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烧饼好吃》 1. 第1章 三月中,乍暖还寒,街上有的人还在穿大衣,有的人就已经脱去了厚沉的冬装,穿起了相对轻薄的带绒卫衣和夹克。 江城又迎来了一年两度人们胡乱穿衣的时候。 时值傍晚,邵迟蹲在一座碎砖贴面的花坛旁边。 十分钟前,他还坐在花坛前的那把长椅上,看着仿佛有点游手好闲,像社会闲散人士。 因为他在这一坐就是一整个下午。 可看穿衣打扮和气质,他又和普罗大众印象里的“闲散人士”搭不上边。 邵迟穿一身很正的西装,剪裁得宜,双排扣,枪驳领,颜色是永不出错的商务灰,白衬衣扣到了最顶上一颗扣子,领口严丝合缝贴合喉结,再往下,是系着和西装外套同色系的深灰领带。 这个小花园背靠一片创意产业园区,周围还有片紧邻园区的居民住宅,邵迟大约三点左右来到花园长椅坐下,彼时旁边空地上还有个练太极扇的大爷,伴随着手机里外放的音乐翩翩起舞,十分沉浸。 舞过几遍,大爷慢悠悠收势,再慢悠悠打量坐了有一阵的邵迟,声调不疾不徐地跟年轻人搭话:“小伙子来创意园找工作啊?” 邵迟一顿。 他好像已经过了能被称为“小伙子”的年纪,所以得先确认大爷是在搭话自己,才说:“不是。” 大爷一点头:“那就是在这儿工作?” 邵迟有些疲惫,面对生人态度并不热络,却也礼貌:“嗯,在这里工作。” 大爷认真瞧过他眼睛,又摇了摇头:“工作这么辛苦,得趁老板不注意偷偷溜出来喘口气,是吧。” 大爷“是吧”得很笃定。 邵迟被笃定得终于笑了一下,唇角翘起微小的弧度。 “我就是老板。”他说。 大爷发出一声哎哟,感叹的调子也慢悠悠。 对方表扬邵迟:“那真年轻有为。” 大爷看起来是个健谈的人。 邵迟本来都已在考虑假如搭话持续,他今天又实在疲于应付太长的聊天闲谈,面对大爷的下一个问题,他可能就要找个理由,从这个小花园换去别的地方继续放空了。 没料到大爷夸过他年轻有为,把太极扇一摇,又慢悠悠回到了空地。 对方淡然道:“我的调息吐纳结束了,现在可以开始新一轮练功。” 邵迟:“……” 邵迟在心底一哂,听见自己心里有个声音嘲笑,笑他真是自我感觉良好。 别人不过是随口搭话,或许看他上班时间却一个人无所事事地在外面坐着可怜,才同他讲两句。 他却担心起别人对他关注太过,跟他说话太多。 那个自我嘲笑的声音不知道怎么,很快在心里还变了个调。 它变得更接近另一个人的嗓音。 就在几小时前,这道嗓音的主人才和邵迟吵过一架——主要是邵迟单方面被吵。 声音的主人怒气冲冲,带着仿若隐忍很久的恼火,冰冷且生硬地质问:“邵迟,你现在开始在我面前秀优越感了,是不是?” “你以为你现在变得比我厉害,在一套很庸俗的评价体系里过得比我强,就能够对我颐指气使,对我的生活指指点点了,是不是?” “你能别这么自我感觉良好么?” 邵迟当时没能给自己辩护,他更不会朝着对方回呛。 他在劈头盖脸砸来的话里只保持着沉默,还有些手足无措。 等对方骂完了,只剩胸口还因怒气而起伏,他才小心放下自己手上还拎着的给对方打包的早饭,低声道:“我没有那个意思,我……” “闭嘴!”对方打断,“我现在不想听你说话,一听我就冒火!” 邵迟还在往桌上放早饭的手一僵。 装满杯热豆浆的杯子差点就放歪了,他急忙伸手去扶,也顾不上不久前鲜打的豆浆是不是还滚烫,指腹直接贴到了薄薄的杯壁上。 他打了个很小的激灵。 像是滚烫的热豆浆,替刚才的那些话完成了刺杀他的使命一样。 邵迟收回在烫豆浆杯上贴到发红的手指,他又看一转过头去不看他的人。 他在原地顿了几分钟,也不知道自己是在等待什么。 又什么都没等到。 然后邵迟才转身,走了两步,忍不住再回头,叮嘱对方:“早饭记得吃。” 对方没说话。 邵迟走到门边,背后响起“咚”一声响,还有液体的泼洒声。 像在一个密闭的空间里一个盛满水的袋子忽然炸开,液体泼上内壁,又哗啦洒回底。 是他买的早饭被扔进了垃圾桶。 对方知道他还没走出门,故意扔给他听的。 邵迟在门口又停步,可他这次没力气回头了。 他就那么僵着脊背,走出了那道门。 然后是一个上午的浑浑噩噩工作。 邵迟昨晚才熬了个夜,工作室的新项目最近进展不顺,他是老板不假,但独立工作室的老板需要亲力亲为的事也有许多,一旦项目出现波动,对接流程之类的地方出现偏差,他加班熬夜到凌晨是常事。 熬夜本身已使人疲惫,他睡四个小时,清早忽然得信,知道之前困扰着那人的一件工作上的事有了解决办法,他托的关系终于开始发挥作用,他觉得这算近期沉闷生活里的一件好事,便赶快去告诉人,还专门开车去买了对方上次说过挺好吃的那家早饭。 他以为自己可以迎来一个至少很美好的早上。 可美好的早上不仅不存在,他从对方那里离开时比熬夜早起还疲惫。 午餐草草了事,基本没有胃口。 邵迟中午坐在工作室二楼,面前是打开的电脑和平板,各种邮件文件策划案亮满几个屏幕,他读着读着,注意力总是涣散,后一句没看完,就已经忘记了前句。 知道自己状态不行,再工作下去恐怕要自己这里也出纰漏,邵迟这才下楼和前台打了个招呼,出了工作室大门,在创意园区内漫无目的地闲逛。 不知不觉逛出园区,到了旁边的公共花园。 在花园里随便找了条长椅坐下,随后被练太极扇的大爷搭话。 大爷同他简单聊过几句,继续练自己的功。 邵迟心底嘲笑完自己,想起清早的吵架,下意识按亮了手机屏幕,手指自然而然就点进了聊天应用里置顶的聊天窗—— 置顶的人备注“白昱程”。 最新消息三天前,是他主动问对方,这个周末有没有空一块吃饭。 对方回复:不一定。 他立刻说:没事,以你的时间来。 后面对方没再回,可能当时真的在忙吧。 两个人今天早上才吵了架,说了很多不中听的话,邵迟也不知道自己点进聊天窗口看什么。 他想看到什么,又能看到什么呢? 对面理所当然不会给他发新消息。 盯着手机和园区闲逛一般无目的地看了一会儿,邵迟把屏幕又按灭了。 不知不觉,太阳从小花园的上方走到了西方。 小花园外的车道上车流开始增加,工作日下午僻静着的街道上有了更多人声喧闹。 一座城市又迎来了大批都市倦鸟归巢的时候。 “哎,小伙子。”练完今日份功的大爷也已经收拾好了东西,乌青的太极扇骨从他的白色手提袋里斜伸出一截,把他衬得像个退休的锦衣卫,他问邵迟,“你还不走啊?” 邵迟说:“嗯,还不走。” “现在的年轻人当老板也辛苦。”大爷说,“瞧你那一眼睛红血丝,没事儿的话,就早点回家吧。” 邵迟这时才发现,大爷白色手提袋的另一面印着个卡通logo,一看就是十岁以下儿童喜欢的款式,在太极扇的后方隐约压着几缕绿色,像是要带回家炒的葱蒜苗。 慢悠悠的大爷结束练功的下午,还有小孙女要接,有老伴在家等,有个窗口会在日落傍晚给他亮灯。 邵迟目送对方离去的背影,看大爷很快汇入其他归家的人群,他又摸出没有任何新消息的手机看一眼,对一个萍水相逢的陌生人忽然便有两分羡慕。 他只有能够供自己在城市里容身的房子。 但单纯的一套屋子,是还不能被称之为家的。 邵迟在大爷走后又独自在椅子上坐了阵,听车和人一块源源不断地自园区内涌出来。 就在这时,长椅背后的花坛蓦地一阵灌丛摇晃,枝叶摩擦出簌簌声响。 接着花坛里传出了几声细弱的猫叫。 有猫? 邵迟愣了愣,那叫声太细嫩,一听就属于月份还不大的奶猫,引得他在长椅上转身,循着声音往灌木丛深处看。 奶猫没看见,却先对上了一双夹在枝叶间的澄黄而警惕的眼睛。 那是一只精瘦的母猫,躯干因才下了崽就得忙着打猎觅食而瘦长。 坐在长椅上维持扭头转身的姿势有点不舒适,熬过夜的脖子总发僵,不容人一直扭着拗着它。 出于自己也莫名难寻的心理,邵迟从椅子上起身,直接蹲到了花坛旁。 ——这就是为什么日落傍晚,他会蹲在碎砖贴面的花坛边了。 他蹲在花坛前看猫。 邵迟仔细观察,才发觉母猫警觉蹲伏的身躯背后还有几个绒球在晃。 奶猫们原来就躲在母猫的后面。 那瘦长的母猫已经伏低了上身,耳朵后撇,喉咙里发出低低的示威声,显然将邵迟看作一个庞大的威胁。 “……别怕。”邵迟盯着野猫的眼睛,他手肘搭在膝盖,右臂短暂地向前伸,在看见母猫上身压得更低后又收手,重搭回膝上。 他鬼使神差同猫打商量,冲对方安抚地说:“别怕,大家都是流浪动物。” 流浪的野猫是城市里的流浪小动物,拖家带口找公共花坛落脚。 没家的人是城市里的流浪大动物,也一日日的在城市间辗转,找着一个能让身和心都一块安置的地方。 “我比你好一点,至少有固定的住的地方。”邵迟继续跟猫说话,“但你也有比我好的地方,你家这么多口呢,比我每天回去睡个觉的地方热闹。” 母猫不知听没听懂,但流浪猫混迹于市区,对威胁危机练出了甄别本能。 它起码看出邵迟的确对自己没威胁,耳朵慢慢立了回来,躯干也不再绷得像一张蓄势待发的弓。 奶猫在母猫的身后又开始细细咪咪的叫。 邵迟看母猫逐渐把小崽一个个从后方叼出来,挨个它们舔毛。 他也没留意自己在这儿具体蹲了多久,只是等母猫把小崽们全部舔过一遍,他后知后觉自己小腿有些发麻,说明他蹲下来的真的已经有点久了。 ……他在做什么呢? 邵迟回想自己行为,忽然觉得有点荒诞可笑。 他可能今天真的状态差到累懵了脑子,才先是无所事事一下午,又蹲在花坛旁看猫,跟猫说话,对着流浪的野猫一家五口稀里糊涂的悲秋伤春。 还好傍晚时的小花园已经没几个人,不然别人看见,没准要嘀咕他有毛病。 有个词骂出来太尖锐刺耳,于是邵迟只取它的拼音字母,强行谐音。 ——他觉得自己像个烧饼。 太烧饼了。 后面就突然真有人说:“烧饼。” 为您提供大神 西瓜初 的《烧饼好吃》最快更新 1. 第1章 免费阅读.[www.aishu55.cc] 2. 第2章 那一句字正腔圆,根本没给人留听错的余地。 而且说话的对象似乎离邵迟很近,声音是几乎贴着邵迟发顶落下来,把一句代读心声似的“烧饼”轻飘飘贴到他后背上。 “……” 不管陌生人的“烧饼”究竟有没有骂人的意思,在邵迟才用这两个字骂过自己的前提下,它们理所当然被理解成骂人话。 自己觉得自己蠢是一回事,被人当面指出来还骂傻是另一回事。 邵迟条件反射想站起来问后面的人你骂谁呢,可他才说出来一个“你”。 刚刚的腿麻不合时宜地彰显着存在感,让他一个起猛了,不仅没成功站直,整个人还原地一晃,发麻的小腿支撑不起上身重量,身体不由自主往面前花坛里栽—— “哎,小心!” 后面及时伸过来一条手臂,它眼疾手快横过了邵迟胸口,像一道牢靠的安全护栏,把他前栽的身体一拦,再手掌贴住肋侧,将他往后带了带。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手臂的主人连连在后面道歉,“是不是我突然出声,吓到你了?” 邵迟溜到嘴边又被打断的话就变成了:“你……能先放开我吗?” 邵迟是借着对方的手站稳了,靠对方捞了他一把他才没真的栽进花坛,强闯野猫一家的临时住处。 可这人好像不懂什么是社交距离,他都已经站稳站直,那条手臂还横在他身前,掌心朝下贴合身体地扣着他。 他后背几乎完全贴在了另一个陌生胸膛上。 “噢噢。”手臂的主人这才像发觉两人姿势不对,把胳膊从别人身前拿开了。 然后又说了一句:“不好意思。” 邵迟说:“没事,谢谢。” 该道谢的地方还是要道谢,毕竟靠着人家才没摔,只是这一谢,邵迟便觉得当前情景氛围有几分诡异起来。 追根溯源,后面这人算害他差点栽进花坛的罪魁祸首,他本来还想要为对方之前那声“烧饼”兴师问罪,结果一来二去,质问还没出口先有了一声道谢。都谢过了人,再追究起前面的“冒犯”好像就哪里怪怪的,情绪状态和事件发展顺序都被打乱了。 “我刚才真的吓到你了吧?”陌生的男声又说。 邵迟心想不是,我想问你骂谁呢来着。 对方松开手后还往后退了几步,他后背不再紧挨着一个胸膛,肩膀没有了稍稍往后就碰着人的触感,这才转过身,看清了这送他一句烧饼又捞了他的人。 ——个子真高。 这是邵迟的第一反应。 邵迟自己净身高182公分,去年年底体检刚测量过,面前的年轻男生却像比他还足足高出一个额头,身高至少在187到188往上走。 对方刚是向后退开几步,但也没退太多,邵迟转身看人,对方就微微垂下目光,正低头和他四目相对。 年轻男生看清邵迟时像也愣了一下,随后十分诚恳又道:“我刚真不该出声的。” 那是一张肉眼可见年轻的面庞,浑身散发着还没褪去的青春气,并十分年轻英俊,五官俊朗出了一种锋利感。 创意园区内有好几家自媒体工作室与网红孵化公司,邵迟在这见过不少年轻漂亮的脸孔,这里可谓俊男美女如云。 但眼前的男生仍英俊得非常突出。 因为对方还有一双非常有记忆点的眼睛。 通常情况下,人们会为英俊锋利的五官配上一双与浓眉一块斜飞入鬓的挑眼,认为一个长相张扬的人眼尾也当上扬,像随时随地能对世界表现戏谑。 眼前的男生却眼尾向下垂,眼角圆钝,是双标准的“狗狗眼”。 这双“狗狗眼”一下打破了五官组合的攻击性,还让睁着它道歉的人平添三分无辜。 邵迟把男生审视一遍,开始觉得对方也不像会乱骂陌生人的人,他在对方的注视下顿了顿,斟酌着语句:“你之前是在说什么烧饼?” “啊?” 男生也一顿,接着神情转为恍然大悟,一把举起了自己垂在身侧的左手——装着金灿灿的,还散发着焦香气的碳炉烧饼袋子就勾在他手指上。 “是这个!”男生爽朗地说,“我真的刚好买了烧饼。” 邵迟:“……” 那句“烧饼”好像真是自己以己度人,别人没有故意嘲讽自己。 但,为什么是“刚好”? 男生好像看出邵迟还有疑问,很快接着解释:“我在那边的小摊车上买烧饼时就看见你了,特别好奇你为什么自己一个人蹲在这里,买完就立马决定过来看看,然后边走近边开始听见猫叫,发现你好像是蹲在这看猫,我也想看,但花坛灌木丛就那一个位置有开口,我就站你背后了。“ 男生一口气说了一串,从看见邵迟开始讲起,凭话量就听出肺活量应当惊人。 可邵迟没听明白这和”刚好买了烧饼“的关系。 “然后?”邵迟不确定地问,“请问还有下文吗?” “有啊。”男生一点头,又说,“我站你背后,和你一块看完了大猫给小猫舔毛,看的时候顺便观察了下它们的窝,发现大猫像没找到多少吃的,正想跟你搭个话,问你烧饼能不能给流浪猫吃。” 可谁想到,这贸然的搭话才说了个“烧饼”,就把原本好好独自蹲着看猫的人吓到了。 邵迟终于弄明白自己忽然收到一句“烧饼”的由来,他为这份巧合哭笑不得,又不好对陌生的年轻男生解释真相。 谁又能冲陌生人说“我其实以为你刚才在骂我”呢?太怪了。 索性不如默认是真被吓了一跳。 并且把信息点一捋,邵迟还发现这人是真没距离感。 对方说刚刚一直站在他背后,他蹲着看猫,对方就站在背后弯腰看,这话乍听没有问题,仔细一想才不对——按他当时差点栽进花坛,对方立马能从后伸过来一条手臂的反应动作来看,两人肯定隔特别近,他几乎是蹲在了对方笼罩下来的阴影。 这社交距离近到简直不像陌生人。 现在的小孩都这么自来熟吗?邵迟有点想不明白。 而自来熟的年轻人还在兴致勃勃问:“你说猫到底能不能吃烧饼?我记得猫狗好像都不太能碰人类的调味品,那我把有料的部分撕掉,喂没有味道的饼皮试试呢?纯饼皮小猫会不会不爱吃?” 邵迟:“……” 年轻男生是真的好多话,一句能抵之前的大爷五句。 邵迟本该疲于应对,他今天应当没有太多心情精力去应付生人搭讪。 但很奇怪,也许是搭讪也讲究时机正好,不想闲聊的人在周围都是热闹,唯独自己这里冷清时,他仍不爱说,说得少,却乐意听。 这个男生从开口起就把邵迟拖出了之前的独处自省,像把他周围变得和熙攘归家的人群一样,有了种充满生活气的喧闹。 “还是别喂。”邵迟终于回答了男生的问题,并抬手到半空,没真的碰到对方手腕,只指尖悬在上方做了个虚按制止的动作,“园区里有宠物店,我一会儿去买两袋猫粮。” “然后你再过来喂猫?”男生用一种闪亮的眼神注视他。 “我……”邵迟略微停顿了下,他半侧过身,又看了眼还呆在灌丛里,正歪头观察人类的野猫一家。 半晌,他下定决心:“我带它们回工作室,托宠物店的人过来帮个忙带走,先养工作室里,再看情况找领养。” “哇!”男生发出一声混合着惊叹的赞叹,狗狗眼看起来更亮。 邵迟一接触那种眼神,本能的就已猜到了对方接下来可能说什么话。 果不其然,男生的下一句就是:“你真是个好人!” 邵迟只能收下这张意料之中的“好人卡”,又看眼还挂在对方手指的烧饼袋子:“你也很热心。” 还很有好奇心。 一般人也不会专程跑来看别人蹲花坛前做什么,不一定琢磨着拿自己新买的小吃全部喂小动物。 “那家宠物店在哪啊?”男生问。 邵迟还在看猫,试图拿目光同母猫再打个商量,希望自己把猫粮和帮忙的人带来前对方先别再转移,他随口告诉了男生一个地址。 “唔。”男生说,“那要不这样,你在这里等一等我,我现在过去买猫粮,顺便把帮手和需要的东西都带过来。” 邵迟只来得及发出一个表达疑问的单音节,他”嗯?“的上扬尾音还飘在半空,冷不防手上多了重量,他本能地接住了这还冒热气的东西,一抬头,就只看见男生飞扬起来的外套衣摆划过眼前——这话多还行动力强的人居然已不在原地了。 年轻男生一边跑一边回头喊:”等我啊!烧饼你拿一下,饿的话吃了也行,我跑步特别快,马上回来!“ 邵迟捧着属于男生的烧饼,觉得这短短半小时内自己措手不及的次数已赶超过去一整月,他顶着一脑门问号,想要把人喊回来,想要说猫粮怎么就轮到对方去买了,还想说这是什么单方面被定下的分工,这里有谁答应小孩这样安排了吗…… 结果想法在邵迟心里飞快转了一圈,他眼瞧男生已经跑上马路,只说出一句:“——你走路看路!” 年轻的身躯奔跑起来都带着充满活力与力量感的敏捷,跑远的男生不便在人群里大喊大叫回话,只在红灯变绿时侧过身,遥遥冲还在公共花园的邵迟两指并拢,在额头上轻轻一碰,比了个“收到”的手势。 接着一转眼,男生蹿入过斑马线的人群,逆着下班归家的人流直奔园区,逐渐变为一个小点。 很快看不见了。 邵迟等人影完全消失才想:我就不怕他耍我,说去买猫粮只是个恶作剧,其实这人转头就会从街道的另一端离开,徒留自己在这干等吗? 但一双长了“狗狗眼”又自来熟的男生好像很难骗人,更遑论对方还留下了“人质”——转到邵迟手里提着的烧饼。 邵迟已经步入社会很多年,他知道年轻男生大概率是不会骗人的那类人,可“社会人”思维作祟,让他还是往坏里揣测了一下人。 他本身也一直是个习惯凡事都做最坏打算的人。 什么事都往最佳方向想,对他来说太奢侈,要担负的心理风险也太高了。 邵迟提一袋烧饼,守着花坛里的猫,他又想最多半小时。 他在这等半小时,如果没人回来,他就自己去联系人,找别的途径联络帮手。 而还不到十五分钟,路口又出现了那件衣摆飞扬的深色外套。 年轻男生像来回都是用跑的,精力体力使不完,又飞奔回了公园。 ——还一手提着一个大袋子。 他跑回邵迟面前,竟然就喘了一口气,随即便能兴致勃勃地跟人介绍:“左边这袋是猫粮,里面还有一袋猫砂,几个妙鲜包和两个罐头,右边是店员临时借的箱子,他说我们就用这个绑……咳,收养小猫,可以考虑先开个罐头或妙鲜包,引猫主动进去。” 邵迟接过袋子时忍不住说:“你是体育生?” 男生面露惊讶,狗狗眼睁得溜圆:“我不是啊。” 邵迟被对方的无辜撞了一脸,就有一点尴尬。 从公园到宠物店来回超过两公里,扣除买东西和同店员交流的时间,能十五分钟内就回来,实在很难让人不猜对方是练体育。 只有装猫砂和猫粮的那个袋子被递给了邵迟,年轻男生半蹲在地上,已经开始放置转运箱。 男生忽然想起了什么般,又很好奇地说:“不过,你怎么知道我还是学生?” 邵迟把猫粮袋放在花坛台面,弯腰给人搭了把手,他答:“一看就知道。” 不如说谁要是看不出这样的人还是学生,才真是眼睛有些问题。 转运箱没一会儿放置好了,邵迟从袋子里取出妙鲜包和罐头,正在考虑用哪个引猫。 花坛里也已经有小猫随猫妈妈一块观察了这两个人类半天,开始试探着从灌丛深处爬出来,用湿润粉红的小鼻尖去触靠近灌丛一侧的塑料袋。 这时,邵迟也想起一个问题,他问:“你没请人和你一块来吗?” 后方传来气喘吁吁的声音:“请了,请了——我的妈呀邵老板,是你这个朋友跑得太快,我真的追不上。” 来人长一张好脾气的圆脸,正是园区宠物店的店长,和邵迟不算很熟悉,彼此也有过数面之缘,叫的上对方姓氏。 邵迟起身招呼:“周老板。” 宠物店的周老板一脸“可真跑掉了我半条老命”的表情。 邵迟把周老板状态一看,视线就忍不住移到了跑完两公里也没事人般的男生身上。 男生正好也在看他,见他视线转过来,眨了眨眼睛:“邵老板?” 邵迟突然记起两人仿佛还没做过自我介绍。 “哎。”周老板心系着被拜托帮忙的事,“咱们先看看猫?” 男生第一个积极响应:“行!” 邵迟还在寻找机会做的介绍便暂且打住。 有了周老板这个专业人士在,小猫们被引出来的非常顺利,母猫对人警觉性更强,但可能是这一整个下午,母猫也已多少适应了邵迟的气息,并把邵迟判定为没有威胁的存在。 邵迟拿着罐头蹲在箱子前,母猫黄澄的眼睛同他对视,慢慢地便从灌木中踏出来,也终于进到了箱中。 “好嘞!”周老板说,“一家团圆啰。” 年轻男生直接开始鼓掌:“太棒了!” 邵迟:“……” 邵迟感觉自己就没见过这么热闹的人,他甚至差点被对方带动,自己的双手也举了起来,在半空很谨慎地拍了一下。 太神秘了。 年轻男生身上真有一种神秘的感染力,好像生活于他来说从来没有烦恼。 他不仅自己阳光,还能把这种积极传递给周围人。 邵迟放下自己莫名跟着一块举起来的手的时候,旁边周老板正细心给转运箱上锁,对方随即瞧见了放在花坛上的那堆东西。 “邵老板。”周老板摇了下脑袋,再叹出一口不堪长跑的气,“其实你刚给我发条信息,或者直接打个语音电话,我就带着捉猫的东西过来了,那猫砂跟猫粮也不用提,你定好了我直接差人送你那去,哪用让你朋友特意跑一趟。” 邵迟听到这话,轻微一顿,然后他说:“是我考虑不周。” 年轻男生却长长“哎”了一声,迅速反应过来了。 “不对。”男生说,“这责任在我,是我跑太快了,根本没给你考虑的时间,你一说地址我就冲,我比没了绳子的哈士奇跑得还快。” “……” 邵迟第一回听见有人把自己比作是哈士奇,他和周老板一块无言注视了男生一会。 周老板先没绷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拎箱子的手都微微发抖:“你怎么这么会比喻?” 邵迟看着对方,他也觉得好笑,还想起自己之前等待时的揣测。 由于还需要联系宠物医院,周老板说他帮忙帮到底,带着猫先走一步去联络安排体检。 邵迟自己负责把猫粮和猫砂都提回工作室,再跟去医院看情况,并付账单。 “你就没有考虑过我可能是个坏人,是骗子,甚至可能是宠物店安排在这附近的托,就为了骗你这样的学生去消费么?”邵迟在男生又自告奋勇要帮他搬猫粮,说假如不是对方冲太快,他自己也根本不需要再搬这一趟时这么问了。 傍晚已过,街道两旁“唰”的亮起了路灯,像列队欢迎城市步入夜晚。 高个子的男生在路灯下回头,目光先落上了邵迟的脸,跟不假思索似的道:“不会吧,你这么好看。” 为您提供大神 西瓜初 的《烧饼好吃》最快更新 2. 第2章 免费阅读.[www.aishu55.cc] 3. 第3章 邵迟本来和男生走并肩,他脚下一停,和对方距离就拉开半步,停在了路灯投落光圈的明暗交接处。 那好像是一句轻佻话,说出来时很容易带着戏谑或其他暗藏的暧昧,但邵迟停在灯下对上男生的眼睛,同他能一眼看出对方还是学生那样,他也一眼看得出来,对方这句话说的应当是真没别的意思。 年轻男生以貌取人,目光都还坦荡真诚,好像不知道自己在说容易引人误解的话。 邵迟也确实是好看的,和对方画风差异分明的那种好看。 他皮肤白,冷调,五官气质更偏清冷那一挂,高挺的鼻梁跟轮廓分明的薄唇似乎都是传说中的薄情特征。 可他眼尾又轻轻向上,有一段很小的弯,眯起来时会变成一段柔软的弧。 他也是靠一双眼睛打破五官整体第一印象的那类人。 邵迟凝视的时间有点久,年轻男生在他的注视下像逐渐觉察自己刚刚说的话不太对味。 “没有说长相普通,或者不那么好看的人就不值得信任的意思。”男生严谨地给自己找补,他坦坦荡荡迎着邵迟目光,又特别郑重声明,“我就是觉得你长得特别好看,而且觉得你不会是坏人,这两个观点是并列的,不是因果关系。” 邵迟不算“好看而不自知”,但自己的长相在他心里一般也不算处事交际的有利因素,他从不以此为优势,成年人的世界里也鲜少会冲着陌生人就大大方方夸好看,这种事在熟人间都发生的不多。 因此,被这份直来直往的赞美直得一时接不上话,邵迟搜肠刮肚半晌,在路灯下对男生回了一句:“……谢谢?” 男生感慨:“你好容易跟别人说谢谢。” 对方是指之前明明自己把邵迟给“吓”到了,本来就该负责阻止别人摔跤,结果罪魁祸首还得到了感谢的事。 邵迟又迈开了腿,开始继续朝前走,并把关于外貌的话题岔开:“谢谢你信我这么一个陌生人。” “你也信我了啊。”男生拎着猫粮跟上他脚步,个高腿长的好处体现出来,追人的步伐都更快,基本两步就重新跟人走并排,“我跑去买东西,你不也是信了我不会半途跑路,留在花坛那等我。” 没有。邵老板在心里说其实我也没完全相信你,揣测过你可能会跑。 但这句话出于社会人的经验与圆滑,他不会真正对男生说。 ……看着男生在路灯下仍发亮的眼睛似乎也没法说。 那双狗狗眼配上明亮目光,一个晃神,会给人以一种错觉,邵迟会觉得自己仿佛看见了什么大型犬类拟人。 还浑身上下都是大写的“人类友好“,让人光是想一想承认质疑揣测了对方这回事,就跟要打破大型犬跟人类之间美丽的信任一样。 这种错觉感受实在诡异又不容忽略,所以邵老板随后又换了个话题,谨慎地把古怪联想都独自收了。 邵迟的工作室在园区内的地理位置还不错,从靠近公共花园的那个大门步行过来,不用耗时很久。 两人接着在路上闲聊了些杂七杂八。 邵迟发现和这人走在一块都不用自己考虑话题,男生从不久前风风火火闯进宠物店把周老板吓得“噌”一下弹起来说到猫粮猫砂选品,热情把同样新鲜接触的知识慷慨分享。 然后他们——或者说邵迟单方面听对方说到了“豆腐砂”与膨润土”的区别,身旁一边拎袋一边说话的人还在继续朝前走,邵迟却抬起手,他用手指把挂在男生手上的塑料袋勾了一下。 “再走就过了。”邵迟说,“我的工作室就在这。” 男生迅速刹住步,原地侧身,带着好奇打量的视线投向了一旁现代风装修的独栋小洋楼。 邵迟本来以为男生多少也会问两句工作室相关,问问品牌或他具体是做什么的。 可对方就是把洋楼看了一会儿,发出一声赞叹地“哇”。 随后问:“我帮你把东西放哪儿啊,邵老板?” 高个的小男生有样学样,已经用上了对邵迟的新称呼。 邵迟每天都要被人叫邵老板,被不同人叫出来的同一个称呼大部分时间里带着礼貌寒暄,带着尊敬。 偶尔也带阴阳怪气,夹棍带枪。 可男生叫这个称呼,莫名透着一点新奇。 像动物首次探索新地盘的那种新。 邵迟被自己又一回不着边际的联想弄得唇角挑了下一下,他指纹解锁大门——前台已经下班,走前把工作室细心锁门了。 “就放在前台桌子上吧。”邵迟率先推门往里走,顺手帮人扶了一下门。 “好。”男生提着袋子进到屋内。 邵迟等确认人和东西都顺利过门后才松手。 这原本只是一件小事,结果男生走过时大大方方说了句:“谢谢邵老板,你是我见过最贴心的老板。” 邵迟:“……” 现在的小孩,是除了特别自来熟这个技能之外,还特别会嘴甜吗? 邵迟自己是个生性内敛的人,除非工作必要,他其实很难和人立即热络。 年轻男生看起来却是跟他完全相反,对方直白到让他觉得都有点难以招架。 “你带了手机对吧。”邵老板跟面对夸赞无从下手似的切了话题,他一边让小男生把手机拿出来一下,一边往工作室一楼的吧台冷藏柜走,想给帮了半天忙的人拿瓶饮料。 当然没有让还在读书的学生为流浪猫的事付钱的道理,邵迟会答应让人送自己这一趟,不是他真认为那几袋猫粮猫砂沉,自己一个人提不回来。 是他早发觉小男生一只没来得及吃的烧饼都冷了,宠物店那边买东西还是对方付的钱。 让人跟自己回工作室,正好补对方一顿晚饭兼饮料,还能把早就该做的自我介绍做了,把买东西的钱给小孩趁机转账回去。 邵迟以为自己计划的很好。 可邵老板计划的很好,不如年轻男生的行动力总是猜测不到。 差不多就在邵迟打开冷藏柜的当口,他背后传来一声“啊!”的惨叫。 邵迟手一抖,差点把手边一整排的饮料推翻了。 年轻男生在背后用看见了灭霸打响指的语气说:“居然都过七点了,我七点半还有课!” 邵迟一愣,他在柜子前转身,就看见之前还在吧台旁的人已经飞似的蹿到了门边。 邵迟下意识说:“你等等!” “等不了了。”男生嘴上这么说,脚下还是在门口急刹车了两秒,用他还抓着手机的手用力朝邵迟挥了挥,“我今天真的得走了!下次再见啊邵老板,等这周没课的时候我一定再过来慰问大黄一家!” 邵迟往外追了几步,但年轻男生像一道不被拘束的风,噼里啪啦扔下一长句话,话一说完就又继续刮走了。 邵迟从吧台内侧绕出来到追到工作室门口,往外一看—— 男生毫不意外地已经刮没了影。 速度快到再次让人怀疑对方跑步专门跑练过。 “……” 无言以对地站在工作室门前,邵迟刚本还想说自己有车,就停在工作室小楼后面的车位,如果有需要,他也可以送男生一程,以两人目前这种“虽然不知姓名,但起码算认识了”的状态,他提出要送人应当也不突兀。 ……但他慢可能就慢在考虑太多了。 等步入社会已久的人用谨慎周全的思维把方方面面都考虑一遍,年轻小孩却最擅长说做就说,说走就走,且无所顾忌,不会把时间浪费在瞻前顾后。 邵迟站工作室门口发了会呆,心知肚明赶着回校上课的男生不会有又突然跑回来,他杵在门口的这五分钟更像是又反省了一遍自己。 然后他转身回到屋内,对着堆满前台桌面的东西和吧台后还敞开的冷藏柜叹口气。 这实在是发生了太多的一个傍晚。 想起男生跑之前说自己没课的时候会再来,邵迟不知道对方会不会只是随口一说,但他希望对方是说真的,这样等对方下次来,他一定要第一时间把转账和请对方点什么这两项补上。 他是那种宁愿自己被骗,别人从他这里无偿索取到了什么,都要比他倒欠别人,不小心收了别人无偿付出更好的人。 不过话又说回来,男生最后提到的“大黄”是谁? 邵老板留心细想,从跟在“大黄”后面的“一家”推出来,对方好像是指的今天救助的那一窝猫。 母猫是只细瘦的黄狸花猫。 没想到已经喜得小男生赋名,在对方那儿叫“大黄”了。 稍后邵迟简单收拾,赶去周老板通知给他的宠物医院时,值班护士拿来平板,让他这个第一救助人填写猫咪一家的信息,邵迟录入到母猫的姓名,他犹豫了一下,还是在键盘上敲下两个字,并在点击确认后把平板交还给护士。 “猫妈妈就确定叫大黄吗?”值班护士接过平板,低头一瞧,语气不是很确定地跟邵迟确认,“猫妈妈其实年纪也不大,是个才一岁三个月的女孩子哦。” 邵迟与好心提醒的护士面面相觑,然后他说,“嗯,就叫这个了,这是……另一个第一救助人起的。” 护士便尊重顾客意愿,提交收录了信息。 全面体检要花上一点时间,邵迟等待的期间,听宠物医院的人和他说了不少养猫注意事项。 这时,他的手机忽然响了一声。 人有的时候,就是会有一种莫名其妙的直觉。 明明提示音都一样,震动频率大小都相同,却能在点亮屏幕前提前预知到可能是谁来了消息。 邵迟从口袋里摸出手机,看见主屏幕上来了条通知。 ——【“白昱程”向你发起了一笔转账】。 邵迟点进去,发现对方仍没给他发任何文字信息,但转账数字正好是今天早上的早饭钱。 为您提供大神 西瓜初 的《烧饼好吃》最快更新 3. 第3章 免费阅读.[www.aishu55.cc] 4. 第4章 被白昱程扔进了垃圾桶的那份早饭,对方一口没吃,可转账的金额分毫不差。 邵迟在拿出手机前对旁边交流的宠物医院工作人员说了声不好意思,工作人员便已礼貌止住话音。 眼见邵迟对着手机屏幕稍显出神,手边好像不是能一两分钟被处理完的消息,那工作人员仍不作声,只微笑着向邵老板比了个手势,示意顾客先处理要紧事,随后退回了服务台后方——也更远的拉开了同邵迟手机的距离。 邵迟分神想了一下这家宠物医院真的很对得起他们的收费,服务态度至少体贴一流。 他收回杂思,目光重聚焦在手机。 五秒的自动息屏时长还没到,屏幕停在了他收到的白昱程的转账上。 白昱程是不常给邵迟转账的,更不常去计算从邵迟这里收到的东西究竟值多少钱。 因为一来,邵迟给对方送东西,仿佛已经成了司空平常,是不值得再特意在乎的事。 邵迟记忆深处好像也曾有着白昱程收东西时万般推拒,不是说这个太贵重了,就是说他们之间不需要这样的片段。 不过那太年代久远,已经被岁月蚀成了模糊一团,像没保存好而褪色的老式胶卷。 这么多年,他早习惯自己上赶着去给别人送礼物,也习惯对方越来越把他送任何东西都当理所应当。 而这份习惯催生出了“二来”。 二来就是,邵迟知道,白昱程现在只会在两种情况下算他送的东西的价钱。 第一种,是在他送了非常贵重的礼物的时候。 当礼物价格高昂到足够白昱程在社交平台和现实里都秀上一把,这种状况对方是一定要知道价格的,他有意不提对方也会旁敲侧击。 价格标签上的位数长短,决定了它带给白昱程的优越感能持续多长。 也勉强算影响着那一阵白昱程对邵迟的热络能持续多长。 至于第二种情况…… 第二种就是像眼前,是今天这样了。 白昱程扔了邵迟送的东西,当面说得难听又做得难看。 他大约也知道自己过分,又不想真拉下脸来道歉,他就会去查被自己扔了的早饭价格,把数字精确到小数点,再在两人冷战近乎一天后把账给邵迟转过来。 这就是白昱程对邵迟的“求和”。 这世界上会有人接受这种仿若施舍的“求和”,觉得这种程度的“主动”就足够抵消一回好心好意被弃之敝履的难受吗? 有的。 处在健康情感关系中的人能一眼看出前方是真的糖果还是裹着糖衣的□□,不用靠近去尝就分得出真正香甜可口的巧克力跟只是色泽相近的屎。而从没体会过什么是健康,不知道优质感情关系应当是什么模样的人,他得到的一直都太少了,所以能够获得的任何一滴回馈都很珍贵——无论好坏。 自己为了一句随口夸赞的好吃就记下了店名与对应餐品,对方知道今天清早过分,不爱查价的人专程去找出店铺,一样样算齐了价格再汇总过来,靠转账创造主动联络的机会,这怎么不算一种对等呢? 这怎么就不能代表着一种吝啬,但起码还是存在着的上心,象征对方多多少少也还是在意呢? 邵迟拿着手机,盯着转账信息,却有一种隐隐约约的溺水感。 他托手机托到发僵的手指终于去点击输入栏,看26键盘弹出在聊天窗口下方,再忍着微妙的,像在没有水的旱地上窒息的怪异给对方发:【不用这样。】 【你不生气了吗?】 白昱程那头可能刚好在看手机——邵迟潜意识里就没考虑过对方会守着手机等回信这回事。 这事白昱程不会做,一般都是他来。 备注一栏很快跳转显示:【对方正在输入中…】 然后界面刷新,弹出新消息。 白昱程:【你不收转账,是不是代表这事在你心里还没翻篇?】 邵迟看着这条新消息,又对着手机无言。 旱地溺水的感觉从胸口缓缓攀到了脖子,看不见的水压来回推挤喉结。 邵迟回:【没有,你不要多想。】 白昱程:【那就把转账收了。】 即使觉得自己做得过分,白昱程也不会说“是我不好”或“今天是我的问题”之类的话。 就更不用说“对不起”了。 我都已经主动联络了你,用还是费了点心思的方式向你求和,都不跟你再计较你也有做得不好,不去提你惹我不快的地方。 我在主动翻篇,你还想要怎么样? 邵迟不想怎么样。 未尽之言藏在那句反问和七个字的要求之下,邵迟不只习惯了给予付出,还习惯了自觉把自己的姿态摆低。 他指尖点开白昱程前面发过来的转账条,把那份早饭的钱收了。 手机没开静音,到账提示“哗啦”一响。 不知道怎么,邵迟觉得那声音听起来像一点零钱掉进了乞丐的碗。 白昱程对于他终于收了钱很满意,又发来消息:【你之前不是说周末吃饭么,我特意调整了下工作日程,周五晚上有空。】 这是“求和”后的额外补偿。 邵迟先回了一个字:【好。】 像是怕自己回复稍显冷淡,跟对方的长句不够对等。 他很快又补了一句:【餐厅我来安排,到时候我去接你。】 白昱程:【嗯。】 聊天界面至此不再刷新,今早的事意味着彻底过去了。 两人的交谈也告一段落。 邵迟握着手机发了会呆,接着听见工作人员探身叫他。 服务台后的宠物医院员工轻声提醒:“医生说大黄那边的检查已经做完了,您现在可以过去接猫。” 邵迟把手机放进口袋,他不清楚那一阵溺水感究竟褪去了没有,它们好像只是瞬息的错觉,归根寻底,又或许只是他束缚了他脖颈一天的领口有些太紧。他从来都把衬衫的扣子扣得太高了,把自己套在一套亲自将脖子伸进去的枷锁。 他在最上一颗纽扣的轻微压迫感下说:“好,我现在过去。” 前台工作人员目送了他走进检查室所在的走廊。 刚刚有那么一瞬间,礼貌又周到的工作人员其实向邵迟投以了关心目光,观察到这位形貌气质均出众的客人似乎情绪不好,看起来还有点累。 但邵迟对人态度淡淡,他身上一直有种客气的疏离感,在常人看来极难亲近。 工作人员有一句“您还好吗”在嘴边绕了几圈,直到邵迟去检查室接到了猫,领到了大黄全家的体检报告,又和医生聊了几句,过来刷卡,再带着一堆药品及用药喂养建议携家带口地走出了宠物医院大门,这句问候都没被真说出去。 最后变成一句盘桓在心头的“算了”。 邵迟不知道这茬。 这世界上也不是每一个陌生人,都能够像今天遇见的那名年轻男生一样,既对流浪动物充满热枕,又自来熟得可怕。 全套检查流程下来已经有点晚了,邵迟这晚便干脆没回家,他在工作室的二楼有一个带独立卫浴的小房间,能够供他熬夜加班加点时直接住工作室。 大黄一家入驻新居,陌生的环境还有概率引发猫的应激反应,已经捡了人家一家五口回来就要负责,他回工作室后给猫收拾出了一个专属的“隔离空间”,把猫砂盆猫粮碗和饮水器都沿墙一溜摆好,又按着医生说明把营养膏,成猫粮,幼猫奶粉之类的按比例配好,倒入器皿。 邵迟从这间小隔离室离开时,他对已经开始探索新领地的一家猫说:“晚安。” 反正今天已不是第一回同猫说话,他能够跟谁说声晚安的机会也不多。 邵迟没有做真能收到回应的打算,他只是珍惜自己能在夜晚的屋子里和一个带体温的活物说话的机会。 但大黄尾巴边上的一只小猫说:“咪。” 躲在窗帘后面的一个毛团也说:“咪。” 邵迟在门边多停了不止片刻,才轻手轻脚地带上门。 周末转瞬即到,周五晚,他如约开车去白昱程的公司楼下接人。 白昱程穿浅色大衣在CBD灯光下朝车走来的时候,光晕模糊了成年男性的轮廓,让那些随岁月硬朗起来的线条短暂变得柔和。 于是邵迟像短暂地看见了高中时候的白昱程。 白昱程是他的初恋。 用现在的年轻小孩的话来说,也是他的白月光。 他十七岁时目光跟着白昱程走,少年时期喜欢的人永远带着独一份的光环滤镜,能照亮从十七岁起往后的人生很久。 所以不知不觉,他目光就已经跟着白昱程走过了十年。 “你怎么不开那辆GLS?” 记忆里会走到旁边一敲课桌边角,站在过道笑着说走啊,我现在抓你这个壮丁陪我去搬书的人坐进车里,挑剔起了今晚座驾的身价。 邵迟一眨眼,偏长的睫毛盖住了中央商务区昼夜不息的璀璨灯火,十七岁的少年在身边变回二十八岁的成年人。 “下午开这辆出去办了点事,那边路窄,大车开不进去。”他解释着自己只开中档车来接人的缘由,“回程的时候已经快晚高峰,怕换车再开过来正好撞上堵车,总不能让你等。” 白昱程对车仍不够满意,但对邵迟的“不能让你等”满意。 对于今晚的餐厅规格也足够满意。 邵迟在预约制,人均消费四位数起步的餐厅里陪白昱程吃了一顿饭。 他在白昱程看着心情不错的时候问:“昱程,你周六或者周日还有空吗?” 白昱程优雅使用刀叉的动作一停,从鲜花装点的餐桌对面抬眼看过来。 “如果你这个周末还有空。”邵迟说,“能不能抽半天给我,我想请你陪我去练球。” 邵迟说的练球,是指的去市区内一家口碑较好的会员制网球馆练网球。 他自主创业这么多年,烟酒虽然碰,却碰得不多,酒局饭局也是只去必须去的局。 而生意往来,免不了得在除业务技能之外的地方拉拉关系,增进情谊。 邵老板不嗜烟不好酒无不良嗜好,连“三俗”一些的场都基本不沾,他为了拉关系增感情,就只能从别的方面入手,练了很多诸如高尔夫,钓鱼,煮茶,下棋之类的技能。 之前遇到了困难的合作项目,中间有个关键负责人日常好打网球,邵迟想要把自己入门水准的网球捡起来再练练,等下个月清明过后攒个踏青运动局,试着疏通关系。 白昱程大学体育选修网球,而且打得不错,参加过面向大学生的小型赛事,还拿了名次。 他试着向他求助。 白昱程放下刀叉,只说:“你知道我为了今晚,已经提前好几天调整过工作对吧?” 邵迟说:“我知道。” 白昱程这句话一出,他就差不多明白对方是什么意思了。 “你干嘛不考虑直接约个教练。”白昱程批评着邵迟的想法不好,他用邵迟就不该拿这个念头打搅他的语气说,“教练比我时间宽裕,而且人家就是吃这碗饭,我这边真忙不开了,你忽然这么一提,弄得我拒绝你都还有压力,好像亏欠你。” 邵迟收下了批评,他说:“好,我明天直接去球馆看看,约一个月的教练课程。” 他又说:“对不起。” “行了。”白昱程重新拿起餐具,“吃饭吧。” 第二天,邵迟还是开那辆低调中档车,独自去了会员制的网球馆。 会员卡他倒是早就持有,只是他临时要预约教练,服务台的年轻女孩一查名单,神色里浮出几分为难。 “是这样的,邵先生。”女孩抱歉地说,“您是想要一对一式的带练服务,一周两至三次课,时长一个月,但我们这里目前能一对一带周课的教练都满学员了。” “满了?”邵迟在服务台前微微一怔。 “因为有一部分俱乐部队员正在筹备打比赛。”女孩解释,“这让我们的教练队伍暂时缩水了。” 会员制球馆挂在一家网球俱乐部名下,确实会有赛期人手不足的情况出现。 邵迟也没想到这么不巧,他在服务台想了一会,觉得自己今天来都来了,临时再换场也麻烦,得耗时间在路上。 于是他对女孩说:“那麻烦帮我开个带发球机的场,教练先不用找。” 邵迟到私人场内和发球机练了一阵,透过隔网能听见后面其他球场的热闹。 那种热闹把独自和机器练的他衬得形单影只,他在120个自动发球完后停下来休息,忽然就想起了昨晚听见他请求后的白昱程。 其实邵迟当时还有一句话,他想要说,预约教练,和白昱程能陪他来哪怕一次,它们是不一样的。 然而出现在对方脸上的那种受打搅表情让他觉得不必再说。 多说多错,昨晚氛围除了他提请求那阵外都很好,他不想亲自破坏这份难得的好。 所以不必说。 球场的门好像动了一下,有人踩着塑胶地走了过来。 邵迟以为是哪个好奇心过重的陌生人,又或者是试图来单人场自荐的球童,他是坐在场地边缘的长椅上休息,脊背微弓,垂着脑袋,正要抬头示意不速之客离开。 一片阴影先他一步飘至身前,来人露在五分运动裤下的结实修长小腿在眼皮下方一晃,接着它与被白色针织料球裤包裹的大腿叠在一块。 “好巧啊邵老板。” 不速之客在邵迟面前直接蹲下来,他把自己的球拍立在身前,下巴自然搁到了压着拍柄的手臂上。 一块救了一窝流浪猫,还给母猫赐名“大黄”的年轻男生笑眯眯的,他蹲在低头的邵迟面前,睁着他的“狗狗眼”问:“你怎么一个人在这儿?” 为您提供大神 西瓜初 的《烧饼好吃》最快更新 4. 第4章 免费阅读.[www.aishu55.cc] 第5章 其实今天早上出门,邵迟还想起过工作日遇见的男生。 当时年轻男生匆匆忙忙跑出他工作室大门,一阵风似的刮走了,只留下一句“下次再见”跟“没课时再来”。 邵迟从学校毕业很多年,不知道周末对现在的学生来说算不算没课,反正从周三周四周五男生都没出现来看,这三天对方肯定日程繁忙。 他隐约记得,大学里应该也不乏有周末还要上课,或者是各种活动日程把休息日占满的时候。 他自己也还在读书的时候约白昱程,白昱程便总有数也数不清的周末课程跟活动,十次里能约出来两次就算幸运。 不确定那小男生这周末会不会来,自己手头的事急于待办,邵迟出门前,便还嘱咐了今天在工作室前台值班的小松:“如果有个个子很高,看着年纪不大,指名要找我和看猫的年轻男孩过来,你就联系我。” 他是这么说的。 半晌又补上一句:“把我的手机号直接给他也行。” 小松把老板的叮嘱记下了,细心问:“老板,给号码的话,我给私人号还是工作号啊?” 邵迟单手插口袋,站在弧形的台面前想了一下。他和男生是因为猫结识,与工作业务往来半点不沾,拿工作号给人会有些古怪,好像还显得他这个受过好意帮助的人很死板,于是说:“私人号。” 小松“噢”了一声,在电脑上又敲下一行备忘。 将老板给的信息核对一遍,小松很快发觉了新问题。 “老板。”做事细致的员工贴心地指出,“这位同学的名字您还没说呢。” “……”邵老板觉得这真是个好问题,因为男生的名字他也不知道。 他最后说:“名字留空,或者你登一个‘大黄’也行,如果他说他来看大黄一家,就肯定错不了。” 做完这份欠缺访客姓名的叮嘱,邵迟才放心出了门。 结果没想到这么巧,他在网球馆竟遇见了“大黄”本人。 还不知名姓的年轻男生蹲在面前,下巴搁在支着球拍的手背,他本来比邵迟高出不少,此刻由于姿势,却是自下而上地投来目光,反而比坐着的邵迟矮一截。 可带锋利感的五官从俯视视角来看仍然轮廓清晰,还能正好对上一双坦荡明亮看人的眼睛。 邵迟从没被人蹲着看过,这个姿势给人的感觉有点微妙,好像他低头垂眸本是想隐藏情绪,浑身释放出了“离我远点”的信号,但是上回不由分说就热心帮忙的人根本不被这信号吓退,还反其道行之。 他低头,对方就蹲下来看。 被人弯腰打探和蹲下来打探有着奇妙的差异。 同样是探究一个试图隐藏的人,前者居高临下,在低头的人身前投落阴影,弯腰也还是俯瞰,是从上往下地打量。 后者主动降低自我,把自己压得比坐着低头的人更矮,高挑个头都团成一团,再从下而上给人仰视,平白多了不只一点温和无害。 邵迟在男生明亮到镜子似的眼睛里看见了一个有点愕然的自己,片刻后,他反应过来,不露声色地把上身一仰,低调将两人间的距离小幅拉开。 “你怎么在这里?”邵迟问。 突如其来的重逢让他都忘了回答问题,回神后第一时间反问了个差不多的出去。 年轻男生毫不介意,爽快答:“来打球啊。” 那只被对方当作临时下巴架的球拍还随答案在地上转了一圈,有种年轻人独有的活泼恣意。 邵迟发现自己拉开的那点距离也基本无济于事,对方还是蹲着,他必须从上方往下投落视线,又轻而易举撞进对方的眼睛,看清对方的同时也在被对方完全看清。 真的不习惯这样的视角——也不习惯被这么关注。邵迟心中萌生出不自在,欲盖弥彰地清了清嗓子:“你要不先起来?这么蹲着说话,不会累吗?” “不累。”男生肯定地说,“我深蹲成绩特别好。” “……” 邵迟沉默着和人对视。 不过几秒钟,男生平整的肩膀一耸,下巴从压着球拍的手背上滑落,偏过头“噗”地笑出了声。 “邵老板。”男生边笑边说,“你刚刚那一瞬间的表情,充满摇摆不定,像一面觉得我在说什么鬼话,一面觉得‘他不会是说真的吧’。” 邵迟不知道自己的五官还能做出这么丰富表情,疑心年轻小孩驴他,说:“你是不是从小就很会看图说话。” 男生把被自己笑歪的球拍扶正:“嗯?” 他发出疑问的单音。 邵迟说:“就是面对着一张静态图片,你也能写出六百字作文,都不需要打草稿。” 年轻男生愣了一下,继而意识到邵老板在委婉地怼他,但他被委婉怼了一把也还是特别开朗,愉快地说:“哈哈哈哈!” 邵迟被笑得简直没有脾气。 继不懂现在的小孩是不是都这么自来熟,还嘴甜之后,邵老板又多了一项新的疑问: 现在的小孩是不是还都笑点奇低,奇奇怪怪的缘由都能让他们笑? 可邵迟也还不认识太多年轻小孩,样本不足,缺乏参考。 唯一能被他参考的对象笑过之后,终于是站了起来,声音里犹带笑音:“不开玩笑了。” 邵迟心说刚刚果然是在胡说八道。 但对面话锋一转,接着道:“不过,你刚刚怼我的时候,看着情绪真的比之前高多了。” 邵迟一顿,原本想说的话到了嘴边,就忘了词。 他忘词忘记得突然,男生起身后站在他身前,氛围本该因为他的再度沉默而走向尴尬,主动跑来打招呼的人却是最好的尴尬破局者,对方像不计较他的答非所问一样,也不计较他寡言,举起球拍往旁边一指,特别流畅自然地继续往下说:“我今天是和朋友一块来打球,就在那边那个场,这边开场的时候我正好在场上,只能看个大概,感觉新来的人有点眼熟,等打完下来换人了,我再仔细一看,确定这边的人是你,就立刻过来打招呼了。” 邵迟顺着人示意的方向一看,发现今天真是巧上叠巧——居然正好是之前将他这边衬托得格外冷清的那个场。 金属隔网后还有人在朝这个方向看。 “盛哥!”那边场地里的一人朝这边喊,“遇见朋友了?” “是。”年轻男生冲那边回,“你们先打!” 然后他再转头看向邵迟,眨了眨眼睛:“算是吧?” “……”邵迟反应了两秒,意识到是在向他征询关于“朋友”的意见。 这仿佛一种另类的先斩后奏,那边先一口应了,再来问这边行不行。 邵迟却好像也没什么理由说“不算”。 他还欠这个热心小男生一笔宠物用品钱和一次他单方面认为该有的请客,面对着他主动封的半个债主,他当然不好拂对方面子。 “你都那么说了。”邵老板说。 “那就是算!”男生替习惯中性回答的人补上一个笃定的答案。 隔了整整三天,近80个小时,邵迟终于也有机会补上早该做的自我介绍。 他简单提过自己全名,又问起男生。 “你是姓盛,还是名字里带盛?”邵迟说。 “姓盛,盛连景接连的连,风景的景。” 男生——终于有了完整姓名的盛连景大大方方介绍自己,还顺手套用了一下邵迟之前的介绍形式。 邵迟之前说的是:“我姓邵,邵迟,迟到的迟。” 让介绍格式都尽量贴近仿佛一种调侃逗乐,邵迟在生意往来时不乏见到圆滑的人,健谈的人,擅长拉近关系的人,但盛连景和他想当然没有任何利益瓜葛,对方逗乐就是单纯想逗。 等意识到面前的人好像在看自己,视线落点在唇侧,邵迟才发觉自己笑了一下。 “所以。”盛连景很快移走落在邵迟嘴边的目光,阳光热情开朗也得讲礼貌,他重新看向邵迟的眼睛,视线回到了更加礼貌安全的范围,并问,“你怎么一个人来?是一块组局的人还没到,还是对面这么不厚道,竟然放你鸽子了?” 邵迟本以为这个最初的问题都已经被对方忘了,没想到绕了一圈,盛连景又提了出来。 还附赠了一些猜测。 其实答案两个都不是。 是他想约的人并不会来,他临时来找教练,没想到也遇上教练满档。 可真实的理由邵迟不便对盛连景说,面对着呼朋唤友来玩的年轻人承认自己就是孤家寡人,神秘的还令人有点挫败,好像有点打击身为年长者的自尊。 成年人也总是更会粉饰太平,会找一个相对圆满又漂亮的理由遮掩窘境。 邵迟说:“嗯,对方临时有事,来不了了。” 盛连景果然对这个答案不疑有他。 但小盛同学不仅顺畅接受了答案,他还对邵迟额外关心。 “那你现在怎么办?”盛连景问,“你重新约人了吗?” 邵迟停顿一下,只能委婉:“等你开始工作,你会发现,周末想要约人,尤其还是约出来运动,得至少提前一晚预定时间。” 于是盛连景听懂——邵老板约不到人。 能把话说到这份上对邵迟来说已经是一种挑战,他虽然没把真相对人说全,但也已变相承认自己这会儿是等不到谁来了。 或许他能很快从盛连景脸上看见同情。邵迟这么猜测。 盛连景看起来却像在思考着什么。 并且没思考太久。 “我来陪你打。”盛连景说。 邵迟条件反射问:“什么?” 盛连景却不给他太多反应时间,紧接着抛下一句:“等我一下。” 穿运动套装也飒爽的男生大步从休息区前离开,脚步方向却不是往球场的门,而是直奔分隔着场地的隔网。 邵迟隔着半个场地听见那边打招呼。 “盛哥准备回来了?” “不,我是过来说一声,我先留这边打了,你们接着玩。” “啊??” 从那个曲折百转的“啊”,不难听出隔网那边本来一起来的人多惊讶。 但盛连景态度坚定,笑眯眯朝那头围过来的人一挥手,再留下一句:“少了我你们每个人都还能多几次上场机会,免得总挨个被我打下场。” 小盛同学凭一己之力,让朋友们对其的目光从恋恋不舍转为了“请滚”。 邵老板目睹全程,等盛连景顶着朋友们恨不得有如实质的“目箭”小跑回来,他嘴边之前有一句拒绝,想要说对方没必要留在他这,对方是和朋友来的,就该和朋友好好去玩,也没必要太顾及他这个才只见过两次面的人。 结果一转眼,什么都已经安排好了,跟那天盛连景跑去买猫砂猫粮,邵迟只来得及说句“你走路看路”一模一样。 看着跑回来的盛连景,不知怎么,拒绝的话最后拐了个弯。 邵迟问:“不要紧么?” “什么不要紧?” 盛连景已经示意着选半场,让邵老板先挑。 邵迟站在白色的底线边缘短暂迟疑,还是迈进了邻近自己的发球点。 “你和朋友一块来的。”邵迟说,“我打的也不好,可能陪我打不能让你尽兴。” 闻言,盛连景却像有些不可思议地看了他一眼。 “能够有人一起玩就能尽兴。”走进另一边发球点的人理所当然说,“而且你不是刚刚已经承认,你也是我的朋友了?” 邵迟在发球点上站定,他向自来熟,热情热心,自然而然就要留他这的盛连景看过去。 盛连景在场地的另一头朝人一笑。 “都那么说了,就不能反悔了。”盛连景对邵迟说,“我这款朋友,一经签收,概不退货。” 为您提供大神 西瓜初 的《烧饼好吃》最快更新 第5章 免费阅读.[www.aishu55.cc] 第6章 盛连景的逻辑和语气都有几分霸道,他的意思很明确:邵迟刚才已经承认了自己也算他的朋友,那和朋友一块来玩,邵老板就自然也在“朋友”这个分类队列,邵迟试图再劝说推拒的理由根本不成理由。 他还是个霸道的“拒绝退换”的朋友,反正就是铁了心要陪邵迟打,好像天生既热情四溢又爱助人为乐。 算上救助流浪的大黄一家那回,这已经是邵迟第二次得到对方不由分说的帮助了,他不知道别人面对这种自来熟和热情会怎么想,但至少在他看来,他并不讨厌。 当盛连景主动提出要陪他打,对方态度坚定,邵迟摸清楚盛连景态度的那个瞬间,都说不好自己内心里的微妙感受具体是什么。 说不好是单纯觉得触动,还是有一丝难以诉诸言表的感激。 毕竟他真的很少被人坚定的选择过。 上回也好,这回也罢,盛连景明明可以对他的境况视而不见。上次对方是“萍水相逢的陌生人”,这次是“仅有一面之缘的不熟的人”,两种角色身份,都足够让人能理所应当地选择不帮,少给自己找些不在计划内的麻烦事。 然而年轻人交朋友好像都更容易,邵迟本来还觉得两人的关系尚处一个“漠不关心也正常”的阶段,对方却已兴致勃勃地凑上来,用行动告诉他想多了。 两人的关系在对方那里不是这么算。 盛连景的球也是打得真的好。 邵老板自己的网球技术虽说还需要找教练急训,可多多少少也算有基础,入了个粗浅的门。 入过门,便能看出同样打网球的人技术高低。 盛连景还不单是球打得好,体力也一如既往好。 对方在过来邵迟的场地前已经在那边跟朋友打了一轮,这时陪邵迟打,还能一边小跑上栏,一边在栏前找邵迟聊天。 “真的特别巧。”网栏前盛连景说,“我今天本来还打算上午打个球,中午借球馆这边的淋浴间洗澡换身衣服,下午就去创意园那边转一转,看邵老板的工作室周末开不开门,开的话我正好看看大黄它们。” 邵迟在盛连景说第一句时忙着接对方的网前球,等挥拍将那个角度稍显刁钻的球匆忙打回去,小盛同学已经说了一串,而他才刚有空余接腔。 “那如果工作室今天不开门呢?”他问。 盛连景好像又调整过挥拍角度,下一个短距球变得好接了一点。 同时小盛同学说:“那说明你是个不996的好老板啊!” “……” 天地良心,邵迟问那么一句,主要是想要问假如他工作室不开门,白跑一趟的小孩要怎么办,由此还能引申一下——比如说连带着提及两人还没交换的联系方式。 结果他给自己问回来了一句夸。 盛连景的夸人,就跟盛连景起初打过来的几个球的角度一样,充满着让邵迟难以预判。 还不太好接。 邵迟顺着盛连景的球向跑了几步,勉强把球接了,才哭笑不得道:“那不好意思,工作室今天开门,周末两天都有专人值班。” 他也顺手套用了小年轻之前的话:“我不996,是个直接997的可怕老板。” “话也不能这么说。”盛连景已经退到了发球线,他在发球线上起跳前笑着道,“这怎么就不能说明,我们邵老板是个特别有事业心的勤快老板?” 小孩把高位球打完后还补充:“工作室开门,你自己不是也要去?别人996是对员工,你997是对自己。” 邵迟有点接不住高位球,往后拉开距离的步伐慢了,挥了个空拍,黄色小球落在他身后的塑胶地上,他分神朝球看了一眼。 “你怎么知道我997是对自己。”他说。 “直觉。”等待重新发球的小盛同学答得斩钉截铁。 从盛连景的直觉来看,邵迟就不会是拼命压榨员工,恨不得手下人996甚至007为他待命的那种老板。 邵迟问他这种直觉从哪里来,他却自己也解释不清,就一口咬定他有这种直觉,并且他的直觉通常很准。 邵迟便感到有点好笑。 到了一定年纪,人就开始很难“唯直觉论”,更不消说光靠直觉去判断一个人。 盛连景的直觉究竟准不准姑且不谈,单就对方凭直觉认为自己不会坏这一点,邵老板觉得小同学到底还单纯,还没出社会。 他莫名其妙替人提前多了一点怕对方将来出社会会上当受骗的担心。 直觉话题很快被翻篇,邵迟在盛连景又一回试着打给他高位球时连退两步,这回顺利赶上了球,也把球打了回去。 他在拍子切实打回球时开始思考另一件事: 盛连景是不是……慢慢和他打球时候开始有意放水了? 这份“被放水感”起初还不明显,盛连景不管发球与击球都带着娴熟明了的技巧感,接他的技术球对邵迟来说就约等于接不到球,开场挥拍落空和重新发球都是常事。 邵迟的体力不算差,可跟能负重三四十斤猫粮猫砂跑个几公里的年轻人相比,他的“不算差”便很不够看,在盛连景切换长短距时多跑几个来回,再跟人闲谈接话,出声前都要平复一下呼吸,避免开口就喘气或一说话直接岔气。 邵老板发现小盛同学疑似给自己放水的时候,他也是一个晃神,骤然惊觉自己已经快二十分钟没怎么来回跑,也没再遭遇过角度刁钻的球了。 从二十分钟前发现盛连景的高位球似乎力度不大,落地都变轻飘后,这二十分钟,他仿佛以自己正站着的位置为圆心,移动距离从未超出半径一米。 邵迟:“……” 避免自己疑心太重,错怪小孩,下几个球邵老板决定留心观察。 他仔细研究了盛连景的动作,结果发现不研究还好,一研究起来真是不得了—— 盛连景岂止是在给他放水?简直是放海! 带有竞技性质的体育运动,别人都是往空里打,娱乐局也会习惯性为自己挣比分。 盛连景是已经大概摸清了邵迟的体力和耐力,还有邵老板乏善可陈的技术水平,在专门发尽量使邵迟能接得到,还不会使他来回跑过分消耗体能的球打! 邵迟在又一个明显“直奔自己,力度适中”的球飞过线时,他忍不住停了下来,没有去接。 “怎么了?”盛连景一级贴心,迅速在栏网对面问,“有点累了?需要停下擦汗喝口水么?” “……”邵迟把仍佯装一切如常的人盯了一会,先点了下头。 贴心的小盛同学马上收起拍子,顺便呼叫了场内清球服务,领着人往撑着遮阳伞的休息椅下走。 当对方将一瓶拧开了盖的运动饮料递给自己,邵迟一面短暂的尴尬了一小会——因为他觉得盛连景把自己关照得太自然,也服务得太自然了,活像对方是他今天特聘的陪练员。 一面,为了不让小孩的手更加尴尬地滞留半空,邵迟还是把饮料接了。 然后他才握着开盖的饮料问盛连景:“你是不是越打越对我放水了?” 正在开自己那瓶饮料的小盛同学就打了个哈哈:“啊?哈哈,没有吧。” 邵迟没有公堂对峙似的列出他找到的证据,只看着盛连景的眼睛:“真的没有?” 盛连景果然就也和邵迟预期得分毫不差——根本不擅长说谎。 邵迟跟他四目相对,把人多看半晌,盛连景睁大了装无辜的狗狗眼里便划过心虚。 但心虚的小盛同学还是多撑了半分钟,他说:“有可能是我之前在那边打累了,在这边慢慢体力有点跟不上,才看着好像越打越水。” 而盛连景之所以仅多撑了半分钟,不是邵迟完全没有受他忽悠,当场戳破了他的新谎言泡泡。 ——是连着另一边球场的隔网传来了一阵笑。 隔网上并排趴了一溜脑袋。 全是邵迟的生面孔。 全是盛连景的朋友熟人。 “‘在那边打累了,在这边慢慢体力有点跟不上’。”有人腔调神秘地模仿。 “说好的能把我们全部再打下场呢?”还有人点播机似的复读盛连景之前发言。 更有甚者,起哄似的”哟哟“两声,趴隔网上笑成一朵大波斯菊:“怎么了盛哥,是隔壁场地特别吸人体力,那边有什么咱们这边没有的BUFF,所以你一过去,就从本来能一个打我们全部的猛男变娇花?” 朋友们笑得像花果山猴子开大会。 盛连景一开始还想在邵迟面前保持矜持,想要装隔网那边的一群完蛋玩意儿他不认识。 邵迟肉眼可见盛连景神色挣扎数秒,表情一换再换。 就在他都有些好奇,想要知道对方究竟能短时间表露出多少种情绪,小盛同学便像终于放弃挣扎。 