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元末种粮食》 第一章 驱逐胡虏,复我山河 红日高挂,骄阳似火,张阳泉背着背包,沿着山道走了一个多小时,脸色狐疑之色越来越浓。 他是个大学刚毕业的粮种销售员,今日下午,骑着小电瓶车过山道,准备去一个村子推销粮种。 山路崎岖陡峭,拐角处不知谁放了块石头,车轮轧到,整个人甩下山道。 当他醒来时,发现躺在一片草坡上,浑身竟一点伤都没有,而且山路环境,似乎也与印象中的不同。 突然,他眼角扫到路边一抹白色,转头一看,不由激灵灵打了个寒颤……路边竟有一副骸骨! 这都什么年代了,再封闭的地方,也不可能杀人后连尸体也不埋! 正疑惑间,一阵奇怪的声音从身后响起。 “嘚嘚!嘚嘚!” 张阳泉急忙回头,但见尘土飞扬,一支马队狂飙而来,马上之人个个身穿粗布短衣,头发束起,用布包裹着。 “古代人!” 张阳泉心中一凛,结合之前发生的一切,终于明白,自己只怕是“穿越”了! 眨眼之间,这群人便将张泉围住了,一个个目露凶光,其中一名虬髯大汉扬了扬马鞭,大喝道:“兀那厮,鬼鬼祟祟在这做甚?” “咳!咳!” 张守阳被烟尘呛了一脸,捂住口鼻,打量着这些人,脑袋都要被对方转晕。 对方说话时带着股浓浓口音,他一时没听清楚,便问:“你刚才说什么?” 他一出声,那群人脸色更凶了,一人叫道:“口音不对,定是鞑子细作,宰了他!” “这厮没带笠子帽,似乎不是元贼官兵!”也有人反驳。 “蠢货,既是细作,定要乔装了,你看他头发,衣服,根本不像咱们汉人!” “会不会是和尚?” “附近又没有庙,哪来的和尚?” 张阳泉仔细听了一阵,总算勉强听懂他们在说什么了,急忙摆手:“我是汉人,不是鞑子!” “放屁!扬州路从没出现过你这样的汉人……再说,就算你真是汉人,也是元贼走狗!”虬髯大汉圆眼一瞪,伸手便摸向腰间的刀柄。 就在这时,后方忽然传来一道清脆的女子声音:“王大,汝等在这停着做甚,还不返回山寨!?” 话音一落,围着张阳泉的众人如潮水般两分。 一名女子骑着马“嘚嘚”靠近,这女子身穿交领襦裙,紫衣蓝裳,外披白色斗篷,约莫十七八岁,眉清目秀,容貌雅丽。 “二寨主,发现一名鞑子细作,该如何处置?”虬髯大汉问。 “不,我不是鞑子细作,我是其他地方逃过来的流民!”张阳泉急忙喊道。 又是鞑子、元贼、又是扬州路的,他怀疑自己只怕来到了元朝。 紫衣女子审视他片刻,忽然冲着他一笑,张阳泉还以为逃过一劫,却听她说:“宰了吧,尸体拖回寨子,大伙晚上吃顿肉!” 张阳泉目瞪口呆,这个长相甜美的二寨主不仅要杀他,还要吃他的肉?! 只见虬髯大汉王大翻身下马,抽出腰刀,满脸杀气的走了过来,张阳泉怒喝:“你们连同类都食,到底是人还是畜牲?” 二寨主纤眉一皱,道:“大家都快饿死了,哪管那么多!王大,还不动手?!” 眼角虬髯大汉举起钢刀,张阳泉急忙又道:“我有吃的,你们别杀我,我把食物都给你们!” 话音刚落,那名娇滴滴的二寨主放声大笑,笑声如银铃般动听,其他人也都跟着笑个不停。 张阳泉硬着头皮道:“有什么好笑的?你们不是要吃的吗?我用食物换自己一条命,有何不可?” 二寨主笑吟吟地道:“你这鞑子蠢到家了,我们是山贼,你的东西早就是我们的了,做不了你筹码!” 张阳泉急道:“都说了是流民,你为何不信?” 二寨主笑容一敛,冷冷道:“你以为本姑娘很蠢吗?流民个个食不果腹,面黄肌瘦,哪有你这般白白净净?” 张阳泉脑中一转,便道:“我虽是流民,却非穷人,逃避战火才来扬州路。在半路上遇到山贼,与家人失散了!” 二寨主皱了皱眉,仔细审视他表情,似在查察他是否撒谎。 “天下汉人,谁不想驱逐胡虏,复我河山?我来扬州路就是为了加入义军,杀蒙古鞑子!”张阳泉怕对方瞧出破绽,又补充了一句,这些山贼既然与官府作对,这些话他们一定爱听。 听他这般说,二寨主果然喝止了虬髯大汉。 “王大,把刀收起来吧,先把他绑起来,带回山寨再说!” 张阳泉长吐一口气,后背已被汗水浸湿,无论如何,小命总算暂时保住。 绑缚着双手,张守阳跟着众山贼沿着山道继续前行。 这群山贼大概有三十多人,骑马的只有七个,其他人都跟在后面,大多面色蜡黄,脸颊深陷,一副营养不良的样子。 尽管如此,山贼们依然步履矫健,毫不费力的跟在马队后面,倒是张守阳背着个大背包,跟得有些吃力。 这背包里确实有食物,不过都是些待推销的粮种菜种,待会还得想个法子蒙混过去,可不能让他们把种子吃了。 眼下既是乱世,食物一定匮乏,这些种子便是他的立身之本,绝不容有失。 第二章 我会造火铳! 众山贼听到官兵上山,齐齐变色。 二寨主脸色一白,抢步上前,一柄短剑架在张阳泉脖子上,怒声道:“你还敢说自己不是鞑子奸细?” “宰了他,宰了他!”众山贼纷纷起哄。 危急关头,张阳泉反而冷静下来,沉声道:“我倒要问问,元贼官兵攻过来,和我是奸细有什么关系?” 二寨主愣了一下,没有说话。 王大怒道:“直娘贼,还敢狡辩,我们刚把你抓来,元贼官兵就攻过来,定是你把元贼官兵引来的!” “这么说来,元贼官兵并不知道你们山寨位置了?” “怎么不知?他们一直守在山下,都来攻打过几次了!”王大愣道。 “既然知道位置,何须我引他们来?” 王大摸了摸脑门,愣道:“也对啊……不过我们刚抓你,元贼官兵就上来了,总觉得有点巧啊!” 张阳泉没好气道:“如果我真是元贼细作,刚才碰到你们时就该暗中发信号,然后拖延时间,你们还能安然回到山寨?” 二寨主终于把短剑收了回去。 便在这时,山顶方向下来一群山贼,领头之人身材高挑,也是名女子,白衣白裳,披着蓝色披风,一张瓜子脸,容貌秀美。 众山贼纷纷拱手,称呼那名女子“大寨主”。 “小妹,是不是元贼官兵又攻上来了?”白衣女子问道。 “是的,阿姐,这样下去该怎么办啊!”二寨主见到白衣女子,肩膀一塌,脸上露出担忧的表情。 “怕什么,大不了一死!他缪大亨想灭了我们龙潭寨,起码得留下几百具尸体才行!”白衣女子霸气凛然地道。 张阳泉细细打量,发现白衣女子比自己还高一些,身后背着柄长弓,腰间挎着刀,五官虽美,却带着一股煞气。 “元贼到哪里了?”她朝箭楼方向问。 “回大寨主,已过了瀑布!” 大寨主点了点头,向一众手下分派防务。 她从山上带下来五十多人,加上二寨主带回的三十多人和守寨门的二十多人,一共百余多号人。 分派完毕后,她猛一转头,朝张阳泉望了过来,恰好张阳泉在偷看她,两人视线碰了个正着。 “此人是谁?”她问。 “回大寨主,是咱们在山下抓获的一名元贼细作!”一名山贼回答。 张阳泉脸色微变,暗暗叫遭! “阿姐,刚才小妹正在审问他呢,还不能确定是细作!”二寨主不知为何,替张阳泉说了句好话。 “既然不能确定,就杀了吧,待会一场血战,不能留下隐患!”大寨主语调森然,拔出刀,提步走了过来,竟要亲自来杀张阳泉。 妈的,就知道这娘们会比她妹妹更狠! 张阳泉急思保命之策,目光四顾时,忽然瞥见有几名山贼将一门铁管搬到寨墙上。 是火炮!不对……这时期应该叫火铳! 奇了,第一门铁管火铳虽然是元朝时期发明,但应该还没有大量普及,军队中的火铳都不多,一个小山寨中怎会有这玩意儿? 张阳泉也没时间多想,大喊道:“大寨主,我是汉人,而且是一名铁匠,我会制造火铳!” 此时大寨主已走到他跟前一丈处,钢刀举到一半,闻言停住了。 张阳泉又道:“大寨主若是不放心我,可以先将我绑起来,待退敌后再验明在下身份不迟!” 大寨主终于被说动,摆了摆手道:“王大,把他绑起来,你亲自看守,如若不老实,一刀砍了!其他人跟我一起御敌!” 转过身,朝着寨楼走去。 “喂,二寨主,能不能把我包袱还给我,里面的东西真的很重要,将来一定能帮上你们大忙!”张阳泉又喊道。 二寨主笑嘻嘻的走了过来,朝他打量了几眼,凑到他耳边道:“你这家伙满嘴谎话,刚才还说是逃难来参加义军,怎么一会又变成铁匠了?” “铁匠就不能参加义军吗?”张阳泉理直气壮地道。 “嘻嘻,算了,你能在阿姐手下活下来,也算不容易,就让你再多活一会吧!”小姑娘笑吟吟地将背包还给了他,转身也上了寨墙。 “喂,你能不能轻点!” 张阳泉被绑在一根木柱上,朝粗手粗脚绑自己的王大说。 王大瞪了他一眼,手上动作又加重了些,哼道:“都怪你,害老子不能过去杀元贼!” 张阳泉呲了呲牙,懒得再理他,抬头看去,只见两位女寨主带着一批山贼在寨墙上指挥,其他山贼都守在寨门附近。 过了没一会,寨门外传来喊杀声,紧接着是“嗖”“嗖”的弓箭破空声……“轰隆”一声,火炮声也跟着响起。 张阳泉不由有些担心,倘若山寨被攻破,那些元兵可不认人,一定会把他当做山贼给杀了。 过了好一会,喊杀声越来越大,破空声越来越响,已有箭矢穿过寨门,射入寨内。 幸好王大站在张阳泉左边,就算有箭矢飞来,也会被他击落。 寨墙上已有不少山贼负伤,被抬下来,由下面的山贼顶上去。 这时,“轰隆”一声,一道炮火响起后,寨墙上传来二寨主的怒斥声。 “耿三、耿四,你们俩就不能打准一点吗?以前阿六没死前,可不像你们这样乱打的!” “二寨主,我们练习火铳不到半个月,实在没办法打准啊!” 张阳泉心中一动,朝身边的王大问:“你们火铳是不是没有准心和照门?” “准心?照……啥?”王大一脸茫然。 张阳泉微微一笑,心中有了底,继续朝王大搭话道:“这些元贼不去对付起义兵,干嘛来对付你们?” 王大瞪眼道:“你问这个做甚?莫非想打听我龙潭寨情报?” “我若真是奸细,有必要问这种问题吗?” 王大愣了一下,摸了摸脑勺,嘟囔道:“那倒也是……” “喂,兄弟,你还没回答我刚才的问题呢?” 王大迟疑了一下,终于恨恨地说道:“缪大亨那王八蛋,一直想将我们赶尽杀绝,抓了两位寨主,好去脱脱老贼那里领赏!” 脱脱……那不是元朝丞相吗?这帮山贼怎会与这种大人物扯上关系?! 张阳泉正要再问,众山贼忽然发出一阵欢呼声,齐齐呼喊着:“大寨主威武!大寨主神射!” 第三章 改良火铳 听得众山贼齐忽“大寨主威武”,王大急步奔到寨门口,和几名山贼说了什么,然后乐呵呵走了回来,满脸极尽得色。 张阳泉侧耳倾听,发现喊杀声已然消失,众山贼也都从寨墙上下来,忙问:“是不是官兵退走了?” 王大咧嘴笑道:“缪大亨的副手被俺们大寨主一箭射死了,这帮龟儿子吓坏了,全都屁滚尿流滚下山了!” 张阳泉又问:“官兵来了多少人?” “七八百吧,不过有大寨主在,来再多人也是白搭!”王大得意洋洋地回答。 张阳泉目光暼向远处,只见大寨主一脸凝重的指挥着众山贼治疗伤员、收集箭矢,就知情况绝不像王大想的这般乐观。 虽然此处地形险峻,但如果山寨只有这百十号人的话,迟早会被官兵耗死! 山贼们无法制造箭矢,库存绝不会多,火铳倒还好,如果用的是石弹,山上应该很多……就不知火药够不够。 最大的问题还是粮食! 之前那小姑娘都要吃自己了,恐怕寨子里也没多少余粮,倘若官兵守住下山道路,完全可以把山贼们饿死! 张阳泉叹了口气。 自己眼下的处境,就像一只要被小鱼吞掉的虾米,小鱼背后,还有一只大鱼张开了血盆大口。 正思索着自保之策时,“吱呀”一声,寨门被拉开,二寨主带着一批人出去了。 没一会,众山贼便拖回了一堆尸体,全都穿着青衣,头戴笠子圆盔,料来就是元兵。 张阳泉脸色微微发白,山贼们拖回尸体的用意不言而喻,就算待会不杀自己,也得和他们一样吃人肉了…… 想到此处,胃里便涌出一阵恶心感。 “小妹,你把这些元兵尸体拖回来做甚?” 大寨主的声音突然响起,张阳泉抬头一看,只见大寨主站在二寨主跟前,神情严厉,隐有斥责之意。 “阿姐,咱们寨子里已没多少吃的了,所以……” “所以你就想让大伙吃人肉?”大寨主娇叱道。 张阳泉微微一愣,随即大喜。 想不到这位霸气凛人、杀伐果断的大寨主竟然反对吃人肉! “有什么关系嘛!青衣寨的人还不是一样吃人肉!”二寨主低着头辩解。 “你跟张明鉴那种猪狗不如的东西相比?你忘了父亲和陈叔对咱们的教诲吗,将来死后,我看你有何颜面去见父亲!” 二寨主被训斥的眼圈都红了,不服气道:“难道就眼睁睁看着大家饿死吗?” 大寨主见她神情,心中一柔,轻声道:“小妹,人皆有一死,与其食人苟活,不如与敌人拼死一战!” “说得好,大寨主不愧为女中豪杰!”张阳泉远远拍了一记马屁。 二寨主转头瞪了他一眼,旋尔朝身边手下厉声道:“还不把尸体都扔下山,别忘了把衣服都扒下来!” 这时候,大寨主也因张阳泉出声的缘故,想起他的存在,慢慢走了过来。 “给你说三句话的机会,若是不能证明自己身份,就去陪那些元贼尸首吧!”她冷酷地说道。 张阳泉一点不慌,悠然道:“在下并没有法子证明身份,不过!如果大寨主想知道让火铳射得更准的法子,在下倒可以略尽绵力!” 大寨主双眉一扬:“你能让火铳射的更准?” “不错!” 大寨主没再多言,解开张阳泉绳子。 张阳泉重获自由后,第一时间将脚边的背包紧紧抱住。大寨主见了,朝背包多看了一眼,心中虽有些疑惑,却也没有多问。 她带着张阳泉登上寨墙,站在一门火铳边,抱着手臂道:“射一发,给我瞧瞧!” 二寨主也跟上来了,斜睨着他,威胁道:“若是射不准,该知道下场吧!” 张阳泉有些无语,这俩妹子显然误解他的话了,把他当做射炮高手,忙解释道:“在下的意思是可以改良火铳,让每个人都能射得更准!” 大寨主凤眉一皱:“元贼随时可能攻上来,哪有时间给你改良?” “在下的改良之法非常简单,用不了多长时间!”张阳泉望着火铳光滑的躯体,胸有成竹地说。 这两门火铳各放在一块内凹的木架上,外形像放大的手电筒,铳膛三尺不到,药室像灯笼一样朝外鼓起,后面还有一截喇叭型尾銎。 最关键的一点,没有照门和准星! 大寨主狐疑的盯着他,似有不信,二寨主眼珠滴溜溜一转,笑道:“阿姐,就让他试试嘛,他若敢欺骗我们,就砍下他四肢,把他塞入铳管里射出去玩儿!” 张阳泉头皮一阵发麻,这位大寨主看着凶,倒还有些原则。二寨主巧笑嫣然,却是个小魔女! 大寨主终于点了点头:“小妹,你配合他改良火铳,我带人下去侦查一下元贼动向!” 寨门再次被拉开,大寨主带着十几个人离开了。 红日西斜,已临近黄昏时分,站在寨墙登高望远,视野宽阔,让人心旷神怡。 “喂,发什么呆呢,赶紧干活!”二寨主在一旁娇叱道。 “我叫张阳泉,不叫喂!” 张阳泉脱离刀口后,心态平和了许多,随口问道:“你们这里有胶水,啊,不对,有浆糊吗?去给我拿点过来……顺便,再拿一根木板,一把锥子!” 二寨主见他一副很专业的模样,笑眯眯地道:“是,张爷!奴家这就帮您拿过来,您可不要让奴家失望哦!” …… 小半个时辰后,二寨主望着张阳泉在火铳上捣鼓来捣鼓去,一双眼睛慢慢瞪得像猫头鹰一样圆! “喂!张阳泉,这就是你说的改良?”小姑娘叉着腰,面色极为不善。 众山贼也都盯着被“改良”的火铳,一个个瞪大了眼睛……只见一根火铳的炮尾上竖着一根木条,约一指长,指甲盖宽。 木条顶端被削圆,挖了个小圆孔。 炮口就更简单了,就竖了根木棍,也是一指长,顶端削尖。 “二寨主,我看这厮就是个骗子,宰了他!”王大恶狠狠地道。 张阳泉道:“你们不信的话,让我射一铳如何?” “王大,填石弹,装火药,让他试试!”二寨主咬着银牙道。 所谓的石弹,就是一块不规则的石头,简单削圆,根本谈不上气密性,再加上这个时代的火药威力,根本射不了多远。 不过山寨居高临下,射出去有重力加成,再加上险峻的地形,倒也确实能发挥不错的作用。 王大装填石弹和火药后,张阳泉利用照门和准星瞄准了一下,朝二寨主问:“你们不去摆一个靶子吗?” 二寨主‘扑哧’一笑,扶着木栏道:“哎哟,你当这是射弓箭吗?还想射靶子?” 其他山贼都笑了起来,数王大笑得最开心。 “那怎么能证明我射得准呢?”张阳泉不为所动地问。 二寨主笑嘻嘻地道:“只要你能射在山道上,那就算准啦!” 敢情他们之前都直接射到山谷和悬崖去了……张阳泉翻了翻白眼,真不知他们刚才怎么守下来的。 瞄准山道中心,亲自点燃引线。 “轰隆”一声,石弹飞射而去!