥呢。 孙婆子呢,端着碗嗷嗷地往嘴里扒拉,吃得不亦乐乎,连碗底都舔干净了。要是搁往常,这粥她是吃不下去的,太败家了。 “娘,今天过年了吗?”贝贝仰着脑袋开心又警惕地看她娘。 “为什么这么问呢?”桃小蹊不解。 “今天有这么多好吃的呀。”贝贝天真地说道。 “这算什么,等着吧,过年的时候咱不仅吃上肉,还有鱼,还有大白米饭呢。” “哇,贝贝想要过年。”小丫头欢呼雀跃,恨不得马上就要过年。 桃小蹊看了,多多少少有些动容。 “贝贝,待会娘去砍柴,你在家看家能不能行?” “娘,我也想去。”贝贝摇着头。 “山上路不好走,娘顾不着你。” “我自己会顾好自己,就像以前一样。” “像以前一样?以前你娘,娘带你去砍柴?”桃小蹊一时说快了嘴。 “娘忘记了吗?娘怕贝贝留在家被爹爹打,每次出门都把贝贝带在身边的。”贝贝解释道。 孙旺财这个狗东西真是作孽啊,这么小的娃,还是亲生的怎么下得去手。 “现在不会了,不会再有人打你了,你在家等我回来。”桃小蹊摸摸贝贝的头叮嘱道。 “那好吧。”贝贝不大明白,但是不想惹娘生气。 “乖啊,我很快就回来的,你在家帮我看着那些药材,别让风吹跑喽。” “好!”贝贝被赋予新的使命,开心地笑了起来。 至于孙婆子,她现在比谁都自由闲在,饿了回来吃,吃饱了就出去逛,没人管,桃小蹊也不愿意管。 柴刀、绳子都拿好了,桃小蹊又挽起了头发,扎起了裤脚,那样式是有了,只是心里发慌,她还挺怕遇到蛇虫啥的,好在这寒冬腊月,蛇老大们应该都去冬眠了吧,可是万一遇到豺狼虎豹不是更可怕? 这样一想,桃小蹊就不想去了,但柴屋已经空了,要是今天再不弄些柴回来,她非得冻死不可,做饭的柴也不够了,看来还得饿死。 生死抉择面前,正常人都知道怎么选择,也不在乎桃小蹊,她就出发了。 一连几天都是阴沉沉的天,这雪要下不下的样子,着实让桃小蹊心里恼火。她不喜欢下雪,从上一世就不喜欢,那死寂沉沉的天地间像是巨大的太平间,所有的生物都失去了气息,一样变得死气沉沉。闺蜜说她天生反骨,哪有人不喜欢下雪的。她只是呵呵,总不能你们喜欢,我就要强迫自己也喜欢吧?桃小蹊如此反驳。 可谓一股清流。 在村口,有不少爷们在那唠嗑,桃小蹊瞥了一眼,全是男人,一个女人没见着。 那些爷们见是桃小蹊过来了,有的笑了笑,也有的用玩味的眼神看着她。 “老孙家算是被这个儿媳妇整日他(惨)了。”有人说。 “平日里也看不大出来,旺财媳妇能有这样的胆量。”还有人说道。 “要不说最毒妇人心,这话没错。”更有人说。 “老黄,以后对媳妇可要好点,保不齐哪天就成了武大郎,哈哈哈……” 桃小蹊拿着柴刀从他们跟前走过,一点没露怯,反而停下来笑着回应道,“各位大哥大爷倒是还有心情在这闲谝传(聊天),孙旺财进去前可跟我说了不少咱馒头村的那些个风流人的风流事,我得好好回忆回忆,下次去给旺财送饭的时候,看要不要顺道就给公安同志一并坦白了。” “哎呀呀,要下雪了,我得回了。” “老黄,等等我啊,我也走。” 几个大老爷们一哄作鸟兽散,桃小蹊落得个耳根清净。 就在她以为都走了的时候,一个声音传过来:“你倒是有胆量的。”语气里略带玩味。 桃小蹊转身一看,那槐树后面走出来个人,正是梁衡声。 “你这人咋走路没声的,吓死人。” “以你的胆量哪能吓得着你。”梁衡声笑笑,是一番苦笑。 “怎么,你是怪我坏了你的姻缘?”桃小蹊饶有趣味地看着他。 梁衡声脸上露出痛苦的表情,“还没正式交往,哪里来的姻缘,你言之过重了。” “那你有什么好遗憾的,一副要死不活的样子。” “我,我有吗?”梁衡声有些惊惶地摸了摸脸。 “你没有吗?就差在脑门上写上‘我很郁闷’几个字了。”桃小蹊直白道。 梁衡声被桃小蹊逗笑,摸了摸额头,“你果真和他们不一样。” “我和谁们一不一样这不要紧,我有件事倒是想问问你。” “你问。” “这附近哪里有柴打,不要太远的,最好附近的矮山坡就能有。” “那怕是让你失望了,这附近的矮山坡草都不见得剩下一根,早被别人弄回家了,哪里还轮得到你来。” “这样。”桃小蹊蔫耷下来。 “不过我倒是知道个地方,就是有点远,你要不要去?” “哪里?” “牛头山,那里山势有点高,应该还有些柴打。” “远不远?” “走路约摸个把小时。” 桃小蹊当下眼瞪成铜铃,摆手道,“算了吧,太远了。”她讨厌走路。 “那你打不到柴怎么办?”梁衡声又问道。 “我附近山坡先看看吧,说不定有没被人发现的,走了。”桃小蹊挥着柴刀提起步子就出了村子。 梁衡声看着她的背影陷入沉思。 这女人怎么和他见过的人都不一样呢? 第14章 那就在一起吧 桃小蹊还是高估了自己,也高估了馒头村。 爬上山坡累得够呛不说,愣是连个毛都没找到,馒头村的人不吃馒头改吃草根树皮了?也是,这寒冬腊月的,地里都没啥菜了,但凡有点野菜也都被挖光了,就是草和树根也弄回去喂牲口了。 桃小蹊一屁股坐在山坡上,看着山下灰蒙蒙的一片,了无生气,满腔的希望也飘渺了,从未有过的挫败感袭来,她觉得自己纵有一身本领,也难以施展,怕是要饿死在馒头村了,成为穿越届的一大笑柄。 但是,求生是人的本能,她都能从棺材里爬出来,还能等死不成?所以她打起精神,四处又找了找,总算拾得一些柴枝短棒,勉强能做一顿饭,今晚的炕能烧热。 桃小蹊对于这些柴火分外珍惜,码得整整齐齐用绳子绑好挑在肩膀上。既然她现在不得不面对这样的处境,又有的是时间,就慢慢来吧,实在不行,就每天去不同的山头看看,维持一天是一天。 原主的身子是做惯了这些活的,尽管此时的桃小蹊心理还没准备好,但是身体已经自发地挑起了那捆柴放在了肩膀上,因为不多,所以并不艰难。 下山的路每一步她都走得小心翼翼,怕不小心滚了下去,白忙活一场。 还没等她到家,天上开始下雪,一开始还是不大不小的雪花,洋洋洒洒地落下来,落在田间,落在地头,落在光秃秃的山包上,也落在桃小蹊的心里,她嫌弃地咒骂一声,继续赶路。 心里想要快一点,可脚下的路不好走,越急越慢,等她挑着柴走到家,已经是一身白雪,像个风雪归人。 电影里这样的画面演得都很唯美,她却觉得好像女鬼,一点也不眷恋,直奔家门而去。 结果就看到门口那一堆柴,同样是柴,那一堆高大威猛顶天立地于天地间,像个天子骄子傲视群雄,她这一堆就显得很儿戏,像是月份不足的早产儿,无脸见江东父老。 “贝贝,贝贝?”桃小蹊放下肩上的柴,找女儿。 “娘,我在这。”贝贝应声出来,手里还抱着晒药的簸箕。 “有谁来过吗?”桃小蹊问道。 贝贝摇摇头,“没看到人。” “那这堆柴是谁放在这里的?”桃小蹊一指。 贝贝仍是摇头。 桃小蹊就奇怪了,但是手上没停,把那堆柴搬进了柴房,赶在雪下大前收拾好。也不知是哪个好人做事不留名,这柴还是劈好的,干硬干硬,能直接拿来烧。 前前后后忙活了半个多小时,总算是把柴都搬进去了,母女俩累得够呛,坐在门槛山喘气。 “会是谁呢?”桃小蹊还在犯嘀咕,这么粗的柴一看就是男人劈的,莫不是村里有人觊觎她的美色,投柴问路来了? 桃小蹊四下看了看,一个人影也没见着,又稍稍安心了些。再看贝贝,也是一头大汗,跟着她忙前忙后,帮了不少忙。 “贝贝,晚上我们吃面疙瘩好不好?”桃小蹊决定好好犒劳一下自己,也犒劳一下贝贝。 贝贝却摇摇头,“不好。” “为啥不好?” “娘,你是不是又要走了?”贝贝说完,眼泪就掉了下来。 “谁说的,我不走,我哪儿也不去。”桃小蹊拿袖子给贝贝擦去眼泪,问她,“谁告诉你我要走的?” 贝贝越哭越委屈,已经泣不成声,小身子不住地颤抖。 桃小蹊心狠狠地揪了起来,把贝贝搂进怀里,拍着她的背,“我不走,哪里都不去。” 后来她才知道,是小丫头觉察出这几天她给她吃的太好了,怕是最后的晚餐,眼瞅着面缸里的面没了,米也早没了,更别说鸡蛋啥的,就是鸡也被娘杀了一只鸡来吃了,颇有吃了这顿不管下顿的意思。穷苦惯了的孩子是不习惯突然的温饱的,会觉得自己不配享有。 于是桃小蹊耐着性子给她解释,最近她们有些钱了,可以改善一下生活,改天还要带她去县城买新衣服呢。 贝贝从桃小蹊的臂弯里扬起小脸来,泪水还挂在睫毛上,“娘,我不要新衣服,我也不要吃肉,我要和娘在一起。” 桃小蹊喉咙哽咽,声音发哑,“嗯”了一声算是承诺,那就在一起吧。 晚上的炕桃小蹊烧得热热的,她手缝大,但凡有点钱都存不住,如今有了柴,虽然她很珍惜,但是做不到省着用,先顾好当下是她的人生信条,不能因为未来的自己委屈了现在的自己,都是自己,她得一碗水端平。 睡在暖和的炕上,桃小蹊开始想白天发生的事,谁知道她缺柴来了个雪中送炭呢? 梁衡声! 她只和梁衡声打听了此事,不会是他吧?! 意识到有这个可能的桃小蹊,头皮都发麻了,被喜欢的人惦记那叫心动,但如果被不喜欢的人惦记,那最多是感动,还有可能是被动。 是什么时候自己给了梁衡声错觉她可追好追了呢?她一定要改! 显然这一夜,桃小蹊又失眠了,好不容易睡着就梦到被毒蛇追,有几次还追上了,缠着她就咬,可是却不痛。那种感觉就像你觉得自己必死无疑了,睁开眼却啥事没有,可是你眼瞅着自己的手被啃没了,脚被啃没了,然后脸也没了,你就是还没死。 第二天,桃小蹊睡到日上三竿,孙婆子饿得在外面捶胸顿足,贝贝给她吃了一个生红薯后,也不顶用,嗷嗷叫着要吃饭。 桃小蹊被吵醒,推开窗户一看,天地间白茫茫一片,万物归于沉寂,只有孙婆子的哭叫声显得格格不入,分外刺耳。 一大早起来看到两样不喜欢的东西,注定今天是没法好了。 米缸面缸所剩无几,桃小蹊把面缸刮了个底朝天,再从屋檐下扯了两个苞谷下来,对付了一顿早饭。 吃了饭的桃小蹊寻思着怎么把梁衡声这堆柴还回去,看着漫天的雪,一时不得法,眉头拧成一座山,就在这无计可施之时,她猛然间看到手上的红绳,灵机一动,想到了主意。 第15章 雪其实很脏 桃小蹊想到的好主意便是把柴火兑换成钱给梁衡声,这样她还回去省事还不用挨冻。 估摸了一下市价,桃小蹊拿了一块钱包在一块布片里,用一根红绳系着,然后就出门了。 这一次她带着贝贝一起去的,小孩子多爱玩雪,贝贝也不例外,怕冷又想玩,一张脸冻得通红,桃小蹊就想得赶紧上一趟县城给自己还有贝贝置办点御寒的衣物。 雪天寂静,万物都像是沉睡了般,偶有一两只鸟扑簌着翅膀飞离枝头,格外的惹人注目,还带下簌簌的一阵积雪。 到了梁衡声住的窑洞前,距离还有百来米的时候,桃小蹊就没往前了,瞅了瞅,门是关着的,便把布包交给了贝贝,交代她挂到大门的门环上去。 贝贝乖巧,拿着布包深一脚浅一脚就走了过去,一丝不苟挂在了门把手上。 “行了,贝贝,我们回去吧。”桃小蹊做完这件事一身轻松,笑着对贝贝说。 “娘,我想玩一会。”贝贝小声道。 “玩什么呢?”因为四周寂静,所以贝贝的声音还是落进了桃小蹊的耳朵里。 “我想堆雪人。”贝贝指着地上的雪。 这可难为了桃小蹊,她不怎么喜欢雪,自然也不大会堆雪人。但是看着贝贝期待的目光,她不忍心拒绝。 “可是我不会堆雪人,你会吗?”桃小蹊实话实说道。 “娘,你会的,以前你还给贝贝堆过黑眉毛红鼻子的雪娃娃呢。”贝贝提醒道。 桃小蹊哑然,这不是她,是原主所为。 “呵呵,是吗,那就是我忘记了,那这一次我们一起堆好吗?堆一个大大的雪人。” “好!”贝贝满口应下。 奈何地上雪花千千万,能被桃小蹊滚成球的寥寥无几,桃小蹊用尽了吃奶的力气,也只是滚了个不圆不方的雪球出来。 贝贝急得眼泪都要流出来。 桃小蹊不认输的劲上来,袖子一撸,还要再滚,贝贝却心疼了,抱着她的手臂,使劲摇:“娘,贝贝不要雪人了。” “那怎么行,贝贝你等着,我今天非得给你堆出来个雪人不成。” 雪球滚到一半,打村口来了姜芽仔,就是那个让孙婆子疯了的人,一身酒气,步履摇晃朝着娘俩走来。这个打了半辈子光棍的的馒头村资深单身汉,一好酒,二好女人,可怜偏偏年过四十,依旧未娶,因为家里太穷,也因为嗜酒如命,有时还要去赌上几把,压根没人敢把闺女嫁给他。 今天不知道在哪里喝了几口马尿,醉了,远远看见白花花的雪地里两个花一样的人,一大一小,实在让他欢喜,也顾不得光天化日之下,一上来就拉着桃小蹊要亲。 桃小蹊那一刻是懵的,等她反应过来,已经被姜芽仔死死地抱在怀里,那身酒气,混杂着身上的污浊之气一阵一阵扑进桃小蹊的嘴里,耳朵里,把她恶心得想吐。 可是任凭她如何的拳打脚踢,都挣脱不开姜芽仔的禁锢,这个狗男人像是恶狗见着了肉包子,宁死不撒口。 桃小蹊在这一刻的确感受到了恐惧和一股深深的无助感,她的眼泪顺着脸颊流了下来,无奈又委屈。 贝贝见娘被欺负了,起先是害怕,等她看到娘的痛苦的表情后,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抱着姜芽仔的腿就是狠狠一咬。 姜芽仔痛极,一踹,贝贝被甩出去好几丈远,桃小蹊见了心疼不已,却无可奈何。 旁边就是一草垛子,姜芽仔拖着桃小蹊往那边挪,欲行不轨之事,他的气力很大,与他身材不相符合的大,像是突然天降神力,桃小蹊用力踹,用力挣扎,用力咬,姜芽仔仍保持着缓慢的速度把她往草垛子里拖。 桃小蹊绝望了,悲伤怒吼,仰天长叹,对这漫天的雪的恨又加了一层,这比杀了她还要让她难受! “姜芽仔!”就在这绝望的时刻,天降一道声音,在空旷的雪地上犹如一记闷雷,姜芽仔的动作竟然停了下来,待来人走近,姜芽仔仓皇撒开手,踉踉跄跄跑了。 “抓住他,抓住他!”桃小蹊眼眶猩红,声嘶竭力,好像今天让他跑了自己被玷污的事就坐实了。 如她所愿,李南山堵住了姜芽仔,犹如一座山,挡在姜芽仔的面前。 接下来的剧情反转很快,姜芽仔倒在地上,被桃小蹊拳脚相加好生揍了一顿,每每他要反抗的时候,李南山就一脚踹过去,他又老老实实躺在地上受打了。 桃小蹊累了,打不动了,就捡起地上的棍子石头,雨点般朝地上的人打去,她打红了眼,一心想要把他打死。 最后,姜芽仔一动不动,好像真的死了,李南山这才出手制止了桃小蹊,“好了,再打出人命了。” 桃小蹊扔下棍子,把贝贝紧紧地搂在怀里,咬着嘴唇,浑身颤抖。她从没有像此刻这样憎恨过一个人,也没有像此刻这样虔心希望一个人去死,她连多看一眼姜芽仔都觉得恶心,全身的毛孔都在抗拒。 “死有余辜!”桃小蹊从牙缝里挤出来几个字。 “放心吧,以后他不敢了。”李南山安慰道。看着这对受惊的母女,他的心又一次被牵动了起来。 要不是出了人命不好收拾,他不会拦着桃小蹊的,他非但不会拦着,还会成为帮凶共犯。 打这天起,桃小蹊更加讨厌下雪,听都不能听的那种,看似洁白无暇的雪,其实很脏,很脏。 那天夜里,桃小蹊问贝贝怕不怕。 贝贝摇摇头,搂着娘的胳臂说,不怕,娘在就不怕。那一刻,桃小蹊的眼眶热热的,眼窝湿湿的,她觉得对不起贝贝,却又觉得自己好委屈。 第16章 病得不轻 桃小蹊终于带了贝贝去县城,还是李南山给她介绍的顺风车,她大哥要开着拖拉机去买化肥,可以带她一程。拖拉机是解散大锅饭时,队上折价出卖,李家给买来的,平日里都是老二李南海用的多,今天老大李南林要买化肥才开了出来。 这对于不喜欢走路的桃小蹊来说,不得不说是一个好消息,她不管是李南海还是李南林的,能有车坐就行。 贝贝也是很好奇,出生到现在,头一次坐车。她出生是在家里,孙婆子找了个产婆,抓了两把草木灰,一把剪子就出来了,好像出生是一件很简单的事情,或许用光了所有的运气,所以往后的活着变得很难。 可是车上还有两个女人,一个是大嫂周兰,一个是二嫂杨荣枝,她们今天也是去买年货的。 自打上车,二嫂就开始阴阳怪气,指桑骂槐地说有些女人命真是好,装装死就到手几百块。 大嫂赶忙岔开话题,拉着桃小蹊问了些旁的问题,又问贝贝喜不喜欢坐车。 桃小蹊忍了忍,毕竟坐人家的车,就低低头吧。可是二嫂见没人搭理她,拳头打在了棉花上,一张嘴叭叭地没停,桃小蹊忍不了了,实在忍不了。 “做人留一线,日后好相见。”桃小蹊提醒道。 可是二嫂横着走管了,仗着家里是馒头村的首富,又有两个儿子傍身,哪里会听劝,指着桃小蹊问是啥意思。 那手指就指到了桃小蹊的鼻尖,桃小蹊一手抓住,就给她掰弯了。 杨荣枝痛得嗷嗷叫,“杀人啦,要杀人了!” 吓得大哥连忙停下拖拉机,弄明白了是怎么回事后,叹了叹气,劝了劝,“老二家的,你就少说两句。” 这一下杨荣枝炸毛了,把大哥大嫂统统骂了个遍,从胳膊肘往外拐一直骂到只打鸣不下蛋,但就是不敢再骂桃小蹊。 大嫂眼泪被她说得啪啪掉,大哥呢,也是个闷葫芦,只一个劲摇头丧气,不敢替媳妇说一句话。 “周兰嫂子,你这也能忍?”桃小蹊恨不得替大嫂干一架。 “算了,算了,谁让我生不出孩子呢。”大嫂偷偷抹着泪。 “你把手给我。”桃小蹊伸出手。 大嫂就把手伸了过去,桃小蹊给她把了一会脉,没说话。 大嫂神情更加暗淡,也不说话了。 这一下杨荣枝气焰更加嚣张,嘀嘀咕咕说大嫂正儿八经医生开的药不吃,非要吃那来历不明的药,哪一天吃死了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我看你也得吃药。”桃小蹊笑道。 “我没病,吃什么药。”杨荣枝不屑一顾,眼珠翻上天。 “脾气暴躁,易怒爱发火,是脾虚、湿气重,肝气升发,肝郁气滞,还有可能是精神分裂,而斤斤计较是内分泌紊乱所致,容易引起免疫机能低下,大脑功能失调,你说这严重不严重?”桃小蹊惋惜道。 “啥意思?”二嫂听不大明白,但是一大堆的专业术语把她唬住了。 “意思就是说,你病得很重,再不治就有性命之危。” “我呸!你才有性命之危,你全家都短命!”杨荣枝气急败坏,破口大骂。 “你看你看,这就是典型的狂躁症啊,我劝你还是赶紧去看看医生吧,命是自个的,你气死了,开心的是我们。” 大哥的拖拉机开的真不赖,后拖斗上的三个女人吵得不亦乐乎,一点没影响大哥的技术,哒哒哒的发动机嗷嗷叫,一路向县城进发,这一路上可谓是天气寒冷,战斗情绪高涨。 到了县城,二嫂气鼓鼓下了车,连个招呼也没打就走了。 大嫂就和桃小蹊一路,准备去供销社看看。但是桃小蹊却想去那些刚刚冒出来的私营商店看看,再不济去市集上也行。 “我都听你的。”大嫂说道,她不擅长作主张,不喜欢拿主意。 “走,贝贝,跟紧我。”桃小蹊拉着贝贝的手,终于向商店进发。 这半天,桃小蹊买红了眼,但凡是没有的,需要的,只要买得起,她眼睛都不眨一下,眼看着贝贝有了新衣服,又有了新鞋子,还有头绳,就连零嘴也没亏着贝贝,冰糖葫芦让她拿在手上吃,大白兔奶糖揣在兜里回家吃。 桃小蹊也没亏着自己,衣服毛巾脸霜牙刷,还有镜子都买了。 大嫂整个看呆! “我知道你手上有些钱,但是也不能这样用,往后的日子还长着呢。”大嫂忍不住劝道。 桃小蹊笑笑,“钱再怎么省,也不会变多,我买的这些都是必需品,非买不可的,钱没了再赚,日子没了,可赚不回来。” “你这些道理都是哪里来的,头一次听说。” “你就说我说的对不对?”桃小蹊又看中了一块布料。 “对着呢,可是我还是觉得该省着点花。” “嫂子,你会做衣服吗?”桃小蹊没有继续那个话题,转而问道。 “会啊,你问这个干啥?”大嫂不解。 “那你帮我做身衣服?”桃小蹊打着主意道,“不白做,给你钱。” 大嫂立马摆了摆手,“那不能要,又不是什么难事,我药钱还没给你呢。” “那就这么说定了。”桃小蹊转身对营业员要了一匹藏青色斜纹棉布。 “这颜色你穿着有些暗了,我看那匹水蓝色的倒不错。” “就这个吧。”桃小蹊已经掏钱了。 等服务员把布递过来,桃小蹊就交给了大嫂,“按照李南山的尺寸,你帮我做一套。” 大嫂愣住,“敢情是给南山做的?” “嗯,他那天救了我一命,我这人不喜欢欠人情,还他一套衣服,你也不用说是我给他的,就说是你做的。” “那怎么行,我哪有这钱,老二指定要刨根问底。”大嫂吓得连连摆手。 “那你就说去娘家借的钱,反正横竖你帮我给他,你要是答应了,我再告诉你一个好消息。” 大嫂有些为难,“啥好消息?” 桃小蹊就在她耳边说了一句,惊得大嫂脸色都变了,瞬间红润了起来,“你说的是真的?” “以我的经验,八九不离十,且等着吧,你和大哥最近悠着点,寒凉的东西少吃些。” 大嫂像是被揭穿了心事的少女,害羞起来,“没有的事,我们都老夫老妻的了。” “好了,嫂子,你在我面前还遮掩着呢。” “那,那要是真的,我给你当牛做马报答你。”大嫂言语恳切,有些激动。 “那倒不需要,帮我做套衣服就成。”桃小蹊笑道。 回去的时候,二嫂见着桃小蹊买的大包小包,看红了眼,但是又不好意思明着看,就用余光偷偷看,她越是想看,桃小蹊越是不让她看,把她好奇得要死,恨不得变成一只蚂蚁钻进去看。 第17章 上辈子也不知道做了什么孽 总的来说,桃小蹊这一天的街逛的不错,该买的都买了,想买的倒还有些没买到,主要钱不够,也没得卖。下车的时候,二嫂看她的眼神像刀子,像是她偷了本该属于她的东西,那些衣服,那些脸油,那些肉啊罐头的,都该是她的。 桃小蹊知道她为什么如此意难平,她今儿个买的这些东西的确一大半是托了李家给她的那一百块钱的福,但是她感激李南山,可一点没觉得欠着杨荣枝的,所以她嫉妒她的,桃小蹊一点没觉得愧疚。 杨荣枝她可以理解,家门口的那个女人的到来她就没法理解了。 拎着大包小包的东西到家的时候,桃小蹊远远就看到家门口蹲着个人,旁边还有一个七八岁的孩子。 还没等她想起来是谁,贝贝先叫出了声,“舅妈,豆豆!” 哦,是她名正言顺的嫂子,原主大哥的媳妇。 她怎么会来呢? 见小姑子终于回来了,郭莲英起身迎了上来,一改往常的苦瓜脸,丝毫没显示出等了许久的不耐烦。 “小蹊回来了,这趟上街挺久,买了不少东西吧?” “嗯,你有事?”桃小蹊没给她好脸。 “这不是年底了吗,我带豆豆来看看你们,现在家里就剩下你们娘俩,我和你大哥都不放心,想着接你回去过年呢。”郭莲英笑道。 “那真是难得了,不怕我们吃得多吗?” “那有啥关系的,只要有我和你大哥一口吃的,就饿不死你们。” “条件呢?” “啥条件?” “让我和贝贝去过年的条件啊。” “小姑你这话说的,我们都是一家人,咋能说这样见外的话,啥条件不条件的,你大哥听了可伤心。” “那行,没条件的话我们就去,你等我把东西放一下,我们这就走。”