对方先回避地不看他,径自转朝向了隔网。 “够了啊。”盛连景对隔网那边说,“收敛一点吧你们!不然我怕人家好好的网球馆,因为你们飞来横祸被投诉。” “为什么?”隔网那头的人回。 “因为我们怀疑你们的场地有额外BUFF?” “不是。”盛连景说,“我怕人家被投诉非法饲养国家二级保护动物,还进行不挂牌的动物表演,麻烦各位自觉一点,赶紧回一公里外的动物园猴山。” 隔网后短暂安静了一瞬。 随后,不仅不以盛连景的话为忤,隔网后的几人反而来了一段“猿啼大合唱”。 邵迟……邵迟真没有经历过这种场面。 学生时代的同龄人间或许也会有这种热闹,十几岁二十出头的男生聚在一块,很容易制造出意义不明,又引发一串傻乐的鬼嚎鬼叫。 只是那份热闹通常与邵迟无关,他从没有参与过。 那些热闹往往也都绕着他走,仿佛他周身笼了一个既看不见又摸不着,可别人能感觉得到,还会下意识避开的罩子。 头回近距离观摩同性神秘行为之猴叫,邵老板感觉到了一种姗姗来迟的新奇,还有点拿不准该用什么表情面对。 他干脆低头去拿手机,划开了一个外卖应用。 盛连景一直留心邵迟,察觉到他低头动作,便还以为是朋友们太吵闹,已经从嘻嘻哈哈的玩闹变成了对人的叨扰。 “哎,行了,你们还打不打了?”盛连景叫停朋友们的行为。 可那边还有人在嚎,跟受到了野性的呼唤似的刹不住车,声调还高,让盛连景的叫停话语听着不太清楚。 盛连景耸了耸肩,他从邵迟身旁走出几步,站到遮阳伞之外,然后顺手捞起一颗还没清走的球,抛起,挥拍—— “砰”地一声!网球撞在了隔网上方没人挨着的空档。 “停。”盛连景一个发球撞网,终于把那边的“野性呼唤”止住了。 隔网后的朋友们跟旁伞下站着的邵迟不约而同目测起距离,视线在停在伞边的盛连景到隔网间来回逡巡。 ——小盛同学一个球几乎飞跃了大半个场。 “哥。”隔网那边说,“体力跟不上哈?” 盛连景可以把朋友“阴阳”的话当没听见,可他却忽略不了邵迟。 他一转身,邵迟站在遮阳伞下。 邵迟把盛连景刚才拿着,却因为突发事件而没能打开的饮料拿起来开了,他走到伞的边缘,从伞沿下方伸出小臂,将打开了的饮料递给盛连景。 这一幕隐约有点像刚才盛连景给他开瓶的角色颠倒重放。 遮阳伞的边沿在邵迟手臂上分割出光影,却只有伞沿阴影内就很白和伞外太阳下直接白到反光的区别。 盛连景好像一不小心,就盯着那截分割多看了一会。 邵迟无所觉察,只示意人把饮料接过去。 他说:“有点累了,嗯?” 盛连景很不好意思再装傻充愣。于是赶紧把饮料接了,闷头吨吨吨。 那瓶被邵老板开给自己的饮料几乎转瞬就被喝了个干净。 邵迟不觉得盛连景真的累,体力跟不上在有对方朋友作证的情况下一听就是瞎扯,不过看对方喝饮料的状态,他又有点担心对方真渴坏了,转身去把自己那瓶也拿过来。 “还要吗?”邵迟问,“我这瓶开了后还没喝。” “不用不用。”盛连景连连摆手,“自助机那么近,还要的话我能随时过去买,倒是你快喝点,都出汗半天了。” 邵迟拿着饮料瓶的手被轻轻挡了回去。 他察觉到盛连景的皮肤温度,总觉得对方比自己热,不再坚持让出自己这瓶的同时拿胳膊碰碰对方肩膀。 “站回伞底下吧。”他说,“你被太阳晒得挺烫。” 小盛同学嘀咕了句可能我天生体温偏高,不过行为上还是很听劝,老老实实跟人一块回到了伞下。 为您提供大神 西瓜初 的《烧饼好吃》最快更新 第6章 免费阅读.[www.aishu55.cc] 第7章 邵迟之前问盛连景是不是放水,其实他心底对答案已经十拿九稳,无非是想再跟当事人亲自确认,也没有要跟人“算账讨债”的意思。 可后面的发展属实是他难以预料。 等两个人都安静在遮阳伞下休息了会,邵迟又一回在长椅上坐下来,他侧头去看盛连景,对方正在他身旁拎了一条黑色长毛巾,像戴围巾般将毛巾临时搭在了脖子上。 “像你之前那样放水了跟我打。”邵迟想了想后说,“真的不会让你觉得打得不够尽兴?” 盛连景也坐着,就在长椅另一端,跟邵迟之间空着还能够坐进一个人的身位。 刚听邵老板又提起放水的事情,小盛同学明显微弓的后背都坐直了点,他像在等待什么,可等来的东西又不在假想预设中。 盛连景明显怔了一下,才说:“邵老板,你怎么又说起尽兴的问题了。” 邵迟说:“因为我现在可以确定你真的放水了,你特意收着打,想想可能还是挺影响你的体验。” 盛连景就笑。 他从长椅上侧过身,直接转过来看人。 “我还以为关于尽兴的问题,我们早就已经达成共识了。”盛连景说,“我没有不尽兴,我还担心你会嫌弃我放水,觉得这么干好像在看轻你的技术,有点太自以为是了。” 邵迟也一愣,随即道:“不会的。” 多么新奇,两个人的思维不可谓不是一种殊途同归。 特意照顾人的怕自己的照顾显得傲慢又多此一举,被照顾的怕自己到底还是影响别人,连累了别人体验。 但他们的另一位当事人都否定这个观点,并笃定地表示没关系。 确定了邵迟没生自己气,盛连景当即放松不少,也没了方才还尝试在邵老板面前遮遮掩掩的那种劲。 “都说了是一块玩,还是我主动提要陪你打,那肯定要照顾一起玩的人的体验。”盛连景边阐述自己放水的理由边肆无忌惮伸长了腿,他的小腿下半截轻而易举又钻出遮阳伞范围,白色的运动鞋踩在一片阳光里。 “如果和你一块玩的人只顾着自己得分和赢——当然也不是说那些胜负欲重的人就有错,但胜负欲也可以适当看场合和对象。说好了一起玩,肯定就是得两边都有体验感才算玩。” 邵迟发觉自己已经习惯小孩的多话,也习惯了盛连景一说就是一长串,而他在旁边安静着慢慢听。 他等盛连景说完后才问:“那你呢?” “我什么?” “我的体验来自于你的放水,可你自己的体验从哪获得?” 这是邵迟心底依然没太想明白的一个问题。 就他这里看来,他总觉得小孩像做亏本生意,不管是主动照顾人还是主动观察他人境况都稍显太慷慨,传递热心热情传得大公无私,自己却像很难得到回报。 盛连景几乎没怎么思考,他对邵迟说:“我的体验就是照顾你啊。” 邵迟确信自己的表情空白了一秒。 还好小盛同学都没给人开始头脑风暴的机会,对方很快接着说:“我的体验能从照顾别人那里得,我一直都觉得能够照顾好别人,也是一件特别有成就感的事。” 邵迟的思想都还没来得及想偏,又被这句缰绳似的解释给悬崖勒马,紧急将他拉了回来。 不过哪怕仅是有过一秒钟的想岔,都让邵老板有种“社会人再度揣测单纯学生”的尴尬。 就在这时,是他的手机震动拯救了他。 邵迟摸出手机,发现是之前打开过的外卖软件给他发来了新的消息通知,他点开详情看了眼,又返回通讯界面,给球馆的服务台打去了电话。 盛连景无意偷听邵老板电话,只是谁让两人这会坐这么近,邵迟也没有特意避开人。 他听见邵老板似乎是跟服务台那边说了几句“嗯,是我的”,“麻烦让人送过来”,“对,6号场”。 邵迟将通讯挂断时,一转头就对上了盛连景不掩饰好奇的目光。 想想从服务台那边到6号场地来并不远,答案很快就能揭晓,他便没解释,只对盛连景说:“等五分钟。” 小盛同学用表情给了邵老板一个问号,神色十分生动,差点又把日常不爱笑的邵老板逗笑。 五分钟没过完,一辆造型讲究的小推车出现在了视野范围内,由戴白手套的服务专员推着,一路咕噜噜压过草皮,往塑胶场地上来。 “……你直接定了饮料车?!”盛连景睁大了自己的眼睛,把他那双狗狗眼睁得跟装无辜时一样圆。 邵迟有预估过盛连景的反应,但没想到盛连景会给这么大的反应,让他一时竟犹疑自己是不是做错了。 “嗯。”邵迟停顿一下后才说,“请你和你的朋友,我看刚才……他们有几个人也真的挺费嗓子。” 邵迟是在说刚刚的“猿啼大合唱”。 盛连景当时注意到了邵老板低头玩手机,却万万没想到邵老板在偷偷给他那一群完蛋朋友点饮料。 小推车来得招摇又夺目,另一个球场跟邵迟盛连景他们如此之近。 盛连景能看见小推车的时候,朋友们自然也都看见了。 弄清楚了竟然是请自己喝的,隔壁差点又爆发一场返祖表演。 邵迟得到了一连串还不重样的感谢。 可陷在被人欢呼感谢的中心,邵迟并不太适应这种环境,他先是无意识向场内唯一熟悉一点的人——盛连景身边靠近。 接着,邵迟记起了盛连景刚看见饮料车时的表情。 他略一犹豫,还是站在盛连景身边,低声说:“抱歉。” “?” 小盛同学像又用脸摆出一个问号,不明所以,急忙问:“你道歉干什么?” “因为我好像应该和你提前商量一下。”邵迟说,“你刚看见饮料车时似乎有点不满,让我意识到我可能有点唐突,不该一声招呼都不打就突然这么做。” “我没有不满。”盛连景立即为自己澄清。 他脸上浮露出痛心疾首:“我是觉得你太亏了,邵老板。” ……原来小孩是心疼他的钱? 这份认知让邵迟不仅有点好笑,他正想要说包一台饮料车也没有多少钱,但又觉得这种话在学生面前讲好像难免会显得有点不恰当,好像是一种很俗气的炫耀。 就在他话音停顿的当口,只听小盛同学痛心地接着说:“他们配吗?他们只配人均一瓶学校超市三块钱的冰可乐!” 邵迟:“……” 如果不是关系真的很好,想必这种话根本不会出现。 旁边有人听见了小盛同学的“只配三块冰可乐”发言,饮料推车让大家暂时聚于同一个球场,朋友们嚷嚷着向盛连景讨说法,要求盛连景好好回答凭什么他们只配三块。 眼瞧小盛同学遭到“围攻”,不知不觉,邵迟就退到了距离这群正介于“少年”和“青年”之间的人稍远一些的地方,为盛连景的被簇拥让出位置。 盛连景却身手灵活,轻轻松松挣出围困。 他一个大跨步就站回到了邵迟身旁。 “不好意思兄弟们,刚才是我言辞有误。”盛连景浓眉一挑。 凭着没来由的直觉,邵迟觉得对方看着不像是要道歉。 果然再下一秒,盛连景说:“我看你们配一起分一瓶三块钱的。” 邵迟:“……” 被动度过了一个吵吵闹闹的上午,虽然开头和中途都出了一些波折,但总的来说,邵迟今天也还是顺利练几个小时的球。 结束了“三块可乐”风波后盛连景又陪邵迟练了阵,两人在这期间,聊天闲谈都明显比一开始更放得开,邵迟都会主动开始找话题,和盛连景说了说大黄一家最近在工作室的安顿情况。 盛连景今天本就起过要去看大黄的想法,他直截了当问起邵迟下午行程安排。 邵迟一听就懂,他嘴角不甚明显地弯了一下,说:“回工作室。” 盛连景眼睛一亮:“那我下午搭车过去!” 邵迟却是想起小孩之前跟自己说过的行程安排:“你打完球之后,还需要去别的地方?” 之前盛连景说的是,中午借球馆这边洗个澡换身衣服,下午就能直接去创意园。 “不用啊。”盛连景很快答,“我球馆这边收拾完,最多去餐厅再吃点东西,就可以去打车了。” 邵迟“唔”了一声,他停在网前,将球拍换了个手。 “没必要打车。”他说,“反正都是同路,你可以直接坐我的车,我们一起过去。” 盛连景的表情,就像是他刚刚才发现自己原来还有这么一个选项。 “可以吗?”小盛同学说,“不会很麻烦你吧。” 邵迟还是头回看见盛连景身上不那么自来熟的一面,他一时没想清楚一直能特别自然拉近距离的小孩,怎么到了坐车这儿反而迟疑,不会一口答应。 但他当然嘴上先赶快说:“这有什么麻烦。” 盛连景这才点头:“那行,待会儿麻烦你载我了邵老板。” 直到上午的球彻底打完,邵迟收拾着东西走进球馆的淋浴间,他在哗啦水声里,就福至心灵般忽然反应过来—— 盛连景刚没那么自来熟,可能是因为这回对方是“获得什么”的那一方,而不是去“付出什么”的那方。 小盛同学,热情开朗,自来熟到陌生人也可以去热心帮忙。 但他在受人帮助时不那么自来熟,会仔细确认自己是不是会麻烦别人。 邵迟其实还想过要带人去别的地方吃饭,就当感谢今天的这一场陪练。 只是想明白盛连景在受人回馈时不自来熟这点,他怕自己请过饮料后又说要单独请吃饭会冒犯,遂把想法按捺了。 中午,洗澡换衣完毕的两个人就在球馆提供的餐厅对付了一顿午餐。 两人临走前有个小插曲,邵迟和盛连景一块路过服务台朝大门走,邵老板却被服务台后的女孩叫住。 “邵先生。”服务台的女孩还是早上那一个,她招呼邵迟道,“我为您做了学员排队预约登记,这个月内只要有符合要求的教练有空档,我就第一时间通知您。” 邵迟驻足,礼貌地朝服务台一颔首:“好,谢谢。” 盛连景在两人走出大门后才问:“你在找教练?” 这也没什么不能说,邵迟省略了自己是业务拉关系需要才要急训球技的起因,只提了提自己需要一个月的陪练教练,希望可以冲刺一下技术好组织活动的事。 盛连景听完,若有所思。 “如果你有认识的教练或其他球馆,也可以推荐给我。”邵迟说,“留给我的时间不多,我得在一周内尽快把这件事定下来。” 后面这句话好像有一点隐藏的抱怨,像隐晦的找人摊了一下自己日程的压力。 邵迟自己都没发觉。 一直以来,他也没有把自己的日程压力跟别人分摊的习惯。 他以前在压力大的时候会试着跟白昱程聊几句,白昱程一开始还会敷衍的宽慰,后来就变成了不耐烦,会干脆地表示不想听。 当白昱程心情好的时候,对方会说:“我正心情好着,你能不能别突然往我这里倒垃圾?你非要别人跟你一样心情不好,你就心情好了,是吗?” 当白昱程心情不好的时候,对方就说:“那你想要让我怎么样?我就不烦吗?” 邵迟觉得对方的话也有道理,渐渐地不说了。 他向盛连景寻了一份帮忙,也只是希望能够多几个推荐便好。 盛连景给出的回复是:“你让我想想。” 邵老板想来小孩需要仔细思考,可能回头还得查查通讯录或社交应用联络人列表之类的,他说:“我不该麻烦你,你随便听一听,不用太费心。” 盛连景“咔擦”一声把安全带推入锁扣:“我人都在你车上了,对你的话多上心点怎么了?” 论嘴上功夫,自己百分百说不过盛连景的,邵迟理智地选择闭嘴踩下油门,载着两人一路向创意园而去。 工作室下午前台值班的仍是小松。 下午两三点,正是人昏昏欲睡,容易打瞌睡的时候,小松靠老板周末会额外给加班费的信念支撑着躯壳,把自己在服务台后撑成一个姿势端正,灵魂在没有活时便游离天外的模样。 邵迟就在这时回来了,还带着一个生面孔,小松定睛将人一瞧——居然是个年轻小帅哥! “老板。”作为忠实好员工,小松从服务台后站起来跟邵迟打了招呼,他再看向邵迟身后的盛连景,“这位……?” 邵迟意简言赅:“上午做过登记的。” 盛连景一听就不免好奇:“我什么时候有的登记?” “我给你做的。”邵迟说,“其实我今天早上也想过你会不会来,算是另一件巧事。” 盛连景的好奇就转成惊奇:“那这也太巧了,我想来,你想过我会不会来,我们这算不算心有灵犀?” 小松真正意义上做到了前台吃瓜,总觉得老板和这位年轻小帅哥对话微妙,可两人又都无所觉察的样子,氛围自然得很,让他仅一双眼睛和一个脑子都有点不够用,整个人已从午后犯困中完全清醒,开始头脑里排演了若干版小帅哥与老板的关系。 不过老板说到的登记…… 邵迟忘了一件事,而小松恰好对着电脑想起这件事。 “啊!”小松一拍手,热情洋溢地对盛连景说,“你就是大黄同学吧!” 邵迟:“……” 邵迟这时候才把自己早上差人登记的详情想起来了,然而他两分钟前才亲口说过“我给你做的”,真是连现场想要找个能推锅的都来不及了。 “……大黄同学?”盛连景的疑问目光自然而然落在邵迟身上。 他把这个名字念了两遍,拿鞋尖在柜台底下碰碰邵老板的鞋。 “邵老板。”小盛同学说,“请解释一下?” “……”邵迟试图给出周全又圆满的解释,试图让自己的回复更加“高情商”,可搜肠刮肚,他最后只能选择实事求是,“我之前不知道你叫什么,怕你来了工作室我却不在,就让人登记大黄,想着靠‘大黄’和‘看猫’,人一定错不了。” 邵迟不太拿捏得准现在小孩的脾气,不知道自己随便吧人家姓名登成了大黄——特别是大黄这个名还是对方给猫起的——会不会让人生气。 但担心盛连景会生气,又或许是这世界上最没必要的担心之一。 盛连景压根不生气,他还“噗”地笑了起来,然后拿手肘碰了碰邵老板手臂。 “还行,大黄就大黄吧。”小盛同学笑着说,“我起码该庆幸,你没有把我登记成‘烧饼’。” “我看起来会这么不靠谱?”邵老板纳闷。 两个人开始往楼上走。 之前还只是临时用做隔离室的房间,现在已经是名副其实的“猫咪家园”,里面除了基础猫咪用品,还多出了气派的猫别墅,立式猫抓板,一些散落于地面的猫玩具及干净的快递纸箱。 不怎么出邵迟意外,几只猫全是在纸箱里找到的。 “我现在相信再贵的猫别墅也不如一个纸箱了。”盛连景对着在纸箱里挤成一团的猫咪充满感慨。 “偶尔它们也还是会去别墅。”邵迟公允地说,“买回来后没有完全成了空摆设,我也就知足了。” 盛连景瞧他一眼:“老板,你真容易满足。” 小孩的口吻就跟说请对方朋友饮料车亏了时如出一辙,他蹲在纸箱猫窝旁边,跟早上走到邵迟面前蹲下时一样热情无害。 两人先前就已经聊过一些猫咪近况,结果真正见到了大黄一家,两人关于猫的话题只多不少,不知不觉聊了挺久。 时间也好像不知不觉中过得最快。 大黄——真正用这个名字的母猫慢慢从自己的窝里挪出来,放下了一点戒备,开始向盛连景靠近时,小盛同学朝前伸着手,感受母猫还没养出柔软光泽的干硬背毛擦过自己掌心。 那是一份小小小小的信任。 盛连景回笼手心,像轻轻握住这份微小的信任。 邵迟在旁边看着,就忽然听见对方说:“邵老板,你要不考虑一下我吧。” 邵迟:“……什么?” 为您提供大神 西瓜初 的《烧饼好吃》最快更新 第7章 免费阅读.[www.aishu55.cc] 第8章 盛连景还蹲着在看猫,探在身前的左手手心维持虚拢,像根本没留意自己一句话间暗藏了多少歧义。 邵迟猝不及防,被实在太“别有意味”的话砸在了脸上,人就也懵了一瞬。 前脚还在聊猫,后脚冷不丁听见这么句话,饶是明知以两人目前的关系跟熟稔程度都不至于,小盛同学应当不是更靠近歧义方向的那个意思,然而第一时间,邵老板还是实打实地感到诡异又迷茫。 他站在窗边,正好立足一块被太阳照出来的明亮斑点,不是很信任自己耳朵的在想:是我听错了吗? 那句“什么”,基本也能视作是他对自己说的。 可几步之外,盛连景已经转过了头,他认真看过大黄一家的目光又投给邵迟,非常吐词清晰地又说:“我在对你自荐,邵老板,你要不要考虑一下我?” “……”邵迟沉默了片刻,像忽然感觉沐浴夕阳也有点热,挪了两步,离开正好被照着的区域,然后他才问,“我考虑你什么?” 声音充满谨慎。 盛连景说:“你不是急需一位网球教练?” 邵迟:“……” 邵迟可以确定是自己想多了,把一颗没事瞎悬的心缓缓落回到肚子里。 他有点尴尬,不算重,至少面上不显,但这点微妙的尴尬还是变作一只看不见的手,短时卡在了他的喉咙,让他没能立即应别人的话。 还好盛连景也不需要回话。 盛连景的心目中,刚刚那个问题可能属于明知故问,也无需回答,他自己心里对于答案已经很笃定。 所以盛连景特别自然地接着往下说:“我过来的路上已经想了一路,如果只是想提升到能组局约人一块玩的水平,其实我就能陪你练,还能灵活安排时间,你完全可以考虑一下我这个现成的陪练。” 邵迟彻底弄明白了盛连景意思,这回没有任何歧义。 他不露声色收敛情绪,把对方没能发觉的单方面想岔清扫一空,仅顺着这个提议想了一想,觉得这到底还是太麻烦别人了。 假如他真的找盛连景陪练,还等于短期内第三回受人帮忙。 连普通朋友间都不一定好意思短短时间连续让人帮忙三次。 所以对于盛连景的提议,邵迟委婉拒绝了,并谢过对方的好意。 盛连景热情跟细心并存,也没有追着人非要强行聘上教练,只笑着说:“别有心理负担,我只是觉得你可以考虑一下我,你要是短时间找人困难,我还是在你的备选名单里,跟我说一声就行。” 以邵老板的交际经验都挑不出小盛同学这段话的错,他感觉小盛同学有的地方莽撞又冒进,有的地方又出人意料的懂事会照顾人。 面对盛连景这番话,他只能点一下头,说:“好。” 然后邵迟没话找话似的补了句:“你最近学校课不多?” “不多。”盛连景有问必答,“这个星期才结了一门上学期延后考的试,接下来要到期中才会再有一批结课。” 小盛同学还开了个玩笑:“众所周知,大学生只会在死线和考试周突然效率极高。” 邵迟说:“是听过这个说法。” 盛连景好像忽然对邵迟的校园生活多出几分好奇:“你以前读书的时候,不是像这种‘间隔性忙碌’?” 邵迟实话实说:“不是。” 他在小了自己好几岁的大学生注视下抱起手臂:“我一直很忙。” 这是真的。 小盛同学得了一句否定的答复,用赞叹语气夸:“邵老板,您莫非就是传说中的卷王?” 邵迟为这句话挑了嘴角,但他又否定:“也不是。” 他只是没有那么多选择。 普通的大学生,可以选择悠哉悠哉的度过校园生活,除了上课与考试,能把大把闲暇投入到发展兴趣爱好,参与活动。如果想要充实丰富自己,也可以选择把闲暇时光拿来考证,拉绩点,赚额外学分,跑实习,有能力与人脉些的还能跟着老师做项目,打比赛。 后面那种主动充实自己的人一般会被称作“卷王”。 但那种卷王式忙碌也都是自己选的,和没得选不一样。 邵迟没有一个好的出身,高中的时候度过了一段荒废岁月,那些浪子回头后成绩扶摇直上,一年半载就能逆袭成学神学霸的奇迹放在现实里极难发生,就算是真罕见的能发生,奇迹之所以称为奇迹,便意味着它仅会眷顾极少数人,而邵迟从来都不是被眷顾的那个。 他勉勉强强挣扎捡回书本,考了一个对他来说已经很不错的成绩,大学留在了这座他从十三岁起到处流浪的城市,刚满十八岁便要开始琢磨如何经济独立,一个人也要自足温饱,负担起自己的生活。 他不忙,就没办法养活自己,再顺便供自己读书拿毕业证。 他没有家庭给自己作底气,得学着自己给自己谋出路,找就业方向。 二十岁时误打误撞踩中了风口,在互联网的黄金时代开端凭一个如今来看很基础的app模型,给自己赚到了第一桶金。 往后是越发的忙碌。 有底气的人可以去尝试多种选择,可以将摆在眼前的每条路都摸索一遍,不断试错后再抉择出那条路于自己来说最合适。 邵迟的面前从一开始就没有路,他磕磕碰碰自己踩出了一条,不敢左顾右盼,怕唯一的路也会因为迟疑而被收走,只能一脚踏上去就开始狂奔,不分昼夜,不能回头地扎进去干。 盛连景没能获悉邵老板的全部创业史,那横亘了邵迟整个“20—30”生涯的经历讲起来太漫长,也过于冗长,更何况小盛同学是来看望已经转正为家猫的大黄一家,又不是来听邵迟个人专场讲座的。 邵迟只简单提了两句自己以前需要平衡工作跟学习,一不小心便把自己忙成只陀螺。 盛连景贴心地不多问关于“你为什么需要自己负担自己生活”的部分——体贴得几乎不太符合他这个年纪,不像个容易在二十岁出头毛毛躁躁又好奇心旺盛的年轻人。 盛连景只是说:“你那时候,就完全不给自己找一点放松?” 小盛同学听起来更关心邵迟的健康部分,他还说:“长期身体和精神都高负荷运转,很容易把人拖病的。” 邵迟轻微一顿。 “偶尔。”邵迟说,“我也还是会给自己放松休假的。” 只是他的放松方式大多与白昱程绑定,这是不方便对才认识没多久的小孩讲的部分。 忙碌的邵老板以前是否给自己放松休假,会依照着他那周或哪个月能否和白昱程见面来定。 他的休假行程约等于白昱程和他见面的行程。 有时,邵迟忙碌间被白昱程托着帮一个忙,又或者他去主动给对方送个礼物,带点东西,那些简短的相见也被他当作忙里偷闲,是压力日常下的小小放松。 邵迟赚的第一桶金大部分用来还了外债,一小部分被他拿去缴房租水电,剩下的,当时恰逢圣诞节,某款品牌的手机最新机型高调上市,白昱程提前约半个月就在社交平台表达了喜欢,在发售前一晚又对自己必定第二天就能用上新手机的富X代室友流露了羡慕。 邵迟顶着12月末的凛冽寒风去排了个队,第二天将新手机送到了白昱程面前。 白昱程为新手机惊喜不已,直夸那是对方收到的最好的圣诞礼物。 邵迟站在对方面前,听白昱程一边对手机爱不释手,一边眼睛里都溢满笑意对他说:“还是你对我最好。” 邵迟就觉得他也得到了礼物。 他不记得自己那会儿回复了白昱程什么话,只记得自己好像长达两个多月的疲惫都一扫而空。 他可能真的很容易满足,一丁点正向的情绪反馈,就能够抵消他对自己苛刻的辛苦。 “……邵老板?” 盛连景仿佛叫了邵迟不止一声。 邵迟倏然拽回注意,意识到自己刚在对方面前走了个神。 “不好意思。”邵迟下意识道了句歉。 盛连景是他邀请来工作室的,这里他是主人,对方是客,主人当着客人的面神游天外,多少显得怠慢。 盛连景摇了下头表示不介意。 小同学说:“道什么歉。” 只是视线还停留在邵迟身上。 盛连景像中途就没有把目光从邵迟身上移走过一样,他盯着邵迟的脸,不知道在看些什么,把邵迟看得认真。 邵迟微妙地又从这种注视里体会到了被过度关注。 但时机卡得正好,在邵迟想要清清嗓子缓解这种不自在前,盛连景移开了眼睛。 “我可以在你这儿再蹭杯水吗?”盛连景说,“我感觉像有猫毛钻进了我嘴里和鼻子里——阿嚏!” 用一个无法克制的喷嚏,小盛同学证实了自己所言非虚。 邵迟不仅亲自下楼去给人倒了杯热水,还顺手带上来一整包未开封抽纸。 一个下午盛连景都泡在工作室里看猫,等他准备告辞的时候,时间上便很像是周二那晚的复刻。 ——又是一不小心在工作室呆到天黑,华灯初上的时候离开。 邵迟取过车钥匙说:“我送你。” 盛连景却一摆手:“来的时候是顺路,我搭了你的顺风车,现在我回学校又不顺路了。” 以“让你来回跑一趟多麻烦”为由,小盛同学坚定拒绝了被邵迟送回学校。 邵迟没有再坚持,不过他早已经加好了盛连景的联系方式,留在工作室里加个晚班的他估算过时间,等半小时后,猜测盛连景应该已经到学校了,他主动发去一条消息,问:【你到学校了吗?】 盛连景秒回:【到了到了,刚进学校大门。】 小盛同学一看就十分符合当代大学生手机不离手的习性,打字速度也快。 邵迟回:【到了就好。】 然后邵迟点开了输入栏右边的小小“+”号,拖出功能菜单。 盛连景正重新拾起自己下午的提议,在对面说:【邵老板,别忘了我的自荐依然有效,欢迎你联系我啊。】 再下一秒,“哗啦”一声,两人的聊天窗里弹出了一个橙色长条。 邵迟给他转了一笔账。 盛连景:【?】 盛连景:【狗狗歪头.gif】 盛连景:【这是你给我的陪练费定金吗?】 为您提供大神 西瓜初 的《烧饼好吃》最快更新 第8章 免费阅读.[www.aishu55.cc] 第9章 屏幕上一转眼便弹出三条信息,还包括一个十分灵动的表情包。 邵迟感觉盛连景的打字速度几乎赶上了对方的说话速度,快到像是在语音输入。 他只能在对方的三行消息下回:【是还你之前垫的钱。】 盛连景:【??】 发过来的问号从一个变成了两个。 邵迟不是很习惯在手机上跟人闲谈——当然硬要细究起来,他在现实里跟别人当面闲聊的次数也不多。 他简单提醒盛连景:【宠物店。】 盛连景:【……】 盛连景不是直白粗暴地发来一个省略号,而是发了一个上面漂浮有省略号的表情包。 省略号之下是一只睁圆了眼睛的萨摩耶,漆黑的眼珠透出一股呆头呆脑感。 让这张表情包比起“无语”,看起来更像是在表达:我愣住了。 邵迟等着人收钱,指尖轻搭在输入栏旁的屏幕边框,他盯着这张愣头愣脑的小狗图片,正思考自己是不是该再说点什么,好让压根不该为大黄一家负担金钱问题的小孩快点收转账。 屏幕倏然一闪,原本的聊天窗口暗下去。 只留盛连景的头像亮在暗着的屏幕中央。 邵迟之前都没仔细看过盛连景的头像,他视线焦点落在手机,当屏幕四周变暗,焦点自然而然转移到唯一的小亮块。 ……小盛同学的头像是一只小企鹅。 还戴一条黄围巾。 戴围巾的小企鹅在邵迟的手机上亮了一小会,他这才意识到是盛连景给自己打了语音电话。 邵迟刚把语音接起来,盛连景的声音立刻从听筒里传出来:“可算接了,我还以为你准备装作没看见。” “我……”邵迟话音打了个顿。 不好说自己是没想到对方会径直打语音,邵迟很快给自己找好了掩饰的借口。 “没有。”他说,“只是刚才没看手机。” 盛连景不疑有他:“原来是这样。” 对方把随口找的借口信得太轻易,反而让顺嘴扯谎的人心虚了一秒。 盛连景那头的背景音有些吵,不到晚八点的大学校园,对方可能正穿过一条主道,嘈杂成模糊一片的人声都透露着青春与热闹。 在这片热闹里,盛连景仿佛突然顿悟了什么,他忽然“噢”了一声,像隔空揪住了邵迟的小辫子。 “邵老板。”盛连景叫人,声音里带着不确定跟好笑,“你该不会是专门等着我学校,听我说我进校门了才踩点转钱吧?因为我现在肯定不可能立即飞回创意园,也没办法当面和你来一场‘不能收’和‘你收着’的拉锯战。” “……” 邵迟在电话这头试图抱以沉默,他沉默的缘由是对方恰恰说对了。 他还真就是这么打算的。 当面转账,盛连景一定不会收,可能还会把回学校的事都往后放,先在工作室里和邵老板来一场“极限拉扯”。 邵迟知道盛连景回学校后还有事,他专门等人到了再打钱,回避了被当面一口回绝的风险。 “可是你转账我也可以选择不点啊。”小盛同学笑意更重。 邵迟很少遇到自己主动打钱对面却不收钱,他一般以为,这种推拒只常发生在当面。 因为当面收款拿钱似乎显得不够体面,成年人连金钱往来都要略微包装,不可直白,不能露骨,不然会使给予的人看着市侩,收获的人看着太注重物质。 “你收着。”邵迟片刻后说,“本来就不该让你出钱。” “怎么就不该我出了。”盛连景说,“大黄它们一家五口是我们一起遇见的,你负责带回去养,看病体检,操心生活起居,我只出了猫砂猫粮,这跟生孩子只付一笔奶粉钱有什么区别?” 邵迟:“什么奶粉钱……”这都什么跟什么,年轻小孩的比喻离奇得让人话都接不下来,让他把自己之前的考量都一下忘了。 盛连景不依不饶:“本来只付奶粉钱就够过分的,要是我这笔钱也不出,我下次还好意思去看孩子吗?” 邵迟终于意识到比起捋顺盛连景诡异比喻里的逻辑伦理关系,更要紧的是先打断对方,他道:“停!” 盛连景闭嘴。 看猫都变成看孩子,真的很难说假如放任小盛同学继续,原本正正常常的救助流浪猫和看猫会变成什么样。 邵老板头疼地揉了一下眉心,不敢顺着盛连景的话往下接,怕自己一不留神又被对方的逻辑带进神秘领域,他只能把话题拽回起点,说:“把转账收了吧,你还在读书,花的都是父母给的生活费,大黄这边不用担心,你那天过来主动搭把手,就已经帮大忙了,随时能过来看它们。” 邵迟自认已经把话说得诚恳。 结果盛连景说:“不收。” 小盛同学主动打来电话,也怕邵老板再催自己收钱似的率先挂了电话。 挂电话后不忘在聊天窗里又发出一句:【除非是考虑找我当陪练,我可以把钱当作陪练费收下,这算我正常劳务所得,其他情况免谈,我坚决捍卫自己为大黄它们出奶粉钱的权利!】 邵迟在第二晚的同一时间收到了转账退回提醒,对着这笔强买强卖的“奶粉钱”无话好说。 为您提供大神 西瓜初 的《烧饼好吃》最快更新 第9章 免费阅读.[www.aishu55.cc] 第10章 奶粉钱……哦不对,猫咪用品钱到底还是没能转回去。 邵迟不是一个一碰壁就气馁,失败一回便“此事休要再提”的人,周六晚的转账被退回来后,他又联系过几次盛连景,每次说的话都不多,只不过话里话外表达的都是同一个意思:哥哥劝你收钱。 和盛连景打球聊天时他得知对方大三,年初刚过二十一岁生日,比他小整整七岁。 既然都已经公开说过算朋友,两个人认识的时间不久,邵迟受人帮忙的次数却挺多,他自觉把自己放在了更加年长作哥哥的位置上,遂更不希望“占用”大学生的生活费。 盛连景知道两人的年龄差,却不叫哥,更爱继续一口一个“邵老板”,仿佛他是邵迟在大学校内雇的实习员工,工作室里多了一个编外人员。 小盛同学的态度也一如既往:邵迟的电话他接,邵迟讲话他听,邵迟发消息他秒回。 但要说起转账拿钱,他就笑眯眯的两个字:“不收。” 邵迟甚至考虑过换一个渠道打钱,去另一个支付软件里搜索了盛连景的手机号,准备从那边直接转,不需要等人点击确认。 结果,盛连景就像长了千里眼,神奇地未卜先知,赶在邵迟真换应用给他打款前,他在聊天窗里弹出一句:【差点忘了说,也别换软件给我转账啊,那边不需要收款人确认就能转,可你能直接转给我,我也能给你马上打回来。】 小盛同学甚至附赠了一张表情包:【我认为该停止这场没有意义的战争.jpg】 邵迟:“……” 邵迟看见表情包,第一时间心想,他是不是执拗得有点惹人烦了。 以前某回和白昱程又发生争执的时候,白昱程曾评价邵迟“跟过去比真的变了太多”。 对方拿来做参照的是高中时代的邵迟,说那时邵迟又独又傲,浑身上下都透着一股不愿轻易融入人群,也绝不会与庸俗为伍的劲。 高冷到凡人难以接近。 可现在的邵迟呢? 现在的邵迟在白昱程口中简直一身铜臭味,早一门心思往金钱堆里猛扎,被世俗与物质浸染了个透,还习惯什么都拿钱去解决,好像有了两个钱,便自发染上了与钱相关的一切恶习,会开始拿钱砸人侮辱人。 白昱程说这些话时的口吻就像看见朱砂痣变成了白墙上擦不掉的蚊子血一样可惜。 邵迟不知道自己究竟是不是变了这么多,但白昱程这么说,他下意识就会怀疑起自己。 白昱程一直都比他聪明,读书时成绩比他好,考得上他“浪子回头”后也绝考不进去的学校。 邵迟很多年都在追着白昱程的背影,被追逐过背影的人点评,就好似听权威的上位者对下位作审判。 位居下方的人拥有天然的心理劣势,会忍不住相信那个结果。 即便有心为自己辩解,澄清自己没有觉得金钱能打点一切,也没想过要用钱侮辱谁,但邵迟早习惯了在白昱程面前不争辩,不言辞上针锋相对。 他把白昱程的话都沉默着听了。 并进了一部分到心里去。 在盛连景给他发过那张“止战”表情包后,邵迟怕自己显得太叨扰人,真就“掉钱眼里了”一样不停为了钱的事斤斤计较,几天都没再提转账。 这期间,白昱程竟然还罕见的主动联系了邵迟一回。 白昱程联系邵迟,是为了之前说的工作上的事。 邵迟接起电话前才又收到一家网球俱乐部的回信,对方也是语带抱歉地表示,那边暂时没有能一对一带人的教练有空档,他客气回复:“好的,谢谢。” 看一眼电子日程上越来越少的时间,闭上眼睛按按太阳穴,再睁眼,就看见白昱程的名字出现在了通话界面上。 白昱程说为了工作方面的事找邵迟,邵迟思维还有一半沉浸在教练仍没有着落的忧虑里,脑袋不够清楚,下意识地问:“你那边有空了么?” 白昱程说:“什么?” 邵迟便反应过来,是自己想了些莫须有的东西。 他差点以为白昱程是在提及自己这头工作室的项目开展困难,以为对方要来帮他。 可白昱程早就明确拒绝过的事情,是一定不会又有如奇迹般发生的,不该抱有一些不切实际的期望。 白昱程是为了自己的工作跟邵迟打电话。 两个人上次吵那一架,白昱程发火的原因与工作息息相关。 他那边也遭遇难题,但性质跟邵迟工作室这边的不同,是可以靠一些人情往来去疏通关系,打通节点的小麻烦。 邵迟上回帮忙找了人,关系也疏通好了,只要打声招呼,疏通好的关系即刻生效,能帮忙应付难关。 白昱程却把邵迟的打点和关系方面的叮嘱当成了一种“炫耀”。 发火的时候白昱程很大义凛然,什么话难听把什么往外说,将邵迟的主动帮忙几乎批得一无是处。 两个人“和好”,去过餐厅吃饭至今,邵迟都没再提过自己打点的关系。 他并不去想自己一同忙前忙后的成果会不会白费,额外的加班是不是都成了打水漂,只觉得白昱程不再生气就好。 但今天,白昱程打来电话,先是不痛不痒谈了几句生活日常,还问过了邵迟早饭跟午饭。 邵迟把通话缩小到屏幕一角,重新调出手机主屏。 他在听白昱程提到吃饭时下意识点开了常去的餐厅预约小程序,想了一想又觉得不对,白昱程中午应当没空临时出去吃饭,他便换了外卖软件打开,并问:“你中午吃过了吗?我现在点你喜欢的餐厅,让他们送到你公司前台?” “……我吃过了。”白昱程在对面顿了一下才回答,“跟同事一起。” 但白昱程并不会让一个远程外卖机会被浪费。 “你要是点的话,就换下午茶吧。”白昱程很理所当然地说。 邵迟又切换了餐厅列表,像在白昱程面前字典里没有“脾气”两个字一样:“好,还是按你办公室的人数定。” 一般邵迟给白昱程安排下午茶,就会连同对方的整个办公室一起包。 “新来了三个实习生。”白昱程说。 邵迟便把已经输入的份数又加三份,轻车熟路到宛如白昱程的专属助理。 “好了。”邵迟下完单后和白昱程说了一声。 白昱程那边似乎注意了下时间:“你也别点这么早吧,现在大家才吃过午饭,谁吃得下去?” “我知道。”邵迟说,“是预约,下午三点送到前台。” 白昱程这才满意,很语气寻常道:“那就好。” 对方早不会为这些事情对邵迟说谢谢了。 等午饭跟下午茶的插曲过去,邵迟听着白昱程在电话那端沉默了一会儿,他知道对方的话还没说完。 前面不管是日常还是说起吃饭,应当都只是白昱程真正想要说的事情的引子。 又过片刻,以一种不太甘愿的口吻,白昱程终于在电话那边说:“你之前说的关系……” 话到“关系”后戛然而止,留下欲说还休的尾音。 但邵迟一听就懂,白昱程是想要用他之前去打点好的关系了。 只是对方想要用,又有些拉不下面子,毕竟为这件事冲邵迟发过火,又回头发现还是得靠邵迟,搁在谁那里都会觉得有些自打脸。 而白昱程最不愿意在邵迟面前没面子。 但凡邵迟是个在对方面前更有脾气些的人,他这时或许就该为上次的待遇讨回一点什么,再不济也要嘲笑“既骂又要”的人两句,听一句告饶与对不起,再帮对方去处理。 可谁让他没有脾气。 邵迟都不需要白昱程把拉不下脸来讲的话继续往下说,他踩着对方散尽在空气里的尾音,平静道:“别担心,那边的人情牌还留着,我稍后跟对方说一声就行。” 白昱程明明是那个请人帮忙的人,听邵迟这么说,他却像有情绪憋不住,在对面又沉默片刻,然后重重叹一口气。 “我就是不喜欢你这样。”白昱程说,“你用关系轻轻松松办事,我用能力却办不了事的时候,我就会觉得特别讽刺。” 邵迟没有接这句腔。 其实他也不轻松,想要拥有一份关系,去得到一份人情,去请别人卖自己一个面子,这其中耗费的心力精力又怎么会简单呢? 但这些没必要说,说了反而容易让白昱程又跟他吵起来。 “算了,不说了。”白昱程在电话里又叹一口气——活像他确认能得到帮忙,同时又在其他地方被亏欠了。 他说:“那就都交给你了,交接好后你告诉我。” 邵迟握着手机的手轻轻一动,指尖在金属边框上摩挲一下, 迟疑着,邵迟还是叫住了已经准备挂电话的人。 他把自己刚接到电话时的那份误解又翻了出来,说:“你这周周末有时间吗?我还在找教练带我打网球。” “我都为工作的事操心快半个月了。”白昱程语气开始不好,“你明知道我今天也在为工作操心,怎么还问我这种话?” 白昱程俨然是在指责邵迟不懂事。 邵迟想:我只是忽然又想要问问。 但邵迟只说:“对不起,你快去忙吧。” 白昱程飞快挂断了电话。 邵迟这天后半段时光都有些心不在焉,他比平常更加频繁一点地去拿手机,手指仿佛有它自己的想法,总是不知不觉,便滑进了社交软件,在长长的联络人列表内无意义上滑下翻。 等邵迟意识到的时候,他便已经第三回点进了那个黄围巾小企鹅的头像。 聊天窗口里显示的最新消息来自今天早上,是盛连景在问:【邵老板,都又过去快一周了,你找到陪练没有?】 邵迟早上都还没来得及回。 也有可能还没找到教练这事说出来有点“衰”,让他没好意思回。 他对着盛连景的头像和聊天内容看了一阵,忍不住想: 你看,连才认识两周的人都会多问几句,为自己提过的难题出主意。 可都已经当面两次提起过自己的困难,为什么认识十年的人能一个字都不多问? 他想不明白,又觉得放在以前,这种问题自己好像也不会去想。 邵迟又一回点开了输入栏旁的“+”号,窗口里滚动出了熟悉的橙色方条。 盛连景没几秒就跳出来,弹过来一张表情包:【又开始了是吗.jpg】 而邵迟这回没再用之前的那套说辞劝人收款,他打字:【是定金,这次你可以收了。】 为您提供大神 西瓜初 的《烧饼好吃》最快更新 第10章 免费阅读.[www.aishu55.cc] 第11章 发完消息邵迟才觉得自己有点唐突。 虽然可以来当陪练是盛连景自己说的,转账只有在当陪练费的定金时才收,这话也是小盛同学亲口说的。 但掐指一算,两个人其实已快要一周没再谈论过跟“钱”搭边的事,盛连景那儿好像也知道邵迟轻易不愿意麻烦对方,于是对邵老板的谨慎矜持很配合,这周也没再怎么提自荐。 而邵迟这时候冒出来,毫无铺垫地就打钱说是定金,还“你可以收了”。 冲动发完消息的邵老板定睛把自己话一看,不只是觉得唐突,还不妥到他有点想点击撤回。 ——他的态度怎么这么理所当然? 可两分钟的时间已过,邵迟把他那一行话长按了又按,也再调不出撤回的选项。 撤回不了了。 界面上只有顶头文字闪动,是持续的:【对方正在输入中……】 盛连景很少有回复邵迟回这么慢的时刻,按着邵迟加上对方好友以来的印象,一般只要对面正好在线,拿着手机,小盛同学都打字如飞,回复如风,有时候对方输出的太快,都让他这个慢吞吞敲九宫格键的人觉得接不上话——主要是找不到能够插入对方输出的空隙在哪。 还好邵迟日常话也不多,能够大部分时间里耐心听别人说。 这种平时快,今天慢,就格外凸显了不寻常。 邵迟盯着持续的”输入中“心想:我可能确实太想当然了。 等待的期间无别的事可做,他下意识把自己发出去的内容又反复回看,还觉得他语气似乎也不好,有点霸道,像有种对方就该等在那里,等着他随时”召见“的味道,跟餐厅前台终于告知食客”现在叫到你的号码牌“了似的。 总的来说就是不太好。 小孩输入半天却没蹦出一个字,是不是在斟字酌句,在思考着该怎么拒绝他,又希望坚定而不失礼貌? 就在这时,邵迟瞥见屏幕一闪,顶上的提示停止跳动,变回了【盛连景】三个字的姓名备注。 小盛同学终于给他发来消息,说的第一句是:【不好意思,邵老板。】 邵迟对着这行字看了两秒,内心缓缓浮起一个:噢。 不是很让人意外的答案,尚算在意料之中。 只是微妙的,邵迟莫名还是有内心某个地方往下坠了一下的滋味。 倒也谈不上失望,而且盛连景又没做错什么,只是他自己情绪莫名,非要仔细形容,像是人走在平坦开阔的道路上,忽然踩空了一级不知道从哪冒出来的台阶。 踩空台阶的时候,人心里会“咯噔”一下。 但那种“咯噔”很微小,它转瞬就会被重新站稳的滋味遮盖过去。 不是很大的事,跟日常生活里遭遇其他困难时的感受比更是不值一提。 邵迟从杂念里抽身回神,准备跟盛连景说一句没关系。 可他再把屏幕一看,准备去敲九宫格的手指就停在了半空—— 盛连景不只给他发了一条信息。 盛连景:【我仔细想了半天,感觉这个转账我还是不能就这么收。】 盛连景:【要不这样吧,咱们现在立一个字据。】 ? 邵迟是真的困惑,他开始感觉事情发展好像不是自己以为的那个意思,可他把小盛同学的新消息左看右看,心情逐渐陷入匪夷所思。 那本来准备打“没关系”的指尖绕了个弯,改道去问:【什么字据?】 盛连景恢复打字如飞,用文字在对面诚恳道:【我怕我把转账收了后你又反悔,万一这是你憋了一周后想出来的哄骗我收钱的新方法怎么办?那我一旦收了,不就中招了?所以咱们立字据,你承诺这笔钱是给我的陪练定金,不可用作其他用途,我们线上签字,声明生效,我再确认收款,并马上开始帮你规划训练日程!】 邵迟:“……” 这年头,只听说过借钱追债的人需要债务人签字画押,乙方要拿合同绑定甲方避免不给钱就跑路,还是头回见到被给钱的怕给了钱的不需要人真正干活,怕甲方砸完钱就跑路。 我在他心里到底是什么样的形象?邵老板疑心自己在小盛同学那里的备注怕不是人傻钱多。 但总之,盛连景确实仍然有空,且愿意来帮他的忙。 那“号码牌”一直领在对方的手上,没有因为等得太久便弃号失效。 邵迟拿出了年长一方的包容性,他还真去抽了张印着工作室logo的纸,手写了个简易又富有年代感的纸质字据,把款项金额与用途都注明,再在右下角签下自己大名。 邵迟:【图片】 邵迟:【用不用我再给你盖一个工作室的公章?】 邵老板感觉自己有点像在陪小孩玩,盛同学则表示到这里就好。 那张图片很快被对方保存,应当是转入了某个绘制软件,不多时,邵迟收到了盛连景发回来的新的图片——右下角签名栏上多了一个龙飞凤舞的电子签名。 盛连景:【好了!】 也不管这么签的字据是否具备真正法律效力,总归盛连景完成了他心目中的仪式感,邵迟也终于不必再担心转账会在第二天被系统自动退回。 当手机发出“叮”一声响,邵迟看着转账条状态跳转,终于变成了“对方已领取”时,竟还生出了一种神秘的成就感感。 这一定是他有生以来,最难发出去的一笔钱。 明明在发钱,却发出了完成一个小型困难项目的感受。 很难被打钱的小盛同学在窗口里问:【你现在方便接电话吗?】 邵迟没什么不方便,他从和对方聊天前起就闲着。 于是基本踩着他回复的下一秒,一通语音电话打了过来。 盛连景来和他沟通练网球的具体天数与时间。 尽管盛连景之前已经说过对方最近这段时间很闲,学校里课程不多,也没有任何考试,不过邵迟不爱给人添麻烦的天性起见,和盛连景约时间时,他还是顺嘴又多确认一遍:“你最近真的不忙?” “不忙。”盛连景不仅答复痛快,还反手又往聊天窗里扔了张图片。 邵迟看小图已经看出是份表格,点开大图详情的时候,正好听见小盛同学解释说明:“你看,这是我的课表——课表总骗不了人吧?” 邵迟看清课程只能用“零星分布”来形容的课表,放下了心,承认道:“是不忙。” “对吧。”盛连景特别自然地往下接,“所以定每周的训练安排,主要按你的时间来,我这边都能配合。” 邵迟原本想要说自己可以配合大学生的课程来,结果话头被对面抢先,课表摆在眼前,盛连景看上去也的确暂时比他闲一些。 他只好说:“好。” 两个人暂定在每周二,四,及周末抽出一天来练球。 周末的时间暂不固定,因为邵迟也说不好自己会不会在周末哪天有突发的应酬。 等和盛连景打完电话,邵迟看了眼时间,发现还不算晚。 晚八点半,一个对于大部分人来说都相对常规的晚间闲暇时段。 邵迟给以前有过合作及人情往来的生意伙伴又打了通电话,为白昱程的事再度巩固了一下情谊。 他白天在收到白昱程的要求后就已经联系过之前的“关系“,确保了事情推进,这时再打,相当于是额外添一重保障。 等这一桩事也忙完,晚间闲暇时段便过了。 创意园里已经没几家公司与工作室还亮着灯,整个园区都与白日喧嚣截然迥异的安静着。 邵迟从电脑椅前起身,他坐的时间有点久,后腰与肩膀在被拉伸时发出滞涩的“咔咔”声响,让他不得不起身到一半又暂停,先撑着桌面缓一缓,怕直接快速起来会扭到哪个不堪负荷的关节。 二楼办公室的落地窗上映照出他身影。 室内开了暖气,可以只穿单件衬衣,他撑着桌的脊背拉出一段蜿蜒曲线,肩胛将背后的衬衫布料微微顶起,像对飞不起来的翅膀。 缓得差不多了,邵迟重新活动肩背,感觉关节不再抗议,他才直起身,想去楼下给自己倒杯水,路过“猫咪家园”门口时却发现门半开着。 前流浪猫大黄一家已经熟悉了新的地盘,不知道怎么还学会了开门。 但敢开门,探索外面世界的胆子却不大,一窝“老小”都不敢离开新领地——房间——太久太远,通常出门,也只会在以房门为圆心的两三米内打转。 邵迟发现门开了,他先探进房间清点猫口,确认只有大黄溜出房间。 他重回到门外找了一圈,就在二楼走廊栏杆的角落里看见了瘦长的黄狸花猫。 大黄仿佛在等待着人类注意它,和邵迟对上视线,便从阴影里走出来,慢慢绕着人的裤脚转了一圈。 邵迟蹲下来,伸手摸了摸猫的背毛。 “今天已经吃过了猫饭,我猜你应该不是想溜出来找吃的。”邵迟说。 大黄有点猫随主人式的寡言少语,没有它的一窝小崽爱“咪”来“喵”去,它又看人一眼,一骨碌在邵迟脚边趴下,然后拿尾巴扫了扫人裤腿。 邵迟又摸摸它:“那我就当你是来安慰我的。” 猫咪不说话。 邵迟想了一下后又说:“但我也不算心情不好。” 他左手还拿着手机,是出办公间时顺手拿着出来,都没来得及塞进长裤口袋。 今晚的生意伙伴跟邵迟认识已久,两边有着不只一二笔业务往来,对方为人挺正派,觉得邵迟的处事作风也都值得信任,所以除了谈工作与人情,极其偶尔的,对方也会真的像个朋友,两人说两句私人生活。 “你还是在给你那个‘朋友’帮忙?”晚上打电话的时候,那位姓林的生意伙伴这么问了。 邵迟说:“是。” “嘶……”林老板就发出了仿佛牙疼似的抽气。 林老板早觉得邵老板这位“朋友”不是一般朋友,邵老板对待对方的态度比哄情人还多几分低三下四,简直像养儿子。 性取向方面的事,他一个生意伙伴也管不着,而且他也不觉得取向是什么需要特意提的事。 林老板只觉得不太值当。 “你那么多人情关系,资源置换,换来的活动空间基本都砸他身上了,结果对外说起来就只是个‘朋友’。”林老板对邵迟这副习以为常的样子最恨铁不成钢,头摇得通过手机听筒都能听见幅度之大。 “邵老板,你这可是在当大慈善家啊。”林老板挂断电话前这么说道。 邵迟以前还能每回都言之凿凿地反驳,能逐句逐条告诉别人白昱程的优点与好的地方。 他心甘情愿在付出,当然不该愿意别人说他付出的对象不好。 但可能最近太累了。 最近事情太多,他有点太累,竟由着林老板把暗中表示白昱程不值得的话说完后又挂了电话,一个字的解释都没及时出口。 邵迟摸着大黄的毛,把手机屏幕又按亮,界面还停留在社交软件上。 左滑屏幕进入朋友圈,他能轻松看见白昱程下午才发的新动态。 ——是一组下午茶的照片。 白昱程配字:【工作辛苦,希望这顿下午茶能让各位甜一下。】 邵迟有几个和白昱程的共同好友,不过主要都是白昱程那边的,和他其实不算熟悉。 共同好友们给白昱程的动态点赞,说:【哇,白哥又请客了!】 【谢谢昱程!】 【白哥大气!】 邵迟只在第一回给白昱程点单时署名过自己,但白昱程很快找过来,说他这么做会让他尴尬,而且对方不希望自己在公司的风评变成近似于“被谁包了”,“背后有金主”云云。 那会让人颜面无光。 于是从此邵迟点单都用白昱程的名,请对方办公室喝下午茶或其他餐点也都是署名对方,让白昱程以对方自己名义去分发,也算是维护提升了对方在公司里的人脉。 只是不知不觉,邵迟好像在对方的动态里再也看不到自己了。 他是白昱程的光鲜动态里消失的人。 但话又说回来,这不都是他心甘情愿么? 心甘情愿,就应当也不该去责怪谁。 非要怪,他可能只能怪自己。 怪随着年岁渐长,人却在变贪心。 他所贪求越来越多,可能就快要打破他一直以来自我认为的“知足”。 为您提供大神 西瓜初 的《烧饼好吃》最快更新 第11章 免费阅读.[www.aishu55.cc] 第12章 盛连景是个守时又守诺的人,他跟邵迟的第一场正式练球,约在了新一周的周二早八点半。 邵迟自己已经远离校园生活多年,不过这些年,工作室里也偶有来来去去的实习生,年龄都跟现在的盛连景差不多,所以邵老板清楚知道,当代大学生大部分都共同拥有一个敌人,且谈之色变,厌憎不已,恨不得它能从众人的大学生活中永久消失。 这位敌人就叫做——早八。 时间定在早上八点半还是盛连景主动提的。 网球馆离大学城,工作室以及邵迟另外住的一套房子都有一段距离,约在八点半,意味着人得在八点前起,才能有充足的时间去做洗漱及花在路上。 邵迟自己对于要八点前起床没什么异议,其实一般只要不出现得过度熬夜的意外,他六七点也起得来,并没有爱赖床睡懒觉的习惯。 他倒是比较担心盛连景。 在小盛同学亲口定时间时,邵老板不无关心地确认:“你起得来这么早?” 小盛同学被质疑得很震惊,立即反问:“我看起来不像能起这么早吗?” “不好说。”邵老板坦言,“在我的印象中,大学生的起床及入睡时间一直是个谜。” 小盛同学虚心求问:“能有多谜?” 邵老板说:“任何时间都有可能在睡觉,也任何时间都有可能还醒着,并且以上这条不受任何国家的时差约束。” “……”小盛同学诚恳地说,“你说的对。” 邵迟在电话这边轻轻抬了一下眉毛。 就在邵迟准备“救场”,想要替一口定下了早八的大学生出声改一下时间——他觉得话是盛连景自己说的,对方肯定不好自己来收回。 所以他来救这个场,把时间往后推更合适。 谁料小盛同学承认大学生的作息就是变幻莫测后的下一句是:“——所以我们就定在早上八点半吧!” 邵迟只能说:“真的确定?” 盛连景以不容被小觑的口吻答:“确定!” 练球的前一天晚上,晚十一点半左右,邵迟还收到了张盛连景发来的截图——图上是男大学生定的闹钟。 用一个词来评价那就是“壮观”。 因为盛连景从七点到七点四十五,一共订了一打闹钟,响铃频率看起来高到够叫醒一整层宿舍楼。 邵迟看了又看,还是婉言劝阻:【你的闹钟是不是定的有点多了?】 盛连景说:【就第一天这样,我先适应一下感觉,下次就只用定一个了!】 邵老板神奇的从那个感叹号看出了小盛同学的决心,他便只好付诸以信任,道:【那你加油。】 话是这么说,第二天一早,邵迟开车前往球馆的路上,其实还是做好了会迎来一个迟到的教练的准备。 结果令人意外,他才把车停好进馆,服务台处便风风火火刮过来一个人。 盛连景穿黑色运动套装,背着白色的网球袋,顶着太阳提前在他脸上日出一样的笑容问候:“早上好啊,邵老板。” 邵迟是真没想到对方还能来得比自己更早些,怔忡一瞬,随即才回:“早上好。” 场地已经提前开过,邵迟之前电话预约,直接包了一个月的专场,拿了钥匙。 他们甚至都不需要等球馆内的上午班服务人员上班,自己就能过去开门。 邵迟以前只简单学了一点入门网球,又太久没有系统的上过网球课,他借球馆的更衣室换好运动装,拿上了拍子跟着盛连景到球场时,竟短暂的还有种茫然感。像是想要做成一件事,又对它只留下零星一点熟悉,几乎称得上陌生,遂面对它有些一筹莫展,都不知该从哪个角度开始去入手,来提升技能。 盛连景看出了邵迟的茫然,眨了眨眼睛:“不知道从哪提升?所以你不是找了我嘛。” 小盛同学用自己的拍柄轻敲了下邵迟的手腕,是个像在强行要求对方多信任自己点的小动作。 拍柄上裹着柔软弹性的止汗带,很温和的在邵迟腕上留下一点触感。 这点一触即放的感受却奇异的让人安心,令刚进场时还心思杂乱的邵迟忽然镇定下来。 坦白来说,盛连景是邵迟别无选择之后的选择,而这种前提条件下筛出来的“唯一”,往往就会哪哪都透漏出一丝丝不靠谱,理应仿佛很难令人安定。 滋味就好比收了一支赔率高到惊人,但一旦压中宝,收益率也高到惊人的风险股。 自己会打球的人也不一定就会教,邵迟知道盛连景网球水平出色,不过对于对方豪言壮志要带自己飞快提升的事,这一点他嘴上不说,内心深处其实存疑。 是以这一周来临前,小盛同学那边又是拉规划,又是排项目,又是杂七杂八列着公式不知算什么数据……反正总之他那边干的热火朝天的,邵迟看的不明就里的。 邵老板口头称赞了小盛同学的努力,心里悄悄盘算着或许该在结尾款的时候给人偷偷多打钱,可若要问起对盛连景的教练期待值,邵老板恐怕会说:他知道小孩肯定是一个很好的陪练。 ——但不一定是一个好的教练。 但总归能够有人陪练,打一个月技术多多少少也能提升。 邵迟没有抱过高期待,甚至有意降低期待。 没想到第一个被小盛教练带着打球的上午就打破了他的偏见。 盛连景不仅是会教,而且是很会教。 盛连景的热情与细心在给人当教练时发挥得淋漓尽致,他能够不厌其烦的帮邵迟纠正动作,寻找正确而合适的肌肉发力点,帮他调节追球时的换气节奏…… 一系列的基础问题在他手上都不成问题。 他辅助着本来就有基础的人快速重新熟悉入门,并补足了邵迟过去的基础里缺漏或错误的部分。 盛连景还很会调整自己的力道与节奏。 他帮邵迟调了一小时的基础,又让邵迟试着与他练一局。 邵迟能感受到盛连景今天依然在放水,可是跟上一回对方的“放海式”放水相比,今天对方放的形式又似乎有改变。 “放水也是一门学问。”小盛教练在中场休息时一本正经说,“之前纯娱乐局,我的所有发球都以尽量确保你能接住为主,但今天是练习,目的是提升,我的发球和回击都会努力保持在需要你多努力一些,才能够接到的水平。” 邵迟:“……” 邵迟不是有意沉默,被这种机动灵活的放水惊讶到说不出话。 是盛连景稍微展露了一点真实水平,他追来追去接球,体力短板就暴露了出来,需要先平复呼吸,才能避免开口就喘气。 “……你真的很厉害。”邵老板在缓过来一些后说了第一句话。 盛连景在对面仔细打量过他,视线又扫过他的嘴。 运动让水分流失很快,这个季节还有些干燥,邵迟的唇上泛起了一点点翘起的死皮。 他自己都没留意。 盛连景却去往旁边的休息区,带了一瓶运动饮品过来,径自走向邵迟的半场递给他:“喝一点,不过不能喝太多,最多到上方三分之一的位置就得停。” 邵迟确实有点渴,听到这么说,他拿高瓶身的手又停住了。 “我好像看不见自己有没有喝过三分之一。”他谨慎地指出问题。 盛连景说:“没事,我看着呢。” 邵迟喝运动饮料的时候盛连景便真的一直在看,目光停留在瓶口至邵迟的嘴唇之间。 邵迟也是才发现,当态度非常认真的去做一件事时,这个在他印象中大部分时间都笑得阳光开朗的小孩反而不会笑,对方表情会变得沉静,嘴角平稳中略微下垂,眉目轮廓间的锋利感就忽然突显出来。 不笑时候的盛连景气质都跟笑起来时有出入,年轻的男孩像是忽然变成了一把脱离温和刀鞘包裹的有锋刃的刀,连下垂圆钝的眼角都不再能缓和气质。 对方正以这种姿态专注地看他喝水,让他喝着喝着,莫名地就有些喝不下去了。 为您提供大神 西瓜初 的《烧饼好吃》最快更新 第12章 免费阅读.[www.aishu55.cc] 第13章 盛连景却像对邵迟的微妙一无所觉。 他还在看人喝水,并渐渐开始疑惑。 “怎么不喝了?” 小盛教练的视线仔细在瓶身上观察了半晌,又着重看了看邵老板被瓶口边沿轻轻抵下去一点凹陷的嘴唇,他来回判断再三,确定了水位是真的从刚才起就没再下降。 邵迟一时答不上来这个问题,心道我总不能说是自己被你看的有些喝不下去,只能先把瓶口从嘴边移开。 瓶口压着下唇的时间有些长,那被抵出来的一道浅弧痕迹需要再过片刻才会消,让人下意识地把嘴唇抿起,舌尖往压痕上舔了一下。 几乎是条件反射地舔完,邵迟开始觉得气氛更怪。 他总觉得自己做了个不太得体也不太应当的小动作,让不久前被盛连景目光牢牢锁定的微妙感更上一层楼。 可这种微妙与不当感似乎又是他一个人独有,盛连景目光坦荡,眼神单纯,所有的多想跟分心都是他一个人自想自受。 ……小孩甚至可能根本没注意到他做了什么动作。 因为盛连景脸上只正浮现一种思考神情,然后对方对他说:“是喝不下去了?喝不下去就先放着也行,运动的时候要补水,但补也不能补过量,比预期的标准线少点没事,多了你待会跑起来就该难受了。” 邵迟确实是喝不下去,只不过喝不下去的缘由跟盛连景找的理由不能说是完全不沾边,只能说是毫无干系。 可小孩都已经把台阶递到了跟前,作为更加擅长不露声色的成年人,邵老板当然是说:“嗯,是有点喝不下,那我先去放着。” 他说着准备反手拧上瓶盖,手绕着运动饮料瓶空转了一圈,继而意识到自己根本就没拿到过瓶盖。 盛连景在对面便一下看笑了——他好像真没看见邵老板刚刚的小动作,不过捕捉到了邵老板四处摸盖的动作。 “给我吧。”盛连景十分自然地朝邵迟伸出手,他另一只手的指间捏着一个小东西,被他抬起手肘亮出来晃了晃,“盖子在我这儿呢,我刚才开盖后才给你。” 为一个饮料瓶再来一段拉扯,进行一番“我自己来”,“算了还是我来”的争执很怪。 邵迟把敞口的瓶子递了过去,看盛连景帮他把盖子拧好了,再放回休息区。 小盛同学放水后拿回了自己临时放在长椅上的球拍,边重往场上走边笑着说:“下次喝不下去了,跟我说一声就行,我会替你调整一下锻炼表格,注意修改提醒你喝水的频次与量。不用担心,我不是那种会逼人一定每次都足量的魔鬼教练,在我面前不用喝假水。” 邵迟只听说过假烟与假酒,还是第一回听到有人说“假水”。 他想辩解一句谁喝假水了,只是刚被你看得有些喝不下去。 遗憾的是这句辩解不能说。 邵老板只能说:“怎么还有喝假水这种说法?” 他以为这是什么流行在大学生之间的新词。 这年头,学生喝个水都还能喝假的了? 盛连景站定在网栏后的对面半场,闻言隔着栏对邵迟眨了眨眼睛。 “没有听说过吧?”盛连景语气神秘。 邵迟还以为小孩是想要顺势发挥,聊聊两人间的年龄差,以及学生与社会人间容易常有的信息代沟。 索性被提一下年龄差与代沟也没什么,他配合自己臆测的小孩想法道:“是没听说过。” 盛连景越发神秘,还示意邵老板靠近一点,等邵迟真的走近后公开秘密:“因为这是我刚才现编的。” 邵迟:“……” 小盛同学皮了一把,顺利收获到了邵老板的无言以对。 邵迟也不知道是自己被对方顺利骗到的事好笑,还是自己那一刹那间露出的表情好笑,又或者是两者兼有。 总之,当盛连景公布答案,他不知道说什么好地看着对方,对方一跟他互相接触到眼神,先是肩膀一抖,明显“噗嗤”出了声,接着,小盛同学实在憋不住了似的,在对面足足笑了三分钟。 三分钟,邵迟就看着对方笑。 看这么个之前能够一场网球练习便把自己打到气喘,可对方在对面还是气定神闲,连呼吸都没乱一下的人笑到不行,笑得感觉都要岔了气。 人的磁场与气质有时候就是很怪,玄妙且难以捉摸。 