精准的落在狭窄的山道上,在地上留下一个小坑,然后一路前滚,好一会,才滚落悬崖! 包括二寨主在内,所有山贼都惊呆了,一个个张大了嘴巴! 这什么情况?就算以前的第一铳手阿六,也很少能打这么准好不好?! 第四章 从今天开始做山贼 张阳泉瞥了一眼众山贼的表情,暗暗松了口气。 其实他射得并不准,距离瞄准的地方前后差了一丈左右,幸好左右偏得不多,射在山道比较靠中心的地方,在地上滚了好一阵! 主要原因还是威力太小,射出的距离比弓箭强不了多少,石弹在空中飞得也不快,完全看得清轨迹。 不过,瞧见山贼们的表情,他也就释然了……这帮山贼的要求很低,只要能射在山道上,似乎就满足了。 这倒也是,毕竟山道这么窄,只要能在地上滚一段路,就能造成很大的杀伤力。射在人身上,一样的血肉模糊、断肢残腿! “喂,张阳泉,你到底怎么做到的?”二寨主此时看张阳泉的目光完全变了,大眼睛亮闪亮闪的。 张阳泉微微一笑,道:“其实很简单,只要你们知道诀窍,都能和我射的一样准!” “快说!快说!”二寨主急不可耐地推了推他。 张阳泉便将三点一线的瞄准方法说了,二寨主命人装填石弹、火药,一副跃跃欲试的样子,似乎打算亲自射一发。 张阳泉暗想:“看她不恤火药的样子,寨中应该有不少存量。就算弓箭用完了,用石弹应该也能守住。现在唯一的问题就是粮食!” 正当二寨主准备射一弹时,箭楼上响起站岗山贼的声音:“二寨主,大寨主回来了,已过了瀑布。” 众人于是停下来等待。 果然,没过一会,大寨主便带着人回来了,登上寨墙,一开口便问:“我刚才听到铳响声,是不是改良好了?” 一边说着,目光向那门改良过的火炮看去,凤眉顿时皱了起来。 显然,她也觉得这改良太简陋了! “阿姐阿姐,张阳泉真有些本领呢,刚才他射了一弹,打的比阿六都准呢!”二寨主眉开眼笑地道。 大寨主心知妹妹平日虽喜欢开玩笑,大事却不含糊,看向张阳泉的目光中多了几分尊重,正色道:“有劳先生再打一弹,也让小女开开眼界。” “阿姐,张阳泉已经把法门告诉我了,让小妹来给你示范吧!” “嗯,那你试试吧。” 二寨主站到火铳后面,按照张阳泉教的三点一线瞄准法,将火铳刚才射击后震歪的方向挪回来,然后点火…… “轰隆!” 石弹喷涌而出,划出一道美丽的抛物线,落点竟比张阳泉刚才那一弹更正,在地上翻滚了许久,才落入悬崖。 “哈哈!阿姐,看到没有,我射得好准!”二寨主像个小女孩般,原地蹦了起来。 大寨主反应则平静得多,朝张阳泉拱了拱手,道:“先前多有得罪,还望先生见谅!小女秦苓君,诚邀先生留在龙潭寨,还望先生切勿推却!” 张阳泉心知就算现在离开,也肯定被官兵当做山贼给杀了,在这个乱世,活下来并不容易,当山贼就当山贼吧! “大寨主一片赤诚,在下怎敢推却!”他拱了拱手。 二寨主掩嘴笑道:“算你识相,若是敢不答应,哼哼……”挥了挥小拳头。 龙潭寨的众山贼们见张阳泉真有本事,一个个眼神都和善许多。 第五章 坐标扬州 王大和其他山贼一样,看见张阳泉改良火铳后,对他态度客气多了。 沿途带路时,向他介绍了一下山寨中的简单情况。 这座山叫龙潭山,寨叫龙潭寨,因山顶一片大水潭得名。 其实他已经猜到,一般山上有瀑布,说明雨水多,山土肥沃,吸水性强……山顶凹陷处,往往就会形成水潭或者湖泊。 这样的山,正是张阳泉喜欢的山,水是生命之源,再耐旱的种子,也需要最低限量的水分滋润! 此山水土丰润,应该可以种植一些耐旱的稻谷,就算种不了稻,起码也能种对水分要求很低的马铃薯、红薯、玉米等! 眼下似乎是夏季,要想种这些作物,只能等到明年开春。 这样也好,他身上的粮种也不多,正好可以在开春之前,大量繁殖育种! 想到这,他朝王大问:“王兄,咱们寨子里的食物还能撑多久?” 王大一听这个,顿时就来气。 “缪大亨那王八蛋,已经堵了咱们快一个月了,老子将来总有一天要亲手宰了他!哼,幸亏大寨主有远见,半个月前就把寨里里所有粮食集中起来,每日按人头分配,这才支撑到现在!” 这家伙絮絮叨叨一大堆,就是说不到正题,张阳泉只好重复一遍:“那剩下的粮食还能支持多久?” 王大闷声道:“也就十天左右吧!” “那寨子里一共有多少马匹?” “你……不会在打马的主意吧?”王大瞪大眼珠子。 “有何不可,马虽珍贵,但眼下大家都快饿死,用马充饥总比食人强吧?”张阳泉眉头一皱,感觉这些山贼的观念有些奇葩。 “我劝你打消这念头!” 王大悄悄回头看了一眼,咧嘴道:“那些马都是二寨主的心肝宝贝,每一匹都是她亲自喂养……前两天也有人说要杀马,差点没被二寨主一刀宰了!” 张阳泉摇了摇头。 这二寨主竟然还是爱马之人,不过都什么关头了,再爱马也不能把马看得比人还重吧? 接下来,张阳泉又询问了元兵为何攻打山寨的事,王大一听这个话题,就破口大骂元兵首领缪大亨。 情绪激动,根本顾不上答话。 张阳泉无可奈何,只能暂时压下心中疑惑。 二人说着话,来到一间木屋前。 王大告诉他,这屋子本属于一个叫谢千五的人,那人是个光棍,半年前下山劫道时不慎被杀,屋子便空置下来。 屋子是两间房结构,一间内室一间外室,半年不住,透着一股霉味,地面、桌椅上都堆着厚厚的灰尘。 王大叫来几名妇人帮忙,几人合力打扫过后,勉强可以住人。 张阳泉此刻也计较不了那么多,能有屋子遮风挡雨就不错了。 他请王大在外室坐下,洗了两个碗,取矿泉水倒了两碗水,笑道:“老王,以水代酒,敬你一杯。” “以后都是自寨兄弟,客气啥?” 王大摆了摆手,好奇的瞅了瞅矿泉水瓶子,端着碗喝了一口,‘啧’了一声,道:“你这水不行,比不上咱龙潭的水甜!” 张阳泉哭笑不得,农夫山泉竟然被土著给鄙视了。 就在这时,外面响起“铛铛铛”的声音。 王大猛地站起身,喜道:“终于开食了,老子都快饿死啦!” 龙潭寨被大寨主管理得像军营一样,几个火头山贼提着两个木桶,一个木桶里装稀饭,一个木桶装炊饼。 寨子好几百号人,开饭点有好几处,王大须去自家门口排队,便跟张阳泉告了别。 众人排成一条长队,每人一碗稀粥半个炊饼,轮到张阳泉时,火头山贼多打量了他一眼,问:“可是今日刚入寨的张先生?” “是我。” 伙头山贼没再说什么,给了他一个整炊饼。 立刻便有寨民不乐意了。 “一个新来的家伙,凭什么比我们吃得多?” “对啊对啊,凭什么?” “不公!不公!” 半个炊饼竟引起了群情激愤,足见众人已经被饥饿折磨得苦不堪言。 火头山贼冷目一扫,喝道:“大寨主有令,张先生改良火铳有功,多奖励半个炊饼,谁有意见就去找大寨主理论!” 众寨民顿时不吭声了。 秦苓君赏罚分明,杀伐果断,众人一向是知道的,正因如此,对她又敬又怕。 然而,眼睁睁望着一个外来人分享本就不多的食物,吃得比众人还多,谁心里都顺不过这口气。 张阳泉已把龙潭寨当做安身之地,打好与寨民的关系就非常重要了。 不然,就算大寨主再看中,寨子里的日子也不会舒坦。 想到这,他将目光转向身后一对母女身上。 那小女孩一张小脸脏兮兮的,瘦得像豆苗,紧抱着母亲大腿,眼巴巴望着他手上的炊饼。 张阳泉蹲在小女孩跟前,温和地道:“小姑娘,饿不饿?” “饿……”小姑娘声若蚊呐地说。 张阳泉把炊饼塞在她小手上,摸了摸她小脑袋,笑道:“吃吧。”说完,端着稀粥朝自个屋子方向返回。 “先生,您给了娃子,自己吃什么?”小女孩母亲喊道。 张阳泉头也不回的摆摆手:“无妨,我不饿!” 众寨民看他的眼神顿时不一样了,小女孩一边咬着炊饼,一边含糊不清地问:“阿娘,那位阿叔是谁?” “是大寨主新请来的先生,能改良火铳,有大本事哩!” 稀粥准确来说应该是汤米,闷大一碗汤,里面却没几粒米,倒是飘了几片菜叶子。 张阳泉眨眼功夫便喝完了,然后开始检查屋子。 内室一床一柜,谢千五的衣柜里还有几件衣服,不过放久了,一股子霉味,必须晒洗一番才能穿。 外室一桌两椅,角落一个木架,堆满了锅碗瓢盆……必备的生活用品都有,却看不到厨房在哪。 也不知谢千五平日怎么做饭的。 张阳泉走到床檐坐下,望着光秃秃的木床,又有些头疼。 眼下虽是夏天,山顶夜间寒气却很重,直接躺着睡,只怕要生病。 正烦恼时,门外传来一阵呼喊声:“张先生,在屋里吗?” 第六章 镇南王 张阳泉出屋一看,原来是刚才那对母女。 那妇人抱着一层褥子和被子,笑道:“先生屋里没有铺盖吧,这是我们家多出来的,先生拿去用吧!” 小女孩也抱着一个小枕头,她出门时活蹦乱跳的,比谁都积极,进屋后,又躲在母亲后面,胆怯的望着张阳泉。 张阳泉接过被褥枕头,连声道谢,寒暄几句后,得知那妇人姓徐,趁机问:“徐嫂,请问现下是哪一年哪一月?” 妇人微微一愣,答道:“至正十二年七月呀,先生不知吗?” “在下一路逃难,怕记错了,所以找大姐确认一下。”张阳泉随口敷衍了一句。 送两人出门后,回到屋中,铺好被褥,摆好枕头。虽然都是些粗麻布料,躺在上面却很令人温暖。 张阳泉双手枕在脑后,陷入了思索。 他大学时看过元史,知道至正十二年是公元1352年,距离韩林儿和刘福通的红巾起义刚过一年! 记忆中,脱脱马上就要率大军镇压徐州,事后,还会将徐州全城屠杀,紧接着,元军就会攻打朱元璋所在的濠州。 龙潭寨在扬州路,距离徐州和濠州都不远,算是一个不错的据点。 眼下,他还只是个小小山贼,连山脚一支七八百元兵都对不不了,还没资格去影响天下格局。 当务之急,是先解决龙潭寨被围困的危机,然后尽快做上山贼头目,开始自己的种田大计。 正想的出神,一道声音陡然在身边响起。 “喂,在想什么呢,连灯都不掌?” 张阳泉微微一惊,抬头看去,只见一道人影立在床边。 此时天色已暗,屋内一片朦胧,打量了好一会,才认出是二寨主秦苓思。 张阳泉被她吓一跳,没好气道:“进屋前不会先敲门吗?” “敲过了,是你自己听不见!” 秦苓思哼了一声,走到桌边,“嗤”的一声,用火折点亮了灯。 然后在床尾坐下,在张阳泉腿上推了一下,道:“喂,张阳泉,你鬼主意多,帮本寨主想个法子,保住我的马!” “你的马怎么了?” 张阳泉明知故问,不用说,一定是又有人建议杀马了,说不定还是秦苓君亲自开的口。 秦苓思冷笑道:“还不是郭念生那混蛋,倚老卖老,自己提不出好法子退敌,却要杀我的马给大家充饥!” 第七章 攻打徐州 听了张阳泉的话,秦苓思脸色立刻就变了,收敛笑容,面无表情道:“你说这么多,不会是想撇下我们逃跑吧?” 张阳泉急忙道:“要想退敌,光守在山寨不行,必须去江都谋划!” 秦苓思沉默了一会,忽然甜甜一笑,道:“后山能用绳子下去,不过只能下不能上。张爷,要不要奴家亲自送你下去呀?” 张阳泉看出她笑容中掩着杀机,举双手道:“你若是不放心,也可以派别人去。当然了,派我去最好!” “先把计划说来听听!”秦苓思哼了一声。 张阳泉站起身,缓缓道:“其实很简单,这位镇南王最怕红巾军,只要让他以为红巾军要攻打江都城,他定会调回外面的所有军队!” 秦苓思怔了一会,道:“那怎样才能让他以为红巾军要打扬州呢?” “自然是传流言了!” “果然一肚子坏水!” 秦苓思“呸”了一声,默默想了片刻,摇头道:“还是不行,流言哪有那么快见效?而且,那位镇南王再胆小,也不可能因为街上几句流言,就被吓住吧!” 张阳泉胸有成竹道:“如果只是说红巾军要打过来,确实没用,但咱们可以传得更仔细一些!” “怎么个仔细法?” 张阳泉笑道:“就说徐州的红巾军听说脱脱率大军打过来了,所以打算弃徐州,进犯江都!” 秦苓思怔了半晌,道:“这能成吗?镇南王这样的鞑子大官,应该知道鞑子丞相是否调兵吧?” “不错,正常来说他应该听到风声。” 秦苓思瞪眼道:“那谣言不是不攻自破吗?” 张阳泉笑道:“你说反了,正因为他知道元军动向,才会更加相信这个谣言!” 秦苓思眨巴眨巴眼,好半晌,捂嘴惊呼道:“你是说,鞑子丞相真要攻打徐州吗?” “千真万确!” “哼!这种事,连我们都不知道,你是如何知晓的?”秦苓思怀疑道。 张阳泉靠着木柜,好整以暇道:“自然是那些徐州过来的富商告诉我的,有钱人的消息总会更加灵通,他们正是知道徐州即将有战事,故而南逃!” 秦苓思拍手笑道:“难怪你刚才问我那些富商的事!不过你好像提前知道他们会南逃,这说明没有这些富商,你也知道鞑子朝廷会攻打徐州!” “二寨主果然冰雪聪明!” “少拍马屁,快说!” 张阳泉沉吟道:“在下之前说过,有志参加红巾军,所以一直关注天下大势!徐州是黄河与大运河交汇处,占据徐州,便切断了通过漕运对大都的物资供应,元廷迟早会率大军攻打!” 秦苓思呆呆望着张阳泉,一时说不出话来。她以前一直觉得自己很聪明,然而看到张阳泉后,才明白自己不过是小聪明。 像这些事情,别说分析了,她连想都从未想过。 不过少女很会隐藏心思,尽管内心受到震撼,脸上却装作不动声色的模样,问:“你怎知鞑子朝廷会现在动手?” “这就更容易了,眼下即将秋收,江南的赋税都需要通过运河送到大都,元廷不可能继续等下去!” 秦苓思点了点头,一副自己全听懂了的表情,说道:“你在这等会,我去和阿姐商议一下,明日给你答复!” 说完飞快的离开了屋子。 出门后,她再也抑制不住兴奋的心情,一阵风般的跑到正中心的寨主楼,进入秦苓君的屋子。 “阿姐阿姐!我捡回来的那人真是个宝贝,他想出主意让鞑子退兵啦!” 秦苓君正坐在窗边,支颐看书,闻言抬起头道:“你说的是那个铁匠?” “人家才不是铁匠呢!” 秦苓思在她对面坐下,身体前倾道:“那家伙一定是个秀才,看的书比咱们加起来都多,说起话来,我都差点听不懂!” 秦苓君不置可否:“说来听听。” 于是,秦苓思把刚才听到的内容都说了,她记忆极好,竟将张阳泉每句话都记得清清楚楚。 秦苓君越听越是心惊,不由坐直了些,待秦苓思说完,喃喃自语道:“这等见识,只怕不输于陈叔了!” “嘻嘻,我看他侃侃而谈时,也想到了陈叔,阿姐,你觉得他的主意怎么样?” 秦苓君默默想了半晌,摇头道:“我也没底。不过眼下也没别的办法,试一试总是好的,小妹,明日你带几个人,和他一起从后山下山,去江都操办此事!” “阿姐,你的意思是让他也去吗?小妹觉得还是把他留在寨子里好,此人太聪明了,若是被他逃跑了怎么办?” 秦苓君瞥了她一眼,淡淡道:“他若是真的想逃,就让他走吧,你带着人去操办此事!” “那怎么行!”秦苓思跳脚道:“自从陈叔被抓,寨子里就没人出主意了,如今好不容易来一个,怎能让他跑了?” 秦苓君仰首望着窗外:“小妹,像这样的人才,强留只会适得其反,你不能总盯着人家吧……还不如完全信任人家,也许还有几分机会留下他!” 秦苓思眼珠子一转,笑道:“阿姐,你别忘了,后山下山的路有多危险,就张阳泉那弱不禁风的模样,若是摔死了,又该怎么办?” 秦苓君迟疑了一会,道:“这话倒有些道理,既如此,还是让他留在寨中吧……明日我们一起找他说清楚,切不可让他误会了!” 第八章 定计退敌 次日清晨,张阳泉迷迷糊糊中被吵醒。 “喂,大懒猪,快醒醒,都日上三竿啦!” “小妹,不可无礼,张先生既然还未醒,咱们去外面等吧!” “嘻嘻,人家是怕他再不起来,肚子要饿坏啦!喂,大懒猪,睡这么久,肚子都不饿的吗?” 张阳泉终于清醒了一些。 睁开双眼,只见秦家姐妹都站在自己小屋内,秦苓君双手抱臂,靠在木柜边,秦苓思则坐在床檐。 “嘻嘻,总算醒了,还真是个娇生惯养的爷呢,一觉睡这么久,寻常人可做不到!”秦苓思打趣道。 张阳泉揉了揉眼睛,坐起身,没好气道:“我昨晚快被蚊虫叮死了,半夜才睡着!” “哼,瞧你娇皮嫩肉的,一点蚊虫都受不了!”秦苓思撇撇嘴。 秦苓君正色道:“是我等考虑不周,让先生受苦了。苓君稍候就让人取防蚊虫的药给先生。” 张阳泉道了声谢,问道:“不知两位寨主大清早过来找我,有什么事吗?” 秦苓思‘扑哧’一笑,道:“还大清早呢?清早时分我们都和元贼打了一仗,眼下已经是午初啦!” “元兵退兵了吗?”张阳泉忙问。 秦苓君点点头:“先生改良过的火铳效果极佳,我们防守变得更容易,元贼见讨不到好,便下山了!” 