桃小蹊动作麻利开了门。 “就是吧,豆豆开春要上学,这学费还差着,我们想先跟你借点。”郭莲英一边说一边就要进门。 桃小蹊开门的动作停下,人堵在门口,平静地回道,“我没钱。” “我们也不多借,你看姚幼花赔了你钱,借我们50块就行。” “我凭啥借给你呢?”桃小蹊也不和她掰扯她的钱已经用的差不多了,反问道。 郭莲英显然没有预料到小姑子能这样问,往常她只要开口,一说是豆豆的事,她可是背着孙旺财也要满足的。 “你是豆豆小姑,总不能看着他当个睁眼瞎吧,再说了我们也不是不还。”郭莲英情急之下重新组织了语言。 “你这个当娘的都忍心,我这个泼出去的水有啥不忍心的。”桃小蹊故意道。 郭莲英大概也听出来了桃小蹊话里的弦外之音,讪了讪脸,依旧厚着脸皮道,“其实我和你哥早就想来看你的,这不是一直有事耽搁了,你也知道你哥那人老实,总是被人欺负,家里大事小事也是没断过,你也要体谅体谅我们。” 桃小蹊直接就怼了回去,“我跳河的时候你们在哪儿?我被孙旺财卖给别人的时候你们又在哪呢?后来我被孙家拒之门外,我托人给你们带信来救我,哪怕是站在我的边上给我撑撑腰,孙旺财也不至于敢那样欺负我,可是我愣是没等到你们来,从那一刻开始,我在这个世界就没了大哥,更加没了大嫂!” “唉唉,都是误会啊,我们没接到什么传信啊,兴许是不在家,不知道这事啊。” “你们走吧,我就当你们没来过。”桃小蹊懒得再解释,对于一个装睡的人,是怎么也叫不醒的。她只是好奇原主到底做了什么孽,能摊上那样的丈夫,又摊上这样的亲人。 对于这样黑白颠倒的人,她懒得浪费时间,最好老死不相见。 “小蹊,就算我们做的不对,豆豆总是你亲侄子,是你们桃家的人,你不能不管吧?”郭莲英又打起了亲情牌。 “不管。”桃小蹊态度坚决。 “那我让你大哥来。” “谁来也不好使,你们往后就当没我这个亲戚。” “你你,好狠的心啊。” “这不是如你所愿么,不拖累你们,不连累你们,也不给你们丢脸,往后我和贝贝的死活也不用你们操心,对了,你们本就不操心。”桃小蹊句句控诉,字字断离。 郭莲英气得在原地捶胸顿足,到底也不敢光天化日来抢,拉着豆豆气鼓鼓走了。临走前,还不甘心地看了一眼桃小蹊买的那些东西。 “娘,豆豆哥哥走了。”贝贝有些留恋。 “嗯,走了,以后再也不来了。”桃小蹊说道。 “娘,为啥豆豆哥哥再也不来了?” “不为啥。”桃小蹊进了屋,放下东西,累惨了,这一天天斗智又斗勇还出力的。 贝贝不再问。 桃小蹊似乎觉察到不妥,拉过贝贝又说了一句,“贝贝,谁对我们好,我们就对谁好,谁要是对我们不好,那我们也不需要对她好,明白吗?” 贝贝哪里能明白,最多也就是一知半解,不过她是乖巧的孩子,虽然不大想失去豆豆这个哥哥,但是她更不想失去娘,所以她坚定地点了点头,“贝贝记住了。” “行,去玩吧,我做好饭叫你。” 不知怎的,贝贝听了这话,眼神懵懂茫然地看了一眼桃小蹊。 “怎么了?”桃小蹊心里扑通一下。 “贝贝出去玩了,娘。” “嗯,去吧。”桃小蹊尽量显出慈爱的神情,和贝贝挥了挥手。 才五岁的娃,能懂啥?应该是她多想了。 周兰受了桃小蹊的嘱托,晚上就开始裁布做起了衣服。 而桃小蹊的亲大嫂回到家,把今日受到的屈辱添油加醋说给了丈夫桃营生听,桃营生皱着眉一声不吭。 郭莲英气不打一处来,踹翻了地上的脚盆,洗脚水洒了一地。 桃营生看她一眼,郭莲英以为他要打她,有些畏惧,却不想他只是弯腰端起地上的脚盆就出去了。 这一下,郭莲英更加肆无忌惮,干脆端起肚子大骂起来。 第18章 种下的桃花的种子 廿八的这一天,桃小蹊在家里炸油豆腐,那香味飘荡在馒头村的上空,整个村子都沸腾了。 连馒头都吃不饱的馒头村,已经好多年没人敢炸豆腐了,不是豆腐买不起,是没人舍得这油。 这熟悉又久远的香味带来了一些人的回忆,特别是村里那上了年纪的老人,虽然眼睛浑浊了,牙齿掉光了,但是这鼻子却还闻得见,闻着了这味道,眼睛更加浑浊,嘴唇蠕动,像个孩子,自说自话,他们和孩子一样,不大会掩藏内心的感受,因为时日不多。 孩子却截然相反,因为才来这个世界不久,还没学会掩藏,闻着这样侵入五脏六腑的香味,馋得在地上撒泼打滚,吵着也要吃。 一时间馒头村像是提前预演了除夕的热闹,大人的打骂声、孩子的哭闹声、老人的劝架声交织融合在一起,给冬天萧瑟的村子带来些生气。 而我们的始作俑者桃小蹊浑然不觉自己犯下的滔天大罪,炸完豆腐,开始炸小酥肉。肉不多,但是她拌入了玉米面和葱花,那香味霸道不讲理,比炸豆腐更浓郁,更热烈。这一下,无论是刚刚学会走路的小孩子,还是胡子花白的老孩子,都不淡定了,好像这个年不吃点油炸的都过不去了。 大毛二毛在家吵翻天,一家人轮番哄都没用,气得二嫂拿起笤帚就往俩孩子身上招呼,吓坏了李婆子,抱紧孙子不让儿媳妇打。 杨荣枝一半气自己的娃没出息,一半气老李家人没本事,本来有那一百块他们也能吃上炸酥肉,所以把心里的那股子气不分青红皂白发泄在了孩子身上。 李老汉气得直摇头,抽着旱烟生闷气,大哥大嫂不敢劝,在这个家他们没有发言权,属于跟着别人吃剩菜的类型,李南山这会没在家。 “哭就知道哭,我咋生出来你们这样没出息的,有本事让你爹给你们弄肉吃去!”杨荣枝使劲地把笤帚往地上一扔,进屋了。 老二李南海还真就给俩儿子支了一招,就见俩孩子听完屁颠屁颠出了院子。 桃小蹊炸完酥肉出门来想去地里看看有没有还没有冻死的包菜,拿来卷肉吃,这是她最喜欢的吃法。一开门她看到好几个小孩围在他家门口,见门开了兴奋不已,一双双眼睛期待地看着她,好像他们一直在等这扇门被打开,又好像等的是她出来。 所以孩子们到底是等门开还是等她出来,桃小蹊还没理清,已经有孩子给了她答案。 “小蹊婶,你家在炸酥肉吗?” “叫姐。” “小蹊婶,炸油豆腐好吃吗?我还没吃过呢。” “叫姐。” “小蹊婶小蹊婶儿……” 没人听桃小蹊的诉求,孩子们只管自己的诉求有没有被满足,这就是孩子,不管你承不承认,他们都是自私的,他们可以很美好,很童真,但一定是自私的,你见过哪个孩子在自己没吃够前,把糖果塞进你的嘴里的?所以,这里不必争执,不管你愿不愿意相信,这都是事实。 “好了,现在你们闭嘴,听我说,叫姐姐,每个人能得一块小酥肉。”桃小蹊叉腰教训着这群目不识丁的小屁孩。 “姐姐姐姐姐姐姐姐!” 桃小蹊如愿以偿,代价是损失了一半的小酥肉,对此,贝贝即心疼又欢喜。心疼自己的小酥肉没了,欢喜的是小朋友看她的眼神友善了好多,大毛二毛甚至想要上来抱着她亲一口,叫桃小蹊给拉开了。 打发走那些小鬼,桃小蹊才想起来自己是要去地里摘包菜的,于是赶紧提了菜篮子往菜地走去。 还没走几步,看到李南山坐在光秃秃的槐树下,手里拿着把锄头。 “你怎么在这里?”桃小蹊上前问道,语气透着欢快,听得出来是稍微收敛了一下。 李南山笑笑,“你倒是大方,那肉说分给孩子们就分给了他们。” “那还得谢谢你,不要我那钱,不然我也不能这样大方。”桃小蹊也笑,,“你还没说你咋在这里呢,怪冷的。” 今天全馒头村的男女老少基本都在准备明天过年的东西,擦洗东西也好,做年豆腐也好,反正没有闲下来的。 “刚从地里回来,在这歇歇脚。”李南山就说道。 桃小蹊听了这话,笑而不语。 “行,你忙你的,我回去了。” “问你个事?” “你说。” “你刚从地里回来,有没有看到我家的菜地里,还有没有菜?” 孙家的菜地和李家的菜地在一块,这不是啥难事。 李南山抓了抓头皮,有些犹豫,“应该有吧,我也没仔细看。” “行,你回吧,我去弄点叶子菜回来包肉吃。” 说完不等李南山走,她先迈开了步子。 “要是没有,你去我家菜地弄,吃不完也浪费。”李南山突然说道。 “哎,知道了。”桃小蹊的那朵桃花,好似埋下了种子。 李南山说完就有些后悔了,不知道自己为啥要那样说,其实他都不知道自己为啥要走到这里来,回家的路并不路过这里,他说他来这里歇脚,大概只有桃小蹊相信。 但是桃小蹊相信吗?她信个鬼。 她去过李南山家,也知道他们的菜地在那里,走哪条路都不会经过这里,除非故意为之。 这个故意为之甚是抚慰桃小蹊的凡心啊,像冬天里的一把火,热烘烘的。 桃小蹊到地里一看,自家的那块地零星地点缀着几颗蔫不拉几的大白菜,因为无人打理,已经奄奄一息,隔壁李家的菜地的大白菜就截然不同了,郁郁葱葱的,叶片又大又绿,青翠欲滴。 桃小蹊想起李南山的话,果真就去他们家菜地里拔了一颗放进了自己的菜篮子里。 回去的路上,桃小蹊瞥见孙婆子在河边玩水,那样冷的河水孙婆子一只脚都踏进去了,也不怕掉河里淹死。 桃小蹊闭了闭眼,出声叫了孙婆子回家。 孙婆子笑呵呵跑过来,问她是谁家的闺女,长得挺俊,婚嫁了否。 桃小蹊翻了翻眼珠,“石头里蹦出来的姑娘,未婚,你不怕淹死?” “可惜俺儿子结婚了,他喜欢吃鱼,我给他捉鱼嘞!”孙婆子笑道。 桃小蹊看着她,好气又好笑,“回家吧,吃肉。” 第19章 不是船动,不是帆动,是心动 几乎半个村子的孩子都得了桃小蹊的小酥肉回家了,也不闹了,整个村子重归平静,像冬天的麦田苍茫肃穆,也像冬天的河流,静止沉默,更像冬天的天空,深邃而悠远。 桃小蹊家里这天晚上就吃上了小酥肉和炸豆腐,贝贝说这是真正过年了。桃小蹊也不反驳,贝贝说的没错,明天她们家过年也就不过如此了。 第二天,桃小蹊起得晚了些,想着这一天也没啥事,就是弄吃的,吃的她都吃到嘴里了,也没啥新鲜的,顶多再蒸四个馍。这个在馒头村算是顶级规格,白面馒头和白米饭,是待客的最高级别了。 本来桃小蹊的情况也不能允许她这样造,但是她疯狂的想念碳水给她带来的满足感,想着不能让自己这个遗憾留到下一年,便狠了狠心,买了些细粮回来。 她还在编头发,贝贝就跑来说门口有东西。 桃小蹊出门一看,又是一堆柴,和上次的一模一样。 “这个梁衡声总干这样的事干啥?”桃小蹊有些生气了,第一次他这样做她还有些感动,可是一而再的不经她的同意就对她好,她只觉得尴尬和烦人。 这一次桃小蹊没顾及他的脸面,直接就上门挑明了说不要再给她送柴。 梁衡声正在生火准备做年饭,听完桃小蹊的话,一头雾水,说道,“从未有过啊。” “不是你?”桃小蹊有些诧异。 “不是,我倒是想帮你,但是我自己都自顾不暇。”梁衡声窘迫道。 “你可别骗我,要是你你就承认,省得我猜来猜去的。”桃小蹊说道。 “真不是我,你看我家的柴真不多,没实力接济你。”梁衡声耿直道。 桃小蹊就往地上瞥了一眼,就知道不是他了,两家的柴长得不一样。 “那就是我搞错了,你看这事弄的,不好意思啊。”桃小蹊忙道歉。 梁衡声突然想起点什么,“所以上次挂在我门上的钱是你——” 桃小蹊点点头。 “你等着我还给你。”梁衡声就进去取钱了。 愣在原地的桃小蹊禁不住想,不是梁衡声还能有谁呢?放眼整个馒头村,不是看不起她的就是惧怕她的,怕她说出他们的秘密,哪个和她有这样的交情暗地里帮助她? 桃小蹊想不明白,回去的路上想破了脑袋也想不明白。一直到过了年还是没想出来。 正月里的馒头村最是闲在,就连女人们也都能三俩凑成群斗个地主了,这天大嫂来找桃小蹊去打牌,桃小蹊倒是有些受宠若惊,把大嫂让进了屋子,又给抓了把花生吃着。 “打牌我是不打擅长的,兰嫂,那衣服你做得咋样了?”桃小蹊委婉地问道,心里想的是有打牌的时间就不能把衣服赶制出来吗? 但是这话不能这样明着说,容易招人恨。 “放心吧,就差袖子了。”周兰显然没领会到桃小蹊的意思。 “劳烦你了,你看要是我自己会做多好,就不麻烦你了。” “快别这样说,我今个来其实还有一件事的,我那药快吃完了……” “你等着,我给你拿。”桃小蹊起身就去拿药。 周兰就跟着一起来到了放药的柴房。 “呀,你家的柴火也是劈得这样短短的啊,真看不出来你还有这耐心。”周兰突然叫道。 桃小蹊心里一咯噔,“嫂子,你家的柴也是这样的?” “那可不,简直是一模一样啊,南山收拾的。” 谜底终于揭晓! 桃小蹊脸上没显露,心里那个窃喜啊,已经桃花朵朵开。 “李南山还没回矿上呢?”桃小蹊一个不经意问道。 “还没呢,过了初八吧,好像是这么说的,怎么你有事找他?” “也不算什么要紧的事,就是现在家里都是女眷,我知道你们家养了条母狗,上次就问他能不能到时候狗生娃了,给我一条。”桃小蹊凭空捏造道。 “害,这事我就能替你办了,哪里还需要南山。” “真的,那您真是帮了我大忙了。”桃小蹊谢道,把药递过去,又嘱咐了一番。 大嫂就要给钱。 桃小蹊不肯收,说等有喜了再一并收这钱。 周兰很不好意思,千恩万谢的就回去了。 周兰一走,桃小蹊简直坐立难安,现在她几乎断定就是李南山给她送的柴火,这代表什么,这表明什么,明眼人都能看出来吧。这样看来,她并非是落花有意流水无情,搞不好就是双向奔赴。 想到这里的桃小蹊恨不得当场逮住李南山绑起来问个清楚,可是她逼着自己稍微冷静了一下,这个时代的人都保守,她也得矜持着点。 对,矜持着点。 于是她直接在路上把李南山堵住了,开口就问,“我家门前的柴是不是你送的?” 大概桃小蹊对矜持有误解。 李南山吞吞吐吐,看得出来他脑子飞快转动着,在想怎么解释。 “你别想了,就实话实说,是你吧?”桃小蹊再问。 “我……嗯,是我。”李南山放弃挣扎。 桃小蹊笑得像一朵花,“为什么?” “打柴打多了,没地方放,就——” “就顺道搁在我们家了?”桃小蹊替他说完。 “就是这样!”李南山不否认。 桃小蹊扑哧一下笑出来,“你还真不适合撒谎。” “没有撒谎。”李南山小声道,不敢看桃小蹊。 “行吧,我今天不逼你,来日方长嘛,不过礼尚往来,这个你收下。” 李南山还来不及拒绝,手里就被桃小蹊塞了五块钱,“买糖还是买肉你自己作主。” 这一下,李南山脸都红了,“我又不是小孩子,吃啥糖?!” “那就买烟买酒,我不介意的。” 李南山:“……” 李南山几乎是仓皇而逃,他笃定,这一定不是原来的那个桃小蹊,可是,如果是原来的那个,他会不由自主情不自禁吗? 桃小蹊对于今天的李南山的反应很是满意,不是船动,不是帆动,是心动呀! 第20章 怀上了 年初七这一天,桃小蹊记得很清楚,她正拿洗脸水泼屋前的道路,因为又下雪了,大雪覆盖住了道路。大嫂就是这个时候来的,满脸的笑意,抑制不住地兴奋,却又小心翼翼,走得格外的谨慎。 “这是有好事了?”桃小蹊端着脸盆笑道。 “怀上了怀上了!”大嫂小声又迫不及待道。 桃小蹊愣了一瞬,随即反应过来,“去检查了吗?” “嗯嗯!”周兰连连点头。 “走,进屋,我给你再把把脉。”桃小蹊也跟着一起雀跃了起来。 果不其然,是滑脉。 “是真的,周兰嫂子,恭喜你啊。”桃小蹊祝贺道。 周兰却扶着椅子扑通一声跪了下去,语不成声,只是一个劲给桃小蹊磕头。 桃小蹊吓坏了,赶忙扶起周兰,“仔细你肚子里的胎儿,快起来!” 周兰这才起身,泪眼婆娑跟桃小蹊道谢。 “小蹊,说实话,我本来是不大相信的,只是也实在没啥法子了,打算死马当活马医,走一步算一步,没曾想你真的让我怀上了,你放心,我周兰说到做到,大打从今日起,我当牛做马报答你,只要你有用得着我的地方,尽管开口。” 桃小蹊笑笑,“我就是一赤脚医生,以前没把精力放在这上面,所以几乎没人知道我还有这一手,如今我正打算从操旧业,还希望周兰嫂子你多帮我宣传宣传。” “那没问题,包在我身上,我保证让十里八乡的都知道馒头村出了个神医妙手,你放心吧。”周兰拍着胸脯保证道。 “那就行了,这怀孕初期你还得多加小心,饮食方面也得注意注意,过了前三个月基本就稳住了。” “知道知道,我一定小心。”大嫂说着又流出了眼泪。 要走的时候,桃小蹊又格外叮嘱了她,“先不要告诉旁人,过两三个月再说。” “我巴不得立马就昭告天下呢,让馒头村所有人都知道。”大嫂喜形于色,的确藏不住。 “那也得忍忍,不过你可以跟大哥还有你婆婆说一下,方便他们照顾你。” “行,都听你的,果然你是过来人,嫂子都听你的。”大嫂高高兴兴又小心翼翼回去了。 桃小蹊也着实高兴,回头才想起问大嫂那衣服的事,也不知道做好了没有。 没想到大嫂和她想到了一块,托人给她把衣服送回来了,托的正是李南山。 桃小蹊那一刻直接社死,大嫂竟然让李南山送衣服过来,然后她做好后又送给他?那不等于告诉他衣服是大嫂做的吗?一孕傻三年啊,大嫂起码得傻五年! “大嫂说就差袖子了,让你自己缝上去,旁的都齐活了。”李南山一板一眼传话道。 “你知道这衣服是做给谁的吗?”桃小蹊抱着最后一丝期望。 “知道,我。”好了,最后一丝希望也浇灭了。 桃小蹊哑口无言,一百个后悔把衣服拜托给周兰做。 “大嫂说了,你是为了感激我那次我出手相助,其实不用,我那不过是举手之劳,换做是别人我也会这么做,换做是别人也会出手。”李南山解释道。 “那也一样的,换做是别人,我也会送他一套衣服的。”桃小蹊现学现卖道。 这一次,换李南山尴尬。 “心意我领了,衣服我不能收。” “衣服都是按照你都尺寸做的,你不收就等于害了我。” “怎么说?”李南山不解。 “你想,我家里平白留这么一套男装,万一让人给撞见了,我怎么解释?” “就说是旺财哥的。” “我呸,他不配!”桃小蹊没忍住。 李南山诧异之余,被逗笑了,“你俩……孙旺财快出来了吧?” “没那么快,还有几个月呢。”桃小蹊拨弄着头发。 “那你是什么打算?”李南山突然问出这句话。 “那你认真听好了,我打算等他出来就带着贝贝投奔你去。” “啊?!”李南山被唬得不轻。 桃小蹊见他这副表情,就笑了,“逗你玩的,看把你吓的,不过,你就这么讨厌我们吗?”桃小蹊看着他,半是玩笑半是严肃。 李南山撇过头,好像回答了又好像没回答。 “我记得庆家媒婆可是给咱俩写过婚书的,我若是真的投奔你,也算师出有名,你说是吧?”桃小蹊眨着眼睛一动不动,抿着嘴看着他。 李南山终于明白过来桃小蹊话里的调侃,放松了下来,“你来,我绝不赶你走,我把你当自个亲妹子,有我一口吃的就有你一口。” “谁要给你当妹子!”桃小蹊不满地嘟囔。 “你说什么?”李南山没听见。 “我说你明天来拿衣服。” “我不能要。” “你要是不要我就扔了。” 李南山有些无奈,“我明天去矿上。” “走的时候顺路来拿,我今晚就做好。” 李南山不再作声,桃小蹊知道这就算是默认了。 但是第二天,桃小蹊在家门口左灯右等不见李南山过来,眼瞅着都晌午了,人还是没来,倒是把大嫂给盼来了。 “甭等南山了,他昨儿个半夜就走了。” “半夜就走了?”桃小蹊心里一咯噔,是为了躲她? “昨天半夜矿山拉煤的车顺道进来接他走的,没来得及和你说,这不让我今天跟你说一下,那衣服就下次给他吧。” 桃小蹊这揪着的心又松开了,“兰嫂,你说话别喘气。” “我没喘气啊,我就是有些恶心想吐。”大嫂说完就干呕了两下。 桃小蹊摇摇头,这大嫂还真是人间大实在。 不过只要李南山不是躲她就行。 “周兰嫂子,你有李南山矿上的地址吗,我想把衣服给他寄过去,到时候热了,又穿不上了,我这不是白忙活一场吗?” “说的也对,你等我回去给你抄一个,他有写信回来的。”大嫂笑道。 走了一半又折回来,“瞧我这记性,我忘记把钱给你了。” “啥钱?” “药钱啊,我婆婆得知我怀上了,高兴的不得了,当场就给了我钱让我给你,还要好好谢谢你嘞。”大嫂说着就从裤兜里掏出一个布袋,解开,拿出来五块钱。 桃小蹊给按了回去,“嫂子,我没想要你钱的,你也给我做了衣服。” “你是不是嫌少?可嫂子只能拿出来这么多了。” “我不是那意思,你听我说,我往后还需要你帮忙。” “有啥忙你尽管说,药钱还是要的,一码归依一码。” “那我也不好意思再让你帮忙,咱俩就此两清。” 大嫂为难了,她打心底不想失去这个能说得上话的有本事的朋友。 “行了,就这样,往后有事我还找你。”桃小蹊趁机说道。 大嫂热泪盈眶,“小蹊,你说你咋就这样好,孙旺财那人还那样对你……” 桃小蹊很是无奈,打断了她,“嫂子,过去的事咱就不提了,朝前看。” “对对对,你看我提那事干啥,咱朝前看。” 第21章 神医变巫女 大嫂说到做到,很快十里八乡的都知道了桃小蹊有能让人怀孕的本事,而且还擅长治疗夫妻房事不和谐。大嫂周兰的本意是把桃小蹊说得厉害一点,于是就夸大了那么一丢丢事实。比如吃了一个来月的怀上的她给说成了个把星期就见效,再比如夫妻房事,喝下去就见效了,总之,最后在众人听来,这不像是神医,像是巫女,再加上她是从棺木里醒过来的,馒头村的人都觉得她身上被附上了超自然的能力。 桃小蹊对此哭笑不得。 但也有好处,她发现现在她走在村里,大家见了她都是客客气气的了,不要说不敢当面说她坏话,就是背地里都不敢了,甚至还有遇到啥邪乎的事情,念她名号的。 不管怎的,桃小蹊会看女人病,精通不孕症的声名算是传出去了,尽管带着那么点玄学色彩,但是也不算毫无利处,所以桃小蹊自个也就懒得解释了。 这声名一传出去,来上门看病求药的就多了起来,桃小蹊突然就被迫终止了闲在摆烂的日子,不得不变得勤奋努力起来。有一天,她光是接待不孕的妇女就接待了五个,这些人还是从外村慕名而来的。 而她们带来的药钱也是五花八门,有给鸡蛋的,有给鞋底的,还有给牛屎蛋蛋的,桃小蹊收也不是,不收也不是,搞得很被动。于是她列了个单子在门上,注明可以用哪些东西来抵药钱,因为有些人家实在是拿不出钱来。 有一个奇怪的现象,也是桃小蹊想了好久才想明白的,那些生不出男娃的家庭往往都很穷,且孩子非常多,越穷越生,越生越穷。一开始桃小蹊不能理解他们为何如此的想不开,后来她想明白了,佛争一炷香,人争一口气,在这个重男轻女的世界,生不出男娃那是辱没先人的死罪,死了都没脸去见祖宗的。 那生不出娃的呢,连死都不配! 这样的现实注定会让一部分掌握先进技术的人先富起来,比如桃小蹊,她现在每天都要进去空间看看,每天都很担心万一空间的药材拔了不长了怎么办,还好,目前这种情况还没有发生,她还可以拼命地积累原始资本。 即便如此,她还是发现这种挣钱的方式太慢,大家几乎都是以物抵物,没几个拿得出来现金。