换作别人这么笑,笑的起因还是“愚弄”自己成功,饶是邵迟平常再不露声色,他在生意伙伴的评价里一直是个“轻易不会为其他人事物牵动情绪”的人,他肯定多多少少在心里也会给对方记上一笔,低调的记一个待清算的账。 但盛连景这么笑,对方也是真的刚才骗到了人——还敢当面就笑。 邵迟却没觉得生气。 盛连景一笑起来,方才那种短暂令人感受到的锐利又消失殆尽,快乐得像一只偷偷一口啃了主人在阳台精心培育出的小番茄的小狗。 被笑得明明是邵迟,结果他看盛连景笑了一阵,莫名其妙觉得盛连景笑得也挺让人好笑。 等意识到时,他自己嘴角都勾了起来,半是好笑半无奈地说:“你不怕把自己笑没力了吗?” 邵老板对自己的教练提出了合理担心:“要是笑没了力,你接下来还能不能陪我打球?” 盛连景一擦快笑出眼泪的眼角,当场重新站直,义正言辞:“当然能!这点职业素养我还是有。” 小盛教练所言非虚。 中场休息时狠狠笑了一场,刚笑完看着跟打了一场球的邵老板气喘吁吁得不相上下。 可盛连景调节速度飞快,气息没过多久便调整如常,他陪邵迟打下半场时甚至状态比之前更好了一截,整个人都活跃而兴奋,又依然能随时捕捉邵迟的每一处动作失误,帮人再抠发力细节。 “第一周就当是复习周,我们先把基础在这一周重新巩固,下周开始再增加技巧练习。” 第二轮休息时,盛连景陪邵迟一块坐在长椅上,给人尽职尽责递着毛巾。 邵迟先又在盛教练的盯梢下喝水,喝完后接下毛巾擦汗,他对盛连景的安排毫无意见,只点头表示赞同:“按你的计划来就行。” 经过了大半个上午的练习,邵迟对盛连景的教学水平已认知焕然一新,并觉得之前确实是自己小瞧人了。 小盛同学,比他原本以为的还要更厉害一点。 “我想要第三遍问那个问题了。”邵迟说。 “嗯?”盛连景把毛巾递给人后才为自己也开了瓶饮料,正坐在旁边吨吨地灌。 他灌水的动作看着猛,又其实自我控制着量,只吨吨吨两三口即停。 最新的一大口饮料还没来得及咽下去,盛连景没法吐词讲话,他发出一个疑问单音表示自己在听,转头往邵迟这儿看过来,腮帮都还鼓着。 邵迟的目光先往小孩鼓起来的腮帮上停了停,才继续说:“——你真的不是体育生?” “噗……咳咳咳咳!” 盛连景呛了个死去活来。 邵迟难得慌忙,赶紧给人拍背:“我以为你会咽下去,结果等了一会还含着,就以为你能控制住。” 盛连景咳了好一阵,眼里都快要又咳出来,但是人是在笑,一点也不为邵老板的口头奇袭计较。 “咳咳……我也以为我自己兜得住。”盛连景想咳想笑还想说话,缓过来的十分不容易,终于是又能吐出字句。 “但我没有想到。”他说,“这个问题再听一遍,还是效果这么惊人。” 邵迟姑且把这话当称赞听。 他无意间让人狠狠呛了一回,心中充满抱歉,给人拍背顺气的手一直没停下来。 “但我真的不是。”盛连景缓过气为自己正名。 邵迟说:“你真的教得好,看起来也很有经验。” “因为社团。”盛连景揭晓了自己擅长带人基础的答案,“大一的时候就被招揽进了网球社,体育选修也是网球,被学长学姐们发现打得还行又基础扎实,结果从大一开始,我就开始给网球社‘带孩子’了。” 那是真的“带孩子”。 社团新人里不乏有完全零基础的同学,得从头开始,从握拍挥拍开始教。 盛连景说:“感谢网球社,磨练了我超群的耐心,还有无与伦比的带孩子技能。” 邵迟听了倒是觉得,应当是盛连景本来就是一个富有耐心和乐于助人的人,所以这份由学长学姐发下来的差事,对方才一直干得下去,并且从大一到大三,已经为大学网球社带过了三轮“孩子” 但邵老板没有先夸小盛教练的耐心,他确定对方这会儿不喘,气息终于平稳,便松开手。 ——然后用放在两人之间椅面上的饮料瓶敲了对方手肘一下。 “在我面前说你特别会带孩子。”邵迟说,“这是不是有点乱辈分。” 盛连景刚被敲时还没反应过来,回给邵老板一个懵懂又无辜的眼神,但随即,他表情变得恍然大悟,嘴角也扬了起来。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小盛教练想起自己目前是在给谁带基础,绷不住笑,却也诚恳道歉,“没有把你和社会团里的小孩混为一谈的意思。” 邵迟也有点好笑,觉得自己像在看小孩说别人是小孩。 今日的训练快到尾声的时候,邵迟原本还想再多发几轮球试试,他感觉经过了一个上午的调整,自己的发球准度和之前比已经有了转变。 但电话铃声打断了他动作,让发球线上的他和在对面的盛连景一块往放着包的长椅上看。 “没关系。”盛连景遥遥冲邵迟坐了个手势,“你先接电话。” 邵迟说了声抱歉,去长椅边放下球与拍子,从包的夹层口袋摸出了手机。 这通电话却是超出预想的长,打了快要二十分钟。 邵迟一开始还站在长椅旁,他接起来后才发现,这是一通关于白昱程那边工作上的事的电话,三言两语讲不完,有一些关系沟通上的细节还要重新商量。 在电话打了有小五分钟时,他一面听电话那边的联络人和他客套,一面耳朵捕捉到了自己身体后方传来的脚步声。 盛连景也看出邵老板的电话指定没那么快打完,他走过来,也不出声,不打扰人电话,仅抬手轻推了把邵迟肩膀,将邵迟从原本超出遮阳伞阴影一点的位置,轻轻彻底推进了遮阳伞下。 然后小同学还是不说话,不过按了把邵迟肩膀,又用空手指指座位,用口型说:你坐着打。 邵迟本来大半注意力留在听电话,和别人谈公事,小半注意力给盛连景,下意识地听从他的小教练指导,就这么被安排了。 这通电话终于挂断时,人却有点愣神。 他一下想不起来自己明明是站着过来拿的手机,也是站着打的电话,结果怎么等电话一打完,自己就已经坐下了。 邵迟有点迷惑地转头,下意识跟不知什么时候也已经坐在旁边的盛连景对视。 盛连景一偏脑袋,问:“打完了?” 邵迟“唔”了一声,继续盯着盛连景,记忆方才逐渐回笼。 他想起了自己刚刚受到安排的全过程。 “谢谢。”邵迟说。 小盛同学脑门上弹出一个问号:“突然谢我干什么?” 邵迟想了想答:“谢谢你让我没站着打完这通电话。” 邵迟有个一旦脑子在处理别的事,他的肢体表达就容易陷入机械性的毛病。 这个毛病在许多人身上也都常见:比方说有的人读书上课的时候会一直转笔,对着题目脑内解析的时候会咬笔头,想问题的时候手指会在桌面或座椅扶手上持续轻轻地敲…… 邵迟没有什么特定的思考小动作,他就是容易一旦开始用脑做事,他的姿势便固定不变。 如果不是小盛同学贴心,把他从伞沿外推进伞内,又安排他坐下,他可能一整个二十分钟,都要站在遮阳伞外迎接太阳暴晒。 明明进阴凉坐下只需要一步,但他能硬生生在外面站着直到电话打完。 “这么小的事。”盛连景弄清了缘由,感慨地摇摇头,“这都要谢,按着我们现在的关系,你对我也太客气了。” 两人现在的关系,除了是“共同救助人”,还是盛连景同学朋友们面前承认过的“算是朋友”,是年龄差七岁的哥哥跟小孩,还是小盛教练跟他一对一上课的邵学员。 这么一想,两人的熟稔度着实突飞猛进,好像没必要过分客气。 “你还想练发球么?”盛连景问,“今天的训练时间已经超了,但再来几个发球还是没问题。” 邵迟放下手机,说:“练。” 盛连景把发球轮数控制在了五以内,五轮发完,宣布了今天的训练正式结束。 两人一块往淋浴区走时,盛连景顺口提起刚才电话:“刚刚是工作上的事情?” “是。”邵迟说。 “我听到你在说谢谢对面的帮忙。” 小盛同学语气里带着两分好奇,说这话时先侧过头,像是仔细观察了邵迟表情,确定自己这带了进一步探究意味的好奇心并未招人烦,才继续道:“这就是当老板的世界吗?我感觉光是纯客气感谢的话,就讲了快要七八个来回。” 邵迟也看盛连景一眼,想到对方今年大三,离实习找工作也没有很远,他说:“这是工作场上的基本礼貌,尤其当你需要请人帮忙,客套一定少不了,不能吝啬说话。” “确实。”盛连景说,“我刚才听你说话,感觉你的话都变得比平时多了一点,一听就能感觉到上班工作后的世界很不容易。” 小孩好像只是随口一说,诚实表达了心中所想,抒发旁听感受。 邵迟听在耳朵里,却是愣了一下。 他脚下一停,换来并排走的盛连景跟着驻足,并向他投来疑问目光。 “你觉得……”邵迟先否定了小孩问自己是不是掉了东西在球场的询问,他和对方对视,像特意组织了下字词后才问,“我打电话时看着和平常不一样?” “嗯?难道你觉得看起来一样吗。”盛连景对邵迟的问题像很奇怪,“你刚才的那种客套语气,跟你对我太讲客气地说谢谢时都不一样。” 一句提问倏然涌至邵迟嘴边,他想要问问具体是哪里不一样,还想问他平常看起来什么样。 可他已经问过了一句打电话时的自己是否和平常不同,再去追问,好像哪里不太得体。 像是在追着人要求对方填写对自己的印象问卷。 有点太古怪了。 所以提问在嘴边转了一圈,最后还是咽了回去。 可有一股难以消弭,挥之不去的表达欲仍横亘于邵迟胸口,像一块石头,沉沉拖住了他身体的某一个部分,让他即便是又重新迈开了步子,也走得比之前更慢。 仿佛有意拖延真正到达淋浴区的时长,在路上再多拖出一些时间,好让他能再斟酌,再思考。 然后邵迟说:“我有一个……朋友,他一直觉得我两种状态都差不多。” 盛连景:“啊?” 话出口方觉它说得像没头没尾,邵迟原地顿了顿,视线范围里已经能看见球馆的淋浴区标志。 他尽可能简洁道:“在对方心目中,我打工作电话的状态就是我平时的状态,他好像不觉得有什么差别。” 盛连景闻言睁大了眼睛,仿佛听到了很不可思议的事。 他张开嘴,又话音紧急刹了个车,视线流连过邵迟的脸,像还惦记着发出了这种评价的人是邵老板的朋友,他来置喙对方都不能讲得过分。 于是张了张嘴又闭上后,盛连景再开口,才委婉地说:“邵老板,你的这位朋友……他是不是视力不太好啊?” 小盛同学是真心实意怀疑对面眼瞎。 年轻的大学生习惯了情绪直来直往,连委婉都婉不了太多。 更何况他已经用语气神态来尽情呈现——他是真的觉得有人能够提出这种评价很离谱。 邵迟没有接这句暗示谁眼睛有问题的腔,他也还是不习惯听别人当着他的面说“朋友”的坏话。 他的心里涌现出了细微的不舒服,第一反应仍然是想要为那人辩解一点什么。 然而就像之前跟林老板打的那通电话,不知道怎么,他在盛连景关切的注视下就说不出去,它们没能真正被说出口。 有一个比微弱不适感更加细小的声音出现在了他心底。 它在悄悄地问他: 他难道不是真的没有看出来吗? 眼前的年轻小孩难道说的不对吗? 但这两个问题,它们似乎在扪心自问,邵迟却不好,不敢去随便回答。 盛连景还怕是自己“委婉”后仍说的过分,他半晌没得到邵迟回应,揉了一把自己后脑勺的头发,有点苦恼地说:“我是真觉得会这么评价的人眼神不太好,不过对方是你的朋友,朋友间可能本来也讲究互相包容,如果我的观点有些冒犯你,你别生气啊。” 邵迟这才发觉自己一时沉默,还容易带给盛连景额外的误解。 他摇了一下头:“我没有生气。” 淋浴间已经近在咫尺。 盛连景听见邵老板说:“我可能就是……有点困惑。” “什么困惑?” 邵迟停在进入淋浴区的转角,拎他黑色的球袋停步侧身,说不清是特别认真,还是随口一问般问盛连景:“你是怎么看出来不一样的。” 盛连景给了邵迟一个一头雾水的表情。 “用眼睛看啊。”他说。 他不知道邵老板到底满不满意这个回答。 从盛连景的视角看来,他只觉得邵老板看上去又怔忡了一下,目光又片刻看起来很空,很难猜到对方在想些什么。 而那也只是转瞬,邵迟好像仅一眨眼又回过了神,他对盛连景说:“好。” 邵迟又说:“淋浴间到了,去洗吧。” 盛连景的好奇心其实很旺盛,他比一般人还要更富有求知欲一点,且比一般人更具备行动力。 邵迟有些像摆在他面前的一个谜,从两人相遇的第一天起便是如此。 如果非要更形象具体一些地去形容,盛连景会表示,邵老板有些像他在游戏世界里偶然会触发的隐藏宝箱。 身上背着明晃晃的问号,自以为低调的隐藏在角落里,其实高调的惹人去探寻。 可邵老板毕竟是个大活人,游戏世界里小盛同学能张牙舞爪,打家劫舍。 现实世界里,他是个品行端正,讲道德礼貌的大学生。 盛连景有好奇心,又会控制好奇心。 “邵老板牌宝箱”愿意主动把箱匣打开一条缝,他立即蹲在箱子旁边多往里面瞄几眼。 “宝箱”现在暗示话题到此结束,他也礼貌起身,暂时从缝隙处移开了眼睛,不再强行扒着非要看。 “我回去后帮你调一下训练表。”盛连景说,他跟着转移了话题,“你的耐力可能需要额外加强,我来想想办法,帮你同时提升体力跟耐力。” 为您提供大神 西瓜初 的《烧饼好吃》最快更新 第13章 免费阅读.[www.aishu55.cc] 第14章 邵迟在网球方面全听盛连景安排,他到对方手底下一练便摸准了盛教练能力高低,知道在训练表的制定上自己根本不用插话,反正他的教练怎么说,对方什么时候给他通知,他便按着约定好的时间过去,照着对方的话练就行。 多么简单。 邵老板却万万没想到,周二那天,小盛教练说要给他额外加强体力跟耐力,他当时没太上心,对这条提议甚至不以为意,痛快点头道:“你安排就好。” ……就这么一句“就好”,三月下旬的天,六七点钟,天都才蒙蒙亮,他站在自己的工作室门口裹着大衣,跟穿卫衣套运动夹克的盛连景面面相觑。 邵迟是被盛连景一个电话叫起来的。 被叫起来时,他第一反应是:怎么了,是他记错去球馆的日子了吗? 可今天好像不是周二也不是周四,更还没到周末。 邵老板懵了一会儿,随即他的第二反应是:幸好昨天也是留在工作室过夜。 因为一大清早扰人清梦的盛同学在电话里说:“我现在就在你的工作室门口——你是还没起床吗?” ……怎么就到他门口了?! 邵迟刚接电话时确实还没起,他匆匆看一眼还没到“07”开头的电子闹钟,又余光瞥见日期——今天明明才周五! 他带着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情况的迷茫匆匆起身,不忘在挂电话前让盛连景等他五分钟。 五分钟,想要做个稍微细致点的洗漱都不够。 但让盛连景一直在工作室门口等也不是办法,邵迟都不知道小孩已经来了多久,是不是之前他还睡着时,对方就已在楼下按过门铃敲过门。 他一切从简,工作室的简易衣柜里抓到哪件衬衫跟外套就套哪件,洗脸的时候顺便含了一口漱口水,等脸洗完漱口水正好吐掉,便匆匆下楼去开大门。 大门外真有一个盛连景。 小孩可能确实已经等了会儿,背对着门坐在门口小台阶,听见背后动静转头过来叫人时,借着从室内照出去的光,邵迟能看清对方鼻尖有点发红。 一看就是大清早的冷风给吹的。 他们这座城市,深秋到初春的风都特别冷,还大,被戏称为穿甲妖风。 盛连景站起来高挑,坐台阶上变成一团,邵迟开门的时候站在比对方坐的台阶高一级的地方,低头去看人,便更觉得对方小。 明明对方不请自来,结果他这个被无端叨扰的人反而感到坐台阶上的小盛同学有点可怜,像一个码数过大的走失儿童,在等人来接,让邵迟看得还生出了一点内疚,不禁怀疑自己不该先去洗漱,该先下来给人开门。 “你来多久了?”邵迟边问边示意人起来。 他原本没有起床气,但忽然被电话叫醒的人心情一般也不会有多好。 结果看着走失儿童似的盛连景,硬生生语气都温和了下来。 盛连景一站起来,就又从小小一团变成了高挑一个。 不过他还站在低邵迟两级的台阶上,难得站着也比邵老板矮上一点,用他的狗狗眼微微仰视着看人。 “来了十分钟。”盛连景说,“我已经和园区门口的保安大哥跟物业管理处的保洁大姐都打过了招呼,他们夸我是今天前五名进园上班的人之一。” 邵迟在创意园开工作室这么久,都还不知道门口的保安跟管理处的保洁还会统计每天进园前五名,竟然还有这种小活动。 他纳闷问:“他们就没有觉得你是个生面孔?” “有啊。”盛连景给了他一个能跟全世界友好相处的笑容,“我就说我是新来的,报了你的工作室名字,那位大姐还给我指路,说你正好在她的工作区域上,她对你的地址特熟!” “……”邵迟努力搜刮记忆,才从自己的记忆中勉强翻出一份模糊印象,想起自己确实在附近偶尔见过保洁。 ……只是他从没有注意过每次遇到的保洁是不是都是同一个。 盛连景身上有一种令人惊叹的,起码邵迟是完全做不到同他那样的强悍社交能力。 一阵冷风适时刮过来,吹得不久前还在温暖被窝里的人轻微瑟缩。 “别呆外面了。”邵迟退后一步,让出半扇门,“这会还在刮风,你先进屋子里来,我们再聊聊你这么早跑过来是干什么。” 盛连景鼻尖都被风吹红,不知怎么,却看着比邵迟更不怕冷。 他随人进到室内,不忘细心反手带上门,免得风灌进来。 等再转朝向邵迟,他眼神和表情都很疑惑,好像是邵迟一大清早了联络了他。 “你不知道我来找你干什么吗?”盛连景困惑问。 邵迟已经在吧台开柜给人拿饮料——不过今天开的是热饮保温柜。 他提出两瓶瓶装咖啡说:“我该知道吗?” 邵老板这时还反问的比较理直气壮。 小盛同学就沉默了几秒,然后放下了自己背后背着的背包,并从里面翻出了一台平板电脑。 邵迟差点要问莫非这位大学生是特意来自己这里自习的,想要找个办公气息浓厚些的环境增加学习氛围。 还好他没问。 不然五分钟后,他会使本来就尴尬的自己更加尴尬。 盛连景拿出平板,只是为了给他看对方昨天确认已发送的文件。 那文件一式两份,还分别发进了邵迟的私人邮箱和社交软件私聊窗口,文件名叫“网球训练计划plus”,里面具体是哪方面的内容,看名字便可想而知。 “我还给你发了一张截图。”盛连景点开两个人的聊天窗给邵迟看,“这上面是我做的体力耐力改善计划,你当时说你稍后就看。” 还真有这么一回事。 当小盛同学把表格和聊天窗调出来时,邵老板昨晚的记忆复苏,他想起来,昨晚那时他收到私聊文件,手上正在改一份合同方案,于是他告诉盛连景,文件他过一阵再看。 盛连景跟他说不着急,之后再看完全没问题,那是一份新的训练计划表,要是表格上有哪里不清晰,对方明天会来仔细和他说。 合同案后来改得有点晚,邵老板好不容易完成了工作,困得有点厉害,他依稀记得盛连景提了个“明天说”,大脑便替困乏至极的人自发理解为了:训练的事都能明天再说。 结果可想而知,他直接去睡了觉,把什么表格,什么新训练计划都忘了个一干二净。 压根没看。 “对不起。”邵迟发觉是自己的问题后立即道歉,“是我忘了。” “我也有问题。”盛连景并不指责邵老板的说到却没做到,反而在弄清楚状况后痛快反省了自己。 他很自我检讨地说:“我最后那句话信息给的也不周全——我本意是想要说,你把表格和截图都看看,没有异议的话我们便从今天开始实行,不清楚的地方我今天会来找你,我们俩可以当面说。” 邵老板把另一瓶热咖啡已经分享给了盛连景,他拿着自己那瓶拧开瓶盖,灌下一口,然后单手开笔记本电脑,这才仔细来看从今天起要实行的是什么—— “……”邵迟看得沉默了。 截图出来的重点内容不多,跟整份计划表相比,这一段内容堪称精简。 而邵迟还是看了足足三遍。 “为了提升我的体力和耐力。”邵老板缓缓地说,“我要从今天开始……每天跑步五公里?” “没错!”盛连景给了一个大大的微笑——充满了小年轻不知道社会打工人身体素质之愁的那一种。 对于自己要跑步提耐力这事,邵迟觉得并不难接受,只是就自己每天具体得跑多少,他没有忍住,试图跟他的小教练讨价还价。 “我觉得你定的这个五公里,它看起来有点太多了。” “不多吧,这不是一名成年男性应当具备的基础长跑水平?” “……你稍微考虑一下我的年纪?” “你的年纪怎么啦?多年轻!而且三十八也还是可以跑五公里,四十八努力一把也还是能行!” “……” 左一个“成年男性正常基础”,右一个“很年轻”。 总而言之,邵迟感觉自己蒙受了盛连景的巨大忽悠。 ——因为最终结果是他真答应了每天努力试着跑五公里。 他唯一争取到的优待,是前两周跑步可以不计时,只要他跑完就行,不用去跟任何“成年男性跑完五公里该花多长时间”之类的标准对标。 并且盛连景会全程陪跑,跟他同步速度,直到陪他跑完为止。 “那今天……”邵迟看着工作室外的天色,欲言又止。 工作室一楼有落地窗,这时能清楚看见,窗外园区内种植的景观树都正被风吹得东倒西歪。 不难想象,人肯定没有树结实,双脚抓地也没有树根抓地那么牢。 “我出门的时候看过天气预报,也问过语音助手,说是今天的风会在七点四十以后停。”盛连景把下巴架在他那瓶咖啡的瓶盖上,看上去是格外的温和无害。 邵迟跟人对视,没想到他还能在盛连景的身上挖掘出一点“魔鬼教练”的潜质。 他有两分悲壮地想:知道了,那今天等会就开始跑吧。 然而谁料,很有“魔鬼教练”潜质的小盛教练下一句话却是说:“不过今天先算了。” 嗯? 一大清早地跑过来,吹了一头一脸妖风,还像走失儿童似的在门口坐了一阵,盛连景想要执行训练计划的心大风与气温可鉴。 邵迟都已经挣扎无果后认下了五公里,没想到他的跑步之行又突然得到了缓刑。 “我本来以为你看过文件,也没提出异议,是做好了今天开始练的心理准备。”盛连景趴桌子上压着咖啡瓶说,“但是你没有,我会过来对你来说完全是突发事件,你也没有做今天要跑步的计划,那咱们就往后推,等你做好准备。” 邵迟听得一怔,发现他有时是真弄不清楚盛连景的思维。 “可我今天不跑。”他说,“你不就白跑一趟了?” “怎么会。”盛连景玩着瓶子抬眼看他,“我不是顺利见到了你,还和你商量完了五公里的事,并及时解除了一个虽说不足以影响情谊,但还是客观存在于我俩间的小误会?” “……”邵迟觉得对方之前给的“知足”评价该还回去,落到盛连景自己身上比他得更合适。 他还是决定告诉盛连景:“我其实在市区还有套房子,平常不是天天住工作室,你如果不提前打一声招呼就跑过来,是真的有可能跑空,我人都不一定在。” “噢。”盛连景听闻自己确实有彻底白跑的危险,却好像还是很淡然。 “没有关系。”乐观的小盛同学说,“我知道勤劳的邵老板至少一定会来上班。” 邵迟看着那张积极的脸,就忍不住短暂分神想了几秒,盛连景一定是拥有一个很好的家庭,还在一个非常健康且快乐的成长环境中长大。 所以对方总擅于发现生活里的积极一面,能够从热情能量充沛的角度去看待问题。 跑步的事已确定今日取消,邵迟的长跑计划推到明日开始执行。 “你把包就先放我这里。”邵老板敲敲小盛同学面前的桌面,“现在跟我出去。” “好啊。”盛连景也不问邵迟是要带他去干什么,先把包就放了,只拿了手机跟着人走。 两人一块走在园区的砖石道上时,盛连景跟才想起来似的问:“我们去哪?是去考察你的练长跑地点?” 邵迟心想:我是真猜不到他的脑回路会想些什么。 但邵老板笑了一下,说:“餐饮区那边新开了家茶餐厅。八点开门,为了不让你今天完全白跑,我请你去吃早茶。” 用一顿非常丰盛的早茶,邵老板弥补了这个清早因长跑计划搁置而出现的空档。 比较值得一提的是,邵迟带盛连景去吃早茶时,还在餐区遇见了不少熟人。 他在这个创意园区已经开工作室好几年,园区里稍微呆的久一点的公司和工作室他都叫得出老板名字,彼此看见了会停下脚步,客套两句。 盛连景和邵迟一块,两个人明显一路,路上和餐区里碰见的熟人,跟邵迟打过招呼,就免不了要再看一眼盛连景。 “邵老板工作室又招新人了?” “不是,是朋友。” 邵迟用“朋友”来简单介绍盛连景身份。 熟人们通常打个招呼,聊两句就走,不会在清早这个干活黄金时段耽误太多时间。 只有极少数人,听见邵迟介绍盛连景是朋友,对方的眼神会变得多出两分探究,嘴边噙着笑容在盛连景身上仔细打量。 “邵老板,这就是你那位……?”有人把话说得意味深长,末端留着给人出填空题似的空白。 邵迟一般这时候就说:“说笑了,这是我一个还在读书上学的朋友,人家一会还要回学校上课。” 圆滑的生意人懂得点到为止,一听这么说便止住话头。 盛连景等人走远了一些后才悄声问邵迟:“邵老板,刚才那个人——” “那位是做网络婚姻中介的,看谁都容易有些八卦。”邵迟解释得欲盖弥彰。 他有一个关系匪浅的“朋友”的事,其实很多相熟的老板都知道。 他自己手下的老人也基本都知道。 但生活有时候就这么古怪,像他不知不觉就消失在了白昱程的社交动态里,成为了对方在对方自己朋友圈内看不见的人一样。 邵迟这边,谁都知道邵老板有个不断往对方身上砸资源,砸人脉,经常为了对方的事东奔西走的人。 ——可那人也甚少踏入他工作跟生活的区域。 于邵迟自己这边认识的人脉来说,许多人对白昱程都仅是“知道其存在,而从未见其人”。 再加上邵迟平常也很少和生面孔同进同出,他今天带盛连景吃饭,也就难怪有些熟人会认错,以为是邵老板的“朋友”终于公开亮相了。 盛连景对邵迟的解释眨了眨眼睛,说:“我是想问,刚才那个人是不是眼睛抽筋了,不然他怎么对着你和我一直挤眼。” “……” 邵迟认真看过小盛同学表情,确认小盛同学依然神色自若,目光坦荡。 像是什么都没察觉,什么言外之音都没听出来。 又像是察觉到也听出来了,只是选择不问,把它们当作普通调侃,丝毫不因其影响跟邵迟的相处模式。 “……可能今天扬尘确实有点大。”邵迟片刻后说。 “是吧。”盛连景煞有介事,“毕竟早上那么大的风呢。” 有关“朋友”的话题,便被轻轻揭过去了。 创意园区地方够大,常驻的老板们却彼此相熟,消息也有一定流通效率。 反正这一天早上之后,邵迟再带着盛连景遇见其他熟人,对方都没再往较为“歪斜”的方向想。 还有人管盛连景喊“小朋友”。 “邵老板。”小盛同学一连被叫了好几次小朋友后,整个人说不上不高兴,但也并不像是很开心。 他一脸复杂表情跟邵迟说:“我感觉自己跟着你在创意园里走,好像突然就超级降辈。” 邵老板年龄比小盛同学大七岁,但幸好他从事行业跟互联网沾边,网速不算慢,知道“超级降辈”是“超级加辈”的反义词。 盛连景说这话时低着脑袋,有种别人多叫他一句小朋友,就真的把他又叫小了一点的错觉。 再加上他套卫衣,穿休闲裤,邵迟侧目看人,恍然间会觉得把对方放进高中校园像也不违和。 “没事。”邵迟想了半天,只能对“降辈”的盛连景送出了不算安慰的安慰。 他说:“至少在我的工作室,大家都还是叫你同学。” 盛连景从隔天起开始定时到工作室打卡,真的犹如工作室招了新实习生。 为您提供大神 西瓜初 的《烧饼好吃》最快更新 第14章 免费阅读.[www.aishu55.cc] 第15章 不过这位盛姓新实习生,跟传统的工作室实习生们有着显著不同。 首先,他只用负责一件工作任务。 其次,他还是令人艳羡的隔日上班,并拥有一个堪称“梦想级”的上班时长。 假如当天是要去网球馆练球的日子,邵迟的长跑便是在球馆练,实习生小盛不用来工作室,直接赶赴球馆“外勤上班”。 假如当天不用去练球,实习生小盛就早上七点半抵达工作室打卡,八点半左右陪同跑完步又舒缓过来的老板吃早饭,九点左右,其他人陆陆续续上班,他则在前来上班的人行的注目礼下快乐下班。 遇上极端天气或邵老板前一晚过度加班熬夜,实习生则当起了半个督促老板做好健康管理的人,为老板准备Plan B,灵活调整日程,及时制止老板在熬夜后还试图去进行剧烈锻炼,打球等高危行径。 “真不行。”盛连景第一回发现邵老板熬过夜还想来锻炼时,特别坚决地把人拦下了。 他难得在邵迟面前没一个好脸色,拉着一张脸:“没有休息足够别想跑步打球,这会儿的锻炼不叫锻炼,叫‘生活中有了想不开’,一不小心可能就会拿上天堂一日游的单程票,直接去下辈子再想开了。” “……” 邵迟还是第一回听盛连景说重话,并每一行字都夹枪带棍。 只是盛连景的重话好像又不算很重,仔细一听,甚至能从中品出一点年轻人特色的幽默。 邵老板说:“我没有想不开。” 盛连景拉着脸盯着他回:“你现在这个精力还想打球就是想不开。” 邵老板想了一下,试着跟自己的“实习生”兼教练沟通:“我去喝点什么提神的东西,比如红牛或咖啡?” “喝吧。”盛连景面无表情,“喝完心率飞上140,熬夜加功能性饮料加剧烈运动,今年学校的校园歌手大赛我会建议玩乐队的朋友们别找鼓手了,到时候用我们邵老板的心率上去打架子鼓,肯定节奏精彩,动感十足。” “……” 邵迟不说话了。 他不是没有被骂过,更没少在挨骂时听人说难听话。 盛连景的话难听又仿佛不难听,指责他又不完全是指责他。 这种带了关切跟维护意味的责怪,在邵迟的生活印象当中似乎已经很久没有出现过了。 他有点说不清自己被这么“骂”时的感受,只好沉默下来。 而邵迟这头一沉默,盛连景眨两下眼睛,做了个深呼吸。 小盛同学的语气又缓和了:“对不起啊。” 他主动跟人道歉:“我刚才语气是不是太差了?但我是关心你,觉得你都精力这么差了还想勉强自己,有点让人着急,能把我急到生气。” 盛连景弥补自己方才口吻太硬似的,几乎是温声软语地说后面这番话,态度软和到都有点像是哄小孩。 可他们两个中间,到底谁才是小孩? 邵老板先被带关切的骂,又挨了哄,他成年以后——或者说十三岁后也再没有被人当成孩子哄过。 这两种待遇对他来说都是同等的陌生,还先后叠加到一块,以至于一时间,他只能抬眸盯着盛连景的眼睛看,跟对方默然对视。 人在面对自己过于陌生且没有应对前例的状况时,总是会先习惯沉默。来观察局面。 盛连景疑心自己生气把别人弄生气了,他又睁大了眼睛:“你不会生气了吧?可是我也还在对你的行为有点上火。” 小盛同学逻辑诡谲,直接把话题带歪。 “我生气让你生气,你生气让我继续生气。”他说,“我们俩坐在这里气一早上,能不能构成传说中的永动机,括号惹人生气版?” 这时,邵迟便感到自己必须开口说话了。 主要是他再不说,他根本就猜不到盛连景能够把话题带偏成什么样。 让自己先前因对峙而无一事绷起的肩膀松懈,给了对面一个舒缓的肢体表达,邵老板才开口,斟酌着道:“我没有生气,我只是觉得有点……新奇。” 盛连景:“新奇?” “对。”为自己方才的感受找到了一个折中说法,邵迟把那些复杂情绪暂且汇聚成一股,只对盛连景透露着了部分真相。 “挺久没有人这么跟我说话了。”他说。 而这一句里包含太多。 有些情绪他以为自己不说明白就不会有人发现,他觉得自己能用一个形容词把所有感受覆盖,并传递出去。 但可能盛连景一直都太认真地去看人,注视着邵迟的目光也太不偏不倚了。 小盛同学看了邵老板一会儿,竟奇异地没往下追问,只慢慢“噢”了一声。 两个人这会是身处球馆,就在球馆的更衣准备间。 邵迟在包了一个月的球场后,为了方便,便也包了一个月的私人更衣室,在这边的储物柜里放了两套便装与两套网球服,每次能直接过来换装,都不需要带衣服。 发现他状态不好的小盛同学在更衣室里堵住了他,两个人争执起来前,邵迟已经打开了柜门,一只都手伸进了柜子里,正握住一套网球服的悬挂衣架边缘,预备将球服往外取。 “邵老板。”盛连景朝人迈了一步,在更衣室里离人更近。 邵迟拿着那副衣架的手已经半天没再动过了。 盛连景隐约感到对方其实是听劝的,也会把自己的话听进去。 他缓缓抬手,以一个邵迟能随时把自己推开的力度按上了对方手臂,再手动“操控”对方,把那本来是要取出的衣架往衣柜深处推了回去。 盛连景按着邵迟还握在衣架边缘的手腕:“那些话我今天对你说了,你要不要稍微听它们一下?” 邵迟握着衣架的手就松开了。 也是从这一回,“实习生小盛”成功干涉过邵老板的行动决策起,邵迟模模糊糊地感到,自己和盛连景的关系又变化了一点。 两人因为长跑打卡与练球的事本身已是天天见面,还总一块去吃早饭,几乎成为了传说中的“早饭搭子”,关系提升是理所应当,可以预想。 但他们又跟普通的关系提升,从“算是朋友”变成“更加亲密的朋友”的那种状况不太一样。 邵迟觉得自己似乎让渡出去了一部分权力,盛连景从那天开始,有了一点能管他的意思。 变化是显而易见,邵迟却不知道这是好是坏。 两个人的生活空前交集,盛连景天天到邵老板这打卡,关于邵老板传说中“只闻其存不见其人”的朋友,他多多少少也更了解了一点,听了些只字片语的传闻。 不过听传闻,都不如听本人直接在面前为“朋友”的事操心更直接。 盛连景陪邵迟练球的第一天就听见过邵迟打电话,他没想到之后会发现接打这种电话是邵迟的常态。 邵迟又一次在球场上来了个不得不接的电话,花一二十分钟去处理了电话事务时,他一转身,看见盛连景就在背后看他,正要对自己又占用了训练时间表示抱歉,小盛同学却轻轻偏了下头。 盛连景用恰当又难掩好奇的语气问:“邵老板,又是你的那个朋友啊?” 邵迟一顿,他也是头回听盛连景问起白昱程。 不过小盛同学好像也就是这么一问,得到了邵迟“是,对方工作上又遇到一点麻烦”的回复,盛连景也就不再多说。 “你也太辛苦了。”小盛同学仅留下一句很难说是褒是贬的评论。 邵迟没料到在这之后不久,他又主动递了一次跟白昱程相关的话头。 那是他终于开车送盛连景回了次学校。 小盛同学自理能力超群,不管刮妖风还是下大雨,他都更偏向于自己负责自己的出行,是城市公共交通的头号爱好者,能准确背出每一班经停学校的公交车的早班与末班。 邵迟好几回提出要帮忙送人都被盛连景谢绝,那天却凑巧,对方打球结束后有急事返校,从球馆出发的下一趟公交又至少二十分钟后才会发车。 眼看盛连景已经开始考虑叫个顺风车或快车,邵迟觉得自己这么大一个活着的开车来的人被放在一旁不考虑,简直匪夷所思。 邵老板便强行要求人上了自己的车。 “别耽误时间。”他说,“我送你。” 盛连景在真正时间紧迫时也不拘着,他老老实实上车,自觉给自己系安全带。 “那今天就麻烦你了。”盛连景礼貌地说。 邵迟拿盛连景之前讲给自己的话还回去:“按着我们现在的关系,你对我太客气。” 盛连景:“这话听着,还真的怪耳熟的……” 邵迟说:“熟就对了。” 两句话间油门已经踩下,邵老板这才想起来,他一直只知道小盛同学的学校在本地知名的“大学聚集区”,那儿也是自发形成的大学城。 一个十字路口,四个方向都能去往一流高校。 “你的学校该在十字路口往哪个方向转?”邵迟问。 “往左。”盛连景答,“就是A大。” 邵迟就倏然静默。 “……你们俩一个学校啊。”片刻后,他轻轻地说。 为您提供大神 西瓜初 的《烧饼好吃》最快更新 第15章 免费阅读.[www.aishu55.cc] 第16章 那是一句没控制住,似乎唇舌赶在大脑仔细甄别它究竟该不该说出去前,就已经自行吐露出去的感叹。 邵迟甚至没注意控制语气,将少量奇异而复杂的情绪隐藏在话音。 等话说完,他方觉自己这话没头没尾,很容易让听的人摸不着头脑。 邵迟正要解释,却听见盛连景说:“和谁呀?你的那个朋友吗?” 前方正好道口变灯,邵迟缓缓踩下了刹车,变档到N档。 车在红灯线前停稳了,他才转头向副驾驶,跟副驾驶上也正看向他的盛连景对视。 还真是说的他“那个朋友”,只是,小盛同学是怎么知道的? 这种时刻否认似乎也有一些尴尬,别人都已经猜到了正确答案却偏说不是,反倒显得欲盖弥彰,像遮掩一桩坏事。 所以邵老板还是选择了诚实。 “是。”他说,“就是那个朋友,他和你一个学校毕业,算起来也是你本校师兄。” “噢。”盛连景应了一声。 一般人听到说起本校同学,还是自己的同校师兄,大部分人好像都会觉得有缘,会就着这个话题展开,聊上两句,表露出几分兴趣。 但邵迟不知道是自己提起这事提得太突然还是怎么,他感觉盛连景像对“本校师兄”兴致并不高。 ……总不能是小孩更喜欢听到有同校师姐? 邵老板思维打了个岔,想了些稀奇古怪跟杂七杂八。 他还是怕自己那一句没头没脑的话引得车内氛围尴尬,眼见盛连景暂时不就“本校师兄”展开说,他舌尖轻轻在口腔内抵了一下整齐的齿列,抿着唇想了又想,勉强在红灯又变回绿色,车继续往前行驶时接着道:“你刚才只说是‘那个朋友’,我也说的‘那个朋友’,你怎么确定我们说的真的是同一个朋友?” “主要我猜也不可能是别的朋友。”盛连景回答得自然,“我和你认识这几周,好像只见过一位朋友在我们邵老板这格外特别一点,你私人时间提起’朋友‘,十回有六七回都是指的同一个人,能让人猜的目标范围实在太小。” “怎么太小了。”邵迟说,“十回里不是还有剩下的三四回么?” 盛连景说:“剩下的三四回是我啊。” “……”本来以为自己反驳得有理有据,听到这句邵迟就没了词儿。 他第一时间却不是在想原来自己有那么频繁的提起白昱程,以“那个朋友”的身份头衔,白昱程竟占据了他近乎三分之二的私人精力与空间。 他想的是,原来最近,盛连景在他这里打卡刷脸的次数,也都高到能占走私人时间一小半了。 但这番思考仿佛不便跟本人说。 邵老板又想了些有的没的,嘴上却只能对人道:“按着你的说法,我听起来好像没什么朋友。” 盛连景立即在柔软宽大的座椅里坐直了点,在舒适环境中努力端正肢体语言,一本正经而严肃:“是你真的太忙了。” 手握老板全套近期行程的“实习生”说:“你忙的连休息时间都没多少,哪有空去拓展社交?” 盛连景在努力严肃,车内的氛围却神秘地对邵迟来说像变得宽松。 他肩背悄无声息地松弛下来,后脊开始贴合上座椅的椅垫弧度。 “也对。”邵老板赞成了实习生小盛的话,他还富有自知之明,“我现在拓展社交,一般全凭运气。” 盛连景顺着他的话往下问:“那你觉得自己靠运气拓来的社交怎么样?” “还行。”邵迟说,“比如说我之前只是去花坛看猫,结果就捡了一个你。” “……” 等邵迟意识到一贯话多的小孩仿佛已经半天没说话了时,靠近学院路的十字路口都已经要开到了。 他抽神去看盛连景,发现对方表情奇异。 好像有一点高兴,又好像有点犹疑。 视线一直落在他身上,像还对他充满目的未知的探寻。 总的说来就是十分复杂。 “你在看什么?”邵迟在盛连景的视线里轻微一顿,打转向灯都慢了一秒,被一辆本来以为他是要直行的后车滴了下喇叭。 小盛同学眨眨眼,好像仅一瞬就收起了复杂:“我在看……邵老板,该不会就是你领的坏头吧?” “我领什么坏头了?” “工作室前台的小松哥,他前几天一直管我喊‘大黄同学’。”盛连景顺口告了个不轻不重的状,“他说还是这个称呼喊得最顺口,但我听着可怪了,好像我也是被你捡回工作室养的,是大黄它们一家的编外人类成员。” 结果“捡”这个说法,今天竟然从老板本人嘴里冒出来,就不得不让当事人唏嘘。 邵迟以为盛连景已经不会再问白昱程的事,两人聊了些工作室日常,还说起了猫,转过十字路口后所剩的路程不多,不知不觉A大的南侧校门便已近在咫尺。 盛连景该下车了。 可邵迟没想到临下车前,盛连景忽然话音一转:“邵老板,你那位朋友,他在我们学校读什么专业啊?” 为话题的骤然转回去一怔,邵迟还是答:“金融。” “唔。”小盛同学一点头,“这专业在我们学校录取分数线挺高。” 邵迟遥看一眼A大那带着岁月痕迹,又在大众眼里金灿灿的光辉招牌,好笑道:“你们学校哪个专业分数线不高?” 别说专业分数线,光基础录取线,便已经需要每年成百上千万的考生费上大力气。 “但是分数线再高,只能说明在直至某个阶段的人生中都很擅长学习,考试能力很好。”盛连景身为A大学子一员,却像对“唯高分论”不置可否,他弯腰拎起放在自己脚边的球袋,“读书强,跟步入社会后工作依然很强不能直接对等,读书能力跟工作能力也不能完全挂钩,对吧?” 小盛同学仿佛是在讲一套社会跟公众都经常谈及的“分数与能力”问题,邵迟却总觉得小孩好像还别有所指。 只是盛连景语气那么磊落自然,拿了球袋后找他寻求认同的目光那么坦诚,邵迟又疑心是自己多想。 可能他太多心了。 再说盛连景自己也是A大的,这番话,就不能是小孩的自省吗? 邵迟跟着下车送了一下人,他注意到盛连景球袋背上后背时把外套下摆夹起来一块,顺手替人捋平整。 “你这么会说话,读书和能力肯定挂钩。”邵迟在应和与否定间选择了夸人。 他拉完盛连景的衣摆后说:“你一看就以后工作能力也会强。” “为什么?”盛连景不知道是不放心他的手法,还是强迫症使然要自己再拉遍衣服,将手按在了邵老板拉过的衣服上。 他按着衣服,带着笑反问:“能说话就工作强,是因为觉得我特别会哄老板吗?” 邵迟都没摸清这句话是什么意思,扔下这句玩笑一般的话,小盛同学像终于记起自己的赶时间,不再耽搁,冲人匆匆一挥手,说下次一定请老板吃学校门口最正宗好吃的小吃,便一紧包带,风一样跑进了学校大门。 邵迟跟不上小孩的速度——从思维的跳转到行动的转换都是。 等他回神,眼前已经连盛连景影子都看不着了。 连人影都没抓着的邵老板原地无话两秒,只能摸出手机,给人发去一条延迟半晌的道别。 并斟酌一小会后补上了句让人跑慢点,别路上过来都好好的,结果到了校内,反而因为风一样狂奔奔出什么小型交通事故。 邵迟发完消息,知道盛连景一时片刻也回不了,对方指定还在狂奔路上。 他本来可以重新回到车内,这就从临时停车点又将车开走,踏上自己的返程。 可回过身,看着A大门口的这条街道,不知怎么,脚下像临时长出细小的根,把邵迟扎在了这条他过去也来过不少回的长街。 为您提供大神 西瓜初 的《烧饼好吃》最快更新 第16章 免费阅读.[www.aishu55.cc] 第17章 他以前来过这里许多次。 人的记忆有时仿佛也具有某种滞后性,它并不会在人刚故地重游,刚踏入一个某段时间内曾十分熟悉的环境时便即刻跳出来,大声在耳边,在心底宣告着“瞧,你熟悉这里!”,“恭喜你又回来了!”。 正相反,面对着久未踏足的地方,纵使它过去对人来说称得上熟,记忆却响应迟缓,好像它也会“近乡情怯”,得多花上点时间,从多少时过境迁的环境里找寻出跟往日相符的痕迹,再才在某一刻蹦跳出来,用松了口气的姿态告诉人:好了没错,真的是这里。 原来他真没有记错。 临时停车点还是沿着人行道窄窄画出了两长条,让最初设计是能四道并行的街道不得不变作仅能容两车并列的双车道。 靠近一个弧面花坛处的车道会格外挤,从那里开车过的时候要小心,偶尔有新手司机一不留神,就会把车头或车身直接自坛沿上擦过去,再引得街道两旁的小吃店主跟行人都驻足围观。 邵迟还记得花坛后边的人行道上,正对的位置从前是个饺子馆,店老板爱看热闹又热心肠,经常担任这一个“小型交通事故口”的民间指挥。 他听过对方指挥小车在窄道上如何掉头,告诉对向来的两辆车要怎么安全错车……甚至对方还直接帮助过他本人。 那时候邵迟刚拿了驾照,沿着这条街缓缓找一个停车位,驾驶室的玻璃摇了下来。 饺子馆老板正坐在店门口摇扇子,通过车窗发现他年轻,把他当成了学生,起身冲他喊:“往前头开!前头还有位置!” 邵迟根本没料到会从天而降一声“声援”,把车下意识开过去了,真找到了位置,停好车,才想起自己欠别人感谢,于是赶紧下车步行回去找人。 饺子馆老板对邵迟的感谢一摆手,表示不用谢,又很有市井热情地说:“厉害唷,A大学生现在都自己开车上学啰!” 邵迟哪好意思跟A大的金字招牌绑在一起,迅速说:“我不是A大学生。” “噢哟。”饺子馆老板把邵迟再一打量,又点头,“那就是A大的新年轻老师?” 这话说的,让自觉配不上A大名校的人就更不好意思了,邵迟一边看菜单,在老板这里买了份还找空车位人情似的饺子,一边解释:“我来A大看望朋友。” 饺子馆老板给他找零——那会手机支付都还没像现在这么普及,老板在一个老铁盒充作的零钱盒里翻着,热情不减道:“有A大的朋友,说明你自己本身肯定也很厉害嘛!” 邵迟接过找零,当时便没接这句腔。 七八年后的他又站在这条街上,只能隐约记起来,自己那时对这句话,可能就只是笑了一下。 他像一个真正的A大学生一样熟悉学校周边的一切,记得东南西北四个校门外不同的街景与当时的临街小铺。 可再往下回忆,他最熟悉的好像也就只有校外了。 他以前来去这里那么多回,大约只有不到一半的时间进去了校内。 剩下的一半时间,他一般是等在校外,等白昱程出来。 白昱程有时和他约了校外行程,他来接对方出去玩或吃饭。 有时候他也只是纯粹来作白昱程的司机,对方有事需要去校外办,但不想挤公交和地铁,他只要有空,便随叫随到,并会在白昱程的事情办完后顺势问起要不要一块吃个饭,假如白昱程答应,他就会心底悄悄滋生出欣喜。 像是自己得到了奖励。 有时跨越大半个城市过来,也只为了给白昱程送点东西。 而时光轮转,白昱程都已经从A大毕业很久,邵迟也已经很久没来过这一带了。 他沿着南门外的长街走了一段,找到了当年的弧形小花坛。 花坛还在,只是外壁上的砖片比当年更破,看来这些年依然没少受到冒失司机们的摧残。 至于花坛后的饺子馆,则已经不在了。 不知道当年那个热心肠的老板跟他的店一块搬去了哪里。 邵迟看了一阵已经将饺子馆取而代之的奶茶店,他手放在外套口袋里迟疑片刻,还是拿出手机,对着花坛与曾经是饺子馆的地方拍了两张照片。 拍完照,他习惯性想要发给白昱程,可能存了两分和对方一块感慨怀念过去的心思。 然而“正在输入中”的提醒基本掐着他发过去照片的下一秒弹出来,邵迟看得一愣,下意识想白昱程回复他消息从没回得这么快。 很快对面消息弹出,“白昱程”说的也是:【这是南门那家奶茶店,你还在校门口吗?】 定睛细看,邵迟发现自己把照片发给了盛连景。 他和小盛同学之前的聊天窗还占着屏幕,再往上翻,还有他发的再见与叮嘱。 他忘了切屏,直接在这个界面将照片发了。 盛连景还不知道自己只是偶然被送照片,热情洋溢地继续说:【我刚跑进大礼堂,正好踩点!赶上了系主任的人头盘点和讲座签到,十分完美!】 盛连景:【那家奶茶店只有奶绿能喝,其他都做的一般,下次你来我带你喝校内的奶茶,有家据说已经开了七年的店,做什么都好喝。】 就算盛连景已经不在眼前,单是看这段话,邵迟便能想象出对方噼里啪啦在面前说话的样子,也几乎能想出对方是正手指翻飞,躲在听讲座的学生里疯狂打字。 他在吹过午后长街的风里,决定还是不告诉小同学这两张照片是个误会。 就当随手给了对方一点生活分享,他只发去叮嘱:【你专心一点听讲座,别被老师抓包了。】 盛连景很快回了一个“小狗点头”的表情包。 邵迟关掉与盛连景的对话窗,又确认两遍自己这回真的没找错人,他点进照旧置顶的“白昱程”,把自己刚拍的街景发了过去。 白昱程那边,却是直到邵迟开车回工作室,忙了一个下午兼一晚的工作,都悄无声息。 一直到第二天清早,为了五公里而定的闹钟准时响起来,邵迟起床才收到一条白昱程的回复。 白昱程问:【这是什么?】 邵迟停下穿衣,扣了一半的衬衫松松挂在身上,优先回消息:【A大南门,昨天正好路过。】 白昱程过了几分钟才说:【哦。】 邵迟又发:【那条街变了不少,奶茶店原来是饺子馆,以前给你带过饺子当宵夜,你说那家饺子馆味道不错。】 白昱程这次便间隔了更久才回,通过打出的文字都能看出他的不耐。 白昱程:【过去这么久,人事物都变了多正常。】 白昱程:【你怎么又提以前宵夜的事?这都还能记得,好像你给别人帮过的任何一点小忙,你都要记得很清楚。】 为您提供大神 西瓜初 的《烧饼好吃》最快更新 第17章 免费阅读.[www.aishu55.cc] 第18章 屋子里的新风系统昨晚半夜不知道怎么关了,邵迟起先还没觉得冷,他衣襟半敞,坐在床沿跟白昱程发消息。 白昱程后面的那句话一出,他仿佛忽然能感觉到了冷,露在外的皮肤眨眼便感受到了寒意袭裹,密密麻麻冒出了一片鸡皮疙瘩。 他怎么会这么想我?邵迟心里有些茫然,放下手机,又觉得冷。 于是他又想,要不还是先继续穿衣服吧。 等因为回消息而中断半天的衣服重新穿好了,邵迟再才拿起手机,站在衣柜边给白昱程回:【我没有这个意思,只是昨天路过那里,忽然想起以前,我……】 “我”字之后,他又停下了打字。 解释的话还停留在输入栏,没有真正发出去。 邵迟略微倚靠上柜门,垂眸把自己键入的文字都读了一遍,又觉得可能白昱程也不需要他解释那么多。 他不知道自己如今在对方心里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形象,不知道白昱程那句“人事物都变了多正常”中,是否就包含了他自己。 ——他在白昱程心里或许也属于“变了正常”的一部分。 早不能跟过去同日而语。 白昱程一大清早才来回复消息,邵迟其实也早知道对方回复习惯背后的一套行为逻辑。 除了有事需要找他帮忙,白昱程一般都选择在清早,深夜及中午零星回他几句,因为这几个时间点不是与早中晚饭时间相连,就是跟午休,晚上睡觉及清早出门通勤紧紧相连。 白昱程找这种时候回信,说不了两三句,就能以“要去吃饭”,“要休息”,“要出门”为由终止交流,让对方连敷衍都能敷得较为体面。 邵迟几乎可以想象,假如他如实告知,他说起这些原本只是想要和白昱程聊聊天,他以为这是一个不错的关于过去的话题,白昱程一定是会告诉他:“要上班了,这种事以后再说吧。” 答案分明能够遇见,好像便不该再白费力气。 邵迟将“我”字连同他多余的解释跟想法都一块删除了。 他只对白昱程发了消息的前半段,也不再去守着屏幕看对方回了与否。 很奇怪,在将手机熄屏放进外套口袋里时,他竟还奇异地感觉到一丝解脱。 就好像在内心深处,他也不想再强撑着跟白昱程聊下去一样。 今天是周五,不需要去球馆打球的日子。 但小盛教练还是带着每日五公里的指标准时到工作室门口报到。 邵迟其实已经给盛连景录了信息进大门口的识别系统,盛连景如今可以靠自己刷脸来开工作室的大门。 不过,据小盛同学自己口述,他宣称敲门是一种仪式感。 盛连景也一直很怕自己如果真一声招呼都不打就一大早“闯”进来,万一撞见了邵老板还能没起床,或者是还没来得及打理好个人形象怎么办? 那多冒昧啊? 所以每天他都还是要按铃敲门,并等着邵迟在里面语音应答,再自己刷进去。 邵迟都已经习惯了盛连景隔日便来工作室,能够语音应答一下便算配合了小孩花样百出的仪式感,早懒得再亲自专门到门口一趟开门。 “来了?”邵迟在吧台后跟人打招呼。 盛连景放下自己的包,穿过宽敞大厅,一双长腿好像只大着步子迈了几步,转眼就走到了邵迟眼前。 盛连景看向邵迟的目光透着关心。 邵迟有些不明所以,问:“你这么看我干什么?” “我在看你的状态。”盛连景拧起眉毛,“你不觉得自己声音听起来有点哑么?我在外面听你应答的时候就觉得了,进来听你讲话更明显。” 为您提供大神 西瓜初 的《烧饼好吃》最快更新 第18章 免费阅读.[www.aishu55.cc] 第19章 邵迟说:“有么?” 话刚说完,便顿了顿。 未散尽的尾音还飘荡在空气,邵迟下意识抬手摸了摸自己喉咙,他好像也是直至听到盛连景这样发问,方才察觉,自己下楼以后是嗓子有点哑,说话的声音都比平常要低一两度,喉咙里好像忽然多了一张高目数的砂纸。 不算粗粝,又确实细细磨着声带,带给人以一种异物感,并不舒适。 盛连景就站在眼前,能把邵迟的每一点小表情变化收在眼底,当然也看见了邵老板的小动作。 盛连景说:“你现在说有没有?” “……”小盛同学这句话有点像一句逼问,口吻里不知不觉带了强势,听在邵迟的耳中,莫名其妙有种回到高中被老师点名盘问的感觉。 只是这位“小老师”也太小了,他真正读高中的时候,对方可能还在小学的操场沙坑里打滚玩泥巴。 邵迟摸完喉咙后又摸了一下鼻子,他本不应该被盛连景的气场震住,也不该真的在对方的强势下退让。 可他开口,说的是:“好像是有一点。” “对吧?”盛连景的眉短暂因得到了承认而松开,又为邵迟真的不舒服这事再皱起来,“怎么弄的?是昨天工作电话打太多了,熬夜没休息好?还是一不小心有点着凉感冒——你觉得自己发烧吗?” 盛连景一段话里抛出了三种嗓子哑的可能,最后又话音一转,问起邵迟体感详情,邵迟平常不觉得小孩语速快有什么,也基本不会觉得从盛连景的大段言辞里汲取出有效信息困难。 可是今天,大概是他真不舒服,他把这段话一听,只先体会出了信息多而杂,忍不住对还有往下提出新可能趋势的小孩说:“停!” 盛连景当即闭嘴,并冲邵老板很无辜似的眨眨眼睛。 邵迟把还没拿下去的手移到了太阳穴。 他轻轻按着脑袋,有点头疼地说:“你说的太快了,我这会有些听不过来。” 盛连景就真的改变了说话方式,音调也降下来。 他用一种邵迟微妙耳熟的语气轻声道:“你是不是生病啦?” 邵迟说:“不清楚,我找一□□温计。” 盛连景却像比他更熟悉这种小物件的摆放地点,立即说:“别,你坐着吧,我来。” 邵迟真的听从安排,坐在吧台旁的高脚椅上等。 他看盛连景熟练得像是在对方自个家一样,轻轻松松便从靠墙的一排置物架里找准一个格子,再从格上抽出只藤编框,从框里翻出了小型医疗箱。 邵迟在盛连景拿着体温计回来时,才慢慢想起来,他之所以觉得盛连景方才的语气熟,是他首回为健康精力问题跟对方起争执的那天,在网球馆的私人更衣室里,对方责怪完他不把身体当回事后,又也是拿这种语气哄他的。 “你怎么知道工作室里的医疗箱在哪?”邵迟问停在自己身前的盛连景。 盛连景对着吧台灯光看体温计说明:“刚来工作室打卡的时候我就问过其他人。” 邵迟不是很懂,因为在他的印象里,这仿佛不是别人初来乍到一个地方时会考虑到的事。 他说:“你还会关注这个。” “当然。”盛连景看好了说明,回答得理所应当,“第一是看安全出口与通道,第二是消防设备与应急制动设备,第三就是基础工具与医疗用品存放处,我到任何地方都会关注以上三点,并尽量记下位置和取用方式,以备万一。” 这便是邵迟所不熟悉的生活方式。 他正觉得奇怪,又不免有两分好奇,想要深入了解下盛连景养成如此习惯的背后原因,体温计的外包装随着“刺啦”一声在盛连景手上被撕开,对方接着举着它,朝他递了过来。 “张嘴。”盛连景说。 邵迟顿了一下。 “这只是口腔体温计。”小盛同学耐心解释,“我看过了,是全新未拆封的,你可以直接用。” 盛连景好像以为邵迟的迟疑是怕不卫生,然而实际上,邵迟却是在想,让别人来给自己塞口腔体温计这种事,从哪个角度想像都有几分古怪。 他有片刻想过要不要接来自己操作,可迎着盛连景关切看过来的眼神,他又觉得想这么多的自己似乎太拧巴。 他的迟疑在盛连景的自然下被衬托得不太恰当,邵迟还是低头张嘴,就着盛连景的手将体温计咬过去了。 “压在舌头下面就好,别太用力咬碎了。”盛连景出声提醒。 邵老板心说我难道看起来很傻么,谁又会把带着水银的东西在嘴里咬碎? 他叼着体温计,尽力把自己心头浮起微妙异样摒开,捡起自己刚刚的疑问。 “你为什么那么关注那三点?”邵迟压着体温计说,“就是你刚才说过的那三项。” 盛连景看他一眼:“含着体温计时别说话。” “……” 邵老板得了一份严格提醒,再才听见小盛同学答:“好像也不为什么,不过这种观察习惯,确实已经陪伴我很多年了。” 邵迟安安静静等待三分钟的检测时间结束。 当压在舌下的体温计可以被抽走时,他自己关注着时间,这回是避让开了盛连景又自然而然伸过来想要帮忙的手,换自己抬手将体温计拿了出来。 盛连景没帮成忙,便顺手从旁抽过来一张纸巾。 他很细心地注意到邵迟需要张纸包过进了嘴的部分。 “三十七度八。“邵迟报出读数。 盛连景立即摇了一下头:“已经开始低烧了,今天的五公里计划取消,我再去箱子那边给你看看药,恐怕晚点时候还会往上烧。” 邵迟都不知道该说对方料事如神还是乌鸦嘴,都还不到平常跑完五公里的点,他感觉自己身上一阵一阵的发凉,脑袋却像单独放进了蒸笼抽屉里,一阵一阵地越来越热与发胀。 又测一次体温:三十八度七。 小盛教练今天不用上岗陪练了,人却一直留在工作室没有走,跟邵迟一块围观了体温计最新读数。 “你今天还要上班吗?”临时下岗一天的小盛教练眉心皱得能夹死蚊子。 “大概……”邵迟理智评估了下自己的状态,叹了口气,“不能,怕脑子发昏出错。” 而且还不知道温度会不会继续往上,万一到了三十九,会让人连坐在桌前都要靠强撑。 盛连景视线投向楼上:“我扶你上去休息?” “我……”邵迟又犹豫了一下,发烧让他思维和语速都比平时要缓慢。 片刻后,他才说:“不了,我回自己的房子吧。” 为您提供大神 西瓜初 的《烧饼好吃》最快更新 第19章 免费阅读.[www.aishu55.cc] 第20章 他还是习惯把自己的另一处固定住所称之为房子,不习惯把那里直接称为家。 不过,当盛连景接着说“那我送你回家”的时候,邵迟头疼,他顶着阵阵发晕的脑袋将这句话缓慢处理了十来秒,注意力却没落在纠正小孩或许失当的说法,而是落在了对方话里的前半截。 “……你送我?”邵迟按着太阳穴说。 “不然呢?”盛连景奇怪地反问,“你现在这个状态,是能去挤公交还是坐地铁,还是你想要去打车?” 邵迟下意识道:“我可以开……” “不行。”盛连景直接给他一口打断。 小盛同学鲜少会随意截断别人的话,此时态度却很强硬,将上身撑在邵老板身前吧台台面上,盯着人不容置喙道:“我就知道你想说你能自己开车,你真的开始烧糊涂了,邵老板,让病人开车那叫纵容危险驾驶,不仅高危,还非常不人道。” 邵迟缓缓眨了下眼,感觉热度在从脑子里往面部五官上蹿,眼眶都干涩的灼烧起来,让他忍不住多闭了会眼,也基本是闭着眼睛说:“那我……” 盛连景提前一步替他讲完话:“找代驾也不好,因为代驾没有现成的我方便。” 邵迟未能说出去的词就这么被抢白,落空的话语在舌尖上转了一圈。 他睁开眼,正对上盯着自己瞧的盛连景,迟钝的大脑又运转了会,才慢腾腾地想起来要问:“——你会开车?” 盛连景干脆利落道:“会!” 于是邵迟稀里糊涂地被说服,答应了让盛连景送自己这件事。 他把车钥匙给盛连景,被盛连景从工作室内扶去后院车位。 盛连景还算熟练地打开副驾驶的门把他塞进去,又绕到另一侧开门上车,上车后却发现发烧的人还在慢吞吞跟安全带“搏斗”。 邵迟一低头就脑袋更晕,后脑勺到后颈一块像一个鼓胀的水球似的不能碰,轻轻一动,就牵动那一整块神经在颅内地震,脑浆都仿佛左摇右晃,能引发一系列直击天灵感的眩晕酸疼。 所以他只能靠着车枕,半闭着眼去摸索着插卡扣。 ——结果摸索半天都没插上。 邵迟还在摸瞎般比来划去,旁边伸过一只手,按住他手腕。 “还是我来吧。”盛连景在驾驶位上说。 感觉到安全带的卡梢被从自己手里抽走,邵迟模糊地“嗯”了声,很快又听见小盛同学的语气变得好笑。 “你这带子都还差一大截,没拉够长度。”盛连景说,“对着空气比划半天,肯定系不上。” 邵迟勉强低头看一眼——盛连景的手臂正好绕过他身前,探向他身体右侧去勾履带。 他几乎半陷在座椅里,对方的手臂却还是受限于逼仄空间,在他身上轻压了下。 于是他没看见自己之前拉的履带还差多长。 “拉不动。”邵迟说,“我以为自己刚刚使劲了。” 盛连景“咔”一声替他把安全带扣好:“发烧的时候是这样的,人容易没力,所以才需要我送你。” 邵迟心想明明是你主动要送,可计较这个仿佛哪里怪怪的。 小盛同学还真的会开车,并且是挺会开,插钥匙点火的姿势都相当熟练,甚至单手转着方向盘把车倒出停车位,掉头向出口也只需要一把就能出来。 车很快被开出园区,上了大路。 邵迟没有那种但凡方向盘不在自己手上,坐在副驾便一定要给司机“指点江山”的毛病。 但可能盛连景实在太年轻,又还是学生,就算车都已经平稳上路,他在发烧作用下犯着不舒服的困,想打瞌睡又睡不着,便总忍不住侧身去看人操作。 ——还是不敢直接侧头,怕晕。 眼见邵老板烧起来后残余的那点精神好像都拿来旁观驾驶,开车的小盛同学只能无奈道:“别看了,驾龄马上快要三年,一定开得包您放心。” 邵迟立即有种自己不是很信任人,还对方当面抓包的微妙尴尬。 他没话找话道:“按着你现在这条线开,一会儿要上桥,桥上车速快。” “没事,我知道。”盛连景说,“去年过年的时候我上过高速,和我家人轮番接力开了七百多公里。” 而高速当然只会比市内大桥速度更快,小盛同学是正面举例,证明自己。 邵迟靠在座椅里歪了会儿,慢慢算了下盛连景年龄与驾龄。 他问:“你是高考完之后就考了驾照?” “是啊。” 小盛同学此前没为自己的车技有多少“秀”的意思在,可说起考驾照,他话里就带出了一丝丝矜持的自豪。 “科一二三四都是一次过,考完第二天就去驾校报道,大学报道前下了本,下本第二天就开着家里的车溜出去玩。” 虽然有些小孩没有明着讨夸奖,可邵老板社会经验在那,他把对方话音一听,神态一看,立马了然——这分明话里话外都是“我厉害吗?”,“我厉害吧!”并求认同的意思。 和盛连景聊天好像能短暂转移注意力,邵迟觉得头像没刚才那么疼,他牵动嘴角一笑。 “你很厉害。”他说。 真得了夸的小盛同学又开始谦虚:“也没有,很多人都能一次过。” 然而邵老板说:“我就不能。” 盛连景:“啊?” 邵迟轻描淡写:“我科三考了两次,第一次上路非常紧张。” 盛连景看上去就陷入了片刻的冥思苦想。 邵迟逗小孩似的追着道:“你看,我就不属于‘很多人’。” 盛连景抓着方向盘的手都绷紧了——这是在副驾上略微侧坐的邵迟观察到的。 对方半晌后终于又开口,斩钉截铁道:“因为你对自己特别严格,特别高标准,特别谨慎。” 邵迟一顿:“怎么说?” 盛连景说:“你给自己标准定得高,太怕细节出错,所以反而容易紧张,而人一般特别紧张在意什么的时候,就有概率在那个地方真的犯错。” 