顿了一下,接着道:“先生,昨晚你告诉小妹的计划我们考虑过,觉得可以一试,不过……后山下山之路险峻,为先生安全计,还是让小妹带几个人去完成计划吧,先生以为如何?” “大寨主既然这样说,那就这样吧!” 张阳泉只当对方不信任自己,所以找了个理由推托,淡淡回了一句。 秦苓君一直盯着他表情,看出他想法,凤眉一敛,也不多解释什么,说:“先生赶紧起来用早食吧,我们在外面等你,吃完后,我们一起去后山送小妹。” 语毕,转身就走。 “你这不知好歹的家伙,惹阿姐生气啦!”秦苓思瞪了张阳泉一眼,跟着离开了。 张阳泉怔了半晌,摇了摇头,正要穿自己那套衬衫西裤时,忽然瞥见桌上放了一叠衣服。 走过去一看,是套和寨民差不多的粗布麻衣,干干净净。 张阳泉心知是秦家姐妹为自己准备,也没多想,入乡随俗,换上了这套新衣服! 衣服旁摆了碗稀粥,碗口上放了个窝头,张阳泉饿坏了,也没有客气,很快便一骨碌吃完了。 吃完饭后,张阳泉将床脚的背包拿起来,仔细检查了一番,然后背在身上,出了屋子。 屋外,秦家姐妹都站在门外候着,两人身后还站着十几名山贼。 秦苓思上下打量了他一眼,笑眯眯地道:“嗯……不错,换上咱们的衣服,果然瞧着顺眼多啦!不过你干嘛还要背着那大包袱?” 张阳泉笑了笑,没有说话,这背包里的种子才是他的立身之本,可不敢随意留在屋中。 秦苓君一声令下,众人都朝着后山方向前行。 沿路向北,穿过寨民们居住的屋舍区后,前方山雾迷蒙,出现一大片菜地。 放眼望去,大约有一两百亩菜地,几十名寨民在菜地间挑粪浇水,都是些妇人或者老人。 张阳泉油然生出一股亲切感,目光逡巡,很快停在一片长势极好的菜地上,盯着那片绿油油的菜叶子,兴奋道:“你们这里也有白菜吗?” “白……菜?”秦苓思顺着他目光看去,眨了眨眼,道:“那明明是菘菜嘛,你连菘菜都不认识?” “我们老家的叫法与你们不同。”张阳泉解释了一句,目光一转,又指着远处一片萝卜地:“那是什么菜?” “那是芦菔,也叫萝卜!我说张大爷,您对菜感兴趣的话,回头我可以把每个菜名都告诉你,现在可没时间陪你耽误!”秦苓思叉着腰道。 “呃……好,那咱们走吧!” 张阳泉见秦苓君已走到很远的地方,正回头望着他,目中带着催促之意。 穿过菜地后,前方还有好大一片荒地,足有数顷,已被野草所盘踞,还有零星一些树木。 张阳泉蹲下身,摸了摸土壤,暗暗欣喜。 这片荒地水分很足,只要开垦之后,种植土豆、红薯、玉米自不在话下,说不定还能种植旱稻! 沿着荒地走了一会,一汪碧绿的潭水出现在视野中,潭水周边堆满了嶙峋怪石,水面清澈见底,许多寨民正在潭边打水。 “别看了,鱼老早就被大伙吃光了!”秦苓思见张阳泉在潭边看个不停,还以为他在找鱼。 张阳泉见到这处水潭,便知这座山中蓄满了水,水潭乃是低洼处露出来的,心情大好之下,感叹道:“这么一处好地方,你们是怎么找到的?” “这地方原来是别人的,后来被我们给占了,我倒并不觉得有多好!”秦苓思口不对心,嘴上这样说,脸上其实笑得很开心。 张阳泉看了眼前方快步而行的秦苓君,忍不住问:“你们到底是怎么落草的?” 秦苓思笑眯眯地道:“你若是肯老老实实把你的来历告诉我们,我就把我们姐妹的事告诉你!” 张阳泉不吭声了,他的经历说出来也不会有人信,当然了,他也绝不会说。 第九章 种菜计划 听到张阳泉还有备用计划,秦苓君美眸闪过一道亮光,上前两步,问道:“先生还有别的想法吗?” 张阳泉点点头,道:“二寨主昨日不是把那些元兵身上的东西都取下来了吗?可有证明他们身份的物事?” 秦苓思眨了眨眼:“有啊,鞑子官兵身上都有令牌,不过只有军官才有,比如昨日那名被阿姐射死的百户!” “那就好,备用计划,就着落在这块令牌上了!” 秦苓君没有半分迟疑,当即向一名手下吩咐下去,没过多久,那名山贼便将令牌取了过来。 张阳泉接过令牌一看,腰牌是铜制,上面写着繁体字,大约可以看明白,这百户姓张,秩正六品的百户。 “喂,你不会是想让我冒充这家伙吧?”秦苓思小脑筋转的还挺快。 张阳泉没有回答,反问道:“你们知不知道镇南王最信任的手下是谁?” “一个就是缪大亨!”秦苓君毫不犹豫道:“另一人叫康廉,色目贵族,是镇南王身边的红人。” “这个康廉……品性如何?” 秦苓思撇嘴道:“还能怎样,色目人比鞑子还可恶,康廉对上讨好镇南王,对下鱼肉百姓,无恶不作!” “康廉与缪大亨关系如何?” “水火不容,你死我活!”秦苓君回答。 张阳泉拍手笑道:“这就好,二寨主,如果散播流言后,八天还没有动静,你就带人去行刺康廉!” “行刺他做什么?”秦苓思皱着小眉头问。 “当然不是真行刺,做个样子,然后将这块百户令牌留在现场,你们说会怎么样?!” “我明白啦,你是想栽赃给缪大亨!”秦苓思拍着小手大笑。 秦苓君眼中闪过一道亮丽的光芒。 这法子一听就有用,以康廉与缪大亨的关系,若得知刺杀自己的是对方手下,那还不闹翻天? 为什么自己就没想到令牌还有这种用法呢,秦苓君暗叹一口气。 转念一想,张阳泉已答应留在山寨,以后可以一直帮自己出主意,又转忧为喜。 秦苓思小心思更多,初时的喜悦过后,忽然想到,张阳泉一开始并没有提这个主意,直到方才与姐姐交心后,才补充了这个备用计划。 倘若不是姐姐取得他信任,他恐怕并不会全身心为山寨谋划……唉,还是阿姐的想法对,对这种人不能用强! 这时候,一名山贼插嘴道:“先生,既然要刺杀,干脆刺杀镇南王,岂不更好?” 秦苓思姐妹一听有理,都不由看向张阳泉。 “刺杀镇南王难度太大,若是你们中有人被捉了,反而弄巧成拙!再者,咱们也不能把镇南王想的太傻,缪大亨根本没理由刺杀他,他未必会信!” 秦苓君断然道:“就按照先生的法子去做,小妹,你赶紧出发,一路小心!” 秦苓思答应一声,朝张阳泉眨巴眨巴眼睛,笑道:“若是元贼退兵了,我会给你奖励哦!” 话音一落,整个人抓着绳子开始下落。 张阳泉探头看去,只见秦苓思白衣飘飘,像一只大蝴蝶般,从绳子上一次落下一截,动作轻巧灵敏,身姿娴雅优美。 秦苓思一共带了十名手下,当众人全部下了陡坡后,很快消失在树荫之中。 “我们也回去吧。” 秦苓君说着,带着众人朝山寨返回。 上到后山,一名山贼忽然迎面奔来,说道:“大寨主,三寨主请您过去一趟,说山下元贼又有活动了!” 秦苓思点点头,朝张阳泉道:“先生,元贼可能又要攻山,我去探探动静,你先回屋歇息。”说完带着人快步走了。 她现在把张阳泉当做宝贝,自不会让他参加些危险的事。 本留两个人保护他,又怕张阳泉误会成监视,干脆一人不留,让他自由自在,随意活动。 她这番考虑很有用,张阳泉独自一人后,果然更加自在,也不返回寨子,信步来到菜地。 虽然大部分寨民不认识他,但一大清早,秦苓君便传下通告,每个人都知道寨中来了个有本事的先生,留着一头和尚般的寸发。 因着这层关系,他在菜田里窜来窜去,也没有人拦他。 张阳泉细心的向寨民们询问了各种菜品信息,比如生长周期,产量,菜叶大小,口感等等…… 正如他所猜想,古代的菜种无法与后世菜种相比。 按理来说,在这个时代,红薯、土豆、玉米这三种作物,最能够带来粮食的巨大增收,也最适合在山上栽种。 然而,这三种作物种植时间都在春天,而且要想大量种植,还需先培育出大量种子。 从现在到明年春这段时间,山上还是只能种菜。 蔬菜生长周期较短,育种也快,凭借后世菜种的巨大优越性,张阳泉相信同样能够为山寨带来可观的收益。 回到山寨时,日上中天,已到午时,骄阳如火,蝉鸣声此起彼伏。 张阳泉回到屋中坐着,端着碗等开饭。 谁知等了半个多时辰,外面还是一点动静都没有。 他来到门口张望了一下,发现隔壁徐婶家的小姑娘正在地上用木棍戳蚂蚁玩,便走了过去,道:“小姑娘,你好。” 小女孩吓了一跳,连退几步,双手绞在背后,好半晌后,才小声道:“阿叔好。” 张阳泉见她虽然怕自己,却也没有走开,觉得这小娃娃挺有趣,微笑道:“小姑娘,你叫什么名字?” “小……小七。”小姑娘垂目道。 “小七,你知道中午啥时候开饭吗?” 小姑娘抬头看了他一眼,又飞快的低下头,支吾道:“中午……不吃……” 张阳泉愣了半晌,不由苦笑。 也对,古代本来就没有普及一日三餐,尤其是贫苦百姓,几乎长期保持着一日两餐的艰苦习惯。 如今山寨粮食吃紧,更加只能吃两顿了。 “阿叔……肚子饿了吗?”小七偷偷抬头,看了一眼他手上的空碗。 “还好……还好……”张阳泉尴尬的将碗藏在身后。 小七迟疑了一下,说道:“阿叔,在这等一下。”转身飞快的跑进自家屋子。 没一会,小姑娘便出来了,手上捏着个铜钱大小的小菜丸子,递了过来,笑说:“阿叔,吃!” 张阳泉心中一暖,摸了摸小姑娘脑袋,说道:“阿叔不饿,小七乖,自己留着吃!” 小姑娘“哦”了一声,以为他真的不饿,捏着菜丸子回家了。 第十章 火铳对轰 龙潭寨中心,有一座比周围都大些的屋子,是秦家姐妹的住所,也是山寨高层议事的场所。 大堂内宽敞明亮,上首摆了一张虎皮椅,地上铺了一张兽皮毯。左右各有四张交椅,角落处竖了几个瓷器花瓶,颇有一种绿林好汉聚义堂的感觉。 秦苓君端坐虎皮椅,一脸肃穆,游目四顾,问道:“元贼火铳威力比咱们强,用的铁弹,射得更远,两位可有什么应对办法?” 厅内人不少,不过八张椅子上只有两张落坐,分别是龙潭寨的三寨主、四寨主。 两人都是四十多岁的中年人,较高的那人叫郭念生,担任三寨主,面貌白净,像个老秀才。 四寨主“方远”模样比较凶狠,左手齐肩断了,空荡荡的袖子风一吹就‘哗啦啦’晃。 他性子也和外貌差不多,粗声道:“事已至此,只能主动出击,和他们厮杀一场,未必就输!” 秦苓君不置可否,目光看向郭念生:“郭叔怎么说?” 郭念生捻了捻山羊胡,淡淡道:“他们地势低,火铳未必就能比咱们射得远,先试射几次,若是火铳真被他们损毁,再厮杀不迟!” 顿了一下,又补充:“就算厮杀,也应该据险而守,不能莽撞冲下去野战!” 秦苓君点了点头,高声道:“王大,请张先生过来一趟。” 王大答应一声,快步出去了。 这句话显然对两人方案都不满意,然而两人都未表现出异色。两人年龄虽大,对秦苓君却意外的尊敬。 王大来到张阳泉屋子时,发现他刚挑了两桶水,正卷起袖子,将水倒入水缸,忙上去拽住他便走。 “先生,赶紧和我过去一趟,大寨主找你议事!” “大寨主找我何事?”张阳泉一边解袖子,一边问。 “根据四寨主打探,山下的鞑子官兵运来几门火铳,大寨主担心咱们的火铳威力不及他们,颇为忧虑!” “四寨主?”张阳泉一愣:“你们到底有几个寨主?” “就四个啊!三寨主和四寨主原本都是大寨主的护卫。”王大一边拉着他走,一边回答道。 “护卫?你们大寨主到底是什么人?”张阳泉问。 王大挠了挠头,道:“我也不知,只知道原来龙潭寨的山贼都被大寨主杀死了,大寨主用山贼们的粮食赈济我们这些流民,大伙便追随她了!” 张阳泉点头:“原来你们以前是流民……”难怪总觉得这些人和印象中的山贼不同,还拖家带口。 王大粗声道:“我们原本都是淮安路的百姓,因黄河水患,才逃到扬州路,若非大寨主赈济收留,大伙早就死了!” 张阳泉寻思:“难怪这帮山贼对秦苓君敬若神明,都快饿死了也没人有怨言。秦苓思说这地方是他们抢来的,倒也并非诓骗自己。” 思索间,二人来到议事堂,秦苓君起身见礼:“先生来了,请坐。” 张阳泉在郭念生下手坐了,说道:“情况我已听王大说了,元兵运来了火铳,想要毁掉我们的火铳,是吗?” 秦苓君连连颔首:“先生可有应对之法?” 张阳泉沉吟道:“他们如果用的是圆形铁炮,射程一定比我们远!就算咱们占据地利,也有可能形成他们打得到我们,而我们打不够他们的情况!” 这正是秦苓君最担心的情况,倘若两门火铳被毁,防守就艰难多了,伤亡也会很大。山寨将面临被攻破的危险! “先生,咱们该怎么办?”秦苓君握紧五指。 “你们的火药是哪来的?”张阳泉反问。 郭念生插嘴道:“这是本寨机密……” 秦苓君扫了郭念生一眼,后者顿时不吭声了,她坦然道:“不瞒先生,家父原本是元廷军队中人,两门火铳和火药都是军中带出来的!” 张阳泉暗暗点头:“果然出身官宦人家。”又问:“那你们山上有硝石、硫磺吗?” 秦苓君露出惊异之色,望着张阳泉道:“先生是想制造火药吗?” 张阳泉点了点头。 秦苓君暗暗诧异:“他竟知道制造火药的法子?啊,对了,他既然会制造火铳,知道火药制法也不足为奇。”回答道:“寨子里只有少量硫磺,并无硝石。” 方远哼了一声,质疑道:“咱们寨子里火药还有很多,为何要制造新的火药?” 既然没有硝石,张阳泉也懒得告诉他们自己能制造出威力更强的火药,默默凝思半晌,道:“我只想到一个办法,但不能肯定有用!” 秦苓君美目一亮,忙询问是何办法,张阳泉慢慢说了。 与此同时,山腰之上,元军正在搬运火铳,太阳即将下山时,两门火铳终于搬到了寨门前那条险峻的山道上。 经过多次攻打,元军早就摸清山贼火铳的攻击距离。 于是将自家火铳摆在山贼火铳攻击距离三丈外,架在两块石头中间。 这个距离,山贼的石弹就算滚过来,威力也已经很弱了,无法破坏元军火铳。 元军已制定好作战计划,先毁坏山贼的火铳,然后再轰破山贼的寨门,最后,再一鼓作气攻入山寨! 暮风习习,碧峰苍莽,元军与山贼们在山顶静静对峙着,大战前的宁静,格外令人压抑。 张阳泉站立在寨墙上,还是第一次看到攻山的元军,数量密密麻麻,光是出现在视野中的元军就有三四百人。 剩下的一半,估计都隐在山道拐角后面。 这批元军一看就训练有素,队列整齐,行动有条不紊。 火铳后方一丈外,有一名身材魁梧的盔甲大汉,正遥望着寨门方向,距离太远,看不清面容。 瞧见这阵势,张阳泉却一下放松下来。 原因只有一个,元军火铳和龙潭寨火铳几乎一模一样,可见,元军这些年来,在火铳技术上并没有太大发展。 这样一来,火铳的差距没了,剩下的只有炮弹的区别了。 “大寨主,可以发射了!”张阳泉朝身边的秦苓君示意。 郭念生忍不住道:“张先生,郭某还是不明白,用一块沾满油的布包着,真的就能把石弹射得更远吗?” 秦苓君虽然相信张阳泉,但心中也充满好奇,朝他看了过来。 张阳泉微笑道:“你们知道为何圆形的炮弹威力更大、射得更远吗?” 三人愣了一下,齐齐摇头。 “因为圆形炮弹气密性最强、射出去时摩擦最小,咱们用油布包裹住炮弹,便能够减少摩擦,增加气密性,效果就和圆弹差不多了!” 秦苓君怔了半晌,头一回发现自己脑子不够用了,完全听不明白对方在说什么。 是读书太少的缘故吗? 她没有想太多,将心中杂念排除一空。到底有没有用,射两弹就知道了。 朝手下两名铳手吩咐道:“耿三、耿四,点火吧!” 二人答应一声,半晌后,只听“轰隆、轰隆”两声,两枚石弹飞射而出。 第十一章 拜为军师 元军这边听到铳响,竟全都不慌不忙的傻望着,他们已经多次面对山贼的火铳,知道这个距离是安全的。 然而,他们很快意识到不对劲! “啊!” “哎哟!” 数道惨叫声传来,两枚石弹全部射到元军人群之中,就像保龄球撞到球瓶,哗啦啦倒了一大片人。 元军主将缪大亨被几名亲兵护着后退,愤怒的吼叫道:“怎么回事?为何他们火铳突然射得更远了!” 一名百户急道:“属下也不知道啊,前几次攻打时,明明都射不到这里来!” 缪大亨怒道:“我们也有火铳,怕什么,立刻还击!” 众元兵立刻点火还击,不过因为刚才一片混乱中,火铳被磕碰到了,角度歪了一些,两颗铁球都没碰到山寨大门。 山贼这边则一片振奋! 郭念生和方远看张阳泉的目光都不一样了,秦苓君脸上又露出了笑容,朝张阳泉轻轻作揖:“先生真有鬼神莫测之能!” 张阳泉脸上有些发热,这些在后世来看,不过一些简单小事,实在不好意思当一个‘神鬼莫测’的评价,摆摆手道:“大寨主过奖了。” 方远怒吼道:“耿三、耿四,你们两个不中用的东西,竟然连敌人一门火铳都没射中,把先生一番布置都给浪费了!还不滚到一边,老子亲自来射!” 秦苓君吩咐道:“郭叔,你带先生去后面暂避一下。” 张阳泉没有逞强留下,虽然己方有照门、准星,按理来说会比对面射的更准。但枪炮无眼,谁能肯定对方不会一发入魂,一炮射到寨墙上来呢? 