她的家里现在堆了一整个冬天都烧不完的柴火,一整个冬天都吃不完的白菜还有土豆,鸡蛋基本可以实现自由。 这些都成了桃小蹊幸福的烦恼。 这天,邮递员给家里送来一封信。桃小蹊正纳闷这个世界里谁会给她写信,拆开一看,落款是李南山。 桃小蹊的心跳就快了两拍,拉过一条板凳,端端正正看起信来。 她刚坐下,信就看完了。上面就写了一句话:衣服已收到,感谢! 桃小蹊把那张信纸翻来复去看了好几遍,确定就只有那一句话,气得她吹胡子瞪眼,怪李南山没良心。 随后又给自己气笑了,他还给她回了信,要是不回信呢?这样一想,桃小蹊又释怀了,把信纸工工整整折好放回了信封,做饭去了。 大嫂周兰自从怀上孕后,就享受了老李家特别的待遇,不用下地干活了。这样一来她就多了很多闲在的时间,于是天天来找桃小蹊聊天。 今天她来的时候,桃小蹊正在剁白菜,打算中午做个白菜玉米面饼。周兰来的时候一改往日的神采奕奕,满面愁容。 “这是咋了?”桃小蹊问道。 “小蹊,你能帮我把出我肚子里的是男娃还是女娃吗?” “不能。”桃小蹊立刻表明。 “要不你试试,你这么厉害,说不定可以呢。”大嫂恳求道。 “说了不行就是不行,就算行,我也不会给你把这个脉的。”桃小蹊摆明态度。 “为啥啊?”大嫂不解。 “若你怀的是女娃,你难道还打算不要?” 大嫂不语。 “糊涂啊你们,生男生女压根不在于女人,你们干嘛要这么上赶着给自己揽罪呢,再说了,女儿就有罪吗?凭啥就不受你们待见?” “那你自己不也不待见女儿。”大嫂小声嘟囔道。 “我没有!我从来都没有!”桃小蹊生气了,很生气。 “好好,没有,你别生气,你知道我在老李家窝囊了好些年,要是这是个女娃,肯定还得继续窝囊,可怜这孩子还得跟我一起活受罪。”大嫂说着眼睛就红了起来。 桃小蹊看她一眼无奈又无力,“谁告诉你是女儿的?” “老二,她说我怀这孕和她不一样。” “哼,她的话就是王法了不成?”桃小蹊嗤之以鼻。 “但是她毕竟是生了两个男娃的。” “我劝你别想那么多,安心养胎,平平安安把孩子生下来,甭管男孩女孩,都一样,时代在变,馒头村的观念也该变变了。” “再怎么变,这个都不会变的。”大嫂喃喃道。 “那我问你,你是宁愿不要孩子,也不生女娃吗?” “那不是,有总比没有强。” “那就是,你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呢?所以你现在要做的不是在这胡思乱想,怨天尤人,而是感恩上天,让你怀上了孩子,别管是男是女,都是你的福气。” “感谢上天干啥,我要感谢的人是你。” “那你以后别再说这样的话,让我后悔帮你。” “行,我听你的,不说了。”大嫂心里稍微又安稳了些,“对了,你听说了没?” “听说什么?” “梁衡声要娶村长家的闺女了。” “村长还有闺女?”桃小蹊倒是不知道这事。 “有的,不过从小就寄养在外婆家,现在要回来了。” “那梁衡声这速度也太快了些,肯定是姑娘长得漂亮吧?”桃小蹊笑笑。 “漂亮啥呀漂亮,五大三粗,还一脸麻子。” “梁衡声能看上?”桃小蹊纳闷道。梁衡声再怎么说也是知识分子,况且家境又好,人长得也是不赖的,怎么就突然要和这样一个姑娘结婚,“得是这村长的闺女也是个有文化的?” “一天学都没上过,就会写自己的名字,这也叫有文化?” “那是为何?”桃小蹊搞不明白了。 “我听说是村长允了他,答应给他把村里公办老师的职位落实了去。”大嫂偷偷说道。 “扯淡!还需要他来落实?”桃小蹊就叫道。 “你干啥这样激动?这事村长不来办还有谁能办到?” “你们不明白,知青返城是迟早的事,也就是咱馒头村实施的晚,我看村长是别有用心啊。” 第22章 别有用心 大嫂走后的第二天,桃小蹊去挑水,虽然柴不用她自己去打了,但是这水还得是她自己来挑,一天都少不得。 可是她这肩膀实在是不堪重负,也不知怎的,原主之前挑两担满满的水一路到家,中途都不带歇一下,换了桃小蹊这芯,就变得娇弱了起来,担个空桶她都要放下担子歇一次,更别说里面装满了水,得歇个四五次。 第三次歇脚的时候,就正面遇到了梁衡声,他正从未来的老丈人家里回来。 “挑水呢?”梁衡声见了桃小蹊,嘴角扯了扯,谈不上高兴,脸上是让人捉摸不透的神情,像是——便秘,有苦难言。 桃小蹊没和他寒暄,直接问道,“听说你要结婚了?” 梁衡声一下显得局促起来,惊讶地看着她,“你听谁说的?” “你别管我听谁说的,结婚是好事,有啥好遮掩的,我就是想问问你真假,要是你铁了心,后面的话我就不说了。” 梁衡声垂了垂眼睛,“你要说啥?” “看来是还没铁定心?” “你说便是。”梁衡声甚至催促道。 “你返城是迟早的事,你要是因为一个乡村教师工作的事而去结婚,我劝你三思。” “你怎么知道我一定能返城?”梁衡声眼里迸射出一道光,只是很快又暗淡了下去。 “怎么,你不相信?你看我们隔壁的县村,哪个不是在实行知青返城。” “这个也分情况,我问过村长了,我这情况有些复杂。”梁衡声推了推眼镜。 “有什么复杂的,不就是你父母的问题还在过审吗,你信我,压根没啥事,不过是费点时间而已。” “你不明白,我这种情况是不能返城的。” “村长跟你说的?” “我也去县里问过了,他们也说不好说,这事玄。” “所以你就放弃了,打算一辈子扎根农村了?你要是真心想要为国家的乡村建设事业添砖加瓦我也不拦着你,要是你只是为了解决眼前的工作问题,我很不认可你这样的做法,并且我还会十分看不起你。” 梁衡声看了看桃小蹊,眼神里是复杂的情绪。 “有几个老师都想要这个编制,而且马上又有高中生毕业回村,多半也是要教书,我怕……” 桃小蹊就不耐烦了,“话我都跟你说明白了,你自己好好想想吧,我不爱听你那些的辛酸往事和瞻前顾后,你有文化有学识,不应该局限于这一片小天地,算了算了,不说了,你好自为之吧。” 桃小蹊歇够了,重新挑起担子起身,刚刚也是歇脚无聊,才和梁衡声说了那些话,到底梁衡声会不会听,她不是特别关心,只是觉得自己正好知道,又遇上了,便多了句嘴。 在她这个角度看村长,其实看得明明白白,这就是村长的别有用心,把优秀的人才据为己有,让自己的麻子脸闺女嫁给城里来的知青,盘算得多好,全村人都看的出来这是一场赔本买卖,只可惜梁衡声自己当局者迷。 桃小蹊一担水好不容易挑到家门口的时候,大毛慌慌张张跑来告诉她,出事了,贝贝掉进河里去了。 桃小蹊把扁担一扔,撒开脚丫子和大毛一路狂奔,到了曲水河,周围已经围了一圈的人,桃小蹊拨开人群就冲了进去,嘴里叫着“贝贝贝贝”。 “娘,我在这里。”没想到得到了贝贝的回应。 桃小蹊停下冲锋的架势,抬头一看,刚刚是哪个王八羔子说贝贝落水的,她不正好好地站在河沿上呢。 “贝贝,你过来!”桃小蹊一把拉过贝贝,有些生气道。 “娘,奶奶还在水里。”贝贝指着河里扑通的人影说道。 原来是孙婆子落水了。 全村的目光现在都落在了桃小蹊身上。 孙婆子扑腾起来的水花白煞煞的,亮瞎了桃小蹊的眼,她只觉得头晕目眩。 还没等她瞎,旁边一个大婶推了推她,“小蹊,你婆婆掉河里了,你赶紧去救她啊。” “是啊是啊,人都要没了。” “赶紧的呀,她可是贝贝的亲奶奶,人又疯癫了,可怜啊,儿子又不在身边。” 桃小蹊越听越气,难道这些人就都指着她一个不识水性的弱女子去救人吗?她和孙旺财都离婚了,孙婆子算她哪门子的婆婆,再说了,她们有这说闲话的功夫人早就救上来了! 可是她做不到不闻不问,她是会游泳的,游得还十分的好。 所以,她必须得下去! 扑通一声,就见水花四溅! 桃小蹊闭着眼睛的脸被溅了一脑门的水,显然这水花不是她溅起来的,她,她还没下去呢! “看,梁衡声下去救人了!”人群中一阵骚动。 桃小蹊睁开眼,终于看清,那水里多出来的那个人正是梁衡声。 水并不是很深,孙婆子是因为恐惧加上身子笨重才溺水的,被梁衡声救上来后,甚至都没用得上人工呼吸,就自己从地上爬起来回家了。好像这事和她没关系一样。 桃小蹊就没她这样的厚脸皮了,她十分诚恳地感谢了梁衡声,并不是因为他救了她婆婆,而是因为他的见义勇为。 但是馒头村的人可不是这样认为的,他们觉得桃小蹊感谢梁衡声是天经地义,因为他救了她的婆婆。 在馒头村,是没有离婚这样的说法的,桃小蹊是头一个,却依旧不被馒头村的人接受离婚的事实。 “小蹊,你该好好感谢人家,救了你婆婆。” “是呀,煮八个鸡蛋都不为过啊。” 村里的婆婆妈妈把桃小蹊想说不想说的话都说了,桃小蹊像是做错事的小媳妇,被围在中间,走也不得,不走也不得。 最后,还是梁衡声扛不住冷,要回家换衣服,众人才散了。 “要不我给你把衣服洗了吧?”桃小蹊叫道。 “不用,你回去看看你婆婆吧,她也湿透了。” “都说了,我和孙旺财已经离婚了。”桃小蹊已经无力辩解。 “回去吧,怪冷的……”没人听她解释。 曲水河的水,经历了短暂的欢腾,又恢复了平静,那河水呜咽呜咽流去,也不知道唱的是颂歌还是葬歌。 第23章 强扭的瓜 桃小蹊一路心情烦躁又焦急地赶到家,结果孙婆子和孙女在滚弹珠,因为总是赢不了还撅着嘴一脸不乐意。终于贝贝让她一让才成功进洞,顿时手舞足蹈,开心得像个一百多斤的孩子。 桃小蹊看着孙婆子身下的一滩水渍眉头拧成了山。 “孙黄氏,你不冷吗?”自从和孙旺财离婚后,桃小蹊是能不叫她就不叫,一定要叫就叫孙黄氏,她在娘家本名是黄芪英,嫁到馒头村才被人叫作孙婆子。 孙婆子压根没注意桃小蹊说了啥,一门心思都扑在了她的那颗弹珠上,大有不进洞不罢休的气势。 “贝贝,叫你奶奶进去换衣服。”桃小蹊就叫了女儿。 贝贝收了弹珠起来,孙婆子果真就跟着弹珠走了。 桃小蹊一阵摇头,也不知道这样的孙黄氏有烦恼没有。 等孙黄氏把湿衣服换下来,桃小蹊又看不下眼,一股脑塞进竹篮里拿去洗了。 可是河水太冷,她想了想,还是去打井水洗。 好巧不巧,在井边再次遇到了梁衡声。 这一天遇到了三次,双方都有些尴尬了。 “来洗衣服。” “嗯,来洗衣服。” 然后双方又都沉默了。 桃小蹊想,都要开春了,这天还是这样冷,不知道李南山有没有井水洗衣服呢?想到这里她又笑了,还啥都不是,她操那心干啥,其实自己这一生也不是非李南山不可的,如果他介意她的过往,她也不会强扭他这颗瓜。 “我想了想,觉得你说的有道理。”梁衡声突然开口。 “什么有道理?”桃小蹊猝不及防。 “知青返城那事,我相信你说的是真的。”梁衡声挑明道。 桃小蹊没心没肺地一笑,“本来就是,历史会证明我说的就是对的。” 梁衡声看着桃小蹊好一会没移过去眼睛,搞得桃小蹊紧张兮兮,心里默念观音菩萨基督教父,可别给我什么烂桃花。 梁衡声这个人不错,但不是她的菜,对于这一点,她还是蛮挑剔的。 “你还真是不一样。”梁衡声兀自笑出来,像个书呆子。 桃小蹊正好洗好了,没再寒暄,拎着衣服就回去了。 天真冷,和梁衡声说话更冷! 不知怎地,梁衡声悔婚的事儿又传遍了整个村子,就像他要结婚的消息一样,无脚疯传。很快,所有人都知道了梁衡声不想要村长家的麻子闺女了,同时疯传的还有一条消息,那就是梁衡声看上了桃小蹊,或者说桃小蹊勾搭了梁衡声,所以他才悔婚的。 紧接着就传来麻子姑娘上吊寻短见的消息,梁衡声整个吓傻掉。 村长带着人把梁衡声堵在猪圈里,问他娶不娶他闺女。 梁衡声怕得要死,两腿直打抖,但是他的耳边总是莫名地响起桃小蹊的那句话:知青返城是迟早的事。 所以尽管他害怕,还是坚定地摇了摇头:不娶。 村长就大手一挥,让人一哄上前,把梁衡声逼到了猪粪堆里,也不打他,就是让他出不来。 梁衡声是城里来的知青,受过良好的家庭教育和学校教育,爱干净,讲卫生,如今跌进猪粪里,于他而言就是斯文扫地,是丢脸丢到姥姥家的大事,他恨不得一头撞死在猪圈里。 他真的打算一头撞死在猪圈了,幸好麻子姑娘这个时候出现了,她喝退了众人,并且当着大家伙把她爹骂了一通。 村长气得血压飙升,一把扔掉手里的铁锨,扬长而去,那些人才一并散了。 梁衡声感激地看着麻子姑娘,说出来的话却是扎人心窝,他说:“我还是不会跟你结婚。” 气得麻子姑娘捂着脸又跑了。 故事发展成这样是所有人都想不到的,大家伙都想看看故事的女二号桃小蹊会有什么动作。大地还未解冻,下种农忙的时候还没到来,所有人都卯足了劲等待这个故事的后续发展。 可是桃小蹊注定不是好演员,她拿不到最佳女配,她把自己窝起来冬眠了。 不是因为她怕了,是因为她感冒了,重感冒,鼻塞头晕眼花,喉咙还痛,咽口水都扯着疼。 外人看来,这就是桃小蹊怂了。 现在桃小蹊不仅有了巫女的名号,又多了破坏人婚姻的罪名,大家纷纷摇头,这个女人怎么变成这样了,往前可都是一副逆来顺受老老实实的小媳妇样子。 桃小蹊暂时没得力气和她们辩解,感叹人心不古,世态炎凉啊。 她也是没想到空间的那些名贵的药材,竟没一个能治她这重感冒的。她总不能是羊了吧? 可是,她还是更相信这是她的报应,古话说宁拆一座庙,不毁一桩婚,她毁了一桩婚,这是月老给她的报应。说不定月老还会趁机剪断她的红神,她仿佛看到了李南山离她越来越远。 但是有一件事是她始料未及的,那就是麻子姑娘能有那样的魄力,在馒头村这样根深蒂固的观念里硬生生跟他爹怼了一场,并且“美”救英雄,这比上吊寻短见需要更大的魄力。 于是,桃小蹊对于这个未曾谋面的姑娘陡然生出一种惺惺相惜的感觉,颇有相知恨晚的意思。 可这英雄般的麻子姑娘可不愿意和桃小蹊惺惺相惜,相反,她觉得自己的婚姻不幸全拜桃小蹊所赐,她已经作好了终生不嫁的准备了。在她看来,既已许配了梁衡声,这辈子就是他的人了,甭管有没有亲过嘴,拉过手,睡过觉,只要对过眼,呼吸过同一片空气,那就算是嫁了。 谁都没想到这件事到最后有了这样戏剧化的发展,并且让桃小蹊和麻子姑娘对彼此生出了两种截然不同的感情。 第24章 我是中医,你问我B超 桃小蹊在家窝了小一个礼拜,才算好利索。这期间大嫂周兰过来找她,她都没让她进门,怕把感冒过给她。 这个礼拜没人来找她求药,桃小蹊想,指定是外头又有了她新的传闻。果不其然,贝贝回来学舌给她听,说大爷大妈叔叔婶婶们说她连自己的病都瞧不好,肯定是骗子。贝贝只学来一半,其实这同时,大嫂周兰也被冠上了同伙的罪名,惹得老二家的杨荣枝那一顿讽刺,就连李婆子也有怪罪她的意思。要不是怀孕是真,她免不了被骂一顿。 桃小蹊抽了抽眉头,可以说好不容易积攒起来的口碑好像一场感冒又回到了原点。 但是,不用着急的,桃小蹊看着日渐解冻的旷野和逐渐明朗的天空,春风就要吹来,大地就要回春,等着看吧。 但等风来的这段日子桃小蹊不大好挨,她不得不又重新自己砍柴养鸡生蛋了。种田是不可能的,这辈子她都不可能会去种田。 村里子再遇到梁衡声,桃小蹊还没开口,他就主动避嫌了,躲得远远的,为了他自己,也为了桃小蹊。 桃小蹊耸耸肩,无所谓,这个男人向来胆小又谨慎,优柔又寡断,可以说他身上的缺点和他的优点一样明显,但好在他不是李南山,要是李南山也是这副熊样,她会很生气,外带踹两脚。 这一场闹剧终究没能迎来结局,就慢慢被大家淡忘了,村里的人嘴碎,但是也健忘,但是哪一天如果再被人提起,或是有了新的进展,它又会像星星之火,成燎原之势。 周兰怀这胎娃受了老罪,三个月了,还在孕吐,东西吃了一大堆,肚子不见大,人肉眼可见地瘦了一大圈,婆婆看着她整天唉声叹气,愁眉不展,这正好给了老二家诟病的理由,天天不是挖苦就是讽刺,搞得大嫂原本因为怀孕而挣来的面子被败得所剩无几,她又重新勾起脑袋来做人了。 这天,她实在忍不住,偷偷来找了桃小蹊,一把眼泪一把辛酸地诉苦,一边哭一边干呕,桃小蹊中午吃下的那点粮食差点被她一起吐出来。 “你原本就不是那二十出头的小姑,自然没有人家怀得轻松,怀孕又因个人体质不同而不同,我看你就是想太多,你该把心态调整好,没有什么比平平安安把孩子生下来更重要。”桃小蹊一边拿着斧子手脚生疏地劈柴一边宽慰道。 “我就是担心这娃娃在我肚子里不好啊。”大嫂说出自己的担忧。 “我刚刚不是给你把过脉了么,脉象平稳正常,孩子没啥事。” “真的?”大嫂还是不放心,“我听人说现在中医把脉都是骗人的把戏,得上医院照那啥B超才准确。” 桃小蹊看她一眼,“大姐,我是中医,你跟我说B超?你礼貌不?” “咱俩还有啥客气的,你说他们说的是不是真的?” 桃小蹊真想掐死她,或者掐死自己,没见过情商这样低的女人,怪不得人家说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啊,一点没错。 “那要不你还是上医院去照照B超吧?”桃小蹊不想再聊下去。 “没钱。”大嫂苦着脸说道。 “合着你把我当免费的劳动力使,还怕我偷工减料,质量不过关?”桃小蹊把手里的斧子重重低砍在木头墩子上,捶死了。 大嫂吓一跳,终于意识到自己好像说错话了,闭了嘴,拿眼偷偷看桃小蹊。 “没事别胡思乱想,保持心情愉悦也很重要,还有你必须要远离那些嘴碎见不得人好的女人,最好对她们做到不闻不问不听不在意,这样才能保证你肚子里的孩子健健康康平平安安。” “那我恶心想吐这事?”大嫂还是耿耿于怀。 “我给你拿点药,你回去吃吃看,兴许有缓解。” “好嘞!”大嫂脸上终于露出了笑容。 但是桃小蹊再三嘱咐,别乱吃药!!! 大嫂拿着药欢欢喜喜回去了,桃小蹊看着她阴转晴的脸突然生出一些感慨,像大嫂这样的人,容易受伤也容易安抚,那她活得是相对轻松还是负重前行? 她说不准,只觉得太容易受伤的心易碎,太容易获得的快乐不长久。 春天的第一声春雷响在馒头村的上空的时候,第一滴春雨落在馒头村的田间地头的时候,馒头村终于宣告结束了一个冬季的沉寂和悠闲,投入了新一年的生产劳动里。 全村的男女老少,但凡能走路的都忙活了起来,就算是不忙,也得装作十分繁忙的样子,不然容易被人认为无所事事,游手好闲。 桃小蹊也忙,忙着孵小鸡,可是家里仅剩的那只老母鸡显然不是劳动标兵,动不动下窝自己闲逛惹事生非去。为此桃小蹊只得守在鸡窝门口,逼着这只母鸡去做一名贤妻良母。 以前上面不让养,如今都放开了,家家户户的女主人都卯足了劲养,暗地里较着劲,好显示自己的贤良淑德。但是养鸡费粮食,村妇们一边盼着鸡快快长大好下蛋,一边又想着尽量省些粮食,于是她们想出来这样一些方法,比如挖蚯蚓、把鸡赶到田畈上,让它们自己觅食,但凡是农忙季节,没有哪家拿粮食喂鸡的,只有桃小蹊,鸡和人吃的一样,这一方面她很舍得。 所以家里的那只老母鸡体格健硕,毛发光亮,动不动就找别的母鸡斗一斗,有时候还和公鸡挑衅,因此傲视群雄,不务正业。 桃小蹊想,等它把这窝小鸡孵出来了,她就再也不惯着它了,也让它去吃吃生活的苦,明白当家的柴米油盐的精贵。 可是还没等小鸡出壳,这只母鸡不见了。 那天桃小蹊出门去洗衣服,回来就看见鸡窝空了。到处找了也没寻见,桃小蹊有一种不好的预感,这一次怕是找不回来了。 果然,到了晚上母鸡也没回来,再没听见它咯咯咯的洪亮清脆的叫声。 看着一窝蛋还静静地躺在鸡窝里,桃小蹊头一次没了章法,这玩意除了母鸡能孵,还有什么能孵? 第25章 活珠子 老李家有些人今天晚上的伙食着实不错,关起门来都还能闻见那浓郁的土鸡香味,硕大的鸡腿、有力的翅膀,就连鸡头都显得那样的桀骜不顺。 “你这真是半道捡到的?”杨荣枝压低声音问道。 “你说巧不巧,两只鸡在斗架,这只输了,一头撞在墙上,当场就晕死了过去,我估摸着也没啥用了吧,怪可惜的,就拎回来了,这不是捡的是什么?”李南海窃喜。 “可惜了,倒是有骨气的,可惜投错了胎,下辈子投胎做个人吧。”杨荣枝一脸假惺惺道。 “行了,叫大毛二毛来吃,凉了可就不是这个味了。”李南海已经迫不及待。 一只鸡,老二一家吃了独食,吃得个个油嘴滑舌,油光满面,剩下的鸡汤还给拌了面,大毛二毛眼泪都要香出来。实在是太好吃了。 小孩子吃了这样的饕餮盛宴是藏不住的,他们当这个是炫耀的资本。第二天,整个馒头村的碎娃就都知道了大毛二毛吃了一整只鸡,围着大毛二毛问啥味道。 大毛二毛这会就像斗赢了的公鸡,气宇轩昂,就连挂在鼻子下面的两条鼻涕也多了几分威风,神气! 他们自然不会放过在贝贝面前炫耀的机会,拉着贝贝好一顿输出,贝贝想不记得都难,于是一回到家,她就很自然地把这事告诉了她娘桃小蹊。 桃小蹊正愁没找到法子孵蛋,想着这窝蛋怕是要成为活珠子,听完贝贝的话,笑了,这老二不就给送鸡来了嘛! “贝贝,走,咱们拿鸡去?” “娘,去哪里拿鸡?” “谁吃了我们的鸡,就去找谁拿。” “哦,大毛二毛家。”贝贝就说道,这么小的娃都听明白了。 母女俩一路哼着歌就到了老李家。 再次站在这里,桃小蹊有些恍若隔世,穿越来的头一个地方就是这里,要不说她和这里是有缘的。 李婆子见是桃小蹊,有些畏惧,又有些不情愿,隔着门不说让人进来也不说不让。 “谁在那里?”李老汉在院子里问道。 “贝贝和她娘。”李婆子小声道,看一眼桃小蹊。 “谁?”李老汉又问了一句。 “桃小蹊。”这一次李婆子干脆说了全名。 李老汉一听是这名字,本来坐着的人立马就起身了,“让人家进来,你这婆娘是咋回事。” 桃小蹊却不进来,笑着说,“李叔,你家老二吃了我的鸡,你看这事咋弄?” 李老汉和李婆子面面相觑,“不能够吧,我们都一张桌子上吃饭的,并未吃过鸡。” “你叫你家大毛二毛出来问问就知道有没有。”桃小蹊就说道。 李老汉就把大毛二毛喊了出来,一问就都问出来了。 李老汉脸上青一块紫一块,又一次在桃小蹊这个女人面前跌了份。 “你咋就确定那是你的鸡?”李婆子不甘心,还想再辩辩。 “首先我家母鸡不见了,其次,我那鸡还在孵蛋的,整个馒头村哪里还有比我家鸡吃得更好长得更肥的,大毛说了,他和弟弟吃的鸡腿比他的手腕还要粗,你要还不相信就把你儿子儿媳再叫出来与我对峙对峙。”桃小蹊语气平静,不慌不忙应对。 李老汉就知道八九不离十了,“不用了。” “孩他爹——” “你别说话了,去抓只我们的鸡给她。”李老汉吩咐道。 “可是我们没有孵蛋鸡。”李婆子小声嘟囔道。 “那就抓两只下蛋鸡也成,这事我就不往外传了。”桃小蹊深明大义。 “你可真能想,你一直孵蛋鸡能抵我两只下蛋鸡?”