邵老板也说不好是小盛同学真的想什么都积极,还是自己在对方心里形象太好,反正对方就没有把他往真能力不行的方向去想象。 他试着说:“万一真的只是我技术不行,学得不认真呢?” “不可能。”盛连景想也不想地说,“我目前也算你半个教练,你学东西是什么样子我还能不知道?” 邵迟出工作室时便已经告诉了盛连景小区地址,并且他发现,小盛同学似乎不只是在江城读大学,还像是本地人,在城区土生土长到这么大的。 一听邵迟报地点,都不需要导航,盛连景靠自己的脑子三两下规划出路线,一路上果然也不出错不绕弯,赶在早高峰正式到来前,便顺顺利利把邵迟送到了住处楼下。 车被直接开进地下车库。 邵迟在车程的后半段有些捱不住,不知不觉睡过去,又被车停稳熄火时的细微环境变动弄醒。 他朦朦胧胧一睁眼,发现自己身前落下一片阴影,心口倏然一跳。 “吓到你了?”“阴影”立刻说话。 他这才看清,是盛连景已经半开了车门,正弯腰探进来,在帮他解安全带。 “我本来准备帮你解完再叫你。”小盛同学解释着自己的行为,神色带着歉意。 邵迟在座位上多待了阵,等人从车里退出车外,似乎才醒盹,然后说:“没事。” 小盛同学也是很有意思,他强行自荐上岗,都把人送到了楼底下,却在车库里忽然拥有了姗姗来迟的客气。 等把邵迟接下车,他搀着人胳膊同人征询:“邵老板,我能送你上楼吗?” 车上睡的那一小觉远不足够扛过发烧,邵迟跨出车门时都有一些小幅度踉跄,全靠盛连景牢牢撑着他。 他有些怀疑自己这时候真离了盛连景,可能都没办法好好地走到电梯门前。 就算能走,也得像是蜗牛爬行,不知道要一个人慢慢挪到什么时候。 “你都把我送到了这里。”邵迟好像真烧糊涂了,开始不知道自己正在说什么话。 他的体重也有一部分靠盛连景支撑,右侧后肩压在盛连景的左肩上。 他转头去跟盛连景说话,呼吸就像直接打在对方面庞。 他说:“你想放我一个人上去吗?” 为您提供大神 西瓜初 的《烧饼好吃》最快更新 第20章 免费阅读.[www.aishu55.cc] 第21章 错开了早高峰的车库有点空,光线也稍显昏暗,盛连景维持着扶着邵迟的姿势,似乎愣在原地。 如果是让邵迟事后回想,他可能会猜,自己这个时候,更多的或许是想要表达“你真的放心让我一个病人单独上楼吗?”的意思。 然而,谁又能预判一个快速发起高烧来的脑子呢?你根本无法料想发烧的大脑会如何控制语言系统。 邵迟根本不知道自己这会的表达是否失当。 邵迟只知道,自己应该是传递出了需要盛连景把自己送上楼,允准了对方的问题,也“隐晦”表示想要对方“送佛送到西”。 可是奇怪得很,听完了他的话,盛连景不知道怎么没立即回应——他怎么不立即回? 邵老板为此几乎心生疑惑。 他潜意识里已经把主动要送他的小盛同学会立即响应当成了应该的,甚至都没考虑对方会有迟疑犹豫的选项。 发着烧的人侧目去看清醒的人,困惑于对方的迟缓。 盛连景也正低头看他,两人的视线在半空相接。 对方眼神令发烧的人看不太懂,盛连景却像被邵迟眼里的疑惑隔空一撞。 “……走走走!”跟忽然被邵迟的眼神给撞醒了似的,小盛同学一连说了三个走,密集得仿佛要赶人,但与此同时他收紧了箍在邵迟身侧的手,开始带着人往电梯的方向去,并补充说,“我当然不放心,想送你上去,只是怕一声许可都没拿到就直接上楼,显得也太自来熟了。” 邵迟终于听到自己觉得应该听的,一颗稀奇古怪提起来小片刻的心又落回原地。 他在盛连景带自己走向电梯时说:“你还不够自来熟?” 小盛同学回了一声笑。 可能这是个本人也没法有异议的问题吧。 邵老板虽然坚持只把自己的固定住所称之为“房子”,但显而易见,他的房子也不是一般房子。 位于本地房价数一数二的地段,进小区时门卫会核对生面孔的身份,想让电梯上行需要刷卡按键,是一梯一户的开间大平层。 等电梯把两人送到了邵老板家的外玄关,盛连景自觉在身边按密码时移开视线,听到密码正确的“滴滴”一响后才转回眼,抬手替仿佛在0.5慢速动作的邵迟按下门把,拉开入户大门。 “你可以不用换鞋。”邵迟半倚着盛连景的肩说。 “还是换一下吧。”盛连景瞥了眼邵老板家光可鉴人的地板,又看向鞋柜,“我找双鞋套也行。” 邵迟在鞋柜最上方的台面上一按,略微让自己撑起身:“没有这种东西。” 盛连景:“啊?” 邵迟:“这里没有鞋套,这套房子一般除了我自己也没有别人会来,做定期打扫的保洁阿姨每回都是自备一次性工具。” 临江大平层开阔又气派,装修也考究,第一眼便知这是毋需质疑的市内高层豪宅。 但听了邵迟的话,盛连景再把环境打量一眼,忽的便看出一种缺乏人气的冷清,像是那种很精致,却无人长期居住的样板间。 “你……” 你的那个“朋友”也不常来吗? 盛连景差点问出去句不太合时宜的话,被他紧急收了回来。 邵迟仅听见了没控制住的第一个字音,带着询问的视线看向盛连景,小盛同学头脑风暴,改口道:“你这里没有鞋套,这么干净的地板我也不敢直接踩啊。” 邵迟就像靠在鞋柜上思考了会儿,然后指背敲敲自己手下的柜门:“有拖鞋。” 盛连景便不只给自己找了双全新未拆的拖鞋——邵老板的鞋柜里堆着大量全新未拆封的玩意,让人简直怀疑这不该叫鞋柜,该叫“全新商品小储存仓”。 他还把邵迟的也一块取了。 邵迟一开始都没留意小孩在拿什么,忽然听见人问:“这双是你的么?” 他低头一看颜色,灰的,习惯性点头。 再下一秒灰色拖鞋摆在了脚边。 盛连景又问:“能自己换么?” “……”邵迟都快烧糊了的大脑,当场硬生生拼出了三份清醒跟理智,让他撑着鞋柜台面往后一退,急忙说,“我能,你停!把手放下,我能自己穿。” 他退的步子有点急,后肩碰上了闭合的入户门里侧,发出闷闷一声响。 这种动作对于正常状态下的人来说不值一提,然而放在眼下,却能让发着烧的人肩背一歪,感觉整个上身像被门反过来打了,烧到发酸的脊椎都快撑不起站直的姿态,人顺着歪斜的方向开始倾垮。 但预想中,会以一种较为丢脸的姿势滑倒在玄关的画面也没有真正诞生。 盛连景眼疾手快,胳膊环住了邵迟的腰。 他小臂与大臂的肌肉绷紧时硬得像一道人肉安全镣铐,将人牢牢架在臂弯里,再将邵迟往自己的方向带。 邵迟就被停留在了盛连景的胸口。 “吓死我了。”盛连景说,“你还是别撑家具,撑我吧,我看我比它们都可靠。” 为您提供大神 西瓜初 的《烧饼好吃》最快更新 第21章 免费阅读.[www.aishu55.cc] 第22章 人都要烧糊涂的时候就是什么话都敢应,邵迟被重新扶稳,将盛连景的话一听,脑子里又自动回放了自己从工作室过来,还有从地下车库上楼时一路多平稳,他竟然赞同盛连景的话道:“确实。” 倚靠着的胸膛就震动了一下。 有人一听便是在笑。 不过赞同归赞同,邵迟靠着盛连景,想起自己仓促踉跄着这一下是因为什么,他又说:“你别动手,我自己穿。” 盛连景撑着他:“好,你自己穿,我只负责动手给你当个扶手。” 这话听着没毛病。 邵迟就着带体温又真的牢靠的“扶手”,自己低头弯腰把鞋换好了。 起身时盛连景还在他胸前拦了把,人工控制他直起来的速度。 “慢点。”盛连景说,“你现在起快了容易晕。” 邵迟随后被扶着坐上了客厅沙发。 客厅纵深很长,相连的主阳台做了打通设计,能站在客厅直接望见全景落地玻璃窗外的开阔江面。 盛连景却像对这一线江景兴致不大,都没往窗多看两眼,他在安置好邵迟后的第一句话是:“你家的药品箱和体温计在哪儿?” 邵迟膝盖松弛,人微微陷在皮面细腻柔软的真皮沙发。 他说:“在电视柜的第二个抽屉。” 盛连景便越过宽敞客厅,到电视柜前蹲下来开抽屉。 邵迟坐沙发上看他的背影,心想着小孩之前在工作室提过的“三要看”,看来还真的是真话。 这都才进门,已经开始摸清这里的医疗用品位置了。 “我们再查个体温。”盛连景带着体温计和消炎感冒药一块回来。 邵迟往那几盒药片上瞄了两眼,自己都快不记得房子里的药箱中还有这些东西——他连这个药箱是什么时候买的都忘了。 “嗯。”他简短应了盛连景一声。 这一次的体温计是传统的腋下式,盛连景甩好后才把温度计递给人。 邵迟自己塞好体温计,转头看见盛连景一边拿着手机,一边挨个翻起了茶几上摆的盒装药,模样仔细认真。 “你还记得这些药是什么时候买的吗?”盛连景冷不丁发问。 “忘了。”邵迟下意识实话实说。 “我猜也是。”盛连景的语气复杂。 小盛同学从药品箱的边角拎出了什么东西,薄薄一片,夹在指尖。 他表情哭笑不得地把它拎到邵老板眼前,避免头晕的人还要勾头去看。 “你瞧瞧。”盛连景说,“箱子的价格标签都还塞在里面,生产检验日期是两年前——你不会是买回来后只装过一回药,然后再也没开过吧?” “……” 邵迟把价格标签看了一阵,选择不吭声。 盛连景的推测已无限接近于真相,然而承认自己的确就是这么干的,不知道怎么,很像再度微妙的戳到了邵迟作为年长一方的自尊心。 仿佛是一旦亲口认下了这件事,就跟亲自承认自己一个二十大几岁的成年人,某方面的生活却还不能够自理似的。 感受过于微妙,令人认不下口。 还好小盛同学也不需要非听谁认。 “我先去烧壶水。”盛连景放下基本都已宣告过期的药片,“你夹好体温计,等我回来应该就能看数了。” 邵迟嘀咕:“知道了。” 跟谁还能把体温计夹掉一样。 不知道是不是生病会让人变得情绪怪异,邵迟自己听也觉得自己那句“知道”说得不太对劲,好像一不留神带着点抱怨。 他说完自己感觉哪里不太对,忍不住去看盛连景反应,幸亏对方已经找到了厨房位置,只留给他一个看不出什么名堂的背影,让他可以心安地去想:盛连景应该是什么都没听出来。 也不觉得他话说得怪。 等热水烧好,邵迟体温复测完——已经烧上了三十九度。 不折不扣的高烧。 高烧状态下的人昏昏沉沉地犯着困,车上没睡够的觉宛若变作一块无形又分量十足的称砣,开始沉沉扯着人的神经往下坠落。 邵迟的脑袋逐渐轻微地往前点,他后背弓成一段将衬衫和针织衫都撑开的弧,隐隐约约能从毛线针织的纹理上辨认出脊梁的形状。 一只手撑住他额头,将他平缓地托着,往沙发靠背上按。 同时后面还有只手撑着他后脊,帮他调整了陷在沙发的姿势。 “再稍微等一等,马上了。”盛连景是这么说的。 邵迟却不知道自己是要等什么,但盛连景这么说了,他也就真的跟着不知目的地等。 直到手机“嗡嗡”地震动起来。 邵迟第一反应是去寻自己的手机,他的手在沙发皮面上摸索,忘了自己刚坐上来时是把手机随手放到了哪里。 可手腕很快被按了把,盛连景隔着衬衫的袖口握住他手腕。 “喂?”盛连景那边把电话接起来了。 邵老板慢了不止两拍,才明白过来响的原来不是自己手机。 他听盛连景似乎是问了两句打电话的人的位置,又跟人家说了句:“不急,我下来拿。” 什么下来?邵迟靠着沙发背想。 这话是在说,小孩现在准备从自己家里走了? 然而盛连景现在要走,好像也正常,邵迟用昏沉的大脑努力思考,发现自己人已经被送到,还送上了楼,又复测过体温……盛连景已基本做完对方所能做的,今天早上一阵忙前忙后,像是给他当了贴身助理。 可小盛同学毕竟不是邵老板雇的全职助理,送完人后对方有事要走,也是人之常情。 邵迟都没留意,当他开始思考盛连景为什么得走,其实这种思维背后还藏着另一层含义,那就是他潜意识在希望对方能留下。 盛连景挂断电话跟邵迟说:“我下一趟楼。” 邵迟跑远的思维拽回来,蓦地觉得这个说法又听着不像要走。 小盛同学边起身边继续说:“玄关柜上那个碗里放的备用电梯卡,临时借我用一下?” “……”邵迟的思维跟着盛连景的话跑,困惑了一秒自己的玄关柜上哪里有碗,“……你说那个水晶盏?” “对,就是那个水晶碗。” 发烧的人才不跟人争碗和盏的区别,索性小孩爱怎么叫怎么叫,邵迟“嗯”了声,应允电梯卡由人拿走。 不过五分钟,下楼的盛连景便又回来了。 ——还拎着两个大包。 邵迟因发烧而迟钝的嗅觉竟闻了丝丝缕缕飘进空气的熟食香气。 “你……去买了早饭?”邵迟从沙发靠背上直起来一点,探身去看盛连景正往茶几边摆的袋子。 只是去买早饭好像也不该五分钟这么快。 “我点了药店的同城达和粥铺外卖。”盛连景说。 并且两者都是去厨房烧水时下的单。 以令人惊叹的行动力,小盛同学一经发现邵老板家药箱疑似两年未开,药品保质期更是存疑,他当机立断赶紧把应急药品都买了批新的。 顺带着还把早饭也点了。 “没想到两边一块到,正好下一趟楼拿全了。”盛连景说着,摆阵似的先将早餐在桌上一字排开,又把餐勺塞进邵迟手里,“你先喝点粥,垫个肚子,不能空腹吃药——蒸饺和小笼包吃吗?这两盒我也给你打开,不过病号不能沾油醋辣酱,尽量吃清淡点,别蘸调料。” 邵迟这一整个早上的最好写照便是“听从安排”,几乎盛连景说什么,他就做什么。 这时,连早饭都是盛连景点的,自然也是小盛同学往他面前摆什么,他就吃什么。 别无二话。 粥铺新鲜送来的热粥暖烫,粥米软烂,青菜和瘦肉丁被煨得恰到好处,咸淡是对病号来说正好的水平。 邵迟又咽下一口,发现盛连景吞了两个包子就没再一块吃。 那不知过期到了猴年马月的药箱被对方三两下重新整理了,新的储备药品塞进去,眼下正要吃的则一样拆开一盒,被直接垒放在了茶几面上。 “拆了的我就不收了。”盛连景注意到邵迟视线,顺嘴抛出一句他的吃药观点,“放在眼皮底下更容易记得吃,一收起来可能就嫌麻烦,懒得拿,干脆不吃了。” 邵迟发烧迟钝的大脑便不能立即分辨出来,这句话有没有在暗讽自己的意思。 他只抱着粥碗说:“……哦,好。” 然后又过去一阵,盛连景把药箱物归原位,回身到沙发边上检查病号的“垫肚子”进度。 邵迟示意他也再吃点,病号吃不了的油醋辣椒交给小盛同学想必没有问题。 盛连景陪今日进食格外慢腾腾的邵老板吃完整顿早饭,再盯着人吃了药,把人安排进卧室休息时,跟终于想起来一般问:“说起来,你到底是怎么发烧的?昨天不都还好好的吗。” “我……”邵迟在这个问题前话音停顿。 我今天清早得到了一个人姗姗来迟的回复,为了想要及时回他的消息,不让只在“特定时间”才有空跟我说上两句的他久等,也可能是为了在有限时间里,再尽量多和他说几句话,所以我没太注意,在关了暖气的屋子里多吹了一阵风—— 这种缘由,好像自它诞生起就只配呆在人心底。 它可以被想一想,但绝不该被对着第二人讲出去。 邵迟甚至微妙的从这复盘中感到了一丝自己行为的愚蠢,可他又很快回避这种愚蠢感,把它轻轻从心头拨开,扔进了看不见的更深处的角落。 “我没注意好温度。”邵迟最后只说,“新风系统昨天半夜关了。” 真相被抹除中间过程,只留姑且也算部分实话的头尾。 盛连景从邵迟的杯架上找了只保温杯,给他床头柜上也留了一杯热水。 “我还怕是最近的行程太紧,让你有点累。”盛连景说,“早上刚见你的时候,感觉你有些疲惫,好像心情也不太好。” 邵迟不习惯在房间里有第二人时径直躺下,他只坐在床沿,高烧和困意灼烧过他的眼尾,让他眼尾向上弯的那一小段弧泛出了红。 他揉了把眼睛,觉得小孩的观察力有时候过于好了。 而他还是只说:“可能是有点累。” 盛连景看着他眼睛,手忽然就低调背去了身后,想按捺住什么似的捏住了自己的指节。 “行。”盛连景在邵迟床前点一下头,“那我现在走了,我走了后你也能更安心休息,今天就好好睡觉,别去想训练和工作了。” 那短暂借用的电梯卡与车钥匙都放在了玄关柜,邵迟的卧室离玄关大门有点远,盛连景离开时还替他细心带好了卧室门,于是他得躺在枕头上凝神静听,才半晌后听到玄关处依稀传来一声门响。 盛连景这一趟是真的离开了。 邵迟本该很快在药效作用下入睡,他也确实是睡着了,却没获得安稳无梦的睡眠。 意识浮浮沉沉,擅自将他带离了当下,让他在梦里穿越时光,回到了从前。 ——他跟白昱程都还只有十七岁的从前。 为您提供大神 西瓜初 的《烧饼好吃》最快更新 第22章 免费阅读.[www.aishu55.cc] 第23章 梦见白昱程,对如今的邵迟来说不算常见。 好像自从两个人在现实里也越来越少有话聊,邵迟能够约对方出来见面的频次从未比读书时见长,反而还像是随着岁月过去越来越低后,渐渐的,梦里也就不常出现生活中罕见的人。 但邵迟以前是会时常梦见他的。 现年二十八的邵老板从没有忘记过十几岁时的自己,当然也从不会忘十几岁的白昱程。 白昱程无端指责邵迟的话有那么多,宣泄起负面情绪来难听的话一抓一大把,却唯有“你跟以前根本不一样”这句,是邵迟打心眼里承认,从未想过要辩解的实话。 他自己的十几岁一塌糊涂,而白昱程的十几岁光环加身,在他眼里简直光芒万丈。 邵迟那时的固定座位是教室最后一排。 那一整排的人都不参与班级里的座位轮换,是“专座”,专门安置像他这样的觉得这个学可上可不上,又还是每天要来学校打个卡的问题学生。 在高中的前半段,邵迟与白昱程几乎没有交集,他独来独往,为人孤僻,连容易自成小群体的”问题学生“中都没有谁敢说与他相熟,甚至在他很不好接近这一点上,问题生们跟好学生们空前达成了一致,都觉得他看着便不好说话,一看就不会和谁真正走近并交心。 他做着班级的边缘人。 而这份“边缘化”追根溯源,是邵迟自己招来的。 邵迟不只是没有一个好的出身,他的原生家庭若非要用一个词汇来形容,必然只有“一塌糊涂”。 父亲很早抛妻弃子,许多年音讯全无,母亲一开始还能扛得住,可生活的重担压在她肩膀,流言蜚语化成的子弹把她的灵魂与血肉都打穿了,很快把她从邵迟最初记忆印象里爱笑的人变成了一个敏感多疑,冲动易怒,让周围亲朋好友都几乎认不出的“陌生人”。 邵迟从很小的时候起就放学从来径直回家,不再外面逗留,不参与同龄玩伴的游戏玩耍。 他就想让妈妈高兴点,帮上一点他能够在家里帮的忙。 假如要为此失去和同龄人交际的机会,失去社交能力的培养黄金时段,他觉得这种交换很值得,前者与他的家相比,并不那么重要。 但被生活打穿过的人还是活得太累了。 邵迟在她走的那一天才明白,他的母亲从来没有被修复过,他努的那一点力不足以填平她精神上沟壑一般的裂口,他最多只是一卷努力的透明胶带,靠“亲情”与“责任”酿造出的粘附力将她多拼出了几年。 可胶带会松,粘附力会日复一日地下降。 他不知道怎么救她,于是理所当然要没有爸爸后也没有妈妈。 送走母亲后邵迟的处境一度很尴尬,他已经十好几岁,刚上中学,不再能,也不愿意去轻易融入别人的家庭。 同时也很难被别人的家庭所接受。 “要是当年他爸爸刚走,那会儿就接过来养,可能还好一些。”有亲戚这么说。 “要是XX干脆狠心点。”也有亲戚这么嘀咕,他们小声地交头接耳,“如果选择不要孩子,可能也就不至于这样。” 邵迟都听到了。 他最后住在好心亲戚提供给他的屋子——他以前称之为“家”的那套房早就不属于他跟他母亲。 抛妻弃子走掉的男人还抛下了一屁股债,那套房早在他妈妈还在时就拿去抵押,给人擦屁股还债。 他住别人给的临时住所,是一种不用跟别人家住在一块的新式的“寄人篱下”。 邵迟就是在这种环境下迎来的高中升学。 当周围的同龄人大多在谈论梦想,憧憬大学,背着师长鹰隼一样锐利的目光偷偷谈个早恋,邵迟却好像活得漫无目的,对什么都不太所谓,更没有所谓理想与梦想。 他还记得高一刚分班时班主任让大家写目标,要把每个人的理想大学裁成纸条,贴到一块板子上。 他交了张白纸。 老师把他的白纸打回来,让他重写,于是他又随意提笔,写:【去上斜对面。】 “斜对面”——是隔着一条宽阔新修的大道,修在高中斜对面,且在本地办立已久的一家职业技术学院。 它对本地考生有额外优惠政策,属于“交钱就能上”。 可能邵迟在问题学生里也属于较为令人省心的那一批,班主任不愿轻易放弃他,把他叫去办公室,苦口婆心地与他谈话。 “你没有特别想要去的地方,没有很感兴趣的事,没有任何目标吗?”班主任尽力地劝,“哪怕只是一个小小的目标——很小的也行啊。只要有,它就足够成为你前进的动力,你还这么年轻,未来路那么长,可能性那么多,怎么就不能去稍微考虑一下以后呢?” 十几岁的邵迟便真站在办公室里想了想,然后他说:“不能。” 毕竟他连生活的目标都没有,理想和前程,听起来好像都有点太远了,不是他“这种人”应当去考虑的。 但他还是又说:“谢谢老师。” 表面上看,那时的邵迟好像一棵挺拔不屈的树,他早年失父又少年失母,没有双亲的支撑也能活,每日往返学校与那套亲戚供他暂住的房子。 他又还像一棵从水泥缝隙里钻出来的坚韧的草,谁也不在乎,随便什么环境都能自顾自生长,能从最狭窄的地方找到出路。 可实际上他知道自己应该更像一个黑洞。 他有着别人难以通过外表想象的缺口,它会悄无声息吸收掉周围所有的光,吸收掉情绪,并让人日复一日的更冷淡离群。 他从没好好学过该如何与人相处,不确定自己带着一个洞去接近别人会发生什么,便只好做一个边缘人,站在所有人的安全距离外。 白昱程则是少年邵迟最好的对照组。 他成绩差,白昱程成绩拔尖。 他人缘差,白昱程人缘好。 他是群体活动从来不见踪迹的边缘人,白昱程是班长,是能在篮球赛,艺术节,英语周等活动中都积极参与,还带着同学一块拿奖的人。 …… 邵迟那会儿唯一能够跟白昱程驰名媲美的地方,或许只有他的长相。 他有抛妻弃子的人给的俊秀轮廓和曾经爱笑的母亲给的漂亮眼睛。 但这在他中学时代的自我认知中,并不值一提。 白昱程在高二开始朝邵迟走近,起初应当是得到了老师颁发的任务,对方在老师心里是个可以信赖的好班长。 老师希望班长能够多关照一下那些有“浪子回头”可能的同学。 那应该是几次关于交作业的关注提醒和转达老师的通知,然后到主动问及要不要去一起打个球。 邵迟对交作业的事不置可否,但也没有不耐烦或者斥责白昱程多事,更没有同旁人想象的那样,会很有所谓“校霸”气场地送班长一字真言:“滚。” 他偶尔还会朝人点个头,表示自己听到了。 至于那些问要不要一起去打球的邀请,当然毫无意外都被邵迟拒绝。 白昱程接触了邵迟一段时间,有回邵迟听见别人跟白昱程说自己的闲话,话里话外是劝对方少管闲事,说他根本没法接近,还说你这是拿热脸赶着贴别人冷屁股呢,也不知道姓邵的一天到晚在装什么逼。 他当时听完, 不置可否。 但白昱程只说:“大家都是同学。” 并且在那之后,对方态度照旧。 后来一回,班长要带人去领新的班级用品,包括了一学期的新书跟四套置换桌椅。 当时是自习,指定领东西的地点又离新换的教室远,搬着重物回来还要爬几层楼梯,白昱程在讲台上号召两回,下面响应者寥寥,不是嫌累就是嫌远,或者觉得自习时间珍贵不愿意浪费。 就在那时,忽然的,最后一排的桌椅便轻轻一响。 邵迟推开椅子站起来,问:“算上我,是不是人就够了?” 白昱程说:“啊?” 少年邵迟神色里有种不善与人交流,也不习惯过多解释自己的冷淡。 他说:“我一起去,不是搬书和桌子么?” 白昱程稀里糊涂,就拉到了“全班第一高冷”的壮丁。 而那似乎就是两人关系的转变契机。 但邵迟后来回想,他知道那还不是他萌生别样好感的时候。 他不常回忆这份感情的起点,可和二十八岁的白昱程打完电话后发烧的这个白天,他把它梦见了。 那是个阴天,十一月,他一到教室便开始趴在桌子上睡觉,到上午第二节的体育课都还没准备起来。 白昱程走过来敲他桌子,想要问他体育课下不下去,他把自己撑起来一抬头,白昱程却像被吓了一跳。 “你发烧了?”白昱程问。 邵迟说:“不知道。” 那还是他一个人生活以来,第一次发那么明显的烧。 以前也有过头疼脑热,不过幅度轻微,他的应对方式是睡一觉就好。 “不行,你这得去医务室。”白昱程坚持把准备继续睡的人拽起来,本着班长的责任感将他拖去看校医。 值班医生建议邵迟请假休息,白昱程又去帮人取假条。 邵迟在医务室里打了个盹,醒来时被什么东西在额头上烫了一下。 他朦朦胧胧睁眼,从眼缝里就已经看见了占据视野的一片白与白昱程那笑嘻嘻的脸。 “什么东西?”他说。 “食堂阿姨倾情推荐。”白昱程说,“学生窗口这会儿已经关了,但我知道旁边职工餐厅还供餐,请了一个老师帮忙,说是给生病的同学买饭,老师和打饭阿姨都特别热情,你摸,这份青菜瘦肉粥都还是烫的。” 医务室的老师建议病号吃点东西后再吃药,白昱程跑了一趟老师办公室,还跑去食堂帮邵迟带了早饭。 邵迟盯着那碗瘦肉粥看了很久,才接过来,低声说了句谢谢。 少年时代的心动好像总是很轻易,一次关心,几句持之以恒的问候,一碗特意从学校食堂职工窗口找老师帮忙打来的粥,就变成了堪比星星和钻石一样珍贵的东西。 它们把一个人灰暗的青葱岁月照得闪闪发亮。 邵迟从这天开始喜欢白昱程。 他自这个审视青春一般的梦里醒过来,总觉得梦里的粥米香气像带到了现实。 可他又很快意识到,高中过去很多年,他的青春早就结束了,空气里残余的是另一个人之前买来的早饭香。 梦里十七岁买早饭的人,现在会谴责他把给别人帮的任何一点小忙都记得太牢。 但对方分明说反,是邵迟会把十多年前的一碗粥也记得,还到梦里去重温。 为您提供大神 西瓜初 的《烧饼好吃》最快更新 第23章 免费阅读.[www.aishu55.cc] 第24章 盛连景迈进宿舍楼的脚步轻松,跨过最上部分的台阶时一步三级,到了寝室门口发现门没锁,便把左肩上的包甩到右肩,人和飞扬起来的包带一块旋转进门。 床位靠门口的室友从游戏世界里抽首,探出来打招呼:“盛哥回来了?” “回来了。”盛连景边应边往里走。 他的床位靠近阳台,对面的床上拉着帘,住一位间歇性睡神。 对方每周有两天都要睡够十二小时以上,剩下的五天则每天睡三四小时也精力充沛,作息成谜。 但睡神能被称为睡神,最大的优点便是不挑环境,只要想睡任何环境都能睡,从不因自己要睡觉就要求室友们配合轻手蹑脚,能在窗外超过八十分贝的校内除草机动静下仍酣然入眠。 却不曾想,盛连景今天刚在自己的桌前放下了包,后面的帘子“刷啦”一响,钻出颗发型凌乱的脑袋。 睡神困顿着奇怪道:“你怎么这就回来了?” 盛连景知道对方没起床气,对对方这就醒了也挺好奇。 “你怎么这就醒了?”他反问。 第三位室友捧着热气腾腾的泡面碗从门口进来——原来寝室门虚掩着,是这位方才带着面出去接热水了。 这人嘴里嘶嘶吸着气,把烫手的面碗赶紧搁桌上摆好,也听到了寝室里方才对话,转身帮忙答疑解惑:“睡神最近拿你当闹钟呢,老盛,你是不是没发现他需要长睡眠的那两天,是专门按着你中午打完球回来的时间起的啊?假如睡神不需要睡长觉,就是跟着你清早出门的时间一块起。” 盛连景便还真没发现。 “老盛”同学反倒疑心是不是最近自己起早起太勤,多少还是叨扰了室友,扰乱寝室常规作息生态。 不过他才把这意思往外一透,寝室立即三个方向都冲他连连摆手,表示没这回事。 一个寝室四个人,各有各的生活习性与癖好,要是不能互相兼容并包,他们早在大一就该拆伙了。 “哥比较关心你这边是什么状况。”睡神坐起来说,“今天不是该去球馆打球么?不到中午就回来,看着流程不对。” “但是盛哥进门时心情不错。”门口打游戏的又搭着键盘探出头,“他进门都还转呢。” 泡面的干脆捧着碗又离位,走到盛连景面前近距离观察:“嗯……” 这位室友煞有介事地沉吟,再一点头:“老盛今日行程不对,个人情绪又看着对,说明今日确实有意外事件,但是个结果良性导向的意外。” 盛连景任人看,他好像做什么都坦荡,也从不惧怕别人打量。 他收拾着自己桌上东西,语气和他回来时的步伐一样轻松:“是还行。” 盛连景身上便一下汇聚了三双八卦的眼睛。 “你那个……” 端着泡面的室友舌头打了个顿,像是需要挑选词句。 又半天没挑出来什么,只好很“中规中矩”地八卦道:“你跟你那个‘情况’,莫非是今天有了新情况?” 这话说的,假如不听音调重音,还以为对方在“搁这搁这”,讲一种新的废话文学。 “我去他家了。”盛连景语气轻描淡写,但嘴角一讲话就上扬,明显想到这事就高兴。 寝室里当即响起了两声抽气和一声“哎哟”。 大众往往有一种刻板印象,觉得是只有女生才爱聊天说八卦。 其实八卦本质是一种吃瓜寻乐行为,男生八起来那也是劲头十足,根本不存在多少性别差异。 “你这是承认对方真的是你的‘情况’了?”睡神一语直击核心。 因为就在不久之前,当寝室里的人纷纷发觉盛连景最近不对劲,有大问题,他每天风雨无阻地出门,似乎都是为了见同一个人,跑校外的频率还空前之高后。 当时大家“围审”盛连景,让他老实交代,盛连景却只回答:“情况?什么情况?别乱讲,我是正经地在给人帮忙。” 爱打游戏的室友也灵魂拷问道:“你现在属于‘不正经’地给人帮忙了?” 盛连景压根不会被这种话给揶揄到。 他特别气定神闲说:“我现在忙依然帮得很正经,做事也正经,但我面对对方的心,可能确实变得没那么正经。” 真诚果然是必杀技。 盛连景如此坦诚,让别人就连想继续戏谑调侃他都不知道该怎么侃。 呼呼快速吸完了泡面的那位室友放下碗,他比其他两位知道的略多一点,曾有幸蹭过球场那回的饮料车,是被盛连景锐评“只配喝三块一瓶的可乐”中的一员。 “你感觉你们俩目前关系发展得好吗?”室友关心问。 “好。”盛连景基本不假思索,能看出他的笃定发自内心。 不过,就在室友们又是一轮“啧啧”咋舌里,他话音一转,看向睡神。 “有件事找你帮忙。”盛连景说。 “只要我醒着。”睡神一脸超然物外,“肯定帮你办。” 朋友面前盛连景也不拘着:“你在金融那边认识的人比较多,我想要打听一个人。” “谁啊?”游戏室友插话问。 盛连景说:“我平坦发展道路上的薛定谔的绊脚石。” 整个寝室都静了一瞬。 泡面室友理智分析:“我们老盛一般热心待人,从不随便人身攻击——说明这可能真的是块绊脚石。” 游戏室友疑惑道:“但为什么它还薛定谔?” “因为具体状态不明。”盛连景抓过桌面上的水杯仰头喝了口水,喉结在宽松的卫衣领口下滚动。 他放下水杯,平常藏在嘴唇里侧的两颗小尖牙随着舔掉多余水珠的动作露出来。 尖牙又被他拿来轻轻叼了一下口腔软肉,让盛连景这一刻看起来不像邵迟印象里的“大型犬拟人”。 反倒是比较像和犬同源的另一种生物。 他继续说:“我要打听的这个人,对外宣称是他的‘朋友’,但两人的关系看着又不像那么回事,他们之间应该只是打着朋友的幌子,有点不清不楚,不明着公开占位,又暗搓搓地占着好处。” “啊?……啊??”游戏室友睁大了眼睛。 其他人也一脸信息量超载。 “那这。”见过邵迟的泡面室友抓了抓头发,“你这,我这怎么说好呢?” 盛连景:“直说就行。” 室友便拧巴起五官,很怕好兄弟误入歧途地劝:“老盛,咱们也是帅名远扬,有学长学弟学妹学姐排着队加联系方式的人物。“ 盛连景说:“所以?” “所以。”同样忧心忡忡地游戏室友替兄弟把话接了下去,一脸真挚,“盛哥,咱们不兴给人当备胎啊。” “……”盛连景倚靠着自己的柜门,给了显眼包二人组一个无话可说的表情。 “谁说我要当备胎。”盛连景抱着胳膊,“别说不可能发生的事。” 睡神室友已经开始在上铺翻自己的联系人列表。 盛连景平淡对着全寝宣布:“不公开占位约等于没有占位,我不准备成为排在谁后面的备选,只准备直接占位。” 睡神看问题永远看得比较核心。 他问:“哎,弟,那要是人家在别人心里还是有一席之地,算心里占位,而且有过口头的关系约定,算谈‘地下恋’呢?” 盛连景轻轻一耸肩:“那我就发挥我的正直正义,还有勇往直前的精神,去做一个阳光积极的——” 游戏室友跟泡面室友下意识跟着一块充分:“去做一个阳光积极的——?” 盛连景端正神色,字正腔圆:“——男小三。” “……” 沉默再度降临于寝室。 半晌,打三个方向伸出了三只大拇指。 连同睡神在内,室友们真心实意地感慨:“牛逼!” 邵老板对小盛同学的豪言壮语一概不知。 这天稍晚一些时候,邵迟那会儿才从繁冗梦境幽幽转醒,还盯着拉着窗帘的昏暗室内发了片刻呆,大脑正努力辨认那区分梦境与现实的界线,在想着:原来自己醒来后闻到的残余粥香是盛连景早上点的外卖。 盛连景打来慰问电话,刚巧就被邵迟接到。 小盛同学笑眯眯在电话里说:“从我走到现在,已经过了五个小时,我猜你可能睡醒了,来提醒你记得安排一下新一轮的吃东西跟吃药。” 邵迟把手机压在枕头边,他自梦里延伸出的情绪,好像被盛连景这恰到好处的一个电话给打散了。 手机屏幕因通话微微散发光亮,邵迟问盛连景:“如果我还没醒,电话打来我没接怎么办?” 盛连景说:“这有什么问题?说明你还在睡,我过一个小时再打一次,总能刚好抓到你醒的时候。” 为您提供大神 西瓜初 的《烧饼好吃》最快更新 第24章 免费阅读.[www.aishu55.cc] 第25章 也不知是归功于自己体质本就不差,还是最近天天被小盛教练督促着跑五公里,一周三次运动量堪比专业健身的打球,极大程度提升了免疫力。 邵迟这一场病生得急,体温刚烧起来时一路猛涨,来势汹汹,可他在家休养了一天,隔日清早再量,体温便基本降了下去,回到了“37度3”的安全范围内,看着是差不多好了。 不过考虑到潜在的传染性,为了不祸及工作室里的其他人,接下来几天,邵老板自觉在家办公,这一周内都没再去工作室。 反正近期没有需要他出面去谈的业务,工作室内部开周会和查看邮件文件都能线上处理,大黄一家在工作室里也有“照顾专员”。 有好几个员工都已自发结为“工作室养猫专项小组”,邵老板本人不在工作室的时候,他们换水换粮铲猫砂盆,轮流把大黄一家“老小”照料得十分精心。 行程上唯二有点小麻烦的地方,其一,便是定在周末的一个饭局。 那是提前了两周就约好的事,商务社交性质,不能轻易推了不去,但邵迟又算过时间,觉得等到周末,自己病应该也就完全好了,他到时候提前24小时停掉感冒消炎药就行。 问题应当也是不大。 小麻烦其二,就是小盛教练给他强制性停课了。 “你今天还想要跑五公里?”盛连景刚听邵迟提出要求,是在邵老板觉得自己“差不多好了”的后两天,他闻声睁大眼睛,整个五官都在卖力表现不可思议。 邵迟也是真的奇怪地反问:“不行?” “你觉得它听起来哪里可行?”盛连景说,“你烧才退,退了烧不代表你完全好了,你见过谁家的病人刚退烧就马上被拉去跑五公里。” 邵迟当时在跟人打视频电话,闻声便没说话。 可高清的视频已经将他表情暴露无遗,让对面的小盛教练一眼能看出来,这人分明在用脸说:我觉得我就可以。 盛连景:“……” 盛连景重申:“真的不行,这方面的安排你得听我的。” 邵迟只好说:“行。” 说起这通视频,其实也是事出有因。 小盛同学虽然看上去很闲,是个每天都能到邵老板这里打卡,隔一天带人练一次球的清闲——括弧暂时版回馈括弧——大学生,但他毕竟还是在读生,不是真正的闲散人士,仍然有不少需要呆在学校上课,听讲座以及赶作业的时候。 这种间歇性的忙碌,便决定了盛连景无法在邵迟生病期间随时主动到岗关照。 更直白点说,就是他没法上门监察有位病号是否一日三餐兼药都吃到位了。 不怪盛连景操心太过,实在是邵迟有着屋子里整个药箱全放过期的前科。 据热心小盛上回盘点,邵老板的房子里,也就仅有创可贴,医用纱布与固定胶带没过期。 一开始盛连景还只是给邵迟发消息,日常慰问,邵迟一般也是回答吃了,听起来十分让人安心,仿佛有在好好照顾自己。 但随后没多久,盛连景下了晚课,一看时间区区九点出头,按着他对邵迟日益增长的了解,他猜邵老板这时肯定还没睡,便打去电话,电话里问邵老板晚上这顿药吃了吗。 邵迟一边跟他说吃了,一边桌面杂物窸窸窣窣的响,接着,凭着过人洞察力,还有细致入微的听力,盛连景确信自己听到了两声“啪嚓”。 就是那种按着药板上的透明塑壳,将药丸从背面锡纸挤出来的声音。 盛连景:“……” 邵迟这边可能还将手机拿远了一些,盛连景插着耳机,后脊背压着寝室里的木椅靠背,听自己的耳道模糊填充进了一点属于另一人的喝水动静。 邵迟很快又在耳朵里变得离盛连景更近。 盛连景说:“你刚去喝水了。” 邵迟:“嗯。” 盛连景:“顺便还把被提醒了的药一块吃掉啦?” 邵迟:“……” 邵迟战术性地沉默。 可能确实也没什么被人“一日三餐”式盯梢吃药喝水,还漏了药后跟人遮掩撒谎的经验。 被这么一问,邵迟沉默过后居然老实答:“之前忘了。” 又过两秒,邵老板谨慎地补上让自己遗忘的原因:“六点多来了个电话,打完七八点,再处理一下后续收尾,正好你的电话就来了。” 盛连景却能敏锐地从这番解释里察觉更多。 “六点打到七八点,再收尾到九点过。”小盛同学话音疑心极重,“——你该不会是还没有吃晚饭吧?” 邵迟就又沉默了。 觉得跟盛连景一块在电话里相顾无言有些尴尬,邵老板这头拉开了椅子,听着是起了身。 同时他说:“我现在去……” “我点完了。”盛连景的声音跟他的直接叠在一起。 邵迟本来要说的话就吞了回去:“什么?” 盛连景在电话另一头说:“点了加急送餐,你别忙了,出去吃的话你还要收拾换鞋出门。” 一时之间,邵老板不知是该夸这位同学的行动力一如既往的超群,还是惊诧对方的手速都能这么快,他感觉自己第二回沉默也没默多久,一转头怎么外卖已经被安排完了。 他忍不住说:“我没有自己去随便做一点,自己动手应付一顿的选项么?” 上回碰巧也查过人冰箱的盛连景说:“你冰箱里连颗鸡蛋都没有。” 言下之意即是放弃吧,别想了,这个选项它确实是没有的。 盛连景说是加急送餐,还真的就速度一流。 好像从听对方说点了外卖算起也就不过二十分钟,邵迟家的门铃被按响了。 他打开大门,发现外玄关站着穿黑西装戴白手套的人,仔细一看胸口还别着金属铭牌——是物业的楼栋管家。 “您好,邵先生。”楼栋管家礼貌递过手里的餐盒,“您的外卖。” 邵迟有点一头雾水地接过餐盒,看见外包装上印着小区旁边某家餐厅的logo。 这一带地价都贵,会紧挨着高级小区开的餐厅,基本也都是付得起高昂地段租金的高级餐厅,配送费和起送价都高得很符合地段定位。 邵迟没想过让小孩这么破费,差一点当场想要给人打钱,又及时想起两人之前的转账极限拉扯,让他都快输入转账金额的指尖一顿,改为打定主意,要把最近的外卖费到时候兼在给小盛同学的陪练费尾款里。 那样会比较好给出去一些。 总之是不能让学生这么花钱。 他还翻了翻餐盒,没找到小票,大概率是下单的盛连景特意叮嘱过让餐厅配送员提前拿了。 这份过于体贴的小心思令人忍俊不禁,又哭笑不得。 稍后邵迟主动又给盛连景打了电话,他压住外卖费的事,改口问道:“你怎么知道这边的外卖根快递都能移交给物业,让物业管家直接送上门?” 盛连景对外卖如期送到很满意,语气都随着好心情飞扬起来:“我会问呀,点外卖就是为了让你不出门享个方便,今天又没有我,没人能专门跑下楼拿,我便发挥聪明才智,找到了让人送上楼的办法!” 这种明着讨夸的方式,邵迟最近也已经很熟了。 他不费劲地就能夸:“你真厉害。” 邵迟还分神想了下自己的二十来岁。 他刚二十出头的时候,是绝没有盛连景这么擅长去与人沟通,敢做到什么都去问的。 “哎,邵老板。”被夸完的小盛同学忽然话音一转,在那边问,“我能看一下你的药板吗?” “嗯?” 邵迟被打断思绪,对这个要求也有些摸不着头脑。 盛连景用很随意的口吻道:“就随便拍一下,让我看一眼你今天吃的哪种药。” 这要求听着摸不着头脑,却也不是什么过分要求。 索性药片板就在手边,拍起来丝毫不费神费力,邵迟便拿起手机拍了,再缩小通话窗口,在聊天界面给人发过去—— 盛连景:“哇哦。” 盛连景口吻微妙起来:“还真跟我想的差不多。” 邵迟也微妙觉出不对,总觉得盛连景的口吻仿佛表示抓住了他什么小辫子。 还没弄清缘由,邵老板已提前开始有一丝心虚。 他说:“……怎么了?” 盛连景宛如一个火眼金睛的私家侦探,三言两语指出邵老板照片上暴露的“犯案证据”。 “这盒消炎药是0.5毫克每颗的剂量。”盛连景说,“这个量成年人每次一颗,一日三次,一板药总共是12颗。” 邵迟便顿悟是哪里出了问题,他再把自己桌面的药板看一眼,内心暗道不好。 果然接下来听见盛连景继续道:“但今天已经是第三天了,请问这位每天都说有好好吃药的病人,为什么你的药片才拆到第三行?” “私家侦探”还严格补充:“——第三行甚至是你刚刚拆的。” 邵迟完全想不到自己的“敷衍了事”还能以这种形式翻车。 回头看自己亲自拍且亲自发送的那张照片第三眼,他感觉自己像是悬疑片里那个开场就为主角侦探刷业绩的傻瓜蛋,毫无戒心大剌剌就公开了证据。 ……甚至在主角表示“我抓到你了”时还要先迷惑“我因为什么事被抓了”。 盛连景问:“你有什么想要解释的吗?” 邵迟……邵迟没什么好说的。 只能答:“没有。” 他觉得小盛同学把自己关注得有点细,转念一想,对方待他关注细致好像又是常态,他一直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好。 ——包括今天。 一个人将日子过惯了的人,除非他是真的享受孤独,能像拥抱一个陪伴已久的稳定爱人一样拥抱孤独。 不然,其实他有一部分始终是空缺的,会像一块往内凹陷的拼图,在等待着空地上有填满它的东西出现。 盛连景热情到几乎有些鲁莽,不仅快速拉近社交距离,还在入侵邵迟核心私人领域的边界。 但他可能“冒犯”得恰到好处,邵迟不露声色把边界后移,给人让步出了空间。 “下一次你说你真吃药了的时候,我们能打个视频吗?”盛连景还在和邵迟打电话,他的口吻既不强硬,也不是那种理所应当式的要求。 他说起它像告诉邵迟学校南门外的奶茶店只有奶绿好喝一样自然,还带着好脾气又阳光开朗的商量味道。 “就让我稍微看一下。”他说,“不然我真不放心。” 邵迟的边界摇摆两下,像被无形的风吹动的蓬蒿,又往后退了一点点。 邵迟说:“……也不是不行。” ——于是这就是为什么被宣布暂时停训的这天,他是在和盛连景打视频。 盛连景单方面做主停了一周训练,“打一棒又给颗甜枣”道:“不用急,你之前的训练成果已经很好了,等这周好好养好了病,下周我们可以用学校这边的场地加训——你来A大,练完我顺便带你去吃学校里的好吃的!” 为您提供大神 西瓜初 的《烧饼好吃》最快更新 第25章 免费阅读.[www.aishu55.cc] 第26章 “好吃的”对邵迟来说,诱惑力其实不算大,他本身不是一个很重口腹之欲的人,至于去A大的网球场练球,场地听着有点新鲜,却也不会就此让它成为一桩备受期待的事。 然而奇怪得很,这两件事被盛连景那么一说,风味就变得格外不同了。 盛连景的情感总是像一汪能一眼见底,里面还细沙珊瑚热带鱼都闪闪发光的海水,邵老板都不消动用自己练出来的看人功力,他只往对方脸上一瞧,对方的真诚热枕便扑面而来,比圈定了题目范围的开卷□□还鲜明易懂。 一颗热情真诚邀请你的心,会让本来吸引力不大的行程平添出诱人色彩,让人开始对这颗“甜枣”有了期待。 不过邵迟被要求好好养病的期限是一周,“甜枣”下周才能吃。 在那之前,是周末的饭局先如期而至。 这场饭局说来跟白昱程也有点关联,起因是邵迟之前又托人给对方的工作上了“双重保险”。 最近白昱程那边的事已落定,项目被完整拿在白昱程的手上,添了笔本季度大业绩。 邵迟托人帮忙时便允诺过要请人吃饭,当时应承帮忙的是合作伙伴林老板,林老板那边再一合计,顺势将这顿饭局发展成了能互相引荐新人脉的商务应酬。 规格档次不变,重要性却上升了不止一个台阶。 应酬日的白天,林老板主动跟邵迟打了电话。 “你今晚究竟行不行啊?”林老板知道邵迟近期生病的事,对合作伙伴的健康水平抱以担心,“晚上还要喝酒呢,这种局少不了多喝几杯,跟你吃的药不会有冲突吧?” “没事。”邵迟说,“我昨天下午起就把药停了,也好得差不多了。” “真能行?我跟你说药一般不兴随便停,最近换季,流感正厉害着。” “能行,两天前就已经差不多能停药。”邵迟翻看着手边的文件,电话工作两不误,一没留意顺口跟人接着唠,“我是被人盯梢一样地盯着,才拖到昨天下午开始停。” 林老板多精一个人,又跟邵迟认识了有多久了。 把这不小心“顺”出来的话一听,林老板先是一静,接着特别矫揉造作地“哎哟——”了一声。 他还拖了个长音。 “啥情况啊?”林老板整个人都八卦起来,口吻揶揄,“是你那位终于变懂事了,知道给他办成这么一件事多费精力,忽然就知道该体谅照顾人了?” 邵迟一顿,这才反应过来有人为什么刚刚“阴阳怪气”。 他把落在工作上的那部分注意抽回来,捋了捋林老板话里指的“那位”是谁,然后说:“不是。” “——不是?”林老板音调都拔高了八个度。 正事的部分已经谈完,关于应酬的具体细节跟今晚到场的人员也都是提前敲定又核对过,林老板打来这个电话,主要是确认邵迟状况一切都还好,晚上的局不至于让小伙伴冒着“性命安危”上阵。 但没有想到伙伴不慎自己爆了一点八卦,林老板上回便为”那位朋友”的事劝过邵迟,话题都到了这里,他没有轻易放下电话的道理。 林老板忍不住说:“这怎么还能不是?那你这是被谁管着了?话又说回来,你都给人办事办到忙病了,你那位难不成一点表示都没啊?” 邵迟总觉得林老板说到最后,应该是还把手机或耳麦拿远了一些,因为他听到了一句比较小声的:“那也太……” 后面话没说完,不知道是距离终于被拉得足够远,还是林老板自觉消音了。 林老板的追问反而让邵迟自己也怔愣。 他也是经这么一提醒,忽然才发觉,这好像是第一次,他连续一周都没想过要联系白昱程。 以前生病到很难受的时候,邵迟也会想着跟白昱程发两条消息,或者更好一点能打个电话,跟对方随便说两句什么,听一听对方的声音。 他当然知道白昱程不是医生,对治疗病痛毫无起效,邵迟也不是那种生了病就要昭告天下,会坦荡大方去展露自己的难受脆弱面的人。 但他以前会觉得,能跟白昱程聊两句,听对方哪怕没营养地聊聊工作日常和天气,他都会觉得心很安宁。 安宁到能暂时忽略生理上客观存在的难捱病痛。 后来白昱程变得越来越不爱跟他闲聊,他病起来还是会偶尔忍不住跟对方发去联络,再像等待曾风靡一时的放置类小游戏——旅行X蛙里那只小青蛙一样,等着白昱程不知道何时给他寄来“治愈明信片”。 可这回他根本不需要明信片。 他没有等,也近乎忘了这件事。 邵迟突然意识到,他这一周的时间史无前例的被盛连景完全填满了。 “……喂喂?”林老板在电话那头“喂”了两三声,声调也降下来。 邵迟倏地记起还在通话中,他回了一声:“我在听。” “你还给我回信就好。”林老板舒了口气,“我刚才说太多,也对你私事打探太过了,怕你是被我惹毛了。” “不至于。”邵迟说,“我只是想了些事情。” “噢……”林老板的语气,听着便是条件反射还想再问,又想起自己方才疑似“惹毛”了人,紧急来了个刹车。 邵迟为刚才的新发现心思杂乱,也不想再应付打探,他委婉抛出了暗示通话结束的话语:“今晚照常安排就行,我这边没问题,工作室的事处理完就过去。” “那行。”林老板顺着台阶下,“等晚上见了面,我一定第一个敬你一杯当赔礼道歉——咱们俩先偷偷干杯酸奶的那种!”(1*) 邵迟本来到了嘴边的“不用”便被最后的补充补了回去。 他说:“行,等你晚上敬酸奶。” 电话挂断,时间离晚上的饭局还早。 邵迟刚刚才想过白昱程,手中的手机正好还没放下,被他拿着略一迟疑,还是点亮屏幕又切进了聊天应用。 白昱程仍然是他的置顶。 又是个最新消息在快一周前的置顶。 邵迟把对方头像看了两眼,他搭在屏幕边框的手指向前伸——却先点开了就在置顶栏下方一行的头像。 那是盛连景的黄围巾小企鹅。 小盛同学和邵老板的最新聊天记录显示为上午八点,他问邵迟今天感觉怎么样,停了一下午加一晚又一早的药真的没问题么。 邵迟当时看完,在心底一盘算,发现自己总共也就停药了十四个小时,盛连景的说法却显得自己仿若停了很久。 可见把“早中晚”单独罗列出来提一遍,能起到视觉延长时间的效果。 他当然是告诉对方自己很好,没有问题,盛连景接着便说今天是早课,对方还坐在了要命的第一排,需要“被动消失”两小时,邵迟就让对方好好上课。 等跟林老板的电话打完,小盛同学还处在“被动消失”当中。 邵迟想了想,给盛连景发消息:【我这边晚上有应酬,已经定了,不出意外的话,晚上我也需要“被动消失”几小时。】 还在上课的盛连景自然不能及时回。 邵迟切出盛连景的聊天窗口,他又在联络列表前停顿片刻,手指才移到最顶上,点开了置顶联络人。 他发信给白昱程:【晚上有个饭局,去的是为项目的事帮过忙的人,还有与工作室有潜在合作意向的人。】 破天荒的,白昱程竟比盛连景回复得快。 白昱程在一小时后回:【但这是你那边的关系,都是你认识的人,跟我也没什么直接联络,我去不太好吧。】 邵迟发现自己竟也对白昱程的话毫不意外。 他还没有说出建议白昱程一同参加,对方可以来亲自认一认人的话,对方便已经把拒绝的理由摆了出来。 白昱程接着说:【我也不喜欢应酬喝酒的场合,应付不来,去了容易尴尬。】 邵迟慢慢打字回:【我去就行,只是和你说一声。】 为您提供大神 西瓜初 的《烧饼好吃》最快更新 第26章 免费阅读.[www.aishu55.cc] 第27章 只是和你说一声。 以前,邵迟也跟白昱程这样说过很多声。 人人都知道邵老板有个小心翼翼地捧着,不惜拿自己的人脉人情统统往对方身上砸,拿自己的资源几乎是无偿在培育对方的人。 可又人人都没具体见过对方一面,不知道这人带到眼前时具体长什么模样,是怎么一番举止和谈吐。 有关系稍远一些的以为邵迟是把人护得牢,关系较近如林老板的才知道,根本是邵迟把人带不出来。 带不出,也请不动。 白昱程在拒绝是为了替他办事还情的聚餐聚会时,态度会比拒绝单纯为了给邵迟帮忙好不少,措辞都更委婉有礼貌,但再礼貌,也改变不了他只是希望自己的事能够办好,至于背后错综复杂的人脉梳理,人情往来,他总能把它们轻飘飘地三两句话推开,心安理得交给邵迟的事实。 以前白昱程还说过一番很戳人肺腑的话,他特别认真地跟邵迟说:“邵迟,我只有从你这里得到帮助,会让我觉得安心,我去联系拉拢甚至求除了你之外的任何一个人,都会让我觉得很痛苦,别人对我都不像你,就你会这么帮我了。” 邵迟听完,心脏像被锤打过柠檬片,都不用再去挤,被白昱程的话轻轻一撞,就潺潺流着又酸又软的汁。 听完这话的他简直像被无章加勋的骑士,他被左一句“只有你”,右一句“除了你之外”,再一句“别人对我都不像你”说得既心疼又晕头转向,被赋予了无限的责任感。 满脑子都只想:是啊,他都只有我会这么帮他,那我怎么能不帮,怎么敢让他失望? 喜欢一个人时觉得他光芒万丈,跟同时觉得他灿烂而脆弱,可怜弱小到需要自己来保护,这两种情感并不冲突。 邵迟勤勤恳恳打理无数白昱程或许会嫌麻烦,或许会嫌丢脸掉面子的繁杂琐碎。 有时他觉得某个场合适合白昱程自己来出面,让对方认一认人,和人脉建立直接联系也是有好处的。并且他可以提前筛选过出席的人,帮对方把麻烦与不利降到最低。 但白昱程已经连这样的局也不愿意出席,只想要邵迟这边能什么都不劳烦自己的办好。 所以他们之间,已经有过许多“只是说一声”。 邵迟觉得自己可以一直无怨无悔,他的心甘情愿没有下限。 可有种挥之不去的疲惫感,它们从最近,也可能是从之前某个时间节点起就悄然滋长。 像缓慢涨潮时的浪,水位已升,会偶尔将卷着白沫的浪头扑到以为自己永远不会沉的礁石上。 邵迟“说一声”后没再给白昱程发消息,他按灭手机屏幕,觉得看了一大半的文件摊在电脑显示屏,乍一看那些字符宛若一堆在屏幕上乱跳的蝌蚪,让人眼花缭乱,不得不闭了阵眼睛,后背也靠入人体工学椅背。 手机就在此时“嗡”一声响,是聊天应用又在弹消息提醒。 惯性思维,邵迟点亮手机屏时还以为是白昱程又发来消息,心下还有点稀奇与不定,不知道白昱程是不是今天真难得转性,推托的理由都比平常要多一套。 然而一点开,他发现自己和白昱程的聊天窗口保持着未更新,最新消息还是停留在他熄屏前发出去的那句话,他便知道自己想多了。 另一种预感敲在胸口,他退出窗口去看消息列表。 置顶下方一行,盛连景的头像旁正冒着一个小小红色数字,且数字由“1”正飞快跳成“4”。 盛连景:【失去梦想变成大列巴.jpg】 盛连景:【如果我变成面包狗了,我还能陪你去打球吗?】 盛连景:【你真的想不到我是在怎样的环境里跟你发消息,这位教授真是老当益壮,精神矍铄八个字的代言!眼神比我近视六百度的室友都好,全班人只要谁低头角度超过三十度,他就能立即看出来,并立马点你起来课堂互动!简直恐怖如斯!!】 小盛同学估摸着还没下课,邵老板也猜不出对方是怎样“条件困苦”的在发消息。 不过光看这一段话里就有四个感叹号,还有前两条消息隐约透露出的成谜的精神状态,邵迟觉得,小孩这门课可能确实上的辛苦。 把人都上疯了。 盛连景肯定是一摸到手机就噼里啪啦在给邵迟发消息,所以前三条都是对方憋了半晌的课程吐槽。 到邵迟点进聊天窗时的最新一条,盛连景像这才看见邵迟之前留言。 他说:【你晚上真要去喝酒啊?几个小时具体怎么讲,不会是一整晚,保底也要十一点结束吧?那你能受得了吗?】 邵迟把盛连景最新的这条看了会,没留意自己嘴边渐渐带了笑。 邵迟回:【什么叫“你能受得了吗”?按这个说法,我在你心里好像才只是个初出茅庐的学生,但这种场合我去过那么多次,经验应该和你听过的讲座一样多,放心吧。】 盛连景很快回过来一大串:【经验是经验,能应付好归你能力好,可就像生病的人不会因为每次都能痊愈,就能说生病是一件不需要担心的事,也很少有人会由于考试工作次次都能过关评优,所以觉得考试和工作都是令人安心的事。喝酒应酬本质上是消耗人的额外加班,我担心你才好了没两天的身体。而且,如果因为你经验多就理所当然地不关心你了,那我多不好啊,你觉得我是那种人吗?】 那我多不好啊。 这么长一段,邵迟来回看了两三分钟。 小盛同学好像举了一些看似风马牛不相及的例,输出了些长篇大论的歪道理,可歪道理被对方那么一说,又神秘的显得颇为有理有据,让人顺着对方话一路读下来,内心竟然莫名其妙开始信服。 邵迟一下也不知道该回对方什么,他把消息再看一遍,目光落在最后的那句话上,指尖斟酌着压着输入栏,把文字敲了又删。 他最后只说:【谢谢。】 一句十分干巴巴的感谢。 邵迟本来想过要回复盛连景说你不是那种人,又有点怕小孩顺杆往上问他那对方是哪种人。 他前脚才因为林一帆——就是林老板——的电话有些心思杂乱,自己都说不清自己最近对盛连景的想法,怕自己被追问起来多说多错,后脚,让他否定对方那句“多不好”,无疑还是在变相的承认他觉得对方该关心他。 ……总之怎么说都不太对劲,好像都有歧义。 盛连景无意识拿话语给邵迟挖了个只有邵迟单方面看见的坑,他思来想去,只得小心谨慎,先从坑边绕了过去。 盛连景反正也是从来不会计较自己的“输出”与“回馈”是否对等的。 他说一串,邵老板回两个字,小盛同学还美滋滋,又发来一张新的表情包,并说:【跟一个上课上到失去梦想的小狗香肠说什么谢。】 邵迟:“……” 邵迟把聊天记录拉上去,看了眼盛连景最初发来的表情。 他真的很难不问:【你之前不还是小狗面包么?】 盛连景:【上课太辛苦了,令人失去了物种稳定性。】 邵迟没有把内敛又稳重的成熟社会人形象端住,他真的坐在桌前笑出了声。 还好这个周末他也没去工作室打卡,继续履行着居家办公。 不然,要是工作室里的员工听见邵迟坐在办公桌前笑,可能还要被吓一跳。 邵迟真的很少会这样开怀,别说是笑出声,工作室的前台小松曾经刚来时还跟其他同事偷偷八卦,打听过“老板的小秘密”,老员工同事一开始心存误解,以为小松是想要打听老板那位“朋友”的事,赶紧示意小松住嘴,有的事他们做员工的就不要深究。 但小松一脸抓心挠肝,压着嗓子,还是憋不住地悄悄问:“我就问这一次,姐,你偷偷告诉我——咱们老板是不是从来不笑啊?” 老员工:“……” 邵老板不只是不会开怀大笑,在部分朝夕相处的员工心里还从来不会笑。 并且越是最近一两年认识他的人,越对他有这样的印象。 此刻的他却又确实是笑了,他把手机屏幕朝上摆在桌子上,对盛连景的话和表情包笑了好一阵,再才冷不丁想起个重要问题。 邵迟:【你坐在第一排,教授的眼睛又那么毒辣,是怎么做到在线回消息半天的?】 盛连景秒答:【尿遁。】 对方撤回了一条消息。 邵迟:? 盛连景重新回答:【以出现了不得不离席的生理问题为由,暂时请假离开教室,逃到了教学楼某公共区域放风。】 邵迟便觉得这还不如前面两个字通俗明白。 但邵迟尊重小盛同学时有时无的矜持。 手边的工作还需要继续完成,靠去卫生间来逃避上课显然也不是长久之计,邵老板笑过一轮,心情都轻松不少,对小盛同学进行了一番简单劝学,把人劝回了那“环境险恶”的第一排继续听课。 盛连景在终于下课的时候又发来消息——这次物种没有再发生变更。 对方稳定的在互联网世界当着一只躺下的黄毛小狗。 配的表情包是“灵魂出窍”。 盛连景说:【我后来回了教室,教授特意把讲课停下来,全程盯着我坐回第一排,然后慢悠悠地感叹了句话。】 盛连景说:【你猜教授感叹了什么?】 邵迟的两份报表终于审核完毕,提笔落下电子签名,再去查收小盛同学的日常。 他诚实道:【我猜不到。】 盛连景那边可能正好在随着人流出教学楼,人多到低头打字不方便,遂给邵迟发来一条背景是人声嘈杂的语音。 可盛连景的声音在嘈杂人海里仍很突出,邵迟能轻松捕捉到对方嗓音。 盛连景非常好笑又无奈地说:“教授跟我说,‘小伙子,年纪轻轻的去趟厕所这么久,要不要考虑去查一个肾功能啊‘?” 盛连景把老人家的叮嘱语气模仿得惟妙惟肖,语音的最后两秒,录到了他周围响起一阵哄笑。 邵迟跟着最后的笑声翘起嘴角,像他是远程围在盛连景身周人群的一员,能被对方辐射出来的快乐能量也轻松感染到。 晚上的饭局定在七点半,不过按“江湖规矩”,七点半实际上还只是组局人和部分客人到场的时间,随后大家陆续到来,陆续交流寒暄,彼此介绍,交换着业务方向,并继续等着剩余人。 真正的上菜开席要等到晚八点,第一杯酒也是从八点开餐以后开始喝。 林老板林一帆信守承诺,果然偷偷提前跟邵迟干了杯酸奶,两人是以业务相谈为幌,谈着谈着就一块走出了包厢外,再拐进少有人来往的走廊死角,像完成接头任务那样,低调地把拿来垫胃的酸奶都喝了。 “宋老板刚才从对面路过。”林一帆一边喝一边耳听八方,关注着周围情况,“他好像往我们这儿看了。” “没事。”邵迟语气平淡,他的左手边就有个垃圾桶,这也是他和林老板两人精心选择此地的原因之一——方便一旦来了跟他们同包厢的人,他们能第一时间把酸奶丢桶里“毁尸灭迹”。 可那位宋老板虽说也是同局,落在邵迟这却像不必避讳。 “咋?”林一帆说,“你揪住他小辫子了?” 邵迟说:“我们俩过来的时候,他在转去卫生间的那条走廊上灌牛奶和醒酒药,我看了他一眼,并让他知道我看见了,大家都半斤八两,没有互相为难的必要。” 林一帆立即竖起一个大拇指:“高,实在是高!” 宋老板之后果然如邵迟所言,和他们默契保持着互不揭穿,还仿若无形的结为“垫一垫”同盟,会在推杯换盏的时候偶打配合,进行一些“三人凑堆敬全场”的小活动。 这顿饭局,起点是还人情,终点是拉关系,人情之上又叠新的情谊,再扩一扩各自的人脉关系网。 不过邵迟该谢的都还是规规矩矩拿酒谢了,那几杯他喝得结结实实,一点水分都不掺。 林一帆在旁边看得都有点心惊肉跳,在桌子下面不露声色敲邵迟的椅子:“你这也太猛了。” 邵迟站着展示过最后一杯空杯,神色自若地坐下。 林一帆压低声音:“你真觉得还行?要给你打个掩护去趟卫生间吗?” 邵迟说:“还行,别担心。” 连隔了个位置的临时同盟宋老板都往这一头看,跟林一帆交换了个视线,明显也是觉得邵迟这个喝法,看着就不能不担心。 应酬酒局到晚十一点才开始有了要散的意思,小盛同学还真一语成谶。 邵迟喝酒不上脸,那几杯结结实实的灌下去,他后半场也能保持仪态和自如的沟通表达,好像酒局前喝的不是垫胃酸奶,而是喝了什么保人千杯不倒的神药。 但自己的情况自己最明了,邵迟清楚知道自己不是没受酒精影响,只是他习惯克制,会卡着一个让自己不至于神志不明的度。 再就是他会撑。 这一场局来的基本都是应酬老手,能提前预料到喝酒后不能开车的状况,早给自己做安排。 有的人有人来接,有的人已经叫了司机,约了代驾。 至于少部分自己忘了提前做安排的,像邵迟这种看着能清醒到最后的人,便妥善周到的做个顺水人情,帮忙逐一将车与代驾叫好了,跟送人接人的都留好联络方式,让对方万一有任何意外情况,都及时跟自己联系,确保能让所有人都安全回到今晚的落脚地。 “你怎么走啊?”林一帆已经扶着墙去卫生间里吐了一回,回来的时候勉强是能不倚靠任何支撑。自主直立行走了。 他按着酒杯台的台面招呼邵迟:“我的代驾司机快到了,你的到了没?要不都搭我的车,你车就留在这明天再来开。” 邵迟还没答腔,后面过道上深一脚浅一脚地走来一个人。 宋老板喝得有点两眼发直,所幸还能认人,知道这是邵老板和林老板,挨个问候了一下。 邵迟顺口先问宋老板:“你的车和司机有安排么?” 宋老板连连摆手,脸上却喜滋滋的,边摆手边说:“有啦,有啦,不劳烦你,不劳烦你。” 