劝秦苓君也下去躲一躲时,她微笑着道:“先生不必担心我,就算炮弹射来,我也能躲开。” 张阳泉没有再劝,这个时期的火炮能够看到轨迹,有武艺的人说不定真能躲开。 默默来到寨门后方,站在昨日被绑住的那根木棍旁。 接下来双方火铳对射,山贼们占据地利和武器精度优势,每一铳都能造成很大伤亡。 元军铳手心惊胆战之下,精度实在歪得离谱,几铳下来,只将寨门左下角留下一个窟窿,再无更多建树。 “轰隆!轰隆!” 又是两声铳响,山贼们齐声欢呼:“四寨主神射!” 方远亲自操作一门火铳,将元军一门火铳射了个正着,那门火铳被击打得变形,眼看是不能用了。 缪大亨见火铳损坏一门,己方又士气低沉,只能下令撤退。 …… 议事堂内,山贼首领们齐聚一堂,共同庆贺。 方远哈哈一笑,朝张阳泉举杯道:“老子一开始竟然还怀疑先生,真是该死!在此敬先生一杯,望先生不要与我这粗人一般见识!” 张阳泉举杯喝了,笑道:“四寨主说的哪里话。” 郭念生悠悠道:“大寨主,张先生几次谋划,为山寨立下大功,本寨一向有功必赏,鄙人提议,拜张先生为本寨军师!” 秦苓君目光灼灼地盯着张阳泉:“先生可愿屈就?” “承蒙大寨主信任,在下必当竭尽全力,报效山寨!”张阳泉拱手下拜,虽然只是一个小小山寨军师,但也总算在这个乱世扎下根来。 “对了,大寨主,我一直有一事不解,咱们山寨对朝廷的危害远不如青衣寨,为何元军独独针对我们?”元宝小说 听了此话,秦苓君眼中闪过一丝冷冽之色,一时没有吭声。 旁边的郭念生叹了口气,道:“咱们是被缪大亨给出卖了!” “出卖?” 方远接口道:“不错,自从陈先生被元军捉住后,大寨主便一直想办法救陈先生,甚至劫过三次狱,只可惜都没有成功。 后来大寨主无可奈何,便找上了缪大亨,希望缪大亨放了陈先生,结果缪大亨开出一个条件。” 张阳泉心想陈先生应该是寨子一个元老,看了秦苓君一眼,问道:“什么条件?” 方远一字字道:“他让大寨主送上张明鉴的人头,才肯放了陈先生!” 张阳泉微微一愕:“是青衣寨的那个张明鉴?” 记得这个张明鉴有一千多人马,龙潭寨不到两百号人,根本不可能打败对方。 “不错!” 郭念生似乎瞧出张阳泉困惑,说道:“缪大亨之所以提出这个要求,是因为他知道,张明鉴一直在追求大寨主,此事倒也并非没有机会!” 张阳泉点了点头,道:“后来呢?” 秦苓君终于开口:“我假意答应嫁给张明鉴,想赚他来山寨,再把他人头送给缪大亨……结果消息走漏,张明鉴半路就回去了,还带着青衣寨打了过来!” 张阳泉愣了半晌,疑惑道:“消息怎会走漏?” 方远看了一眼大门方向,脸色铁青道:“我们怀疑寨子里有张明鉴的眼线,只可惜查了许久,也没查出来!” 张阳泉若有所思道:“那攻打寨子的怎么变成了官兵?” 方远冷哼道:“张明鉴人虽多,却也绝难打下咱们寨子,打了几天后,缪大亨忽带官兵从后面偷袭他,张明鉴大败而逃……” “然后缪大亨就顺势来攻打咱们龙潭寨?”张阳泉眼中闪着光道。 秦苓君咬牙道:“我本以为缪大亨是来帮我的,还主动带人出击,夹攻张明鉴。谁知他背信弃义,打败张明鉴后又调头来打我!” 张阳泉摇头道:“他不是背信弃义,而是早有预谋!” “军师此话何意?”秦苓君脸色微变。 “缪大亨从一开始让你送张明鉴人头时,就已布下全盘计划,他根本没打算和你换人!” “那消息走漏……”秦苓君脸色更加苍白。 “消息就是缪大亨泄露给张明鉴的,为的就是让张明鉴攻打你们。”张阳泉淡淡道。 郭念生吃吃道:“他……为什么要这样做?我们杀了张明鉴,对他也有好处吧?” “因为他的胃口大的很,区区一个张明鉴根本满足不了他,他的目标是一口气消灭咱们和青衣寨两个山寨!” 见众人表情困惑,又解释道:“我如果没有猜错,他原本是想让张明鉴攻下龙潭寨,他再趁势偷袭,一举剿灭青衣寨。 结果张明鉴没有攻下龙潭寨,他担心张明鉴放弃离开,只能提起出手,重创青衣寨,然后再剿灭你们,回头再去剿灭元气大伤的青衣寨!” 秦苓君深吸一口气,咬着下唇道:“军师这样一说,我心中的疑惑就都解开了。” 方远破口大骂:“直娘贼,原来一开始就设好了套,让我们往里钻!” 张阳泉倒是对缪大亨充满佩服,站在他的立场上,这番谋略可谓相当精彩。 秦苓君似乎很受打击,接下来都没怎么说话,张阳泉和其他两人便都告辞离开了。 刚回屋,张阳泉便让人把王大喊了过来,让他去找二十多个陶盆过来,装满疏松的土壤,再和了些粪肥,开始了他的繁殖育种大计! 第十二章 以城为聘 翌日,天还未亮,秦苓君便早早起床,简单洗漱过后,出了屋子,准备去寨门巡视一下。 沿着寨道走了几步,忽然瞥见一道影子飞快窜过,喝道:“王大,一大清早的,鬼鬼祟祟做甚么?” 王大抱着一个火盆走了过来,苦笑道:“大寨主,属下是奉军师之命,给他添一个火盆!” 秦苓君愣了一下,奇道:“军师很怕冷吗?” 王大露出古怪的表情,道:“军师说他种的种子怕冷,必须严格控制温……什么的……” “种子?”秦苓君更加好奇了。 王大忍不住打了个哈欠,苦着脸道:“从昨天开始,军师就在屋子里堆满陶盆,种了一堆种子,昨晚一夜未睡,一直守在种子旁边,拿着根棍子测量温什么……我也陪了一宿……” “走,你带我过去瞧瞧!” 秦苓君立刻改变了计划,张阳泉在她心中是个胸有千壑的读书人,这样的人突然关注农事,实在令她好奇。 山间昼夜温差颇大,此时天还未亮,太阳未升起,晨风中带着凉意,两人一进张阳泉屋子时,忽觉一股暖意扑面而来。 秦苓君先望了一眼屋角的两个火盆,又看了看堆满一地的陶盆,一时有些哭笑不得。 听说读书人都喜欢风雅,莫非这些陶盆中种的都是花草? “王大,火盆不用拿进来了,温度已经开始上升,摆在门外就行!”张阳泉的声音从内室传来。 王大闷声答应一句,将火盆拿出去了。 秦苓君小心翼翼的从陶盆夹出的一条小道走进内室,只见张阳泉靠在床上,手中正在盯着根奇怪的“棍子”瞧着。 “军师……”她轻唤了一声:“你这是在做什么?” 张阳泉抬头一看,笑道:“大寨主来了,请坐。”将温度计收了起来。 秦苓君走到床尾坐下,望着张阳泉疲惫的表情,柔声道:“军师还需多多注意休息!”元宝小说 张阳泉笑了笑,道:“昨晚是特殊情况,我必须记录清楚山寨晚上的最低温,也好方便控制温度。” 秦苓君细细琢磨了一下,倒也大约明白了张阳泉话中意思,游目四顾,道:“军师是在种植花草吗?” “当然不是。”张阳泉正色道:“这些陶盆里面都是粮种和菜种,我正在繁殖育种!” 秦苓君呆愣了一下,道:“先生,农事交给寨民们去做就行,先生何必亲劳?” 张阳泉凝视着秦苓君,板着脸道:“大寨主,我能否问一句,你为何要做山贼?” 秦苓君脸色微红,目光低垂,轻轻道:“苓君知道,先生是读圣贤书的人,定瞧不过我等山匪行径,可若是不如此,全寨的人都很难活下去……” “那如果大家能够自给自足,大寨主还想做山贼吗?” 秦苓君怔了怔,苦笑道:“若大家真能自力更生吃饱肚子,小女又怎会自甘堕落,带着大家做盗贼?” “我也看出大寨主并非真心想做山贼,所以想了个办法,让大家可以自给自足!”张阳泉笑道。 秦苓君沉默了一会,摇了摇头道:“军师,我们之前也尝试过在山下结社(元朝时期的村子)种粮,结果被青衣寨把粮食都抢走了!” 张阳泉皱眉道:“官府不管吗?” 秦苓君眼中闪过一丝冷意:“官府根本不允我们私自建社,缪大亨知道我们身份后,只恨不得抓我领赏,更不会帮我们了!” 张阳泉很想问问秦苓君到底什么身份,但对方既然没主动说,也不好多问。 “大寨主误会我的意思了。”张阳泉微微一笑道:“我说的自给自足,并非要在山下结社!” “那军师的意思是?” “就在山上,自给自足!”张阳泉斩钉截铁地道。 若是山寨上任何一个人说出这种话,秦苓君都不会相信,唯有张阳泉,每每做出超出她想象的事来,让她心中多了一丝期盼。 “军师是说,咱们在山上种粮?可苓君也找人问过,甚至也尝试过几次,各种谷物皆无法在山上生长……” 张阳泉朗声道:“不错,山土贫瘠,温差大,普通谷物确实难以生长。不过,我这次从家乡带来一些特殊食物种子,皆能在山上生长!” “是谷物吗?” 张阳泉摇了摇头:“虽不是谷物,却能够像谷物一样当主食,我现在需要先繁殖育种,等种子数量多了,明年开春,咱们再大量种植!” 秦苓君一瞬不瞬的盯着张阳泉。 对方之前的种种行为,已证明他是个值得信赖的人,而且既然育种,便能看到种子结果,对方不可能骗人。 想到此处,秦苓君霍然起身,朝张阳泉长身一拜:“军师如果真能让大伙自给自足,苓君愿将大寨主之位,让给军师!” 张阳泉摸了摸鼻子,笑道:“大寨主莫要这般说,你我都希望大家能过上吃饱喝足的安稳日子,这才是最重要的,不是吗?” 秦苓君迎着张阳泉的目光,笑道:“军师说的极是,只要你我齐心,谁做大寨主都一样。军师的育种计划我会全力支持,有什么要求,军师尽管提出来!” 张阳泉也不客气,说道:“在下希望有一处阴凉的屋子,当做育种的大棚!另外,再建一座种仓,必须是阁楼型,粮种和菜种都储藏在二楼,以防受潮。” “我现在就去安排!”秦苓君是个利落性子,话一说完,便转身出去了。 接下来几日,在秦苓君的命令下下,几十名寨民开始建造种仓,大棚也挑选好了,在山顶南面一片凸出的岩壁下。 这里搭建了一排屋子,都是存放各种物资的仓库。 无论酷热炎阳、亦或是刮风下雨,风雨阳光都会被外凸的岩壁挡住,是一处极佳的阴凉所在。大棚便挑选了仓库中最大的一间屋子。 话说回来,虽然夏日炎热,但龙潭山地势极高,山顶温度反而比山脚低的多。 白日洒水降温,晚上点火升温,不到两日,一些菜种便开始发芽了。 不知不觉过了六日,元兵又攻打了三次,皆无功而返,两天前便彻底不上山了,看来是打算将山贼们饿死。 张阳泉见元兵迟迟不退,心中也开始焦急。 三寨主郭念生和四寨主方远在商议退兵之计时,隐隐开始质疑他的策略,提出主动出击。 拖延这么久,其实张阳泉自己也没那么有把握了,反倒是秦苓君依然镇定自若、处之泰然。 “军师不必多想,在苓君看来,你的办法确实是最好的办法。就算失败了,也是天数使然,谁也不能怪你。”秦苓君站在山顶,柔声安慰他。 张阳泉受她鼓舞,心中焦虑慢慢平复,抬头望着远方江都城的缩影,缓缓道:“好美的一座江都城!” “是啊,确实很美。”秦苓君挽了挽被山风吹乱的秀发,喃喃道。 张阳泉望着她侧脸,心中油然生出一股豪气,大声道:“倘若咱们能跨过这次磨难,我将来定要将整座江都城,都献到大寨主脚下!” 秦苓君心神一震,转头看向他,发现他双眼发亮的望着自己,脸上慢慢飞起一抹红霞。 “苓君只盼着能让寨中人都过上安居乐业的生活,并没有想那么多……” 张阳泉笑了笑,伸开双臂,朗声道:“大寨主,乱世即将到来,只有让自身变得强大,才能守护身边之人。偏安一隅,迟早会被别人吞并!” 秦苓君望着他指点江山的模样,芳心微震,低声道:“或许是苓君天真了吧……不过军师所指的是条血路,不知我们能走多久。” 张阳泉转过头,目光灼灼地望着她:“大寨主可愿与我并肩而行?” 见他越来越直白的表露出追求之意,秦苓君芳心一阵急跳,挽了挽耳边秀发,喃喃道:“也不知小妹如何了……” 张阳泉见她没有直接拒绝,心中大喜,笑道:“二寨主聪明过人,一定能够顺利完成计划!” 第十三章 一计不成,再行二计 楼阁内很吵,众人吃着菜,欣赏着湖光美色,都一副很惬意的样子。 秦苓思带着面纱,坐在靠窗的桌子边,目光阴沉地从每一名顾客脸上扫过,恨不得在每张笑脸上砍上一刀。 她已经半个时辰没说过一句话,旁边众山贼谁也不敢跟她搭话,各自心不在焉的望着窗外。 “猴子,这里是不是很美啊,瞧你看得高兴啊!”秦苓思忽然露出微笑,朝一名山贼问道。 猴子心知自家二寨主想杀人时就会露出这种笑容,浑身一颤,道:“二姑娘,我……我没有……” 秦苓思哼了一声,冷冷道:“我来问你,这里是哪?” 猴子见她语气转冷,反而松了口气,忙道:“这里是酒楼!” “不对!”秦苓思一拍桌子,冷冷道:“这里是江都第一名楼,望春楼!” “是……是……” 猴子擦了擦汗,赔笑一句,心想第一楼还不是酒楼吗? 秦苓思咬牙切齿道:“这里是江都最繁华的地方了,为什么没有一人谈论咱们传出去的谣言?” 猴子苦笑不语,他一个跑腿的小山贼,哪能预料到事情的发展? 一名外号“山猪”的山贼道:“二姑娘,属下记得头两天还能听到有人在谈论谣言,这两天就完全听不到了,只怕有人在压制咱们谣言!” “你觉得会是谁,官府吗?”秦苓思满脸杀机。 “应该不是官府。”山猪摇了摇头:“如果是官府所为,一定会有很大动静,不可能这般悄无声息!” 秦苓思深吸一口气,冷冷道:“山猪,你带两个人去调查是谁在跟咱们作对,日落之前,无论有没有结果,都回来报告!” “是!”山猪带着两个人走了。 这时,一名店伙忽然走了过来,目光望着桌上光零零一壶茶,赔笑道:“几位客观,你们一壶茶已经喝了半个多时辰了,是否用点饭食?” 言下之意,再不点菜就滚! 猴子大怒,就要拍案而起,秦苓思忽然摘下面纱,朝店伙嫣然一笑,媚声道:“小二哥,我们十分仰慕你们天下第一楼,你就通融通融吧?” 店伙被她一声“小二哥”喊的骨头都酥了。又见她容貌极美,便不再为难,与她说了几句俏皮话后,更是心花怒放,给众山贼免费添了茶。 其实秦苓思这次出来,几乎将山寨半数的资金都带出来了。不过这些钱都是买粮食用的,她可一分一毫不敢浪费! “二姑娘,一个小小店小二,怕他怎地?”店伙离开后,猴子疑惑地问,自家二寨主可不是好脾气的人啊! 秦苓思瞪了他一眼:“呆货,现在是什么时候,能够随便惹事吗?若是被有心人注意到,还怎么做事?” 猴子被骂得不言语了。 就这样,秦苓思凭着魅惑功夫,硬是把店伙迷得晕头转向,让他们在望春楼坐到了酉时。 “噔噔!” 山猪几人总算回来了,脸上都带着怒色,来到桌边后,低声道:“二姑娘,是丐帮的“金团头”在跟咱们作对!” 金团头是江都丐帮首领,平日与龙潭寨也有往来,龙潭寨销赃时,时有经他们手。 秦苓思目光一寒,沉吟了半晌,一拍桌子道:“走!” 众山贼原以为她要带着大伙去找金团头麻烦,不料秦苓思却朝着城东方向而去。 “二姑娘,咱们这是去哪?” “废话,谣言既然失败了,自然只能用第二个办法了,刺杀康廉!” “不去找金团头算账吗?” 秦苓思冷冷道:“没时间和他算账了,倘若第二个计划也行不通,咱们出城之前,就顺便割了金三旺的狗头!” 众人刚入城便打听清了康廉府邸,每晚还会过来盯梢,为刺杀做准备。熟门熟路便来到康廉府宅后的一条小巷。 秦苓思和自家姐姐一样,从小在父亲逼迫下习武,山贼们也跟着秦家姐妹学了几年武艺,身手都很利落。 待到夜深人静,众人换上夜行衣。 猴子最先爬上院墙,再用绳子拉众人上去,一行人悄无声息便潜入了康府。 康廉长期鱼肉百姓,也怕有人报复,故而府中侍卫极多,众人刚走两步,便碰到几名巡逻侍卫。 “快来人,有盗贼!” 秦苓思娇叱一声,一马当先冲了过去,抬手便杀死一名侍卫,然后身体后仰、转身,反手一刀,又解决另一名护卫。 这时其他山贼也解决了另两名侍卫。 只听脚步声隆隆直响,不知多少侍卫正往这边赶,秦苓思急忙留下“百户”令牌,带着众人撤走。 次日一大清早,镇南王孛罗不花刚起床,便听手下侍从说康廉求见,且有危急江都的大事要告禀。 孛罗不花大吃一惊,忙在书房召见了康廉。 色目人一进书房,便泣不成声的跪倒在地,用蒙古语大喊:“王爷,大事不好,缪大亨要造反啦!” “康掌书何出此言?缪将军正在领军讨伐盗匪,何来造反之说?”孛罗不花皱了皱眉。 他大约三十多岁,白白胖胖,额上头发聚成一绺,像个桃子,左右两根辫子,颔下还有一缕稀疏的胡子。 “王爷,昨夜缪大亨派人行刺卑职,这是刺客落下的令牌,您不信可以瞧瞧。”康廉递过百户令牌。 孛罗不花接过看了一眼,狐疑道:“百户?此人是谁?” “就是缪大亨手下的百户呀!”康廉泣声道:“他想要勾结红巾军造反,而卑职是他最大的阻碍,所以才想先除掉卑职!” 听到“红巾军”三字,孛罗不花脸色一白,忙道:“不会吧,缪将军去年亲自剿灭了扬州路的红巾军,怎会无故反叛?” 