李婆子气得嗷嗷跳脚。 “让你去抓就去抓!”李老汉怒吼,像是下一秒馒头村的男女老少就知道他家的老二偷吃了人家一只鸡的事。 李婆子不敢还嘴,这才悻悻然往鸡舍走去。 不一会儿,就拎出来一只母鸡。 “是孵蛋鸡?”桃小蹊问道。 “是。”李婆子不甘心道。 “刚刚不是说没有吗?”桃小蹊继续装傻充愣。 “我,我记错了。”李婆子心虚道。 桃小蹊就把那只鸡放在手上垫了垫,“好像没有我那只鸡肥。” “再进去拿十个鸡蛋来。”李老汉又开口道。 李婆子脚下如有千斤重,根本挪不开步子。 桃小蹊看着她,浅笑盈盈,也不催促,就那么看着对面的老俩口。 终于等到李老汉对这婆娘发了火,李婆子要进去拿鸡蛋的时候,桃小蹊来了个大人大量,手一挥,“不必了,叔您心里有数就成。” 说完这话,桃小蹊就领着贝贝回去了。 李婆子眉开眼笑,藏不住的欢喜,像是占了好大的便宜。 李老汉却欢喜不起来,脑袋耷拉着,一副被人抓住了把柄,这辈子再也抬不起头来的样子。 “把老二叫出来。”老汉对媳妇命令道。 “要不算了吧。”李婆子瑟瑟的,老头子发火那是真发。 “让你叫就去叫!”李老汉像一头发怒的狮子,张着血盆大口,要吃人。 李婆子赶忙就去叫了。 回去的路上,贝贝问,“娘,为啥不要鸡蛋?” 桃小蹊笑了笑,“十个鸡蛋才多少,娘要更多的鸡蛋,吃也吃不完。” 她知道,像李老汉这样胆小又有些原则,有点本事却又不多的人,施舍比获取更具杀伤力,他们不喜欢欠人情,一旦欠了,就要想方设法偿还,桃小蹊偏偏不让他还清。她还指望着这点人情续上她和李南山的藕断丝连。 只是现在,她的那窝鸡蛋又重新有了母鸡,活珠子是吃不到嘴里了。 第26章 家法处置 老二一家有史以来享受了老李家最高规格的家法处置——扣除两个月的生活费。 杨荣枝跳脚打滚,坐在地上嚎啕大哭起来,这让他们本就不富裕的生活雪上加霜,况且她每个月都是固定要上县城的,尽管买不了很多东西,但这是她一直以来认为的比馒头村别的女人高贵一倍的具体体现,更是拿来在大嫂面前拔份的筹码,现在被剥夺了,等于要了她的命。 她撕打着自己的男人,怪他手贱嘴馋,捡回来什么不好,干嘛偏要捡回来一只鸡,还是桃小蹊这个巫女的鸡,就好像那鸡她没吃似的。 她还怪罪孩子,怪大毛二毛出去乱说话,说以后再也不给他们吃肉,吓得两个孩子哇哇大哭。才体会到鸡肉的鲜美,转眼就被剥夺了吃肉的权力,这杀伤力丝毫不亚于剥夺他们的娘一个月一次的上街机会。 总之,老李家的老二这一家这一次每个人都得到了一个教训,知道了什么叫作叫天不应,叫地不灵。 这其中有个人是窃喜的,万万做不到有苦同悲,那就是大嫂周兰。 尽管她脸上不表露,但是从她手脚的利落程度还有孕吐的次数来看,老二一家这一次的确帮了她很大的忙,吐得少了,有次吃饭甚至她还碰了那咸鱼干,也没恶心。 李婆子见着舒展了眉心,“我看你这胎才算是落稳了。” “娘,我这都是吃了小蹊给我的安胎药才好的。”大嫂直肠子道。 可她这话一出,婆婆又沉着脸,不说话了。 杨荣枝哼了她一声,“你不知道咱娘不待见那巫女啊,你还哪壶不开提哪壶。”颇有点幸灾乐祸的意思。 大嫂不甘心,好不容易获得一句婆婆的夸奖,不能就这样让老二抢了功,忙又补了句,“娘,小蹊还说这生男生女是由男人决定的,咱女人压根不顶事。” “你啥意思?”李婆子这下彻底放下了脸,筷子一拍,就要抽上来。 “你不会说话就别说话,吃饭!”大哥呵斥了一句,显然他也是头一次听说这样的话,也十分的不赞同。 “别,你让她说,你的意思是你要是生不出儿子是南林的错了?”李婆子咄咄逼人道,这下他成了那个要吃人的老虎。 “娘,我也不是那意思,我也是听说的。”周兰怯怯道。 “那你是什么意思?”李婆子不依不饶。 “你吃饱了就赶紧回屋,以后少去桃小蹊那。”李南林给她使了个眼色,然后又说道,“娘,我听说南山这个月没寄钱回来?” “可不是嘛,”李婆子听到自己的老幺,脸色终于缓了缓,但还是白了眼老大媳妇,又继续说道,“往常都是提前往家里寄钱,这次破天荒迟了,你妹妹那里又来信说要交啥书本费,我和你爸愁的整晚整晚都睡不下。” “实在不行,我们就再省省,不管怎样,小妹的学费还是要交的,眼瞅着就要毕业了。”李南林皱着眉头道。 杨荣枝听到这里再也忍不住,嘟囔道,“要我说,女孩子念啥书,你看整个馒头村,也就我们家不一样,让一个女娃去念书,还念到了高中,那钱都够置办一份嫁妆了。” 李婆子听了像是没听见一样,没反驳,也没赞同,但其实心里,她就是这样想的,只是嘴上不好说。她那闺女性子太烈,有一次说不给她念了,她竟当场就要去跳河,吓得他们再也不敢说那话。 就这野马脱缰的性子,李老汉那样古板又严苛的人都拿她没办法。 所以李南秋不常回家,放假也不大回来。 杨荣枝因为说错话再也没机会插上话,回到屋里,她一边恼怒自己嘴笨不会说话,一边又怨自己命不好,独自在那抹了好一会眼泪。 桃小蹊的那窝蛋,尽管中间换了只母鸡,却也孵出了八只小鸡,坏了两个。也没浪费,让桃小蹊给烤来吃了。 那香味比肉还香,一开始她还犹豫要不要给贝贝吃,因为她好像听说这种毛蛋小孩吃了不好,但是贝贝看她吃口水都要流下来了。 踮着脚把脸搁在桌子上,眼巴巴问,“娘,你吃啥?” “毛蛋,你敢吃吗?” “敢!” 于是桃小蹊就给她尝了口,这一尝,就没停下来,一个毛蛋全给吃了。第二个桃小蹊就死活不敢再让她吃了,主要她自己也想吃。 不过,孙婆子到底是一口没吃上,她不知道闲逛到了哪里,桃小蹊也没打算给她吃,本来就不够分。 小鸡孵出来后,桃小蹊才知道这鸡这么费粮食。她有些负担不起。 看着嗷嗷待哺的它们,又看着嗷嗷待哺的自己和贝贝,她算了算时间,差不多了,那些在她这里拿了药的也该出结果了,再忍忍吧。 可是受饿的日子不好挨,当她喝下一碗稀粥还是饿得肚子咕咕叫时,她就决定要想个法子了。 上次她进县城好像看到有一家半大的药店,桃小蹊决定去那里碰碰运气。 这天晚上,她进空间清点了她的财产,心里有了个数,打算第二天就去县城,但是贝贝托付给谁?这又成了个问题。 周兰吧,只有她了。 第二天,桃小蹊带着贝贝去周兰那里,还没等她开口,周兰像是见了鬼赶忙把她往外面推,“咱出去说。” “出什么事了?”桃小蹊摸不着头脑。 “咱俩最近保持点距离,你不知道自打你从我家抓走一只鸡,整个老李家都视你为眼中钉了。”大嫂说得有声有色,不吐不快,又怕被人看见,那眼睛不住地四处瞟。 桃小蹊心想,这下好了,贝贝不能安排在这里了。 “那我走了。”提脚就要走。 大嫂拉住她,“你找我啥事啊?” “没事了。”桃小蹊笑笑,“你最近孕吐好些没?” “好多了,还是你的药管用。” “我就说了没啥事,那你安心养胎吧,我就是路过看看你。” “真的?你要有事就说。” “真没事,走了。”桃小蹊拉上贝贝就走了。 大嫂看着她娘俩的背影,有些犯嘀咕,“咋总感觉有事呢?” 第27章 我有药,你有病 找了一圈,没找到合适的人,桃小蹊这才意识到原主在整个村子压根就没啥交心的人,不要说交心,连个塑料姐妹都没有,只能带上贝贝一起。 所以她不得不提前把药从空间拿出来,得亏也不大重,是提前晒好了的。 没有车,她们只能腿着去乡里,再去坐班车到县城。 苦了贝贝,也同样惨了桃小蹊,她真的很讨厌走路。 一开始还好,走到一半的时候,贝贝明显就走不动了,拉着她娘的手,也不说话,就是走一步看一下她。 桃小蹊装作没看见,她看不见,看见了就要尽一个为娘的责任和义务,她做不到。 娘俩就这样半走半停的,半个小时的路程愣是走了一个多小时,出发的时候还是朝霞抱日,一片寂静,等到了乡里,太阳高悬,热热闹闹。 贝贝出了一脑门的汗,桃小蹊也累得够呛,为了弥补贝贝,她走到那冒着热气,散发着诱人的香味的早餐铺子前买了个烧饼,递到了贝贝手上。 “吃吧。” 贝贝举着小手,欢欢喜喜接了过去。 “娘,你也吃。”贝贝懂事地说道。 “我不饿。”桃小蹊艰难地扯了一丝笑意。 不饿才怪,早上喝的那点汤汤水水早就化作汗液蒸发了,但是她兜里钱不够了,还得预备着坐车的,实力不容许她买两个。 “要不,你让娘尝一口?”桃小蹊没忍住。 “给,娘吃!”贝贝十分干脆地就把烧饼递到了她的嘴边,踮着脚尖努力去够的样子真的很贴心。 桃小蹊咬了一口,克制着没咬太大,又推了回去,“贝贝自己吃,娘吃好了。” 哪曾想,这小丫头一手拿着烧饼,另一只手费力地扯下一半举到娘面前,“娘吃。”一脸真诚。 桃小蹊的眼泪都要被她弄下来,孝顺是其次的,她觉得这日子过得太苦了,这娃还这样懂事,懂事得让人心酸。 “那我们就一起吃。”桃小蹊没拒绝孩子的一片孝心,娘俩算是都吃了半个饱。 等坐上了车,摇摇晃晃,俩人又累又困,直接摇睡着了。 被售票员摇醒的时候,桃小蹊睁开朦胧的眼睛,一看完了,车上一个人都没有了,外面也不是她熟悉的县城。 “同志,这是哪儿?” “哪儿?到站了都,赶紧下车吧。”售票员有些好笑地催促道。 “这是汽车站?” “嗯呐,不然还能是哪儿?”这售票员性子爽朗,喜欢用反问句。 “那这里距离正街远不远?” “割着三五街道,你说远不远?”得了,说了和没说一样。 桃小蹊拉着贝贝就下车了。 “哎,你的行李,这么冒冒失失,咋不把自己丢了呢?” 桃小蹊接过行李,心虚得一句话不敢回,灰溜溜走了。 这太阳正烈,她俩穿着大棉袄站在街上的样子就像俩熊,一大一小。 解下手套,又解下围巾,桃小蹊开始打听药店在哪里。 七荤八素地又走了半个小时,终于看到了那家药店。 桃小蹊腿发软只想躺下去。 但是还没等她躺下去,一抹熟悉的身影让她瞬间起了个激灵,药店里正在寻药的好像是姚幼花? 桃小蹊走近仔细看了看,的确是她!那个被赶出家门的原女主。 这时,姚幼花也看到了她。 她的眼底闪过一丝惊慌,但是很快就平复了下去,好像那一丝惊慌是发自本能,待她看清目前的处境,又无需害怕了,反而有一种让人费解的——优越感? “我马上就要结婚了,你们没想到吧,以为我这辈子指定是站不起来了,但是我要嫁给李南山了,你说气不气人?” 何止气人,桃小蹊简直想要打人。 “这事李南山知道?”桃小蹊不动声色道。 “笑话,他肯定知道,你要是当初和他一起葬了,也没这些事了,不过如今也好,以前没发现,原来李南山比孙旺财和梁衡声都要好太多太多了,这样说来,我还得感谢你。”姚幼花不愧是带有女主光环的,不要脸都这么理直气壮。 也不知道作者会不会良心不安。 不要脸归不要脸,杀伤力还是有的,得知此事的桃小蹊尽管面上云淡风轻,心里却还是抵不住的颤抖,颇有一腔热血喂了狗的感觉。 以至于姚幼花离开的时候,她都没说出一句囫囵话反驳回去。还是药店的伙计问她买什么才晃过神。 “我不买药,我卖药,你们老板在吗?”桃小蹊定了定心神。 “卖药?你能有什么药卖?地衣蒲公英陈皮薄荷我们这里可不缺。”那伙计一脸轻蔑道。 桃小蹊懒得和他费口舌,“你把老板叫出来便是。” “老板是你想见就能见的吗?要是每一个人来都要见老板,我们老板岂不是忙死了,啥都不用干了。”伙计嘴脸满是不屑,他不相信一个外表娇弱的女子能挖来什么好药。 典型的以貌取人。 桃小蹊刚刚在姚幼花那里吃了瘪,现在又被一个台词没几句的药店伙计损得一无是处,心里啊,蹭就起来一股火,拽了拽拳头,把背上的包裹往柜台上一放,笑着说道,“你看看这值不值当叫你们老板出来。” 那伙计嘴贱,眼也尖,一下就瞅见了那何首乌和丹参,立马就也换上了一副笑脸,“您看您早拿出来不就没这误会了嘛。” “劳烦您去通报一声?”桃小蹊不计较,耐着性子说道。 “不用,您随我来。”伙计躬身作请的姿势,把桃小蹊引进了里屋。 原来这药房后面还有一间房,像是一间办公室,更像一间书房。桃小蹊进去的时候,一个长相斯文的男人正在写方子,与众不同的是,这人穿着的是长袍,周树人先生穿着的那种,还留着一撮胡子,颇有几分大师的即视感。 一时间,桃小蹊以为他也是穿越来的。 “姐夫,有人来卖药材。”那伙计上前说道。 长袍男人抬起头,看了看桃小蹊,“你有药?” “是的,你有病?” 局面僵持了一下。 “咳咳,不是,我说的是你要不要?”桃小蹊羞得面红耳赤,一时秃噜了嘴。 第28章 李南山要结婚 赵斌是识货的,不过是瞟了一眼桃小蹊带来的药材,就知道这药差不了。然后拿在手上看了看,闻了闻,就直接问价了。 “实不相瞒,我是头一次做买卖,我也不知道什么行情,也没去探过行情,就是看着您这店大,再看老板伙计也都是正派的实在人,所以您开个价,我绝不还价。” 桃小蹊一番话直接把那伙计说得面红耳赤呆不住出去了,老板赵斌笑而不语,又看了会药,终于开口道,“既然你如此信得过我,那我就说个价,你要是觉得不合适,我们再谈。” “不还价,您说多少就多少。”桃小蹊一副闭眼出的样子。 赵斌就知道,他这是遇到对手了,往往这样的先挑明的有两种人,一种是虚张声势,气势压人的,另一种就是货真价实,不怕卖不出去的。而桃小蹊的这批药恰好是他极缺的,她这人又有一股子诚不欺我的凛然浩气,所以这价他不好开。 低了人家转身卖给别人,高了,他没啥赚头,于是便报了个折中的价。 “好!”桃小蹊果真一下不还价,满口应下。 尽管在预料之中,赵斌还是挺惊讶的,从未见过如此干脆果断的女子,倒像是外面的世界来的。 收了药,买卖双方又相互介绍了彼此,就算是正式认识了。 “下次什么时候能再送来?”赵斌问道。 “这些药应该够你卖段时间了吧?”桃小蹊看凤来县也不是很大,哪里就能有那么多有钱人呢,试探道。 这批药材她清楚得很,无论赵斌是以什么价格收去,都一定会高价卖出,但是凤来县能有几个出的起这个价钱的,除非他有别的渠道。 “这就不劳您费心了,总之你有多少我都要。”赵斌信心十足。 桃小蹊腹语:怕是要让你倾家荡产!就她那个空间,就她都还没走全乎过呢。 第一次买卖好像比想象中的顺利一些,要不是遇见姚幼花,她这趟进城体验堪称完美,一想到李南山要和渣女结婚,她就像吞了只苍蝇,里外作呕。 她决定去祭奠一下自己还没开始就要结束的爱情。 “走,贝贝,我们去吃好吃的。”桃小蹊决定,去下馆子。 话音才落,小手指被贝贝勾住,“娘,钱存着。” “啥?”惊讶得桃小蹊说出了乡音。 “贝贝不饿,把钱存起来。”贝贝看着她娘,生怕她再花光了。 桃小蹊蹲下来,哭笑不得,摸了摸贝贝的额头,宽慰道,“放心,我不会全花光的。” “娘,我们回家吧。”贝贝好像还是不大放心。 “那面粉干粮还是要买一些的吧,家里都没米面了。”桃小蹊和贝贝打着商量。 贝贝想了想,终于点了点头,“好!” 桃小蹊笑出一朵花,没想到被一个五岁的娃拿捏了。 这一次,贝贝看得紧,感觉娘要买不相干的东西了,这丫头就拉拉她的手指,害得桃小蹊把拿起来的头油放回去了,抓起来的瓜子也放回去了。 “贝贝挑一件,给你买。”桃小蹊就说道。 奈何贝贝摇摇头,啥也不要。小小年纪,竟然有这样好的定力,她一边赞叹一边羞愧。 “那那就回家吧。”桃小蹊说道,结账的时候,又偷偷塞了两个发夹到营业员手里,“一起付。” 想了想,先委屈下自己吧,毕竟,贝贝都这么懂事了。 回去的时候,桃小蹊再次觉得不该委屈自己,就该买买买,才能对得住自己今天走的这些路。 终于回到村子,已是傍晚黄昏,一个人影坐在村口的槐树下,夕阳将她的影子拉得老长。 桃小蹊觉得,这画面怪有意境,怪唯美,正要感慨一番,发现那人是贝贝的奶奶孙婆子,且一只鞋已经不在脚上,只剩下一只鞋。 桃小蹊瞬间就觉得这画面不唯美,不意境了。 “你鞋呢?”桃小蹊上前问道。 “嘻嘻嘻。”回应她的是一串傻笑。 “鞋呢?”桃小蹊声音又拔高了些,四下寻了寻,并未瞧见。 孙婆子不回答,拉着贝贝要回家。 婆孙俩就在夕阳的余辉里,手牵手走着,一长一短的身影衬托得夕阳也有了几分人间情义。 桃小蹊没空欣赏,要是找不见那只鞋,就得新买一双,她不想自己省下来的钱花在了孙婆子身上,不甘心的。 “找什么?”梁衡声路过,见桃小蹊弯腰在地上仔细摸索着。 “鞋,你有见过一只鞋没?黑色的布鞋。” “没见过,你的?” “不是我的,贝贝奶奶的。” “那估计找不回来了,再做一双吧。” “说的轻巧,那不要钱啊。”桃小蹊嘀咕道。 眼瞅着天色暗了下来,桃小蹊找得更着急。 梁衡声便闷不吭声地跟在后面一起找。 这一幕恰好又被路过的麻子姑娘看见了。这下她像是抓到了证据,冲到梁衡声跟前,气势汹汹质问他,“你不是说跟她没啥吗?” 梁衡声一愣,“是没啥啊。” “这还叫没啥,黑灯瞎火的,你俩干啥呢,恨不得天快点黑下来永远别天亮是吧?” “我,我没有啊!”梁衡声觉得莫名其妙被骂一顿,但又觉得好像欠着麻子姑娘的。 “啊,找到了!”终于,在夜幕降临前,桃小蹊在石头缝里找到了那只鞋,然后谁也没打招呼就回去了,好像另外两个人压根和她没关系。 “她找鞋?”麻子姑娘讪讪道。 “对啊,她婆婆的鞋。”梁衡声无辜道。 “那啥,天黑了,回吧。”麻子姑娘顾左右而言他,逃也似地跑了。 流梁衡声一个人在原地,他刚刚是要干啥去的?哦对了,他要去家访。 今天他班上有个娃娃没来上课,听学生说是被家长带去砖厂搬砖了,他得去做做家长的思想工作。 桃小蹊回到家,直舒一口气,好险,差一点村里又要掀起她的谣言,她可真是太招黑了。 但是经过这一次,她更加愧疚,麻子姑娘虽然丑了些,但是好像是真心喜欢梁衡声,也是真心待他好,当初真不该说那些话,也不知道这梁衡声拒绝这姑娘到底有没有她的原因。 这事不敢细想,不能细想啊。 第29章 馒头村的这一晚 梁衡声去家访的这家孩子不是别家的,正是姚幼花大哥的儿子,原本就不咋爱读书,之前因为姚幼花的关系,梁衡声总是拘着他,好歹让他坐在教室里没乱跑。可自从他姑被赶出家后,就再也没人能管他了,宁愿搬砖也不上学。 梁衡声去家访不是看在姚幼花的面子上,而是他作为老师心里过不去,班上一共也就十来个娃娃上学,少了一个都觉得缺了一个大口子。 对于梁衡声的到来,姚家的态度很微妙。也倒了水,但是水是直接从水缸里舀起来的凉水;也给让了座,却是小娃坐的矮板凳,梁衡声坐在上面就像个受气的媳妇,倒不像是来劝学的老师。 “梁老师,我们泥腿子也不懂啥道理,要是说错了啥你也别见怪,我们是瞧着啊,你看你自己倒是读了不少书,也不过是窝在我们这小山沟里,那和我们有啥区别呢?” “我至少不用风里来雨里去的下地干活啊,我至少不用看天吃饭吧?” “是,你看我们吃饭,你的口粮不都是我们给你的?”姚幼兵说道。 梁衡声被怼得哑口无声。 “所以,你也别劝了,忙活了一天也怪累的,早点回去休息。” 这是逐客令,梁衡声听出来了,搁在大腿上的手摩挲了几下,还是起身了,“那,那明天让娃来上学吧。” “再看吧。” 走到门口的时候,姚坤正从外面进来,看到了自己的老师显然有些意外,眼神是闪躲的,不看直接看他。 梁衡声突然觉得他还应该再努努力,便拉着姚坤的手问,“你咋不读书了?” 姚坤看了看自己的爹和爷爷,耸了耸肩,“我又不会读,梁老师,对不起。” “你不是对不起我啊,孩子,你是对不起自己,你还这么小,不读书怎么能行呢,跟老师回学校吧,哪怕多认一个字也是好的。”梁衡声情真意切道。 “不了,老师,我不想读了,你别再管我了。”姚坤挣脱开梁衡声的手,表情痛苦道。 “老师,你就别逼孩子了,他真不是这块料,现在这样挺好。”姚幼兵就说道,随手就招呼了儿子进去吃饭。 梁衡声看着这一家子固执又排外的样子,把他当成敌人的样子,胸口一口气不吐不快,可是人家不欢迎他说,只得走了。 他还得赶去下一家,这一家是个女娃,成绩很好,孩子自己也想读,可是家里不让,说女孩子读书又没啥用,迟早要嫁人的,婆家只看屁股大不大,能不能生儿子,又不看毕业证。 梁衡声赶到这一家的时候,人家门都没让他进,明明到的时候他还看见里头亮着灯,等他一敲门一张嘴,那灯瞬间就暗了。 这道闭门羹吃得结结实实。 梁衡声就地坐在女娃家门口晒月亮,他也对自己产生了怀疑,教书育人,这学生都跑了,他教谁育谁?他自己的经历的确没有说服力,所以在家长怼他的时候,他无力反驳回去。 他好像也不大确定了,这读书有用还是无用。这一晚注定不好挨。 桃小蹊的这一晚同样不好挨。 她把鞋子拿回去的时候,严肃而又认真问了孙婆子,为啥要把鞋子脱了。 孙婆子顾左右而言他,支支吾吾半天也说不清楚,只一个劲傻笑。 桃小蹊无奈,放了孙婆子。 贝贝走过来偷偷跟她说,“娘,奶是找我爹。” “找你爹?你爹又不在石头缝里。”桃小蹊不解。 “奶奶以为爹藏起来了,就去河里找,去石头缝里找,她还去苞谷地里找,去爹喜欢去的地方。” “你爹喜欢去苞谷地?”桃小蹊就问道。 “嗯!”贝贝重重点了下头。 “哼,渣男。”桃小蹊情不自禁就骂了一句,那画面不堪入目。 “娘,渣男是啥意思?” 桃小蹊刚想说就是很渣很坏的意思,转念一想,不能把“爹”这个词给一棍子打死了,她并不想贝贝幼小的心灵就留下心理阴影,于是便说道,“苞谷地里碎渣多,你爹进去容易惹一身渣。” “哦,贝贝知道了。”贝贝点点头。 “贝贝跟奶说,下次别下河下山,也别东躲XZ,不然我也不管她。” “娘不管,奶奶就太可怜了。”贝贝突然说道。 “那你觉得奶奶好不好?”桃小蹊就问。 贝贝不说话,抿着嘴,想了想,小声道,“现在好。” 桃小蹊就不问了,给孙婆子把鞋洗干净又给在炕上烤干,放在她的炕下,关上门走了出去。 今晚月光如水,虽已开春,还有些凉意。桃小蹊披着外套,只身站在清冷的月光下,披一身月,惹一身寒凉,今人不见古时月,今月曾经照古人,月亮因为无情,所以公正严明,才能让普天同沐浴一片月光。但是人做不到,或多或少,我们都会受主观意识的控制,曾经不共戴天的仇人,如今也可以不恨了。 特别是还傻了。 然而,今晚最不好过的当属李南山,他不知道过了今晚,他还能不能是他自己。他躺在矿上的床上,睁着眼睛数羊,数到最后越来越清醒,恨不得爬起来去挖煤。 而他的家里,今晚也热闹非凡,老二家俩口子吵得天翻地覆,李婆子如何的压也压不下去了,气得李老汉摔了一个碗,才勉强平息了下来。 吵架的原因也很俗,还是为了钱。