林一帆被宋老板的手晃得有点晕,浸泡过酒精的脑子转得也比平时慢,迷糊着盯着人动作看了阵:“您真有啊?” “真有,真有。”宋老板问什么都答两遍,还是一脸喜滋滋的,“刚去露台挨了五分钟的骂,但你嫂子答应来接我了,嘿嘿,嘿嘿。” 敢情这是位有家室的,喝多了后直接原地等待家属来领。 邵迟对宋老板一颔首,放下心,眼见对方大有就这么直愣愣杵走廊上,准备站成一根等待老婆的柱子的意思,他回头叫了个夜班侍应生,让对方搬了把椅子,好叫人起码能坐着等。 “邵老板会照顾人啊。”宋老板感慨。 林一帆跟着凑热闹:“那是,咱们邵老板要是都不会照顾人,这世界上就没人会照顾人,他能把人照顾到直接惯出臭毛病。” 场面就倏地一静。 邵迟看着林一帆没做声,宋老板眨巴眨巴眼,林一帆跟邵迟对上目光,原本嘻嘻哈哈的表情一敛,突然意识到自己这话失言。 林老板赶紧“呸”了一声,轻轻拍了一下自己的嘴:“我胡说八道呢,人喝多了,就什么肚子里的泔水都往外倒,我就该去厕所再吐一回。” 林一帆是没有故意踩邵迟痛脚,当面议论人私事意思的,邵迟知道。 只是估摸着白天聊过的话题,也还记在林一帆心里,所以一不留神,话赶着话,被抖了一句出来。 然而,眼看这个话题要被林一帆这么”自打嘴“的带过去,可以翻篇不提的档口,宋老板作为在场最不清醒的那个,他眼睛眨巴了半天,仿佛超低速率的大脑CPU终于跟上了信息分析,弄懂了方才别人在谈论什么。 宋老板很“以己度人”地说:“哎对啊,邵老板,你那位呢?” 林一帆拼命跟人打眼色,可喝得最高的还以为是鼓励呢,特别来劲地接着道:“我有你嫂子来接,你也可以让人来接的嘛。现在大家都散场了,对方悄悄地过来,也不用担心让很多人看到。” 于是可知,宋老板手里的消息,应当是“邵老板把人护得牢”那个版本。 林一帆大气都不敢出。 林一帆知道邵迟是个冷静克制的人,他一贯觉得邵迟特别能忍,可这会儿,又是接连被当面“揭短”,又还有一整晚的酒精加持。 饶是林一帆跟邵迟认识这么久,他也不太清楚邵迟会怎么反应。 邵迟却只是多安静了一会。 就好像从被评价会照顾人起,邵迟单方面为自己按下了静音按键,他对夸奖不作评,对无意扎他心肺的话不回应。 他左手臂弯搭着还没套上的外套,右手插在西裤口袋。 然后林一帆看见邵迟插着西裤口袋的那只手碗动了动。 邵迟摸出了手机,按亮屏幕,对他俩说:“我打个电话。” ——不是吧? 林一帆心道不好,他从未亲眼见过邵迟与“那位”的相处,但凭着人言耳闻,他感觉那位是多半不爱替邵老板办事,比他们这些正经生意人还要“无利不起早”。 也多半不会在这样的大半夜因为一个电话,就真跑来接人。 所以……他不会要见证朋友的请人失败现场吧?! 光是这么一想就足够让林老板坐立难安,酒精都变成了汗从毛孔蒸发出去。 他想着要找个什么理由阻止邵迟——既是帮朋友保全面子,也是避免今夜酒精过后被打击报复。 可邵迟已经把电话拨出去了。 林老板一边慌一边眼尖,发现邵迟不是手机拨号,是打了语音电话。 “喂?”邵迟对着手机说。 对面以比林一帆预期要好的速度将语音接了。 对面好像还在问着什么,邵迟很快“嗯”了一声。 他对网络信号另一头的人说:“你现在能来接我吗?” 接着林老板又听邵老板说:“好。” 随即语音通话挂断。 邵迟叫住等候在不远处,专门服务这一区域的侍应生:“麻烦再给我加把椅子。” 林一帆就眼睁睁看着邵迟加位到宋老板身旁,跟等待家属的宋老板一块坐下了。 林一帆:??? 但林老板备受震惊的心都还没恢复,他还在努力捋明白这是发生了什么,都已经坐下的邵迟忽然抬头,问了个让他更加费解的问题:“现在十一点半,学校是不是都已经锁门宵禁了?” 林一帆:“啊?啊?……是吧?” 邵迟眉心拧了一下,又拿起手机,重新拨出语音电话。 “你要不还是别来了。”他说,“学校和寝室都关门了吧。” 邵迟好像不慎碰到了“扬声器”,让他语音电话转为外放。 年轻男孩带着笑的声音就从手机音频口传出来:“那可不行,你听听我这边在干什么?” 邵迟下意识问:“在干什么?” 那像是有人助跑两步,然后蹭蹭登上了某个较高的地点,再从上面一跃而下,夜风猎猎吹起敞开的外套衣摆的动静。 “我在翻墙。”盛连景说,“并已经平安着陆,正往你这里来。” 为您提供大神 西瓜初 的《烧饼好吃》最快更新 第27章 免费阅读.[www.aishu55.cc] 第28章 林一帆约的代驾司机已经到了,但他当场给对方打赏两百,让代驾再等自己一个小时。 他非得把这究竟是怎样一个情况弄明白不可。 那接了邵迟语音通话的年轻男生笑着说完在往这边赶,还说自己才翻了墙,林老板这时便能看出来,邵迟原来也真的有点醉了,看上去泰然自若都仅是邵迟醉酒不上脸的假象。 邵老板注意力轻而易举被年轻男生的话所转移,全然忘了什么宵禁跟锁门,什么让人别来。 他只惦记问道:“你翻墙了?” 通话还没挂断,扬声器连接着另一头的风声,男生应当走路速度也很快,甚至有可能是跑着赶路。 但不管是在快走还是跑,男孩子答话的声音都很稳,笑着说:“是啊。” 邵迟靠在酒店高背椅里,这次不只是眉心拧了一下,整个眉头都皱起来。 “多高的墙?”他说,“危险吗?” “挺矮的。”男生说,“就跟我们平时去打球,看见的围着球场的金属隔网差不多,比那应该还要矮一段。” 林老板发现自己此时在邵老板眼中的存在感已无限近趋于零。 他觉得,一旁与对方并排坐的宋老板应当也是享有同等待遇。 林一帆悄悄当一个酒醒了一多半的吃瓜群众,在心里不露声色回忆一般球场的隔网多高—— 那不是还挺高的吗? 邵迟也是说:“隔网怎么不高?” 不过邵老板这句话的回复间隔稍长,估摸着也是酒精使人神经迟钝,思考回忆都比平时慢了不止一拍两拍。 神秘十足的年轻男生一直都没挂电话,好像很富有耐心,也不在乎等。 对方很快说:“我说不高就不高,都还没到两个我,怎么不能算‘不高’?” 这话说得强词夺理,就算男孩子语气轻快也不能掩盖其歪理本质。 然而邵迟竟然认可了。 邵迟想了片刻,在林一帆难以言喻的注视里对人说:“算吧。” 男生说:“对吧?” 邵迟:“嗯。” 林一帆:……不懂,这究竟是在“嗯”什么? 可没想到只想低调作个吃瓜群众的心愿也难得偿,再下一秒,林老板忽然听见电话那边的男生问:“你旁边还有人吗?” 邵迟第一反应是往右看——他右手边是坐在另一张椅子上的宋老板。 林一帆一边听邵迟看着宋老板回答说有,一边心酸于自己的待遇跟宋老板竟不是同等的,姓宋的占据地理优势,这时在邵迟眼里的存在感竟比他这个老朋友要强上一点。 接着,听见男生又问:“有比较清醒的那一种吗?” 邵迟把宋老板仔细看了一阵,仿佛是觉得已经只会傻笑的宋老板看着就不清醒,他转回头,视线在走道上逡巡一轮,隐约感到有道很热切的目光正聚焦在自己身上。 再顺着方向一看,便终于看到了无声彰显存在感的林一帆。 “我”,林老板用口型卖力自荐。 邵迟像终于把这里还有个人想起来了,他对电话那头说:“也还有。” “好。”电话那端的男生说,“你把手机给他一下,我跟对方说两句话,可以吗?” 邵迟居然真的听从,把手机往林一帆方向递。 林一帆赶紧接了,怕邵迟那慢悠悠举高的手臂在半空将手机抓不稳,他很迟疑地对着手机说:“喂,你好?” “你好你好。”不难听出男生应当很健谈,跟陌生人讲话也自然流畅,既单刀直入,又很客气有礼地直接说明目的,“不好意思,能不能麻烦你帮忙操作下他的手机,将通话框缩小,在聊天窗口的功能栏内点一下位置,分享一个实时定位给我?” 男生将请求说得细致有条理,就算是一个对软件使用不熟练的生手,都能照着对方的步骤把操作完成。 林一帆下意识照做,三两下点完后说了声:“好了。” “太谢谢了。”男生立刻道谢,对方还是话音带笑,又透出两分无奈,“我其实只知道他今晚在哪个商圈应酬,具体地址不清楚,旁边还有清醒的人真是帮了大忙了。” “啊?”林一帆脱口道,“你不知道我们今晚的具体地址?” “毕竟我猜邵老板一开始没有想过喊我接人。”男生的语气有一丝神秘,但更多的是能被清楚听出来的愉快。 林一帆理智上知道该把手机还给邵迟,他隔空跟邵迟对上视线,发觉对方靠着椅背,微微偏着头,显然也在听他和男生的交谈。 林老板没按捺住自己的好奇,反正手机主人也还没有把手机要回去的意思,他多追问了句:“那你刚才怎么不问本人地址?” “我想问啊。”男生说,“这不一开始忘了问,等想要问的时候他电话打过来,已经在考虑让我别来了。那我当然只好保险起见,选择请在他旁边的人帮忙,免得我一问具体地址,他把别来这茬又想起来怎么办。” 男生还作出点评结语:“醉鬼的想法总是起伏不定。” 林一帆:“……” 坐在墙边靠背椅上的邵迟:“……” 半晌,林老板尴尬地清了清嗓子。 “咳。”他说,“这位……弟弟?你是从学校出来的,那肯定对我来说还是弟弟,对吧?你知道咱们邵老板从打第二个电话起,就开了免提吗?“ 电话那头蓦然沉寂:“……” 林一帆再看一眼邵迟:“你刚刚所有的话,本人都一样听得见。” 漫长的沉默过后,男生惊人的乐观:“……没事,反正地址我已经拿到了,我马上到!” 说马上还真就是马上,手机被还到邵迟手里还不到一刻钟,长走廊另一端的转角处传来人声,有深夜里也小西装齐整的侍应为人带路,并轻言细语道:“就在这边。” 被带路的人从转角后转出来,同时对侍应礼貌说:“谢谢。” 另一声“谢谢”同步响在了邵迟抓在手中的手机里。 那被打出去的第二通电话根本没挂,保持到了信号另一端的人变得近在咫尺,信号连通的距离不过是一伸手的距离。 盛连景轻松辨认出跟自己说过话的应该是看着还算清醒的林老板,而不是瘫在邵迟身旁的椅子,已经从傻笑变为歪着脑袋打瞌睡的宋老板。 他给了林老板一个礼貌微笑,开口第一句话却是朝着邵迟,将还因通话亮着屏幕的手机在对方眼前晃晃:”我到了,是很快吧?“ 邵迟看人一眼,目光又移向前方地毯。 盛连景单膝蹲下来,追着邵迟的视线方向不放,很温声温气地问:“怎么啦?” 邵老板思考了一下,说:“你说我坏话。” 为您提供大神 西瓜初 的《烧饼好吃》最快更新 第28章 免费阅读.[www.aishu55.cc] 第29章 你说我坏话。 这句话邵迟说的其实挺平淡,光听他语气,听不出几分责怪或者抱怨。 再看他神情,他神色也是淡淡,好像只是因为忽然想要研究餐厅长廊上铺着的地毯,才从盛连景身上移开目光。 盛连景原地一顿。 这好像也是盛连景头回从邵老板这儿得到“指责”,他保持蹲下,眼神跟着邵迟的脸走,先确认了这不是一句喝醉了的人开的见面玩笑——邵迟仿佛真心实意认为自己不久前被说坏话了,需要找人要一个说法。 “祸从口出”的小盛同学只能立即反省,并继续好声好气道:“我错了,我是真的比较担心你会又半途叫我回去。” 邵迟说:“所以你真觉得我起伏不定。” 一般人,这种时候便该赶紧绕坑,该顺着铺设好的台阶往下,把自己之前无意间讲的“坏话”都收了回去,否认一下给出去了的不良评价。 可小盛同学不是一般人。 小盛同学边道歉边反省边实诚:“是啊。” 邵迟:“……” 邵迟终于不看地毯了,他被盛连景“诚实”得不得不重新正眼瞧人,跟蹲在面前微微仰头的盛连景四目相对,又无言以对。 醉意熏染的神经遭到了艰巨逻辑挑战,让邵迟好一会才又说:“……那你之前道歉是图什么?” 横竖不都还是没否定“起伏不定的醉鬼”。 盛连景用继续实诚的表情说:“图让你高兴一下。” 喝了不少的邵老板表情便有点空白。 他在有那么一瞬间,怀疑今晚来参加酒局的可能不是自己,应该是盛连景。 不然怎么有人没喝却还说着喝飘了一样的话? 然而由下自上看人的盛连景又格外温和无害,他在垂眸向下望的邵迟的目光里,轻轻眨了两下眼睛,等人回应的模样又让使人联想然某种富有力量的大型动物。 本来可以很凶,此时却在等着和人握手。 邵迟看着人问:“那你觉得我现在高兴吗?” 小盛同学反问:“你现在不高兴吗?” 小盛同学询问的眼神也真诚,让邵迟下意识拨开脑袋里笼罩着的酒精迷雾暂时品了品,发现……他好像也真没多不高兴。 邵迟于是也诚实:“还好。” 盛连景说:“那我们保持着‘还好’这个还算良好评价的心情,现在起来,我送你回去,好不好?” 边说着,盛连景边直起一双长腿,他自然而然就引着邵迟转换话题,向还坐在靠背椅上的邵迟伸出一条手臂。 邵迟虽然觉得话题变得好像有点快,自己心情尚可与这就被送回去之间似乎没什么必然逻辑联系,不过,听这么说,邵迟还是搭上了盛连景胳膊,就着盛连景的手站了起来。 站起来后的邵老板才想着道:“我没有那么醉,自己能站。” 盛连景扶着他认可道:“嗯嗯,好好,咱们自己能站。” 这好像是哄孩子式的敷衍,不如平常理智清醒的邵老板却没发现。 盛连景赞同他但没松开他,他像得了句口头认同也就足够,说着自己能站,其实还是靠着人。 林老板给代驾司机额外冲的二百块钱已经快用到头,歪在椅子上打瞌睡的宋老板也终于等到了家属来接,邵迟打电话叫到了他能在深夜叫得出来的人。 至此,今晚的酒局便迎来最终的散场,最后离开应酬地点的三人也能够各自回家了。 盛连景以一种在林一帆这类老熟人看来十分愕然的熟稔,将邵迟的胳膊绕过了自己的肩,半扶半抱地将人架在臂弯。 邵迟竟也对这番安排没什么意见,林一帆眼中年纪一看就不大,个头却很高的年轻男孩把往他哪儿摆,他人手胳膊腿就往哪放。 假如不是林一帆仔细观察,确信邵迟这会儿还睁着眼,林老板简直要怀疑邵迟已经失去了意识,是就地昏昏沉沉睡过去了,才会任由小孩摆弄。 邵迟在林一帆的印象中一直不喜欢肢体接触,平常连跟人勾肩搭背都极少,不打一声招呼直接冲邵迟上手,会换来对方皱着眉拉开距离。 可能还会得到一两句措辞不算冰冷,但态度明确的“警告”。 “林老板再见。”宋老板已经上了家属车,盛连景扶着邵迟与林一帆道别,“邵老板的车停在后面停车场,我们现在过去。” 代驾已经帮林一帆把车开到了酒店大门,林一帆被室外夜风一吹,一个激灵缩了缩脖子,感觉又清醒不少。 他应了小孩的再见,想起今天白天跟邵迟打过的电话,还有邵迟电话里提到的“吃药被管”,但清醒的他更知道有些事得在合适的时候,跟合适的人再聊再问。 林一帆只说:“再见哈,今晚来不及好好做介绍了,下回咱们见面,一定得让邵老板好好替咱俩介绍一下!” 邵迟慢吞吞道:“再见。” 邵迟跟着盛连景说的再见。 他人真还醒着,可不知道怎么,仿佛从盛连景到来,出现在他眼前,还能伸过手臂分担他体重,他就在犯一种具有延时滞后性的懒。 别人是喝完酒就开始行动迟缓,对待外界的刺激反应逐渐变木。 他在酒局刚散场时都还灵活,能够妥当给别人善后,帮别人联系沟通安排车。 盛连景一来,就好像是等到了一个可以安排他自己的人,把他忽然变迟钝。 “还能自己走吗?”盛连景在两人去往露天停车场时问。 “我能站。”邵迟答非所问。 小盛同学听完点一下头,笃定道:“看来是不能。” 邵迟今天是晚高峰来赴的局,开车到酒店停车场时更靠外的位置都停满了,只能将车转入深处的犄角旮旯找位,这就导致这会儿他和盛连景从酒店正门出来,还得走上不短一段路,才能去到旮旯位置里上车。 盛连景才带着走了一截就开始觉得自己失策,他该把邵迟留在大堂,让夜班经理照看一下,他去将车开出来再进大堂接人。 但走都已经走出来了,再把人往回送也是白费时间。 “停一下。”盛连景按着走也走不太稳当的邵迟,在一个花坛旁停下。 邵迟迷迷瞪瞪将花坛一看,曲解了盛连景举动的含义,撑着人说:“我不想吐。” “我也没说你想。”盛连景语气好笑。 然后他又把邵迟架在自己肩膀的胳膊拍拍:“我是想要带你换个姿势,将手放下来一下。” 邵迟依言收了胳膊后才问:“怎么换?” 盛连景先确认邵迟临时没了人扶,自己也能真站稳,他再朝前一步,走到了邵迟前方,背对着邵迟蹲下来。 “上来。”盛连景示意了一下自己后背,“我背你过去。” “……” 凛凛晚风里,邵迟盯着盛连景的背,就像风把他终于吹“活”了点。 他看了半天,终于记起来自己应该要拒绝。 “……不用。”他说,“我不用背。” 盛连景说:“我背你走得更快。” 邵迟不仅不上去,还凭着被惊回来的神智往后退。 “我们慢一点过去也行。”他说。 可盛连景又说:“你看这会这风刮的,多冷啊,慢慢走过去,又弄感冒发烧怎么办?” “不会。”邵迟说,“刚出门的时候你还提醒我穿外套,我今天穿的是大衣。” 就在邵迟以为自己把盛连景给说服了,小盛同学听完这话,应当是再没理由非要背他走。 不料盛连景拢共也就沉默半分钟,对方似乎仅思虑片刻,便飞快有了新的,甚至是更有说服力的理由。 “我冷。”盛连景说。 邵迟一愣。 小盛同学就着蹲在酒店花园道上的姿势侧转过身,向邵老板展示般拉了拉自己连帽的领口与衣服侧面:“我穿着卫衣就过来了。” 邵迟下意识顺着盛连景的展示,伸手将人衣服一摸——还真就只一件卫衣,里面都不知道有没有加绒。 “你怎么穿这么少?”邵迟脱口而出。 “因为急着过来。”盛连景用非常理所当然的语气答,“你这么晚打电话,还是需要人来接这种大事,我当然得立即出发,抓了最近的衣服套上就出门。” 邵迟自己不冷,也不怕自己冷,本来觉得去往车上的这段路再走久一点也没事。 可他是真的担心盛连景冷。 邵迟被对别人的担忧撵上了盛连景的背,他动作迟疑又生涩地攀上去,僵硬且不自然地在盛连景的脖子上环过手臂。 跟不只是第一回让盛连景背,也是在能记事以来,第一回让任何人来背一样。 “你可以放松一点。”盛连景说,“我很稳的。” 邵迟也不清楚自己有没有按着话放松。 他有努力过,但正在发生的事于他而言实在不熟练,他也的确没有被人背着走的经验。 当盛连景扶稳了他的腿,腰腹核心发力,带着邵迟重新站直,邵迟能清楚感觉到发力刹那对方的肌肉变化。 他隔着单薄的卫衣,瞬间触碰到了平常掩藏在盛连景宽松衣服下面,在用力时原来会像小山脉一样绵延隆起的背部肌肉弧度。 整个上身都被稳稳当当承托着,膝弯也架在另一双手里。 邵迟稀里糊涂地说了一句:“你好硬啊。” 盛连景明知邵迟应该是在说肌肉,但他也不算清醒,很怪地接话:“我哪儿硬?” 醉意朦胧的邵老板按了一下他的肩膀,勾在他脖子前的手又往下放挪,再按了一下,并得出结论:“哪儿都挺硬。” “……” 破天荒的,小盛同学让邵老板的话掉到了地上,没有去接。 他背着少说也有一百来斤的邵迟竟可以走得健步如飞,堪称火速逃向停车位,只想赶快将人送到车里放下。 ……倒也不是说被摸不好。 盛连景内心对此还是坚定,他觉得这挺好,没什么不好。 就是有点动摇他的阳光与积极正直,会使人的思想迅速朝着道德深渊滑坡,他要尽量坚持做一个不走捷径,不思考“邪门歪道”的男小三! 为您提供大神 西瓜初 的《烧饼好吃》最快更新 第29章 免费阅读.[www.aishu55.cc] 第30章 直到把人送到了车前,又将人扶上车里安顿好,立志要做“不走歪门邪道男小三”的盛连景便像这才松一口气,有一种短暂挣脱了道德滑坡惨案的如释重负。 邵迟在出酒店大门时便已经将车钥匙从口袋摸了出来,交给了他信任的“专车司机”。 盛连景也是奇妙,说不清是该称赞小盛同学记忆力出色,还是对方对和邵迟有关的事都比较挂心。 盛连景都不需要再问一句邵迟住处的具体地址,好像那地方早被他牢记在心,他从驾驶位那一侧上车,只注意到副驾上的邵迟已开始昏昏沉沉,神态半睡半醒,便对邵迟说了一句:“困了的话就睡吧,等到了我叫你,路上过去也还有一阵呢。” 关闭车门后车内的感应灯自然熄灭了,露天停车场的旮旯位照明也不太充足。 光线昏暗,又是深更半夜的时间点,还有酒劲熏染上头。 邵迟很快“嗯”了一声,然后真靠着副驾上新安的椅枕睡着了。 ——这个“新安”,是U型枕五分钟前才被盛连景从后排储物空间翻出来,安顿人时顺手安装在了副驾位上那么新。 不需要再问人地址的小盛同学熟练发动邵老板的车,把邵迟平稳载上了返回住处的路。 这是第二回,邵迟在自家单元楼底下的车库内睁开眼,眼前又看到一个晃动的模糊人影。 但和上回他被面目尚且看不清的人吓了一跳不同,这回他竟没什么心跳倏然一停,被近在咫尺的人影逼得往后面椅背里一靠的反应。 他只是盯着这在晦暗车内看不清面目的人瞧了一会,然后赶在对方出声表明身份前说:“盛连景?” 邵迟的声音很低,带着一点刚睡醒的哑和困顿。 却不紧绷,也不警惕,像确认一件他心里有把握的事。 而且他还有把握,这事是不值得警觉。 它是安全的。 “人影”很快回答:“我在,是我。” 邵老板的后颈压在小盛同学安排的枕头上,他开始好整以暇地等人再把自己搬下车。 这会儿他倒是又不跟人说自己能站和能走了,可能是他之前被背了又安排了一趟,他现在暂时把该盛连景来安排他当作了默认。 也可能车上睡了一觉,把他神经和整个人都睡得更迟钝且懒——并潜意识里仍把“只要他不动,小盛同学会来想办法”这事当作了默认。 盛连景对搬出一个邵老板这事也的确上手熟练,将人又好好扶了出来,关门锁车带向电梯间一气呵成。 邵迟在盛连景扶自己上楼时,他和盛连景一块看着电梯数字一位一位的上升。 他住的楼层有点高,电梯载人上行的时间也有些长。 原本在盛连景心里都已进入“低能耗模式”,眼下应当寡言少语的邵迟忽然问:“你为什么过来接我?” 盛连景说:“啊?” 一个单音,尾音上扬得如此明显。 盛连景用一个字表达了自己对这个问题的全部费解跟惊讶。 邵迟却只是侧过头看他,是一副真的想要知道答案的样子。 盛连景想了一下后说:“你打电话叫我,我就来了,就这么简单。” 邵迟便没说话。 盛连景又说:“我要是不来接,你怎么办啊?我听林老板说了,你给别人都做好了安排,但还没给自己做安排,你怎么不提前给自己约个司机?虽然你叫我我就会来,可你之前把这事都给忘了,是这个周末太忙,在补前几天发烧休息的工作吗?” 邵迟:“……” 电梯“叮”的一声响,目标楼层到了。 小盛同学凭一己之力,一个人的话占满了电梯的后半节上行时长。 邵迟由着人将自己带出电梯,按着盛连景的小臂道:“你说慢一点,一次一个问题,你现在一口气说太多,我听不过来。” 醉酒之人的脑子是运行空间只有平常三至五成,运行效率0.5倍速的脑子。 邵迟一脸大写的:虽然你说了很多,但抱歉我没有听懂。 盛连景把人带到门前输密码,目光再次自觉避让,还觉得坦诚自己此时头脑不好使的邵老板有种奇异的可爱。 他清清嗓子,将自己的问题化繁为简,变成有条理的“一问一答”形式,和对方再说了一次。 邵迟这次便把盛连景究竟在问什么全听懂了。 “我也可以坐林一帆的车。”邵迟靠在进门玄关柜,回答了盛连景的第一个问题,“以前一块应酬,只要跟合作伙伴里还有一个能清醒着安排事,或者有一个人提前约了司机就好。” 盛连景其实还不知道林老板大名,不过一听姓就能跟人对上号,他扶着人换好拖鞋,开始把邵迟往屋子里推:“但那到底是别人的车,而且车把你送到了,谁来扶你上楼?” 邵迟说:“自己上。” 这不是一句示弱或抱怨,而是陈述客观事实且态度习以为常。 盛连景询问一下邵老板介不介意自己直接扶对方进卧室,得到否定回复,才边把人带上走廊边说:“所以你看,还是我更好一点,我的服务功能更全面,不仅包送到家,还能送进房间。” “……”邵老板沉默的这几分钟里,或许便是真的在思考小盛同学的“竞争优势”。 他跨进卧室,才回答了盛连景之前的第二个问题。 “周末是要补一点工作。”他说,“但也还好,并不算多。” 盛连景小心翼翼送人坐上主卧那张大床的床沿,严谨道:“一般来说,周末确实都需要补工作了,我觉得已经能称得上工作多。” 邵迟便像又被带进了对方的逻辑,在顺着盛连景的话思考。 但工作的多与少,实际上又并不太为邵老板所在意。 他在意着另一件事。 让他思维只是在“周末加班”上转悠了片刻,便又回到了前面的问题与回答上。 盛连景以理所当然的口吻说他叫了对方便会来,邵迟之前在电话里还觉得有人“悄悄”讲他坏话,可剖开所谓坏话本质,他还记得,它归根究底,是盛连景不知道他今晚应酬的具体地址,对方还怕他临时又让人不要来。 连地址都不知道,一个电话就可以深更半夜翻墙出校门,还走得匆忙,就套一件既不防风,大概率也不保暖的卫衣。 “……?!”盛连景并不清楚邵迟为什么又忽然沉默,但他默认喝多了的人一切迟缓都正常,他还以为邵迟可能是困得厉害,回到熟悉环境便想睡了,准备问问人要不要简单漱口洗脸……然后他的衣服下摆就被对方忽然伸手掀了。 “邵老板?”小盛同学不太敢动,只敢问。 邵迟坐在床沿,盛连景就在他身前。 他手臂略微抬高一点,能拉到男生垂在面前不远处的卫衣的下摆。 并把自己的手伸了进去。 邵迟把盛连景的衣服里侧仔细摸了摸后说:“你这件衣服果然是不加绒的。” 意识一半清醒一半迷朦,但邵迟还能分辨得出,这是他第一回一时冲动去索要一点什么,好像不用提前预支任何好处,不用先谈好任何交易筹码,就直接得到了回应。 他想要谢谢盛连景能来,又记得对方穿得少,摸完了对方卫衣的里侧,他下意识反手直接在对方身上也贴了一下,拿手在皮肤上试了个温。 “你真的不冷吗?”同时邵迟问。 盛连景:“……” 盛连景小心扣住邵迟的手腕,以一种礼貌,但不容置喙的姿态,把邵老板的手从自己衣服底下拉了出来。 为您提供大神 西瓜初 的《烧饼好吃》最快更新 第30章 免费阅读.[www.aishu55.cc] 第31章 平心而论邵迟的酒品不算差,即便是松懈下来,不再需要像在酒局上似的,绷着神经,耳听八方,面面俱到。 那根绷起用以应对外界的神经一松,他仍不吵不闹,不做任何常见的醉鬼失态行为。 但他可能……有点太松懈了。 邵迟伸进了盛连景衣服里的手被拉出来,手腕被抓在别人手里,腕上贴着手表凸出的那块骨头恰好顶在盛连景掌心。 他今晚赴局,带了块比较能体现身家的商务名表,这表却跟邵老板平常打球运动时带的护腕一样,被小盛同学一视同仁地一把抓住,表带的一部分压在了对方修长到能轻松圈过他手腕的指间。 邵迟跟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似的说:“你拉我干什么?” 他还问自己在做什么! 小盛同学握着邵迟的手说:“邵老板,你要不要瞧瞧你刚在做什么?” 邵迟却竟知道。 他说:“我在摸你。” 盛连景:“……” 盛连景发现,每回他对邵迟的话居然感到无法招架时,通常都是在邵迟本人意志不够清醒的状况下。 上回是对方生病,这回是喝多了酒。 邵迟还不觉得“摸”这个行为放在眼下有什么——至少他暂时是不这么觉得。 他用一种仿若在嫌盛连景大惊小怪的口吻说:“你之前不也这么摸过我。” 盛连景便当场表演了个瞳孔地震。 “我之前——?” 小盛同学匆忙吐露出三个字音,又戛然而止。 第一反应当然是否定,但架不住人还有第二反应。 邵迟把它说得煞有介事,盛连景想反驳都不禁先停下来,反思一下自己究竟有没有一不注意对人动手动脚。 漫不经心炸了人一下的邵老板又说:“上回你来这里,想确认我还有没有在发烧,你也是直接上手摸。” ——破案了。 原来是在说之前有两回赶在拿体温计前,小盛同学先手动贴了贴人额头,人工感知邵迟还烧不烧。 ……但这种本来很正常的行为被简化成一句“摸我”,盛连景的嘴张了又闭,闭了又张,竟是一时想不出该怎么跟一个醉鬼讲道理。 他只好说:“这是一回事吗?” 邵迟说:“这不是一回事吗?” 醉鬼本来也不讲道理。 醉鬼目前只关心,大半夜跑来接他又送他的小孩冷不冷。 “你真的不冷?” 邵迟第三遍对着盛连景问这个问题,人便已经从卧室又转移到了主卧附带的卫生间。 盛连景发觉邵老板半困不醒,像进入低能耗模式,可低能耗模式下又待机惊人的强,并保留有一定行动力后,他便将人从床铺上又拖了起来,带进卫生间做洗漱。 盛连景在卫生间暖风机的呼呼运转声里说:“我真的不冷。” 邵迟不太放心,又问:“真的?” 小盛同学搭着邵老板肩膀,将人轻轻掰朝向了卫生间的智能面板那头。 “真的。”盛连景说,“你看面板,这会实时温度28度,再过一阵都该感到热了。” 邵迟确认了温度数字,点一下头,神秘地又记住了“过一阵该热”。 等真的再过一阵,盛连景已经帮忙完成洗脸擦脖子耳后,把挤好了牙膏的电动牙刷也塞进邵迟手里,看邵老板像个被安排的人形AI般开始执行“刷牙”这道程序。 邵迟刷完左右各2分钟的牙,接过盛连景递来的盛着温水的杯子漱口。 他舌尖和口腔都是薄荷气息,抿掉嘴唇上残留的水珠,然后抬手碰了碰盛连景胳膊肘。 “还需要什么?”盛连景即刻问,“想要再漱一遍,还是想干脆简单再冲个澡?” 邵迟的手碰过人手肘,指尖就搭在人胳膊上,拇指与食指并起,轻轻往外拉了下盛连景的卫衣衣袖。 “你是不是该脱了?”邵迟说。 盛连景:“……” 盛连景:?! 好不容易,小盛同学才弄明白,是邵老板记住了自己之前说会热,对方此时不再担心他冷,但怕自家的卫生间热到他,觉得他是时候脱件衣服了。 看来令醉鬼去休息已是刻不容缓,真放人再去脱衣服冲澡还不知道能闹出什么,盛连景检查了下邵迟的基础洗漱情况,果断把人又往床回带。 邵老板这时改为追着问人热不热了,且解决途径简单粗暴单一,就是劝小盛同学脱。 盛连景见过邵迟生病虚弱的模样,也想不到邵老板醉酒后在自己面前是这样。 这一晚,他有种两人的关系实际上远比平日里看上去更近,邵迟会无处无觉地放开边界,任他恣意侵入更深的微妙感觉。 但盛连景将邵迟送回床旁,看邵迟在靠近床沿的位置半躺,他弯腰盯着似乎在迟疑要不要完全躺下的人一阵,目光也不似他平常。 那是一种假如邵迟还清醒,会觉得有点陌生,又有点熟悉,是盛连景收敛表情,展露出了五官本有的锋锐感,在专注凝视某个目标时的目光。 邵迟一无所觉,在完全躺与不躺之间,选择了又拉盛连景的袖管一下。 “你真的不脱?”邵迟说,“不是说热么?” “……热。”盛连景片刻后才顺着话答,“但热到脱了这件,我穿什么?” 邵迟说:“穿我的,衣帽间总有一件能把你塞进去。” 盛连景拍了拍邵迟拉着自己的手背:“行,我一会自己去看看,你别撑着靠床头坐了,我现在出去,你好躺下好好休息。” 可奇异的,这句话竟像一个辅助做出抉择的枢纽。 盛连景将它一说,邵迟便觉得自己方才的纠结又似乎没那么重要。 他是一直不习惯在室内有人时直接躺下,上回也是撑到了盛连景离开才躺,但今日此时,他忽然开始觉得,在对方面前打破这条“常规”,放弃这个习惯也没有多困难。 “……不用麻烦。”邵迟嘀咕着往被子里缩,“我现在就能躺。” 随着从床头靠背滑进被子的举动,被子被推走大半,被沿都一路卷到了腰。 盛连景尽量礼貌地把视线从前扣松散的衬衫上移开,伸手帮人拉了被子。 邵迟原本有要自力更生的意思,发现有人帮,他眨了一下眼,自己的手便放了回去。 等被子盖好,一沾枕头便是困意猛烈席卷,邵迟略微翻个身,迟钝地意识到这会绝对时间已不算早,想要催床边站着的盛连景也去休息。 可翻身才到一半,他“唔”了一声 “怎么了?”盛连景走近了一步。 “有东西硌我。”邵迟说。 然后他看着盛连景。 盛连景看着他。 片刻后,小盛同学忽然明白了邵老板的意思:“……我来帮你拿?” 邵迟侧脸压在枕头上说:“嗯。” “我是一个正直正义的男小三”——盛连景将这句话在心底默念了三遍,才把手伸进了邵迟的被子。 他摸了一阵没找到目标,只感受到了从人身上源源不断辐射向周围的温暖。 “在哪儿啊?”盛连景问,“你能感觉出位置吗?” 邵迟说:“腿。” ……腿而已,不要慌! 小盛同学拿出了十二万分的谨慎,以一种尽量不冒昧的姿态,将自己的手伸到了邵老板的腿底下,然后沿着小腿到膝盖摸索。 邵迟体会不了盛连景此刻心情,以他目前的头脑思维,他也完全领会不到自己的“要求”有多刁难人,他的理直气壮又有多不对劲。 他只觉得对方排查得似乎有点慢,遂动了动腿,又自行感受了一下。 邵迟提醒盛连景:“在大腿。” 盛连景:“……” ……没事,大腿而已! 盛连景的手转朝着邵老板的指定地点探索,主卧的床足够柔软,床垫一摸便知高级,柔软又富有承托力。 人躺在这样的床垫上,会陷下去,有很强的包裹感。 可这份妥帖的包裹成了盛连景要攻克的难关。 他的手指埋进床垫,再挤进床垫与邵迟的腿间。 即便是体脂率不太高的人,大腿也是最容易堆积富余脂肪的地方,放松时能摸出一把柔软。 小盛同学再度默念三遍原则,几乎用手托起邵迟的腿般搜索了遍,就终于发现了目标。 “这是不是你的手表?”盛连景捏到了硌着邵迟的东西,但隔着一层布,“不过没放在外面,像在你口袋里。” 邵迟竭力回想,声音和人一样困顿,话音藏着一点不显山露水的黏糊糊:“可能是洗漱的时候摘下来,被我随手放进去了。” 盛连景说:“帮你拿?” 邵迟便觉得这问题奇怪,盛连景好像把同样的话问了两遍。 他说:“你拿。” 得了准许小盛同学才小心把手伸进去取表。 也只有他这个当事人自己知道,同样的问题,两回问出的意义是不同的。 一番折腾,邵迟终于是睡了。 罕见的在人前躺下,还在人前睡着的邵迟睡颜平静,像今夜这个房间里的任何变动都是他潜意识里早已默许,他可以容纳已到如此地步的领域入侵。 他还是保持侧身,脸埋在枕头,看上去和平常沉静得别无二致。 ——根本令人想不出今晚他做了多少不符合常规的事。 盛连景本该在人睡着后就出去,他已经克制了一整晚,自制力好到简直不像他这个年纪的大男生。 可等邵迟睡着,他放任自己在邵老板的私人空间里多呆了一阵。 邵迟今晚酒后无意识让出的空间多么宽敞,两人间的距离原来远比平常接触交互时更接近。 盛连景从邵老板能自然而然对他上手,又平静且理所当然的让他“脱衣服”起,便比谁都要更清楚的知道,只要他想,他今晚就算顺势而为,去做一些更越界,更过分,或者直接越一个大的,将二人间的距离压缩到超乎想象的事,它们或许都是可以被实现的。 今夜的邵迟面对他,对方原本用于防御外界的”社交边界“俨然像一条皮筋,一根延展性极好的弹力带。 他可以随意压着它往深处走,能够侵入对方领域到随他所想,对方都只会悉数接纳,对他的所作所为迷迷瞪瞪,又不知缘由的配合。 可那当然不行。 对着睡着的人,小盛同学才能叹一口气,嘀嘀咕咕自言自语:“听着真的很有诱惑力。” 他向一个睡着的人坦诚:“毕竟我对你心思不纯。” 床头落地灯的光打在枕头上,光晕正好覆盖到邵迟这里,一点落日似的光映在他薄薄的眼皮,让他垂在下眼睑的睫毛都镀染上一层金边。 盛连景看了两眼,怕光对着邵迟的眼睛多照一阵,不说把人直接照醒,也有几率照得人睡不安神,难以进入深度睡眠。 他轻手轻脚把落地灯搬远一点,抬起灯盏时不忘捞起垂在地板的线,避免线在灯搬动时跟地板摩擦拍打得吵人。 灯搬远了,邵迟埋在枕头上的脑袋彻底离开光照范围,盛连景重新仔细确认了对方入睡环境,再才接上自己刚刚单方面发起,也得单方面去接的话题。 “但是我很清楚。”他说,“我今晚仗着你喝醉,趁机把关系往里推多少,等你明天白天一清醒,就像一张拉满了一整夜的弓,能‘嗖’的把我给弹回来,甚至弹飞,弹出双倍三倍距离都有可能。” 认识已经有段时日,盛连景不敢说自己已完全了解邵迟,但对邵老板的性格也能摸出六七分。 “我不想冒有可能被你彻底推远的风险,也不想这么偷偷摸摸。”盛连景没有去动邵迟的床沿,床边连张地毯也没有,他蹲人家卧室木地板上也不太像样。 他便只是俯身,弯腰去看邵迟安静的脸。 静谧的深夜,整座城市似乎都已经和眼前的人一块入睡了。 盛连景在安静里轻声诉说他年轻的野心:“我比较想堂堂正正地进来,让你主动的,意志清醒的选择我,为我把门打开。” 盛连景这一晚主动做过的最出格的事,仅仅只是在弯腰看了邵老板很久之后,他一只手搭按着床头靠背,另一只抬至枕侧。 他轻轻地,像是怕打搅一只落在邵迟眼睛上的蝴蝶似的,摸了摸邵迟因为酒精熏染,和生病发烧的那天一样泛出一片红的眼尾。 眼尾的红沿着天生眼型上的那一段弧蔓延,延伸进了垂搭在耳鬓的碎发。 盛连景的指尖一路描绘,沿着那条薄红的轨迹抹了一下。 为您提供大神 西瓜初 的《烧饼好吃》最快更新 第31章 免费阅读.[www.aishu55.cc] 第32章 头天晚上是盛连景频遭挑战,被醉酒模式加持的邵老板弄得几乎无从招架。 可不是不报,是时候未到,第二天清早,遭受挑战与冲击的人就变成了邵迟。 每日固定闹钟的铃声刚响起,邵迟条件反射遵从习惯本能坐起来,他思维迷糊着坐在床被间,第一反应还是想: 今天是周几? 他是该马上洗漱出发,准备开车去网球馆上小盛教练的网球私教课,还是该收拾一下自己后下工作室二楼,等着给来找他跑五公里的小教练开门? 总归不管是哪个选项,都跟“盛连景”三个字脱不开关系。 邵迟迷迷瞪瞪地想了一圈,把腿从被子里抽出来搭到床沿,他隐约感到太阳穴酸胀,额头眉心至后脑的一线也有点闷闷跳痛,但这份不适感又是他所熟悉,是位“老朋友”。 它一出现,他就知道,自己头天晚上铁定喝酒了,而且喝得绝对不少。 邵迟撑着脑袋站起身,头一低又看见自己没换成居家服的长裤,继而意识到,自己身上套着的也还是已皱巴到像咸菜的商务衬衫。 他昨晚一定喝多了,但是,是谁送他回来的,还把他送回了这套房子? 邵迟平常有应酬酒局,喝多了后基本不会回这里,而是让代驾或同行的人将自己送到工作室,他在工作室的楼上囫囵睡一夜便好,第二天早上起来就着工作室的套内淋浴间冲个澡,再换身衣服,就能表面状态如常,看上去一点事也没有似的直接工作上班。 让人把自己送回这套房子,说不清和回工作室的详细差异在哪,可邵迟就是几乎从没这么干过。 可能潜意识里,被人送回到这里,会让他作为一个习惯性对外表现沉稳,私交上也轻易不和人走太近的人觉得……有点软弱。 所以,他到底是怎么回来的? 邵迟一时还不太明白,醉后隔天将醒的大脑总是响应迟缓,连调取记忆都像是卡顿的老旧手机,随便点开一个应用都要加载上半天。 他便先去做不需要思考也能做的。 邵迟踩着拖鞋走进洗漱间,低头先掬了把冷水拍在脸上,他闭着眼睛去自己习惯的位置够毛巾,手却在熟悉位置扑了个空。 “……” 这意料之外的发展让邵迟一愣,他睫毛上挂着水睁开眼,视线从空荡荡的架子往右移,才在更旁边一格的白色金属横架上看见自己毛巾。 那不是他平常会放毛巾的地方。 盯着这莫名右移的毛巾看了会,忽然的,邵迟脑海里便自动跳出一段对话。 昨晚好像是有人,就站在他手边再往外一点的位置,低头跟他说:“你这毛巾挂的也太靠近池子了,洗手水都会溅上来,我帮你往旁边移一格啊。” 他说:“我平常自己一个人在这洗,动作从不会这么大。” 可话是这么说,他好像也没有阻止对方,任由人替自己的毛巾搬了个家。 “……”邵迟盯着毛巾发了更长的一阵愣。 他记起这段对话,当然也记起了跟他说话的人。 是盛连景。 而“盛连景”这个名字一出,它就好比一把解锁昨夜记忆的钥匙,让邵迟忽然便把昨晚发生的事全记起来了。 ……只是记起来恐怕还不如记不起来。 这个本该平平无奇的清早,邵迟呆在自己主卧卫生间的洗漱台前,僵直的时间足够七八个他排队在这儿做完洗漱。 然而现实总是残酷的,自己做下的事情是不能当做没发生的,已经顺利回笼的记忆,也是不能当场给自己来上一下,就能把自己“砰”一声拍成选择性失忆的。 邵迟是真给自己来了一下。记起自己昨晚干了什么的他从脚后跟麻到了天灵盖,完全不敢相信自己昨晚竟然真的一声招呼都不提前打,就理直气壮打电话让人来接自己,等人大半夜翻墙出学校地匆匆赶到了,他还……他那时候在干什么来着?他该怎么妥当措辞去描述他当时的行为? 他在酒局包厢外的走廊上不理匆忙赶来的小孩,跟耍脾气似的说“你说我坏话”。 ……别太要命。 这真的是太要命了。 邵老板尴尬得无所适从,他撑着洗漱台的大理石台面深吸一口气,感觉光是一个深呼吸都不还足够平复心情,他便后退一步再弯腰,把额头也压在了台面上。 动作或许有一些大,额头碰上洗漱台发出“砰”一声响,邵迟却没觉得疼,只想借着冰冷的台面帮自己一团乱麻的脑袋冷静一下。 ——但这动静显然惊扰了别人。 虚掩的卫生间门蓦地被推开,门口来人着急慌忙地问:“怎么回事?我在外面听到里面好大一声响。” 邵迟都还没来得及反应,后面的人“噔噔噔”上前到了他身边,一把将他扶了起来。 “你磕着了?”对方说,“是今天还没完全酒醒吗?那你为什么不叫我一声,喊我来帮你。” 邵迟:“……” 邵迟一脸空白,他缓缓转头看向扶着自己的人,盛连景带着关心的脸清晰映入眼中,让人很难假装这是一个没睡醒导致的幻觉。 “盛连景?”邵迟半晌后说。 “我在。”不明所以的盛连景应声。 然后邵迟结结实实露出了受惊的表情。 他猛然往与盛连景相反的方向退,可后面就是落地的洗漱台,后腰转眼在洗漱台圆弧的边缘一抵,上身往后一仰,他胡乱向后撑去保持平衡的手带掉了墙壁上磁吸的漱口杯,掉下来的漱口杯又保龄球似的,一路乒乒乓乓撞倒一片瓶瓶罐罐。 洗漱台转眼一片狼藉。 但面对着这片狼籍,小盛同学非常沉静。 仿佛两个人的年龄对调,对方这时是更加稳重可靠的那个,在抢救瓶瓶罐罐和人之间果断选择邵迟,长臂一伸捞住了邵迟没能扶到东西的那条胳膊。 盛连景把邵迟拉了一把,余光还注意到有个倒下的瓶罐快滚出洗漱台的边缘,将空着的手一抬,稳稳把差点跌下去粉身碎骨的玻璃瓶接住了。 “你怎么这么慌?” 盛连景把这一切都做完后才说。 邵迟应当感到丢脸,为他这会的失态,也为他昨晚做的事。 可一种更加复杂的情感盘踞胸口,尴尬窘迫想逃及其他情绪都揉杂其间,它们居然盖过了纯粹的丢脸,把他定在了原地。 主要他也没地儿逃跑。 后有抵腰洗漱台,前有拉着他胳膊的盛连景。 邵迟被夹在冷冰冰凉飕飕的家具死物跟一个鲜活还辐射融融体温的盛连景间,他连视线偏移想躲都困难,只好迎着盛连景目光,不知解释了个什么道:“我没想到会忽然看见你,我以为……你昨晚应该就走了。” “我昨晚要是走了。”盛连景叹一口气,“大概率只能露宿街头。” 邵迟下意识问:“为什么?” 他问完就知道自己问了个蠢问题。 小盛同学朝他眨了眨眼,表情弥足无辜,把接在手里的玻璃瓶边放回到台子上边说:“那会儿已经太晚了啊,想回学校肯定是不行,就算我能再绕过保安和监控翻一次墙,那么晚回寝室吵别人也太不人道了,但我也没有带证件,周围的大小酒店统统住不了。” 假如不在邵迟这里顺便蹭一晚,小盛同学连夜跑来接人,自己却只能落得一个流浪大街的下场,实属有些凄凉。 邵迟当然也不可能让人这么凄凉。 正相反,最初的惊愕过后,他其实还挺庆幸小孩选择留下来过夜。 不然,要是先记起自己昨晚是怎样离谱至极的麻烦了别人,今天又得知对方连个好点的落脚地都没有,是在外面大街上囫囵凑合一夜,邵老板必得心态爆炸。 他在尴尬要命跟愧疚要命之间,宁愿选择多一点尴尬。 “你是不高兴我留下来过夜吗?”盛连景问。 “没有。”邵迟立刻否认。 小盛同学也不知是逗人,还是真情实感在觉得放松。 他说:“那就好,我还怕你翻脸不认人,昨天你对我可不是像刚才那样。” “……”邵迟说,“我刚才对你是哪样?” 实际上邵迟更想要问我昨天对你什么样,可那有点太超过了,让他难以启齿。 对他而言,这话就跟问人家昨天被他“骚扰”的感觉怎么样一样。 ……这谁能问得出口? 小盛同学嘴角一翘,笑眯眯答:“你刚刚回头看见我,好像大白天在家里看见了鬼一样。” 邵老板只好替自己正名:“……那应当也不至于。” 邵迟稍后到了客厅才发现,盛连景昨夜是睡在了客厅的沙发上。 沙发一头摆着个靠枕,另一头堆着尚未叠起的毛毯,目测是把一只多功能枕里的毯子拆了出来盖。 盛连景没动他客房里的任何东西。 邵迟只扫一眼这个“临时睡觉点”,不禁脱口问:“你为什么不去房间里睡?” 他这套屋子这么大,客房都不只一二间,而且日常有家政阿姨前来打理,每个房间都保持在能住人的水平。 可是小盛同学说:“我怎么能随便去没有得到主人允许的房间。” 邵迟便一噎。 盛连景身上一直有种家教优良的规矩感,既主动热情且自来熟,自来熟中又奇妙的守规矩,会在关键的地方擅于把控自身。 邵迟目光忍不住在对方身上又转了一圈,刚刚他在里面卫生间时没心思注意看,现在出来客厅后才发觉,盛连景身上正穿着的衣服是他的。 那是一件纯色带polo领的运动体恤,邵迟自己穿会有些宽松,但此刻穿在盛连景身上,它已经摇身变成了修身款,肩膀布料被非常完整地撑开,袖口贴合手臂,再往下一路服帖包裹着胸背与看不出丝毫赘肉痕迹的腰腹。 盛连景像是觉得让邵老板看见自己把人沙发弄乱了也不好,这时已经走上前去,开始收拾被自己临时当床睡了一晚的地方。 他弯腰去卷毛毯,后背朝人。 运动体恤良好的延展性在这一刻呈现得淋漓尽致,它之前看着就已是“严丝合缝”贴着年轻的身躯,却还能在人弯腰躬身时有余量,顺着宽阔平整的肩背继续展开,腰部前方堆起两道褶皱。 褶皱之下,腰腹依然平整。 鬼使神差的,另一段昨夜发生在两人间的对话便跳进了邵迟脑子里—— 他还记得自己趴在盛连景的背上,对盛连景说:“你好硬啊。” 盛连景手头刚动作利落地将毛毯归整,没睡出什么痕迹的沙发皮面也被他习惯性拍了两下,他一转身,正要问邵迟这个屋主毯子用不用洗,他可以帮忙把毛毯扔进洗烘一体机——如果邵老板家有的话——可他没想到看见邵迟正静静抬着一只手盖着额头,还盖住了对方一多半的漂亮眼睛。 “怎么了?”盛连景三两步回到人身边,伸手去拉人手腕,“你真的不是还头疼。” “我……”邵迟被动放开了自己额头跟眼睛,他斟酌再三,只能说,“……可能是有一点头疼。” 头疼到想失忆。 为您提供大神 西瓜初 的《烧饼好吃》最快更新 第32章 免费阅读.[www.aishu55.cc] 第33章 但失忆当然是不可能失忆,就像已成定局的事实不能更改。 邵老板就算再神通广大,真能找出把自己的记忆精准消除一部分的办法,他可以对自己“下手”,却不一定能去“残害”他人。 ——他做的那些事盛连景也都还记着呢。 盛连景甚至是个更加全面周详的“面对面“视角,清楚见证了他昨晚每一项出格言行时的神色表情。 邵迟连问一句他昨晚在对方眼中是什么样都不敢,他以“头疼”逃避话题。 还好小盛同学是这世界上最贴心的小同学,不管看没看出邵老板的粗糙伪装,也都不再追问。 那沙发上的毛毯最终还是被放进洗衣机里洗了,洗衣机上方便悬挂着烘干机,盛连景家务经验颇丰般熟练设定好程序,顺手还把自己跟邵迟换下来的脏衣服塞进了洗衣袋,一并丢进洗衣机搅了。 邵迟确认今天清早的五公里也取消,他的私人教练认为宿醉后的人跟病后初愈的人一样不适合长跑,他眼看时间还早,就顺势留了人吃早饭,在客厅点了双人份外卖。 外卖点完,听见生活阳台上传来的动静,他拿着手机走过去看,这才发现自己一没留意,让盛连景真干起了家务活。 邵迟说:“不是说让你就放在那么?” 盛连景说:“顺手的事,反正都是交给洗衣机洗。” 小盛同学还看过了时间,妥善为人做规划:“现在放进去,到你出门上班时能正好洗完,衣服可以直接拿出来晾,毯子就送进烘干机,你晚上回来直接从机器里取出来就行。” 邵迟不觉得这种家务琐事该劳烦盛连景,他每个月都付了固定工资请专人做这个。 让小孩照顾他过后又给他干活,他内心里会觉得这非常不礼貌。 只是很奇妙,在他预备继续提出异议前,他看着自然插手了他家居生活的盛连景。 这种并非公事公办,带着坦然外露的关心的生活交流,对他来说很少有。 它是不会在他和只是为他工作的家政钟点工间发生的。 一种堪称温情的生活气裹住了人的感官,它羽毛一样,轻轻柔柔地在人心头拂了一下。 把邵迟出口的话也拂成了:“听你这么安排,我还以为你最后是要说,烘干机我也不用管,等你晚上回来替我开。” 话说完邵迟自己都一怔。 盛连景却像全不在意这话是否说的太越界,不在乎邵老板是不是今早酒醒了也像还不够清醒。 小盛同学轻松笑答:“完全可以啊,等今天最后一门课上完,我就给你打电话,你有空就去学校接一下我,没空我自己过来,保证一对一上门家政,五星级服务水准,包老板您满意。” 盛连景将不知道从哪东拼西凑来的广告词说得顺溜,邵迟感觉小孩这话说的有一半认真跟一半玩笑。 他自然不可能真的晚上还叫人来干活——那他成什么了?把对方又当什么了? 拒做黑心老板的邵迟选择拿这话当玩笑听,他说:“还是算了,不要跟家政阿姨抢工作。” 轮廓清晰优美的嘴唇唇角提了起来,邵迟站在阳台门边,对着盛连景笑了笑。 “而且。”邵迟说,“你在我这里做的兼职也足够多了,我付薪资不付个三五倍都良心过不去。” 盛连景像短暂晃了一下神,又缘由在邵迟看来不明就里。 回过神的盛连景说:“没关系,我可以当你的志愿者,提供免费义务劳动。” 盛连景大大方方回给邵迟笑容,好像全世界的阴天到了他这张脸面前,都会乌云自动消散,老老实实让被遮挡的太阳。 邵迟心尖一动,像是那片羽毛去而复返。 可他暂时不知道是该接住他它,还是轻轻驱赶它。 还好外卖就在这时来了电话。 邵迟请“义务劳动”的小盛同学吃了顿足够丰盛的早餐,规格比之上回在创意园的茶餐厅里吃早茶,只有过之而无不及。 早餐吃完,他先送盛连景回学校,再开车去往工作室。 邵迟仍然惦记自己前一夜对别人的劳烦,越把人往A大方向送,越能清晰回忆昨天盛连景来得多不容易。 邵迟一旦对谁感到亏欠,自觉有愧于谁,他是那种不对对方补偿到位就自己心里过不去的性格,只酝酿了小半段路程,便忍不住开口:“你……这周除了练球和跑步,还有其他的时间有空吗?” 盛连景像长了一个探测器在邵迟的肚子里,才听这么句开头,转头眉毛一挑:“邵老板,你突然像这样问我时间空档,该不会是又想要请我去做点什么吧——比如说请客吃饭?” 邵迟:“……” 有这么好猜吗? 猜准了的盛连景似乎还感到很好笑。 小盛同学拍了拍自己压根不见鼓,年轻且新陈代谢极强的肚皮:“早饭都还在胃里,不用这么快为它预定下一餐。” “不一样。”索性心思都被猜中,邵迟也不藏着掖着,他坦白道,“你在我那过夜,请你吃早饭是应该的,但我还欠你昨晚,你得给我一个机会,让我补偿昨天晚上对你的麻烦。” “……唔。” 盛连景态度模棱两可地应了个声。 其实常规来说,盛连景这个时候该说那有什么,他们俩的关系已经不必这么客气。 他该回绝,该否定“麻烦自己”这事本身。 可是思考了片刻,盛连景最后说:“有了!” 邵迟:? 开车的邵老板问:“什么有了?” “我有主意了。”盛连景回答,“不如这样,球馆那边取消或顺延一次,你明天就来A大,我明天带你在校内打球和四处逛逛,午饭校内解决,我请你,晚上那顿出去,你请我吃。” 邵迟总觉得这好像不是他预期的那种补偿,这份“补偿”当中,甚至包含了要由被补偿人请客的部分。 但无论如何,这是盛连景提的,邵迟被对方用热切的目光盯着。 小孩好像拼命在用表情和眼神说:来吧,来嘛!就明天! “……”邵迟说,“行,我今天就把工作安排一下,明天空出来。” 盛连景带着一脸仿佛获取了胜利的笑容下了车。 这一脸笑容一直伴随他回到了寝室。 寝室里,游戏达人照旧在打游戏,睡神在睡觉,剩下一位则正准备出去觅食。 随即对方一眼锁定了盛连景手上拎着的袋子。 “盛哥。”室友面露激动,真情实感地说,“你是我们的神!” 心情极好的盛连景回寝路上去了趟食堂,给三位室友都带了早饭。 觅食的不用出去了,打游戏的也暂停了,除了睡神照旧在睡,其他两人各捧一碗围住盛连景,殷勤关切起伟大的盛哥感情进展。 盛连景简单道:“我约他明天来学校玩,顺便请我吃饭。” “啊?”游戏达人一脸除了专业课就只懂游戏的纯真,“我盛哥还需要人请客吃饭?” 盛连景觉得这话是在夸他,但没有夸到点上,于是他从室友的碗里无情夺走了一个牛肉锅贴。 “我长得很像只配去付账单的那个吗?”夺走牛肉锅贴后的盛连景说,”你根本不懂我不对他说‘没关系,别客气’的意义。” 小盛同学立志要做正直男小三,却也不妨碍他有一点“花花小心思”。 他已经悟出来,想要和邵老板这样的人保持联络,不轻易被对方拉开距离,最好的方式是让对方觉得有点亏欠自己。 不能太过讲客气,也不能一次将补偿拿得太满。 留一点余地,更方便对对方展开领地入侵。 ——而且话又说回来,他本来就是心甘情愿去帮邵迟的忙,没有补偿也会兴高采烈地去,哪怕只是在对方面前多刷刷存在感,抬高一下好感。 “我觉得我很有优势。”盛连景宣布。 距离大学城一个区之外,邵迟才刚开车抵达工作室。 他难得在“清早,中午及深夜”这三个固定时间段外收到了白昱程的消息,白昱程在置顶聊天里问他: 【你现在方便吗?】 为您提供大神 西瓜初 的《烧饼好吃》最快更新 第33章 免费阅读.[.aishu55.cc] 第34章 邮箱里还躺着新鲜送达的未读邮件,林老板林一帆今天约莫是不上班,又不知怎的上午没睡懒觉,正闲着烦人,在不断跟邵迟弹新消息,头像旁的红色小数字一眨眼就变一下。 邵迟把消息提醒里的数字看一眼,注意力落回白昱程的聊天框,他拿着手机顿了片刻后还是回复对方: 【方便。】 白昱程便给他打来一通电话。 白昱程在电话里说:“明晚要不要一块吃个饭?” 完全意料之外的邀请。 放在之前,邵迟一定会把这突如其来的邀约当作惊喜,把从接听电话,乃至是收到问自己方不方便的短信都当成能回味的喜悦起点,觉得这天真是个幸运日。 可是对着白昱程今天的邀约,邵迟却又顿了顿。 他听见自己说:“明晚恐怕不行。” 白昱程:“不行?” 白昱程的音调扬了起来,不难听出对面有多奇怪。 纵观两人以往,这仿佛还是头回白昱程主动发起邀请,却在邵迟这得到了否定的答复。 白昱程的语气下一秒就变了,多出了带着责怪意味的疑问:“你明晚怎么会不行?” 这话几乎说得像质问。 白昱程问得太理直气壮,像邵迟天生就该对他随时有空,他难能可贵的发一次邀请,邵迟便必须干脆果决,毫不迟疑,或许还该感恩戴德地接受一样。 邵迟以前只会觉得高兴,不会去想自己在等着白昱程来邀时是否姿态放太低,两人在一段关系中的角色定位是否太不对等,但不知道为什么他今天忽然这么想了,他就像连思想都习惯在对方那里顺从,今天他却开始“思维叛逆”,会想一些…… 一些白昱程或许没那么好的地方。 可习惯又实在是一股过于强大的力量。 邵迟思想上有了轻微“叛逆”,言行上却还是在好好解释:“我明晚已经有了安排,和别人提前约定了时间,真的排不开了。” 能够占据他明晚时间的自然是盛连景。 小盛同学承包了他明日基本一整天的行程,从中午到晚上都安排得明明白白。 白昱程一直没再问过邵迟找网球陪练的事,他不过问也不太关心,邵迟便也没有机会跟他提一提自己新找的教练。 他压根不知道盛连景这号人。 他也不问,邵迟的明晚有约,究竟是和谁去约。 邵迟以前如果是工作上的事安排不过来,有必须的商务应酬走不开,其实都会把自己要去哪里,大体是去见谁,有哪些人,见面又做些什么都说得清楚明白。 即便是白昱程好像不需要他这样的“行程报备”,他工作上的事白昱程也并不很爱听,他仍会这么做。 有时候,有一个能够让你去同他做报备的人,对方的存在本身便足够让人安定。 拿不到报备后的回馈也没关系,像邵迟这种人,一向也很擅长自我安慰与开解。 他吃一颗生产年份久到不知道过期了几轮的糖,都能在贫瘠干枯的情绪枯地里尝出一点幻觉似的回甘。 只为邵迟明晚确有安排的事不太满意,通过高清电话信号,邵迟听见白昱程似乎咋了一下舌,那边发出了一声被信号和他耳朵捕捉到了的:“啧。” “你没空就算了。”白昱程说。 语气不算很好,透露着计划没按期开展的不愉快。 邵迟下意识就叫住对方:“等等。” 他捕捉白昱程挂电话的意图也快成了本能。 本能和习惯还使邵迟依然没法对白昱程的不高兴视而不见。 邵迟挑选着字句措辞,比较委婉小心地问:“你约我明晚吃饭,是不是还有什么其他的事,想要吃饭的时候和我讲?” 白昱程便好像又提起了一些继续谈话的劲。 “是有一件。”他说,“你知道有个大牌这周在国际广场那边开新品推介会么?“ 邵迟对此有所耳闻,说:“知道。” 白昱程在邵迟面前有种所需所求俱不遮掩的直白,也不失为一种另类的“坦诚”。 听邵迟知道这码事,白昱程立即说:“你有没有渠道可以拿到晚上的晚宴入场券?我想去。” 先把目的清晰明了说完,白昱程再才补了一句:“我本来想明天约你出来吃饭时说的。” 邵迟只在电话这头安静了一小会,他说:“你也可以直接跟我说的。” “那我不是显得很别有用心?你别说得好像我想要约你吃饭,只是图你可以给我帮忙一样。” 邵迟没有接话。 因为他发现自己的内心竟正在想:难道不是这样么? 假如没有这事,没有找渠道拿邀请函卡的需求,白昱程还会给他打来这通电话吗? 可邵迟还是习惯性不愿让人失望,他很习惯地说:“我没有这么想,别担心,邀请函的事我来处理。” 白昱程露出了今日这通电话里的最开心语调,带着笑说:“那就太好了,全多亏有你。” 邵迟的手虚搭在桌面,不知不觉手指扣进掌心,指甲压在了手心的皮肉里。 他说:“你不用对我客气。” 白昱程又要挂电话了。他知道。 不过,就在白昱程痛快挂断电话前,得偿所愿的对方心情极佳,不再提约出去吃饭的事,也不说因邵迟明晚没空而另改时间。 对方只像忽然想起来一般,忽然就记得了邵迟昨晚的应酬,对邵迟又说了句:“对了,昨晚的局你应该喝了不少,多注意注意身体。” 邵迟说:“好。” 白昱程便说不再干扰两人的工作,挂了电话放对方和邵迟本人继续去忙。 邵迟放下手机,他面无表情对着面前的平板电脑坐了一阵,目光视线都很空,让他外形优越的皮囊仿佛只是附在了同样条件优秀的骨架上,看起来赏心悦目又怪异。 还仿佛剥离了所有情绪,使人缺乏一些生气。 邵迟这样坐了很久,然后他终于动起来。 他办公桌前弯下腰,后背肩胛又像一对飞不起来的蝴蝶一样拱起,压出了指甲形状的掌心展开在头顶,手指用力抓进了清早洗过的乌黑发丝间。 他想不明白,为什么在做着自己早习以为常,应当见惯不怪的事时,竟然还会感到难受。 他最习惯的就是先有付出,才能获得回报。他得到的每一句关心,每一份邀请,每一份靠近应当都是被明码标价的,于是他会努力,会积累资源,卖力经营工作室,他在努力保证自己能够一直支付得起换取它们的价格。 白昱程约他去吃饭,他因为和盛连景有约拒绝了。 但他答应帮白昱程的忙,于是在电话临挂断前,对方给了他一句他之前试图带对方一块应酬赴局时都并未得到的关心。 等式成立,交易达成。 交易一直是这样进行的,过去一直都是这样的。 那为什么他会在今天忽然痛苦呢? 桌面上被放置一旁的手机呼吸灯闪烁不停。 不知道过了多久,邵迟缓缓恢复平静,把方才的自己完整收回了沉稳冷静的壳子里。 他拿过手机,想起接电话前林一帆还在给自己发消息,点开了那已到两位数的消息红点,就看见林一帆果不其然,是与他发了很多跟生意与合作都无关的八卦废话。 林一帆前面一个人自娱自乐放完了昨晚局上大班人的八卦,铺了一个很长的垫,末尾终于把八卦低调移到邵迟身上。 林老板问:【你是不是真在考虑要换个人了?】 为您提供大神 西瓜初 的《烧饼好吃》最快更新 第34章 免费阅读.[.aishu55.cc] 第35章 “你昨晚没休息好吗?” 盛连景这么问的时候,时间就已经是第二天。 小盛同学明显从学校里面赶出来的,也不知道是不是出了宿舍门起就开始在跑,总之人一路衣摆带风地“呼”到邵迟车前,邵迟还没开车门,刚将座驾停进露天车位,降着窗,便仿佛能透过半开的车窗,感受到站在外面的盛连景身上辐射过来的热浪。 “你怎么还是跑过来了?”在回答小盛同学的关切前,他先反问对方。 盛连景说:“你来学校找我,我出来接你,不是很正常。” “那也不用这么赶。” “可刚才是谁在手机上跟我说还有十五分钟到。”盛连景在窗外竖起手肘,比了一个巴掌,“结果等我五分钟跑过来,发现他已经车都停好了?” 确实谎报了“军情”,邵迟面对盛连景还在眼前晃了晃的五根手指,他掌心摩挲了下方向盘。 “我就怕你一知道我快到了,于是匆匆忙忙地跑过来。”他说。 盛连景就笑。 小盛同学也不继续解释这么赶是否是有必要,他只略一弯腰,上身仿佛要探进邵迟的车里,又实际只是单手撑在邵老板车门上沿,用空手轻敲了一记邵迟车窗玻璃:“这说明你多了解我,代表我们两人的熟悉程度已经成功又顺利的迈上了新的台阶——好了,你快出来,我们现在去二食堂,还能赶上那边只在早上九点前卖的招牌锅贴。那个窗口可好吃了,是民推的‘校内大网红’!” 邵迟坐在车内,眼见有人扒着窗就是叭叭一顿输出,连今天清早的早餐都要替他安排了。 他耐心等了几分钟,发现盛连景的手还是按在他窗上,只好无奈抬手,他从里面隔着玻璃将盛连景的手拍了一下:“那你先放开我的门,我才能出来,现在这样,我比较容易把你和车门一起开出去。” 盛连景便这才发觉自己给人造成了阻碍,立即从邵迟的车前退开。 邵迟顺利打开了自己的车门,下车时,他余光瞟了一眼放在车中置物区的袋子,犹豫一瞬,正要决定还是不拿。 