康廉急道:“去年造反的没几个红巾军,他当然不敢反,如今他听说芝麻李要攻打江都,所以才投靠了过去!” 孛罗不花失声道:“徐州叛军要攻打江都吗?” 康廉连连点头:“是啊,这几日城中一直传扬这个消息,说芝麻李得知丞相领大军攻打徐州,打算弃徐州奔江都!” “这可如何是好?”孛罗不花一张胖脸涨成了猪肝色。 “王爷不必担心,咱们扬州路驻有十万重兵,只要没有人与红巾军勾结,叛贼根本攻不进来!” 康廉见孛罗不花被吓住了,急忙把假眼泪抹掉,一副胸有成竹的表情。 孛罗不花怔了一会,道:“本王明白了,你怀疑缪大亨与芝麻李勾结,打算里应外合?” “绝不会错!”康廉恨声道:“他所忌惮者,唯属下一人耳,只要除掉臣,就没人能保护王爷了!” 孛罗不花定了定神,暗道:“康廉与缪大亨一向不和,他的话也不能尽信。”说道:“既然如此,召缪大亨来王府,让他解释一下吧!” “王爷,此人是汉儿,迟早会反,如今证据确凿,直接将此人下狱便是,何必听他解释?”康廉恨声道。 孛罗不花摆手道:“无论如何,总要给他一个解释的机会。汝不必多言,立刻传本王命令,让缪大亨回城!” 康廉无可奈何,只能退下。 第十四章 元兵退去 康廉怕缪大亨对自己不利,亲自带了两个千户所的兵马出城,一路来到龙潭山脚。 连缪大亨军营也不敢去,让对方过来见自己。 “末将缪大亨,见过康掌书,不知掌书来此有何贵干?”缪大亨带着几名部下来到马车前,拱手道。 康廉有意摆架子,并不下马车,透过车窗说道:“缪将军,王爷有令,让你立刻率部回城,不得有误!” 缪大亨脸色微变,急道:“在下马上就要攻灭龙潭寨山贼,此时离开,岂不前功尽弃?” 康廉冷笑道:“你真的是在攻打山贼吗?” “康掌书此话何意?”缪大亨眼中闪过怒色。 康廉厉声道:“你手下的百户张敛去哪了?” 缪大亨愣了一下,沉声道:“张敛在攻打山贼时已经殉职!” 康廉放声大笑:“好一个殉职,我来问你,山上贼匪有多少人?” “近两百贼人!” “哈哈哈……我们的名将缪将军带着七八百人攻打两百不到的山寨,不仅打了快一个月,还死了一个百户,这谎话连三岁孩童都不会信吧?” 缪大亨沉着脸道:“龙潭山易守难攻,山贼们又有两门火铳,将士们死伤惨重,还望康掌书莫要冷嘲热讽!” “冷嘲热讽?” 康廉脸色顿时就变了,恨声道:“你们这些下贱的汉儿,派人刺杀本官,还装作一副若无其事的模样指责本官?” 缪大亨怒道:“本将这一个月一直在攻打龙潭山山贼,众将士都能作证,康掌书休要信口胡言!” 康廉正要破口大骂,身边一名文士模样的幕僚凑近低语了几句,康廉三角眼一亮,哼道:“我们走!” 竟一句话不多说,带着大军朝江都城返回了。 “咦,将军,康廉怎么突然走了?”一名百户奇道。 缪大亨望着缓缓掉头的队伍,咬着牙道:“这奸贼定是想在王爷面前告我不听军令。传令,立刻撤军!” “将军,好不容易快把山贼饿死,就这样走也太可惜了吧!”那百户忍不住道。 缪大亨冷哼道:“先自保再说,将来有的是机会消灭这帮山贼!” …… “大寨主,军师,鞑子官兵撤走了!”四寨主方远飞奔进大棚,欣喜欲狂的声音响彻整个山顶。 张阳泉手中的洒水壶落在地,朝秦苓君望去,两人对视良久,齐齐绽放出笑容。 王大咧嘴大笑:“直娘贼,这帮龟孙子总算退了!” 秦苓君最先从喜悦中回复过来,望着张阳泉道:“军师,接下来该怎么办?” “当然是买粮食了!赶紧派人去买粮食,只买主粮……呃,大寨主,咱们山寨还有银钱吗?” 秦苓君微微一笑,道:“寨中存储有不少金银和钞锭,小妹出发时已带了一半,这会应该正在采购粮食呢!” 张阳泉略一思索,便道:“将剩下的银钱也全都拿去购买粮食!” 四寨主忙道:“军师,钱都用完了,就没法买别的生活用品了!” 张阳泉笑道:“生活用品都能找到替代品,只有粮食不行。再说了,等过上两个月,咱们就有新的生财之道了!” “哈哈……也对,咱们还可以去抢嘛!”方远笑呵呵道。 秦苓君横了他一眼,道:“若要抢劫,何必等到两个月后?军师另有妙法,汝等传下命令,从即日起,大伙都不许下山劫道了!” 方远怔了怔,很想说如果军师的法子没有用怎么办?最终还是没说出口,转身去传命令去了。 “王大,你去告诉三寨主,让他带着寨中剩余的银票去找小妹,把所有钱都用掉,全部购买主粮!”秦苓君又吩咐道。 王大领命去了。 屋中只剩两人,秦苓君这几日除了去视察军情外,便一直在大棚内观察张阳泉的行为。 大棚内摆了很多木桌子,陶盆们全都放在木桌上。 观察几日后,秦苓君发现张阳泉手中的种子种类多的令人惊奇,隐隐猜到山寨将来的生财之道,就落在这些种子之上。 “军师,这是什么种子?”秦苓君来到张阳泉身后,见他正在细心观察一株幼苗。 张阳泉转头看了她一眼,笑道:“这是菘菜种子,等育种结束后,咱们第一批种植的蔬菜中,这种种子便是主力军!” 这种子名叫“早熟9号”,白菜品种。 所有菜种之中,这种种子性价比最高,生长周期快,按照小白菜种植方法,一个月不到就能食用。 古代菘菜品种很多,然而无论哪一种菘菜,在早熟9号面前都是弱鸡,无论产量、生长周期、口感都相去甚远。 到时候生产的蔬菜不仅够山寨食用,还能去江都城售卖。 这种独家售卖的高等品种稍微宣传一番,收益不可预估! 秦苓君见张阳泉不知想到了什么,咧嘴笑得傻傻的,心中暗暗好笑:“军师平日看起来总是智珠在握的模样,想不到也会露出这种表情。” 到了傍晚,秦苓思派人传回消息,粮车马上快到山脚了,秦苓君、张阳泉和方远带领着众山贼在山脚候着。 没过多久,前方火光闪动,一支车队缓缓行来,火把在黑夜中形成一条长蛇。 秦苓思和郭念生走在最前头,瞧见等候的秦苓君和张阳泉后,秦苓思笑吟吟地跑了过来。 “阿姐,军师,我这次的差事做得不错吧?” 张阳泉赞道:“就知道二寨主一定能马到成功!” 秦苓君向郭念生道:“郭叔辛苦了,一路上没出岔子吧?” 郭念生表情严肃道:“大寨主,军师,钞锭又贬值了,粮价又涨了两钱,咱们买到的粮食比预期少了许多,只有一百石米和一百石面粉!” 张阳泉愣了一下。 钞锭就是元朝的纸币,记得元末年间,脱脱搞过一次新钞改革,结果以失败告终,以后钞锭只会越跌越狠,最终被白银取代。 “大寨主,这些粮食能撑到两个月吗?”他问。 秦苓君脸色凝重地道:“咱们山寨有近五百人,一天最少要食用五石粮食,两百石粮食也就够吃四十多天。” 方远插嘴道:“咱们山寨中不是还储备有一些布匹吗,实在不行也能拿去买一些粮食,应该够了!” 秦苓思满不在乎地道:“一个多月够咱们再做几单买卖了,何必太担心?” 秦苓君看了她一眼,道:“咱们以后都不做劫道买卖了!” “唉?不劫道怎么行,以后还怎么抢马!我的目标该怎么实现?”秦苓思立刻就急了。 “二寨主,你说的目标是?”张阳泉好奇地道。 秦苓思瞪了他一眼,哼道:“人家还想着给大伙每人配一匹马,咱们就能从山贼变成马贼了!” 还真是……奇怪的目标。 张阳泉笑了笑,道:“以后咱们有钱了,一样可以买马!” 秦苓思哼道:“不劫道哪来的钱?” 张阳泉正要解释,秦苓君插嘴道:“咱们先运粮食上山吧,其他事待会再谈。” 第十五章 二寨主的奖励 几人指挥着众山贼,将半数粮食分配到寨民家中,另外一半全都运到山寨仓库。 众寨民饿了快一个月,全都欢欣鼓舞、热泪盈眶。 一时间,山寨各家各户的炊烟争先恐后的升起,孩子们也全都恢复了活力,闹哄哄的跑来跑去。 张阳泉站在议事堂口,听着各家屋中传来的欢笑声,心中说不出的畅快。 转头看去,秦苓君嘴角含着浅浅的笑容,一直蹙紧的柳眉也终于舒展开来。 无论如何,今天都是一个值得庆祝的日子。 秦苓思和郭念生并非只买了米和面粉,同样买了少量酒和肉。 秦苓君命人做了一顿颇为丰盛的宴席,龙潭寨五名头目在议事堂开怀畅饮了一番。 饮宴中,秦苓思忽然想到什么,小脸一沉,放下筷箸道:“阿姐,军师,你们可知我为何耽搁这么久才让缪大亨退兵吗?” “为何?”张阳泉嘴里塞得满满当当,含糊不清地问。 秦苓思冷声道:“我们传的谣言,被丐帮金三旺给压下去了!” “丐帮?”张阳泉吃了一惊,想不到古代还真有丐帮。 郭念生解释道:“军师有所不知,那金三旺是江都城丐帮团头,所有乞丐都听他号令,在城中势力不小,我们以前也与他有过来往!” 方远一拍桌子,怒道:“这厮竟敢跟咱们作对,老子明天就带人去杀了他全家,再把他抓过来处死!” 秦苓君瞥了一眼张阳泉,呵斥道:“方叔,咱们如今已不做山贼了,切不可再用山贼的行事方法!” “阿姐,难道就这样算了吗?”秦苓思目光幽幽地问。 秦苓君道:“方叔明天带几个弟兄走一趟,把金三旺带过来就是,不必动他家人。” 张阳泉心中生出一股怪异的感觉。 这个时代有丐帮倒也说的过去,但丐帮实力应该很强吧,那什么金团头身为首领,武功应该也不弱吧。 有那么容易抓过来吗? 秦苓君一直很关注他表情,问道:“军师有什么顾虑吗?” “呃……丐帮那么多乞丐,四寨主毕竟不能带太多人,会不会有危险?”张阳泉小心斟酌着话语。 方远哈哈一笑:“军师不必担心,那金三旺不过是个乞丐头,手下一堆虾兵蟹将,方某定能手到擒来!” 秦苓思瞪了张阳泉一眼,道:“你还真当我们龙潭寨好欺负啊,除了缪大亨和张明鉴,整个江都城大小势力,谁不怕我们?!” 张阳泉挠了挠鬓角,发现自己还真有点陷入思维盲区。 可能是因刚穿越过来,就看到龙潭寨被官兵围打,又听到青衣寨规模,下意识就觉得龙潭寨战力很低。 仔细一想,龙潭寨能跟江都官府正面抗衡还不被灭,已经是威震一方的势力了。 山贼虽然只有一百五十多号人,但个个身手矫健,个体实力还在官兵之上。 再加上连官府都不怕,简直称得上肆无忌惮! 这样一群法外狂徒,估计江都城没哪个敢轻易招惹。 如此一来就奇怪了,丐帮既然只是小势力,到底出于什么原因,敢跟龙潭寨作对? 宴后,天色已是一片昏黑。 张阳泉离开议事堂,摸着黑朝大棚方向而去,刚走几步,秦苓思从身后追了过来,笑道:“喂,张阳泉,你是不是忘了件事了?” “忘什么了?”张阳泉转过头,朦胧星光之下,秦苓思的面庞看得不是很清楚,一双大眼睛却闪闪发亮。 “嘻嘻,人家说过,如果你的计划真的有效,人家会给你奖励!”秦苓思一边说着,一边慢慢走了过来。 张阳泉还没反应过来,便觉脸上传来一阵柔软的触感……他竟被这小魔女亲了一口! “哈哈……脸都红了,想不到我们的大军师竟然这么害羞呢!”秦苓思莞尔一笑,转过身慢慢走远了。 果然是个女强盗!张阳泉在脸上揉了揉,转身离去。元宝小说 次日清晨,秦苓思带着八名妇女来到大棚,年纪有大有小,四十多岁到十五岁不等。 这是张阳泉的要求,这么大一个大棚仅凭他一个人根本忙不过来。 而且他也不能一直待在大棚,后续计划也要慢慢展开,所以育种繁殖的工作,要慢慢转交给她们。 整个上午,张阳泉都耐心的向她们讲解每个种子的习性、以及育种过程中需要注意的事项。 大约到了正午时分,秦苓思快步进入大棚,拉着他便走。 “怎么了?”张阳泉忙问。 秦苓思脸上的表情有些古怪,罕见的露出正经的表情。 “方叔把金三旺抓来了,随同一起来的,还有一位红巾军的将领!” “红巾军?”张阳泉微微一惊:“是谁?” 秦苓思瞥了他一眼,缓缓道:“徐州芝麻李手下大将,赵均用!” 第十六章 红巾军来收编 两人虽放慢了脚步,但说了这么多话,不知不觉已来到了议事堂外。 抬眼望去,只见十几名陌生男子在门外左边站成一列,个个凶光满面,杀气腾腾。 彭大带着十几名山贼站在右边,与他们挤眉瞪眼,就像斗气的公鸡一般。 进入议事堂内,秦苓君高坐虎皮椅,俏脸含煞,就像张阳泉第一次见她时的模样。 郭念生和方远陪坐在右手。 左边只坐着一人,大约四十来岁,身材高大,双目细长,凛凛然自有一股威势。 此人身后另站着两人,左边一人三十七八岁,面目疏阔,英气逼人。另一人身材瘦小,獐头鼠目。 “军师来了,快请坐。”秦苓君瞧见张阳泉进来后,轻轻点了点头,却并不为他介绍三人。 左边大汉见了,脸色一沉,就要发作,郭念生急忙出声,为张阳泉引荐了三人。 当中坐着的那名大汉正是赵均用,左边那人是他部下毛贵,右边之人便是丐帮团头金三旺。 郭念生介绍之时,赵均用坐的四平八稳,张阳泉朝他拱手时,也只微微点头,颇为拿大。 秦苓君见了,面色更冷,几乎能刮下一层霜来。 倒是赵均用的部下毛贵礼数周全,拱手还礼,言语得体。 赵均用伸手在扶手上捏了捏,淡淡道:“秦大寨主,贵寨军师既然来了,还请你速速与他商议,早下决断吧?” 秦苓君仿佛没听到一般,一声不吭。 毛贵见此,拱了拱手,恳切道:“秦寨主,张军师,蒙古鞑子视我汉人如猪狗,致使天下民不聊生,有血性之人都该团结一心,共驱鞑虏,复我山河!” 金三旺赔笑道:“贵寨只有两百人不到,赵将军却以千户之位尊召,此乃何等恩典,秦寨主还有什么好想的?” 秦苓君缄口不语,默默望着张阳泉。 她并不相信红巾军,也没兴趣参加造反大业,按她的意思,根本不会让赵均用上山。 不过她知道张阳泉心怀大志,而且刚上山就说过要加入红巾军的话,这才看在他面上,让赵均用上来。 “军师,你怎么说?”秦苓君终于出声。 秦苓思见张阳泉半天不说话,忽然有些紧张,抓住他袖子道:“张阳泉,你可别忘了答应过我们什么?” 张阳泉拍了拍她的手背,朝她笑了笑,转头对赵均用道:“赵将军,我若是没有猜错,你看上的并非我们寨子里的人,而是看上了龙潭寨这块险地吧?” 赵均用脸色微变,与毛贵对视一眼,没有说话。 “军师,此话何意?”秦苓君眼中冷光一闪。 张阳泉笑道:“大寨主,扬州路驻有重兵,就算徐州红巾军倾巢而出,也极难拿下,更何况败退的红巾军呢?” “唯一的机会只有偷袭,赵将军应该是想在咱们寨子里藏一支奇兵,待红巾军与扬州军大战时,这支人马奇袭江都,便可以毫不费力的取下江都!” 秦苓思瞪着赵均用,娇叱道:“原来你们打的这般鬼主意,想利用我们!” 赵均用铁青着脸不吭声,他是手握数万人马的一方军阀,屈尊降贵与这帮小山贼商议,竟然还被落脸子,心中怎能不憋闷? 若非毛贵在一旁不停打眼色,早就发飙了! 毛贵看了张阳泉一眼,沉声道:“不知张军师是如何猜到我等用意?” 这句话等若承认,秦苓君、方远和郭念生脸色都变得很难看。 张阳泉笑道:“赵将军这样的大人物,怎会亲自来收拢一支不足两百人的队伍?除非,我们能起到关键作用!” 毛贵哈哈一笑,道:“不错,我们从金团头处得知贵寨得天独厚的地势后,才生出这个念头,让秦寨主和张军师见笑了……” 话锋一转,又道:“我们若拿下江都,对贵寨也有好处,到时候大家共享江都这座锦绣繁城,总好过待在荒山野岭,不是吗?” 张阳泉摇头道:“你们拿不下江都。就算拿下,也不可久守,到时我全寨之人将再无安身之所!” 赵均用勃然大怒:“你好大的胆子,竟敢小觑我红巾将士,信不信本帅带兵剿了你们寨子?” “你信不信本姑娘先斩了你的狗头!”秦苓思拔出短剑,针锋相对。 秦苓君没有说话,脸上的杀气却丝毫没有掩盖,“呛”的一声拔出腰间长刀,正要说什么,忽见张阳泉朝她打了个眼色,便将话吞回去了。 毛贵看出秦苓君一副要杀人的模样,急忙安抚住暴怒的赵均用,朝张阳泉拱手道:“张军师,能否问一句,你为何认为我们无法长据江都城?” 张阳泉道:“江都和徐州一样,都扼住了元廷漕运,只要你们占据江都,脱脱大军随后就会赶到!” 毛贵眼中闪过一道精光,笑道:“张军师此言有理,毛贵受教了。” 张阳泉微微一愣,从毛贵的反应,他很可能已经考虑到这一点,莫非他还有别的对策? “将军,看来要说服张军师,只能合盘将咱们的计划告知了!”毛贵向赵均用请示。 赵均冷冷道:“此般大计,怎能随便让外人知晓!” “可是……” “不必多言!”赵均用站起身,冷冷道:“江都山寨又不止他们一家,本帅就不信其他人也这般不识抬举,咱们走!” 走到门口,转身冷冷望了山寨众人一眼,厉声道:“等本帅拿下江都,你等可不要后悔!” 毛贵叹了口气,转过身朝众人屈身拱手一礼,然后跟着赵均用离开了。 