杨荣枝怪自己的男人没本事,李南海怪她太跋扈,说整个馒头村就数她最泼妇。 杨荣枝就豁出去了,扯着自己男人的头发就是薅,李南海也急眼了,拉着她的头发也一顿薅,夫妻俩差点都成了秃子。 大毛二毛在一旁也不知是习惯了还是不懂事,抱着白糖罐子用手抓糖吃,完全不管地上打的你死我活的爹和娘。 最受惊吓的还是老大一家,大哥大嫂门都不敢开,一劝就是“猫哭耗子假慈悲一边去!” 现在碎了一个碗,总算是平静了下来,只有二嫂杨荣枝的抽泣声有一声没一声地飘荡在夜的上空。 馒头村的这一晚,家家户户各怀心事,都有自家的烦恼,反而是孙婆子,一沾枕头就着,呼噜打得震天响,没烦恼没心事,只是心里挂着一个人,也只是在醒着的时候才想起。 第30章 离不开男人 一夜无眠的李南山等来了最终的结果——开除! 尽管心里早有预料,但是当那白纸黑字写在纸上,那纸又真刀实枪地贴在墙上,他的心还是狠狠地刺痛了一下,他知道这事回天乏力,板上钉钉了。 他像被抽空的皮囊,了无生气,机械地收拾着东西,准备卷铺盖走人。 “南山,你要不再找书记解释解释?”同组的人劝他。 “不用了,往后你们自己注意安全,下矿前一定要检查好矿灯和安全帽,值班的时候不要打牌,往后没人保你们。” “南山,我们去给你解释!”他们跑出去,就要去找书记。 “真不用,回来!”李南山叫住他们,“该说的我都说了,这些东西我带不走,你们看看有没有需要,拿去。” “南山,你还是再去说说吧,你一个人不行,我们就跟你一起去。” “你们去说什么?人家说的是事实,但是我就算丢掉做这份工作,我也不能承认我做了伤风害俗之事,所以我不会写认错书,更加不会公开检讨。我李南山没做的事我死也不会认。” “你呀,就是太固执了,其实认个错——” “行了,我走了,师傅那边我就不去告别了,你们见着他了帮我说一下。”李南山背起行李,最后打量了下这间他住了三年的宿舍和相处了三年的兄弟,男儿有泪不轻弹,但是此刻他眼眶泛红,感性上还是不能完全接受矿上就这样轻易给了他开除的处分。 三年里,他在这里卖命,差点丧命,如今因为一个封建迷信的罪名和一个不经查实的诬陷就把他开除了。 其实想想,这事早有预兆,在他同样被轻易宣告了死亡的时候,他就应该想到的。如今看来,一切早有征兆,这样的地方好像也就不值得了。 走的时候,李南山稍微好受了些,一个不值得付出的地方也就无需过于留恋了。 他拒绝了所有人的送行,一个人背着行囊踏上了返乡的路。 但是接下来在矿山下那个三岔路口看到的人,把他刚压下去的不甘和愤怒又点燃了,他沉着脸,连个正脸都没给她,径直走了过去。 “李南山!”姚幼花喊道。 李南山加快脚程,就像一阵恶臭刮过,不想与她有任何的瓜葛,只是令他作呕。 “李南山,你听我说,我不是故意的,我不是故意跟你们矿上说你和桃小蹊配阴婚的事,我原本没打算说的,是你躲着不见我,我没法子才找到你们矿上的。”姚幼花一边追上来一边说道。 当初她被家里赶出家门,去了一些地方都没扎稳脚,偶然的一次机会她跟着矿上拉煤的车来到了矿上又遇上了李南山,他乡遇故知,她看李南山就格外的亲切了,暗恋的情愫也油然而生。但是偏偏李南山理都不理她,她才铤而走险说出了那事,并且自导自演了一出李南山强占她的剧目,原意是逼着李南山就范,没曾想他宁愿被开除也不肯依了她。 李南山脚下生风,像有一条狗追在后面,那么多的行李压在身上,愣是轻似羽毛,健步如飞。 姚幼花追得气喘吁吁,但毕竟是空手来追,最终叫她给追上了。 追上就拉住了李南山,还没等她开口,李南山一甩,差点把她甩进旁边的水沟里。 “呀,李南山,你也太过分了,我都说了我不是故意的,谁让你不理我的,你要是好好和我说话,我至于去找你们领导嘛?”姚幼花气急败坏道。 李南山停下步子,目光如炬,看着跌倒在地上的她,缓缓开口道,“我一直以为人都是要脸皮的,直到我看到了你和孙旺财。” 姚幼花怔了一下,反应了会,才明白过来李南山话里的意思。 “我哪有你说的那么不堪?” “别让我再看见你,我怕我会忍不住。” “忍不住什么?”姚幼花思想逐渐跑偏,干脆一只手撑着脑袋,歪着头问道。 “怕我会忍不住对一个女人动了手。”李南山扔下这句话,扬长而去。 这一次,他再也没让姚幼花追上。 近乡情更怯,他算是彻底体会了这句话,眼看着馒头村出现在了视野里,他却有些移不动步子。他不知道家里人知道他失去了工人这个身份能不能承受住。不管了,能不能承受住都得受着。 果然,当李南山背着褥子草席出现在家门口的时候,李老汉正在磨刀,看到儿子这样全副武装地回来,一句话都还没说,手里的刀就落在了地上,哐当一声响,分外刺耳。 然后家里的其他人都出来了。 约摸半个时辰后,李老汉举着磨了一半的刀跑到姚幼花家里,那刀就从李老汉的手里插进了姚家的大门上,李老汉叫着姚幼花的名字,一遍不见人,他就再叫一遍。 大哥李南林怕闹出人命,跟着他爹一起来了,见他爹没砍人,也就没管,只是站在一旁观察着。 姚家门口很快聚集了一堆人,姚老汉再三解释女儿未曾回来,又是递烟又是递茶,好让李茂根消消气。 李茂根这气哪里消得了,好不容易李家出来个工人,叫姚幼花三言两语给霍霍没了,这气李茂根没法咽下去,对方就算是死了,他也要计较到底。 “李哥,我早就把那不争气的女子赶出了家门,这个你是知道的,她现在真不在家里,这样,您先回去,我让她哥去寻寻她,等回来了,我亲自带着她到您门上解释。” “解释?”李老汉那刀一拔又是一插,“这事还要怎样解释?自古我们这地儿就有这习俗,就有她那么缺德告到了南山矿上,还胡说八道我儿和人关系不正当,害得我儿丢了铁饭碗,这分明就是谋财害命啊,她是你的女儿,你是她爹,她不在你就得给我个说法,不然我今天哪儿也不去了!”李老汉说完往地上一坐,大有鱼死网破的架势。 姚幼花的娘此时拍着大腿哭着,“这又是闹的哪一出啊,幼花这是何必啊?” “是啊,他李哥,会不会是误会了,幼花和南山也没什么过节,何苦要去告这个状?”姚老汉就问道。 听到这里,众人也齐刷刷盯着李老汉,希望他来揭晓答案。 李老汉激动得手舞足蹈,话到嘴里,又说不出口,急得是满头大汗,最后还是指着儿子李南林说,“你来说!” 李南林看了看大家伙,语气不急不缓,“是姚幼花要和南山搞对象,南山不答应,她就找到了南山的领导,本想着逼他答应,没想到害他丢了工作。” “什么叫没想到,这就是有预谋的陷害啊!”李老汉猛拍大腿,不同意儿子的说辞。 听完这话,在场的人就都明白了,一片唏嘘声里,纷纷谴责道:幼花不是和孙旺财搞对象嘛,怎么又勾搭上了南山,年轻人可真玩得野! 第31章 以身相许如何 就在双方僵持不下,一点就着的时候,那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家伙举着刀来了,他气势汹汹,理直气壮、雄赳赳气昂昂地来为爹娘打抱不平,他便是老二李南海。 他什么话也没说,直接跑进姚家的窑洞,见东西就砸,见东西就砍,待众人反应过来,屋内已是一片狼藉,姚家二老忘记了哭,像是个局外人一样懵了。 李老汉同样懵了,他不知道儿子这抽得什么风,他举刀子行,他李南海举刀子砸人家东西就没礼啊。这一来,他家有礼成了无礼,主动变被动了。 李老汉还没来得及爬起来跑,姚幼兵也举着柴刀杀了出来,众人这才意识到事情闹得严重了,怕是要出人命。 于是拦得拦,劝得劝,叫人的叫人,李家和姚家形成了两大派,这一场私人的恩怨生生演变成两个家族的决斗,一发不可收拾。 眼见着有人流血了,眼见着哭嚎声四起,姚家被围得水泄不通,馒头村又一次发生了全村性的大规模斗殴,不知道的还以为这里驻扎了戏班子,天天唱戏呢。 局面终于到了不可挽回的地步,眼瞅着要出人命了,村长在下面急得团团转,李姚两家愣是没一个听他的。 “完蛋了完蛋了,要出人命了。”村长抱着头瘫坐在地上,他觉得自己头上的这顶乌纱帽已经飞了。 就在这时,姚家的窑顶上突然出现了一个人影,那人手里聚着一把猎枪,朝天就扣动了扳机,霎时间人群像被集体点了穴一般,声音静止了,打斗也停止了,人们循声望去,就见天上惊起一行鸟,李南山站在那里,岿然不动,盯着乱哄哄的人群。 “想死的就继续打,想坐牢的就继续打,打啊!打死一个算一个!”李南山冲着下面喊道。 人们看着他,好像忘记了刚刚他们正在进行一场生死搏斗,为什么进行这一场生死搏斗呢,好像一下子想不起来了。 “李南山,你娘晕倒了。”人群后面突然又爆出一个女人的声音。 李南山再也顾不得他们死不死的,下了屋顶朝家里跑去。 与此同时,李家人也都急急忙忙回去了。 对手没了,姚家人也偃旗息鼓,拿着家伙什各回各家,人群很快又散开了。 桃小蹊背靠在那腰粗的枣子树下,数着人群离去的脚步声,估摸着走得差不多了,她也就出来了,拍了拍手上的土,悠哉游哉向家里走去。 这下,老李家又欠下她一个人情。 待李家人回到家里,就会发现,哪里有人晕倒,李婆子不过是有些伤心过度卧床休息罢了。 李南山赶到家,见到大嫂在院子里择菜,就有些纳闷了,问,“娘晕倒了,人呢?” “晕倒?哪里晕倒了,娘就在屋里呢,我刚刚从屋里出来。”大嫂回道。 李南山来不及解释,进了屋,果然,见他娘靠在床上独自流泪,一颗心瞬间就放下来了。 安慰了娘几句,李南山出来了屋子,又叮嘱了大嫂几句,匆匆忙忙再次出了院子。 现在细想一下,那声音像是被人故意捏着嗓子说的,再一细想,还真是熟悉得很,是故人哪。 李南山心里萌发出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兴奋感,他不觉加快了脚下的步子,目标坚定地朝前走去。 傍晚了,馒头村的上空飘荡着袅袅炊烟,在春末夏初的空气里,慢慢氤氲开来。 桃小蹊捧着一碗面,坐在门前的石磨上,把面条用力吸进嘴里,随后她又徒手拿起碗里的一根棒骨,用力地嗦着骨头里的汤汁,虽然没多少肉,但是桃小蹊吸得有滋有味。 “喜欢吃骨头?”李南山的声音从头顶飘来。 桃小蹊本来一怔,然后嘴角一扯,继续嗦着骨头,糊里糊涂应了声,“嗯,喜欢的。” “还真是奇怪了,没见过不吃肉倒喜欢吃骨头的人。”李南山双手抱胸打量着眼前的女人。 桃小蹊把一根骨头嗦得干干净净,清清爽爽,一点油脂肉末也没有了,随手就扔了出去,“有件事大嫂和你说了没有,你家狗生崽了,给我抱一条过来,名字我都想好了,就叫旺财。” 李南山扑哧一声笑出来,“好名字,我记住了。” “笑什么,我可是正经的,你也严肃点。” “是,我也不开玩笑,我家的狗已经怀上了,不日就给你抱过来。” “那就好,我等着。”桃小蹊起身,只是侧眼看了眼李南山那里,就准备进屋去了。 “你是故意的?”李南山叫住她。 “什么故意的?”桃小蹊装糊涂。 “我娘并没有晕倒,你是故意骗我的。” “不是骗你,是你们,我实在想不出更好的解围的办法了。”桃小蹊无奈道。 李南山来的路上苦思冥想,已经想到了,桃小蹊这样做的目的不为自己,也不是无心插柳,更不是存心忽悠,她是为了化解这一场大灾难。 “你看,我这欠你的越来越多,你要我怎么还?”李南山问道。 桃小蹊这才转过身,正面迎上李南山的目光,“以身相许如何?” 李南山目光焦灼,愣在了原地。 “不着急,你慢慢想。” 桃小蹊就端着碗,慢慢踱回了屋,这一次,她没说是逗他的。 第32章 山河落日,人间温柔 桃小蹊的这一场用心良苦,老李家两个人看明白了,一个是李南山,一个是李老汉。为此,李老汉更加惶恐,吃不下睡不着。 他看不明白桃小蹊到底图什么。 他也不会主动去问。 就这样,李南山从一名光荣的工人变成了一个同样光荣的农民,但是话虽如此,谁都清楚,工人和农民不可同日而语。李家和姚家的梁子就此结下。 因为李南山的下岗,他们家在馒头村首富的地位岌岌可危,随时都有被超越的危险。 李家人除了二嫂,其实早就不想背负这样的虚名了,但是这名号不是他们自诩的,自然也不能他们自己摘除,他们将要背着这个沉重的包袱负重前行,直至被彻底压垮的那一天。 大嫂肚子逐渐显怀、变大,这胃口也日渐大了起来,看见啥都馋,看见啥都想多吃一口。李家现在僧多粥少,特别还有二嫂这样自诩高人一等的,自然不会顾及大嫂的这一口贪食,但凡饭桌上上来啥,她先是往自己的两个儿子碗里扒,然后往自己的碗里夹,老李家吃顿饭像是一场硬仗。 李南山自然不会和他们抢,等大家吃完他再上桌,啥都不剩,就剩下点汤汤水水,他就着硬梆梆的窝窝头,算是对付了一顿。 他明显感受到了自己在李家的处境的尴尬,他从未居功自傲过,但是因为之前他是正式工人,有一份体面的工资,所以他备受大家的尊敬,如今物是人非,就连大毛二毛都敢开他玩笑了。 李南山理解、接受,但是仍免不了一番心里的低落。 这天,他干完活也没回去吃饭,坐在田埂上,顶着烈日,嘴里嚼着一根草,眯着眼看着远方,那眼神里多了几分茫然和不知所措。 也只有在一个人的时候,他才敢流露出来这种恐惧,自打回来,他没歇过一天,却还是有一种深深的负罪感压得他透不过气来。 “李同志这么闲情逸致,一个人在这看风景,是在思考我的提议嘛?”桃小蹊包着头巾走过来,把自己捂得严严实实。 李南山一惊,收回思绪一看是她,惊讶之余又觉得情理之中,把嘴里的草吐出去,回道,“你家地里不是空的吗?”言下之意你没种地来这里干什么。 “我正是为这事来找你的,都说地是农民的命,我这荒废土地等同于在浪费生命,但是我实在不擅长种地,要不我租给你?” “租给我?我要那么多地干啥?”李南山笑笑,不当真。 桃小蹊就挨着李南山坐了下来,一本正经给了个建议:“种中药。” 李南山刚刚没被她吓到,这一下着实吓到了,“种药?你还真是高看了我,这个我真不会。” “不会我教你,我跟你说,你不用担心种什么,我给你种子和药苗,你只管去种。”桃小蹊滔滔不绝。 在李南山听来就是口若悬河。 “谁要?” “我要啊。”桃小蹊睁大眼睛看着他。 “我谢谢你了。”李南山恢复神情,只当她是拿他解闷。 “李南山,我不是逗你玩的,我说真的,你知道我上次去县城卖草药卖了多少钱嘛?” “多少钱?” “三十块,就那一次!”桃小蹊比出三个手指头,作惊讶状,“并且药店老板说有多少要多少。” 李南山微微皱眉,思索桃小蹊这话有多少可信的成分。 “下午你上我家来,我先给你一些药苗。”桃小蹊见他犹豫,直接就给他决定了。 “你哪里来的药苗?”李南山想到。 “这,这你就别管了,我家以前就是祖传的中医世家,种几棵药还不是轻而易举的事。” “以前怎么没听过?”李南山越听越糊涂。 “你想,那个年代,无才便是德,谁还敢冒头,所以你现在知道我为啥以前那样的忍气吞声了吧。” 李南山眉头拧得更紧,感觉说得都挺对,细想就行不通,像是书里的情节一样。 桃小蹊却不想他再怀疑下去,撂下话直接就走了。 “你先种一些试试,又不亏你什么,稳赚不赔的买卖干啥不做,你不想别人再看你笑话吧?” 桃小蹊边走边话,这些话隐隐约约传入李南山的耳朵里,特别是最后那一句,终于让他动容了。 收起他的悲春伤秋,他得耿起来,活人总不能叫尿憋死。 桃小蹊一回到家,就进去空间拔了约摸一百来棵的药苗出来,就等着李南山那厮过来拿了。 把药草放在阴凉处,洒上水,又用干草盖上,桃小蹊忙完这一切,出了汗,她突然间觉得自己很是伟大,竟然为了让一个男人振作起来,做起了这样的事。 女人一旦恋爱起来真是太恐怖了,她怕不是恋爱脑? 李南山中午没吃饭,桃小蹊走后,他跑到山脚下,双手合拢掬起泉水来喝了好几口,就回到田里继续挥起锄头来。 但是桃小蹊的那个提议在他脑海里挥之不去,好不容易等到太阳落山,大家纷纷收工回去吃完饭了,他也收起锄头准备回家。 才走到河这头,准备过桥,看见桃小蹊在槐树底下等他。 李南山心跳快了一下,不是因为眼前的人,而是因为他那一瞬间做下的决定。 “你来帮我摘下这树上的槐花,都说槐花炒蛋好吃,但是太高了,我有些发怵。”桃小蹊指着槐树对李南山说道。 李南山心里想的还是种草药的事,这边桃小蹊却只字不提,莫非她真是开玩笑的? “你帮我摘槐树,我给你药苗,各取所需,正好抵消了。”桃小蹊笑道。 李南山也笑笑,“要哪一枝?” “这边,那儿,都要。”桃小蹊随意指了几处。 李南山蹭蹭爬上树,没一会儿就给摘了一大篮子的槐花。 “够了,下来吧。”桃小蹊放话。 李南山手脚敏捷地下来,把篮子递给桃小蹊,“那药苗在哪里?” “你随我来。”桃小蹊拎起篮子起身往回走。 太阳已经完全落了下去,一层淡淡的金色染上山林村寨,人间变得温柔起来。李南山跟在桃小蹊的身后,亦步亦趋,小心翼翼,桃小蹊却是另外一派情形,无拘无束,随心随性,拎着篮子也能一身轻快。好心情好似要溢出胸膛,藏也藏不住。 第33章 敬天意 李南山抱着一大堆的药苗回家的时候,二哥李南海正在院子里卷旱烟,瞥了眼三弟,就问道,“这又是啥玩意?饭都没赶上。” “算了,我不饿。”李南山就回道。 李南海再没问旁的,专心卷着他的旱烟。媳妇杨荣枝出来阴阳怪气道,“我看你这弟弟八成是要废了,一天到晚也不着家,不知道在干啥。” “你这话说的我就不爱听,他不是在地里干活嘛?”李南海就怼道。 “你家有多少地你心里没点数,经得起这样天天干?不定在哪里偷懒呢。”杨荣枝眼睛斜着往里瞅一眼,颇有几分有图有真相的意思。 李南海没再说话,他向来不操这样的心,只要有烟抽就行。 李南山跟他爹李老汉说了要种药材的事,李老汉闷着头,沉着脸,一脸不悦看着那篮子里的药材,“是她给你的?” “谁?”李南山一时没理解这“她”是指谁。 “那个寡妇桃小蹊。” “爹,人家什么时候成了寡妇了?” “那就是有夫之妇。” “她已经离婚了。”李南山又纠正道。 “我,你,你打算气死我是不是?”李老汉气恼道。 李南山反而被他爹逗笑,“爹,你怎么和一个女人较上劲了?” “是我和她较劲吗?明明是她阴魂不散!我警告你,你少和她来往,仔细李家不容你。” “爹,你是不是过分了?”李南山本来觉得还没啥,但爹平白无故这样说桃小蹊让他有点受不了。 李老汉一听这幺儿子还替那女人说话,气不打一处来,抓起手边的笤帚柄就上手了。 李南山没打算躲,也来不及躲,结结实实挨了他爹一棍子。 闷哼一声,站着那目光似火看着他爹:你还真打! 李老汉也没想到儿子竟然不躲,有些手足无措地站在原地:你竟不躲! 大嫂就是这个时候进来的,端着肚子进来厨房找东西吃,看着这对父子剑拔弩张的局面,再看看老汉手里的棍子,啥都明白了,当下就退了出来,赶紧去找婆婆去了。 等李婆子赶到,已不见了儿子南山的身影,只见老伴目光呆滞地坐在那儿,一副无精打采的样子。 “你真打他了?”李婆子先是细声问道。 “嗯。”李老汉从喉咙里挤出来一个声音。 李婆子就举起拳头往老汉身上砸了去,“他早不是孩子了,你还打他,这些年他往家里寄了多少钱,你咋能下得去手啊,挨千刀的啊!我的儿。” 李老汉任由婆娘打,也不还手,把门外偷听的大嫂二嫂听得是一愣一愣的。 “这算是制服了?”二嫂不相信自己的婆婆竟然敢打自己的公公了,要知道,她这婆婆可是唯公公马首是瞻,俯首帖耳的。 “不能够吧,不过大概是这次爹打南山打得狠了些。”大嫂猜测。 “有啥狠的,整天正事不干,自己的爹教训一顿还不成了?爹管儿子天经地义。”二嫂一想到自己每月的月钱没了,就气不打一处来,全怪罪在了小叔子李南山身上。 李南山挨了自己亲爹的一棍子,心里有些憋屈,多少年了,爹没再打过他,今天就因为这么一件小事打了他,他知道,要是换作以前,爹的这一棍子下不来,还是因为他没了工作。 矿上是怎么也不可能回去了,就算能回去,以他的性子,他也不可能回去了。咬了咬牙,他拿着药苗来到地里,准备把它们全种下去。 没啥好犹豫了,放手一搏吧。 一直干到星辰月光起,李南山才直起腰,一天没怎么吃东西,这会的他有些眼冒金星。 那个家他暂时不想回去,便从地里挖了个红薯,没舍得多挖,准备烤着吃。这个时候的红薯还不到成熟的时候,小了些,挖上来属实有些可惜。 但是他太饿了。 就在曲水河的河滩上,李南山把那只幼小的红薯烤上了。 也不知怎的,这微弱的火光就把梁衡声引来了。 鼻子吸了吸,梁衡声就问道,“你这里面得是烤红薯?” 李南山警惕地看着他,“就一个。” “正好,我这里有卤肉和酒,咱拼个桌?” 李南山舔了舔嘴唇,“我只有一个红薯。” “我不要你整个,分我一半就成,不白吃你的,肉和酒都分你一半。” “行么。”李南山在梁衡声回过味来前,赶忙应下。 俩人找来一块碎瓦,在河里洗干净了,把肉放在上面烤来吃。肉本来就是熟的,不过是凉了,热一下就能吃。 “你今天有好事?”李南山就猜到,能买肉又买酒的还是不小的喜事。 “嘻嘻,也不算好事,充其量是个好消息罢了。”梁衡声笑笑,用手指头从瓦片上捏起一片肉来吃。 “说说。”李南山怂恿道,他太需要一个振奋人心的消息来刺激刺激他了。 “今天我不是去乡里交材料么,就顺嘴问了一下我这情况还能不能回去,你猜李主任怎么说?” “肯定是说能回去。” “不是,要是那样,我就不是在这和你偷偷摸摸喝酒了,我得请全村的人喝酒。” “你倒是阔气。”李南山苦笑一声。 “李主任说啊,上面已经在审核我的事了,听那意思,还很有希望。” “那就恭喜了。”李南山端着酒盖,先干为敬。 梁衡声也拿起酒瓶子对着瓶子喝了一口,“所以我就去买了肉和酒回来想要找个人陪我喝点,但是我又想,我能找谁呢,正当我费解的时候,你就出现了,你说这是不是天意?” 李南山笑笑,“敬天意。” “其实,要是你没出现,我可能会去找桃小蹊吧,要不是她劝我,我大概已经娶了村长的女儿,准备在这过一辈子了,那样的我,一定会讨厌自己。” 李南山听着梁衡声絮絮叨叨的述说,从一开始听到桃小蹊名字时候的惊讶到后面的坦然接受,他好像突然明白了,这女人好像真的有一种超能力,不仅能预知未来还能给人排忧解难。 梁衡声说的没错,这大概就是天意吧,他俩原本没啥交集,也不熟,偏偏就让他今晚遇见了他,还让他听他说了这样一通话。 最后李南山得出结论:梁衡声喜欢桃小蹊。