盛连景却眼尖,赶在车门关闭前问他:“你车上还放着东西,没忘记拿什么吧?” “……”邵迟原地一顿,虽然觉得有轻微一点尴尬,还怕自己像在浇灭对方的热情,但都被注意到了,他便又转身,把插在置物篓里的袋子也拎出来。 “不巧。”邵迟将还冒热气的袋子往盛连景面前一递,“是我给你带的早饭。” 其实这更应该说是很巧,巧在他们都已经给对方考虑好了安排。 领人品鉴“民推校内大网红”计划似乎将要就此破产,盛连景却丝毫不慌。 “没事。”盛连景淡定说道,“你带的早饭我当然要吃,跟去尝尝锅贴也不冲突,我胃大,早饭都是要吃两遍的。” 邵迟怀疑有位同学在胡说八道,讲的话全是为了哄他高兴而说的鬼话。 然而,当人清楚意识到“扯淡的核心是想哄自己高兴”这一点,就算邵迟不觉得盛连景真能吃,却真的会忍不住笑。 “那你就先拿着吧。”他说,“吃不吃得下稍后再说,我也不会让你强塞。” 盛连景一手提来自邵迟的“爱心早饭”——他单方面自己偷偷封的。 另一条胳膊尚空着,被用来半是正经地冲邵迟比了一个“请”。 “走。”盛连景热情又快乐地说,“带你去食堂的路上就能先逛逛学校。” 邵迟已经很久没踏进过A大校园内部,在穿过那建筑石材古老金字招牌又闪耀的大门时,他会生出片刻的恍惚,想起了一些因为白昱程而踏进这里的从前。 但那回忆出现得很短,它马上就被盛连景跟他说的话覆盖过去了。 “你昨晚是不是真没休息好?”小盛同学将之前的话题重提,显然不会轻易让它从两人之间翻篇,他追着人非得要一个答复不可,拿拎着早饭袋子的手肘碰碰邵迟,“你还没回答我呢。” 邵迟在那种丝毫不加掩饰关切,好像对方生来便觉得关心与热烈都不用伪装,敢大大方方热烈看人的视线下,就只能点头承认:“是有一点。” 他天生皮肤白,还是冷调。 冷调白皮肤上便不只是血气涌动浮露出薄红血色时明显,泛起乌黑青色时一样瞩目。 两弯浅浅乌青正挂在邵迟的下眼睑,乍一看,像他本就不稀疏的下睫毛又悄然长长一段,在眼皮上绵延着抹出阴影。 但盛连景一看就发觉这是邵迟没休息好的证据。 “是昨天工作太忙?”盛连景继续关心问。 问完语气突然多出两分惴惴。 邵迟正要反问小孩怎么了,他觉得自己一眼没休息好而已,像也不值得被这么严密关注。 就听盛连景接着说:“——该不会是因为我把时间约在了今天,让你昨天熬夜赶工加班了吧?” 小盛同学直接把“罪因”归咎在了自己身上。 邵迟听得一愣,又觉得好笑,他看盛连景一脸自我检讨的模样莫名手有点痒,很想要在表情跟眼尾一块垂下来的对方脑袋上按上一把。 邵老板克制了自己这点冒昧的冲动,把手不露声色放进外套口袋,再才宽慰人道:“别瞎说,昨天是有些忙,但是是白天有其他的事耽误了,晚上必须加班,算还白天误工的债。” 话是这么说,但假如细究,邵迟的“误工”跟盛连景也还是有那么一点关系。 它不是一种直接关联。 算间接。 昨天林一帆来找邵迟唠八卦,唠了那么长一串邵迟不算感兴趣,也未必有空且想听的内容,一直到铺垫够了,话音一转,终于“图穷匕见”。 林一帆问邵迟,是不是在考虑要换个人。 这个“换人”是什么意思,他们彼此心知肚明。 邵迟那时才平复完自己情绪,再往前是才接了白昱程电话,允诺会替人帮忙去拿大牌晚宴邀请函,他盯着林一帆的信息,内心很难说清是什么感受,拿着手机在桌前又坐了良久,才回复了对方一句: 【不要说些不着边际的话,酒还没醒就再回去睡一会。】 林一帆正好在线,“输入中”的光标转眼闪动起来,接着几乎秒回:【怎么就不着边际了?我这是有理有据的怀疑,合情合理的推断。】 邵迟本来可以更加强硬一点的否定,更加果断笃定地回一句“没这回事”,并让人少胡说八道。 可不知怎么,他看见自己这头的新消息弹进对话框,发到了屏幕上。 再定睛细看,发现自己回复的是:【我能换谁?】 他能换谁? 林一帆回复:【头天晚上来接你的小同学啊!】 林老板可能对匆忙见过一面的小同学印象挺好,又连发两条: 【人帅腿长!一个电话就替你翻墙出校门,地址都不知道就敢跑出来找人接人!】 【都不怕把他自己先找丢了。】 林一帆诚挚推荐了盛连景。 邵迟忽然就感觉像被什么击中,有一种细微的,古怪又难以忽视的麻痹感像窜过身体的电流,沿着他脊椎打了一下,让他后背几乎蜷缩,寻求支撑般靠近了办公椅宽大椅背里。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说那句仿佛真在考虑“换人”的话,又像真的在向林一帆索取人选名单。 这滋味与心情都奇怪至极,是他以前也不会有的东西。 他之后再看一眼自己跟林一帆的聊天记录,简直还品出了一阵心悸,让他有种缘由说不清的茫乱。 邵迟最后怕打字不太郑重,他直接发语音对林一帆说:“人家只是我的网球陪练,和我是朋友关系,是个热情外向又细心的小孩,你别胡乱揣测人家。” 林一帆也回语音,说:“谁家‘朋友’一个电话就为你过来?他完全也可以问你地址,远程替你叫车或代驾。” 邵迟说:“这是因为他人好。” 给小盛同学就这么发了一张“好人卡”,随后这个话题被邵老板单方面中止。 至少在表面上,在嘴上,邵迟否定了他跟盛连景间有任何别样感情发展。 ……可表面嘴上是那么说,思维深处又如何想,谁知道呢? 人的心有时候是会自发的去违背理智与嘴巴,去做着另一套的。 那是身体与心的主人自己也无法控制。 邵迟白天耽误了一阵工作时间,晚上喜提加班与失眠。 只要一闭上眼,他脑子里就是无数杂乱回忆跟画面,扰得人不得安宁。 但今天一早,闹钟铃声一响,没太睡好的他还是立即爬起来,如约开车到了A大。 “我要是更早一个月认识你就好了。”盛连景在旁边说,“上个月就约你来学校玩,还能正好赶上学校的樱花,我拿邀请码请你来看,带你错开游客高峰。” 邵迟一转头,就能看见盛连景年轻而朝气蓬勃的脸。 他头脑中又短暂跳出了昨夜的失眠内容,再被他悉数快速按捺。 得了他宽慰的小孩已经不再纠结是不是今天的邀约反而拖着了他休息,正快乐跟他介绍学校。 好像全然不记得他有曾经在这儿读书的“朋友”,而邵迟本人大概率以前也来过A大。 “你是不是忘了我有朋友是在这儿读的?”邵迟找到一个小盛同学的热情介绍空隙,插了句话。 他以自己也说不清的心态去提:“我其实不是第一次来你们学校。” 有“校内网红”的二食堂近在眼前,盛连景就像不介意要吃两顿早饭那样,边笑眯眯把人往里引,边浑不在意道:“但之前又不是我邀请你来的,这是第一回我约你来,不还是我们之间的‘第一次’吗?” 盛连景还说:“你以前来过也不要紧,我今天给你再介绍一遍,就当复习一下,你还可以对比新旧两位导游谁的服务更周到。” 为您提供大神 西瓜初 的《烧饼好吃》最快更新 第35章 免费阅读.[.aishu55.cc] 第36章 邵迟还不知道盛连景已经托室友去查过那位“本校学长”。 关于白昱程的信息,邵迟尽管也没有在盛连景面前讲过太多,他会认为在和小孩相处时聊太多另一个人——尤其还是一个似乎对方并不太感兴趣的人,会显得并不礼貌。 但白昱程需要他有事没事搭把手,帮个忙的地方那么多,他照料着顺着白昱程已成习惯,日常接一个替对方疏通关系的电话,帮对方寻一件想要的东西,又或者是得了明里暗里的示意,再帮对方“请”个全办公室份额的下午茶,有时候是点个慰问加班的宵夜…… 相比在白昱程那儿邵迟基本找不到机会提盛连景,在盛连景这,小盛同学能听见“白昱程”的次数便不能更多。 都不需要邵迟刻意去提,给白昱程这位“朋友”帮忙,从盛连景的旁观者视角看来,觉得这事简直快要渗透进邵迟的生活里,是跟邵老板的一日三餐吃喝睡一样频繁。 且不正常的自然。 盛连景托人去探消息时都不用给详细资料,他给了一个大概印象方向:姓白,本科本校,读金融,比他们高七或者八届,在校期间参与的活动应当不算少,在校内社团和学生会都有挂职。 按着这个条件往下一筛,白又不是个常见大姓,很快精准定位到了白昱程本尊。 盛连景严格比对过自己的在校履历跟白昱程的资料。 他当时左手边是自己的活动项目,在校奖项甚至包括了绩点成绩表; 右手边是某白姓——暂时很不招他待见——学长的资料。 小盛同学经过一番仔细研究,在寝室里郑重发言:“我觉得我比他好。” 室友是连听闻小盛同学要当男小三都能直呼“牛逼”的室友,对这句观点表示了毫无悬念的支持:“对!咱们盛哥就是比较好!” 但睡神室友相对理智那么一丢丢。 睡神以“我也支持但我还有句话要说”的姿态说:“弟,你不能光看两个人的外形和成绩优劣,这又不是面试投简历——退一步讲,就算把它看成一轮面试投简历,人家认识时间更长,算是比你更有‘工作经验’,那万一竞业上岗时就是看重‘工作经验’的优势,个人条件优秀与否排在其次呢?” 盛连景:“……” 盛连景陷入沉思,并在五分钟后得出坚定结论:“没有优势就创造优势,我经验少但是质量高!” 秉持着这样的精神态度,小盛同学干劲满满——连带人到食堂吃个早饭都要下意识地竞了一下。 邵迟压根不知道有人已经把“带他逛A大”这事都当作一种比拼,却不妨碍他听到盛连景说让他比比两位导游谁更好,忍不住觉得有点好笑。 “干什么?”他说,“我是你请来的评委吗,你怎么还和别人隔空竞争起来了?” 盛连景帮人撩开食堂门口垂挂的帘子:“你可以是。” 邵迟问:“那竞争的奖品是什么?” 这纯属顺口一问,有竞争便似乎该有奖励,不然竞争的目的在于什么?又何必还要找一个评委呢? 邵迟像话赶话地开玩笑。 盛连景等他过去后才放下帘子说:“这就要看你这个评委了啊。” 邵迟脚步一顿。 他转头去看盛连景,盛连景也看他。本该人来人往的食堂门口全托现在已经过了八点二十,早八的苦命大学生们已经开始上课,十点后才有课的人们则大多都还没起床,此地才人流较少,使他俩停在这里,也不至于造成什么交通阻碍。 盛连景很无辜一样睁着双“小狗眼睛”,问:“怎么了?我如果表现胜出,不能找你要奖品吗?” “……” 邵迟本来是觉得这个逻辑仿佛有哪里不对,他感觉似乎不能这么算,结果他被盛连景的理直气壮跟袒露在脸上的期盼迎面撞了一下,像是小盛同学的逻辑强行统治了他的脑子,让他鬼使神差,竟然认可道:“……也不是不行。” 盛连景立刻一脸灿烂。 直到被安排在一张空桌上落座,邵迟看盛连景风风火火跑去窗口点餐,他等人途中方才后知后觉:问题的关键难道不是在于,这场比赛究竟是谁举办吗? 他感觉自己被小孩坑了,像掉进一个圈套。 明明比赛的举办跟发起都是单方面的,连竞争都是对方单方面要比,结果他稀里糊涂被思维带偏,开始预欠一份奖励。 “你是不是在忽悠我?”邵迟在盛连景端着餐盘回来后问。 盛连景立即用比刚刚还要无辜几倍的表情看他:“怎么会呢?” ——怎么不会呢? 小盛同学就是偷偷藏了心眼,邵老板却还是败退于“狗狗眼+真诚无辜”的强力组合招,左右他也不缺提供一份奖励的能力,在心里悄然把“奖品”与一些丰厚物质奖励挂钩,还是没反悔,保留了自己刚才承诺。 盛连景强烈推荐的“校内大网红”也确实好吃。 新鲜出炉的锅贴皮烤得焦脆,一口咬下去就是“咔嚓”一声脆响,面肚部分的饺皮则还保留着柔韧劲道,咬穿外皮后咸鲜汁水淌进嘴,不管是猪肉馅还是牛肉馅都能吃得出用料实在,素馅里面糅的时令鲜蔬也脆嫩。 邵迟吃着吃着,总觉得这份味道有几分熟,像以前也在哪吃过。 邵迟望了一眼就在不远处的窗口,盛连景却误解他的行为,马上问:“是还需要再加?还是觉得调料碟里差点什么,要再打点辣椒和醋?” 邵迟其实什么不缺,但他神奇地想要去窗口亲自看一眼,犹豫之后,选择端起调料碟:“我去再加一点调料——你坐着就行,也该让我起来动两步。” 邵迟顺利一个人到了窗口跟前,里面的老板正擦拭着操作台,没有学生过来点餐时便将小小一方后厨打理得干净整洁,一看就知道是个勤快人。 “需要点什么呀?”老练的生意人对目光和有客上门的动静都敏感,手里的抹布很快被头发花白的老板一放,笑吟吟地边问边转过身。 邵迟跟对方对上视线,人不由自主微微一怔。 虽然已经有好些年没见过,可邵迟还是一眼认出来,这是南门外小吃街上那家饺子馆的老板。 老板却竟然像也还记得他。 “哎——”前饺子馆老板发出一声长调,像用这么一声辅助调取记忆一样,”哎“完后一拍手,“你是不是以前经常在南门外买饺子,每回都把车停在‘小凸坛’附近的那个?” 老板语气里有种记忆匹配成功的欣喜。 邵迟原本只是觉得味道熟,想要来看一眼,更不想要打扰别人的正常工作与生活。 可“小凸坛”三个字一出,这是过去经常往南门那边去的人给那个凸起小花坛起的别名,听得人分外怀念。 他说:“是,你给我指挥过好几次倒车,没想到老板还记得我。” 之前他拍过一张南门外小吃街照片,发给以前一块吃过那里饺子的人,对方说人事物都变了多正常,对这个话题并无留恋,也像不剩几分记忆。 那家饺子馆的老板却从回忆里走出来,在窗口后方又拍了一下蒲扇似的巴掌。 “那这肯定要记得的嘛。”老板说,“这都记不住,我怕是要提前老年痴呆啰!” 老板还跟当年那样热情又爱拉着熟客说话,转瞬问邵迟:“你今天怎么有空来学校啊?你跟你朋友都该毕业好多年了吧。” 邵迟说:“我今天……和朋友到学校来玩一圈。” 现朋友非彼朋友,邵迟也不好与只知道他以前经常给朋友买饺子的老板说太详细。 这时,有位小同学可能看他一去半天,又发现邵老板不知怎么和窗口锅贴老板聊起来了。 小盛同学还是违背“坐着就行”指令,溜溜达达到了邵迟身边。 “在聊什么呢?”盛连景对话题不无好奇。 “我们在说……”邵迟还在斟酌要如何告诉小孩,原来这个“校内大网红”的窗口是他曾经的熟人老板开的。 窗口后,老板显然也熟小盛同学,忽然“喔唷”了一声。 老板惊奇道:“原来你俩就是对方的朋友啊?” 盛连景回老板:“对啊,我刚不还跟您说,锅贴麻烦一定给我最新鲜的,我今天带朋友来吃呢。” 没料想老板把眼睛一鼓,瞪着眼上下把盛连景打量一遍,活像今日重新认识了他一回。 盛连景:? 盛连景正觉得奇怪,就听老板震撼道:“你这伢子……究竟是留级延毕了多少年?” 盛连景:……?? 盛连景:“啊???” 为您提供大神 西瓜初 的《烧饼好吃》最快更新 第36章 免费阅读.[.aishu55.cc] 第37章 一口标着“留级延毕”的大黑锅扣到盛连景头顶,把只是想过来关心邵迟的他扣得一脸懵。 邵迟一听就知道老板误会了,把白昱程和盛连景混淆在了一块。 “你误会了。”他赶紧出声帮忙澄清,“以前那位朋友已经毕业很多年,这位是货真价实的小朋友,他本科都还有一年。” 说到“这位”的时候,邵迟伸手碰了碰盛连景肩膀。 小盛同学人都还在懵,对某些关键词却像反应特快,踩着邵迟的尾音说:“我怎么就‘小朋友’了?” 还货真价实。 不至于,盛连景觉得真的不至于。 邵迟没想到会遭到关注重点全偏的反问,饺子老板还瞪着眼睛,似乎在梳理老熟客们的友情关系,邵迟一瞥盛连景:“你的年纪放在我面前还不够‘小朋友’?” 盛连景:“但是——” 盛连景预备继续据理力争,结果邵迟迎来了捋过关系弯子的饺子锅贴老板当帮手。 “哎哟!”饺子老板带着恍然大悟的神色,洪亮着嗓门将盛连景话一下子截断了,“那人家没说错!原来以前一块来我这儿吃饺子的同学早毕业了啊?那跟人家一比,你确实是小朋友,一点儿都不冤枉。” 一段话里,老板的说话对象从邵迟跳到了盛连景,中间也没个人称过渡。 还好邵迟跟盛连景都能听得懂。 邵迟本意是想确认一下熟悉味道源头,意外跟老板熟人相认,途中又插入一个如今同样经常在老板这里买锅贴饺子的盛连景,稀里糊涂的,等反应过来,便已经在食堂窗口跟人叙了小片刻的旧。 还是老板这头有学生食客上门,得忙着招呼新顾客,邵迟才找到间隙拉着盛连景跟老板打声招呼,不再杵在那妨碍人家正常营业。 不过老板真的热情,看他俩要走,非得说他们聊了这么一会儿,之前点的餐都该不热了,往邵迟手里强行多塞了一份牛肉锅贴。 邵迟不是没尝试过拒绝,婉言推辞着老板的好意,老板却豪爽,抬臂把盛连景一指:“你要是觉得过意不去,让他之后多来我这里吃几顿不就得了?” 盛连景被指到后摸摸鼻子,给了邵老板一个开朗且能吃的笑容。 老板接着说:“他们整个寝室都是我这里的‘锅贴消灭大户’,四个人来吃要按八份起步地买,你可别觉得我亏,我今天送你一份,说不定你的小朋友明天就连本带利都吃回来啰。” 邵迟:“……” “你的小朋友”。 稍嫌亲密的称呼被老板随口道出来,又因为说者无心,听者便也不好有意。 邵迟还没想到该怎么妥当接着拒绝,本该和他统一阵线的小盛同学却也“反水”。 盛连景站到了热心老板那边,基本是拉着他手腕“帮”他接过了打包袋。 “没事。”对方笑眯眯道,“拒绝不了老板的热情就放心吃吧,人情账可以算我的,我之后来还。” 额外附赠的牛肉锅贴便还是收下了。 邵迟拎着还冒热气的塑料袋,回到桌前看盛连景风卷残云收完先前吃到一半的早饭,忽然就笑了一下。 盛连景眼尖,一抬眼就察觉了他翘起来的嘴角:“你笑什么——不会是我的吃相比较好笑吧?” 小盛同学原来还挺在乎个人形象,优先怀疑到了自己身上。 “没有,看你吃饭挺香的。”邵迟先这么回答,他再看一眼还没拆开的打包盒,“我是在笑,很难得有人跟我说‘人情可以算我的’。” 盛连景伸出去够豆浆杯的手轻轻一停。 邵迟以为是豆浆放的离人有点远,让对方不太好拿,他从自己这头帮人递了一下,将杯子推到盛连景手边,说:“一般都是我来跟别人说这句话。” 食堂窗口供应的彩色吸管在盛连景手上转了一圈,“噗”一声扎透塑封浸入杯内,吸管头被悄然咬扁。 他咬着吸管,片刻后才说:“那我以后多说一说,如果别人那总是要你来欠债担责,我这边得努力帮你补一补。” 邵迟又被小孩逗笑:“这怎么补?” 他想:可能确实还是个小朋友。 “这就好像我说我在疏通乡下池塘,你说你在市区游泳池为我放水。”邵老板很事务条理分明地说,“我替别人担着要还的人情和你又没有关系,是我和别人之间的事,而你和我之间的事也跟其他人无关,市区泳池的水也接不进乡下的池塘。” 盛连景说:“但你同时连着市区泳池和乡下池塘的感情水箱可以补。” 邵迟被自己提出的假设比喻反驳,听到“感情水箱”的说法愣了一下。 盛连景真的不辜负自己在校门口夸下的“早饭吃两遍”海口,不管是邵迟给他特意带的,还是陪邵老板又在食堂窗口点的锅贴,都被他一扫而光。 他捧着自己的肚子认真给人解释:“你看,你和我之间也好,你和别人间也好,欠人情还人情,其实都要调用你的个人感情与精力。那把人的感情和精力比作一个水箱,打理乡下池塘与市区泳池都用着这同一个水箱内的水,你不能总是在把水箱里的水向外放,但一点补给都收不回来,对吧?那人早晚得被放空了。” 邵迟听着第一时间便只感觉自己脑子里像有一个水箱,被盛连景“咕咚咚”灌水进去,缓了两拍后他捋清了对方在说什么,又一时沉默。 因为不知道该怎么接。 盛连景像也不需要他接,只是一点也不“小朋友”地同他讲了套道理。 “我就是来补你这个常年只出不进的感情水箱的。”盛连景说。 邵迟的心口忽然就“突”了一下,好像是没来由的心慌,心跳杂乱无章,像节奏打歪的架子鼓。 “你……吃完了吗?”情急之下,他竟然生硬地转移了话题,“吃完了就走吧,我们给别人腾位子。” 为您提供大神 西瓜初 的《烧饼好吃》最快更新 第37章 免费阅读.[.aishu55.cc] 第38章 邵迟不会比盛连景这个本校生更清楚,其实像上午三四节这种上课时间前,不用早八的那一批人也没那么热衷于来食堂, 更多的人都是更乐意选择在寝室多睡一会儿,再匆匆起床后拿寝室里的“存粮”垫垫肚子,或者跑到教学楼附近的超市小商店直接买个面包烤肠,便算对付过一顿“早午饭”。 食堂里远没有人多到需要给谁腾位子,盛连景却还是随人起身,并顺遂着人心意跳过了话题。 反正邵老板跳得过这个也还有之前的。 躲过了初一也还有十五在等着。 盛连景在两人重新漫步校道时才说:“话说回来,老板之前突然问我留级延毕了多少年,真的吓我一跳,我差点把校园卡掏出来自证清白。” 校园卡上印有基本信息,一看学号开头就知道是哪一级的学生。 邵迟直觉这个话题也有点危险。 只是……危险在哪儿呢? 好像是在邵迟弄清因果关联前,危机感先席卷上心头,让他下意识地小心答:“老板很久没有见过我,以为还是和以前的朋友一块来,把人给弄混了。” 盛连景的态度就要自然很多,小盛同学轻轻巧巧地说:“哎,刚都没来得及问,光顾着震惊了,你和你朋友以前也经常一块学校附近约饭?就在南门小吃街?” ——你和你朋友。 危机感的缘由或许就在这。 话题回到了与白昱程有关,邵迟头回送盛连景回A大时还试着主动跟人聊起白昱程,当时他提得坦然。 最多还有一点因为自己跟白昱程之间“捋不清,理还乱”,他说起自己这位“朋友”时夹杂着一丝怅然。 可是今天跟盛连景聊白昱程,他忽然开始变得拘谨。 邵迟比较保守地反问:“你怎么提问还带圈范围,直接猜地方在南门?” 盛连景很社交达人地回答:“我大一头回来这个窗口买锅贴时就跟老板聊过天,老板说他是从南门外搬进来的,他的女儿也是我们本校师姐,直博后留校工作,正好食堂有一批窗口重新开放对外招商,老板抓住机会,干脆把店转了进来。” 盛连景大一时才认识窗口老板,却比邵迟这个过去买过四年饺子的人对老板的家事了解更多,这大概便是两人性格及社交能力上鲜明迥异的差异。 邵迟:“原来老板的女儿在这里读书工作。” “是啊。”盛连景陪人感叹了一下饺子老板家的真人不露相,转头话音又拐了个小弯,“老板的店以前在南门,他把店搬进来后你和朋友也没来吃过,所以我猜,你们肯定是约在南门吃饭比较多。” “……” 盛连景是个细心的人,邵迟一直都知道这点,然而小孩的细心此时莫名其妙地使人心虚。 邵迟也真搞不懂自己为什么蓦然心虚,他谨慎按捺着它,再才说:“嗯,南门这边小吃和小饭馆的口碑都更好一点,我和朋友以前……一般都约一些学校外的活动,在校外吃也更方便,除了南门还会去周边几个商圈。” ……他更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解释这么细,向着盛连景汇报自己过去约白昱程时的行程地图。 盛连景说:“那学校周围你们基本都去过啦。” 邵迟:“……是,差不多吧。” 盛连景稍微拖了一点调地说:“噢……” 邵迟像想要弥补什么似的,条件反射补了一句:“——但现在的学校周边和以前也不一样了,肯定有我从没去过的地方,这几年周边发展挺快,大学城附近的商圈也最容易更新迭代。” 盛连景道:“我觉得也是。” 邵迟被“也是”得半晌没了词。 邵迟总觉得盛连景好像还话里有话,两人表面上在说学校附近吃饭的事,又不止是在说吃饭。 他又不确定是不是自己多心,好像是他太复杂,前一天才听林一帆说了些不着边际的怪话,今天便面对着人心思总跑偏,以为别人跟他一样复杂。 A大是所举办校庆已经要按百年起办的老校,历史底蕴深厚,校内有部分延承自上个世纪的建筑依然保存完好。 学校里随便走一走,都没绕完半个校区,已能感受到一种环境透出来的岁月沉淀及变迁。 盛连景没忘自己要当更优秀导游的初心,只接着聊了一阵校外美食,就开始乐津津地一路跟人做介绍:这边是哪个学院的楼,那边是哪座名声在外的校内地标,再哪哪儿是同样社交平台上驰名的“A大必去打卡地”,哪里是历年游客高峰季节时,本校学生们猫着藏着躲清净的秘密宝地…… 邵迟被介绍到秘密宝地的时候失笑:“连’秘密宝地‘都透露给我,不怕你们难得的清净地就此曝光,以后连这块地方都要受打扰了?” 盛连景装模作样思考一通,很讲逻辑地回:“首先怎么定义这个‘外人’,告诉你算告诉外人么?” 邵迟一句“我不算吗”都到了嘴边,又咽回去。 因为盛连景接着说:“就算定义上算是,反正地方是我告诉给你的,可以由我来对你负责嘛。” “……”邵迟顿了一下后才说,“负责是什么意思?” 盛连景:“意思就是我来做你的行为第一责任人。” 话音前的停顿似一种新的多想,又被交谈的人给了磊落回应。 往后的大半天,邵迟继续被盛连景带着逛了一阵学校,又被对方领去校网球社的社团办公室,取了球场钥匙。 盛连景带他到A大网球社的专用场地打球。 生病休息了小一周,五公里也暂停满七天,邵迟自觉体能略有下降,打了没一阵气有些喘。 盛连景灵活安排着锻炼强度,让人该休息时就休息。 两人收了借用自网球社的练习拍,将球拍与钥匙一块拿回办公室时,盛连景像察觉了邵迟有一下没一下往陈列柜那面墙扫去的目光。 他推上放好了钥匙的抽屉,主动问:“想过去看看吗?” 为您提供大神 西瓜初 的《烧饼好吃》最快更新 第38章 免费阅读.[.aishu55.cc] 第39章 邵迟略微迟疑了一下,先问:“方便吗?” 盛连景:“这有什么不方便。” 网球社办公室平时虽说也少有外人来,但偶尔也有其他社团的人过来串门,或者是有陪着社员朋友来办事的学生,大家都是大大方方出入。 靠墙的那一面陈列柜里,主要保管着A大网球社历年来的所有社员资料,还有社团斩获的奖状奖杯及奖牌。 最侧面还有专门的一个“相片角”,摆着的是所有网球社成员的大小合照。 这些东西本身就是拿来做陈列展示用,又不是什么“军事机密”,正相反,还挺欢迎让人来参观。 “我开柜子给你看。”盛连景像知道邵迟刻在骨子里似的分寸感,不止把人引到柜子跟前,还上手打开柜门。 邵迟说:“谢谢。” 在他意识到之前,他的视线已经落进了白色铝合金的柜子里,一排排扫过那些竖放着的厚册文件簿。 文件簿的脊上有拿便利贴贴上的年份,邵迟花了远比自己预期更少的时间,就在里面找到了八年前的那一届。 白昱程的那届。 “我能……”邵迟欲言又止。 盛连景的视线顺着邵迟的目光钻进柜子,又溜回邵迟脸上。 像是知道被吞回去的话是什么,盛连景说:“想翻哪一本?拿出来看也行。” 邵迟沉默两秒,无声指了那沓裹着塑料硬壳的资料。 又赶在盛连景再度帮他前,他自己抬手,虚拦了一把:“我自己来拿吧。” 让盛连景替自己取白昱程过去的社团资料,邵迟怎么想都会觉得怪怪的。 当着盛连景的面翻开厚沉的文件资料簿,还让邵迟感到一种去而复返的,更难以言说的心虚。 可他注意力又很快被手上的东西吸引。 “习惯”两个字,在他身上实在既体现得淋漓尽致又恐怖如斯。 他就是会忍不住来翻看跟白昱程相关的东西,尤其眼前的文件簿指向的还是过去的对方。 可能人就是会拼命去怀念回忆一些已经回不去的东西。 邵迟在文件簿里找到白昱程当年的入社申请和在社成就表,右上角分别贴着蓝底的两寸登记照跟白底一寸照。 前面的他见过,后面的便不太熟。 两张登记照上的白昱程,也是一个还带着十八岁刚成年的青涩,一个看着已经过了二十,骨骼逐步长全,有了属于青年人的轮廓与棱角。 邵迟知道前面那张是什么时候拍的,那会儿正是高考结束后,大学新生报到前,他陪白昱程做了不少新生攻略,被新生群的学长学姐告知最好提前备点一两寸的登记照,邵迟亲自陪白昱程跑了趟快印店。 当时对方还跟十七岁敲着课桌喊他去搬书一模一样。 他替人把关拍摄过程,和摄像师一同琢磨白昱程肩膀该低一点或高点,下巴要微微扬起或往回收。 成片也是一块选,两颗脑袋一起挤在店内电脑前,肩挨着肩,看摄像师兼老板兼后期做细节微调,换背景颜色。 最后白昱程指着成片说:“我现在觉得我能直接给附中拍招生宣传片。” 邵迟说:“你本来就能。” 他没有在看照片,看的是一旁兴致勃勃研究照片的人。 这张照片后来果然被母校附中要走一份,放大贴在了当年的高考光荣榜,然后又贴在白昱程的大一学生证,贴在各种新生登记表。 再到邵迟面前的这份大一入社申请书。 至于后面的照片……后面这张是什么时候拍的呢? 邵迟没太见过它,不确定具体时间,但他凭着对白昱程的了解,可以猜它大概诞生在白昱程大四实习退社前,左右不会偏离这个时间点太远。 这个时期的白昱程,不止轮廓更加分明,整个人看着也和高考刚毕业时不太一样了。 这种差异感在将两张照片摆在一块时一目了然,白昱程整个人身上都像多了一些说不出的东西,看着更接近现今二十八岁的对方,而与从前的少年距离越来越远。 “他在社成绩不错啊。”盛连景忽然搭了句腔, 盛连景已经耐心陪邵迟翻看资料看了有一阵。 邵迟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盯着白昱程的几张薄薄信息履历看了有多久,猝不及防听这么一句,才蓦地意识到时间。 “他……是还行。”邵迟对着白昱程确实也满满列了大半面的成绩奖项,客观地说不了不好的话。 盛连景似乎挑了一下眉。 但小盛同学说:“以前的合照和团队奖都存在靠右这边,个人奖留了奖状复印件。” 邵迟把手里的表格重新收起来,仔细放进文件簿内,边角都注意捋平整。 忍不住沉入回忆时暂且忘掉了现实,而回到现实又会感到回忆烫手。 不好,也不该再多拿。 口头上说的是盛连景今天带邵迟在A大玩,实际上却是邵迟把自己今天赔给了盛连景。 既出于他本身想来,早对对方的热情邀请动过心,也为了对方费心照顾他一个酒鬼的事。 他较为粗略地看过白昱程那一届奖杯与合照,把很多他没见过,可见与不见似乎也都影响不了二人现在这种不知所谓,又一时难以断开的关系的白昱程匆匆扫过。 接着邵迟目光落在年份标签最新的那两排。 “这些都是你?”邵迟有点惊讶。 盛连景替他补全话:“嗯,这边是我入社后和大家一块拿的奖。” 邵迟就稍微沉默了几秒。 小盛同学好像没有把个人奖杯奖状领回家的习惯,直接都是摆放原件在社团陈列柜,对方嘴上说着“和大家一块拿的”,语气也云淡风轻。 实际上放眼望去,明晃晃写着“盛连景”或“盛连景同学”的个人奖项占满了一整排,还摆不下,拐了一个小弯“上二楼”。 都不用把整理成文字表格,邵迟把整个柜子上下一扫就知道,这写在资料上应该不止大半面,恐怕写满一面还有多。 饶是邵迟不太清楚这些奖牌奖状的含金量,这么多摆在一起也足够震撼人心,他毫不吝啬地夸:“你真厉害。” 盛连景也不谦虚,大方领夸,也大方坦然道:“我不厉害,怎么教你啊?” 邵迟莫名被这句话戳了笑点,“噗嗤”一声笑了。 为您提供大神 西瓜初 的《烧饼好吃》最快更新 第39章 免费阅读.[.aishu55.cc] 棣40章 笑一下好像就能消除烦恼,把所有拉扯的,纠结的,缠绕不清的事都先忘掉。 有位同学自夸的话都说到了这份上,再不仔细去看对方的奖项一轮,将那摆了一排还带拐弯的奖牌奖杯名看全了,仿佛都亏待了这场夸,有不尊重小教练的业务水准之嫌。 邵迟将盛连景的奖又看了一遍,格外认真。 盛连景前脚自吹自擂得坦荡,真看邵迟端出认真品鉴的态度观赏他的奖,又神秘的有两分拘谨,像等待富有权威的老师查课的学生。 发现邵迟的视线连获奖日期和承办方都要停上一停,他摸摸鼻子:“看这么细啊。” 邵迟头也不抬,语气里依然有笑意:“不看细一点,怎么确定你是不是真能够教我?” 然而话是这么说,邵迟对网球赛事也是一知半解,什么大学生院赛,校赛,区赛,市级赛,特邀表演赛……他只能凭靠着承办方的头衔估摸出个规模大小,别的再多的也看不出来,只是端住了煞有介事的模样,将盛连景的光辉成绩审完第二遍。 盛连景问:“请问这位老板,您现在确定了吗?” 邵迟装作思考,又肯定道:“确定了,你的业务技能水平应该能过关。” 被这么评价的盛连景却像还不满足。 “只是能过关?”盛连景说,“前面怎么还有个’应该‘,刚才我还是’很厉害‘呢。” 邵迟只好说:“小盛教练的业务技能水平非常优秀。” 邵老板甚至换了个词,没有继续用“厉害”来形容,怕有位同学才计较过他赞同得不同实在,转头又觉得用重复形容词好敷衍。 盛连景没有再“找茬”,但像是被邵迟当面一句“小盛教练”叫的,人都原地卡机了一下,突然没了词。 等邵迟突发没来由的闲心,对着面前的奖项陈列区拿手机拍了张照,他放下手机,觉得在人家网球社办公室打扰得也够久了,想要招呼盛连景带他离开,盛连景利落关柜又做了番整理核对,确定两人都没落下什么,带着邵迟走出社团办公室大门。 这时,小盛教练本盛才又开口说:“你刚才叫我小盛。” 邵迟:“嗯?” 邵迟不明所以但应声,等待着盛连景下文。 盛连景仿佛为一个称呼纠结了半晌,走在他旁边,不算满意道:“感觉我被你叫小了。” 邵迟就好笑:“你不是本来就小?” “……”盛连景不说话,扭头用一种很神秘莫测的眼神盯着邵迟看。 邵迟更加难解其意,跟着人一块安静了片刻,努力思考,又灵光一闪—— 他用成年人及同性思维,试着去领会自己可能是说错了什么,再试探着说:“我是说,你的年龄小。” “……”盛连景眼神瞬间更复杂,也更“幽长”地看了邵迟一眼。 “当然是年龄小。”盛连景说,“不然还能是什么呢?” 是什么呢。 邵老板不好说,邵老板觉得深入去想有一点点尴尬,所以邵老板选择不接这句话。 还好不接话也不至于使两人间又蓦地冷场,因为就在这时,不远处的楼梯拐角处转出来了人。 还一看就是盛连景的熟人。 那是两个挽着手臂结伴而来的女生,看样子也是朝着社团办公室来的,其中一个转过拐角,抬头看见盛连景,用胳膊肘立即碰碰还在低头玩手机的另一个同伴,同伴有点懵地抬起头,发现盛连景时露出惊喜的大大笑容:“哎呀,学长!” 盛连景跟两个女生都打过招呼,叫得出对方姓名,带着对谁都慷慨奉送似的阳光微笑问:“来办公室拿东西?我刚锁了门,需不需要帮你们开一下?” “我们带钥匙啦。”女生回答的语气轻盈,摆着手表示不用学长劳烦。 还没走出校园的女孩子,有的内敛羞怯,不好意思主动跟陌生人搭话,有的外向大胆,身上带着小野兽般天不怕地不怕的冲劲,也不加掩饰对生面孔的好奇跟打探欲。 邵迟注意到另一个女生看了自己好几眼,有一回双方对上视线,对方也不避,只有些紧张地攥紧手机。 “学长。”大胆又活泼的女孩说,“这是你的朋友吗?之前好像都没见过,是咱们学校的吗?” 盛连景不露声色将邵迟往后挡了一挡,好像用身体替人挡住小学妹过于热情的目光。 “人家是专门来学校看我的。”他用一句话回答了学妹问题。 不知道怎么,邵迟觉得盛连景这句话透着对于“专门”的强调。 外向小学妹又说:“我就说,如果学校里有这种颜值的帅哥,是不可能从现实里到表白墙上都没见过的。” 盛连景痛快附和他人对邵迟外表的夸赞:“是吧?一看就必须得是表白墙常驻用户,每逢新生入学,要在墙上被捞三个月的那种。” 两个学妹都在点头:“嗯嗯!” 邵迟:“……” 话题明明都跟自己有关,可邵迟本人竟一句也插不上话。 很快,夸完了邵迟好看的女孩话音一转,视线又有一下没一下地往邵迟这边瞟。 “你好。”女孩终于大胆跟邵迟说了第一句话,她拿着手机往邵迟这头探了探,“请问可以加一下联系方式吗?” 邵迟都还没回话,盛连景赶在他之前胳膊一抬,手臂横在他身前,做了个很像保护的姿势,同时笑眯眯对学妹说:“不行,他不加。” 女孩的同伴玩笑着帮腔:“学长你怎么还管别人加不加。” 盛连景一本正经:“人是我带来的,当然归我管,今天一整天都得由我对人家负责呢。” 学妹说:“噫——” 邵迟总觉得那句“负责”,隐约勾起了他在食堂里感到过的微妙窘迫与不自然,他赶快将它遏制,也不能一直在旁边当一个全权由盛连景代他发言的哑巴。 邵迟终于参与进话题,对女孩歉然道:“不好意思,确实不太方便。” 当事人本人都这么说了,女孩有些遗憾,也不再执着。 邵迟本来也不会同小姑娘互换联系方式,他今天没穿衬衫与相对正式的外套,来A大是穿着休闲套装,看着或许比平时工作谈合作时要年轻一些,宽松休闲的着装与大学校园的环境都为他找回了几分做学生时的气质。 他料想应该是这样,才给了两个都还没二十岁的女孩子错觉,把他当成年纪相差不多的小年轻,想要加他的联系方式,换做是他平时的样子,她们应当是不会有人想搭讪的。 邵迟在两人离开这栋多功能楼后将自己的看法说给盛连景听,没想到盛连景说:“谁说的?平时的你也会有人想要搭讪的,你今天跟平时比,只有看起来‘好接近一点’和‘不好接近’的区别。” 邵迟本该在意那区别具体是什么区别,但也不知为什么,也许是打球后被盛连景督促着补的水分补进了脑子,他鬼使神差,居然问:“平时谁想要搭讪我?你吗?” “对啊。”盛连景说,“就是我啊,我第一天遇见你,还在流动摊车那儿买烧饼,就已经开始思考该怎么跟蹲在花坛前面的你搭讪了。” “……可能也就只有你。”被唤起了初遇与烧饼的记忆,邵老板单方面认为,这是盛连景比较个人行为风格奇特的关系。 “不一定。”盛连景给了一个很中性的观点,他转头朝邵迟笑了笑,看起来眼睛亮亮的充满自信。 “我觉得想要这么干的人不少。”他说,“只是别人都不像我勇敢出击。” 逛了逛学校又打了球,还在A大另一个颇有口碑的食堂吃了午饭,两人走到校外便已临近傍晚,临街的老式居民楼楼上窗口与一楼门面一道飘起饭菜香,还有放了学的低年级小朋友一边在自家门店陪大人看店,趴在小桌上坐着塑料凳翻课本,一边偷偷把店里的电视调成动画片,趁大人忙,十分快乐地偷看电视。 邵迟跟盛连景一起打一家面馆门口经过,听见里面的电视正好传出来一句:“勇敢狗狗,不怕困难!” 邵迟:“……” 盛连景:“……” 邵老板没有忍住,拿虚拢的拳头抵在唇边掩饰了一下笑,他清了清嗓子,接在这句偶然闯进两人对话的儿歌后面说:“你是挺勇敢。” 盛连景停在傍晚的街上,在逐渐变红的天色里惊愕侧身:“你不会是在内涵我吧。” 邵迟的拳头挡得住这边嘴角,挡不住另一边,更何况他眼睛里都是笑,藏都藏不住。 他说:“我是在肯定你自己说过的话。” 没那么好打发的小盛同学不依不饶:“但你这句话接在动画片的主题曲后面。” 邵迟把已经基本没有遮掩意义的手放下来,拿手背推了一下盛连景的小臂,示意两人不要继续停在街上,虽然这是人行道,可两个成年男人并肩站在路上某处依旧有点妨碍他人,老街的人行道也不算宽敞。 两个人继续走起来时邵迟才说:“只是巧合。” 盛连景拿“我人生阅历没有你多你不要骗我”的狗狗眼表情看着他。 邵迟有一些心虚,又咳了一声。 “不说这个了,带你去吃饭——你在海鲜方面和动物肝脏方面有什么忌口吗?”邵老板直接转移了话题。 为您提供大神 西瓜初 的《烧饼好吃》最快更新 棣40章 免费阅读.[.aishu55.cc] 第41章 邵迟把盛连景带去了学校周边商圈内的高级餐厅。 等两人都已经乘专梯到达餐厅门口的空中入户花园,踏上木板拼就的步道,邵迟才忽然像又想起什么。 停在轻微吱呀作响的木头小径,他侧头看向盛连景,听起来有些多此一举地征询:“来这里吃,你觉得可以么?” 盛连景眨巴两下眼睛。 也不知道是不是错觉,盛连景从邵迟的语气里听出了一丝犹豫。 是那种怕自己做了错误的决定,或者不小心向人发出了一份错误的邀请的不确定。 “你都把我带到这儿了,还问了我忌口和喜好,我说我百无禁忌什么都吃,结果你怎么还犹豫起来了?”盛连景说。 邵迟的目光很专注地落在他脸上,仿佛在仔细甄别说这话的盛连景对晚餐地点是真心接纳,还是轻松话音背后还藏了些别的什么。 盛连景微妙觉出不对,也敛了开玩笑的心思,重新认真说:“我觉得这里真挺好的。” 邵迟就像低调松了口气:“好。” 两人继续向前走,被餐厅门口早已目光锁定顾客的侍应生快步迎接。 被引到靠落地窗的桌位入座以前,盛连景看了眼窗外正金光熠熠的城市夕照,他抬了抬手,穿过那片虚虚笼在桌边的太阳,关心问邵迟:“会不会有点晒?” 邵迟其实不太禁晒。 他们俩起初在网球馆的专用场地定在户外,盛连景以己度人,以为这么安排的邵老板是个跟他一样,热爱“清早起床,拥抱太阳”的人。可两个人一块打球,积极户外运动了没几天,小盛教练便察觉可能是自己误判了。 邵老板本身并不抗晒,也不爱晒。 早春的太阳虽说不至于把人快速晒伤,也没把一个冷白冷白的邵迟迅速晒黑多少度。 但它能把邵迟晒红,晒到所有露在运动套装遮盖之外的身体部位都均匀镀上一层粉。 盛连景见证过几回邵迟从白变红,皮肤像被太阳染了色的过程,终于是没忍住,在之后的陪练里主动提议换室内场地。 邵迟对于在户外还是室内打球都没有意见,觉得户外场也不必取消,是径直额外多开了一个室内场。 转进室内场的当天,盛连景便没忍住好奇地问过:“你明明不耐晒,怎么刚开始还直奔着户外场地定?” 连个室内的备选都没有,每天都是在太阳底下硬扛。 邵迟回答:“我看别人一般都是定外场。” “从众效应不可取啊。”小盛教练感慨。 邵老板就笑了一下:“而且到时候,组踏青局肯定也是在户外,不可能室内踏青,不如提前适应。” 小盛教练又锐评:“工作狂。” 但邵老板并不知道,他的小教练真正在心里想的是: 原来他真的很少从自己的角度出发,主动从自身感受考虑事啊? 定户外场是因为大家普遍定户外,比起自身喜好,更容易遵循一些他人眼中更加“大众化”的选择。 不是那么喜欢晒太阳,更没在太阳底下汗流浃背还要顶晒的癖好,但为了之后的应酬工作,会有意识的提前训练自己,锻炼耐受。 这么不擅长替自己考虑,就怪让人操心的。 盛连景怕落日前的西晒也会晒着邵迟,邵迟顺着他示意也看向夕阳直照的玻璃。 侍应生在一旁乖觉地说:“两位如果怕晒的话,我可以将窗帘放下来,今天的日落时间是六点半,等六点半之后,我再来拉开窗帘,两位就可以一边用餐,一边欣赏窗外夜景了。” 邵迟自己对靠不靠窗坐都不置可否,却直觉盛连景应该喜欢居高临下的俯瞰感,盛连景在他心目中,就是个应当热爱包括高空项目在内等一系列刺激体验的小年轻。 听侍应生这么说,他朝对方颔首:“麻烦六点半后再替我们拉开。” 侍应生回以标准到无懈可击的笑容:“您客气了,这是我应当做的。” 小年轻本人不放心,在旁边又确认一遍:“你真不会觉得晒?” 邵迟失笑:“窗帘都拉上了,我又不是什么紫外线过敏患者,也没那么脆弱。” 邵迟认为盛连景操心得有点过。 有点过,却又不让人烦,反而还似乎“过”得有一些讨人欢心。 因为好像在此之前,他也没有被别人这么仔细操心过。 二人在拉了帘的卡座落座,侍应生又捧来封面暗纹烫金的厚本菜单,另一只手上捧着个平板。 菜单被率先摆在邵迟面前,他被理所当然地默认为今晚这顿饭的主位。 在拿到菜单本时,宛若某种条件反射,邵迟非常快速地将盛连景又看一眼。 盛连景恰巧也在看他,双手交叠,手肘撑着桌面,于是叠起来的手背正好能拿来架起下巴。 小盛同学架着下巴问:“怎么了,看我做什么?” 邵迟说:“没事。” 只顿了近乎不可察觉的一秒,邵迟再才翻开菜单。 盛连景看他随低头看菜单动作垂下来的睫毛,轻轻在交叠的手臂上偏了下头。 邵迟对出入高级餐厅富有经验,点餐驾轻就熟,丝毫不为那些菜品前长到惊人的前缀而晃眼,能一扫菜单就从中挑出适合自己与盛连景的,并且将前菜例汤主菜甜品及饮料都安排周全。 盛连景不觉得邵迟安排有任何不好,他高高兴兴坐在对面当一个等待安排与投食的人。 然而在点餐被交给侍应生时,他忽然发现,邵迟似乎又在用那种隐秘的打量目光看他。 “真奇怪。”盛连景想。 那不是一种在评估,或审阅什么一般的打量。 反倒更接近于在捕捉人的反应,只是想弄清他人对自己行为的态度。 可什么样的原因,才会让邵迟一直这样看人呢? 这顿晚餐对盛连景来说足够美味,他本身的确不挑食,对食物有着平等的博爱,但凡能吃的基本都吃。更何况今天对面还做了个足够特别的人,对方自带“好吃魔法”加持,起看人下饭作用,盛连景今日格外胃口大开,从学校食堂到人均消费奇高的高级餐厅,都快乐地贯彻光盘行动。 晚饭结束时,盛连景主动表示赞美:“晚饭很好吃。” 邵迟却问道:“这顿饭你吃得开心吗?” ? 这是从哪里来的问题。 大约盛连景把疑问表露得明显,邵迟停顿,像斟酌着什么般抿了下唇,又补充问:“今晚全都由我来安排,有没有让你觉得不自在,或者不舒服的地方?” 盛连景:“……” 餐厅外的入户花园是提供给顾客的开放休息区,索性今晚也没别的事,用餐结束后还不算晚,盛连景果然如邵迟所料的喜欢高空俯瞰,不久前提出要在花园溜达一下,看看风景,消食放风。 这时,邵迟便正陪着人溜达, 盛连景没先回答问题,他停在露台的围栏前转身,视线落在等待答案的邵迟脸上,听完邵迟的补充说明,他拧了一下眉,开朗神态从敛平的嘴角边褪去了。 “为什么这么问。”盛连景的视线像要把邵迟看透,“以前,是不是有人在类似的情况下为难过你?” 为您提供大神 西瓜初 的《烧饼好吃》最快更新 第41章 免费阅读.[.aishu55.cc] 第42章 关心与困惑同时在心头盘旋,盛连景一不小心将话问得直白。 可话又说回来,直白才是他的风格,他隐约察觉到了问题关键,邵迟传递出的态度模糊而欲盖弥彰,他一时鲁莽,干脆掀开了那个遮掩的“盖”。 鲁莽本来也是年轻人的特权。 邵迟被反问得一时没了词,他想要说别想太多,又还想要开个玩笑,调剂一下,用半带质问的语气问问小盛同学,在对方心里自己到底是怎样一个形象。 “为难”这种说法,听着好像他人总是身处弱势,别人随随便便都能欺负他似的。 可最终不知怎么,邵迟迎着盛连景的注视,他只是闭着嘴,穿过两人间的只有日落后明显见凉的风。 还有从不远处餐厅里轻柔传过来的音乐。 倘若两人相顾无话,一般情况下,造就了这种沉默的人,也该来做那个重新打破沉默的人。发觉对面迟迟没有要接腔,错误话题的发起者便该另起话题,或者打个圆场,将事情糊弄过去。 盛连景身上不单有年轻人的莽,还有小年轻的执拗。 他盯着邵迟,好像今天不就这个问题获悉答案就能在空中花园里跟人面对面,一直站到天荒地老。 于是最后还是邵迟败下阵来,像他已经在盛连景面前不知不觉退让过许多回一样。 盛连景的目光锁在身上,让人连移开眼睛都仿佛一种当面蓄意欺瞒,邵迟只好将自己的视线放低一点,看着小盛同学露在衣服领口的那一小段脖子说:“也谈不上为难,就是跟别人有过一些……观点上的分歧。” 盛连景:“什么样的分歧?” 小孩铁了心打破砂锅问到底,话到邵迟嘴边转了一圈,他很轻地咬了一下舌尖,像是把将它们倾吐出去的冲动,以及其他别的什么冲动一块止住。 他并未抬眼,只嘴角忽然向上抬了一下。 “你问这么细干什么?”邵迟抛出了一个不轻不重的回避。 回避追问,又没完全回。 “因为我想知道。”盛连景说,“我想知道你今晚为什么小心翼翼,还想知道是不是之前有人在这方面让你难做。我可以很确定地告诉你,我今天很开心,晚上也很开心,晚饭很好吃,你挑的餐厅和菜品饮料都很好。” 邵迟落低的视角里,他看见盛连景朝他迈近了一步。 盛连景在两人距离还余两三步时停住,将腰弯下来,手扶上大腿:“但我还是想知道你的心情,还有影响你心情的原因。” 低头,垂眼,回避视线,这些躲开目光相接,避免眼神交汇的小技巧在盛连景面前从来没用。 因为盛连景永远会低下来捕捉邵迟的眼睛。 “你为什么担心我不开心?”盛连景看着邵迟。 邵迟忽然就像被蛊惑了。 “我……”他下意识地开口,不知不觉在心底攒了一晚的疑问越过名为“克制”的那条线,差点一股脑而出。 而他甚至不知道自己的疑问攒了那么多。 我不提前商量就带还是学生的你来这里,你会觉得我是在秀优越,在刻意向你炫耀我所拥有的物质吗? 餐厅侍应生优先招待了我而不是你,没有把你当作主位顾客服务,你会介意吗? 我来负责点餐,你会觉得我是在你面前故意卖弄,给你做安排时都透露着“遮掩不住的自以为是上层精英”的做派吗?会让你看了就心里不舒服吗? 还有…… 真的高兴吗?对今天的晚餐满意吗?你会不会只是在压抑情绪,你是因为顾及到我的心情和想法,才尽量在外对我保持体面,不希望我在外难做,但等离开餐厅,你过会儿就会在车里开始说今晚的不好,又或者你会把这个环节留在送你回学校或回家后,晚点你会发消息过来,告诉我我今晚其实很多地方做得非常糟? 原来攒下的疑问那么多,把它们全都和盘托出,又太像个疯子了。 邵迟不希望自己看起来在发病,他也不知自己为什么骤然格外在意盛连景的看法,而在乎令人生出忧虑,让他比照着某个标准复盘起自己行为,严苛到像一帧一画去抠细节的视频质检员,不放过任何哪怕一秒的失误。 但把“失误”全说出去也不行,他是这么试过的,换来的结果是对方眉宇间拧起深深的“川”字,语气严厉地告诉他:“这是你的问题,你这么说话,会让人觉得压力很大。” 所以邵迟只对盛连景说:“我可能比较容易想当然,不是很能及时注意到他人心情,也不太会换位思考,经常理所当然把我以为的‘好’强加给别人,对别人来说,这很容易形成一种负担,有时候甚至是一种冒犯。” 顿了顿,邵迟补充:“……但我不是故意的。” 盛连景好像还是被他传递出的信息震住了,保持着弯腰姿势,半晌没说话,只眼睛一瞬不瞬地看他。 盛连景脸上仍然是方才的敛起笑容,唇角平直的表情,接近于面无表情,唯有眼神透露关切。 但那眼神很快染上了怒色。 “胡说八道!”盛连景愤怒地说,“谁给你的这种错觉?给你造成这种感觉的人才有问题!” 生气的小盛同学没能控制分贝,这句话说的音量不由自主拔高,邵迟被吓了一跳。 两人距离那么近,之前还残余的那两步间隔等盛连景弯腰凑过来,基本也就约等于无,邵迟没想到盛连景会突然生气,也是第一回听对方这么气冲冲地大声说话,上身本能向后一仰,头抬了起来,盛连景注意到他反应,表情一下又变得抱歉,跟着直起身。 “对不起。”盛连景边道歉边压不住没消干净的火气,“我不是想要吓着你。” “没事。”邵迟简单说,他本来还可以说的更多,但盛连景前面的话还留在他脑子里,像愤怒又强硬地往他脑海中打下一个烙印。 难道事情不是如同他说的那样,盛连景又为什么这么生气? 邵迟想不明白。 他有一套沿用至今的参照标准,而这套标准的建立追根溯源,或许能一直追溯到童年。 他习惯性把每回人际交往上的不愉快都归咎于自己,习惯反省反思。 习惯最后变成一套他自以为圆满的“标准答案”,但凡他遇到问题,感到忧虑,受到指责,感到迟疑,用这套“标准答案”审查自己,所有问题与疑难杂症便都仿佛迎刃而解了。 ——是他的问题。 都是他没有做好。 盛连景却给“标准答案”批了好大一个叉。 “我说的哪不对?”邵迟实打实地流露出一丝茫然,他在仍穿过高空露台花园的风里向盛连景求取自己答案出错的证据。 盛连景回答:“不是你说的不对,是让你这么想,爱否定你的人说的不对。” 盛连景避开了直接去否定邵迟说的话,他身上偶尔会流露出超越年龄的成熟,知道该怎么在一个人摇摇欲坠时去紧急保护。 邵迟今天太小心翼翼,那套自我检视乍的说法听也毫无问题,可假如有人连请一顿饭都要如此谨慎,简直谨小慎微,会将自我检视用在根本不是必需的地方,粗心者或许会忽略这种违和,盛连景不会。 邵迟的肩轻轻一沉,盛连景将手搭在他肩膀两侧,非常轻柔又蕴藏温柔力量地按着他。 “我不知道你以前和别人出现‘小分歧’,具体是什么情况,你不想细说就不说,我只能从我自己的感受出发,告诉你你很好,今天很好,以前我觉得应该也好。”小盛同学不讲道理地说着偏心偏袒的话,他看着邵迟眼睛,“所以,你没必要这么自我怀疑。” “以后谁要是在你明明做的很好的时候这么说你,你就放我出去和他对线。”盛连景还说,“我特别会和人对线,肯定帮你说赢他。” 露台围栏附近景观植物里的花园灯亮起来了,星星点点的光散落在两人脚边。 盛连景的体温那么近,好像光靠辐射过来的热便能填满双方身体间的空隙。 邵迟微微偏了下头,就像拿脸颊轻轻在盛连景还搭着他肩膀的手背蹭了一下。 盛连景手背倏然一麻,又在细微麻痹里脱口而出:“你想要抱一下我吗?” 他在灯光里看邵迟,眼神里像倒映着远近的城市灯火。 天然的与人造的星光都落在年轻人眼睛里,让他双眸看起来闪闪发亮。 为您提供大神 西瓜初 的《烧饼好吃》最快更新 第42章 免费阅读.[.aishu55.cc] 第43章 “……”邵迟沉默了。 他不知道这是不是小年轻的一时冲动,也不知道盛连景为什么忽然冲动。 “抱一下”,听起来有点太亲密,也本该有一点暧昧。 然而又可能因为盛连景把它说得太自然,暧昧反而被冲散,只剩余那仿佛踩着边界做试探的几分亲密了。 眼瞧邵老板从表情到语言动作都停顿,保持着脑袋略微偏开一点的姿势,目光还凝在自己脸上,神情是看不出具体什么神情,盛连景觉得自己才是今晚真正冒犯的那个人,他紧急开始找补。 找补的盛连景打着哈哈:“就……就像你心情不好时可以去抱抱大黄一家,人类情绪低落时会去摸摸猫猫狗狗一样嘛!” 顶着邵迟依然情绪难测的注视,小盛同学坚强地说:“你可以等会儿回去就撸猫放松放松,让小动物好好宽慰你一下——但是现在没有猫,这家餐厅也不允许客人带宠物,没有可以立即给你舒缓心情的小动物。所以就,那个什么,如果你愿意,可以将就着抱一下我,抱我和抱猫猫狗狗也……应该不算差太多。” 邵迟静静看着盛连景找补,也看小盛同学越找补,表情一边越发精彩,话到最后盛连景满脸写着“救救我!”,“我也不知道我在说什么!”。 说到再也说不下去,话很多的人也没法继续东拉西扯,盛连景就这么生无可恋地跟邵迟对视。 邵迟又发现一处两人间的截然不同——换做是他自己,他没头没脑鬼迷心窍似的说了一堆令自己都尴尬的话,他肯定很难再保持直视他人双眼,会忍不住要转开目光,稍微看向别处缓解一下。 但盛连景还能直勾勾看着他,非常厉害,好像坦然面对世界是对方生来就会的事。 两人的上一回亲密接触,还是应酬喝多了酒,靠对方将他送回临江的高层住处。 再往前是他生病,还是盛连景送他,将他扶上楼休息。 “抱你和抱小动物,怎么个差不多法?”邵迟听见自己轻声问。 盛连景一脸尴尬要命,却还能坚持回答:“我们都是活的,带体温的,可以给你良性回馈的?” “……”很神奇的答复,邵迟没有再问其他。 但邵老板确实上前一步。 他的肩膀轻轻撞上了另一个肩膀,体温不再只是靠辐射传递到他身上。 他结结实实触碰到了热源本身。 这是一个不太像拥抱的拥抱。 之所以说“不太像”,主要是它的起始实在神秘,全怪盛连景给它找了那么难以评价的一个理由。 邵迟先前有很多想法,又被盛连景的神来一笔冲乱了想法,他双手交叉在盛连景背后,虚虚按对方卫衣外套,摸得到指尖若有似无的年轻身躯肌肉触感,又没有将手压实,不敢将对方抱太紧,也不敢去摸得太分明。 盛连景应当也是差不多,那两只搭着邵迟肩膀的手在邵迟往前一步时自然向后,滑落到邵迟后肩胛,然后停在了那里,好像他用手轻轻托住了那两处穿着单薄时能飞起来的胛骨。 邵迟脑子有点乱,待在这个以安慰之名的怀抱里,说的也是稀奇古怪的话。 “你和猫猫狗狗还是不太像。”他说。 盛连景很小心地回:“怎么不像呢?” 邵迟虚抱着人,一只手象征性地划过盛连景的背,像用小臂丈量过人的肩宽:“猫猫狗狗没你这个体格。” 盛连景说:“唔。” 身高差这种东西,就是双方隔得越近越体现清晰。 邵迟站在盛连景身前,胸膛相抵,他的下半张脸正好压在盛连景的肩。 都不用特意低头,好像看上去就埋在对方肩上。 再稍微低一下头,鼻尖就浅浅没入肩头的卫衣布料,隐约能闻到两人身上如出一辙的洗浴用品淡香。 白天借了A大网球社的场地练球,当然少不了出汗,盛连景小心征询过邵迟要不要使用他们社团的淋浴间。 小盛同学素来自信,唯有在介绍本校较为老旧的公共设施时不太好意思:“条件可能有点差,但也都是单人隔间,有人定期做清洁,你凑合着洗一下,总比带着一身汗要舒服。” 邵老板用惯了会员制网球馆的私人休息室,对名校里装潢快和校史一样久远的公共浴房也没什么意见,反而还被小盛同学的小心逗得有点好笑。 “我看起来很娇气么?”邵老板说,“这有什么不能接受。” 更何况他也不是从一开始就物质条件有如今好,较为糟糕的环境邵迟也是体验过的。 小盛同学拆封了一套储物柜里的新洗浴用品,边“咔擦咔擦”地扒塑封边说:“但我会觉得你应该用更好一点的嘛。” 小孩就是想把更好一点的东西提供给他,发现提供不了就很遗憾。 邵老板在A大网球社的公共浴房外领会到了这点,当时心便悄然无声软了一下。 冲澡用的是盛连景拿来的洗浴用品,毛巾也是借了对方储物柜里的备用新毛巾。 两人现在便闻起来一模一样。 盛连景带着一身和邵迟皮肤上相似的气味说:“不对,猫不好说,但狗肯定有我这个体格的。” 邵迟将信将疑:“真的?” 盛连景笃定:“真的。” 就着拥抱的姿势,忽然就开始讨论起大型犬的最大体格,盛连景似乎短暂在脑内知识库里搜索了一会儿,过了片刻“啊”了声,语调兴奋:“我想起来了——圣伯纳就差不多!” 邵迟耐心听人科普。 盛连景:“圣伯纳是超大型犬,体重最高能有八十到九十公斤,那可比我重多了去了,跳起来能把我撞倒,人家用两条后腿站起来,看着也不见得比我矮多少。” 邵迟还没在现实生活里见过圣伯纳犬种,对盛连景的形容只能靠想象。 邵迟认真想了片刻,他在盛连景肩膀上说:“好。” 盛连景:“嗯?” 邵迟落在盛连景背后的手臂忽然收紧,又很快松开。 像抓紧对方没反应过来的间隙,他给了人一个终于紧密,也一触即放的拥抱。 邵迟从盛连景怀里退出来,垂下的手臂落回身侧,他看盛连景朝自己露着有点懵的神情:“原来要把你当成超大型犬抱。” 等盛连景后知后觉出这仿佛是一份调戏——还说不清背后有没有别样意味暗藏,他们都已经离开了露台花园,正在坐电梯去地下停车场。 “只要逻辑上能够说服你自己,让你心情变好。”心很宽的小盛同学开起自己玩笑,“你把我当变异的小型犬抱也行啊。” 邵迟拇指轻压上食指关节,对“变异小型犬”不敢苟同,他感觉指尖依稀还残余不属于自己的体温,又将手藏进了外套口袋,再才说:“那你也变异得太厉害了。” 为您提供大神 西瓜初 的《烧饼好吃》最快更新 第43章 免费阅读.[.aishu55.cc] 第44章 离开商场的地下车库之前,还发生了一个让邵迟单方面在意的小插曲。 那时他和盛连景刚走出电梯厅大门,这个连通地下车库与电梯间的出入口是三向开门,在另一个方向还有两扇玻璃侧门。 邵迟车就停在转出大门不远,绕过门口的一根方形立柱,旁边平行三个车位的中间位置就是。 这地方让他刚好还能听见电梯间内动静,又有转角立柱阻隔,对厅内具体情况看不见。 车开来时停的没有问题,不过两人用餐期间,左侧的“邻居”已经换了一位,新停到左边的那辆车跟邵迟的车身间距有点近,邵迟坐进驾驶位后发觉视野有点受限,不太好开出来,盛连景似乎因为方才的拥抱正”奉献精神”高涨,当即自告奋勇:“我来!你在旁边帮我看一下就行。” 也不是第一回让小盛同学开自己的车,邵迟对盛连景车技尚算信任,只是性格里的谨慎使然,让他犹豫了一瞬,选择和盛连景交换位置后留在了车外。 “我在外面帮你看吧。”邵迟站车外说,“外面看得更准一点。” 盛连景降下驾驶室的车窗,扶着方向盘笑眯眯:“好,辛苦我们邵老板。” 邵迟莫名被辛苦得有点难为情。 他压根不觉得下车看一下距离方向有任何辛苦,觉得自己是在“无功受禄”,可仔细一想,在盛连景这里他“无功受禄”的时刻其实也一直挺多。 盛连景是从来不会吝啬给他肯定和夸赞的。 提前领了声“辛苦”的邵迟格外认真替人看车,实时提醒着注意方向盘及旁车间距。 就在这时,远处传来一阵引擎轰鸣,听着像是有辆马力不弱的跑车从商场车库的临街入口开进来,猛兽咆哮似的引擎声很快由远及近,声浪在拢声结构的车库内回响。 这辆未见其车,只闻其声的“猛兽”转瞬咆哮着钻进了电梯间另一头的车位。 而有车来就有车来,是跑车或者SUV或普通私家车邵迟都不在意,跑车对他唯一的影响,是对方引擎实在有些吵,开到近处时即便去向一个电梯厅之后的车位,引擎声也短暂干扰到了他们这里,让原本口头指挥盛连景的邵迟不得不暂时闭嘴,转为用动作向人示意,告诉对方可以继续放心打方向盘。 间隔已经够盛连景一把把车转出来了。 但邵迟接着听见了电梯间里传来的交谈声。 “这家餐厅我以前就经常来,今天终于找着机会带你来吃了。”一个让邵迟听起来很熟悉的声音在电梯间内说。 邵迟倏然一怔。 那声音听上去真的太耳熟了,以至于邵迟怔愣中还往电梯间方向侧了侧身,像下意识想要听得更清楚。 盛连景已经基本把车顺利从车位开出来,停在地库车道,正要招呼邵迟上车:“咱们可以走啦。” 谁料小盛同学定睛一看,方觉邵老板表情奇异。 邵迟对从车窗内探出头的盛连景说:“你在这稍微等我一下。” 盛连景不明就里,但痛快道:“好呀。” 邵迟转身拔脚就走。 快步转过方柱与转角,邵迟的目光已经投向玻璃门内的电梯间。 然而好巧不巧,电梯正好到达,他转过柱子时就听见了“叮”的电梯抵达声,当他能够看见那被白色顶灯照耀的一方区域,敞开的电梯门正在缓缓关闭,匆匆而来的邵迟只捕捉到了从对向合拢的金属门缝间翩然闪过的一片裙摆。 之前那个他听着声音挺耳熟,有点像是白昱程的人,带着名女性朋友进了电梯。 邵迟走到已经空无一人的电梯门前,看指示牌上楼层数字上升,仿佛是直奔顶楼花园餐厅去,他心下迟疑,又开始怀疑只是自己多心,是他在疑神疑鬼。 那真的是白昱程么?邵迟并不确定。 声音耳熟,也有可能只是单纯的声线相仿。 