第十七章 莺桃萝卜 “阿姐,干嘛不让我宰了他,这家伙太可恶啦!” 赵军用三人离开后,秦苓思气呼呼地挥了挥拳头。 秦苓君没有说话,将刀收了回去,目光看向张阳泉。 张阳泉解释道:“大寨主,此人再可恶,也是红巾军的大人物,若是杀了,必将给寨子惹来无穷无尽的麻烦!” 秦苓君其实也明白这一点,只是性子刚烈,不愿屈从,沉默了一会,朝张阳泉问:“军师,你不是一直想加入义军吗?为何不跟他们离开?” 此话一出,众人都朝张阳泉看了过去。 张阳泉摊了摊手,笑道:“我想加入义军是为了反元,如今在寨中一样反元,何必多此一举,在那个王八蛋手下受气?” “噗嗤!” 秦苓思忍不住笑出了声,秦苓君和郭、方二人也不由笑了起来,厅中沉重的气氛顿时烟消云散。 秦苓思凑到他跟前,笑眯眯地道:“军师,你也与朝廷有仇吗?” “并无个人恩仇,只是元廷腐败,致使天下大乱,我身为汉人,当然也希望驱除蒙古鞑子,令天下恢复太平。” “军师的意思是,天下还会更乱吗?”郭念生露出担忧之色。 张阳泉看了秦苓君一眼,斩钉截铁地道:“元廷气数将尽,天下即将大乱,到时会形成群雄并起的局面。要想护寨安民,就必须锐意进取!” 秦苓君听了,想起张阳泉要将江都城献给自己的话,沉默了片刻,朗声道:“只要能让寨子里的大伙过上安生日子,苓君一切都听军师的!” 秦苓思十分敏锐,目光在二人脸上滴溜溜一转,笑嘻嘻地道:“阿姐,你和军师在说什么呢,该不会有什么事瞒着我们吧?” 张阳泉笑道:“我们的意思是,将来天下必将大乱,咱们也要早作准备,以免山寨毁在兵荒马乱之中。” 郭念生叹道:“远的不提,就只担心红巾军真的打下江都,那赵均用一看就是心胸狭窄之辈,定会找我等报复!” “就凭那种货色,我才不信他能打下江都!”秦苓思撇了撇嘴。 秦苓君思索了一会,朝张阳泉问:“军师,你觉得芝麻李能守住徐州吗?” “不能,徐州孤立无援,必定会被打下,到时候,徐州之民恐怕也会受难!” 张阳泉叹了口气,明知徐州即将被脱脱屠城,却也无可奈何。 秦苓思跟着问:“那你觉得红巾残部能打下江都吗?” “不会,他们应该会转战濠州。”张阳泉本想说祸害濠州,但转念一想,如果没有赵均用和彭大入驻濠州,濠州城未必能抗住元军。 秦苓思松了口气,笑道:“不来就好。” 张阳泉并不知道,赵均用和毛贵离开龙潭山后,又去青牛山找了张明鉴。 张明鉴被缪大亨偷袭后,对缪大亨恨之入骨,双方一拍即合,张明鉴顺利成为赵均用手下一名千户。 在江都布置好后,赵均用和毛贵朝徐州返回,八日后回到了徐州,暗中派出一支两千人部队,化整为零,朝着青牛山进发。 这批人刚离城不久,便有手下急报,脱脱率领百万大军已到徐州五十里开外。 元帅芝麻李擂鼓聚将,召集他和一干将领商议退敌之策。 赵均用和彭大一样,担任徐州大军的副帅,来到帅账后,立刻抢了左手第一个位置坐下。 后入账的彭大瞪了他一眼,只能在右手一位落座。 待所有将领到齐后,芝麻李询问道:“脱脱率领大军而来,诸位可有退敌之策?”元宝小说 赵均用立身而起,说道:“大帅,诸位将军,本帅以为,还是应弃徐州奔江都,我已派遣两千人潜入江都以西六十里外的青牛山,到时候里应外合,定能攻破江都!” 芝麻李脸色大变,怒道:“此等大事,为何不事先与本帅商议?” 赵均用闷哼道:“元贼势大,属下实在不解,咱们为何非要死守徐州?” 芝麻李沉声道:“元贼名为百万,实则二十多万不到。咱们十多万人守城,再加上徐州城坚墙厚,百姓支持,如何守不得?若是每次元贼一来就跑,还打什么仗?” 彭大虽与赵均用不和,这次却也同意赵均用的主意,劝道:“大帅,这次与以前不同,脱脱老贼携元贼精锐而来,该当暂避之!” “不必多言!” 芝麻李一拍桌子道:“只要守住徐州,元贼必将分崩离析,尔等需与我齐心协力守城,再有擅言弃城者,立斩不赦!” 众将见他心意已决,只能齐声答应。 乌云压顶,一场血腥的攻城之战,即将展开。 距离徐州千里之外的龙潭寨,山上却是一派从未有过的太平光景。 自从秦苓君传下命令——山寨不需再下山劫道后,寨民们齐声拥戴,皆一门心思放在种田上。 大寨主和军师告诉他们,马上就会给他们一种菜种播种,到时候大伙只需种植这种菜种,就能衣食无忧! 寨民们对秦苓君敬若神明,心中并无半分怀疑,有些脑筋转的快的人,已经开始开垦荒田。 大伙每天日出而作,日落而归。 对这些饱尝颠沛流离滋味的流民们来说,能一辈子过上这样的日子,便是最大的幸福。 面对此刻境况,只有三寨主郭念生忧心忡忡。 他不像四寨主方远那般心宽,也不像秦家姐妹对张阳泉那般信心十足。 眼看着寨中的粮食一日比一日少,总觉得心里不踏实。 他生性就有些疑神疑鬼,之前山寨被围时,半夜都会经常惊醒,跑去山寨大门看一眼后,才能安心回去睡觉。 如今也天天都会去仓库看上一眼,每次望着堆着的粮食,都会像老和尚念经一样自言自语:“唉,又少了两袋……” 其实自从寨民们不再打劫后,山上的蔬菜产量提高了不少,粮食消耗速度已经减慢很多。 按照这种速度,支持两个月都够了。 然而,郭念生还是有种坐吃山空的感觉。 这一日,正当他站在仓库前唉声叹气时,一名瘦小的山贼从远处飞奔而来,道:“三寨主,大寨主和军师请你去大棚一趟?” 郭念生看了那名山贼一眼,道:“猴子,可知大寨主让我过去做什么?” 猴子咧嘴道:“好像是军师培育的一种菜种长好了!” 郭念生愣了一下,吃惊道:“这才几天?什么菜种,能长这么快?” “听军师说,叫莺桃萝卜,倒也确实很像莺桃!”猴子笑嘻嘻地道。 郭念生不再多问,大步朝大棚方向跑去,走了几步,忽然回头道:“猴子,仓库的面粉摆得有点歪,你去码整齐!” 正要跟回去的猴子听了,面色一苦,只能闷声答应了。 第十八章 卖菜致富 大棚内已聚了不少寨民,围成一个小圈,脸上都带着好奇的表情,相互间低声窃语。 郭念生分开人群,挤了进去,只见秦苓君手中拿着一颗圆圆的红色果子,一旁的张阳泉正在向她介绍。 “……这种萝卜虽小,但卖相好,更容易受到富人喜欢,将来带来的收益非常可观!” 这不就是莺桃吗?郭念生心想。 凑近些看,才发现萝卜尾部连着一根白色细茎,确实是种蔬菜! 秦苓思爱不释手的捏着一颗莺桃萝卜,笑道:“还真没见过这般可爱的萝卜,让人都不忍心下口。” 张阳泉朝人群中的小七招了招手,递过一个莺桃萝卜,笑道:“小七过来,吃一口,尝尝味道如何?” 小姑娘已不像之前那般怕他了,快步走了过来,接过萝卜,咬了一口,红彤彤的脸上顿时绽放出笑容,道:“好吃,甜!” 秦苓思见了,也用袖子擦了一颗萝卜,一口咬了下去,惊喜道:“这真是萝卜吗?吃起来和果子差不多呢!” 秦苓君对这种新品种也非常喜爱,兴致勃勃地道:“军师,几天前已经把种子都收集好了,是不是立刻让大伙种下去?” “留三百颗种子存储,其余的都种下去!”张阳泉说道,莺桃萝卜正适合秋天种植,这也是他优先育种此菜的缘故。 之前的一袋种子都种下去后,发芽率比预料的要低得多,导致第一批繁殖的种子并不算多。 至少还要繁殖一次,才能够真正大量种植。 这时,郭念生忍不住提醒道:“军师,寨子里的粮食只够一个多月了!” 这几天郭念生经常在张阳泉跟前晃来晃去,嘴里总念叨着粮食的事,张阳泉怎能不知他的担忧。 “等过几天菘菜长好后,我就带着这第一批菜入城,给寨子赚点钱回来!” “哈哈,那就好,那就好。”郭念生眉开眼笑。 一名寨民惊奇道:“军师,那些菘菜也能这么快食用吗?” 众人都看过那些菘菜,长势果然比寨子里原来的菘菜长得好,哪能想到,这种菘菜也能这么短时间内收获? “是的,再过几天就差不多了。”张阳泉抬起头,望着第二排木桌上一片绿油油的小白菜。 这种白菜是大、小白菜双品种,当小白菜种植的话,原本二十五天就能收获,也不知出了什么意外,延迟了近十天。 “唔,寨子里不是还有一些布帛吗,也可以拿去卖呀,干嘛要卖这些莺桃萝卜,留下来大家吃不好吗?” 秦苓思将手中一颗莺桃萝卜吃完,意犹未尽地道。 秦苓君瞪了她一眼:“又说孩子话,再过一个月就能收获一大片了,到时候撑死你都可以!” 转头向张阳泉道:“军师,我陪你一起入城!” “阿姐,你得在寨子里留守才行,指不定鞑子官兵什么时候又打过来,还是我和军师一起去吧!”秦苓思笑眯眯地道。 秦苓君点了点头,没有再坚持。 当天晚上,秦苓君从收获的一百颗萝卜中取了二十颗萝卜搞了个萝卜宴,众寨主聚在议事堂内一边吃萝卜一边喝酒。 张阳泉虽觉得有些怪异,心中却非常温暖。来到这里这么久后,他就像这些莺桃萝卜一般,终于有了落地生根的感觉。 接下来几日,张阳泉一直在思考怎么把这些萝卜和白菜卖出高价。 按理说,物以稀为贵,但如果没有一定的名声,再稀有的东西也会一文不值。 就像刚出土的和氏璧,卞和想献都献不出去,被人当做石头,还苦逼的被砍下两条腿。 后来第三次他终于学聪明了,献玉之前先在荆山脚下哭个三天三夜,传扬出去后,楚王派人来问,这才献玉成功。 换句话说,就算莺桃萝卜和小白菜完爆这个时代的胡萝卜和菘菜,也需要先把名声传出去,才能卖个好价钱。 这一日早晨,张阳泉在徐嫂家用了早食,又陪小七玩了一会,然后才朝着大棚方向而去。 刚到门口,便听到里面传来秦苓君严厉地娇叱声:“说,到底是谁偷吃了?老实交代还好,否则别怪我寨规处置!” 进屋一看,只见王大和几名山贼跪在地上,秦苓君拿着一根马鞭,正在审问着几人。 “大寨主,怎么了?”张阳泉问。 听到他的声音,秦苓君冷冰冰的脸色总算缓和了一些,蹙眉道:“军师,这些家伙太不像话,昨晚让他们看着大棚,他们竟然监守自盗,你瞧瞧……” 指向一个陶盆,里面共有六棵小白菜,其中一棵比其他五棵瘦了一圈,菜叶子被人偷吃掉了! 张阳泉哑然失笑:“几片白菜叶子罢了,算了吧!” 王大等人顿露感激之色。 秦苓君面色一正,道:“军师,不以规矩不成方圆,这次偷的是菜叶子,下次偷的可能就是种子了,苓君以为不能轻易姑息!” 张阳泉愣了愣,慢慢点了点头。 秦苓君的想法无疑是正确的,正是她这种赏罚分明的铁腕手段,龙潭寨才能内部和谐,团结一心。 而且秦苓君的话还给他提了醒,将来势力发展壮大后,内部团结就变得更为重要,没有铁腕手段,就不可能形成规矩。 自己从后世而来,心肠太软,下不了狠心,以后在这方面的事物,必须多听秦苓君的判断! 想到这,点头道:“大寨主说得对,在下受教了!” 秦苓君朝他微微一笑,目光转到王大等人身上时,脸上瞬间又罩上了寒霜,一字字道:“给你们最后一次机会,再不说,就别怪本寨主不念旧情了!” 王大心中大急,看向张阳泉,发现他仰首望着天花板,看来是指望不上了。 这一个月来,他早就发现张阳泉待人随和、平易近人,比四位寨主都好相处。 最关键的一点,大寨主对他言听计从! 正是这个原因,他胆子才慢慢肥了,晚上饥饿之下,摘下一片白菜叶子尝了尝鲜。 心想少一片叶子,谁也发现不了。 其他山贼与他关系不错,又知他与军师关系亲近,便没有阻止。 王大尝了一片后,发现从未吃过这般美味的菘菜,忍不住又吃了一片。 结果一口接一口,将一颗小白菜外面一圈都吃光了。 本来还想着混过去,混不过去也能有军师求情,料想大寨主会给军师一个面子。 谁知结果却是这样。 事已至此,他再也扛不住了,也不愿连累其他人,叩头道:“大寨主,是我偷吃了菘菜,您罚我吧!” 秦苓君面无表情道:“拖出去,抽一百鞭子,再关三天柴屋!” …… 感谢大家的投票支持,天气又转冷了,大家多注意保暖! 第十九章 假冒使节 没一会,门外便传来鞭子抽打的声音,王大倒是硬气,一声不吭。 过了半晌,王大终于忍耐不住,发出惨叫声,张阳泉忙问道:“大寨主,一百鞭不会把他抽死吧?” “如果是军师的话,也许会有些危险,王大皮粗肉厚,不打紧的。”秦苓君竟然小小打趣了他一下。 张阳泉也不计较,笑道:“听苓思说,你们姐妹的武艺都是从小跟着父亲学的?” 秦苓君双目一垂,轻轻颔首:“从小父亲就告诉我们,天下可能会大乱,所以让我们学武艺防身。” 每次提到父亲时,秦家姐妹情绪都比较低落,张阳泉便没有再问,转移话题道:“这些菘菜已经可以采摘了。” 秦苓君抬头问:“那你何日出发?” “明日!”张阳泉回答:“另外,帮我挑选十几个人手,都要很少出寨子的,以免被城中人认出来。” 秦苓君忙道:“你且宽心,我们以往打劫都会蒙面,无人识得我们。” 就在这时,一阵急促的碎步响起,秦苓思快步奔了进来,笑道:“喂,张阳泉,你那套怪衣服我帮你洗好了,明日就能穿啦!” “你洗的?” “你什么眼神啊,别以为本姑娘像你一样娇生惯养,寨子里的马都是我喂的,洗几件衣服怎么啦?” “不,不是,多谢二寨主!”张阳泉忙道。 秦苓君好奇地道:“军师,你洗那件衣服做什么?不会明天打算穿吧?” “对,明天这套衣服能派上大用场!”张阳泉笑着点了点头,万事俱备,接下来就只能看临场发挥了。 …… 至正十二年,八月初八。 车轮滚滚,尘烟四起,一支车队由东而来,慢慢来到江都城东门。 入城的百姓和城门卫忽然都睁大了眼睛,侧头打量这支车队。元宝小说 车队并不大,只有两辆马车,七匹马,十几个人,不过为首的那人穿着实在太古怪了。 城门队长今年四十多岁了,守了十几年城门,什么奇装异服的外邦人没见过? 却也是头一次瞧见这样的人! 只见那人年纪轻轻,上身穿着纯白的紧身衣,下面是一套蓝色紧身裤,更奇特的是对方将衣摆塞入裤里,裤带处缠了一根黑色腰带。 另外,那名年轻人留着一头短发,也不束冠,面色微黑,唇上一撇黑须,看起来十分怪异。 若说是外邦人,头发和眼睛又都是黑色,五官也与汉人区别不大,只是皮肤较黑,身后的十几名随从也皆是如此。 城门队长心中大为疑惑,轮到对方入城时,伸手一拦,喝道:“你们是什么人,入城做甚?” 众百姓立刻靠了上来,想听听这怪人来历。 来者正是张阳泉一行人,他做了些乔装,脸上沾了些胡子,脸颊涂黑了些,朝城门队长微微一笑,做了个双手抱胸礼。 “我乃海外澳国人氏,这次来到贵国,是奉国王之命,上供一些珍品给贵国国王!” 城门队长吃了一惊,心道:“原来是海外人氏,海外国家确实也有黑头黑发,瞧他口音果然与咱们大元口音不同,料来所言非虚。” 一抬手道:“既是外邦使节,可有凭证文书?” 张阳泉叹了口气,道:“不瞒将军,我等随身携带的凭证和国书、甚至要进献的珍宝,都被人给抢走啦!” 城门队长皱了皱眉,道:“莫非是被海盗给抢走了?”心想:“既然贡品都被抢了,你们还来做什么?” 张阳泉苦着脸道:“我等是在贵国温州,被一个叫方国珍的人给骗了。他自称贵国定海蔚,派了一艘船送我们去杭州,等我们下船后,发现船上的珍宝财货都不见啦!” 城门队长摸了摸额头,心道:“听说方国珍今年三月又反了,这些人若是从海外而来,可不就撞他手上了吗!唉,可惜那么多珍宝,都便宜叛贼了!” “外使如今打算怎么办呢?”他问。 张阳泉道:“我身上的财货虽然被抢,手上还有些本国菜种,打算进献给贵国皇帝,然后请求他派军队护送我们出海!” 围观的百姓纷纷大笑:“外邦人,我们大元地大物博,什么种子没有,还需要你们的菜种?” “就是,蛮夷不知天高地厚!” “你们该不会是冒充的吧,怎么和咱们元人长的一模一样?” 张阳泉露出一副愤怒的表情,跺脚道:“本以为贵国是礼仪大邦,这才来互通有助,汝等怎能如此羞辱鄙国?” 秦苓思见张阳泉脸色通红,喘气如牛,演技杠杠的,心中暗暗好笑。 城门队长见他身上没有宝物,也就没那么客气了,翻了翻眼皮道:“量你蕞尔小国,能有什么好种子,去罢!” 张阳泉从裤袋里摸出一颗莺桃萝卜,环目四顾,大声道:“贵国地大物博,可有这种东西?” 百姓们都瞪大了眼去看,立刻有人叫道:“这不就是莺桃吗?我们大元多的是,算什么稀罕物?” “哈哈……这东西我们家一大堆,娃娃都能天天吃。” “我们家都拿去喂鸡喂鸭!” 其实这时莺桃产量极少,价格昂贵,只有贵族富商才吃的起,不过百姓们为了充本国门面,才故意这般说。 此时众人一致对外,谁也不会去揭破对方谎言,秦苓思等山贼听了,都暗骂江都人无耻! 