只是梁衡声自己好像还没意识到这一点。 第34章 拜师学艺 梁衡声没意识到自己对桃小蹊的感觉,借着点酒劲,一股脑吐给了李南山。李南山吃了人家的肉,喝了人家的酒,就有义务做个忠实的听众,心里的苦涩自然不便说了。 “我以前觉得相由心生,现在觉得人不可貌相,打死我也没料到桃小蹊能把这事说着。”梁衡声还在念叨,“她还说我父母的事也不用过于担心,迟早都能拨云见日,这么多年了,这是我听到的最舒心的话,甭管真假,我都舒坦。” 李南山闷着头喝了一口酒。 “我还没佩服过谁,大家都说你是馒头村的头号能人,但是我也没佩服过你,不过是时势造就了你,但是这一次我很佩服桃小蹊。” 李南山又喝了一口酒。 梁衡声还要继续说,李南山拨开了火堆,取出了红薯,“熟了。” 梁衡声这才注意到那是一个那么小的红薯,一时间像是被骗了糖果的小孩,抿着嘴,“就这么点大?” “就这么点大。”李南山平静地说道。 他还以为怎么也有一斤重,结果是个二两左右的,他的肉他的酒都错付了。 “我跟你说了,只有一个红薯。”李南山再次重申。 “可你没说这么小。”梁衡声嘟囔。 “你也没问。”李南山理直气壮。 梁衡声就拿起几乎空了的酒瓶子,收拾好包了肉的油纸,迈着歪歪扭扭的步子回去了。 李南山这一顿本来吃得挺美的,就是听了那么多梁衡声的话,有点不容易消化。 把最后一口红薯扔进嘴里,他拍拍屁股也回去了。 山脚下的那户人家,还亮着灯光,在一片黑暗的静寂里,显得格外的惹眼。 桃小蹊正跟一团面较着劲,她和了点面,大概是因为掺杂了粗粮的关系,总是不好粘合,包的饺子一下就散开了露出了馅儿。 她有些意兴阑珊,却不敢浪费了这一坨面和豆腐馅儿,硬着头皮继续包。 贝贝已经在一旁打瞌睡了。 “贝贝你先睡。”桃小蹊就说道。 贝贝缩了缩脑袋,打了个哈欠,没动。 “我这还有会,你先去睡。”桃小蹊又说道。 “娘,我怕。”贝贝这才开口。 “怕?有啥怕的?”桃小蹊胆子大,即使她们家独处山脚,也没觉得怕的。 “有鬼。”贝贝看了眼窗外,就缩到了桃小蹊一侧。 “谁跟你说的?” “爹。” “你爹?孙旺财?”桃小蹊不相信,自己的爹会吓唬自己的亲闺女。 “爹说一到夜里鬼就出来了,所以我听到啥看到啥都不是真的。” “那你跟我说,你都听到过啥,看到过啥?” 贝贝又看了眼窗外,“贝贝说不出来听到了啥,就是哭声,又像是笑声,然后一个女人披头散发和爹爹在打架。” “我,这该死的孙旺财!”桃小蹊把手里的面团往砧板上一扔,恨不得现在就掐死他。 “贝贝别怕,那不是鬼,这世上就没有鬼。” “那是啥?”贝贝的眸子里透露着好奇。 “是——”桃小蹊一时词穷,该用什么形容两个狗男女干的苟且事? 不好形容,难以形容! “你爹就是鬼,以后贝贝远离他。”桃小蹊情急之下脱口而出。 “啊?!爹爹是鬼?”贝贝这下更加害怕,要哭出来。 “不是不是,我逗你的,这世上哪里来的鬼,不过是人心使坏罢了,贝贝,你要记住,别被坏人吓住,咱身正不怕影子斜!” 贝贝记住了,但是不懂,一直等到桃小蹊包完饺子才一起去睡觉。 哄睡了贝贝,桃小蹊自己也是哈欠连天,想着明天的饺子她到底要不要给孙婆子吃呢?一想到孙旺财那狗东西,她真不想。算了,就给两个,不能再多了! 第二天人们看到李南山种下的药苗,都笑了,笑而不语,但是看那神情就知道,李南山在他们心里的位置已经从神坛走下来,成了凡夫俗子一名,甚至是有些行为怪异与他们格格不入的凡夫俗子。 李南山最要好的哥们,也是一起穿开裆裤长大的同学,蔡晓光都来劝说李南山,把那些拔了吧,正经重点高粱玉米麦子啥的,总有些收获。 “晓光,你应该知道,我不是心血来潮的人,我就是想证明一下,我李南山并不只是会挖矿。” “何苦呢,要走这样一条难走的路,你就是太要强了,从小都是,其实跟大家伙一样不好吗?至少这条路能走通。” 李南山不置可否,只是回道,“你多久没吃饱过了?” 蔡晓光语噎,良久才回道,“也没饿死不是。” 蔡晓光走了,李南山看着远处的青山,自言自语了一句,“我想要吃饱,想要全家人都吃饱。” “想要吃饱没错,怕的是不敢想。” 李南山猛地回头,就看到桃小蹊正一脸凛然地看着他。 “你都听到了?” “嗯,该听的不该听的都听到了。”桃小蹊点点头。 “也没啥不该听的,你给我的苗我都种下去了,你有经验,你跟我说说这种药苗应该怎么种。”李南山诚恳道。 “这个嘛,那可有些复杂了,你就打算这样免费从我这里学走?”桃小蹊故意道。 “那自然不会,我给你交学费。” “学费倒不用了,你又没钱,充其量是个空头支票,这样吧,你跟着我学,平时就帮我干些体力活就当是学费了,正好有些事我也不擅长,你看怎样?” 李南山听到前半句有些羞愧,听到后半句又有些迷惑,“你需要我做什么?” “比如砍柴、挑水什么的。” 这样一来,李南山就非得天天去她家了。 李南山有些犹豫,“我说句实话,你别不高兴。” “说吧,我不难过。” “我替你干这些活是没事,对我影响也不大,但是对你的影响可就不好说了,你确定?”李南山坦白道。 “对我也没啥影响,只要我不在意,就没啥影响,那咱们就这样说好了,我教你种药,你给我干活。” 李南山又看了看她,“行吧。” 桃小蹊面露平静,心里窃喜,“那就从今天开始吧,正好家里水缸没水了。” 第35章 以身相许还算数吗 馒头村就这样多了一个师傅,同时多了一个学徒。 桃小蹊醉翁之意在酒不止在酒,她需要人干苦力活是真,但是想要接近套套李南山的近乎也是真,所以这样一举两得的事,她一定不会放过。 桃小蹊这师父也是奇怪,每次李南山问她接下来该对药苗做什么,她都只是说还不到时候,且让它自己生长。等到麦地里都开始灌溉施肥的时候,李南山问她是不是也该施肥,桃小蹊摇摇头,还是说让它自个长。 李南山对桃小蹊产生了怀疑。 桃小蹊指着地里的药苗对他说,“你自己看,不过个把月时间,是不是长高了一截,这药材不比其他农作物,它不能施肥,一施肥催生了,这药效就不好了,外面好多黑心的商家就是催生的,结果药效减半,让病人多花冤枉钱。” 李南山半信半疑,但是看那地里的药材的确是长大了许多,也就不得不信了。 这一天,李南山给桃小蹊砍来一担柴火,又给劈好码在了柴房,出来的时候,桃小蹊就端着一碗面条等在了门口。 “下多了,你吃了也不算我浪费了。”桃小蹊就说道。 还没等李南山开口,孙婆子举着空碗过来,“还要!” 李南山就要把那碗面给孙婆子,桃小蹊给拦住了,“你吃你的,锅里还有。” 说完就拉着孙婆子进了厨房。 李南山端着那碗面出了神,这是一碗完全的细粮面,有多精贵不言而喻,而桃小蹊那个破绽百出的借口又让他左右为难。这怕不是不小心做多的,这是故意给他做的。 桃小蹊躲在里屋,透过窗户,看外面的李南山端着面却不送入嘴里,她叫来贝贝,在她耳边交代了几句,就见贝贝又端了碗面汤出来了。 “南山叔叔,娘说原汤化原食,这碗面汤你也一并吃了下去,我娘有事出去了,你吃了自己把碗洗干净放在桌上就行。” “你娘出去了?”李南山难以置信,刚刚见她进去的,她从哪里出去? “嗯,从后门出去的。”贝贝又说道,说完也走了。 走了两步,贝贝又折了回来,小手指对李南山勾了勾。 李南山附身过去。 “娘说浪费粮食是最可耻的,南山叔叔你要全吃光,不然娘要打屁屁的哦。” 李南山脸上一阵火辣辣,像是真被桃小蹊打了屁股一样,再看看手里的面条,端起碗,拿起筷子,大口吃起来。 本来拜师这事没让其他人知道,后来不知怎的,村里一群半大的学生娃当歌唱了出来,唱什么:李南山,你真难,拜个女人来学艺,李家老脸都丢光。 这歌谣传进李老汉耳朵里,他恨不得把自己的耳朵揪下来,捂着脸直往家里走去,路上好几次被绊倒,狼狈不堪,明明只有几百米的距离,却像是万里长征,跋山涉水异常艰难,等他终于到了家,已经是一头大汗,后背浸湿,气喘吁吁了。 “把…把南山叫回来。”李老汉瘫坐在门槛上,用尽力气从牙齿缝里挤出来一句话。 “这又是咋了?”李婆子惊惶地看着老头,脸色煞白。 “去叫南山回来。”李老汉翻来覆去就这一句话,像是被一口仙气吊着,等这口仙气没了,他也就没了。 可是等李南山回来,他就已经不行了,睁着大大的眼睛,喘着粗气,抓着儿子南山的手,像是有话要说,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喉咙被生生地扼住了。 “爹,你是不是听信了外头的流言,儿子没做对不起祖宗的事,你要相信我啊!”李南山扶着他爹,声泪俱下,跪在了床头。 可惜李老汉听不进去,眼瞅着翻了白眼,人就要没了。 桃小蹊也就是这个时候赶到的,就见她手里拿着一颗人参,啥也没来得及说,就将人参整个塞进了李老汉的嘴里。 李老汉用尽全身的力气抗拒,想要吐出嘴里的人参,可是嘴巴叫桃小蹊死死地拿布捂着,并且放出狠话,“不想死就含着!” 李老汉哪里想死,可是这样的活法太窝囊了,那一瞬间他真的就想,算了,不活了。 可是药发挥了作用,他渐渐恢复了神识,也恢复了理智,失控的四肢也变得听使唤了,面对刚刚又救了自己一次的救命恩人,李老汉闭着眼,撇过脸,装昏睡。 “行了,人好了,好生看着吧,他这是心病,药能医的是病,医不了心。”桃小蹊擦了把头上的汗,说道。 “谢谢谢谢!”李婆子对桃小蹊千恩万谢,差点就要跪下去,叫二嫂给拉住了。 桃小蹊也不稀罕她的跪,转身示意了下大嫂,就出去了。 大嫂也跟着走了出来。 “我就说找你就对了,小蹊,没想到你还真有这通天的本事,能给人续命!”大嫂发自肺腑地佩服又感激,刚刚就是她叫自己男人去找的桃小蹊。 桃小蹊不想多说,谁懂她此时的心塞啊。她那空间就两株续命人参,今晚就交代了一颗到李老汉身上,她也不知道怎么了,照理说,她和李家的情义远远没到这地步,就算她对李南山有好感,但是也还没到赔上一颗人参的地步。 桃小蹊啊桃小蹊,你真是被鬼迷了心窍了!桃小蹊暗自懊恼道。 告别了大嫂周兰,桃小蹊肚子落寞地走在回去的小路上。她承认,刚刚在救人的时候,她压根没多想,没想到她和李南山会怎样,也没想到李老汉不待见她,她一门心思想的就是救人,她是一个医生,救死扶伤是她的天职。 桃小蹊多多少少被自己感动了些,但是不多,她十分的明白,从古至今,自我感动的下场多半没多好。与其说感动,不如说被自己蠢哭。 正当她闷闷不乐地走着,李南山从后面追了山来,竟然就拉住了桃小蹊。 他呼吸急促,脸上淌着汗,目光焦灼地锁定着她,好似有千言万语要对她说。 桃小蹊从未见过这样的李南山,也看着他,瞪着他看。 可是一分钟过去了,又一分钟过去了,李南山迟迟未开口。 桃小蹊收回目光,说道,“你爹不过是一是急火攻心,只要今晚没事就没啥事了,放心吧。” “你说的那话还算数吗?”李南山终于开口,却是一句没头没脑的。 “什么话?” “你说让我以身相许。” 桃小蹊这一路黯淡下去的目光和跌落的心情在这一瞬间突然就被点亮了,“算数!” 第36章 对你负责 后来桃小蹊每每回忆起那天晚上,都后悔不已,她没能控制住自己,在李南山张开怀抱之前就先扑进了他的怀里,唉,多少有点上赶着的感觉了,显得特别不矜持。 李南山感受到她的欢喜,终于对自己冲动之下作出的决定放下心来。 一开始,李南山的双手无处安放,桃小蹊干脆抓起他的两只手放在她的腰上,明显感受到李南山的一阵僵硬,桃小蹊恶作剧似的在他胸前又蹭了蹭,立马,那里就像着了火,怦怦跳。 “李南山,你在想什么?”桃小蹊听着他的心跳,强劲有力,看来以后房事和谐啊。 李南山还能想什么,不过不能说,只得嘶哑着喉咙嗯了一声,啥也没说清楚。 “你这里,”桃小蹊伸出一根食指,“跳得可快。” 李南山知道她在干什么,她在挑战他的极限,她在诱导他,她在不顾后果地引出他心里沉睡的狮子。 他不能如她愿。 勾住她的指头轻轻一转,他就把她的那只不安分的手握在了掌心,他的手大,完全就给包裹住了。 桃小蹊没想到这厮竟然能主动,像是开窍了,于是想着再进一步。 此时月上柳梢,人在黄昏后,就在桃小蹊摸索着手掌,一路攀岩而上抵达李南山的脸庞时,还未等她凑上嘴,李南山一把将她推开了。 这个拥抱最终以李南山和桃小蹊双双的心跳加速,不能呼吸告终,分开的时候,桃小蹊想到一个词:偷野。 算了,来日方长,今日就先放过他,桃小蹊如是想。 这一晚,月亮也娇羞,轻纱似乌云,树影婆娑里,鸦雀蝉鸣,热情的夏天正式拉开了序幕。 回到家的李南山看着炕上坐着的父亲,已经能抽旱烟了,这就是没事了。 他走到床前,叫了声“爹”,然后正要开口说他和桃小蹊的事,就听到外头有人叫他。 “爹,我出去看一下。”李南山说道。 李老汉没说话,只是神情严肃地点了点头。 李南山出来,就看见梁衡声站在那,脸上是抑制不住的激动和兴奋。 “南山,我家里来信了,我父母已经恢复了工作,他们正在帮我申请返城,我能回去了!”梁衡声兴奋得语速都加快了。像他这样内向的性子,除了喝醉酒,他能表现得这样就算是极致了。 “那恭喜。”李南山也衷心地祝贺道。 “我想问你借辆自行车,我明天就给我爸妈回信,你看方便吗?”梁衡声说明来意。 “方便,你等着,我给你推出来。” “好,劳烦。” 李南山给他把自行车推了出来,交到了梁衡声手里,拍了拍他的肩膀,再次表达了祝贺。 “南山,还有件事我有点拿不定主意,想请你帮我参谋参谋。” “你说。”李南山想也没想就说道。 “我想让桃小蹊和我一起回城,你猜她能同意吗?” 李南山怔在原地,他早该想到的,梁衡声喜欢桃小蹊,之前因为自己前途未卜,他不敢表露出来,如今前途一片光明,他也就无需再隐藏了。 可为什么偏偏是这个时候?梁衡声啊梁衡声,你真是太会挑时候了。 李南山还没说话,梁衡声又说道,“我回城就能有工作,养活她们娘俩不成问题,甚至我还可以帮小蹊找到工作,当然,这得看她自个愿不愿意。她是个有思想的新时代女性,不应该被禁锢在这个小小的馒头村,我承认,我这样做有感恩的成分,但是我不能否认,我很欣赏她身上散发出来的那种独立有主见的气质,我觉得这样的气质在这个时代的女性身上太稀少了,我应该保护好它,让它发扬光大,去影响更多的女性觉醒起来。所以我这样做不仅仅是为了自己,也是为了小蹊,为了这个社会更好的进步……” 梁衡声的声音断断续续飘进耳朵,他不知道他这洋洋洒洒的几百字对于李南山的冲击力有多大。他想要和桃小蹊好的时候,从没想到过这些,没想过这样做是不是对桃小蹊有利,更加没想过这样做对广大的女性有没有好处,这样一对比,李南山觉得自己龌龊卑鄙又渺小,只想着自己的一亩三分地,罔顾天下苍生。 他的世界就在这小小的馒头村,他的世界里没有社会的兴衰荣辱,只有他个人的喜怒哀乐、柴米油盐。 梁衡声推着自行车走的时候,也没得到李南山的答复,其实他并不需要答复,他只是需要一个人来倾诉罢了,他急需把这份喜悦和别人分享,而忽略了这个世界上,是极少有人能够与自己感同身受的。 李南山坐在自己门前的石磨上,坐了好久,看星星,星星已经黯淡了下去,看月亮,月亮也躲进了云层,好像之前发生的那一切都是一场梦,从未发生过。 回头看了看那扇窗,屋子里的灯已经灭了,爹已经睡下了,他的话还没说,也没必要说了。 大嫂睡了一觉起来起夜,看到院子里隐隐约约坐着个人影,当下心里一惊,扶着腰定睛一看,看清那是小叔子南山,便披了件衣服出来。 “南山你还没睡呢?” 李南山回头一看是大嫂,就起身拍了拍衣服,“这就睡了,嫂子,你进去睡吧。” “嗯,是要睡了,对了,今天小蹊帮了咱家这么大的忙,我们应该好好谢谢人家。”大嫂想起这一茬就说了出来。 “是该好好感谢的,大嫂你知道她缺什么么?” “她缺什么?这个我还真不知道,她自己有本事,又有主见,想干啥都是雷厉风行风风火火去干就是的,我一时还真想不到她缺啥,一定要说缺啥,缺钱吧,谁不缺钱呢。”大嫂说着说着就进去了,像是说给自己听的玩笑话,不当真。 可是李南山听进去了,桃小蹊啥都不缺,他有的她都有,她这样的女人,应该有一份体面的工作,过一份体面的人生,窝在这个小小的山坳里,的确是埋没了她。 那一刻,作下决定的那一刻,李南山这么高大的一个汉子,委屈得像个孩子,嘤嘤哭出了声,他咬着自己的手臂,一股子血腥味就在口腔里蔓延开来。为自己低到尘埃的人生,也为还没说出口就夭折了的决定。 第37章 往渣男上修炼 第二天,桃小蹊穿戴一新,认认真真梳了个辫子。她用自己的做的腮红眉笔口红给自己描了眉,抹了脸还涂了嘴。她想,李南山今天是要过来的,无论如何都会过来。 可是她从早上等到中午,又从中午等到傍晚,没等来李南山,倒是把梁衡声等来了。 他兴奋地与她分享了要回城的消息,还诚恳地向她表达了谢意,最后他动情地看着她,赞美她的智慧与远见。 “害,这有啥好谢的,书里都写着。”桃小蹊心不在焉,说漏了嘴。 “哪本书里有写,我一定找来好好读一读。”梁衡声现在把桃小蹊的话当作圣言,深信不疑。 “看书不着急,我想问你什么时候走?”桃小蹊不着痕迹转移了话题。 “快了,在走之前,我想问一个人一件事,不知道会不会唐突。”梁衡声看着桃小蹊。 可惜桃小蹊这会心里只想着李南山那厮,怎么还没来,是不是出了什么事等等,于是便随口回了句,“问啊,别给自己留遗憾。” 梁衡声得了这样的答复,正了正身子,又清了清喉咙,一本正经看着桃小蹊道,“你愿意去和我一起去城里吗?” “去哪儿?”桃小蹊没听清。 “我想让你跟我一起回城。”梁衡声重复一遍。 “凭啥?”桃小蹊警惕道,瞬间就有了防御性。 梁衡声以为她害羞,缓了缓,笑道,“你别误会,我是想你有这样的能力不如去城里发展,那儿海深凭鱼跃,天高任鸟飞,你肯定能有所作为,而我正好可以帮到你。” 桃小蹊听得一头雾水,“什么鱼啊鸟的,你回你的城,扯这些干啥?”心里想的却是李南山还不来。 梁衡声以为自己还没讲清楚,又上前了两步,凑到桃小蹊跟前又要讲一遍,桃小蹊制止了他,“你今天有见到李南山吗?” “李南山,我刚刚去还车就见到了他。”梁衡声不明就里。 “他在家干啥呢?是不是他爹又犯病了?”桃小蹊猜想,一定是有事耽搁了。 “没有,他和他爹在下棋。” “下棋?”这不能原谅,有时间下棋说明闲得很! “下什么棋?”说不定是很重要的棋。 “好像是五子棋吧,我也没仔细看。” 呵,五子棋,这就说不过去了,要说是围棋象棋那种一下能下几个小时的她还勉强能接受,可是五子棋,她不能接受。 见她没说了,梁衡声又想继续,“我爸妈说现在政策好了,国家鼓励自己创业,当然你要是想稳定一点,我也能给你找个工作,总之,你什么都不需要顾虑,等进了城,我都会给你安排好。” 桃小蹊这次听了进去,不可置信看着梁衡声:“你干嘛一定要带我进城呢?” “我我……”梁衡声窘迫,结巴了,“你不愿意?” “我当然不愿意,我凭啥要愿意啊。”桃小蹊就说道,着实有些没心没肺。 梁衡声的心狠狠被刺痛了,像六月的炭火,腊月的寒冰,扎心窝子。他还以为桃小蹊再怎么有能力,终归只是一介村妇,大城市对她来说肯定是有吸引力的,没想到,她视为草芥。 “你再想想,今天是我唐突了,你再想想,不着急。”梁衡声仓皇而逃,像是给桃小蹊机会,实则是给自己台阶。 桃小蹊一句不挽留,看着他走了,她心里何曾不明白不清楚梁衡声想要表达的是什么呢?如果他是邀请她去做客,她会二话不说就答应,但是他是邀请她去做堂客,那这个她就不能答应了,不是她恃才傲物,实则是她心里住了一个人,那一居室的心房就再也容不下其他人。 更何况这人昨晚才给过自己承诺的,想到这里的桃小蹊拳头握得紧紧的,算一算,李南山这厮承诺了她两次了,没一次兑现过,他这是要往渣男上修炼么? 是可忍,孰不可忍,他不来,她便去,当面锣对锣鼓对鼓说个清楚。 梁衡声这边满腹挫败地往回走,巧不巧地撞见李南山正下地,二人直接来了个四目相对,各怀心事。 梁衡声:绝对不能让他看出来小蹊拒绝了我。 李南山:不知道他和小蹊说了没有,算了,说没说的都和我没关系了。 “信寄出去了?”还是李南山先开口。 “嗯,寄出去了,下地呢?”梁衡声回道。 “是啊,下地。” 二人都以为会就此别过,分道扬镳,没想到李南山没忍住,又问了句,“你和小蹊说了?” “嗯嗯,说了。” “怎么说?” “她说想想。”这是梁衡声最后的倔强。 这是压死李南山最后的稻草。 “挺好的,城里机会多,你照顾好她们母女。” “会的会的。”梁衡声只想尽快消失,越说越觉得自己虚伪卑鄙。 终于,二人就此别过,彼此放过。 桃小蹊在村子里找了一圈,没见到李南山,又去地里走了一遍,也没见着,药田里的药已经有一个五岁孩子那般高,这厮没来这里还能去哪儿?难不成躲她? 桃小蹊越想越生气,同时心里又生起隐隐的不安,管不了那么多了,直奔老李家。 被二嫂给挡在了门外,颇有点看门狗的意思。 “你们李家就是这么对救命恩人的?”桃小蹊言语犀利道,根本不想和这女人浪费时间。 “你可没救我的命,这是我家,我不欢迎你,你就进不来。”杨荣枝鼻孔朝天,强词夺理。 桃小蹊用手扇了扇,“看来你还是没去看病啊,你这见人就咬的病是越来越严重了,再不抓紧治疗肯定短命。” “我呸,你才短命,你全家都短命!”杨荣枝气急,跳脚拍手骂道。 “李南山!李南山!”桃小蹊直接就叫道。 这一叫,把大嫂周兰叫出来了。 就见她捧着个肚子,尽量离老二家的远远的,回道:“小蹊呀,南山不在家。” “那他去哪儿了?” “去唐家沟子了。” “什么时候去的?” “就刚刚,和他大哥一起去的。” “就刚刚?”桃小蹊瞪大眼睛。 “就刚刚。” 桃小蹊的眼泪啊,就要流下来,怪李南山不告而别,怪他说话不算话。 晚边的时候,天色眼见着暗了下来,馒头村家家户户又起了炊烟袅袅,可桃小蹊家的烟囱冷冷清清,安安静静,一点没做饭的意思。 大嫂就是这个时候过来的,拎着一篮子鸡蛋。 桃小蹊问她啥意思。 “是我婆婆给你的,你救了我公公,照理说这几个鸡蛋哪里够,但是她说她都记着,先还一点,以后慢慢还。” 桃小蹊就看了眼那篮子鸡蛋,又摸了摸,还是热乎的,“刚从鸡窝里捡来的吧?” “面上的几个是,其他的存了些日子了,你抓紧时间吃,不然要坏了。” 