又或者是全因为不久前才勾起了些关于白昱程有的没的回忆,在晚餐前后思及过去太多,才会下楼后随便在车库里听到两句路人的交谈,都以为是听见了当事人本尊,还要急急忙忙赶来看。 ……还把盛连景给撇下了。 一想到盛连景,邵迟心里蓦地生出歉疚,他不再待电梯厅里逗留,只走到另一端的玻璃门前向外稍作打量,视线快速扫过厅前两旁车位上停的车,确信自己没看见这儿停着任何一辆像是白昱程的车——白昱程也没有跑车。 想起车这一茬,邵迟越发觉得可能真的自己多想,随即快步转身回到了自己车边,还有等候着他的盛连景身旁。 盛连景对邵迟的忽然匆忙离去有些困惑,也有些好奇:“是看见熟人了吗?” 邵迟无法在盛连景面前开口说自己是怀疑遇见了白昱程,他略微一顿:“……嗯,但也有可能是看错了。” 刚下楼时原本定的是邵迟开车,他载盛连景回去,结果等盛连景换到驾驶位上把车倒出来,便顺其自然地又成了小盛司机载人,邵迟上了副驾驶。 盛连景边将车向车库出口开边说:“那你要不直接给对方打个电话?我一般都会这样,感觉看见了熟人,又不确定,双方也没及时碰上头,阴差阳错岔开了,我就原地发条消息或打个电话过去,直接问对方刚刚是不是也在哪哪哪。” 邵迟听着他积极提议,心里只能苦笑。 他提都不好提,更不可能当着盛连景的面跟白昱程打电话。 邵迟后背尽量放松地贴靠进椅背,让隐约做贼心虚的自己看着没那么紧绷,他抬手调节安全带松紧的时候,小臂无意间与盛连景搭在换挡手柄上的手相互触碰,这一下让他几乎立即又想起了露台上的拥抱。 拥抱的触感与体温都还未散,前后不过一趟电梯,他又在车库里找寻起另一个人的踪迹,算什么一回事呢? “算了。”邵迟说,他给自己还是扯过了遮掩的幌子,用谎言哄骗,“也不是什么很重要的事,不是非打个招呼不可的人。” 盛连景信了。 可很奇怪,邵迟靠在副驾位回顾自己的谎言,有那么一刹,他荒谬地觉得,自己也不算在说假话。 有没有在这里碰见白昱程,又或者有没有在外偶遇,跟人打上招呼,真的有那么重要吗? 肯定与否定来回在心里拉扯,起先肯定的答案占上风,随后否定竟隐隐压过肯定一头。 为您提供大神 西瓜初 的《烧饼好吃》最快更新 第44章 免费阅读.[.aishu55.cc] 第45章 这种左右摇摆难以抉择的体会,终止于那天回去后,邵迟到底还是试着联系了白昱程。 ——他特意把这件事放在了盛连景离开后做。 白昱程不会及时回复他消息,通常更不会及时接电话,不过,邵迟也没上来便询问对方今晚是不是某时某刻去了某地。 他只字未提商场与餐厅,只发消息过去:【邀请函的事有一点小问题,有空聊聊么?】 对于这种涉及到自身所求的事情,白昱程忽然能及时看见了,且回复很快,那些好像总是包裹着对方生活的所谓忙碌,所谓实在没空看手机消息都被一键暂停或者清空。 消息发出去没多久邵迟就收到回应,白昱程连发两条问:【怎么了?】 【出了什么问题,是你这边突然又拿不到了?】 邵迟不去计较白昱程最后那句反问里是不是隐带责怪,他太熟悉对方,一直能轻而易举模拟出对方神态和语气,在脑子里像画家随手画出一个圆,画一个苹果那样简单地勾勒白昱程。 他常常用这种方式复盘二人交流互动,顺便反省自己,研究琢磨是自己哪里存在问题,自己哪一个细微处没有做对,才换来白昱程骤变脸色,对待他的态度下跌。 但他今天不想模拟和勾勒了。 邵迟直接回:【我托的联系人告诉我,邀请函还存在分级,分晚宴的普通入场函和能够参加after party的vip函,两种都可以拿,但需要给对方尽快回复,确保对方手上有余量,所以我来问问你的意见。】 白昱程:【还有vip?那太好了,当然是能拿vip函更好,有vip就不用考虑普通。】 邵迟:【好,但vip函需要双数转赠,不能直接拿单张,after party需要带伴一块去。】 白昱程:【你那天肯定很忙吧?】 邵迟都还没有提及自己,他有意在提出要带伴之后止住话头,白昱程俨然已为他找好理由,替他完善了他不会同行出席的预设。 白昱程又说:【这周一过,离你那个商务踏青也不差几天,你要忙着策划活动是吧?对这种宴会你本身也没多大兴趣,就不用硬陪着我一起去了。】 理由愈加完善,听上去还对日程繁忙的邵迟充满体贴。 邵迟目光落在“离商务踏青也不差几天”,动作微微一凝,他再接着看完白昱程信息,那种先前找上门过的溺水感似乎又蠢蠢欲动,周围的空气忽然变拥挤,有一只看不见的手开始来回推压他的喉咙与胃。 白昱程的体贴,属实是一种按需供应的体贴。 但按的不是邵迟的需求,是白昱程的。 邵迟呼吸稍许困难,他对白昱程的反馈也有预设,这种预设被应验却绝不会带给人预言成功的快乐。 它只会有一些说不出的窒息。 邵迟其实也没有要同白昱程一道出席的计划。 头天白昱程说需要邀请函,他当晚便找了有关系的商务朋友,今日白天就拿到了邀请函的消息。 这消息原本也不急切,联系人说的是48小时内给回复就好,邵迟过去或许会对和白昱程一块参与活动有期待,从听到“复数发放”,就开始悄悄畅想也许自己能与对方一起,他们有了可以双人出行,甚至理直气壮共同在社交场合露面的机会。 这次邵迟却没这么想过。 他把48小时的时限自主缩短,今晚就把事情给白昱程讲,言辞里模糊期限,让对方以为很急,不得不尽快出来回复。 “邀请函”的消息仿佛只是成了他催人出现的手段。 【我这边是有一点忙。】邵迟缓缓打字,回复消息,【不能陪你去,两张邀请函到时候会有专送员为你送到公司。】 白昱程心满意足道:【好。】 邵迟仿若不经意又问:【晚上是在休息,还是留在公司加班?需不需要替你点个夜宵。】 白昱程:【你昨天拒绝了我的邀约,约不到你我就必须得在公司加班吗?已经回家吃过了,夜宵暂时不要,留到下次加班时再说。】 “已经回家吃过”,听上去今晚便不可能出现在商圈餐厅楼下,更不能带人去吃饭。 邵迟稍后又回复了两句,内容却像是从干净石头表面淌过的清冽的水,他有一个“已回复”的印象,对自己具体说了什么印象则不深。 他只把白昱程的消息上拉回去,盯着那句“离踏青不差几天”看了又看。 邵迟不是在继续品味白昱程那“按需供应”的关心,说来也神奇,那种说不出的窒息感与溺水感,在他和白昱程结束交流时又停止了。 他回看这条信息,只是在思索另一件事。 白昱程无意间提醒了邵迟,商务踏青的筹办临近,意味着他的网球加急训练也快要迎来尾声。 即便中途有过因病顺延,小盛教练还有意帮他延长了锻炼周期,避免他一下吃不住那么高的运动负荷,可调过的训练菜单也不知不觉一项接一项练完,列表不断缩短。 盛连景能够固定前来邵迟这里打卡见面的日子,原来已经不多了,是邵迟不知不觉已经把每天都能看见对方当作一桩常事,它像天空会有昼夜交替一样每日自然发生,让他一时疏漏了时间的流逝。 邵迟心里忽然“咯噔”了一下,像是走在自认平坦的道路上又一回踏空未曾留意的台阶。 往后几天,生活一切照常。 盛连景依然每日风雨无阻地来邵迟这里打卡,一天网球馆一天工作室的轮换着来。 邵迟同人对练,发现自己打球技术真的已提升不少,他不再需要小盛教练特意为他“放海”,在对方使出七八成力时,也能跟人有来有回地打上一阵。 盛连景对邵迟的进步乐见其成,欣然夸赞:“太棒了!我感觉再练上不到一周,你就已经能出师了!” 能出师的当事人看起来,却并不那么高兴。 邵迟只是淡淡地应:“噢,这样吗?” 盛连景便像以为是自己夸得还不够,没让邵迟体会到实现了跨越式进步的成就感,他急急忙忙再夸一遍,话语中心离不开说邵迟真的打得很好,技术进步神速,需要提升的都只是小的细节,往后再来球馆都用不上专教了云云。 邵迟没什么神色波动地听着,一直听到最后说他以后都可以不用教练,他看盛连景一眼,仿佛本来磅数合适的球拍忽然坠手,让他从右换到左,又从左手换回来。 左右拿着都不够舒心。 他在练球过程中有些突兀地说:“有点累,我想去长椅休息一会。” 盛连景即刻闭嘴,止住对邵迟从此不用教练,在社交活动里“大杀四方”的畅想,麻溜地帮人取毛巾和水杯:“休息休息。” 为您提供大神 西瓜初 的《烧饼好吃》最快更新 第45章 免费阅读.[.aishu55.cc] 第46章 盛连景好像没意识到邵迟一旦出师,维系两人现在日常碰面的主要缘由便不再成立的问题。 邵迟这天有意多休息了不止一次,他以为自己把对“出师”的态度表露无遗,也摆明了不愿多提,透过他的态度,盛连景应该能察觉到点什么。 万万没想到小盛同学在别的地方都敏锐非常,今天对方的情绪感应功能却像是坏了,短暂失了灵。 对方真以为他特别累,还主动很担心道:“要不今天的练习早点结束吧?” 邵迟:“……” 已经是练一次少一次,一次还要减时。 多好呢? 邵老板轻易在小盛同学面前不带刺,一直以来他展示给盛连景的形象几乎约等于没有脾气,也极少对人说拐弯抹角的阴阳话。 但今天他没有忍住,在心里偷偷阴阳怪气了一句。 ……但也就是在心里,仔细想想,好像也没能对任何人造成杀伤力。 邵迟口头上真正拐弯抹角表达出去的,只有一些表达者才能自知的很拧巴的试探。 邵迟在第二次休息时对盛连景说:“我真的出师了,你的陪练事业可也就暂停了,小盛教练。” 他欲盖弥彰地带了个称呼,仿佛是真关心人家的大学生兼职副业。 小盛教练本人却丝毫不遗憾副业的暂停。 盛连景充满积极地说:“陪练到期终止,不正说明我把你带出来了?这是多有成就感的一件事!谁家教练要是带学生却一直带不出来,那才要着急吧?” 邵迟继续“委婉”地问:“我能够这么快就出师,你真那么高兴?” 盛连景斩钉截铁:“是啊,不然呢?你多有天赋又努力!” 小盛教练眼睛亮闪闪的,显然打心眼里认可邵迟的能力。 邵迟别有深意的询问不只被肯定,还挨了一句夸,就不免心情复杂。 这是罕见地他觉得自己在盛连景这也可以不受夸。 并心想:“其实我也可以不必太有天赋跟努力。” 可是这话注定不会被他这种人直白说出去。 连打探对方都打探得如此拧巴,想要毫无前兆铺垫的剖开心扉说敞亮话,不可能,对着当事人本人更不可能。 然而无处排解的情绪又最容易堆积,让邵迟不知不觉被这事带的有些烦躁。 这份烦躁潜移默化进他言行,以至于随后没过两天,林老板林一帆携合作案上门,两个人本该开门见山地直接谈公事,林一帆与邵迟说了几句,表情逐渐变得微妙,坐在桌对面悄然无声又仔仔细细地将人看了一轮。 助理替两人端上楼下咖啡机现磨的新鲜咖啡,趁谈话被咖啡暂且打断的空档,林一帆手捧马克杯,忍不住问道:“你心情不好啊?” 邵迟没什么多余表情,他处理工作文件时一贯如此,十分平淡又公事公办地回:“我们在谈工作。” 这种状态下的邵老板,看起来甚至很有点冷淡。 他言下之意即是,现在工作时间,该干什么干什么,麻烦是什么时间就做什么事,其他的免谈。 “哎,别介。” 林一帆和邵迟原本坐在一张方桌两端,桌上摊开着方案文件和平板电脑,两人面对面会谈,听闻邵迟如此回复,他做作地当了回“大舌头”,脚下瞪起地,把自己屁股底下带滚轮的椅子转到桌子侧面,强行跟邵迟坐成了直角边。 “工作上的事都板上钉钉了,你我还不相信?”林一帆凑近邵迟,“利润和风险杆杠都反复加减到最优了,大方向跟细节也都没变动,咱们共同审一遍就能随时签字,但我为你可是预留了一个上午的档期,咱们稍微聊两句,也不会耽误事。” 邵迟从自己这一端桌沿抬起眼,没接话,只盯着林一帆看。 林一帆性子更跳脱,是个生意场内外都比较能“咋呼”的人,他其实有点怕邵迟这么没什么表情地盯着自己看,因为按以往经验,一旦邵迟这样看他,他提出的项目方向往往存在问题,很容易从基础开始大改。 曾经有好几次,林老板都被邵老板的严格逼得想要摔方案走人,再很有气势地悲愤大吼一句:“老子不干了!我去跟谁合作不是合作?!!” 然而一转头,他不得不承认,还是邵迟最好合作,也最放心合作,被邵迟挑剔和逼着反复修改出来的方案永远是最好的,也实现了双方利益最大化。 并且邵迟从来不搞当面说好,事后背刺的那一套。 林老板就此被邵迟练出来了,一被盯着就想要改方案。 ——可今天方案没问题啊!! 这么一想,林一帆腰杆又变硬挺了。 林一帆挺着腰说:“……咱们今天的方案版本已经没问题了,对吧?” 邵迟被小盛同学大方夸奖过的外形是真的好看,林一帆对他却只有被凝视时不敢多看,感觉他像个掌管方案生死大权的玉面阎王。 还好阎王爷今天终于动了动尊口,说的是:“是没什么问题。” 林一帆当场狠狠舒一口大气。 “那我们聊聊?”林老板按住表格纸。 他看邵迟的态度其实有些模棱两可,如果对方坚持不想谈其他,在他说前面那一大段的时候对方就该再度果断拒绝了,他便又试了试。 林一帆还劝:“我们也不算是纯生意伙伴,铁酒桌朋友了,有点烦心事跟好兄弟聊一下怎么了?” 邵迟还不知道自己在林一帆那里已经晋升为“好兄弟”,但人在面临一些社交情感方面的疑难时,似乎一般的确需要有人参谋,与人商讨,并且这种事一般都是和亲近的朋友做。 只是邵迟一直也没什么亲近朋友,关系亲密的对象……除了他以前偷偷划分进这个领域的白昱程,竟然也就再没了别人。 这么一想,他的人生似乎有点失败。 林一帆这种从商业伙伴慢慢发展来的朋友,已经是他的社交圈内难能可贵的“自己人”。 邵迟便真的被说动。 但邵老板很有原则,很讲工作狂基本逻辑地道:“签完方案书再说。” 林一帆:“……行,先签。” 为您提供大神 西瓜初 的《烧饼好吃》最快更新 第46章 免费阅读.[.aishu55.cc] 第47章 和一个严谨的工作狂一块干项目,就是万事都得以工作为优先。 林一帆深谙邵迟的这份脾性,总归邵老板都已经给了他“再说”的承诺,他知道邵迟一言九鼎,说好的事基本不会反悔,便老老实实把椅子转回到对面,将工作文件和方案书重新拿起来。 邵迟能力值得信赖,林老板自己也不差,双方合作经验丰富。 果然如林一帆所预想,这套文件签起来非常流畅顺利。 等丝滑地共同处理完文件方案书,把几份纸档文件与电子件各自归档,邵迟还提前帮人叫了专享闪送,让林一帆的那套纸质资料能有专人及时带回对方公司,给对方待会离开他工作室时省了事。 林一帆自己都没想到这一层,在专人上门取走厚重文件袋后默默抬手,冲邵迟伸出一个大拇指,真情实感道:“谢了,还是你仔细。” 邵迟不以为意道:“客气,小事。” 然后林一帆坐在桌面已清理一空的对面,略微调整了个不再正襟危坐的姿势,朝邵迟投来既有关心,又不失八卦的目光。 “先来一个方向标题。”林一帆说,“你这是为工作场上的事情在烦,还是个人私事那边的事烦?” 听啥八卦都是听,林老板主打一个不挑,工作场上有奇葩傻X,他也能跟着一块吐槽。 邵迟都已经决定要跟人聊,林一帆主动积极的要来当一个“心情树洞”,他也并不藏着掖着,坦诚道:“私事。” 对面的眼睛“噌”一下就亮了,林一帆目光灼灼。 听啥八卦都是听——但听到私事价更高。 “咋了啊?”林一帆问着,且脑内快速盘起了近期关于邵老板的私事见闻。 他大胆推测:“……不会是你那‘朋友’又找你帮忙,让你花钱给他换了两张vip邀请的事吧?” 邵迟在他们的社交圈内是公认的物欲不高,车房表均有,但不爱拿这些高消费的东西来玩,不追求所谓“成年人的大玩具”。 除非各种商务会谈的撑门面需要,邵迟一般也不太讲品牌,对高端奢侈品兴致寥寥。 所以,像邵迟这类人突然托人拿起奢侈品晚宴的vip,算近期一件不同寻常的事,圈内消息有所流通。 之前还有人以为是邵迟自己蓦地来了兴趣,邵老板本人亲自要去,遂主动致电,想要约邵迟在晚宴上喝一两杯,并打探过他要带的伴是谁。 没想到邵迟表示只是帮朋友拿个卡,自己本人不去。 “朋友”指谁,林一帆这种跟邵迟走的比较近的一听就能猜个七七八八。 “别真是这事吧?”林一帆一提到这位,表情和语气一块变有些垮,他简直苦口婆心,“老邵,你真的别太像个阿拉丁神灯了——还是没有许愿次数限制,也不需要别人付出什么来交换的那种!” 邵迟看人一眼,眼神却颇有疑问。 “我还什么都没说。”他说,“而且邀请函对我来说也不费力,给就给了,有什么好心烦。” 邵迟像真不明白林一帆怎么能把事扯到白昱程,他否定的语气平淡。 ……好像哪里不太对。 一刹那间,林一帆敏锐察觉什么,那感觉又细微且倏忽而走,叫人抓不太住。 他总感觉邵迟以前对待“朋友”的事不是这个态度。 林一帆没控制住自己嘴欠:“也是,反正你给人家砸的钱也不止一笔两笔。” 邵迟皱眉,语气变冷:“你是来挖苦我的?” 林一帆迅速举起双手,先投降再双手合十:“没有没有,我错了错了,您也知道,我对您内‘朋友’有意见不止一天两天了,一说到关于他的事就克制不住。” 邵迟的反应便第二回令林一帆感到了微妙。 邵迟只说:“不是这个事,别提他了。” 林一帆:“……” 这是真不对。 在林老板往常谈及“朋友”的印象当中,当他们有人对邵老板那位“朋友”表示质疑,说起对方不好时,邵迟十次里有十次是会维护对方的,可能还要替人多说两句挽回形象,打圆场的话。 今天,邵迟对那位的态度却像单纯不想提,也不说维护话。 跟这号人物在邵老板心里已地位降级,相关之事都变得可听可不听,可讲可不讲一样。 “……那你这到底是什么事啊?”林一帆终于问,并把表达的舞台重新交还给邵迟。 “谢谢你终于又想起来该直接问我。”邵迟说。 这是盛连景没见过的比较尖刻的他。 林老板只能摸摸鼻子,然后看邵老板又很轻地皱一下眉,仿佛一说起这事,人就再度陷入苦恼的核心。 邵迟问林一帆:“我问你,你说现在年纪比较小的这些小年轻,是不是都很容易兴趣爱好变化很快?” 林一帆:“啊?” “比较小的小年轻”,林老板感觉自己在听绕口令。 邵迟像陷进自己的思考,也不等回答,继续说:“他们的热情会不会来去如风,对一件事上头时兴致勃勃,能一头扎进去不管不顾地做,可上头和下头一样快,等热情转眼过去,兴致减退,他们也就……对之前很热衷的事变得没有兴趣了?” 林一帆:“……” 一个全新的大胆猜测浮现在了林老板脑海,他欲言又止。 邵迟讲完了自己的烦恼,把完整的问题抛给林一帆,便看见林一帆面露纠结,一张嘴要张不张,拿左手半盖着下半张脸。 “你这是什么表情?”邵迟说,“觉得我看起来不像会思考这种问题?” “不是。”林一帆先否认。 然后林老板又说:“我斗胆问一句,你这个‘这些小年轻’,是不是数量虚指,其实你想要问的只有某个小年轻?” 邵迟:“……” 邵迟静静地看着他。 林一帆顶着这催人紧张的注视,还是很大胆地接着说:“——而且这个小年轻,他是不是刚好是姓盛?” 邵迟可能停顿了足够令一杯热咖啡变温那么久的时长,然后他终于承认:“是。” 林一帆内心道:“嚯!” 真相大白,先前的困惑迎刃而解。 原来邵老板对某“前者”透露着不太关心,是因为有个很给力的“后来者”真的已经抓住了他的心! 林一帆对这种转变当然乐见其成,他比邵迟本人还要更先意识到转变的份量。 “你的小教练做什么了?”林老板提起小盛同学,态度对比提那谁不止好了一星半点,他口吻也变得揶揄,“人家不是今天早上才从你这儿走,今天也有来陪你?” 邵迟明知道林一帆说的是盛连景清早也有来工作室陪跑五公里的事,只是话从林一帆嘴里这么一转,莫名其妙听着怪怪的,仿佛盛连景不单纯是来给他陪练。 ”我在跟你说正经的。“邵迟说。 “我哪句话不正经,不是在描述一种客观事实?”林一帆反驳。 邵迟发觉跟林一帆争论这个没意义,他终止话题,让话题回归前面正题。 以一种尽可能客观的语气,还有比较简明扼要的陈述方式,邵迟向林一帆复盘了下近期情况,并把重点落在某小教练似乎对陪练结束十分开心,哪怕他已经明示暗示散伙在即,对方依然天天乐观爽朗,笑呵呵到宛若没心没肺的事上。 邵迟自己都没留意,他说起小孩开朗到简直有点没心没肺,是悄然带了点情绪。 林一帆听完,陷入了沉思。 邵迟也不打搅,坐在对面安静地等。 等过一阵,林一帆像是考虑完了,他抬起真诚的眼睛,特别诚挚地对邵迟说:“你干嘛不直接告诉他,你比较遗憾这种能频繁交往的日子要结束了?咱们搞商务应酬时不是挺会说这类话,什么‘时间太短不够久聚’,什么‘结束得太快改日一定再约’,你就直白点去表达下呗。” “……”邵迟觉得这提议很好,跟没有提也差不多。 这提议根本没涉及他问题的核心。 他说:“假如对方只是一时上头,小年轻热情来得快去得也快,我这是自找麻烦,也是给他添麻烦。” 而后顿了顿,邵迟又说:“我也不想和他讲套话。” 套话于他来说信手拈来,邵老板这些年讲了不说有一万句,起码也有成千上百句社交场上的“改日再约”,“下次一定再一块聚”。 但他不想用这套社交话术去应付盛连景。 他潜意识里就觉得,他给盛连景的该是和别人不一样的。 “那就省掉套话。”林一帆说,“不如你直接跟人说你舍不得他。” 邵迟:“……” 邵迟说:“我看起来像舍不得他么?” 林一帆震惊:“不然呢?!” 有些小同学据说没心没肺,有些老板心里惦记着维系二人共处的事要结束,对对方的反应都开始斤斤计较——居然还没直面在意的本质是自己舍不得人! 林一帆反正啥八卦都敢听,也什么话都敢说。 他旁观者清,“啪”一下针扎气球似的把邵迟的朦胧不清给戳破,掉出来里面藏匿的真心。 邵迟原地默然无话半晌,用一顿预订在三公里外餐厅的单人下午茶把林一帆给打发走了。 林一帆猜,这顿下午茶背后藏着的完整寄语应该是: ——【谢谢你简单粗暴的提醒,但我需要冷静冷静,您请先滚】。 为您提供大神 西瓜初 的《烧饼好吃》最快更新 第47章 免费阅读.[.aishu55.cc] 第48章 林一帆滚了,留下的乱七八糟心灵小摊却还要邵迟独自收拾。 邵迟找人聊天,本意是想排解烦恼,吐露一下对小盛同学对“分离”不够在意的介怀,再最好是能请人帮自己分析分析,看“不在意”的具体问题缘由出在哪,到底是小年轻真没心没肺,只有五分钟热情,还是他本人出现什么问题,是他这个人就很难让人维持热情。 邵迟的烦恼与介怀里也藏着自省。 尽管上回盛连景说他很好,让他少怀疑自身,但有些思维,就像从小熟背的公式。 你让一个人去立即相信“1+1不等于2”,对他来说总是困难的。 却没曾想,林一帆分析是帮分析,分析的对象掉头成了邵迟本人。 邵迟猝不及防面对一桩戳穿心事,他听林一帆对于“不舍得”的肯定,当时的内心第一反应是:真的吗? 他仍持怀疑姿态,又说不清自己究竟是想质疑什么。 是质疑他对盛连景的感情是不是不舍,还是质疑他会对对方有这种想法的事情本身? 邵迟自己说不好。 并且这份点破还牵连出了额外的思考,让邵迟这天在办公桌前坐了一个下午,脑子里翻来覆去的却都与公事无关,工作狂偶尔也停下来,放纵自己沉浸在私事,一点一点地谨慎探寻内心。 他靠在宽大的椅背,看着窗外天空逐渐泛成金红,再变得橘成一片,心想:“如果我在不舍得盛连景,这意味着什么呢?” 看见工作室落地玻璃窗外的天,他都会联想起前几天傍晚与人约的饭。 好像也是这才恍然惊觉,近期以来,某位小同学占据自己思想的时刻实在有些多。 邵迟放置于桌面的手机忽然“嗡”了一声,他有个被身旁电子产品爱好者谴责过的坏习惯,平时假如暂时不用看手机,也不想被手机消息所打扰,他会直接把手机翻过来,屏幕朝下的扣在桌子上。 这样据说挺伤屏,还容易增加额外磨损,不过他这么干习惯了,一直也改不了。 听见手机嗡鸣第一声时他还没动,邵迟继续盯着窗外天空,思维漫无目的。 透过他没关严实的窗户缝,还能隐约听见创意园内其他中小公司工作室的人陆陆续续下班,那种人声逐渐鼎沸的动静被傍晚微风所拥,随风丝丝缕缕钻进窗缝,再钻到邵迟的耳朵里,他便感到一阵轻微的似曾相识。 之前,好像是在哪,某个时候,他也听过这种声音,并从外界的喧闹和自己身周的寂静里,对比出一种自己有别于人的孤独。 自家工作室的员工也下班了,邵迟私人办公室的门没关严,忽然门外响起猫叫。 大黄的小崽之一边细声细气地叫唤,边把一颗毛茸茸的小脑瓜探进门缝,对着屋内探头探脑。 于是邵迟想起来,是他捡到母猫大黄一家的那天,在创意园外不远的小花园里,他也体会过相同的情绪。 小猫崽早不认生,熟悉邵迟的气味,发现这里还有个平时会投喂自己的两脚兽,就胡子丈量过缝隙宽度,大大方方挤进门来,再迈着较为“蹒跚”的猫步,来到邵迟脚边,贴着人鞋子侧面趴下,变成一个无忧无虑的小毛球球。 邵迟本来想要变一个坐的姿势,被趴在脚边的小毛球弄得有点不敢动腿,遂保持不变。 他就着眼下姿势,还想起来,捡大黄一家也有盛连景一起。 那也是他遇见盛连景的那天。 小盛同学说小动物是心灵良药,撸猫逗狗有助于缓解心情,平复焦躁,邵迟把这也记起来了。 他弯腰下去摸了摸猫。 毛团便抖了抖背毛,回给他两声呼噜。 可邵老板接着还想起来了一些略显不合时宜,也无法立即复刻的。 比如说……小盛同学拿自己临时替代了小动物的那个拥抱。 ……这是真没办法就地重演。 这时,像是要强行打断邵迟的胡思乱想,他的手机又嗡了声。 有句老话道,说曹操曹操到。 现代社会大家都忙,但网络信号缩短了人与人的沟通距离,比较容易“想曹操,曹操互联网上找”。 邵迟这回终于看了手机,他把向下扣的屏幕翻过来,视线触及亮起的屏幕通知栏,人蓦地一怔,随即点开通知条的动作速度都快上不少。 ——盛连景十分钟前给他发了消息。 且最新的消息通知仍然属于盛连景。 小盛同学十分钟前发:【一个饥肠辘辘的男大学生失去了梦想。】 十分钟后,也就是刚刚,对方又发:【下课了!食堂三楼小火锅冲锋!!】 有的人即使本人不在跟前,竟也能使周围的空气骤变得热闹。 分明仅两行文字,却像从屏幕对话框里探出了一只搅动气氛的手,转眼将邵迟对身周环境的体感和心情都“搅活了”。 邵迟特意多拖了几分钟才回盛连景消息,怕自己回复间隔太短,时间不够人跑到食堂,还怕人半路收到回复看手机,酿造出些校园小型交通事故。 邵迟的询问几乎是和盛连景第三条消息同时发出去的。 盛连景:【到了!】 邵迟:【吃上了吗?】 隔了没两分钟,盛连景秒回一张新鲜现拍的照片——是A大据说也比较校内知名的小火锅窗口。 并配文字道:【点上了!】 邵迟略微安下一点心,回复:【好。】 盛连景应该正在等出餐,正是玩手机的绝佳空暇,才汇报完自己这头晚餐安排,转头又给邵迟发来一条语音:“都这个点了,我们邵老板是还在加班,还是准备下班?你的晚饭安排好了吗,晚上准备吃什么?” 有人在乎你有没有好好吃饭,似乎能将那种自己游离在归家人群之外的孤单感越发冲淡。 邵迟本来要打字,想了想,也按住了语音键:“快下班了,晚饭还没考虑。” 盛连景“嗖”地弹过来新语音条:“这个‘快下班了’,具体有多快?三十分钟内还是三十分钟外?” 邵迟不知道“三十分钟”是个什么衡量标准,但他回答:“应该是三十分钟内。” 盛连景这次回消息就慢了一点,过了有两三分钟,邵迟才看见屏幕最上重新显示“对方正在说话”。 他以为刚刚盛连景是取餐去了,端小火锅的确不便玩手机。 没想到等新语音冒出来,他点开一听,小盛同学说:“我给你把外卖点好了,你真的得是三十分钟内下班,别骗我啊,外卖预估配送时长四十五分钟,应该你到家就能吃上。” 邵迟拿着手机,听完这句愣住了。 “……你给我点了外卖?”他好半晌才回。 盛连景现在才是真端到了小火锅——因为对方先给邵迟发了一张取餐照片。 煮到滚沸的小火锅汤面上直冒泡泡,用来涮锅的配菜在食堂餐桌上绕锅摆了一圈。 盛连景晒完晚餐后才说:“是啊,点了,为了确保你能及时吃上饭。” 盛连景说话的语气平常。 邵迟落在语音键上的手按下去又松,应用提醒了他好几次“说话时间过短”,然而实际上,他只是什么都没来得及说。 “我这次没有生病,也没因为其他原因生活不能自理。”邵迟最后对盛连景发消息道,“你为什么忽然帮我点?我下班后随便在园区餐厅或路上买一点,也能及时吃上饭。” 过分理性且逻辑周全的备选方案,仿佛是在打击好心帮忙的人积极性。 邵迟却没有要质疑小孩行为是否多此一举的意思,他只是真的困惑。 他在察觉到自己对盛连景似乎变得不一样的同时,也会越发关注在对方那里,自己是否具备某种特殊性。 但可能表达方式失当是他天生的缺点,他自己回头再看那句话,也觉得自己语气过分冷硬,像平白无故对别人的好心做指摘。 邵迟忽然开始忐忑。 也就在这时,盛连景给他发来新语音。 盛连景放在邵迟这里的热情像奥林匹斯山上不会熄灭的圣火一样,他根本不受理性客观备选案的影响,笑眯眯在新消息里道:“我知道啊,但这和我想要关照一下你的日常生活,我想来替你做一下晚餐安排有什么关系?” 其他方案可以有,但都与我想要关心你无关。 小盛同学的意思清楚又直白,他在传递心意时从来直接坦荡。 邵迟被这份关照撞了一下,感觉那只能穿透屏幕过来搅动空气的看不见的手,仿佛又轻戳了下他身体某处。 像接力之前的林一帆,手动点拨了下连一句“不舍”都别扭了许多天,拧巴到网球训练真要结束了还没说的他。 假若他会因为考虑到网球课结束后就再难和盛连景密切联系而苦恼,他甚至在想到之后也许便不会再收到这样的问候时低落,那么,他就是在舍不得对方,这件事无可辩驳。 邵迟在这天及时回家,吃上盛连景点的外卖时想:我可能真的该坦诚一点,有的话可以试着直说。 为您提供大神 西瓜初 的《烧饼好吃》最快更新 第48章 免费阅读.[.aishu55.cc] 第49章 但想得很好,做起来就是另一回事了。 对于一个天生性格内敛,成长经历中也基本没“直白坦荡”过的人而言,想要去直截了当对谁表达一份不舍,实属并不容易。 牵绊住邵迟的上一个问题是担心盛连景热情消退,他怕自己冒然传递出明确的留恋,哪怕仅是藕断丝连般流露出那么一丝丝,都会打搅到别人,还给人家徒增负担。 这个问题已随着一份外卖而消弭,邵迟在确认他人的“保持热情与否”方面,是向来比较好打发的,可以很简单的收获满足。 牵绊住他的新一个问题是——该怎么比较自然的,不突兀的去跟盛连景表示不舍,并表示自己在意陪练结束后两人会减少联系呢? 内敛型人格的直接,也是需要找好铺垫,先预设好他人可能会有反应,再从反应往回一步步推,最终推敲出话题起点的那种“直接”。 不然,倘若没有任何铺垫,上来不加任何前情提要地来一句:“其实我不希望陪练这么快结束,其实我很舍不得你。” ……这听起来难道不会像哪里有点毛病吗? 邵迟反正是做不到。 他光是设想了下自己某天见盛连景,在球馆准备室或工作室的门口径直拦下人,再当头就是一句“我舍不得你”,盛连景愕然疑惑瞪圆了眼睛看他的画面…… 光是想象这个场景,就让邵老板原地发麻了十分钟。 那个场面有一种仿佛看到人生终结般的恐怖。 所以邵迟踯躅了几天。 邵迟最终找到的“切入点”,是在几天以后。 这时他与盛连景的网球训练仅剩下一周,他无意间听盛连景在中场休息时接了个电话,另一头似乎是同学,打电话过来,是为了跟人确认接下来的课程跟班级团建方面的安排。 邵老板也是这才知道,小盛同学还算半个“班级核心”,从大一军训开始上任临时班委。 大学班级虽说不再像中小学时代,同学之间不那么关系紧密,但假如一个小班内氛围不错,在部分项目上一群年轻人能热热闹闹玩到一起,那么,偶尔的团建聚餐便也少不了。 就是每回都需要有那么一两个有号召力,来主动放起活动将聚在一块的人。 盛连景刚好就是有号召力的那个人。 打电话的同学在电话里“嘤嘤”:“盛哥,您什么时候才回归我们,再带你的‘孩儿们’一块出去玩?” 这同学声有点大,邵迟不想故意听人电话都听见了。 他还看见接电话的盛连景皱了一下鼻子,也不知道是不是对着那句曲折回肠的“孩儿们”。 盛连景说:“干什么?说得好像平时没有我,你们就真不出去玩了一样。” 同学继续“嘤嘤”:“但没有你引领,总觉得缺了点意思,大家都好想念你。” 盛连景轻轻变换了一下站立姿势,切换左右脚重心,将手机拿离耳畔划走通话界面,翻了翻行程日历APP。 然后回对面:“别继续掐着嗓子说话了,你夹得怪恐怖的——下周我开始有空,你可以提前问问,看其他人下周有没有其他安排,假如下周大多数人都有时间空出来,你统计一下大家重叠的空闲时段,我来看看活动,咱们下周就能安排起来。” 对面便一秒恢复雄浑洪亮:“好嘞!” 电话挂断,盛连景把手机塞回背包。 再一转头,邵迟正在看他。 邵迟仿若不经意地问:“等下周不用再每天往球馆或工作室跑,是不是突然觉得自己日程空了一截,休息娱乐时间都变多了?” 小盛同学略微一偏头,却没掉入邵老板的预设“圈套”。 “日程是变空了,但这和休息娱乐有什么关系。”他说,“我来和你打球,也每天都很开心,这对我来说也是一种休息和放松,也很娱乐身心啊。” 邵迟的预设被否定,心情却会为否定而悄悄变好。 他再看一眼盛连景,顺着这个话题往下,像是碰巧感兴趣闲聊:“你们年轻人一般组织聚会,都玩些什么?听起来你像经常负责活动内容策划。” “什么叫‘我们年轻人’。”盛连景先反驳,“你怎么把自己排除在外了?你现在也很年轻。” 邵迟没想到对方关注点第一落在这,不禁一晒。 “和你相比,我确实不年轻。”他说。 盛连景忽然凑近,对方本就站在球场的休息长椅前,邵迟坐着,盛连景俯身弯腰,身体投落的阴影一下将邵迟笼罩。 邵迟看上去几乎被困在长椅和盛连景中间。 打了快半个小时的球,这点运动量对盛连景来说似乎还不足够出汗,对方身上依然清爽,只有一点洗T恤时似乎不慎倒多了洗衣液的洗涤品香,混着对方身上自带的味道。 那是一种很阳光,嗅起来又很年轻活力的气息,像专属于对方这样的年轻人,邵迟在自己和别人身上都没感受到过。 但气息太近,盛连景弯腰看过来的表情专注,目光留在邵迟面庞上的时间有点久。 邵迟不由自主往后仰了仰。 盛连景说:“别动,让我仔细看看。” 邵迟稍稍撑着后方椅面问:“看什么?” 凑得很近的小盛同学低垂着眼,眼睫毛跟大狗狗一样的眼尾一块垂下来,一本正经道:“看看你到底有没有比我不年轻——没有啊!我都这么近这么仔细地观察你了,只差没把毛孔状态也看过了,可我觉得你跟我比,明明看着也还是年轻嘛,说不定这会儿喊个第三方站着一看,会觉得你比我更年轻!” 邵迟:“胡说八道。” 有个小孩为了夸自己,已经开始满嘴跑火车,连自己比对方年轻这种都说出来了,邵迟不知道看毛孔状态是怎么个看法,但知道盛连景的话一听就没谱儿,他骂了对方一句,语气却柔软,更多的是被逗笑。 “我哪有。”盛连景替自己喊冤,“上回在学校里,不还有学妹试图找你要联系方式?人家可是才大一!” 小盛同学重点强调了学妹的级数,试图靠一些青春少女的眼光也来证实邵老板属实年轻。 邵迟这下便不好说什么,因为不管答否定还是肯定,都有背后非议人家女孩子眼光之嫌。 他默然无话,给了盛连景一个“你很会使我无语”的眼神。 “……你起来一点。”邵迟最后只伸手推了把盛连景的胸膛,他说,“这是室内场,户外有遮阳伞挡太阳,室内也不用你替我挡灯光。” 盛连景笑眯眯从他上方退开,不去计较“挡太阳”和“挡灯光”间是否存在必然逻辑关系。 邵迟把稍微跑偏的话题拽回来,不再和人争年不年轻,他换种说法道:“我离开校园这么久,确实不知道现在的学生比较爱玩什么。” 盛连景这回好好回答:“什么都有,以前经典的聚餐唱歌玩桌游,包小场打台球看电影,还有定周边的小型农家乐去短途踏青旅游,组织户外烧烤,这些大家也都还在玩并喜欢玩,只不过还多了些这几年才流行的剧本杀,实景密室与鬼屋,还有户外飞盘局什么的。” 邵迟一听便知道,对方是真的有在负责活动策划。 小盛同学说起这些完全不带卡,活动范围涵盖了室内室外吃喝玩乐。 邵迟若有所思地一点头,在两人自休息区起身,准备重新上场时,他仿佛继续随口一问:“那这些活动里,你平常最喜欢哪种?” 盛连景也都已经提着拍准备跨过白线,闻言脚下一停。 邵迟忽然便被对方转头看过来的狗狗眼又给盯住了。 小盛同学眼睛亮闪闪地反问:“你问这个,是想之后约我出去吗?” 邵迟:“……” 怎么就不按着他预想的来呢?? 为您提供大神 西瓜初 的《烧饼好吃》最快更新 第49章 免费阅读.[.aishu55.cc] 第50章 切入点是找到了,可含蓄拧巴如邵迟,要打直球也堪堪仅能打个“半直球”。 他在找到切入点时就已预期过盛连景反应,对盛连景的回应有过猜想, 最理想的状态是,他能顺着预设一步步深入,最后顺理成章,引出“不舍得”的核心。 ……结果盛连景不按剧本来! 盛连景反客为主,直接反问起邵迟是不是想要之后约自己出去,邵迟的计划一下被打乱了。 “我……”回答是与不是又都不太对劲。 不是,显然违背本心,还容易把今天好好的气氛搞砸。 是,又好像也有那么一丝背离本心……因为觉得还不到说出它的时候,事情的进展节奏过快了。 邵迟一下顿在原地,盛连景也不急着继续上场。 反正他们这是私人包场,两人在场外多耗些时间不打球,也不存在说占位影响他人。 小盛同学目光灼灼,执着地要等邵迟答复。 邵迟内心七上八下,想法左右摇摆难定,他迎着盛连景的视线,最后也不知道脑中哪根神经搭错了弦,竟脱口问:“你希望我怎么回答?” 反问之上再叠反问,好似搞问题套娃。 邵迟觉得自己的回复糟糕透顶,他说完这句话就后悔了,在口腔内无声无息咬了下舌尖。 盛连景没流露对这个答案的半分嫌弃,反而一愣之后笑得更开朗。 “我当然希望你的回答是想。”他说。 “……” 对邵迟来说很困难的事,放在盛连景这里犹如吃饭喝水一般简单。 小盛同学希望邵老板之后约自己出去玩,邵迟打不了直球,却听得懂话,转瞬领悟这话背后的意义。 可能看他失语的时间又有点久,盛连景因为笑微微弯起来的眼睛又睁圆了。 “你该不会没打算约我,或者以为网球陪练结束后就不联系了吧?”盛连景语气和表情都愕然。 邵迟终于说:“我没有这么想。” 这件事必须解释,且解释要及时。 “那就好。”盛连景立即表演了一个松一口大气。 年轻人喜怒全形于色,一点都不会藏着掖着,在这种大方展示的情感面前,邵迟有过短暂犹豫,但最终选择坦白:“但我一开始以为……你可能会这么想。” 盛连景才懈下来没两分钟的眼睛又瞪圆了:“哈?” 其实有些心思不说开也没事,适度的掩盖,有时是为了更好的迎合。 偏偏面对盛连景,邵迟既不想说套话,也不想用“顾全大局”的那一套去瞒,对方对他越坦诚,他就越觉得自己有一些……不那么正面正直的想法需要开诚布公。 “因为你对我反复提训练要结束了的事没反应。”邵迟罗列着原因,垂下眼,这多少算他“恶意揣测”盛连景,更算当面提坏话,不是那么能理直气壮看着人眼睛说。 “我问你是不是真的觉得我很快出师很好,你也赞同,像没意识到我会这么问,潜台词就是对这事有疑问。”他说。 “……” 这回换盛连景陷入安静,小盛同学似乎沉吟着什么。 邵迟垂眼看不见人表情,但能听出对面的沉默。 拿不准盛连景对他行为想法是什么态度,他还是选择继续说:“所以我觉得,这像是你对保持联系不感兴趣的表现。” 盛连景:“唔。” 仿佛察觉自己保持沉默也不好,盛连景应了一声。 不过是个单音节,邵迟仍然难解其心情和含义。 邵迟列完了自己单方面的揣测,终于又能抬眼看人,他和具体情绪难明的盛连景重新对视,再度斟酌,又补上了自己后来单方面为盛连景“不热情”做的解释。 “但是我后来又想,应该都是我自己的问题。”邵老板挑起自己的毛病,就自然流畅许多了,他坦然承认,“是我这个人不善表达,讲话太绕,明明一句话就能说清楚的想法,我却喜欢七弯八拐地绕弯子,还希望别人能顺着我绕的弯曲猜,去发觉藏起来的真实意图,可正常的交流沟通,根本不需要别人这样费心费力,不需要猜。” 邵迟说到最后难免带了点自嘲,他嘴角要提不提地笑了一笑,又变得充满一种柔和的愧疚:“其实你只是完全没发现我的话还别有所指,没有意识到,我在靠提那些事暗示想保持联络。” 他为自述与自省作出总结,严谨地给这番揣测始末打上句号。 盛连景话不多的时候,也是一个优秀的倾听者,在对面静静听完了邵迟讲的所有。 邵迟停下话语后观察对方反应,看见盛连景慢慢眨了眨眼睛。 盛连景说:”不,我知道啊。” 邵迟倏然愣住,过了半天才找回声音:“……什么?” 他下意识追问:“你知道什么?” 盛连景又眨一下眼睛:“你绕着弯子和我说话,暗示不希望训练太快结束,想要继续保持联系和当前的联系频率,这些我都知道。” “……” 邵迟看着盛连景,保持略微仰头看人的姿势,像一不小心被小盛同学施了某种凝固咒语。 他心目中单纯直率的小孩突然一揭伪装假面,告诉他对方原来是一个有些小邪恶的魔法师。 “你这些天。”冲击过于大,让人一个短句也要中途停顿,邵迟分两次才把这句话说完,音调因不可思议微微拔高,“——都是在装不知道?” 盛连景脸上浮出一丝心虚,却又承认:“是。” 可是“是”,又代表了什么意思? 邵迟一下被这份承认弄得越发不知所措。 一时之间,人心乱如麻。 邵迟的脑子一团乱,他想知道盛连景这天是不是在一直揣着明白看笑话,猜出了他心思,又觉得看他焦躁也是一种有趣。 还是…… 还是什么呢?一个消极被动的人,好像思维只会往不好的方向发散,再深入想下去,像又在头脑中擅自揣测人家。 盛连景有点紧张地看着邵迟,邵迟却觉得两人角色颠倒,该紧张的明明是自己。 邵迟只能问:“为什么?” 他盘不出盛连景这么做的行为逻辑,只好开口向本人询问,并希望对方能够不骗他。 盛连景把手上空提了半天的球拍放下了,再走近邵迟一点:“说实话会显得我有点奇怪,但我就是想要听你亲口把它们表达出来。” 邵迟暂时变成一个句句话不离“什么”的“什么机”,他说:“表达什么?” 盛连景抬臂轻碰了碰邵迟也还拿着拍的手腕,邵迟这才发觉自己不知不觉将球拍攥得很紧,手腕绷至僵硬。 盛连景先轻轻把他的拍子也取走,还手动替他手腕也松懈了下,在他腕上揉了一把,才继续睁着他仿佛很单纯无辜的狗狗眼说:“我想听你表达想和我继续联系,让我陪你继续做其他各种各样的事,更简单一点说来,就是想听你亲自说一句舍不得我嘛。” 邵迟又沉默了一阵,他想起自己被迫半途而废的计划,还有对方神来一问的“反客为主”。 邵迟声音很轻地问:“那你之前的行为算什么?“ 假如盛连景连他前些天的想法都早看出来,他觉得对方不会不知道,只要再拖上一段,让他终于缓慢的,按部就班的完成计划,层层推进,对方早晚会得到对方想要的。 盛连景答:“算我忍不住了。” 那只拿开了球拍的手还没离开邵迟腕骨,带着薄茧的指尖指腹温和摩挲。 “我知道你有时候很需要别人鼓励一下,才敢往前迈出那一步。”盛连景说,“为了满足自己心愿一直憋着不鼓励你的我也太坏了,我严肃反省了我自己,觉得一秒都多等不了,必须马上先告诉你我舍不得你。” 为您提供大神 西瓜初 的《烧饼好吃》最快更新 第50章 免费阅读.[.aishu55.cc] 第51章 这太超过了。 至少对于邵迟来说,这太超过了。 盛连景轻轻松松就说出了邵迟好像这辈子都难说出口的话,邵迟根本没法想象假如立场对调,把这些话放到自己这里来说。 那于他而言是另一种层面的恐怖。 光是想一想对谁如此自剖真心,还把每一份考量背后潜藏的情感心情都事无巨细地摆出来,大大方方道明想要这个,想要那个……假如详细描述这种“恐怖”的层级,试着为它找到一项相对对等的参照物,邵迟会毫不迟疑的举例,这跟在繁华闹市区的中心突然脱衣服,在大庭广众之下自由自在裸奔也差不多。 明明说话的人是盛连景,邵迟只是作听众,可光是听,他在短暂怔忡后耳朵后面仿佛“噌”一下着了,像他的耳朵后方那一线贴了道红磷条,而盛连景的话是语言变作的“火柴头”,这个火柴头恣意靠近,它“嗤啦”穿透了空气,在邵迟的耳后点着了火。 邵迟脸上表情还是仿若平静,是种人一时受冲击过多,接收信息过载,决断不出具体该作何反应的空白。 可他的耳朵以他人肉眼可见的速度烧起来,鲜艳血色从后飞快往前蹿。 盛连景主动交待完“罪行”后便一直都在盯着邵迟看,眼下,他当然是绝不会错过邵迟一分一毫的反应的,也很快注意到明显变红的耳垂。 盛连景的脑回路邵迟也是真的永远猜不透,邵迟能感觉到小孩的眼神停留在哪,自己也慢慢觉出耳朵发烧,有一点点想要抬手,去把发红热烫的部位欲盖弥彰地遮住。 而盛连景就在这时说:“你的耳朵现在是渐变色哎。” 小盛同学语气惊叹。 邵迟:“……” 起码现在抬起一只手,真的把一边耳朵捂住了,可以显得不那么突兀了。 邵迟按着单侧耳朵,手心都实实在在感受到了烫度,他不知道盛连景这突然横插一脚的新话题是接好,还是不接更好,但是他前面盛连景说的话也还没有回应,迟迟不接话似乎最不好。 邵迟捂着耳朵,很轻地发出了一声:“嗯。” ……谁知道他在“嗯”什么呢? 他感觉自己都不知道。 盛连景把没抓着他手腕的另一只手提起来,又很跃跃欲试地问:“你盖着这边,那没盖住的那边可以让我稍微摸一下吗?” 邵迟条件反射抽了下手——被抓着手腕没抽动,于是丧失马上把另一侧耳朵也盖上的机会。 他也是等这个本能似的小动作做完才想,不对,他第一反应是盖耳朵干什么? 正确的第一反应好像该是质疑怎么还有这种请求。 盛连景完全是当前对话的掌控者,邵迟被进攻得毫无招架之力,只能跟着对方的节奏走。 他反问:“你觉得可以么?” “因为你没有对我故意装不知道的事生气。”盛连景逻辑诡谲地回答,“所以我觉得也许可以。” 邵迟说:“我看起来没有生气?” 小盛同学的狗狗眼立刻眨了起来,长但是不够卷翘的睫毛和眼尾一块垂着说:“你生气了吗?” 很会装傻的小年轻仿佛同时很会装可怜。 盛连景接着还把抓着的邵迟手腕拉了下,体感更接近于抓着人手摇了摇,并又说:“那我求求你,看在我也是舍不得你,想要你约我出去玩的份上,你能不能气少一点啊?” 小盛同学晃的就像不仅是手腕,还有一颗本来就意志不够坚定的心。 邵迟为前些天的欺骗生气了吗?这问题扪心自问,他感觉好像也没有——至少程度还不到生气。 这世界上的任何一个人,在听完盛连景的那番欺瞒理由后,可能也很难真正去生气。 邵迟被晃的脑子也发昏,反应过来自己就已经回答:“……也行。” ……小盛同学或许真是个邪恶的小魔法师。 盛连景是不知道什么叫见好就收的,他这种进攻起来很厉害的小年轻只会得寸进尺。 他马上又说:“那你气少一点,我可以摸了吗?” “…………” 邵迟发现,自己不只是恐怕这辈子都无法像盛连景这样说话,他还这辈子迄今为止,都没听过别人提这样的要求。 这竟然是可以当面直接提,还可以追着提。 比这更离奇的,是他像再度中了诡异魔法。 邵迟在盛连景的手真的碰上来时偏开头:“……你怎么自己就上手了?” 盛连景也歪头,很无辜地说:“你刚刚点头了啊。” 邵迟便这才知道自己点了头。 他发烫的地方已经不单集中在耳朵附近,往后到后颈和领口更深处的地方都烫成一片,羞耻和说不出的其他情感一块裹着他,成分如此复杂,混合而生的产物又出人意料的柔和,并不让人感到困扰,或溺水般窒息。 盛连景那么会得寸进尺,竟又很有原则的只进一尺——说摸耳朵就是摸耳朵,被答应了哪就碰哪。 带有薄茧的指尖再度摩挲过了邵迟耳垂,留下一点难以消退的麻痒。 盛连景之后就收了手。 邵迟莫名有些松口气,他以为盛连景到处该心满意足,他今天能够承载的信息量与飞速更新的情感……差不多界限也就到这里了。 谁知收手的盛连景没收嘴,小盛同学像摸完人耳朵后思忖数秒,然后特别真诚地征询邵迟本人:“假如下次我又有哪里做得好,可以答应我一些其他要求吗?” 邵迟问:“……比如说,什么要求?” 比起对方能给自己什么,他总是下意识更先关注自己能给出什么。 盛连景维持着一张天真单纯男大学生脸道:“比如说,我们去一点没有全场监控的地方。” 邵迟:“…………” 邵老板脑子里一秒钟狂奔过了无数杂念。 他有点困难地道:“这是不是……发展太快了一点?” “啊,很快吗?”盛连景愣了一下,像有点苦恼,“那我们要发展到什么程度,你才会考虑让我在没有监控的地方亲你一下?” 邵迟的想法神秘地在“原来是说亲一下”和“亲一下也能用‘原来’形容了吗”间来回横跳下,一口气提在了胸口,压根不知上下。 盛连景毫无预兆地又打了个直球:“你该不会还没意识到,我想追你吧?” 极轻微的“嘣”的一声,不是邵迟某根神经直接崩断,而是他的情感承受模块全面爆盘,整个人今日信息接收彻底过载,宣告大脑CPU暂时失灵的动静。 邵迟当机立断中止了今日训练,五分钟内叫车逃离了网球馆。 为您提供大神 西瓜初 的《烧饼好吃》最快更新 第51章 免费阅读.[.aishu55.cc] 第52章 “所以。”林一帆声音充满难以置信,“你被小孩的直球打跑了?” 邵迟觉得被打跑这种说法有失偏颇,听上去仿佛略损他年长者的颜面。 但仔细一想,确实也辩解不了什么,只好朝对面的林一帆回以沉默:“……” 逃跑是事实,邵老板还跑路后一两个小时都心思难安,人在工作室完全坐不住,遂踩着午饭的点打电话给林一帆,把最近总是很有空的林老板约出来了。 林一帆接电话的时候,还不知道自己这顿饭是为排忧解难而生的,不过林老板很少在非商务场合收到邵老板邀约,一接完电话,他头顶上看不见的“异况探测器”就嗖嗖的竖起来,是自带天线雷达来赴约。 到达指定餐厅,他坐下后的第一句话也是:“啥情况啊?” 邵迟当时的表情,落在林一帆眼中够不上“喜怒均形于色”,但起码也是个“变幻风起云涌”。 足以见得对外一向沉稳的邵老板有多情绪外露,以及今日情况有多不寻常。 邵迟嘴唇抿成平直一条线,在侍应生替林一帆倒好了柠檬水,再很有眼力见地退到服务等候区之后才说:“比较一言难尽的情况。” “你知道的,大家现在比较喜欢用‘一言难尽’表达贬义。”林一帆揣摩着邵迟神情。 “那就换个词。”邵迟迅速改口,“是比较复杂的情况。” “噢——”林一帆发出长音。 由此已可知:状况复杂,又不惹人烦,仅仅只是为当事人带来了一些苦恼。 ——还是不舍得使它们带上贬义的那种苦恼。 午餐弥足丰盛,这家餐厅邵老板也熟,很豪爽慷慨点了一溜主厨招牌,够让重点没落在吃饭上的林老板也吃成个十二分饱。 等饭至中途,林一帆觉得自己已经有向撑的趋势发展了,才终于听完今天这顿饭的由来始末。 并发出前面那句震撼有加的感叹。 邵迟长长沉默过后,意识到林一帆并不会和盛连景一样,他一沉默对方便主动揽过话头,续接话题。 他只好接着说:“如果我那时候还不走,我真不知道他接下来还会说些什么。” 林一帆:“那你说白了不还是怕对方接着直球,真被小同学的直球给打跑了?” 邵迟:“……” 谢谢,他难能可贵的“自己人”朋友真是很会聊天。 邵迟说:“……你就当是这么回事吧。” 林一帆坐对面连着“啧啧”两声带摇头。 “你栽了。”林一帆说,“栽得彻底,简直栽完蛋了。” 邵迟一时竟然分不出这话是褒是贬,他在盛连景以外的人面前也可以不拧巴,直接问:“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林一帆的表情和语气突然一块神秘,“——我觉得小盛同学真的特别有戏,咱们邵老板大概真的换人在即。” 邵迟这才想起来,“换人”的话题好像每次也是和林一帆聊天时在提。 假如论支持邵迟“苦海回头,换人为上”也有个排行榜,林一帆一定位居排行榜高位,说不定还是个氪金买票的榜头。 邵迟自己都说不清自己想什么,他凝视自己面前干净到像没动过的餐碟——这顿饭他也的确吃得略少,大部分时间心思不在用餐,吃得敷衍而心不在焉。 他问林一帆:“你真的这么看好他?” “他”只能是指盛连景。 林一帆却摇了脑袋:“这哪是我看好他,这明明是你看好他。” 林老板感情资历不详,也不知道他自己实战经验有几分,讲起理论倒是很信手拈来,摆出了一副很有说服力的架势:“你要真没想过给小孩机会,人家第一次‘越界’你就该回避了,你要是真对他没有任何别样想法,几天前你的烦躁姑且不谈,就说今天——” 林一帆直接曲起指背敲敲桌面:“今天这场景,真没想法你绝对当场拒绝人,把不想和人谈额外感情的事说清,你没想法还用跑?还用不知所措和难以招架?” 邵迟被反问到哑口无言。 林一帆讲话直,又直接切中要点。 “我真的对盛连景没有任何其他想法么?”邵迟心想。 而这是个他无法对着心自欺欺人的问题。 又过了阵,林一帆听见邵迟说:“但我可能……没想过进展速度这么快。” “这个确实。”林一帆在这点上表示赞成,用说不清是羡慕还是同情的眼光看着邵,“但这就是小年轻。” 林老板宽慰地在桌对面冲邵老板举柠檬水杯:“小年轻嘛,比较等不了是正常的,更何况你这还是个直球系小年轻,都能用连环球把你打跑,你自己招的,就自己忍耐一下吧。” 两个人都还要开车的人隔空碰了下柠檬水,邵迟无言把柠檬水喝完,低声说了句:“倒也不至于需要说忍。” 林一帆没听清:“啊?” “没事。”邵迟恢复正常音量。 总的说来,这顿“排忧解难饭”吃得很成功,成功到等两人从餐厅准备离开,林一帆笑着开玩笑让邵迟倘若事成,别忘记再来请他一顿“圆满成功饭”。 两人到停车场,林一帆这才忽然发觉邵迟今天开了那辆很高调的GLS,而不是对方更常用的低调中档车。 “怎么着?”林一帆随口调侃,“因为今天要找我商量的事隆重,所以车也特意换这么隆重,给今天的午饭议题增加排面?” 邵迟单手插在口袋,解锁车门:“不是,那辆车和车钥匙都暂时不在我这。” “嗯?”林一帆知道邵迟没有私车公用的习惯,一般也不对外借车,立刻表情有些诧异看过来。 邵迟用“你这么快就忘了”的眼神看回去:“我之前说我是从球馆叫车走的。” 林一帆还真不小心遗漏这个细节,但人被提醒后更惊讶:“你车钥匙都吓掉在球馆?不是,你这也跑得太慌了吧?” “……”邵迟本来都已要上车,他手搭着车门停下来,“谁说我车钥匙是吓掉的。” 林一帆马上摆出虚心请教状:“那您是——?” 邵迟微妙的又停顿一下,再才说:“车和钥匙都留给盛连景了,人家是陪我去打球,我不能中途走了还要让人自己坐车回家。” 林一帆:“……” 林一帆一锤定音:“你这是真完蛋啊。” 谁都被直球打跑了,跑前还能惦记着不能让人自己回,特意留下车和车钥匙啊! 为您提供大神 西瓜初 的《烧饼好吃》最快更新 第52章 免费阅读.[.aishu55.cc] 第53章 反正搁林一帆这,林老板觉得邵老板这还不接受小盛同学简直天理难容。 邵迟逃避了盛连景几乎一整个白天,盛连景好像也知道他需要时间冷静,小盛同学十分知情达理,这一个白天,也都没有追着给他再发消息,或者打电话。 倒是邵迟,作为当场逃跑了的那个人,他其实偷偷看过好几次手机,将屏幕在短信界面,通话记录界面及聊天应用间切换。 换来换去,哪一个界面都没有来自盛连景的红色“+1”符号。 邵迟对着毫无盛连景新联络的手机,一会儿觉得对方真的体贴,小孩在照顾他人情绪方面既擅长,又敏锐得很。 但隔一会儿,再刷一遍空荡荡聊天框的邵老板又想:“这是不是过于体贴了?” “过于”,摆在这里似乎并不是褒义。 邵迟在自己第不知道多少次刷手机时意识到,他和盛连景的每日闲聊已经如此频繁,收到对方的三餐问候以及日常生活随手分享,原来都已替他养成了新的习惯。 一个上午,一顿午饭,一个下午。 三个时段,他竟然会觉得自己已至少缺了三条消息。 等到太阳也下山,一日又到夜晚,邵迟再摸过自己仍毫无动静的手机。 他轻车熟路点开了和盛连景的聊天窗,看着还是没有新消息弹出的界面,内心滋味复杂。 就在邵老板思想几乎要转去新的岔道,怀疑自己的行为可能招致小盛同学不满,对方才暂且不想理他时,忽然,盛连景备注底下的小字变成了“对方正在输入中”。 窗口倏地一闪,盛连景给邵迟弹来一张表情包。 盛连景:【狗狗祟祟.jpg】 图片上的哈士奇揣着爪子,在墙边探头探脑。 很神奇,邵迟才只是收到一张图,他看了一眼这个表情,刚刚升起轻微忧虑的心又放松下来。 盛连景也不等邵迟回话,很快接着又说:【你的车还在我这儿呢,我是替你开回工作室这边,还是直接开回小区车库那边啊?】 邵迟很快开始打字:【你拿着开几天也可以,我不急用。】 这完全是下意识的回复,并且以邵迟的性格来说,拿私车给别人用是一种委婉的示好。 只是他刚消息一发送,忽然意识到不妥。 是他潜意识想的太“社会化”了。 盛连景一个日常从宿舍走路去教室的学生,拿车钥匙还不如扫码校内电动小踏板。 盛连景果然也是回:【那我每天早起,开着它从学校南门开出去,再从北门开进来,我就也是每日开车上学的都市时髦男大学生了!】 邵迟:“……” 有人一听就是开玩笑,但不妨碍邵迟被这种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逗笑,对着手机屏幕把已拉平有小半天的唇角翘起来。 不知道怎么,他还忽然想起以前接小型推广单,工作室里的文案策划替甲方写过的推广软文, 里面有一句话大概是说:如果有人能够让你一想到他就笑,他对你来说一定非同一般, 邵迟主动承认失误:【是我刚才没考虑周全,车放在你那,你还要费心给它找停车位,你明天来工作室时直接帮我开回来吧。】 盛连景一直是会抓关键点的,立马捕捉这段回复里的时间:【我明天就可以又来工作室吗?】 小盛同学还又附了一张表情包,是个坐姿端正,圆溜溜的大眼睛pikapika闪光的小狗表情。 邵迟说:【嗯。】 发完后自觉一个字有点冷淡,邵迟迅速补了句:【你为什么会觉得明天不可以来?】 盛连景说:【怕你还需要继续冷静冷静。】 邵迟这条便不知道该怎么立即回,手指在键盘上停了一会,“输入中”的图标在他自己这头一阵闪。 已经贴心了一个白天的小盛同学又继续贴心道:【如果对你来说还是有些难以消化,我过两天再来也可以,或者我明天开车过去,把车钥匙直接放在前台小松哥那。】 盛连景打起直球来能把人打得落荒而逃,可他体贴又懂事起来,能把人同样懂事得心一阵软。 很长时间里,在前一段邵迟自以为亲密过的关系中,邵迟才是那个一直体贴懂事的人。 都是他顺从别人,迁就别人。 忽然他也可以被体贴,他心软中又有些奇怪。 原来清楚知道别人在替自己考虑,替自己让步是这么使人心发软的事,而不是迁就考量反而会使人心脏变硬,会让人感到权威。 邵迟说:【你都来工作室了,来了都不见我,不觉得很奇怪吗?】 盛连景:【只要你不会不开心,不会心里有疙瘩,就怎么都不奇怪。】 邵迟又稍微“输入中”了一会儿,对话框里文字打了又删删了又打,忍着耳朵的再度发热比较中性地回:【你来,我不会不开心。】 盛连景便像收到了某种积极暗示,连发三个代表喜悦撒欢的表情包。 邵迟毫无根据地怀疑盛连景“魔力”雄厚,已经发展到隔着网络信号也能给他下咒。 因为他就是和人聊了几句天,看了几个表情包,耳根好像已经跟白天与对方面对面时一样烫。 还心情轻飘飘地飞起来,像胸口被塞进了蓬起来的,动物毛发或者棉花糖一样柔软蓬松的东西。 盛连景最后不忘说:【今天问过的问题,我下次再找机会向你问一遍。】 邵迟说:【……好。】 这应当算一个约定。 没有说“下次”具体是什么时候,也没有提找机会是如何找。 邵老板做生意时从不签空头支票,也没上过画饼的套,可他在盛连景这儿算是将饼预约了,并相信一定能得到。 不过比较不在计划内的是,第二天,盛连景真正来还车的时间不是早上约人五公里,而是晚上。 盛连景白天有临时调课,覆盖了基本整个上午,下午七八两节还有一门大课。 本来中午把车开来工作室也可以,但邵迟怕人跑来跑去辛苦,折腾的人吃不好午饭也睡不了午觉,干脆要求盛连景晚点。 巧的是,晚一点时间,邵迟自己这边也接了个电话。 ——来自白昱程。 其实这些天,邵迟也想到过白昱程。 但已经不是想要和对方分享生活琐碎,想获得什么回应,或者想和对方去共同做些什么事的那种想。 他只是在想他和白昱程的关系。 这么多年,他和白昱程的关系称得上不清不楚,也不伦不类。 两个人好像一会儿羁绊深刻,是互相扶持多年的存在,一会儿又什么都不是,像他的存在只会惹白昱程不满。 邵迟并不想去仔仔细细地分析错与对,起码在目前的他看来,那没有意义。 不管什么关系,也都十年多过来了。 不管两人现况如何,至少在他年少孤独又迷惘的时候,他确确实实曾得到过善意,将人视作寄托。 邵迟总觉得他和白昱程没有相对正式的开始,但至少该有个正式些的结束。 如果没有正式的说开和结束,邵迟都不好去面对盛连景。 他已经不想再不清不楚的走进下一段关系了,那不应当。 盛连景的心意也不该被这么对待。 白昱程又找邵迟帮个小忙,又想要下半月某家品牌晚宴的邀请函。 邵迟对这种帮忙不置可否,简单应允,心里想的却是等这一次帮完,正好与人见面,正式将事情说开。 接过电话后邵迟手头有点事,需要他去CBD商务中心一趟。 他盘算了一下来回时间,怕有个信誓旦旦说下课就把车开去工作室的小孩跑空,干脆发消息给盛连景,让小盛同学下课后直接开车来CBD,他自己这会儿就不开车去了,等会只等人接,如果盛连景不吃晚饭就匆匆跑来,还能带人正好在CBD这边吃顿饭。 但万万没想到,在来办事的邵迟见到盛连景前,另一位今天正好从CBD下班的人,先在临时停车场看见了辆熟悉的车。 