张阳泉微微一笑,道:“你们都错了,这是鄙国的一种萝卜,只是外形酷似莺桃罢了!” “胡说,哪有这么小的萝卜?” “不对啊,好像真有根茎,和莺桃不大一样……” “娘的,真长见识了!世上竟然还有这样的萝卜!” 城门队长长期守门,见识比在场众人都高。 他一眼就看出这东西本国没有,确认了张阳泉外邦使节身份,心想外邦无小事,这东西价值谁也不清楚,可不能再怠慢了。 脸上堆出一个笑容,道:“外使请进,可要在下派人替外使向镇南王爷通报一声吗?” 张阳泉暗暗大喜,急忙行了一个抱胸礼,说道:“多谢将军好意,我等便是听说镇南王大名,才过来拜访,有劳将军了!” 城门队长被他一口一个‘将军’喊得受用极了,也不派人了,亲自去王府通报。 若是这些外使真有好东西,他也能混一份功劳。 第二十章 进入王府 镇南王府内,孛罗不花正在后花园陪王妃看一出名为“倩女幽魂”的杂剧。 这种爱情杂剧孛罗不花一向不喜,只不过王妃喜欢,他也只能跟着看了。为了彰显恩典,他又命人把康廉、缪大亨喊过来,让两人一起看。 康廉看戏时大半精力倒不在戏曲上,而是放在王妃身上。 倘若王妃露出喜色,他立刻就要夸赞几句戏段,王妃有时“啊”的叫出声,他也配合着叫出声,王妃流泪,他也放生大哭,一点不顾及形象。 一旁的缪大亨露出鄙夷之色,眼观鼻,鼻观心,貌似在看戏曲,其实心思早不在这里了。 就在这时,王府总管小跑着来到后园,本要上前通报,又见戏曲正演到关键处,便侍立一旁,默不作声。 待到一曲结束,他才低声道:“王爷,城门卫来报,有海外澳国使臣入城,欲拜见王爷,是否召来一见?” 孛罗不花怔了一下,道:“澳国?没听说过呀?”说的是字正腔圆的汉语。 缪大亨皱眉道:“这等大乱时期,怎会有海外使臣过来,只怕有蹊跷!” 康廉哼了一声,道:“缪将军言过了吧!什么叫大乱时期,不就是几个山匪作乱?依我看,这个澳国使节正是知我大元强盛繁荣,才来朝拜!” “能占据州城的山匪吗?”缪大亨冷笑。 康廉怒道:“那是你们汉儿跟着作乱,才给他们可趁之机,如今脱脱丞相已领兵出征,不日就能平定叛乱!” “你……” “两位,当着王爷的面这般争论,太过无礼了吧?”镇南王妃忽然出声,声音清丽中带着几分威严。 两人齐齐行礼:“卑职冒犯,请王爷王妃赎罪!” 这位镇南王妃只有二十三四岁,穿着汉人服饰,容貌娇俏,晧肤雪貌,转头朝孛罗不花道:“王爷,让那名使节过来瞧瞧吧,妾身还未见过海外使节呢!” 孛罗不花十分宠爱这位娇妻,笑道:“既然王妃喜欢,就让他们过来吧!” 王府总管得令,一路来到王府外。 那名城门队长早就等急了,还以为出了岔子,听总管传达召见澳国使节的命令,才松了口气,带着几名王府侍卫,一路奔回东门。 “外使,王爷下命召见你啦,请跟着这些王府侍卫一起过去吧!”城门队长笑着道。 张阳泉朝他道了声谢,跟着王府侍卫一起进城。 江都城不愧誉为江南第一城,城内车水马龙,一条三丈多宽的街道,已经被行人马队挤的摩肩接踵。 幸亏有王府侍卫开道,张阳泉等人行进速度倒还挺快。 游目四顾,路边酒楼商铺、行商走贩密密麻麻,叫卖声络绎不绝。 尤其是这些商贩并非都是汉人,还有许多高鼻深目的西域人,因此叫卖声充满了奇异的地域特色。 “烤扁食嘞,正宗的上都烤扁食,纯正马奶烤制,不好吃不要钱!” “大团圆!沔阳的大团圆!吃一个还想吃两个,吃完包你合家团圆,无病无灾!” “卖小笼馒头嘞,地道的杭州小笼馒头,皮薄汁多,鲜嫩滑口,五百文钱一笼,便宜又好吃嘞!” 张阳泉一路走过看过,那烤扁食像是锅贴饺子,不过里面加了马奶;大团圆像是粽子,荷叶包着米饭。 至于小笼馒头,那就是小笼包嘛!张阳泉看得食指大动,不过听到一笼卖五百文钱,不由吃了一惊。 走到秦苓思身边,低声道:“喂,那小笼馒头怎么要五百文钱?也太贵了吧?” 秦苓思惊奇的看了他一眼,低声道:“宝钞越来越不值钱了,有什么好奇怪的!你现在该担心的是别的吧?” “担心什么?” 秦苓思瞪了他一眼,声音压的更低:“你就不怕伪装外邦使节的事,被鞑子王爷瞧出来了?事先只说伪装使节,可没说要去见鞑子王爷!” “咱们的二寨主怕了?”张阳泉笑道。 “我怕你个鬼!”秦苓思在他脚上踩了一脚,哼道:“待会若是露馅了,本姑娘可没功夫救你!” 张阳泉笑道:“放心,就算是见元廷皇帝,我也能让他信以为真!” 离开城门口后,街上的人略微少了一些,但依然热闹非凡,尤其到了空旷处,还有不少人在街边卖武艺,耍杂技。 “都来看都来瞧嘞!各位父老乡亲,我父子二人从淮安路而来,因盘缠用尽,借贵方宝地,耍弄些粗浅武艺,若是诸位还看得过去,有钱的捧个钱场,没钱的捧个人场,鄙人在此先谢过了!” 左边一块空地上,一名魁梧大汉敲着锣大声呼喊着。 周围很快聚了一堆人,紧接着一名少年便拿着一根棍棒,虎虎生威的耍弄着棍法。 张阳泉看了两眼,心中叫好。 然而一撇眼,却见众山贼反应平常,秦苓思更是看向路边一个酒楼,忍不住朝她问:“那少年武艺不行吗?你们怎么都不看?” 秦苓思随意瞥了一眼,没好气道:“也就和猴子差不多吧!” 猴子恰好也在这次队伍里,听到后凑过脑袋,不满道:“二姑娘,我可比那娃娃强多了!” 山猪拉了拉猴子,低沉着声音道:“别乱说话,小心被人看出破绽!” 张阳泉朝山猪看了一眼,心想这名山贼名字虽然蠢笨,行事倒是挺有分寸。 一路走走看看,前方很快出现一座富丽堂皇的府邸,府门外摆了两个大石狮子,府墙厚实威严,八名雄壮魁梧的大汉守在门外。 张阳泉等人显然受到了冷遇,别说镇南王亲自出来迎接,甚至都没派个管事的人在门外等候。 一名侍卫进去通报,半晌才回来,检查一番随身是否藏有刀剑后,便带着张阳泉等人从王府三门进去了。 山贼们不觉得怎样,张阳泉却深知己方已受到羞辱,一张脸阴沉如水,装作受到羞辱的模样。 顺着一条青石道,来到一座偏院。 王府总管察忽迈着大步走了过来,神色原本颇为倨傲,瞧见张阳泉一身奇装异服后,用惊奇的目光盯着他:“你就是澳国使节?” 张阳泉行了一个抱胸礼,沉声道:“正是。” 察忽哼了一声,道:“听说你身上的贡品珍宝和凭信国书都没了,如何证明你是澳国使节?” 张阳泉淡淡道:“本使自有物品献给王爷,如果王爷不相信本使身份,那本使告辞便是!” 镇南王已经下令召见了,察忽当然不能让他走,这般刁难,只是为了查验他身份,防止他是刺客。 “也罢,跟我来吧!哼,空手来拜访我们王爷的外邦使节,你还是头一个!”察忽黑着脸,一点也不客气。 第二十一章 王后萝卜 张阳泉从秦苓思手中接过装满水的矿泉水瓶,又附耳向她交代了几句,然后跟着王府总管离开了偏院。 察忽瞥了一眼他手中的水瓶,皱眉道:“这是何物?” “装水的瓶子,阁下难道看不出吗?”张阳泉淡淡道。 察忽暗暗心惊:“这水瓶竟然像水晶一样透明,倒也不凡,看来那什么澳国也并非原蛮之地。” 脸上稍稍多了几分尊重,笑道:“不知贵国距离我国多远,在下为何从未听过贵国之名?” 张阳泉一边走着,一边叹道:“海外数万里,一路漂洋过海,就要近半年时间,若不是贵国有商人到了我们国家,我等也不知世间还有这等繁华上国!” 察忽吃惊道:“本国商人去过贵国吗?” 张阳泉点点头。 察忽本来还想再套问几句话,前方忽然过来一名侍女,说王妃已经等急了,催他们快点过去。 几人加快脚步,很快来到后园。 镇南王妃瞧见张阳泉一身奇异服装后,娇笑道:“王爷,快瞧,这外邦人果然与咱们大元人不一样呢!” 张阳泉朝二人行了一个双手抱胸礼,彬彬有礼地道:“澳国使臣张阳泉,拜见上国王爷、王妃!” 孛罗不花抬手笑道:“外使不必多礼,请坐!” “慢!”缪大亨一抬手,沉声道:“请问贵使以前来过我国否?” 张阳泉转头看了他一眼,上次缪大亨攻打山寨时,他并未瞧清他容貌,故而并未认出他身份,答道:“第一次来。” “既然如此,贵使为何会说本国语言?而且我瞧贵使五官容貌,与我元人并无太大区别,该不会是冒充的使节把?”缪大亨冷冷道。 张阳泉不忙不忙地道:“实不相瞒,贵国有商人到过我澳国,在下的语言便是从他那里学来!” “那人现下何处?” 张阳泉慢慢道:“那位郑和先生见多识广,博学多才,被我国国王聘为大臣,故而没有同来。” 缪大亨淡淡道:“国书没有,凭信没有,进献的珍宝没有,如今连人证都拿不出来,你让我等如何相信你的身份?” 徐州曾经也有红巾起义,被缪大亨镇压,故而孛罗不花对他极为信任,听他这么说,一双短眉顿时皱起。 张阳泉不动声色的取出矿泉水瓶,扭开盖子,喝了口水。 镇南王妃奇道:“外使,这是何物?” 张阳泉俯身一礼,自责道:“这是鄙国水瓶,在下一时口干舌燥,在贵人面前饮水,太过不雅,还请见谅。” 镇南王妃见多识广,惊奇道:“这水瓶看起来倒像琉璃瓶,不过一般的琉璃瓶,里面的水哪能看得这般清楚?” 张阳泉笑道:“此瓶倒不怎么珍贵,只是比较耐摔罢了……” “这么一个小瓶,能有多耐摔?”康廉笑道。 张阳泉将里面的水倒光,笑道:“诸位若是不信,可以摔摔看,若是能摔破,在下就献一样鄙国的特产给王爷!” 康廉自重身份,自不愿亲自动手,缪大亨一时也被矿泉水瓶所吸引,没有再质疑张阳泉身份。 镇南王妃兴趣最大,笑吟吟道:“察忽,你去摔摔看!” 察忽方才就对这“瓶子”很感兴趣,闻言答应一声,接过水瓶,用力摔在地上! 嘭!的一声,水瓶在地上弹起,滚了几下,慢慢停了下来,竟然毫发无损。 众人全都露出惊奇的表情。 这瓶子外观透明,众人只当是琉璃、水晶一类,那必然是一摔就破,怎知竟如此坚硬? “外使,这瓶子到底是何物所制?”镇南王妃兴致盎然地问。 张阳泉笑道:“那是我们澳国本土的一种材料,颜色透明,轻巧坚固,故而用作水瓶。” 镇南王妃叹道:“天下之大,果然无奇不有。” 经此一事,众人心中都相信了张阳泉身份,毕竟人家拿出来的东西你见都没见过,还是常用的生活用品,那只能是外邦人了! 孛罗不花表情凝重了一些,淡淡道:“不知贵国皇帝派贵使千里迢迢来本国,所为何事?” 张阳泉忙道:“我国国王和大臣们听说贵国繁华富裕,故而希望两国能开通海商,连通贸易,互利互惠!” 康廉笑眯眯地道:“不知贵国人口多少?土地多大?” 张阳泉微笑道:“鄙国人口远远比不上贵国,只有几十万户,土地倒是很大,不过大部分都是荒地,我们只住在海岸边。” 孛罗不花心中油然生出一股得意之情,心想原来不过百万人口不到的小国,只可惜在海外,不然倒能吞并过来。 张阳泉似乎瞧出他心思,笑道:“鄙国虽小,却也有一些罕见的物事和技艺,就比如我们国家的包袱,贵国若是不知诀窍,绝难打开它!” “呵呵……我不信,天下还有打不开的包袱吗?”镇南王妃娇笑道。 张阳泉微笑道:“王妃若是不信,不妨将我那名拿着包袱的侍从唤来,一试便知!” “察忽,还不快去!” 王府总管答应一声,快步去了,没过多久,便带着秦苓思来了。秦苓思手中抱着一个包袱,正是张阳泉装粮种的背包。 里面的东西都被放置在山寨库房中,背包显得小了一圈。 众人望着这古怪包袱,心中更加确认了张阳泉澳国使节的身份。这么古怪的包裹,谁也没见过! 倒是秦苓思吓了一跳,没想到缪大亨也在这里,心想幸好来的不是阿姐,不然一定被这混蛋认出来! 镇南王妃吩咐一声,察忽便要拿着包袱给她,缪大亨忽然道:“且慢!”伸手接过包袱,用力捏紧了一下,确认里面没有藏凶器,才递还给察忽。 镇南王妃拿着包袱翻了半天,果然找不到打开方法,抬头微笑道:“果然奇妙,还请贵使打开给我瞧瞧?” 张阳泉微微一笑,接过包袱,将拉链打开,然后从里面取出一颗莺桃萝卜。 “此乃鄙国特产,莺桃萝卜,又叫王后萝卜,特献给王妃!” 第二十二章 赚取五百金 众人见他轻轻一拉,就打开包袱,均暗自惊奇,又见他将拿在手中的红色果子称为萝卜,都细细打量着。 除了缪大亨还有一丝怀疑外,其余人都认定他是澳国使节,见他称这东西为莺桃萝卜,也不多质疑。 倒是镇南王妃奇道:“外使,这萝卜为何又叫王后萝卜?” 张阳泉笑道:“只因这萝卜味道鲜美,又有养颜奇效,鄙国王后十分喜爱,每日都要吃三颗,百姓们听说后,就戏称为‘王后萝卜’了!” 镇南王妃惊喜道:“此物真能养颜?”哪个女子不爱美,就连秦苓思听了,也暗暗欢喜,心想以后自己可要多吃点。 “当然,鄙国除了王后,其他贵族小姐们也都爱此物,又因此物生长困难,十颗种子往往只能有一颗出芽,故而价比黄金!” 秦苓思暗暗好笑,她亲眼见过这东西生长,知道张阳泉在骗人,不过骗的是蒙古鞑子,她只会暗暗叫好。 镇南王妃脸上露出一丝兴奋的殷红色。 每个人都有一种奇特心理——如果见到一件宝贝,若这宝贝珍贵稀少,他们就相信这宝贝价值连城。若这宝贝烂大街不值钱,就会怀疑这宝贝是不是假货。 听到莺桃萝卜如此珍贵,镇南王妃更加相信它能够养颜,欣喜道:“外使阁下,能否留下些种子和栽种方法,妾身定有厚谢!” 女子爱美,男人也希望自家婆娘能一直保持美丽。 孛罗不花跟着道:“只要外使能满足王妃,本王绝不会亏待外使!” 张阳泉微笑道:“王爷言重了,鄙人此次拜访王爷,正是要献上王后萝卜种子和栽种方法!” “好!”孛罗不花一拍大腿,欣喜道:“察忽,赏澳国外使宝钞四十锭!” 镇南王妃嗔道:“王爷,宝钞如今哪里能买到东西,不是让外使笑话吗?” 孛罗不花迟疑了一下,一咬牙道:“那就赏赐金元宝十锭!” 孛罗不花赏赐的元宝是五十两一锭的大元宝,十锭便是五百两黄金,折合五千两白银。 元末宝钞虽不值钱了,金银却一直坚挺,五千两白银已经比龙潭寨之前所有积蓄还要多! 秦苓思望着察忽端着一盘金元宝过来,一颗心砰砰直跳,心想张阳泉才是真正的强盗,大强盗! 连镇南王府的钱也能抢到! 张阳泉没有推辞,从察忽手中接过金盘,随手递给旁边的秦苓思,朝孛罗不花和镇南王妃行了一礼。 “王爷,王妃,在下来到贵国后,一直在栽种莺桃萝卜,如今已育有一百多颗,愿都献给王妃殿下!” 镇南王妃掩嘴娇笑道:“外使有心了!” 孛罗不花大手一挥,道:“来人,设宴,本王和王妃要为澳国外使接风洗尘,康掌书,缪将军,你们也一起参宴!” 二人齐齐行礼道:“谢王爷!” 镇南王府占地数顷,后宅还有一座巨大的湖泊,接风宴就设在湖泊中心的湖心水阁之上。 水阁四周栽种有各色花朵,八月时节,荷花开得最盛,冠压群芳。 众人坐在水阁之中饮酒用宴,旁边还有歌舞助兴。 花香、舞姬身上的美人香、远处的桂花香混合在一起,形成一股比美酒更让人沉醉的味道。 秦苓思侍立在湖岸边,远远望着张阳泉在水阁之中挥洒自如、谈笑风声,紧咬着下唇。 “这家伙倒会享福,让我一个人在湖边吹风!他似乎很熟悉这种场合,也不知以前到底是干嘛的!” 郁闷之下,低头看向手上的金元宝,坏心情顿时一扫而空。在一枚元宝圆滚滚的肚子上摸了摸,暗笑:“嘻嘻,看在你们的面子上,本姑娘就原谅他了!” 这时,湖心阁中,康廉笑眯眯地问道:“外使,我大元美食如何,可比得上你们澳国的美食?” 张阳泉夹了一块羊肉吃了,笑道:“自然是贵国美食更加丰富,不过鄙国有一种独特的吃法,十分受鄙国贵族喜爱!!” “哦?不知何种独特吃法?”镇南王妃问。 张阳泉道:“说来也简单,就是用火烧开一口锅,里面放上各种调料,然后将羊肉、牛肉放进去涮一涮,直接就可以开吃了!”元宝小说 第二十三章 收获满满 等察忽带着下人用精致的托盘端着几盘白菜过来时,火锅已经摆上了桌。 孛罗不花和镇南王妃平日很少见到蔬菜,瞧见小白菜后,也不觉什么。 反倒是缪大亨出身贫苦,瞧见这些小白菜后,点头道:“果然与咱们大元的蔬菜不一样!” 小白菜早已洗干净,张阳泉亲自示范,夹了一片在滚烫的火锅里涮了涮,然后塞入嘴里,笑道:“诸位也可以一试!” 其他几人当即也涮了一片小白菜吃了,孛罗不花一张胖脸露出笑容,赞道:“嗯,不错,这么鲜的蔬菜,确实少有!” 康廉和缪大亨也齐声称赞。 镇南王妃倒是兴致寥寥,只吃了一口就放下筷箸,笑道:“外使,你刚才说这白菜是贵国蔬菜之王,莫非也有养颜功效?” “不瞒王妃,论起养颜,白菜自比不上莺桃萝卜,不过鄙国流行一种火锅吃法,极受贵族追捧,故而价格比一般蔬菜高上几倍!” “原来如此。”