桃小蹊一声不吭,拿过来一个篮子,把鸡蛋捡出来一半,原本的篮子还给周兰,“你现在正是要补身子的时候,这些鸡蛋你就自己留着吃,别让她们知道。” 大嫂红了红眼,“我们老李家真是欠你太多了。” “周兰嫂子,你家狗啥时候生娃?” “就这几天了吧。” “到时候叫李南山给我抱一条过来,非得是他抱来的我才要,你把这话和你公公说。” “行,我知道了。” 第38章 男人算个屁 也许是老天爷垂怜桃小蹊,李家的狗第二天天刚亮就生了,就生了三只狗崽子,死了一只,被母狗压死一只,存活下来一只。 “这只就给小蹊吧。”大嫂忙说道。 “南山,你给贝贝她娘抱过去。”李老汉开口道。 “凭啥给她,我也要一只。”二嫂争抢道。 “你要这小狗崽干啥?”大嫂多嘴问了一句。 二嫂就炸了毛,“怎么一个外人能要,我不能要?” 李老汉摆了摆手,对老二说道,“家里有一只狗就够了,这只就给贝贝她娘。” “爹,我弟早就跟我说了让我抱只狗给他看门,我弟还不能要一只吗?”杨荣枝作委屈状。 “那就等下次吧,下半年还能生一窝。” “干嘛不让桃小蹊等下一窝,我才是大毛二毛的娘,她算个什么?”杨荣枝觉得自己尊贵的身份受到了侮辱,歇斯底里据理力争。 李南山干脆,直接拿破布包起那只狗崽就出门了,压根不管他二嫂在后面狼哭鬼嚎。 兴许这是最后一面了,李南山想,不管怎样,还是去见一面好,躲不是办法,但是内心里,他真的不想见吗?不见得。 到了山脚,也就到了桃小蹊的家,孤零零的一栋房子座落在这里,让人尤其容易感到孤独。如今这个家三个女人,又地处偏僻,不是个长久的法子。 想到这里的李南山又自嘲地笑了笑,不会长久了,她就要走了。 抱起狗,李南山敲响了那扇门。 开门的正是桃小蹊,两人都有些措手不及,四目相对,电闪雷鸣,委屈盖过尴尬,就见桃小蹊眼睛红了红,就要往李南山那里走去。 李南山却再一次偏了偏身子,“我是来送狗的,狗送到了,我也就回去了。” 放下狗,这厮果真就要走,一副无情又无义的样子。 桃小蹊眼疾手快,拉住他的手,“你就没旁的话要对我说?” “没有。”李南山语气平静,声音平稳。 “李南山你——混蛋啊!”桃小蹊忍不住爆了粗口,这不相当于耍流氓吗? “那你就不要和我这个混蛋纠缠不清了,对你对我都不好。” “不好你个大头鬼,昨天晚上你怎么不说不好了,你既是这样的态度,又来招惹我干啥?”桃小蹊很是气愤,管她什么矜持不矜持,淑女不淑女的,全不顾了。 “是我的错,那晚你救了我爹,我一时心存感激,说了那样冲动的话,还希望你不要往心里去。”李南山始终背着身子,不敢去看她。 听到这里的桃小蹊,哭了,眼泪源源不断地从眼眶里流出来,带着哭腔就说道,“我往心里去了,你得负责,你说过你负责,你不能一而再再而三的说话不算数。” “我不是你最好的选择,你,你带着孩子,也……”李南山说到这,说不下去了。 “也什么?”桃小蹊已经擦干了眼泪,如是如此,眼前这个男人就是她看走了眼,就算是胸口的朱砂痣,她也会亲手挖了扔了弃了! “我也不好选择你。”李南山闭着眼睛,留下这句话,就走了,头也没回。 “你南山,你真是混蛋!混蛋!”桃小蹊用尽全力,对着那个熟悉又陌生的背影咆哮。 她万万没想到,李南山竟然会看轻她,会嫌弃她,这恰恰是她无论有再大的本领也无法改变的事实。他可以嫌弃她懒、嫌弃她花钱大手大脚、甚至嫌弃她丑,怎么能嫌弃她结过婚有孩子呢?这是她的硬伤啊! 打蛇打七寸,李南山掐到她的七寸了。桃小蹊发誓,即便全世界的男人死光了,她也不会再稀罕李南山。 林南山同样不好受,他看似做了一个伟大而又高尚的决定,在他自己看来却残忍又愚蠢,况且这决定目前得不到任何人的理解,因为没有一个人知道。这大概就是命数,要是梁衡声家里的那封信再晚一点来,都不会是这样的结果,都不能是这样的结果。 命啊,到底是一种怎样的存在,为什么每次看似板上钉钉再无变数的事情,轻而易举就被改变了,为什么每一次都是他! 为什么不能是他呢?李南山自嘲道。明明身下的炕没烧,却为何这般的滚烫难以入睡,他就像砧板上的那条鱼,清蒸还是红烧都没关系了,因为结局都一样。 第二天,李南山就出了远门,唐家沟子那里要修水库,需要大量的小工,有工资还给管饭,本来他还在犹豫,这一次他答应得干脆利落,天不亮就背着铺盖棉被出发了。 如果顺利,这项工程二十来天能完工,如果不大顺利,三四十天也有可能,那个时候,梁衡声一定走了,桃小蹊也会走了。 桃小蹊决定和李家断绝一切来往,包括大嫂周兰,以求眼不见心不烦。 爱情这条线被堵死了,只能走事业线,桃小蹊这一个礼拜就去了县城两次,带去的还都是稀罕的药材,把赵斌高兴得把她奉为上宾,又是安排吃饭又是安排车马,包接包送,一条龙服务到底。 桃小蹊就渐渐想通了,男人嘛,哪里有钱靠得住?只要她想,根本不会缺。 这个月去第四次的时候,赵斌就给她弄来了一辆自行车,八成新,友情赠送给她。 桃小蹊心里狠狠地被感动了一下,这要是李南山多好,多好啊! 呸,想他干啥。 “谢谢赵老板了,这真是雪中送炭,解了我燃眉之急。” “能帮上忙就好,我听你说每次还要走一段路,这多不方便,正好我这有一辆闲置的,也算是物尽其用了。” “还是赵老板想的周到,下次我带更多的药材来。” “那最好不过,我等着。” 都说情场失意,商场得意,这边桃小蹊才得了赵斌的馈赠,那边一回到家,就看到有俩人等在门口求药。 “桃医生,你可算回来了,我们可等你好久了。” “你们可是来拿药?”桃小蹊只觉得这两人有些面生,压根没印象。 “两个月前我们村子的英子在你这里拿了药的,您忘记了,如今她怀上了,就是吃了你的药,所以我们就打听了您的地址过来了。” “哦,英子,馒头村隔壁村的那个英子?” “正是!” “她怀上了?” “怀上了,千真万确。” 桃小蹊心里想,这到底是让她等到了,当初因为掺和了梁衡声和麻子姑娘的事,她的名声都被败坏了,如今可算是沉冤得雪了。 第39章 最后的知青 桃小蹊家门前恢复热闹的时候,梁衡声终于要走了,从夏至未至盼到与夏热烈相拥。 他走的头一天傍晚又敲响了桃小蹊家的门,桃小蹊正在蒸馒头,手上脸上皆是白面,看着像只花猫。 梁衡声见了,忍不住想要伸手替她掸去。 却被桃小蹊用擀面杖挡了个结结实实,“有事说事。” “我明天要走了。” “哦,挺好的,到底让你盼到了。”桃小蹊笑道。 “要不是你跟我说那番话我等不到今天。”梁衡声语意缱绻,眼神扑朔。 “其实我后来想了想,麻子姑娘虽然长得丑了点,但是人不错,心眼好,主要还有魄力,真性情,你俩要真成了说不定也能成一段佳话。” “那是别人眼里的佳话,于我就是万劫不复的深渊。”梁衡声否定道。 桃小蹊不喜欢他这样说麻子姑娘,虽然麻子姑娘不大待见她。 “既然要走了,就和人家姑娘说清楚吧,做不成夫妻也别成为敌人。” “我以为我需要要说清楚的就是和你。”梁衡声目光焦灼地看着桃小蹊。 桃小蹊头皮有一次发麻,急忙撇清道,“梁老师,我祝你前程似锦一路繁花,以后发达了回来把馒头村的路修一修也是好的,当然要是不方便,也不必回来。” 梁衡声一腔热情得不到回应,只得讪讪道,“我不会忘记这里的,尽管我希望走出这里,但是我绝不会忘记它。” 桃小蹊听了这样的话,一时间不好再装傻充愣应付,闭了嘴,搓着手心手背沾上的面团。 “那你忙吧,我走了。”梁衡声等不到他想要听的话,心灰意冷,也不再坚持了。 桃小蹊目送着他离开,路口快要拐弯的时候,她叫住了梁衡声,跑了过去。 这一举动把梁衡声那本不抱希望的心瞬间给点燃了,他激动地张开手臂迎接着桃小蹊。 桃小蹊在他张开的怀抱前戛然而止,气喘吁吁道,“梁衡声,我觉得我还是有必要跟你说清楚,咱俩不合适,我不管你怎样看我,我对你从未有过那方面的想法和情绪,所以你不要在我身上浪费一分一秒的时间,我这样说你能明白嘛?” 梁衡声怔住,呆呆地呆在原地足足一分钟。 桃小蹊急了,“你还没明白吗?那我再说一次。” “不用!”梁衡声惊恐万分地连连摆手,“我明白了!” “那你咋不吭声?”桃小蹊略有不悦。 “不是,你有必要说这样明白吗?我是一个语文老师,你是在怀疑我的理解能力吗?” “我不是怕你误解,越陷越深吗?我们掰开了揉碎了说清楚就好,彼此不耽误。”桃小蹊笑了笑。 梁衡声看着这样耿直的桃小蹊,终于笑了,“你果然是和他们不一样的。” “你总这样说,我到底和谁们不一样?” “和所有人都不一样,我没看错人,只是可惜了,你不愿意和我去城里,如果我不让你和我在一起,你愿意跟我去城里吗?” “我不和你在一起,你还要我和你去城里?”这一次换桃小蹊惊悚。 “要,我直觉你是一个不简单的人,你一定会成为时代的弄潮儿,我自知没有这样的能力,要是能亲眼目睹一下,我也甘心。” 桃小蹊受了这样的吹捧,没觉得有多高兴,反而有些哭笑不得,“你别这样崇拜我,我也不过是赶上了好时候。” “好时候?” “是的,好时候。”赶上了穿越这一波浪潮也不知道算不算好时候? 梁衡声收起笑容,挺直胸膛,看着桃小蹊,桃小蹊被他弄得神经兮兮,心里直打鼓。 梁衡声一个弯腰,就对桃小蹊鞠了一躬,“就此别过。” 桃小蹊下意识就还了他一个弯腰,“保重。” 第二天,梁衡声坐上村里特意为他安排的拖拉机专车走的时候,全村的人都来送行了。他是村里的教书先生,也是村里最后一个返城的知青,在馒头村待的时间最长,为人正直善良,所以他的离去多多少少让村民们觉得有些不舍。那泪点低的,已经开始抹泪。 听说麻子姑娘哭昏在家里,但是她的爹,馒头村的村长还是亲自来给他送行了。 就见村长拉着梁衡声的手一把鼻涕一把眼泪,说馒头村没照顾好他让他别见怪,又让他往后常回来看看,馒头村的人都记挂着他。 村长哭得情真意切,至少眼泪是真的,可是大家都说村长是怕梁衡声回去跟他当官的父母告状,夺了他的乌纱帽,才表现得如此难舍难分的。 梁衡声也没让村长失望,更加没有让他有后顾之忧,他一遍遍说道,他会回来的,感谢馒头村培养了他,他感激每一个人,特别是村长。 村长得了这样的承诺,终于松开梁衡声的手,拍了拍开拖拉机的李南海的肩膀,示意他可以发动了。 拖拉机突突突,蜗牛一样朝前爬去,梁衡声坐在车上,一边抹泪一边给大家挥手,乡亲们也深情地与他挥手告别。不论此前大家有几分真心待他,此时此刻无一不是真情流露。人总是容易在离别的时候暴露最脆弱的地方,这也是为什么离别时人伤感的原因了吧。 梁衡声终于走了,桃小蹊看着他渐行渐远的背影,叹了口气,又吁出一口气,可怜这世间的人,不能用最快的时间找到自己最对的人,梁衡声于她是如此,麻子姑娘于梁衡声也是如此,那么,她于李南山也是如此吗? 李南山已经离开半月有余,别人看不出来,她还能看不出来他是躲她么? 她只是猜不出来他为何突然改变了心意,还用了那样一个伤她的理由。 “旺财,回家!”桃小蹊叫了声,不远处的狗就四脚并用,哼哧哼哧跑了过来,摇着尾巴跟在桃小蹊的身后,亦步亦趋跟着她回家了。 桃小蹊十分的满意它的表现。 旺财这狗,比旺财这人不知道强了多少倍。而李南山这人也没他送来的狗可靠。 第40章 他克你 梁衡声走的第二天李南山便回村了,一刻不耽搁。并且就像老天爷要看他笑话似的,才进村口,还没进家门,先和桃小蹊正面撞了个正着。 那意外的样子,那怎么也想不到的表情,尽收桃小蹊眼底,桃小蹊恨不得上去踹他三脚。 “怎么,你对我的讨厌已经到了我都不能在你面前出现了吗?”桃小蹊哼道。 “你,怎么在这?”李南山怎么也想不到回村的头一个见到的竟是她。 “你倒是说说我怎么不能在这?”桃小蹊愤怒了。 “不是,梁衡声不是走了吗?”李南山喜忧参半,脸上呈现出来的也是想哭又想笑。 “他走和我有啥关系?”桃小蹊冷笑道。 “啊?”李南山好像在那一瞬间悟了,但是过于高兴的他用错了表情。 桃小蹊以为那是蔑视、鄙视、轻视,于是毫不客气地上前一脚佯装不小心踩在了李南山的脚上,然后头也不回地走了。 李南山顾不得疼,撒娇脚丫子没型得像个疯子往家跑去。 他跑回家不为找爹娘,而是找大嫂,他知道整个老李家就属大嫂和桃小蹊关系好,他迫切地想要知道桃小蹊怎么没和梁衡声一起走。 可是大嫂只是摇头,“不知道,我最近两次去找小蹊,她都没在家。” 没得到答案的李南山没放弃,又把大毛二毛叫到跟前,一人给了一小块冰糖,“能把贝贝带过来吗?” “能!”兄弟俩看着那两块冰糖哈喇子都要流下来,就是让他们去把贝贝他娘弄过来,他们也能办到。 半个小时后,贝贝站到了李南山跟前,嘴里鼓鼓囊囊,含着什么。 “贝贝,你娘有跟你说过去城里生活吗?” “没有。”贝贝一开口嘴里的两颗冰糖差点掉了下来。 大毛二毛紧张得扑上前就用手去接,却是有惊无险。 李南山就明白了,原来大毛二毛是把自己的糖给了贝贝。 但是重点是:“一次都没说过?” 贝贝想了想,“没有。” “好了,去玩吧。”李南山那颗心又死灰复燃了,正如枯木逢春,草遇春风。 可是,大毛二毛不干了,刚刚叔叔给的犒劳他们都拿去献给贝贝了,啥也没吃到。 李南山大方地从糖罐里又拿出来三颗,给三个孩子一人分了一颗,又把带回来的两包糕点拆了一包分给了他们仨吃,叮嘱道,“别跟你们奶奶说。” “知道了知道了。”大毛二毛嘴里应着,已经跑出了院子。 晚上吃饭的时候,贝贝就有些吃不下了,桃小蹊觉得奇怪,顺嘴就问了句下午吃了啥。 贝贝掰着手指头,认真地数道,“三颗糖,两块绿豆糕。” “我的乖乖,你哪来的这些吃的?”桃小蹊属实惊讶,在馒头村有这样的财力并且还这样大方的可是寥寥无几,近乎为零。 “大毛二毛的小叔给的。”贝贝稚气说道。 “李南山?” “嗯嗯,南山叔叔。”贝贝想起来是这个名字了。 “他这又是唱的哪一出?拒绝了我,又对贝贝呵护备至。”桃小蹊独自嘟囔,转身嘱咐贝贝下次不可以吃陌生人给的东西。 “南山叔叔是陌生人吗?娘,我们认识南山叔叔的。”贝贝有点不明白。 “就当作陌生人,以后也别去大毛二毛家里。”桃小蹊心想李家个个都对她不怀好意,要不就是有所图,不来往也罢。 没人给她砍柴的这段日子,桃小蹊都是买柴烧的,遇到那开着拖拉机下乡来卖煤球的,她也买一些,只是没有煤炉,这煤球用在柴灶里,实在是浪费了。 李南山回来的第二天就拿着一把柴刀和绳子等家伙什上山了,老二在后面说家里柴还有,他也没听,直到太阳快落山才回来,愣是一根柴也没带回家。老二就很疑惑了,那些柴去了哪里。 问他,他也不回答。 杨荣枝悄悄拉了丈夫到一旁低声说道,“你没听说嘛,你弟砍的那些柴全便宜了桃小蹊那个巫女,我看八成是被她蛊惑了。” “不能够吧,我看他俩平时也没啥来往啊。”李南海不大相信。 “你傻啊,难道这种事还要正大光明的摆在台面上来说,你要是不相信自己去看看就是。”杨荣枝说完,叫了大毛二毛去洗澡了。 李南海虽不大相信媳妇的话,但是心里存下了疑惑,真的就出了门朝桃小蹊家去了。 桃小蹊家的门关着,那两捆粗壮的柴正立在她们家的门前,像是俩门神。 “还真是到这里来了,完蛋玩意!”李南海一拍大腿,又风风火火回去汇报这个天大的消息给他们爹了。 桃小蹊并不是不在家,而是不想见李南山,所以他砍来的那些柴她很有骨气地没要,而李南山也没带走,让她处置。 她怎么处置,那么重,难不成一把火烧了? 自从合葬事件以来,李家还真是隔三岔五就炸锅,这不,老二把三弟给桃小蹊送柴这事一说,李家又沸腾了。 老二夫妻俩简直化身风箱和芭蕉扇,恨不得这火把整个老李家烧得渣也不剩。 老大一家依旧沉默不语。 李婆子这一次也不站在幺儿这边,愁眉苦脸,苦口婆心劝他打消这个念头。 李南山自打知道桃小蹊没去省城后,就没打算藏着这事了,他也没打算立刻昭告天下他要娶一个二婚女人,但是既然家人知道了,他也便坦然应对了。 “我不是一时冲动,我真的打算娶她,爹娘,就凭她三番五次地帮了我们家那么多的忙,你们也不该反对。” “你糊涂啊!”一直没言语的李老汉发话了,“报恩是一回事,娶她是另外一回事啊,她可是结过婚的,还带着个女娃,你要是敢娶她,就别进我李家门!” “爹,你倒是说说到底为啥?” “他克你!” “没有她我早被你们埋了,没有她,也没有今天站在这里嫌弃她的你了!” “你,你——”一个清脆的耳光响在空气里,李南山的脸上多了一个巴掌印。 “爹,您好好想想,咱是不是欠她太多,且不管我是不是应该娶她,我们李家都没资格嫌弃她。”李南山说完,愤然离去。 李老汉瘫坐在门槛上,无一人敢劝。正是因为老李家欠了她两条人命,所以他不敢和她再有瓜葛,怕一辈子都在还债。 第41章 颠倒黑白 李南山能去哪儿?他去了废弃的大队牛圈,打算在那凑活一宿。 今晚,让他爹好好想想,他自己也好好想想,到底他对桃小蹊是报恩还是男女之情。 可是老天像是有意考验他,还没等他想明白,大哥李南林跑来,失魂落魄地说他们的爹喝了农药,已经口吐白沫了。 那一刻,李南山一闪而过两个字:认命。 一家人手忙脚乱把李老汉抬上拖拉机,李老汉凭着最后的意识固执地拉着门把手不肯松,李南山终于扑通一声双膝着地,郑重地承诺道,“爹,我不娶她了。” 李老汉这才松了手,任由他们拉去了。 可是老汉喝的药多,到了医院已经不省人事,卫生所的医生一看,就摆了摆手,“我们这治不了了,去县医院吧。” 李南山背着他爹没命地往前跑,等老二把拖拉机开过来了,爷几个坐上拖拉机直奔县城。 此时已经夜深,拖拉机洪亮的声响响彻在无边的旷野,像是索命的无常,李南山扶着他爹,一双幽深的眸子沉入夜色,被黑暗完全吞噬。 发生了这样大的事,闹出了这样大的动静,整个馒头村都惊醒了,纷纷来到李家问发生了什么。 家里就剩下三个女人带两个孩子,李婆子吓坏了,又还在极度的担忧中,无心回答;大嫂呢,挺着个肚子,在家里又是没啥存在感的,大家也不问她,于是纷纷涌向了二嫂。 大嫂给二嫂使了个眼色,让她别说,可是二嫂向来爱出风头,好不容易成为焦点,她自己都控制不了地嘴巴一张一合,全都往外秃噜了。 只不过她改了一下故事的情节,变成了桃小蹊死皮赖脸麻缠着小叔子李南山,南山为了报答她的救命之恩,被迫同意,公公李茂财接受不了桃小蹊这样一个巫女,不得不服毒自杀。 杨荣枝讲得唾沫横飞,眉飞色舞,大嫂周兰听得心惊胆战,坐立难安,她曾试图为桃小蹊辩解两句,却发现压根没人听她的话。 随着杨荣枝的滔滔不绝,桃小蹊的污名再加一条:淫妇! 这时候还有点自主思维能力的人就听出不对劲了,问道,“小蹊一直以来可是本本分分,老老实实的啊,以前她男人孙旺财那样乱搞,她也没说啥,照样洗衣做饭伺候孩子和丈夫。” “那是以前,你们难道没发现自从她死过一次后,就跟变了个人似的,以前她哪里系过头巾,你现在看看,不仅头巾是红色的,有几次我还看见她抹口红了呢?从她身边经过,还有雪花膏的味道,你们说,正经女人会这样吗?你们中的哪一个这样?”二嫂义愤填膺道。 “就是,我有次也闻到了,怪香的。”有人附和道。 “你还敢闻,仔细勾了你家男人的魂,所以我说啊,今日的桃小蹊已经不是往日的那个桃小蹊了,她丈夫被她克进了大牢,婆婆也疯了,你看孙家还剩下个啥,啥都不剩了,这女人不是巫女是什么?”二嫂趁热打铁道。 众人一阵唏嘘,纷纷后怕起来,庆幸自己没被巫女盯上。与此同时,他们又开始为李南山痛心起来,可惜了这样一个好后生,可惜了。 桃小蹊一觉醒来,整个馒头村都唯恐避她不及。她去曲水河洗衣服,还没走到河边,那些村妇们就捡起衣服见鬼似的逃离了现场;她去挑水,不论男人还是女人见着她,也不管挑没挑着水,挑起水桶都跑了。 桃小蹊叉着腰愣在原地,“这都是怎么了?” 大嫂围着头巾,遮着脸畏畏缩缩小心翼翼走过来,“你跟我来。” 桃小蹊愣了一下,她好像说了以后都不理李家人的,可是看周兰的样子,像是有很着急的事,算了,听听无妨。 周兰一直走,走到一处僻静的地方才停下来,拉着桃小蹊躲进麦垛里,又神色慌张地向外张了张眼。 “干嘛呢,你被人跟踪了?”桃小蹊就问道。 “你还有心情开玩笑,你不知道你现在都成馒头村的头号公敌了。” “公敌?还头号?到底发生了什么?”桃小蹊仍没正经当回事。 周兰就把昨晚李南山和家里人吵架,然后公公喝农药,再到杨荣枝怎么说的她都一股脑说了出来,说得有些啰嗦,还有些主次不分,但桃小蹊还是捋出了主要信息。 “所以现在馒头村的人都以为是我勾搭的李南山,然后害李茂财自杀了?”桃小蹊拧着眉头说道。 “对!还是你说得明白。” “不是,凭什么啊?这又是我的锅?” “啥锅?我没说锅啊?”大嫂听不懂。 桃小蹊此刻无心解释,只是问道,“李南山人呢?” “医院呢,到现在也还没回来,不知道人保住了没有。”周兰面露担忧,“我来就是想和你说一声,往后你自己注意些。” “我注意什么,我什么也没做。”桃小蹊有些愤愤然,但是一想到这事由她而起,心里又有些说不清的愁绪,李南山啊李南山,这到底是为何呢? “总之你自个担心点吧,我得回去了,家里事情一大堆,太乱了。” 桃小蹊看着周兰嫂子自说自话往回走,她还站在原地,冥冥中她觉得,她和李南山可能再也没可能了。 李南山这呆子,干嘛不先和她商量呢,以为他这样维护她她就会感动吗?好吧,她承认,听到他在一家人面前说他们谁都没资格嫌弃她时,她的确是有些小感动的,但是这感动远远比不上李老汉自杀来得震撼,不提也罢。 回家的路上,再遇到村民躲着她,她也便见怪不怪了,反倒挺直了腰杆,走得神气活现,她没错,尽管她心里也不好受,但是这个锅她不背。 而李家终于迎来了在外读高中的女儿李南秋的回归,她是回来拿钱的,他爹李老汉这一瓶农药喝得新病旧病一起发了,带去的那点钱杯水车薪,根本不够用。 可是家里也没钱了,已经都拿去了。 “只能去借了。”李南秋皱着眉看着她娘。 第42章 一辈子也还不清 一说要借钱了,二嫂首先表明了态度,“我家可是借不出来,家里还吃不饱饭呢。” 李南秋又看向大嫂。 大嫂支支吾吾从口袋里掏出两块钱,“我的钱都在这了,我那娘家早就不咋认我了……” “算了,娘,咱家还有啥值钱的东西没?”李南秋大手一挥,不指望两个嫂嫂了。 