盛连景还真是一下课就开车往CBD赶,生怕自己抢不过晚高峰车流,堵在半路让邵老板久等。 还好今天下午最后两节的老师比较做人,提前了十分钟左右下课,本是好意放他们去提前吃饭,结果方便了他直接开车杀向商圈。 盛连景还不知道邵迟办事要办多久,到了后只发送一条告知短信,不打电话,怕影响万一正在谈事的人工作。 他正坐车内闲着无聊玩手机,车窗忽然被人轻轻敲响,有人站在车外问:“你怎么还专门过来了?” 盛连景:“?” 车窗是为了透气才降下来了一点,但降得不多,能听见外面动静,又还没低至暴露驾驶室内。 盛连景把窗户玻璃降至更低,和车窗外站着的男人对视,看见对方明显一愣,两个人脸上都写着“你谁?”。 为您提供大神 西瓜初 的《烧饼好吃》最快更新 第53章 免费阅读.[.aishu55.cc] 第54章 场面一时有点尴尬。 盛连景一开始根本没想起车门外站着的男人是谁,车窗刚一降下来,发觉是个生面孔,可仔细再一看,又无端看出几分面熟。 眼生,但没完全眼生,好像在哪见过。 与此同时,车窗外的人也在观察他。 白昱程是认出了邵迟的车停在这里才走过来敲车窗,他倒没想太多,一直以来被邵迟捧惯了,一看到邵迟的车在这,还停在CBD商区最显眼的一个公共临时停车场——并且正好离他自己停车的地方也不远。 他便理所当然觉得,邵迟多半是来找他的,为不久前两人打了电话的事。 也是,以前白昱程找邵迟帮忙,多少都要回馈给对方一点什么,像是安抚人心的甜头,一顿饭或者一块去个其他别的小活动都行。 不过最近,白昱程让邵迟帮了几回忙,邵迟自己那边突然不知怎么很忙,连白昱程之前主动提的吃饭都没能应邀。 今天白昱程新有事找人,邵迟也应了。 晚上下班忽然看见邵迟的车,白昱程心中先是诧异后了然:看起来是真到了得给人点回馈的时候。 这不,都没打一声招呼,自己就找过来了? 所以白昱程施施然走向邵迟的车,在敲响邵迟的车窗前,还先就着车窗的反光镜面理了理形象。 “你怎么还专门过来了”——这句话被说的略带笑意,透着点无奈和藏着优越的故作姿态,像暗示着谁着急忙慌,要特意为自己跑一趟。 车里坐着的人却没有接腔,只把露了条缝隙的窗玻璃继续降下来。 后面露出一张年轻英俊但陌生的脸,用十分迷惑的表情看白昱程。 白昱程:“?” 这张脸的主人是肉眼可见的年轻,乌发浓眉,蓬勃的朝气几乎快从身上往外溢。 眼睛作为成年男性来说还挺大,微微睁大了眼的时候看起来特别无辜又无害。 然后这人无辜又无害地说:“这位大哥,你哪位啊?” 白昱程:“……” 不是,这人怎么随便就管人叫大哥??! 白昱程在如今的公司里高低也是个管理层,被人喊一声“白哥”是常事。 但被这种小年轻喊大哥,莫名就让人不高兴,哥和大哥一字之差,听着却像把人喊老了,宛如差着辈。 白昱程没忍住说:“你知道自己和我差了几岁,就管我喊大哥?” 盛连景眨了下眼睛,语气真诚:“反正我肯定是比你年纪小吧。” 没见到自己以为能看见的人,邵迟车的驾驶室里坐了个讲话莫名听着不得劲,也不认识的小年轻,白昱程一下都有些难以维系他过来敲窗时特意端着的表情。 他先后退一步,确认车型与车牌——没错是邵迟的车。 他没认错啊。 白昱程再才绕回车窗跟前,语气不算很好地问:“你是谁?邵迟呢?” 盛连景在跟白昱程说前面那两句话的时候,他努力搜寻过自己的记忆,也终于想起来眼熟是从何而来。 这人一上来就敲玻璃窗,是副跟车主很熟稔的样子,还来一句阴阳怪气酸不拉唧的怪话,按着“跟邵迟可能很熟,自己还可能见过”的标准,盛连景就终于想起了对方大概是谁—— 那位对邵迟来说关系匪浅的“朋友”。 臭情敌! 盛连景本来还觉得自己和对方打招呼的语气不够礼貌,他好像神秘地就看对方有点不爽,还以为是自己跟邵迟表露过心意后占有欲飞涨,已经到大街上随便听到熟人试图招呼邵老板一下都要吃醋了。 结果,呵呵! 原来是他直觉已经在提醒他这人不好,不礼貌得很正确! 意识到了搭话的人是谁,小盛同学神色上却不见端倪,意外沉得住气,他回答:“我是来接他的人,等他办完事后一起走,大哥,你还没告诉我你是谁呢。” 白昱程又被“大哥”了一回,他先有点沉不住气了,嘴角撇下来,又视线在年轻人身上一扫:“你是他新招的司机?他怎么也不招一个有眼力见一点的?” “啊。”盛连景再度眨眼,表情愈加无辜,“你默认前来接人的就是司机吗,那你以前假如有朋友开车来接,不会也是把人家当司机看吧?” 小年轻跟听不懂刺一样,只苦口婆心地劝:“交朋友这样可不行,大哥你年纪比我大,怎么还没我懂事。” 说完还叹了口气,跟真情实感很替人担心似的。 白昱程说:“……你是不是真听不懂话?” 盛连景笑眯眯:“我没眼力见呀。” 饶是盛连景天生的狗狗眼再具有欺骗性,他这句话一出,除非白昱程真是个傻子,便也能听出来——这小年轻根本什么都听懂,是在故意跟他呛。 还不是明呛,是阴阳怪气呛。 莫名其妙! 邵迟从哪里认识了这种讲话怪腔怪调的小孩? 白昱程心生不满,却是下意识先怪邵迟这个“源头”,觉得是邵迟先结识了这种人,才让对方有了机会今天阴阳怪气他。 人有时候被捧惯了,在同一对象那里得到的优待太多,竟会觉得跟对方相关联的一切都是可以任自己随口讽刺的。 白昱程一不留意心声出了口:“邵迟最近那么忙,就是忙着认识你这种小孩?我看他看人的眼光是越来越不行了。” 盛连景嘴角边“天真无辜”的笑容忽然就消失了。 “首先,我觉得你说反了,邵老板是过去眼光不太好,最近大概可能有所回升。”盛连景的左手搭上车门侧边的开门键,他坐在车里,需要抬头和车门外的人对视,看上去却不像在仰视谁,而是抬着下巴俯视。 白昱程还没反应过来小年轻的忽然变脸,他也是第一次见盛连景笑与不笑时气质上的变化。 接着“砰”一声,车门从里面被推开,宽大的门翼直接打在了白昱程身上。 白昱程条件反射倒抽了口冷气,被车门怼着向后踉跄。 一双长腿自车内跨出来,白昱程还没站稳,身前忽然就多出一片阴影,一条胳膊伸过来抓着他衣服,将他又往回一带。 “其次。”小年轻居高临下站在他跟前,手里还提着他西装的领,“我问第三遍了——你是谁?在邵迟那里什么身份?你还有资格评价他最近忙不忙,又为什么忙?” 盛连景不是很在乎自己被挤兑,假如白昱程只会冲他本人气急败坏,他会一直保持单纯但气人的笑容,还会笑着说“哎呀,你急啦?”。 可白昱程不该提邵迟忙。 邵迟那么忙,有多少是为了这人奔走?这人给邵迟增加了多少额外工作量? 白昱程自诩因社会功利而不得志的天之骄子,被人揪了衣领,惊怒交加:“我是他朋友——你放手!” 盛连景提着白昱程衣领,不笑时锋芒毕露的眉眼重新带上笑,但是是一种冷冰冰的嘲笑。 他低头看白昱程,低声道:“那种会叮在人身上吸血的‘朋友’吗?请问您大名是吸血虫,蜱虫,还是水蛭?” 声音轻而快地说完,盛连景把手一松,松手时小臂轻轻一带,向外用力,像随手扔大袋垃圾。 白昱程被这一带带得落地没站稳,又是几步趔趄,他好不容易手忙脚乱稳住谁,再看向盛连景时已经彻底没了端起的姿态,愤怒到表情都有些扭曲。 “你什么意思——”白昱程大步走上前,攥起了拳头。 盛连景就在他眼前忽然又变了个表情,眨了两下眼,要多茫然无辜有多茫然无辜。 有大步流星的脚步声从背后传来。 白昱程快气冲冲走到盛连景跟前时,那到了近前的脚步声已经变成了用跑的。 白昱程胳膊才在盛连景身前抬起来一点,一只手用力从后方拧过他肩膀,遏制了他的动作。 “你干什么?!”邵迟抓着白昱程肩膀问。 “我……”白昱程没想到会骤然杀出来一个邵迟,他已经把自己来敲车窗的初衷都忘光了。 趁他卡壳,盛连景站在对面,一脸单纯活泼男大学生相地道:“邵老板,这人说是你的朋友,但是我可能不太会说话,一不小心把人给聊急了。” 白昱程又霍然扭头去看盛连景。 盛连景只看邵迟,眼尾耷拉着特别乖巧懂事:“我是不是给你添麻烦了,但你能不能不要生我气啊?” 为您提供大神 西瓜初 的《烧饼好吃》最快更新 第54章 免费阅读.[.aishu55.cc] 第55章 邵迟是真没想过会看见盛连景和白昱程一块出现。 虽然这个想法似乎莫名惹人心虚,好像它只是出现在脑子里,便像他隐约亏对于谁,像把谁定位在了不该与另一位见面似的。 但是,谁又能管住自己爱胡思乱想的脑子呢? 顶着这种心情,邵迟在遥遥看见停车场里自己的车前竟站着两人时先是驻足,心情惊愕。 说来也是好笑,以邵迟和白昱程的认识年头,他对白昱程的了解应当远超盛连景,也对白昱程该更熟悉。可当邵迟发觉自己车前站着两个人,他视线首先落在个高腿也长的小盛同学身上,一边专注看人,准备继续朝人方向去,一边还想:“盛连景在CBD这还遇见同学了?” 然后等邵老板再走近两步,忽然就发觉对面的人也眼熟,他脚下下意识紧急刹车。 他这时才看出来,原来盛连景对面的那个“个子矮一点儿的同学”竟是白昱程。 这认人的先后顺序仿佛都透着微妙的荒诞不经。 认出盛连景跟前站着白昱程,两人还正说着什么话,邵迟根本无暇顾及两人间的谈话氛围如何,光是“盛连景正和白昱程碰面”这事本身,带来的冲击力便已经短暂冲懵人头脑,让邵迟宛若脚下生根,被钉在原地。 走也不是,继续过去也不是。 不过这种进退不得的状况也没持续太久,邵迟以为自己怔怔停在原地半晌,实际现实不过堪堪过去几秒钟。 他忽然看见白昱程气冲冲上前,攥紧拳头——任谁看了都能明白这里即将发生肢体冲突。 身体赶在理智做完分析前已经做出反应,邵迟大步向前,最后小跑三两步,一把拽住白昱程肩膀,同时坚决地拉住了对方朝盛连景抬起来的拳头。 “你干什么?!”邵迟都不记得自己上一回对白昱程用这种质问语气说话是什么时候。 甚至,在他过往和白昱程的交流沟通里,有没有过“质问”的这种状态,恐怕都有待商榷。 白昱程也从没受过邵迟这样对待,简直难以置信跟自己这么说话的人真是邵迟。 但是很快,白昱程更难以置信有人在他面前当场玩“变脸”! “你管自己刚才叫‘不太会说话’?”白昱程气极,又被这人对邵迟说话的态度搞得一头雾水。 即便如此,在白昱程心里,邵迟理应还是站自己这边的。 他没挥出去的拳头落下来,改为重重一顶肩膀,没看见盛连景盯着他肩的目光忽然沉了沉,只甩开自己肩上邵迟的手,再转头朝着邵迟冷笑:“你要不要问问你不知道打哪认识的这人,他刚刚对我都说了什么?” 小盛同学在邵迟看过来时又一秒收起沉沉目光,变成天真无邪复读机:“我刚才对你说了什么?” 白昱程怒道:“你问我?!” “我当然要问你啊。”盛连景说,“我不会说话,沟通上可能引人误会,但你也不能对我造谣,捏造我没说过的话。” 白昱程就像变成气急败坏牌复读机:“我对你造谣?!” 邵迟……邵迟老实说之前把人是拽住了,打断了一场肢体冲突,可真置身于二人跟前,那种进退维谷,左右两难的滋味挥之不去,让人隐秘的不知所措。 他都不知道自己该不该说话,又该和谁说话。 不过白昱程情绪有点激动,邵迟心里的天秤歪斜而不自知,他缓了缓,微微上前一步,站到白昱程和盛连景中间。 “你先冷静一点。”邵迟对白昱程说,“不管有什么误会,都好好说话。” 白昱程像看见怪物一样看邵迟:“误会?我?” 他一根手指指向自己鼻子尖:“你在跟我说让我好好说话?” 面对气势凌人逼问自己的白昱程,邵迟一直以来都会感到一种后天形成的压迫感,让他总是条件反射地退让,再趋从同样后天养成的习惯,去顺着照顾着安抚对方。 盛连景突然从后面按住邵迟后背,将掌心贴在邵迟后脊正中,像从后面轻轻把他托住了。 邵迟好像被这只手同时撑住身体与精神,他能平静看着和自己一般高的白昱程:“你现在看起来情绪太激动了。” “我激动是因为谁?”白昱程一句话一个反问,比起真正语言攻击了他的盛连景,他对没无条件站边自己的邵迟更愤怒,“你在外面随随便便结交这种货色,再引对方到我面前来,莫名其妙地开始羞辱我,你现在还装腔拿乔起来让我冷静——” 话到这里,白昱程蓦地盯着邵迟,他表情和语气一起变得奇怪,奇怪中又掺杂着一丝像结合怨怼与恶毒的情感。 “——这该不会是你算计好的吧?”他说。 邵迟整个人都一愣。 “什么?”邵迟说。 白昱程盯着他:“你对我心有不满,所以特意找这么个人,今天守在这里‘巧遇’我,再借别人的嘴来骂我,是不是?” 邵迟已经不是第一回被恶意揣测言行,但还从没有哪一回,让他觉得像今天这么不可理喻。 “你在胡说什么。”邵迟都没意识到他开始对白昱程皱眉,他语气不可思议道,“我疯了吗,还是我看起来有那么闲?” 白昱程冷笑一声:“你这是又在像我隐晦炫耀你的事业成功,在架起你的优越感,告诉我你事业红火天天都忙?” 邵迟:“……” 邵迟接不上腔,白昱程死死盯着他不放时他也在继续看白昱程。 有那么几秒,他对面前这个人的一切都感到陌生,让他几乎生出困惑。 他会想:到底是他从没真正认识过对方,还是时间真的太过残酷,成长是个一不留神就走偏的染缸,把他记忆里的人染成了别的形象? “喂?”盛连景的声音在邵迟背后响起来,那只贴在后脊上的手仍然未松开。 小盛同学站邵老板后面打电话,语气正经严肃:“114吗?请帮我查询一下距离CBD商务大楼最近的精神卫生中心电话。” 邵迟:“……” 白昱程:“……” 邵迟忍不住转过身,看盛连景手机贴在耳侧,屏幕真的亮着。 盛连景:“我在这里遇见了一个冲动易怒,语言逻辑混乱,对好心帮忙的人具有极强攻击性的人……嗯嗯,好的,号码我记下了,谢谢你的帮忙。” 电话结束,手机回转到通讯界面,最顶上的一条真的显示“114号码查询”。 盛连景没有看邵迟,他收起手机,径直看向白昱程。 “你再在这里多疯言疯语一句,我就打电话请精神卫生中心来拉你。”他说。 白昱程只顾怼邵迟,都快顾不上盛连景这个真正对他出言不逊的。 他一顿后像听了个笑话:“我正常健康得很,你说让人拉走我就拉走我,就算拉走了,我能有什么事?” “然后我再去你公司造谣。”盛连景语气不咸不淡。 白昱程:“……” 盛连景:“你全办公室都会知道你被精神卫生中心带走,有好心路人自掏腰包供你做了基础检测,你对外宣称健康,却被害妄想严重,路人没法强制你不要被害妄想,只好好心提醒你的同事,与你共事一定要多加小心,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上了你的记仇小本,成了故意害你的罪人,” 白昱程用轻蔑的口吻说:“你知道故意造谣犯法吗?” “哎呀。”盛连景特别意外地看他一眼,“原来你知道啊?” 那只托住邵迟已久的手轻轻拍了下人后背,终于从背移动到肩,再温柔地施力,把肩膀的主人推去自己身后。 盛连景挡在邵迟前面,仗着邵老板被他将视线挡全了,也看不见他表情,他再度俯视白昱程,眼神绝称不上友善。 “你刚才冲着别人说了那么多,我还以为你不知道呢。”盛连景只有腔调听起来阳光地说。 为您提供大神 西瓜初 的《烧饼好吃》最快更新 第55章 免费阅读.[.aishu55.cc] 第56章 白昱程这个人最好面子,牵连着他自尊与自负的那根神经细如玻璃丝,风吹草动都能使它震颤,让他的心在极度自傲与他不愿直视的隐秘自卑中间来回摇摆。 那还不知道名姓的小年轻不像邵迟,才不会纵容他肆意输出,也不会轻易就认同他的言论,把他说的都当成是对的,老实归咎自身再反省自己。对方语气阳光,表情嘲弄,半点不给好脸,从天然落差的身高体格到神态上都是居高临下,光明正大地俯瞰。 白昱程本来满心愤懑,他不得不仰头跟人对视,接触到盛连景的眼神,整个人气势姿态却在往回缩。 白昱程的气焰似乎是需要邵迟辅佐才能如潮水般涨起的气焰,一旦没了一个一定会让步迎合他的人,他所有的优越跟有意端起的姿态比泡沫还虚弱,盛连景只是低头冰冷嘲讽地盯着他,他的色厉内荏就要被打破。 “我和你这种胡搅蛮缠的小孩没什么好说的。”白昱程试图目光越过盛连景去搜索邵迟,像他率先终止对视不是因为怕看见别人嘲笑的目光。 然而盛连景的身高与宽阔肩背也不是白长的,把邵迟挡得严严实实。 “干嘛?”盛连景挡着邵迟说,“你不会是只敢跟熟悉的人讲难听话吧?不会吧不会吧哥哥,这年头怎么吵架都还流行杀熟啊?” 小盛同学这会儿倒是不阴阳着喊人“大哥”了,他改换了比较显人年轻的“哥哥”。 但就白昱程的体感来说,没觉得这称呼比刚刚好多少,小年轻反而听着更阴阳怪气。 白昱程不可能上手去扒拉邵迟,把邵迟从盛连景背后拖出来,他被盛连景“做作”的腔调和嘲讽意味不减的表情弄得如芒在背,在这地方一分钟都不想要再多待。 白昱程最后说:“既然你想缩在陌生人背后,不想和我堂堂正正地再说些什么,我看我们今天也没有继续沟通的必要了,就当我今天下班倒霉,本来是想来和你打招呼,结果招呼到了一片晦气!” 盛连景:“你都不和我说话了,是因为知道我是真的会怼你吗?” 邵迟在盛连景身后没有出声,像从某个节点起,就悄然退出了这场争执。 白昱程没得到邵迟回应,说完了勉励保持姿态的话,只得到盛连景看傻子玩杂耍的眼神,还被又堵了一句。 他无法,只能狠狠瞪了盛连景——或者还有呆在盛连景背后的邵迟一眼,转身大步离开。 临时停车场的某一角,一辆某知名品牌的三系车没多久开了出来,起步很猛,轮胎重重擦着地,转弯向出口时用力甩了个尾,像替主人喷出几口排出来也仅是妨害空气健康的车尾废气。 盛连景锐评:“除了让自己的车损失掉一点额外油耗,这还能让谁损失什么吗?” 话音未落,他感觉自己的背被人轻轻碰了一下。 邵迟声音很低:“人已经走了。” 这话应该还有隐藏的后半句。 是在很微弱地阻止盛连景,人走了,就不要再往下说了。 邵迟好像短暂从争执中掉线,又在白昱程的车开远后上线。 停车场本也是个人流量不算少的地方,但不知道是不是盛连景本身就是赶在下班高峰前过来,他在这儿等了邵迟一阵,又和白昱程碰上,恰好混过了晚高峰。 一场说大不算大,说小对邵迟影响效果似乎又不小的冲突起完,停车场里的车陆陆续续少了一多半,车还停在这里的基本都是今晚注定要加班的了。 争执期间也曾有人驻足远观,但对都市打工人来说,还是什么都比不上准点下班回家重要,没人会把珍贵的下班休息时间浪费在关注陌生人身上,那三三两两驻足围观的人看一阵就走,没人视线过多地停留。 ——这和盛连景与白昱程的冲突一直都没上升至“过激”的程度也分不开关系。 盛连景听见邵迟说话,很明白那未尽之言是什么,即刻把话头打住。 他没回头,只温柔小心地先问:“我现在可不可以回头看你?” 邵迟便没明白为什么有此一问,他被白昱程刚才弄得有些疲于交流,白昱程的无端指责永远有让他瞬间失语的能力,能一刹那抽空他所有沟通欲望,让他不言不语,像暂时变成木头。 他以前偶尔会希望自己是真的木头,因为木头不仅不用说话,还没那么多感情。 他问盛连景:“我现在不能看么?” “怕你还需要一点时间整理心情。”盛连景还是背对,肩膀上落了停车场的路灯灯光,语气温和,关心满溢。 一只不老实的手悄悄垂着从前方探过来,在空气里虚捞了两把后碰到邵迟的手。 然后就同他贴着了。 “如果你还没有整理好,我是不会擅自回头偷偷看的。”盛连景说。 邵迟蓦地就反应过来,小盛同学是贴心的怕他难堪。 邵迟和白昱程的相处模式一直相对“私密化”,他与白昱程几乎互不涉足对方社交圈,他这里连见过“朋友”其人的熟人都鲜有,林一帆都只能从付出和回报的角度猜这段感情不平等。 今天是盛连景第一回见白昱程。 也是第一回,邵迟身边的人亲眼看见白昱程对他的刻薄。 他确实应该难堪。 所以当盛连景将他挡去身后,他毫无异议,既是不想再和此刻的白昱程说话,可能也……想要借着谁的背后躲一躲。 盛连景没等到邵迟回复,却先等到了背上多出的一份小小重量。 邵迟忽然低头,朝前倾身,在盛连景的背上轻且快速地靠了一下。 他再直起身说:“好了,你回头吧。” 盛连景回头,眼睛比旁边的路灯光芒还要亮。 邵迟没有躲避盛连景的注视,他和人对上目光,脑子里莫名又跳出句画外音—— 【少年人的眼睛是不会被城市灯火遮蔽的星星】。 这滋味体会隐约透露着一点熟悉,邵迟坐进车里,再才想起来,是上回在那家有空中花园的餐厅,盛连景问要他不要抱对方一下的时候,也是这么明亮的眼睛。 “你和白昱程……到底是怎么回事?”邵迟还是不习惯让事情不清不楚地就揭过,想要了解冲突的起因。 盛连景握着方向盘的手一顿,特别富有技巧性地回答:“我把车停在停车场里等你,他以为坐在驾驶位上的是你,过来和我说了几句话,结果聊着聊着就不愉快了,可能这就是气场不合吧。” 答案是真的笼统, 邵迟确定了先找上门的人是白昱程,再听那句“他以为是你”,他对白昱程可能会说的话也有了先入为主的猜测。 这份猜测还让他觉得,那盛连景会听不惯,和白昱程起冲突仿佛也正常。 邵迟又问:“你是骂他了吗?” 盛连景眨眨眼睛:“我谴责了他——因为我说我来接你,他问我是不是你新招的司机。” 在邵迟的心中,盛连景就算骂人应该也难听不到哪里去。 白昱程之前找他升堂告状似的,让他问盛连景跟对方说了什么话,邵迟这时把小盛同学的回复一听,觉得盛连景又能说什么话,大概是白昱程习惯性像揣测他一样,也揣测曲解了盛连景。 “——不过后面你来的时候我是真的在骂他。”盛连景补充。 他趁在斑马线前停下来礼让行人的空隙偏头看了眼邵迟,嘴角卖力地向下撇:“虽然他都走了好一阵了,但我还是忍不住要再说一句,他真的很适合去精神卫生中心检查一下。” 邵迟:“……” 邵迟听着这抱怨一样缺乏杀伤力的坏话,没有忍住,在他越发觉得不会说难听话的盛连景脑袋上揉了一把。 盛连景:“!” 盛连景睁大了眼睛看他,邵迟收回手,欲盖弥彰地提醒:“该走了,行人已经过完了,” 车重新行驶起来时,邵迟回忆起自己到停车场看见的画面,他靠在座椅里轻轻呼出一口气:“我刚看见你们的时候,非常紧张,怕他会和你产生肢体冲突。” 盛连景心里的小狗竖起了尾巴,心道那应该对面倒霉,姓白的怕我。 但小盛同学在心里臭屁完毕,懂事道:“不会的。” 邵迟从副驾位上扭头看他。 盛连景稳稳掌着方向盘:“为了喜欢的人打架听起来很酷,但其实公共场合,又是你过来谈工作的地方,这种地方闹事只会让你为难,让不知情的人看笑话,再让你变成别人的新八卦谈资,我不会做这样的事,他想和我冲突我也不会动手的——他也打不着我。” 邵迟内心有一个角落柔软地塌下去,他发现,每当他觉得盛连景已经足够仔细贴心的时候,对方总能把这个印象持续刷新, “他怎么打不着你。”邵迟又想起自己看见的画面,有些担心盛连景总把事情都想太好了,“那会他手都抬起来了。” 盛连景毫不惭愧地说:“这不是有你赶过来保护我嘛。” 邵迟还要再说什么,下一秒却感觉到车开始减速,一家大型连锁商超的logo映入眼帘,并离得越来越近。 “我今晚不想在外面吃了。”盛连景说,“我把你送回去,你能不能让我借用一下厨房?” 为您提供大神 西瓜初 的《烧饼好吃》最快更新 第56章 免费阅读.[.aishu55.cc] 第57章 邵迟自以为自己今天状态还算好,这似乎是有史以来,他在和白昱程起了口舌纷争后恢复得最快一回,也没在盛连景面前过多或过久的失态,能如常交流,不会陷在自我情绪里以至于忽视谁。 可当盛连景这句话一出,邵迟倏然怔愣,并感觉到像是有一条无形的细鞭在他脊背上抽了一下。 ——他把带小孩吃晚饭的事情忘了。 从盛连景之前给自己发消息说到了的时间就能看出来,对方一看就是下课后直接往CBD赶,根本没考虑在学校吃点东西垫个胃。 邵迟原先还惦记假如盛连景没吃饭,他便正好在CBD商圈内找家餐厅带人吃,这边九成的餐厅都倚仗商务中心内的上班族讨营业额,他对这一带也挺熟,知道哪几家大约贴合年轻人的口味。 不久前打谈事的大楼里乘电梯下来时,邵老板都还在心里盘算过,预备跟人见面后再当面问问本尊,看小盛同学今天是更青睐中式还是西式,或者也可以考虑一下泰餐,川香麻辣和泰式酸辣好像都挺招小年轻喜欢…… 再然后,白昱程的意外出现打乱计划,也搅乱了人脑子,使他一不小心,就将这件事忘了。 邵迟骤然被愧疚感击中,他几乎在副驾座椅上无所适从。 和盛连景超越年纪的成熟妥当相比,他觉得自己连带人吃饭都能忘糟糕得离谱。 “对不起。”邵迟脱口而出。 “啊?”盛连景一脸状况外,“是借厨房不方便吗?不方便也没事,本来就是我冒昧,我在超市熟食区随便对付一下也行。” 邵迟抿了下唇:“是我本来打算带你在写字楼周边吃,结果把带你吃饭和你还没吃晚饭这两件事都忘了。” 盛连景反应过来,又有点好笑:“这有什么好道歉的,我今天过来的第一要务是换车加接人,又不是专门来蹭饭——而且这不是一件事么?” 邵迟:“算两件。” 至少在他这里必须得这么算。 忘了要带人吃饭已是很不应该,假如不是盛连景主动提晚饭相关,邵迟可能真会自以为今晚一切正常,就这么放任人送完自己又走了,再等到天知道什么时候,突然自己灵光乍现,意识到他让人饿着肚子回去了。 那情景邵迟都不能想,从理智到情感上他都无法接受自己出这种纰漏。 “晚上想吃什么?”邵迟终于问了这个他早该及时问的问题,他又看一眼前方越来越近的超市,没忘小盛同学之前的话,“借厨房当然没问题,不想在外面吃,你现在也可以对我点菜,我来做吧。” 盛连景露出看见天上真的掉馅饼的表情。 神色很惊愕,但盛连景手上跟机械运动似的,还是把车稳稳停进了大型商超的停车位。 把车停好后他才小心同人求证:“你说的这个‘我来做吧’,是我想的那个意思吗?” 邵迟解开自己安全带:“还能是哪个意思?你点菜,超市里买材料,买回去后我来做,算是对差点忘了你的晚饭的弥补。” 等邵迟都将自己的安全带解完,准备拉开车门,发现有位小同学还傻在驾驶位上,只转头过来对着自己一通看。 他没有自己是个“人形馅饼”的自觉,只侧身腰背压过去,伸手替人把驾驶座侧面的安全扣也按开了,再轻拍一把盛连景肩膀,顺便扶着人肩撑起身。 “下车。”邵迟说。 盛连景被他那一下靠近弄的,整个人都顿在椅子上,大气都不敢喘一口。 到肩膀被一拍一按,好像隐形的“暂停/播放”键就长在肩上,盛连景这才重新动起来。 他低调活动着肩膀下车:“来了。” 肩头像还残存着一点麻,盛连景悄悄看邵迟一眼,邵迟则已经在看购物车存取处,仿佛对刚刚的主动靠近一无所觉。 工作日的晚七点半,超市里人不算多也不算少。 邵迟取过车,想起自己还没得到答复的问题:“你还没说,晚上想吃什么。” “我……”盛连景想要从邵迟手里接过购物车,自觉推车,邵迟手却握着车把没动,于是变成两个人一人一只手握在扶手上。 两人一块推着车走,盛连景卡顿几秒,方接上自己未完的话:“你稍微等我一下,我还沉浸在你说晚饭你来做的冲击里,脑子里全是吃惊,都没有空去思考别的事。” 邵迟垂眸一瞥两人共同掌控的购物车,没对这个“同甘共苦式”的推车方式发表意见。 听完盛连景的话,他还有些忍俊不禁。 “用这么惊讶么?”邵老板问。 最靠近超市入口的是洗护日用品区,这些东西不在他们今晚购物计划内,可以放心大胆地推着车一直往里走,也不急着看食材。 “用!”盛连景斩钉截铁回答。 “我在你心里看上去完全不会做饭?”邵迟又问。 盛连景特别坦诚道:“你在我心里,基本是一副全靠外卖和家政阿姨投喂的样子。” 邵迟这回便是真的笑,嘴角鲜明地翘起来,挑出和他的眼尾一样柔和向上弯的弧。 “我以前还是经常自己做的。”邵迟已经能看见调料品和速食专区,他把购物车往自己这头拉了一下,小盛同学还不知道他要去哪,但一拉就跟着他动,乖乖按着他的示意转向。 殊不知盛连景为他这个答案心里一霎无数浮想联翩。 傍晚才见过“情敌”真容的小盛同学很难不偷偷摸摸又酸溜溜地想:他不会是给那谁做过吧? 但悄悄醋了一下的小年轻只问:“你是以前不那么忙的时候,就自己开火做吗?” 他挑了个比较“无害”的角度探听。 “差不多。”邵迟把车顺利拉到调料区,想起部分厨房里的调味品也不知过期没有,干脆把他觉得可能用得上都买了份新的。 购物车很快一个角落被调味品占据,他接着道:“那会也有很忙的时候,但自己做生活成本更低。” 盛连景帮忙在车内整理摆放瓶罐的动作就停了一下。 盛连景倏然意识到,邵迟说的这个“以前”,起码是在对方创业初期及更早以前。 邵迟也确实指的是那个时候。 那个年代还不流行外卖,这个相对新兴的产业都还没发展起来,邵迟最早开始自己开火,能追溯到初中。 那时也不完全是为了降低生活成本,他第一回摸索着进厨房,是某天放学回家,发现家里的灶上开着火,锅却摆在一旁,切菜的案板打翻了,刀具架上少了一把切肉的刀。 他当即心惊肉跳,随后在老式居民楼通往天台的楼梯间找到了他妈妈。 很难形容邵迟发现女人还好好地站着,刀只是垂着提在身侧的感受。 他害怕又放松,不敢看太久妈妈盯着楼梯间通风口往外看的眼神,只小心翼翼掰开对方手指,拿走了菜刀,再把人带回家。 那时候他妈妈还在,他还有妈妈。 邵迟不敢让一个精神状态总是不太好的人再下厨,便开始自己学做饭。 “……这个鸡精牌子好像有点老哦。” 盛连景的话音突然飘进邵迟耳朵里,听起来似乎还仅有半截,他接着才意识到自己走神,刚刚无意识对着一排鸡精味精看了半天。 盛连景说的就是正在邵迟面前的鸡精,一个老字号国产品牌。 品牌历史有没有悠久到三十年邵迟不清楚,不过以前,他那个逼仄又简单的家里,厨房调味架上总会摆着一包这个牌子的鸡精,还永远是开封状态,仿佛永远也用不完。 邵迟下意识把这包鸡精拿起来了,他停顿一下,又预备放回去:“还是少买这类调料,吃多了对身体也不好。” “哎。”盛连景拦住他,“不健康的东西可太多了,大学生寝室里天天吃泡面,那个料包不是更不健康?但有时候,一些让人怀念又好吃的味道就是需要那一点‘不健康调料’才做得出来。” 盛连景又一本正经讲歪理,邵迟却不知这算不算对方另类的敏锐。 小盛同学轻轻抓着邵迟的手腕,把那包他顺着回忆取出来,又想要循着现实放回去的鸡精还是塞进了购物车。 邵迟盯着这包鸡精又看一会儿,视线落回自己还被盛连景拉着的手。 他没有动被抓住的手腕,只说:“嗯,那拿着吧,” 很久没尝过的味道,还有很久没下过的厨。 重新尝试,有时候也不仅仅只是为了怀念。 还为了做点什么,让新的回忆叠上旧时不那么光鲜明亮的痕迹。 为您提供大神 西瓜初 的《烧饼好吃》最快更新 第57章 免费阅读.[.aishu55.cc] 第58章 盛连景没有去追问前面的“降低生活成本”。 懂事的进攻者知道哪些地方可以大胆冒进,哪些地方只能等人自己想要展示时主动打开。 两人离开调味品货架时,另一方向正好有对母子将购物车拐弯过来。 被年轻妈妈带着的小男孩调皮,趁穿套裙高跟的妈妈停下来对比商品,自己猛地一下跳上了购物车后车轮中间的横杆,冲势根本收不住,惯性作用下购物车带着男孩一块朝前猛冲,而扭头看见这幕的母亲完全来不及制止。 邵迟才听见有人焦急地喊了一声,还听见车轮滚过超市地砖呼噜哐当,感觉是有什么东西撞了过来,他还没扭头,走在左边的盛连景突然就两步换去右边—— 购物车疯狂的滚轮声同时停了下来。 “不可以在超市里这么玩哦。”盛连景声音难得严肃,口吻又是适合与小孩子讲道理的口吻。 邵迟这时才扭头,发现盛连景从前面把母子俩的购物车抓住了。 小男孩自己都有点受惊吓,没想到会滑走那么远。 “你看,你自己也差点飞出去对不对?摔倒了会很痛的。”盛连景抓着车,低头继续跟小孩子讲道理,“如果你的车不小心撞到了人,别人也会很痛,可我们都是高高兴兴来超市买东西的,没有人想要在超市里痛。” 男孩在某一个阶段,会更加听从比自己年长的同性的话——尤其这位同性相对自己来说还看着很“权威”。 小男孩懵懵地点头,他妈妈已经小跑着赶到,先道歉又顺着盛连景的话教育孩子:“你看,大哥哥都这么说了,还不快跟这个哥哥和这个……” 年轻母亲视线落到邵迟身上,话音一停,她对着打扮明显青春活力的盛连景能让儿子喊大哥哥,可再看西装革履的邵迟,就怎么看也不像个学生,让她一下拿不准称呼了。 邵迟早从过了二十岁起,就已经有给各路小崽当叔叔的自觉,他看出陌生女性的为难,正要自行揽过“叔叔”的称谓,盛连景却忽然勾住他肩膀。 “都叫大哥哥就行。”小盛同学笑眯眯地说,“别看他穿这样,其实是今天第一天去实习。” 邵迟:“……” 盛连景继续道:“我们俩一个年纪的。” 邵迟:“……” 也没给邵老板拆穿谎言的机会,年轻妈妈便信了盛连景的话,将邵老板看成同样比自己年轻的“弟弟”,转头对儿子道:“快和两个大哥哥道歉。” 小男孩乖乖道:“大哥哥们对不起。” “没事。”盛连景把购物车交还到女人手上,笑得愈加阳光灿烂,“之后真的不要这么玩了,知道吗?” 小男孩再度点点头:“嗯嗯!” 等这对母子走远,邵迟无言地看向盛连景。 盛连景还亲亲热热揽着他肩膀,就着这个姿势在他肩头一拍。 “你看,上次都说了你明明看着也还很年轻。”盛连景愉快地说,“下次我不说咱们同龄,说你是我弟弟没准也有人信。” 这就有点太超过了,让邵老板没办法再当哑巴。· 他实在忍不住,用购物车车轮轻轻在得意洋洋扯谈的小孩鞋跟上撞了一下。 “好了。”邵迟说,“别太没大没小的。” 盛连景立马转用特别乖的表情看他,仿佛要把“你看我现在乖了嘛”写在脸上。 邵迟趁盛连景的手没再搭上车把,率先推着车往下一区域走,顺便捡起先前的问题:“让你为今天的晚饭点菜,你现在有空想菜单了吗?” 盛连景两步追上去,眨着眼睛:“我点什么你都会做吗?我们邵老板这么厉害!” “没有。”邵迟非常实在,“先说好,我只会一些家常菜。” 盛连景已经顺利接受了他能捡到天降馅饼这码事,开始琢磨起馅饼的吃法和口味。 “家常菜也厉害。”他快乐地说,“家常菜就特别好!” 邵迟明知道盛连景对自己从来不吝夸奖,对方好像在哪里都是这么积极开朗的模样,可他就是格外受用来自盛连景的夸。 追加的一句厉害和特别好,就能奇妙的让心情缓缓飘起来。 按着四菜一汤的标准,邵迟领盛连景买好了食材,他很久不做这种事,也太久没逛过超市,还以为自己在这方面早已生疏,可起初的一点陌生感过后,他发现自己很快重新适应这种富有生活气的活动。 从前攒下来的一些生活经验,至今仍能用得上。 邵老板甚至比小盛同学这个真五谷不分的人懂挑菜。 他也是和人一道逛超市,才发现小孩似乎才是那个“远庖厨”的对象。 当考虑到年轻的男大学生再如何是肉食动物,晚饭也不能一点蔬菜都没有,邵迟和人逛到果蔬摊位前问了句:“青菜你更喜欢哪一种?” 他随口报出几种常见绿叶菜名:“空心菜,小白菜,油麦菜还是菠菜?” 盛连景瞪大了无知的眼睛:“……有什么区别吗?” 邵迟一听这答案就知道不如自己看着来。 他还对小盛同学的回答有些哭笑不得:“你从没吃出来过青菜的区别么?” “我知道它们都长绿色的叶子,而且一般都是清炒着做,”盛连景诚实答,“它们一般是我餐盘里的点缀,我只负责吃掉,从没想过区分。” 邵迟就摇了下头,无奈又好笑地自己拿了把空心菜。 他能隐约觉察到盛连景家境应当很好,又还没出社会,大约在家里也是位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少爷。 不过…… “不过你连菜都不会认。”邵老板是真的狐疑,“你之前说要借我厨房做什么?” 总不能他那屋子里的集成灶是魔法灶,可以让小孩站跟前许愿,想吃什么都给变。 小盛少爷说:“我会用火锅底料和速冻丸子还有速冻肥牛卷煮小火锅!只要火锅底料买得好,懒人小火锅永远不会欺骗你的舌头和胃。” 拥有基本温饱手段的小孩还挺自豪。 但落在真正会做饭的人眼里,这种半成品组成的小火锅大约不算一顿“正常饭”。 邵迟已然忘了自己也有很久没吃过普通的家常便饭,反而隐隐操心起当代小年轻的饮食质量。 不再过问盛连景厨艺水平,邵迟只决定今晚一定要让人吃顿相对寻常的饭。 不识菜的盛连景少爷虽买菜很菜,但懂反省,爱学习。 趁着邵迟挑菜,他当场研究完了整个果蔬摊位的价格牌。 离开超市时小盛同学信誓旦旦:“你下次带我来,我肯定能把所有菜都分出来。” 邵迟今晚的下厨已不知不觉背负了很多期待,听闻小盛同学说“下次”,他内心忽然悄悄打鼓。 这让邵迟之后的整个做饭流程都充满谨慎。 因为一旦期待抬高,他反而开始怕自己失手做砸。 如果都没能做好“这次”,一次就足够给人留下阴影,那还谈什么“下次”呢? 比较出乎邵迟意料的是,盛连景不单止为这顿晚饭担任了食材搬运工。 当把超市买回来的大包小包提进屋内,又把调料菜肉分别归置好,邵迟脱了西装外套,也不换衣服,直接在商务衬衫外套了件超市满赠的围裙,接着示意有位青菜都分不明白的可以从他的厨房出去了。 盛连景却留下来,说:“我来帮你打下手。” 邵迟很难信任一个不会买菜的人能打什么下手。 “你确定自己留在这里不是捣乱?”邵老板直言不讳。 盛连景马上用受了天大冤枉的表情看他。 “怎么会?”盛连景替自己鸣冤,“我在家里也是能帮忙打下手的。” 邵迟怀疑:“真的?” 盛连景眼睛又亮闪闪:“真的!” 即使理智上觉得,小盛同学可能又在满嘴跑火车,这么说可能是在逗自己玩,邵迟一接触到那眼神,就情感上忍不住要信一点。 邵迟撑着自己仅存的理性质疑:“你在家里帮忙打下手,怎么还连菜都不会认。” 盛连景指着已经摆上案台的食材说:“因为他们一般是直接对我说,‘去洗个这个’,‘去切个那个’。” 邵迟:“……”“这个那个”的使用过于频繁,大概确实会影响小孩对物品名词的认知吧。 邵迟还是默许了盛连景留在厨房。 并且他没想到,撇开认不出菜名,不会自己买菜不谈,小盛同学洗削东西还可以,切块切片切条也都做得很顺。 当然,盛连景碰刀的时候邵迟在一旁全程盯着,他宁愿自己手上的事缓一缓,今晚这顿晚饭再稍微往后推迟些,也不能不当这个监工,很怕人一个不慎,就在厨房里酿出流血事故。 就最终结果来看,倒是显得邵迟有点太过操心了。 “你是不是有点忍不了别人在你面前碰菜刀?”盛连景开着玩笑,本意是想要调侃,邵迟把自家的厨房当作自己的主场,不信任他人在这里动用刀具。 邵迟神色仿佛有刹那的怔忡,态度一瞬之间微妙,又很快恢复如常,说:“你就当我是有吧。” 为您提供大神 西瓜初 的《烧饼好吃》最快更新 第58章 免费阅读.[.aishu55.cc] 第59章 邵迟依稀有一些异样,盛连景却没能辨析出这短短不足三秒的异样感从何而来。 他转过头去仔细看邵迟神色,邵老板便已经抽了刀架上的另一把刀,站在宽而长的料理台前微微低头,接管案板,开始给盛连景没太切好的那一小部分食材改刀。 厨房里安的是常规三色灯,盛连景刚尾巴似的跟着人进厨房时,不小心将开关连摁两下,光线就跳成了白中微黄的暖白光。 盛连景本意是观察邵迟神色,那异样感消失太快,迹象与源头均难寻觅。 他看着看着,心思一歪,变成视线无法自制地笼罩住邵迟整个人。 超市赠品围裙底下的商务衬衫挺括,下摆好好收进了被皮带束起的裤腰,腰侧布料有约两指宽的余量,随着邵迟偶尔的提臂抬手,会在侧面拉出松松一道长条状的褶皱。 围裙和邵迟原本仿佛丝毫不搭,盛连景起先想不到邵迟会做饭,更想象不了邵迟套上围裙的模样,可当这一幕真的发生于眼前,那条超市特卖工装似的围裙罩在邵迟身上,邵迟穿着它的姿态随意而自然。 围裙便不仅不违和,反而只为人增添上说不出的生活温馨感。 暖白灯光不像黄光那么容易惹人昏沉,也不像纯白光那样白得刺眼。 邵迟刀工显然比盛连景更好,改刀的“笃笃”声敲在案板上轻快且规律,又转眼把切好的食材分类装盘,动作行云流水。 盛连景呆在一旁看人,恍然之中,蓦地生出错觉,好像他是跟着邵老板回了他们两个的家。 有一种不可思议的共同生活的即视感。 邵迟原本打算装小盛同学的“逼人”目光不存在,他当然觉察了有人盯着自己猛瞧——谁又能在被一瞬不瞬地注视的时候完全无感呢? 然而偏偏他对盛连景的目光格外感知灵敏,再当作不存在,可能是他先被看到腰都微微僵硬,要在忙碌的厨房变成一个行动卡顿的不灵光的机器人。 “……别看了。”邵迟在把最后一盘鲜切鸡块装进盘子时说,“过来帮忙把锅端去接水。” 盛连景像等待了很久口令的小狗一样直起来:”哦哦来了!” 本日的晚饭时间比平常要晚,但只要吃饭的人不觉得晚,也没喊饿,一切都不是问题。 邵迟给盛连景安排的四菜一汤是:辣椒炒鸡,椒盐虾仁,清炒空心菜,番茄炒蛋和玉米龙骨汤。 盛连景坐上餐桌的第一时间,掏出手机对着桌面“咔咔”拍照,拍到邵迟都洗完手走过来一块坐下还没拍完。 邵迟心道需要拍着么久吗?又有点好奇盛连景都拍了些什么,于是从餐椅上再起身绕过去看,一眼看见盛连景就着同一个角度,连按好几下拍照键,左下角的相册预览里转眼飞快增加一打相似照片。 “差不多可以了。”邵迟没忍住道,“你是想要把这么多照片排在相册里,然后玩找茬游戏?” “说什么呢?”盛连景马上反驳,“我这是先海量获取样本,再从中择优,等会儿筛出效果最好的那张保存。” 邵迟还是觉得这架势过于大了,重新走回自己的位置坐下:“一顿饭而已,别拍了,快吃吧。” 晚饭本来就端上来的很晚了。 盛连景依言放下手机,但还不忘道:“这哪里是‘一顿饭而已’,你不知道这是多么梦幻的第一顿饭。” “……”邵迟筷子都要在半空停一停,不好苟同小孩的用词,“‘梦幻’?” “梦幻!”盛连景斩钉截铁。 同时在心里悄然说:光是知道今晚你要下厨,还亲眼看并陪你下厨,再和你一块端着菜从厨房到餐厅,这每一个流程都称得上一句“梦幻”。 不过把这份心思全盘托出怕有点太热情,盛连景还不想在餐桌上把邵迟给“热跑”——他才坚定夸了邵迟的厨艺几句,在餐厅灯下已经看见邵老板耳朵又在变红了。 他遂努力克制,没让自己把人夸得太激烈。 有种二人仿佛在共同生活错觉的也不单是盛连景。 邵迟今晚胃口其实一般,盛连景对他的厨艺却像真的满意,吃相不算粗鲁又吃得十分香,带动得他食欲都变好了点。 他听对方连吃带夸,偶尔非常顺手地帮忙递一下汤勺,对方再端盘递过离他稍远一点的菜盘。 需要吐鸡骨头时邵迟才想起来自己忘了准备专门丢骨头的空盘,垃圾桶也不在近前。 他正要起身,盛连景先他一步:“我去拿。” 邵迟被奇妙的“家庭感”安抚着坐在椅子上,他不再动,只说:“厨房碗柜里有空盘。” 小盛同学却问:“岛台上压着的宣传单是不是可以扔的?” 邵迟不明所以,答:“可以。” 险些以为小孩去拿个丢骨头的盘子,还要顺手帮忙清理台面上放的无用宣传单。 没想到盛连景直接宣传单就回来了。 小盛同学将那彩印的铜版纸在邵老板面前轻轻一晃,笑眯眯道:“给你变个魔术。” 邵迟接着就看见纸张在对方手里几折过后,变成了一个可以打开盛装东西的小盒子。 盛连景把叠好的盒子递一只摆在邵迟面前:“看!——环保小盒,废物利用,待会儿还能少洗一个盘子!” 这个“小魔术”从哪个角度看都比较幼稚,而且邵老板家有全套洗碗机,多一个盘或少一个都不用耗费人力。 但不知道为什么,他就是会被盛连景的这种小把戏逗高兴。 “真厉害。”邵迟回夸了盛连景。 盛连景夸人时比较流畅自由,自夸时也很骄傲,唯有被夸会稍微拘谨,忽然有点不太好意思。 感觉像是拿着自己的幼儿园作品开玩笑吹嘘,结果真被人认真欣赏了。 “也不厉害。”盛连景往自己面前也摆了个盒子,“就是个折纸小窍门,还是做饭下厨的人辛苦又厉害,你做饭真的很好吃。” 像是怕自己光夸“好吃”还不够显得诚心,盛连景吃得也很卖力,他的小盒子先邵迟一步几乎被骨头堆满。 辣椒炒鸡本来是常见菜,盛连景却觉得即便是不带他对邵老板本人的滤镜,它也足够美味,贴合他的胃口。 吃到后面他都禁不住要问:“你是不是有什么独门秘方,可以把普通家常菜做得特别好吃,别的地方都吃不出这个味道的那种?” 邵迟正伸手舀汤,闻声轻轻停顿,一块本来快要飘进汤勺的玉米被捞了个边,翻个身重躺进汤碗里,在表面荡出一片不溅洒的波纹。 “也许算有。”邵迟说,“按着我妈妈以前常做的方法做的。” “原来是家传秘方。”盛连景立即顺着又夸。 也是很少听邵迟提起自己的家人,再结合平日里邵老板都独来独往,这偌大一套房子看着,也是丝毫没有第二个人生活痕迹,甚至上回盛连景偶然借宿,发觉客卫里都没备他人生活用品的样子。 盛连景有些好奇,揣度着问:“阿姨现在是在老家吗?” 邵迟将汤勺放下,又沉默数秒。 “在城郊的常青园。”他说。 盛连景表情变成愕然。 城郊的常青园,是他们本地有名的公共陵园。 盛连景本来只是鲜少听邵迟提起家人,一时好奇,可能也存了一点能和邵迟谈家事,意味着两人关系更贴近的小心思。 但他完全没想到会得到这样的回答。 这一下还破了他“不该僭越区域绝不越”原则,让他流露出几分无措。 “我……不是故意想打探你隐私。”盛连景音调和情绪一块降下来一截,觉得自己真的非常冒犯。 “都怪我乱提。”他说,“对不起。” 盛连景真诚又懊恼地对人道歉。 把这事真正说出来,邵迟反倒觉得没什么,他看一眼盛连景朝自己低下来的头顶,有点想再去揉小孩脑袋一把,又因为餐桌宽度略长而作罢。 “没必要道歉。”邵迟说,“她过世了很多年,完全避而不谈才是不尊重她,你也不是什么外人,这话没什么不能问。” 把一个已故去的人当作某种禁忌,提都不让提,一些称谓和名字在心里埋没太久,才像是让一个人继生理上死亡之后,第二次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了。 盛连景被邵迟一句“不是外人”说的,想要翘尾巴又觉得不合时宜,嘴角下意识觉得该翘,又猛然被眼下话题的严肃氛围摁下去。 好悬没让自己神色扭曲,小盛同学确认邵老板真的心情还好,他再一伸筷子,很小心地又夹一筷炒鸡。 邵老板看人动作,也不想气氛因自己透露了点家里情况而沉闷,主动问:“现在再吃这道菜,会不会感觉变得不一样?” 他把刚刚的话题不动声色揭了过去。 并清楚以盛连景的体贴,应当会配合着他一起翻篇。 “有。”盛连景笃定道。 邵迟问:“哪里不一样?” 小盛同学在对面放下筷子,非常认真地说:“感觉像吃到了你小时候的味道,还像在跨时空品尝阿姨的手艺。” 餐厅灯光也是暖色调,光线柔和落了对桌而坐的人一身。 邵迟静静看了盛连景一阵,才在桌下伸长了腿,轻踢了人拖鞋一脚。 “你说的像是现代温情版聊斋。”邵迟说,“一道菜都吃出穿越感了。” 话是吐槽,语调在对面的盛连景听来却柔软到不可思议。 虽说这样似乎有些“乘人之危”,尤其傍晚才不慎正面对上情敌,晚上又无意刺探了邵迟家事,还光明正大登堂入室,这回直接吃上了一顿邵老板亲自下厨的饭——盛连景今天收获已然满载,理应心满意足。 但得寸进尺永远是“进攻型小年轻”的特性,他仍有一件事,还想要跟邵迟索取。 晚饭结束,盛连景帮忙把碗盘都放进洗碗机。 邵迟已经开始暗中考虑今晚是否时间太晚,让人匆忙赶回学校有些不合适,在斟酌怎么自然地让人留宿。 他和盛连景几乎同时开口:“有点晚了,你还回学校么?” 盛连景则说的是:“说起来,你现在算是答应让我追求你了吗?” 两人声音叠在一起,都在提问,问的又截然迥异,像谁也没听清楚谁的话。 邵迟停下来。 盛连景眨了一下眼睛。 “如果这里至少有我一张沙发,我就不回。”盛连景先说。 小盛同学听清了邵老板的话,选择先回答问题表态。 他再才说:“我刚刚讲的是,你现在算是答应让我追求你了吗?” 为您提供大神 西瓜初 的《烧饼好吃》最快更新 第59章 免费阅读.[.aishu55.cc] 第60章 盛连景刚刚的话,邵迟其实也听清了。 两人声音交叠在一块,但他俩音色又不同,盛连景讲话总是听着很有朝气,和习惯性保持冷静而稳重的邵迟完全相反。 邵迟能轻而易举在自己的话音之上辨别出盛连景的声音。 只是他听清了,人才更陷入片刻的茫然。 因为一开始,邵迟以为盛连景说的是:你现在算是答应我的追求了吗? 他耳朵接收了正确的信息,脑子却自动把它译成了另一套意思。 人一时愣住,等盛连景重说了第二遍,他才恍然大脑跟上耳朵,意识到,对方仅仅是问他答不答应被追。 答应追求和答应被追,只一字之差,含义可就差得大了去了。 邵迟弄清盛连景的真实意思,心情却在某一霎变得更古怪,像有只大雨倾盆前的蜻蜓低空掠过他心情湖水的表面,可他本以为今日根本不下雨。 他发现自己还又心想了一遍:只是问答不答应被追啊。 而提问的当事人近在咫尺,盛连景还在等他的回答。 邵迟有点为自己的神秘心情摸不着头脑,他在感情的领域实在欠缺经验,便只能顺着直觉走。 他也是先说:“只有沙发听着像我虐待你,你起码可以拥有一间客房,生活日用品也都不用操心,你上次用过的都还在,想拿新的也都有。” 邵迟周全替人把今晚的住与用都考虑妥当了,他和不偏不倚看自己的盛连景对视,形状姣好的薄唇在盛连景注视下往里轻抿。 他再将嘴唇松开,回了盛连景另一个问题。 “被追这种事情。”邵迟经验匮乏地说,“还需要问另一个人答不答应吗?” 他试着跟盛连景求证。 盛连景微微睁大眼睛:“那当然需要啊。” 小盛同学的语气十足肯定。 “因为你看。”盛连景逻辑严谨地跟邵迟解释,“假如一个人其实并不想被追,但另一个人非要追,那么在对方不情愿的状态下,不管怎么示好和靠近,都只会适得其反——你以为自己在表达爱,别人却只感到打搅和骚扰,你追着人说我喜欢你,别人说别过来,你再过来我报警了,这多可怕?” 盛连景连讲道理带举例,一套理论头头是道,不知道的听了还以为这是位年轻的情感大师。 可邵迟听了只觉得,理论有理归有理,盛连景应当也是仅有理论,毫无实践,顶多算一位理论知识比他丰富些的情感实习生。 他看着这位“实习生”,垂在身侧的手不引人察觉地蜷了蜷。 “我以为你是那种不怕对方消极回应,不怕遇冷只往前冲的类型。”邵迟说。 盛连景一直看他,目光寻找锚点般落在他脸上,也像很快洞穿这么问底下暗藏的私心。 “遇冷有可能只是人家还不熟悉我,初期放不开。”盛连景嘴角挑起来,“消极回应也可能是对方不善回应,还在考察或学习回应人。” 他神色中认真不减:“可这和对方不愿被追,还完全不打算跨入下一段关系是不同的。” 邵迟连“实习生”都不如,甚至无法像盛连景这样条分缕析的在感情上自我分析。 于是他只能做听众,看盛连景继续看着他,特别温和但郑重道:“我勇敢出击是出于喜欢,我往前冲是想要对方知道我的喜欢,我希望喜欢可以给人带去正向的情感。” 年轻人的另一个特性是坦诚而无畏,敢大方剖出自己的心。 盛连景说:“所以如果这份情感有由正转负的可能,我一定会先确认——请问邵老板,你答应让我来追你吗?如果你答应,我会变得比现在更积极主动还黏人。” “……” 邵迟总觉得,自己是看似被提问,看似拥有双向选择,实际上,另一个选项底下卡着密密的小石子儿,每一颗上面都刻着一件他和盛连景共同经历过的小事,它们严丝合缝卡住按键弹簧,让它按不下去。 选项表面还不知何时画了个“X”,是副压根不想被选择的样子。 他拥有的明明只是单向选择。 大约邵迟安静的时间稍有一些长,盛连景也开始有一些紧张。 就在他怀疑自己今晚提这个真的不合时宜,恐怕还是该再等等,另寻时机。 邵迟忽然动了动。 洗碗机里摆满了待洗的碗碟,预设好的程序却迟迟没人按下开始。 邵迟走近盛连景,停在对方身侧,他只差两步就能站到洗碗机正前方,但偏停在这,再伸长一条手臂,绕过盛连景侧腰去够开关按键。 “我其实很想知道你还能有多积极主动,还有黏人。”邵迟思考半天给出的答复仍“很邵迟”,他说得迂回。 但这里有一个直来直去的盛连景。 盛连景不依不饶,眼睛都噌地亮起来,还要亮着眼睛听个准话:“这句话的意思是——?” “意思是我答应。” 邵迟只非常短地和人继续对视,一说完这句,立即把眼睛移开。 在洗碗机运转起来的声音里,他人也从厨房撤走了。 也不知道怎么,仅是答应让对方追,却让邵迟有种自己已经被小盛同学得手,跟直接答应了追求也差不多的感觉。 他到客厅冷静了十分钟,把这归因为是小孩反应太夸张。 因为他一说完答应,对方直接笑成了一副仿若已经把他追到手的相。 “……” 邵迟在客厅里又呆了十分钟,确定还有人一直呆在厨房没了动静。 他不得不折返,站在厨房门口喊还撑着台面在傻笑的盛连景:“洗碗机不用人监工——别杵在那里笑了。” 盛连景快乐地从厨房飘出来:“那我换一个地方笑,嘿嘿。” 傻笑可能不具备传染性,但是傻有概率可以,邵迟被挂着一脸快乐傻笑的盛连景弄得思绪不宁,感觉自己思考能力也直线下降,遂趁他理智还没完全遭到滑坡,赶紧把人赶进了客卫洗漱。 “时间也不早了,你先赶快洗,我去衣帽间再找两件你能换的衣服。”邵迟赶人进卫生间时说。 盛连景撑住卫生间的门,用快乐活泼亮闪闪的眼睛看他:“哇哦!” “……”邵迟已经开始反思,自己今晚应该只是下厨,没给人下酒。 可有人怎么滴酒未沾还表现得像喝了? “你在感叹什么?”他问。 “在感叹我是世界上最快乐的追求者。”盛连景说,“谁家追人的还可以被被追的找衣服啊?” “……” 邵老板决定有些事还是不要多问,“谁家”这个说法,听得人还莫名耳朵一阵热。 有一瞬间,邵迟分神在想:“我能给他什么呢?” 小盛同学今晚的精神状态仿佛已然成谜,还容易乱他人——主要是邵迟本人心智。 他只胡思乱想一刹,很快默默地从外面拉上门,把盛连景关进去,再热着耳朵去给人拿衣服了。 答应盛连景可以正式追求自己的隔天,邵迟做了两件事: 一,是他早起后拿过手机,点开聊天应用,取消了白昱程的置顶。 二,是取消置顶后,他划拉着联系列表往下刷了阵,才找到两人毫无新消息的聊天窗,点进去给白昱程发了一句: 【过段时间,我们当面谈谈。】 为您提供大神 西瓜初 的《烧饼好吃》最快更新 第60章 免费阅读.[.aishu55.cc] 第61章 和白昱程在停车场的偶遇绝不算愉快,简直就是所有美妙形容的反义词。 邵迟觉得自己最近确实已经变了许多,换做以前,他一定是第一时间惶然无措地想要为白昱程的“误解”去做解释,想要竭力证明自己对对方只有好意,绝不可能有任何坏心。 他以前尤其在意自己在白昱程心目中的形象,也在意自己给白昱程带去的感受,倘若白昱程表示对方有任何情感或其他层面的受伤,他都一定会想方设法地弥补,并把这看成比天还大的事。什么都赶不上安抚白昱程重要。 可这回,邵迟只觉得白昱程的突然发难很荒谬,不知道是不是由于还卷进了盛连景,他回想起白昱程在停车场里的言辞和神色,还隐约感到有一丝……于他而言十分罕见的厌烦。 邵迟厌烦了一遍又一遍的解释,厌烦自己在白昱程心里好像怎么也无法“挽回”的形象。 并且悄悄的,他还开始有些厌烦白昱程总是这么想。 盛连景的热情与喜欢像一团生机勃勃又不灼人的火,邵迟只是停在原地,等待小火焰朝自己靠近,就会感到难以言说的温暖和安心。 他并不是个喜好终日往自己大腿和后背上帮棘条的苦行者,把“受苦”当作生活里固定的一部分。 一头热的苦持续太久了,变质且吝啬的稀少糖块已长出阴绿霉斑,变成粘稠而不成形的谁知道什么东西, 捏着勉强维系外在的外包装,邵迟终于想将它松手扔掉。 他答应了让盛连景追求自己,更该和白昱程做好决断,给这段纠缠了十多年时光的关系与自己的懵懂青春都画下一个尾声。 白昱程一连几天都没有回复邵迟的消息,不清楚是不是还在为那天的事生气,故意冷着邵迟,摆架子给人看。 邵迟却也不急。 网球训练结束,紧随其后的是他自己的商务活动,他作为组织者狠狠忙了一阵,工作强度最高的时候市内市郊,几个大区连轴转。 看场地,审报表,亲自跟进活动申请备案的审批进度……邵迟忙得只差没一周七天都住在工作室, 所幸功夫不负有心人,邵老板这么刻苦努力,活动相当成功,还为他打开了不止一条“新门路”。 这段时间内,除了忙自己的工作,邵迟仅剩余的那点闲暇时光便基本都交给了盛连景。 说“交”,也不够准确。 是小盛同学自己擅长见缝插针,没有见面机会就主动创造见面机会,来不及真人相见就线上掐着饭点,睡前等时间打个视频,和人隔着网络信号“见面”。 邵迟一开始,还不是很能领略这种线上见面的乐趣在哪,他在这方面或许有些“老派”,潜意识里更习惯现实里和人真正相见。 有天晚上盛连景发视频申请,视频电话打了没几分钟,小盛同学那边似乎有事,不知是班级还是社团临时来活,需要处理一份表格名单。 邵迟自己手头工作刚做完,没想到大学生偶尔也要“晚加班”。 邵老板很有成年人体贴风范地说:“你那边是不是要忙?那视频就先挂了。” “哎哎哎别啊。”盛连景马上在视频电话里叫停他动作,镜头忽然与对方无限拉近,感觉像有位同学整个人都怼到了镜头跟前,画面框都装不下人了。 “你要是没什么事,这台设备也不急用,你就把我摆在这儿嘛。”盛连景扑镜头前面说。 “设备”——是指邵迟正跟对方开着视频的一台平板。 邵迟看着平板上晃动的T恤残影,勉强认出来,视频窗现在应该是正对小孩的胸口,他还能依稀看出这件衣服是前天盛连景找他吃饭时穿的那件。 他被放大的T恤印花晃得眼花,先说:“你往后面退一点。” 盛连景依言后退,屏幕终于重新罩进对方的人像。 邵迟回味了一下小盛同学刚刚讲的话:“什么叫‘就把你摆在这’?” 听起来好像盛连景是某种可以隔着网线传送的人形摆件,放在手边,供人观赏。 盛连景解释:“就是开着视频,我在这边做我的,你在那边也可以做你的,然后有空就看我一眼,没空就放着我。” 邵迟:“……”这听着更像是一个神秘摆件了。 没谈过正经恋爱,也没被人认真追过的邵老板理智问:“这么做的意义在哪?” 同样零基础,但天赋异禀的小盛同学回答:“意义在我抬头能看见你,你想看我的时候也能看见我,我在你的桌子上占据一小片空间,进行一种比较特殊的陪伴。” 小盛同学说的一本正经的。 邵迟不知道其他被追求的人会不会面临这种要求,但总之,他反正是答应了。 邵迟把平板继续立在桌面,将视频也继续连着。 盛连景用笔记本电脑忙起学生工作,手机用支架抵着竖在一边,照着他约侧45度的身影。 邵迟这头随手翻了份不紧迫的报告,听着盛连景哒哒地敲键盘,偶尔再看一眼人。 他起初还以为,自己会因为独处空间里多出一份别人的动静而不自在,假如他想要看点或做点什么,也许还会嫌视频有些吵。 可实际上他适应良好,反而在盛连景制造的轻微背景音里更容易专注,慢慢琢磨出了一点被人线上也陪着的乐趣。 于是这天后,两人打个视频也成为常态, 盛连景说他假如被答应了能够追人,会变得更黏人——这句话绝不是一句夸大其词,引诱人答应他的虚假宣传标语。 邵迟切身体会到了盛连景的黏人。 除了主动制造更多见面机会,从发消息发语音到接打电话发视频,小盛同学像头迅猛推进领地扩张的小野兽,转眼把自己的生活更多地往邵老板生活中渗透。 邵迟筹划活动时东奔西走,只要得空,不上课赶死线的大学生主动给他当小司机。 活动筹办期间盛连景偷摸着给工作室定了两回下午茶,一次饮料一次甜品小吃——邵迟发现后当晚和人对峙,盛连景还试图装傻。 后面不止一回,盛连景还对邵老板倾情自荐,说活动当天假如需要他可以去当外援,替人“撑场”。 关于“撑场子”这点,邵迟当时确实是听笑了。 “活动上需要资方和其他合作商高兴。”邵迟说,“你去撑场,把他们都打趴下了,回头我就要上那些宣称爱打网球的老板们黑名单。” “怎么会呢?”盛连景狗狗眼里全是异议,他说,“放水我也是专业的。” 邵迟眉梢轻轻一动,总觉得后面半句还话里有话。 直球型小年轻从不爱掩藏,马上接着说:“你也体验过的,我放水也真的很厉害啊,还能量身定制!” “……”邵迟把小孩随看人动作低下来的额头一推,心说果然。 这话放其他任何一个人身上,邵老板当场会怀疑对方内涵自己,会不太高兴。 偏偏是盛连景,小年轻用纯粹陈述事实般的语气神色说出来,邵迟除了推一下人额头,也就只能无情驳回对方的自荐提议。 ——但并没有不高兴。 活动正式开展那几天,盛连景社团里又有团建。 小盛同学更积极地和邵迟分享自己生活,什么出发照聚餐照活动照,哐哐拍了都给邵迟发过来,简直像另类的图文汇报,主题是他一日行程。 邵迟逐一把这些照片都查收了,忙里偷闲,也给盛连景拍了一张自己这里的。 活动上大部分都是人精,有人瞧见了邵迟似乎在拍照,端着饮料过来,调侃道:“邵老板,你这是和谁做报备呢?” 邵迟才按下发送键,他短暂沉吟,回答:“家里的小孩。” 他被热烈的追求,追他的小孩暂未上位成正式的“家属”,却也已先摘得“家里的”头衔前缀,与其他人泾渭分明的区分开。 事业稳步发展,生活忙碌充实。 邵迟有那么多值得关注的人事物去关注,盛连景与他自己的工作都更值得享有第一优先级。 所以,白昱程有没有及时回消息,对他来说实在没那么要紧。 最后反而是白昱程终于沉不住气,主动找了邵迟。 为您提供大神 西瓜初 的《烧饼好吃》最快更新 第61章 免费阅读.[.aishu55.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