二嫂大嫂就看向婆婆。 李婆子就好好想了想,又看了看两个媳妇,最后摇摇头,“没有了,早些年就糟蹋没了,一个都不剩。” 李南秋来回踱着步,眉头越拧越紧,“村子里呢,能不能借一借?” “南秋你不是不知道,往日都是他们跟我们借钱,哪里会有我们向他们借钱,他们肯定没有。”二嫂忙说道,着实怕出去借钱,她怕丢人。 “此一时彼一时,我们都去借一借,能借到多少是多少,先把眼前爹的手术费交上,不然咱这个家就没爹了。”李南秋果断道。 “那那就赶紧去借,可不能让你们的爹就这样没了啊!”李婆子哆嗦着,就要哭出来。 “我们分头行动吧,我去村东,娘你去村西,大嫂去南边,二嫂你就负责北边,我们挨家挨户问一下,语气好一些,态度谦卑些。”李南秋分工道。 “行,我这就去。”大嫂立即响应。 二嫂却有些磨蹭,嘀嘀咕咕着,“这下脸真是丢大了,爹也是,干啥要寻短呢,偏偏家里就不——” “二嫂!”李南秋打断杨荣枝的自言自语,“你要实在不愿意去,就呆在家,我去。” “我也没说不去啊,路总要一步一步走过去,再急也没用,还能飞不成……” 李家的四个女人踏出的这个家门,即将要做的这件事在馒头村掀起了不小的波澜。有人感叹老李家竟然也走到了这一步,也有人面上没显,心里却幸灾乐祸,终于李家落魄了,总之,李南秋用李家的面子去换她爹的一条命,结果却不尽如人意。 正如二嫂所预料的那样,大家一没想到李家会来借钱,二他们有心帮忙,也实在拿不出来,整个村子几乎借了一遍,才凑到不到二十块,对于李老汉的手术费来说,九牛一毛,根本不够。 “还有谁家没去吗?”李南秋看着那一堆毛票,一毛两毛的,问道。 “都去了呀。”二嫂就说道,生怕再去一次。 “倒是有一家我们还没去。”大嫂想起一家人。 “谁?”李南秋接话道。 “桃小蹊家。” “桃小蹊?”李南秋对这个人没印象,但是对这个名字可太有印象了,三哥执意要娶的女人。 “我看就算了吧,她能有这个好心?”二嫂泼冷水一刻不耽搁。 “那倒不一定,上次爹发急病还是她拿来人参救回来的,其实,小蹊这人不错……” “小蹊小蹊,我看你都要成她的狗腿子了,你难道不知道爹这次是为何事想不开的?”二嫂毫不留情批评道。 “我去问问,现在没什么比借到钱更重要。”李南秋决定道。 “她家就在西边靠近山脚,独独的那一户人家。”大嫂赶紧说明。 “行,我知道了。” 李南秋行事风格颇有李南山之范,但是她比她哥更加狠决,决定了的事她是会不惜一切代价去实现的,这一点在她坚持要上学,成为馒头村第一个女高中生就可见一斑,而这次在给她爹看病筹钱的这事上,再一次体现得淋漓尽致。 她才不管桃小蹊和李家有啥恩怨,只要她开门,她就能开口,现在她的目的就是治活他爹。 所以当桃小蹊开门,看到一个和李南山长得极为相似的姑娘站在她的门前的时候,她就猜到了这是他妹子李南秋,但是她没猜到她会在这个时候出现在她家的门口,并且一开口就是借钱。 直爽如桃小蹊,她也不得不被眼前这姑娘的勇气震撼了,以至于她也很诚恳地回道,“我手头也没那么多钱。” “那你有多少?有多少算多少。”李南秋一点没觉得尴尬和丢人。 “你等着。”桃小蹊就进去里屋了。 李南秋这才得了空隙好好打量了这个屋子,记忆里馒头村的边缘是有这么个房子,可是她从未关心过里面住着啥人。如今这屋子收拾得很是干净,虽然家具物件不多,但是整洁有序,一看就知道女主人是个懂生活有品位的,甚至还有点小小的洁癖。因为她头一次在馒头村的人家里面瞥见洗脸盆旁搁着一块肥皂的,这在馒头村几乎是大逆不道的败家行为,从不曾见。而且,脸盆架上的牙缸里有两只牙刷,一大一小,这又是另外一个让她刮目相看的事实,说明这家人刷牙啊,并且大人小孩都刷牙,这在馒头村也不多见。 看到这,李南秋就没法把桃小蹊和那个巫女淫妇挂钩了,再想起三哥在医院里和她说的那些话,她心里的那座天平竟不由自主地倾向了桃小蹊那一端,并且从心底升起一种相见恨晚的感觉。 桃小蹊出来的时候,手里拿着二十块钱,这是她最近卖药以及给人治病的所有存款,她手缝大,能存下这么多还有一半是贝贝的功劳。 “只有这么多了。”桃小蹊把钱递上。 “谢谢,你放心,这钱我一定还。”李南秋接过钱,承诺道。 桃小蹊听了这话,心想你们李家欠我的估计这辈子都还不清了,但是嘴上还是说道,“赶紧去给你爹交上吧,别耽误了治疗。” “哎,我这就去。”李南秋揣好钱,又谢了声,就走了。 医院让准备至少五十块,这是手术费加前期的住院费、药费和护理费,但是李南秋借遍整个村子,还差十来块,但是她不能再耽搁了,带着这些钱,她马不停蹄又赶向了医院。 当她拿着四十块钱交给她三哥李南山去交费的时候,李南山看了看这零零碎碎的毛票,问她钱是哪里来的。 “借的,家里没钱了,我挨家挨户去借的。”李南秋瘫坐在病房外走廊的长椅上,累得上气不接下气。 李南山抓着这些钱,如芒在背,是他无能让家人受这样的累,他张了张嘴,想说些伟大的话来宽慰宽慰小妹,但是最后出来的只有一句:我去交钱。 “行”李南秋有气无力道,“对了,桃小蹊那是大头,你记住了,整整二十块,其余的都是小数,我都记在本子上了。” 李南山只听见“桃小蹊那是大头”这句话,其他的就再也听不见了。 第43章 诡异的兄妹四个 钱一交上,医生就给安排了手术,在第二天,手术后还要住一段时间的院,李南山便让他们都回去了,好好睡一觉,明天再来。 除了大哥客气了下,老二和老四都没客气,理所当然地就走了。 临走前,李南秋叫了她三哥出去说话,开口便是:“哥,你娶桃小蹊我支持。” 李南秋看着他妹半天说不出来话,这是什么虎狼之词! “我见到她了,长得好看倒是其次的,这女人有魄力,还有大度,做个贤内助绰绰有余,我只是担心一件事。”李南秋欲言又止。 “什么事?”李南山被勾起了好奇心。 “我担心她不会满足只做你的贤内助。”李南秋意味深长道。 李南山笑了,“好好念你的书,这事不需要你操心。” “怎么,小哥,你是有对策了?” 李南山抬手就敲了小妹的头,“女孩子家别那么嘴碎,没人喜欢。” 李南秋揉着脑袋,“我还不见得喜欢别人呢,你们啊就是太在意别人的目光,要我说,人就该为自己活,管别人怎么想干嘛,菩萨也不见得管的来。” 这番话说得李南山是五味杂陈,他向往,但是做不到。 “回学校去吧,明天也不用来了,我和大哥二哥都在,你好好学习。” “我倒是想不来,到时候老头又得说我没良心。”李南秋嘟着嘴。 “我看你就是没良心,还没大没小,老头也是你叫的?”李南山揪着眉佯装生气道。 “走了走了。”李南秋挥挥手佯装不耐烦道。 望着妹妹消失的背影,李南山脸上的表情严肃起来,喃喃着说了这么一句话:这么优秀的人,小哥怕是弄丢了。 病房里,李老汉本来是面朝门口侧躺着的,见儿子进来了,翻了个身,背朝了他。 李南山知道他爹还在生气,所以他没生气,拿起一个苹果就要出去洗,被他爹从后背叫住。 “你要是不死了这心,这药我还得吃。” 李南山愣住,他爹倔强又瘦削的身形看在眼里,千头万绪在他心里打成了死结,最后李南山叹口气,安慰道父亲,“放心吧,你看不上的那个女人她也看不上你儿子。” “怎么,她一个离婚还带着拖油瓶的看不上你?”李老汉像是受到了莫大的屈辱,瞬间翻过身,声音也洪亮了起来。 李南山被他爹这个举动吓一跳,以为是回光返照,正想叫医生,却发现他爹只是气愤,当下便摇了摇头,“你以为呢?所以您就别折腾了,别吓着我娘。” 李老汉又窝回了病床上,瞬间又成了那个瘦削病恹的老头。 第二天,李家三个儿郎外加一个女儿都聚齐了,兄妹四个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好像还挺不习惯,已经记不清多久四个人没这样整整齐齐凑齐过了,气氛有些尴尬。 老大李南林作为大哥,就想表达一下对小妹的关心,问道,“马上高二了吧,学习吃力不吃力?” 话一出,把老二笑死,直说道,“老大,她都念完高二了,还有一年毕业了都,你瞧你是真不关心小妹啊。” 大哥讪讪的,低了低头,不敢看自己的妹子,一副犯错的样子。 李南秋便上前安慰道,“没事,大哥,二哥也没说对,我已经高三了,这个学期就毕业。” 老二李南海的笑意还挂在脸上,却再也笑不出来了。 “那啥,小妹,等爹做完了手术,二哥就立马去跟村长打招呼,让你去教书。”李南海试图挽救一下自己的形象。 却没想到依旧不得李南秋的心意,“二哥,你怎么就知道我考不上大学呢?” “什么,你还打算读大学?”李南海这下也不掩饰了,直接暴跳,“家里都欠了一屁股的债了,哪有钱给你念大学。” 李南秋翻他一个白眼,“说得好像我高中学费是你们交的似的,放心,我不用家里的钱。” “你敢说你一分钱没用家里的?”李南海争论道。 “小哥,你说我该不该念大学?”李南秋矛头指向一直沉默不语的三哥李南山。 “考上就去读。”李南山就这一句话。 “那行,小哥,等我考上了,你供我大学,我给你养老。”李南秋现场交易起来。 李南山笑笑,“考上再说。” 老二实在看不下去,扯了扯老大,“我看是完蛋了,咱们家这债是一辈子还不完了。” 大哥眉头紧锁,也担心这事,他其实是赞同老二的想法的,女娃家迟早都是要嫁人的,读那么多书干啥,馒头村还没出过大学生,要是头一次出在李家,还是个女娃,他也不知道这算是好事还是坏事。 但是他生性忠厚老实,所以即便是不同意,也不会像老二那样去反对,横竖不发表意见就是了。 手术室的门打开的时候,兄妹四个以为结束了,正要舒出一口气,没想到出来的医生告诉他们手术过程中出现并发症,需要紧急抢救,当场下达了病危通知书。 这一下,四个人全都蒙了,还是李南山最先反应过来,拉着医生的手,言辞恳切,眼睛也红了,求医生一定救救他们的爹。 “放心吧,我们一定会竭尽全力,你们还是赶紧筹钱去吧,这后续的医药费肯定不够。” 手术室门再次被关上的时候,再也没有人能够开出玩笑说出话来,一座无形的大山压在每个人的肩上、背上,压得他们透不过气来。 李南秋第一次很认真的思考,这大学她要不要去上。 “钱我来想办法,你们在这等着爹回来,无论怎样,我们都不能放弃治疗。”李南山打破沉默,语气坚定道。 “小哥,你能去哪里筹钱,能借的我都借了。”李南秋提醒道。 “要不还是我去吧,我毕竟是老大。”李南林站出来说道。 “大哥,还是我去吧,我认识的人比你多一些,我去问问我以前的同学,放心,这钱我一定借回来。”李南山拦住了大哥。 没人再说话,李南山说的是事实,这个家里要论人脉的话,还就是李南山人脉稍微广一点。 李南山最后看了眼手术室,那门紧闭,他在心里默念道,“爹,你一定要撑住,等我回来。” 第44章 羞羞脸 李南山出了医院,心里已经开始把他所认识的人逐个排查,到最后竟找不到一个完全合适的人。 他突然想起来有个小学同学在国营饭店当厨师,兴许他能有这实力。 想到这里的李南山几乎是跑着过去的,就像溺水的人抓住了漂浮过来的木头棒子,拼了命也要死死抱住。 桃小蹊今天要去给赵斌送药材,她今天带的格外多,还有些是之前不曾卖过的。赵斌见了,欢喜不已,问她是哪里挖来的这些药。 桃小蹊笑笑,喝一口水,“赵老板这是想一家独大,连活路也不留给我们采药的了?” 赵斌连忙摆手,“绝无此事,是我坏了规矩了,这样,中午我请客,就咱对面的饭店咋样,算是向你赔罪。” 桃小蹊往门口一看,平时没大注意,原来真是一家国营饭店,笑道,“没想到如今还有国营饭店呢?” 赵斌摇摇头,略微叹息,“不行了,生意那是远不如从前,都被私营个体户抢了生意,但是这家店的厨师烧得一手好菜,我倒是希望它能再坚持几年。” 桃小蹊想,最多也就一两年,大势所趋,这是谁也阻挡不了的潮流。 二人正说笑着,桃小蹊分明看到一个熟悉的人进了饭店,那人不是别人,正是李南山。 “他去饭店干什么?”桃小蹊嘀咕道。 “你说什么?”赵斌就问。 “哦,没什么,你刚刚说里面的厨师烧的一手好菜,我倒是想知道他到底会烧什么菜。”桃小蹊嘴上说着,眼睛没动,仍旧盯着对面,李南山好像——在等人? “那可就多了,什么松鼠鱼啊,糖醋里脊肉,小鸡炖蘑菇,炸丸子,总之你想吃什么,他都能做。” “你看那是不是你说的那位厨师?”桃小蹊就问道,她看到一个系着白围裙的人出来了,正和李南山说着什么。 赵斌推了推眼镜凑近看了看,“还真是他,好像是有人找他。” “不会找他去做饭吧,我们中午的好菜也不知道能不能吃到嘴里。”桃小蹊故意说道。 “这好办,我让小松去打听一下便知道了。”赵斌叫来伙计,也是他的小舅子,打发过去问了。 桃小蹊看得仔细,只可惜听不见对面在说什么,于是更加费劲地去听,连赵斌叫她都没听到。 “怎么,认识对面的人?”赵斌看出点苗头来,便问道。 桃小蹊终于回过神,笑了笑,“看着是眼熟,像是我们村的。” 正好此时小松从对面回来了。 “怎么说?”赵斌问道。 桃小蹊竖着耳朵听。 “放心吧,姐夫,人家哪儿也不去。”小松就回道。 “那个人找他不是去做酒席吗?”桃小蹊试探着。 小松摆摆手,“我听了那么一嘴,好像是借钱来的,这年头,还有找人借钱找到上班的地方,也活该他借不到钱。” 所以,李南山是去借钱的,并且没借到,看来是他爹的病情恶化了。 李南山和同学唐元,外号胖子的说明来意后,就见胖子的脸上逐渐显露出了为难之色,“南山,不是我不帮你,你也看到了,如今这饭店的生意不好做,我上个月工资都还没领全乎呢,我实在无能为力,我媳妇上次还和我吵架——”胖子越说越没底气,声音越来越小。 李南山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打断了他的话,“是我唐突了,我知道你也不容易,我今天也是路过这里,鬼使神差走进来和你说了一嘴,你看反倒给你添麻烦了,你忙,我先走了。”说完扯出一抹笑,故作轻松。 胖子没作挽留,他知道他帮不到,就别假客气。 从饭店出来的李南山继续往前走,他还记得有一位女同学,她在酱油厂上班,只是这位女同学已经嫁人,不见得会借给他。 试试吧!李南山在心里对自己说道,生死面前,面子是不重要的。 对于李南山的出现,那位女同学很是意外,并热情地让李南山进去坐,李南山进屋后,就看到她的丈夫坐在沙发上看报纸。听到他进来了,只是抬了抬眼皮。 女同学特意大声叫了男人过来,介绍了李南山。 很明显,男人一点不在意李南山是何许人也,客套了两句话就坐回沙发上看报纸了。 李南山大声说出了自己的目的,并不想故意瞒着这家的男主人。 女同学搓了搓手,像是下了很大的决心,说道,“你等着,我去给你拿。” 此时男人也放下报纸起身进了房间,然后里面就传来了争吵声,女同学极力压着嗓音,男人却大着嗓门,恨不得全世界都听到他们夫妻俩吵架了。 李南山默默地退了出来,连招呼都没打。 此时的他,头一次对自己产生了厌恶,他怪自己无能,怪自己去打扰别人的生活,活着已经够不容易了,谁还有余力去管别人的死活呢?李南山啊李南山,你真是太不应该了,这是你自己的责任,凭什么让别人与你承担呢? 李南山看着天边日渐暗淡的光线,和街上日渐稀少的人影,再也不想去打扰任何一个人。整个街道空空荡荡,去年的荒草丛里又长出了新的绿意,而他的心里一片荒凉。他好像再也不是从前那个天子骄子,是从什么时候起,他就变成了现在这模样了呢?这样一个他自己都看不起的人。 他漫无目的地往前走去,终于在一个巷口的拐角处,这个一米八几的男人靠着墙根缓缓蹲下来,他捂着脸,肩膀剧烈地抖动着,嘤嘤地哭了起来。他希望躲在这个角落,把自己的软弱和无能全部发泄然后继续前行。 显然,人算不如天算。几个放学的孩子从他身旁跑过去,看到他好奇地停下来,蹲在李南山跟前看他哭。李南山横竖埋着脸,不去看他们,这样他们也就看不到他的脸。 等他停止了抖动,便起身用袖子擦了擦眼睛,孩子们却还没走,问他为啥哭。 “我没哭,是风沙迷了眼,你们走路也仔细点。”李南山狡辩道。 “骗人,没有风,也没有沙,你就是哭了,噫噫,羞羞脸,这么大人还哭……”童言无忌,大肆嘲笑着李南山。 李南山也跟着他们一起笑,笑着笑着,这群孩子害怕了,见鬼似的跑了。看着他们落荒而逃的背影,李南山头一次意识到,这世间人的脆弱是最不值一钱的,连孩子都能肆意嘲笑。 第45章 根本看不够 回医院的这段路,不长,但是李南山走得格外得沉重,一边是岌岌可危的父亲,一边是无能为力的自己,就在他快要走到医院门口,一个中年男人戴着雷锋帽,缩着脖子过来,小声询问道:“同志,卖血吗?” “给钱吗?” “给啊。” 李南山下意识就要跟男人走,却被人从后面拉住了。 他回头,就撞见了桃小蹊那一张灿烂无比的脸,在灰色黯淡的天空下,正熠熠生辉地看着他。 “我们不卖,谢谢!”桃小蹊转向中年男人,拒绝了他。 中年男人不屑地哼了声就走了。 李南山试图追上去,又被桃小蹊给拽住了,“干啥,卖血犯法你知道不?不要命了?” “我需要钱。”李南山不带任何感情地回答道。 “是不是只要给钱的事你就做?”桃小蹊就问道。 李南山没说话。 “那行,皇天后土为证,今天我桃小蹊把钱给你,我要你李南山答应我一件事。”桃小蹊说完就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布兜塞进了李南山的手里。 “你要我做什么?”李南山看着她。 “我还没想好,你先拿去给你爹治病,等我想好了告诉你。” 李南山犹豫了几秒,最后还是拿着钱进去了。 那个布袋里是一百元,整整一百,桃小蹊刚刚从赵斌那里借来的,连饭都没来得及吃,就来到这医院门口等李南山了,等了许久李南山都没出现,桃小蹊正打算走了,他来了。 至于那个条件,她的确没有想好,暂且就先让他欠着吧。 靠着桃小蹊的这一百块,李老汉的病日渐的好了起来,几次他都问儿子,到底是哪个好心人把钱借给他的。 李南山只说是一个朋友,并未提及桃小蹊。 出院的那一天,李老汉又提出要亲自去感谢一下儿子的这个朋友,李南山苦涩地笑了笑,“爹,她不在这里,远得很,您甭操心了,我会还给人家的。” 李老汉有些怀疑,其实他一直都怀疑,只是他自己都不知道到底怀疑的是什么,“你没瞒着我啥?” “没有,东西收拾好了,咱回去吧。”李南山拎起行李袋就往门口走去。 回到馒头村,李婆子见老伴全乎地回来了,高兴得落下泪来,整个李家都有些劫后重生的轻松感。李南山退了出来,好些日子没去他的药田了,也不知道那些药还活着没有? 幸好,它们不仅活着,还活得很好,照这个长势,下个月就可以丰收了。 这又一次让他想起了桃小蹊,那个笑起来干净又明媚的女人,那个在医院门口拦着他不让他做傻事并且给他钱的女人,是该去兑现承诺的时候了。 走向山脚的这一路,李南山隐隐不安,又隐隐期待,他知道另外的一个承诺再也不能从他嘴里说出来了。 桃小蹊知道李南山这一次一定会来的,但不知道是今天,他来了,说明他爹也就好了。 她在劈柴,他接过她手里的斧子,替她砍柴。 桃小蹊没拒绝,在围裙上拍了拍手,进屋倒了杯茶出来,放在旁边劈好的柴上面。 两个人很有默契地,谁也没有开口说话,一直到地上所有的柴都劈好了,李南山又把它们码好,堆在桃小蹊的柴房,这才端起那碗茶,一仰头全喝了下去。 “味道咋样?” “挺好喝的。” “那是当然,你也不看看里面放了啥。” 李南山就仔细看了看,只看出来有枸杞山楂,还有那长长的是什么就不知道了。 “那是红花。” “红花?”李南山皱了皱眉,并不知道红花是什么花。 “一种中药,你喝的这碗茶如果是在茶馆出售,也就五六块钱吧。”桃小蹊故意说道。 李南山瞬间紧张,端着碗的手不知所措。 桃小蹊就笑了,“逗你的,给我。” 李南山将信将疑地看了她一眼。 待桃小蹊放好茶碗重新出来,李南山已经恢复淡然的神态,好像不得不面对的这一刻终究到来。 “所以你要我做什么?” “你父亲的病好了?”桃小蹊却没急着回答。 “嗯,好了,托你的福。” “这个功劳我可不敢认领,我知道他老人家不待见我。”桃小蹊打趣道。 “其实我这个儿子他也不是很满意。”李南山突然说了这么一句。 “你这样一说我心里倒是好受了,说明有问题的不是咱俩,是你爹。” 桃小蹊的豁达和她的鬼灵精怪统统跌进李南山的眼里、心里、五脏六腑,扰得他不得安生。 “所以,那个要求是?”李南山再次提起。 桃小蹊正了正身子,清了清喉咙,煞有介事,“那你听好了。” “你说。” “我要你大面积种植草药。” 李南山大跌眼镜,他想过很多种可能,比如给她砍一年的柴,挑一年的水,甚至给她种田种地,就是没想到会要求他种药。 “我已经种了。” “那不够,远远不够。” “那要种多少?” “你们家有多少地就种多少。” 李南山再次瞠目结舌,他能想象到他们家又将有一场硬仗要打,但是这一次,他必须要履行完这个承诺。 “好,我回去安排。” “还是照旧,药苗我先给你提供,你只管去种便是,种好的药卖出去了,我们五五分。” “行,你说了算。” 桃小蹊眉头一皱,“我说这话可以,你说不好。” “哪里不好?” “你是男人,要有自己的主见。”桃小蹊抗议,打心底抗议。 李南山扯了扯嘴角,哑然一笑,“这次不一样,你说什么我都不会反对。”因为这是他欠她的。 “我要是说我九你一,你也同意?” “同意。” “全给我,你给我免费当劳工也能行?” “能行。” 桃小蹊再一次被桃花击中,心里是深深的遗憾,可惜了,这样要皮相有皮相,要风度有风度的男人,还不能成为她的男人。 本来她挺确信他一定能成为她男人的,只是半路杀出个李老汉,还以死相逼,这一下,她也不能确定了。 李南山离开的时候,桃小蹊颇有几分看不够的意思,此时夕阳的斜晖正好打在她的侧脸,她看李南山,李南山也用余光瞟她,看不够,根本看不够。 “要不别管你爹了?” “嗯?” “算了,没什么。” 她能不管,李南山能不管吗?人这一辈子总有些再怎么努力也不能改变的事,比如出生,比如父母。此时的俩人都有些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