镇南王妃点点头,听说这蔬菜比较珍贵后,总算又提起筷箸吃了一片。 酒过三巡,众人吃的差不多了,都放下筷箸,朝张阳泉询问一些澳国风土人情。 张阳泉从气候说到人文,从澳国人说到澳国动物。 众人听他侃侃而谈,言辞中没有任何破绽,就连缪大亨也将心中最后一丝怀疑释去了。 当张阳泉说到袋鼠时,镇南王妃掩嘴娇笑道:“我不信,天下真有这么大老鼠吗?” 张阳泉笑道:“我们澳国人并不把它当老鼠,这畜牲挺可恶,有时你在河边垂钓,它会突然跑到你身后,将你蹬入水中,然后飞快逃走……” 镇南王妃笑得直不起腰,趴在镇南王身上娇喘了好一会,才道:“……外使,你们澳国的东西太有趣了,改日一定要多来王府走动,给我多讲些趣事!” 张阳泉露出一丝怅然之色,道:“多谢王妃殿下邀请,只是鄙人离国太久,心中无比思念。多蒙王爷王妃赐下财物,在下打算买船出海,返回家乡!” 众人听他要走,神色各异。 镇南王妃和孛罗不花皆有不舍之意,康廉眯着眼,暗道:“这家伙三言两语就把王妃哄得这般高兴,赶紧走了才好!” 缪大亨想的是此人如果真是澳国使节,那么与本国通商往来,确是利国利民的好事。 “外使,你这次回去,还会再来吗?” 张阳泉微笑道:“在下对贵国风土人情不胜向往,若能顺利返国,将来一定再带船队、贡品和国书,来朝贡贵国皇帝!” 镇南王妃脱口道:“那你一定要先来江都,我们再送你去上都!” 孛罗不花心想:“这使节再来,身上定带贡品,若是先让他来江都,必会献上部分贡品给我!” 遂道:“王妃说的极是,本王与外使一见如故,到时可不能忘了本王!” 张阳泉朝二人行了一礼,肃然道:“没有王爷恩典,在下永远回不了家乡。日后再来,鄙人定先拜见王爷,奉上厚礼!” 孛罗不花大悦:“本王交了外使这个朋友!不如外使在王府住上十天半月,本王再亲自为外使送行!” 张阳泉道:“在下虽急着归国,但总还需先买好船,置办水和食物,再找贵国商人了解一下归国海域路线……” 镇南王妃惊喜道:“这么说来,外使还要在江都城逗留一阵了?” “正是,大概停留一个多月,这段时间,在下也想在贵国置办产业,建立商铺,将来返回时,就能直接开商了!” 孛罗不花巴不得他在江都置办产业,如此一来,还怕他不再来吗? “如此最好,如果有什么需要本王帮忙的地方,外使可以随时来王府!” 镇南王妃摇了摇他手臂,嗔道:“王爷,人家又要买船,又要置办产业,那点钱哪够啊,要不然,再赏赐些金银吧?” 孛罗不花露出为难之色。 自从红巾军大乱,他很多收项没有了,用钱的地方变多,钞锭大跌,损失可谓极大,实不愿再赏钱。 “察忽,本王记得前阵子王妃生辰时,卞员外送给本王一座园子种花,因位置太过偏远,就空置下来,是不是?” “回王爷,那园子名为鹂园,在保障湖附近。” 孛罗不花大手一挥,道:“外使自己置办产业多麻烦,也罢,本王直接把鹂园赏赐给你了!” 张阳泉躬身道:“王爷和王妃的恩情,鄙人永世不忘!” “哈哈,那么客气做甚!今天下午本王再好好招待一番外使,让你领略一番我大元文化风采!” 孛罗不花出了那么多血,自然图谋能得到更多回报,亲自拉着张阳泉看杂剧,品珍宝,赏花园,增进二人私交。 到了晚上,又是一顿丰盛晚宴。 戌时中牌时分,张阳泉告辞离开,孛罗不花命人将鹂园地契给他,又派王府侍卫送他到鹂园。 山贼们瞧见这一趟收获,心里都笑开了花,脸上却都不敢露出异色。 众人沿着保障湖来到鹂园门外,王府一位执事将园子钥匙交给张阳泉后,带着侍卫离开。 秦苓思忍了一路了,终于忍不住笑骂道:“张阳泉,你这家伙才是天生的盗贼坯子,我和阿姐加起来都比不过你道行!” 张阳泉哈哈一笑,他也没想到会有这么大收获,不得不说,镇南王妃在其中起到了很关键的作用。 猴子笑得嘴都合不拢了:“这一年来吃的肉,都比不上今天一天多呢!” 他们在偏院用膳,察忽得了吩咐,也好酒好肉招待他们。 山猪提醒道:“先检查一下园子吧,有话里面再说!” “就你小子爱扫兴!”猴子撇嘴道。 张阳泉道:“山猪提醒的对,小心无大错,大家先进园子再说。” 鹂园并不大,占地只有四亩不到,三进院结构,山贼们仔细搜索了一遍,一个人没有,不过最近应该有人来打扫过,十分干净。 半晌后,众山贼齐聚在大堂内,里面布置得精致典雅,琳琅满目。 大家都是流民出身,许多人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么漂亮的屋子,就像乡里人进城一样,围着满屋子打转。 秦苓思背着双手,目光沿着屋子打量了一圈,笑眯眯地道:“张阳泉,这里以后就是咱们在江都城的据点了,对不对?” “对!” 张阳泉演了一天戏,颇有些疲惫,坐在椅子上休息。 秦苓思走到他身后,一双纤手轻轻揉捏着他肩膀,微笑道:“这次真是累坏我们张爷了,给你点奖励!” 猴子喜道:“咱们这次收获这么大,大寨主知道了还不知多高兴呢!” 一名山贼道:“军师,咱们明日是不是可以买一些粮食物资回山寨了,仓库里的粮食不多了!” “嗯,多买些粮食,再买些鸡崽、猪崽和牛马!”张阳泉舒服的享受着秦苓思的服侍,闭着眼睛道。 秦苓思喜上眉梢:“真要买马吗?” 张阳泉笑道:“答应过你的,怎能不作数?” 秦苓思喜笑颜开,手上动作更加温柔。 张阳泉忽然注意到山猪一个人默默站在门外,自从众人开始聊天时,他便在门外守着,显然是怕有人偷听。 “二寨主,山猪以前也是流民吗?”他好奇地问。 秦苓思看了门口一眼,笑道:“他是听了阿姐名头,自己拜山入伙的!” 张阳泉奇道:“大寨主很有名吗?” “那当然了!阿姐武艺高,为人又仗义守诺,在整个江浙行省的绿林人士中,都很有名望呢!” 张阳泉暗暗点头,名望是看不见摸不着的势力。 就像芝麻李、张士诚等人,起义时都只有十几人,只要选好时间,登高一呼,就能聚集成千上万的人马! 秦苓思接着道:“山猪确实与一般弟兄不同,性子沉稳,颇有见识,阿姐也很重视他的意见,听说以前在海上做过海盗!” 张阳泉望着山猪的背影,默默点头。 第二十四章 威望大涨 清晨,阳光明媚,天空蔚蓝。 秦苓君在大棚内检查完各种粮种、菜种的生长状况后,出了屋子,在寨子内悠闲地转悠着。 寨民们大多都在田里劳作,寨区只有些老年人和孩子,到处都能听到孩童的欢笑声。 突然,一名小男孩从一个拐角中快步奔出,撞在她怀里。 “啊,大寨主,对……对不起……”小男孩低着头,惊慌失措地道。 秦苓君点头道:“去玩吧!” 小男孩偷偷看了她两眼,转身快步跑走了。 近来不用下山打劫,秦苓君突然变得比较清闲,练武的时间都增多了。 每日在寨子里闲逛时,看到寨民们和熙饱满的笑容,她才明白,寨兵们也不愿当山贼,这才是他们想过的生活。 正思索间,寨门方向传来一道呼喊声:“大寨主,二寨主回来啦!” 秦苓君大喜,快步奔到山寨门口时,恰好碰到牵马进寨的秦苓思和猴子。 “就你们俩吗?”她朝二人身后看了一眼。 秦苓思朝她扑了过来,拥着她肩膀道:“阿姐,我这次算服了张阳泉,咱们这次发达啦!” 秦苓君被她搞得晕头转向,忙问:“到底怎么了,是不是蔬菜卖了好价钱?” 这时,郭念生和方远也从山顶奔了下来。 秦苓思松开自家姐姐,又看了郭念生一眼,眉开眼笑道:“阿姐,郭叔,你猜咱们的莺桃萝卜和白菜卖了什么价钱?” “莫非卖了白银百两?”郭念生期待地道。 “不是百两,是五百两!还是黄金!咱们抢了许多年,可也从来没有这么多钱呢!”秦苓思笑生双靥。 郭念生仿佛被雷劈了一样,呆愣愣发直。 “我的天……黄金五百两,这怎么可能?” 方远哈哈大笑:“不愧是军师,咱们有肉吃啦!” 不仅二人吃惊,其他山贼眼珠子一个比一个瞪得大,心中都觉得军师简直是神仙中人。 这一瞬间,张阳泉在众山贼心中的威望扶摇直上。 秦苓君双眼闪动着喜悦的光芒,握着秦苓思手道:“小妹,他到底怎生做到的,快与我们说说!” 秦苓思挽着她手臂,笑吟吟地将张阳泉假扮澳国使节骗镇南王的事说了,三人都听得惊叹不已。 “军师那般柔弱,竟敢独闯镇南王府,直娘贼!以后谁敢背后说军师胆小,老子第一个砍了他!”方远一巴掌拍在一棵小树上。 秦苓君听张阳泉为了山寨以身犯险,心中既感激,又后怕,朝妹妹责怪道:“此事风险太大,你何不拦他?” 秦苓思撇撇嘴:“他事前毫不透风,等我想拦已经来不及啦!而且我觉得他演得太好,别说鞑子王爷,连缪大亨也被骗得像傻蛋一样!” 秦苓君吃惊道:“缪大亨也在吗?” “嘻嘻,阿姐不必担心,缪大亨只见过你一人,有什么好怕的?” 秦苓君深吸一口气,道:“他现在人在何处,为何不和你一起回来?” “他本想多买些粮食、家禽、牛马回寨子,早上去买时,山猪说我们现在身份不适合买,容易露破绽,他听了山猪建议,让我把钱都送回来,让你们自己去买!” 秦苓思说完,朝猴子伸手道:“把金子拿出来吧?” 猴子脱了外衣,却是把装金子的包袱缠在内衣里面。他人长得瘦,衣服里多了个包袱,外人也瞧不出来。 打开包袱,里面有十个黄灿灿的大元宝,众山贼都围了过来,眼睛都看直了,谁也没见过这么多钱! 秦苓君见张阳泉将赚的所有钱都拿回给寨子,绝无半点私心,心中暖洋洋的,取出一个元宝递还给妹妹。 “都拿回来做甚,你们不需要用钱吗?” 秦苓思笑道:“还真不用,鞑子王爷不仅送了我们一个园子,还送了很多生活用品和吃的,我们不用花钱!” 郭念生忽然道:“这么多钱,足够咱们山寨过两三年了!二寨主,你和军师赶紧回来吧!” 方远叫道:“对啊,要是被鞑子识破身份,那可太危险了!” 秦苓思望着众人表情,忍不住一笑。 其实不止他们,今天早上,猴子等山贼也都从昨晚兴奋劲中清醒过来,纷纷劝张阳泉卖园子跑路。 就连她自己,也觉得可以放弃这个假身份回山寨了! 然而张阳泉却告诉她,要想寨子继续发展壮大,就不能再用山贼“抢了就跑”的思维行事。 秦苓思回来路上想了好久,觉得张阳泉来了后,山寨情况越来越好,所以听他的准没错。 于是便说:“军师说了,假使节的身份将来还能起到作用,咱们不能放弃!” 方远和郭念生都还要说什么,秦苓君一扬手。 “行了,既然军师这样说,我们听着就是。现在该考虑一下购买哪些东西,郭叔,你不是一直担心粮食不够吗,现在可以大量购买了!” 郭念生小眼一亮,朝秦苓思问:“二寨主,军师有没有说要买多少粮食?” 秦苓思笑道:“他说多多益善,我告诉他寨子仓库最多只能装一千石粮,他就说买一千石!” 这差不多够山寨吃大半年了,郭念生兴奋的满脸通红:“好,好,就买一千石!我今天就入城购粮!” 秦苓君忽然道:“郭叔,寨子里的仓库不够用了,你在后山找片好位置,重新盖一些吧!” 郭念生一拍大腿,叫道:“大寨主所言极是,这么点仓库哪里够用?是老郭我疏忽了!” “大寨主,既然寨子里有钱了,能不能再买批崭新刀枪?兄弟们现在用的家伙都磨损的不成样啦!”方远也开口要钱。 秦苓君略一思索,道:“好罢,你去买批回来,不过不必再走水路找方国珍。如今濠州的郭子兴、孙德崖也在大肆铸造武器作坊,找他们买更快!” 顿了一下,又补充道:“你带一百两金子去,若是他们愿意卖箭矢,也顺便买些回来!” 方远大喜:“好,若是有了这批刀剑弓矢,再不怕元贼了!” 秦苓思又道:“阿姐,张阳泉还说了,多买些家畜牲口回来,让寨子里的大伙都能养,免得早上连声鸡鸣都听不到!” 秦苓君怔了怔,点头道:“嗯,你去操办此事,到时候就按过往功劳,给每家每户分发家畜!” “还有还有!”秦苓思凑近了一些,露出讨好的笑容:“军师说可以买些马回来,阿姐不会反对吧?” “可有说买多少?” “他说由阿姐定夺!”秦苓思挽住姐姐手臂,轻轻摇晃着。 “马匹昂贵,一匹要近五十两,既然军师说要买,那就买个五匹吧!”秦苓君不为所动。 秦苓思甩开她手臂,愤然道:“阿姐,五匹哪里够用?怎么也要买个二三十匹才行吧,咱们这么大一个山寨,只有十几匹马,你不觉得丢人吗?” 秦苓君面无表情道:“有什么好丢人的,寨子里用钱的地方很多,不能瞎挥霍,军师后面的布局也要花钱,先买五匹,将来又不是不能再买?” 秦苓思“哇”的一声哭了,牵着马,转身泪奔而去。 “阿姐你太霸道了,我要去找军师评理!” 秦苓君无奈地摇摇头,转头朝方远和郭念生道:“你们先做好外出购置准备,我去一趟江都城。等我回来后,你们再出发!” 叫上猴子,又命人牵了匹马过来,朝山下而去。 第二十五章 波斯菜 鹂园临近保障湖,白日里前来游湖泛舟的游客不知凡几,园外的沿湖街道上,到处都是行商走贩,叫卖声不绝,一派热闹景象。 日上中天,阳光正烈,小贩们一边大声叫卖,一边用衣袖擦着汗。 山猪站在园内阁楼上,目光从西街一名卖梨干的小贩身上收回,下了楼,直奔书房。 “军师,盯了一上午了,四周没有人监视咱们!” 张阳泉坐在书案后,摆摆手道:“辛苦了,去休息吧!” 山猪离开后,他抬起头,望着天花板,脑中思绪万千。 凭借假使节的身份,从镇南王那里骗到一处城中据点,算是极好的开始。 不过,假扮使节是利用他穿越者的独特优势,这种方法可一不可再。 要想山寨能持续获得稳定收入,还需想法子将山寨所产的蔬菜,源源不断的卖出去! 思索间,“咣当”一声响,秦苓思推门而入,气呼呼地道:“张阳泉,你帮我评评理,阿姐太欺负人啦!” 张阳坐直了身,笑道:“大寨主怎么了?” “哼,她不给我买马!”秦苓思坐在桌案一角,抱着手臂道。 张阳泉一摊手:“那就没办法了,她是大寨主,咱们都得听她的!” “我不管,你答应给我买,就必须言而有信!”秦苓思凶霸霸地道。 “小妹,别胡闹了!不是都答应给你买五匹吗?”但听脚步声响,秦苓君从门外走了进来。 张阳泉急忙起身,笑道:“大寨主来了,快请坐!” 走上前去,把秦苓君拉到案后椅上坐下,秦苓君也不抗拒,只低声说道:“你才是此园主人,不必如此。” 张阳泉摆手道:“鹂园不过山寨一个小据点罢了,以后大寨主若是喜欢,就一直住在这里罢!” “我只是过来和你商议一下事情,商议完就回寨子。” “大寨主想怎样,就怎样!” 秦苓思见他一副狗腿模样,叉着腰,气呼呼地道:“就知道讨好阿姐,别忘了当初是谁把你救回山寨的!” 张阳泉横了他一眼,面无表情道:“你那是‘救’吗?” “你……”秦苓思气急。 张阳泉见她眼眶中泪珠滚动,忙改口道:“不过山寨的马也确实太少了,不利于交通,属下以为,还是买十匹为佳,大寨主以为如何?” 秦苓思顿时转悲为喜,擦着眼角道:“对啊,这次假扮使节,我那些宝贝也立了大功,理该给它们再找些兄弟姐妹!” “既如此,就买十匹吧!”秦苓君点点头。 秦苓思欢呼一声,找秦苓君要了钱,欢天喜地的买马去了! 第二十六章 买家上门 几日后,镇南王府和江都城内那些拜访过澳国使节的商人家中,同时收到了澳国使节送来的礼物。 其中收到礼物最多的除了镇南王府外,就属卞府。 卞府主人卞英就是将鹂园送给镇南王的商人,他是江都有名豪商,也是第一个拜访澳国使节的人。 卞英得知澳国使节给自己送礼后,颇感意外。 他是个很务实的商人,得知澳国使节身上宝物被方国珍所劫,所以只是礼节性拜访,连礼物都不送。 像他这种商人,每次送礼都是一种投资,期待回报,没有回报的情况下,他比任何人都吝啬。 既然他没有送礼,澳国使节为何会给自己回礼呢? “送的是什么礼物?”他问。 “回父亲,是波斯菜,虽然只有十斤,不过看起来都是挑选过的上品!”回答的是他的二儿子卞元通。 卞英怔了一会,皱眉道:“据说这位澳国使节就是凭借着本国的一种蔬菜讨好了镇南王,这才获得了五百两金子和鹂园的封赏,莫非就是波斯菜?” 卞元通忙道:“孩儿倒是打听过,他上贡的是一种像莺桃一样的萝卜!” 卞英思忖了一会,一时想不通对方送自己波斯菜的用意,莫非是缺钱用了,想要讨好自己? “父亲,咱们要不要收这礼物?” 卞英搓了搓颔下的几根胡子,摆手道:“收下罢,按照波斯草市价两倍的价格,给他送一份回礼!” “是!” 同一时间,其他商人也纷纷给了鹂园回礼,回礼的价格也都比送礼的价格高,从一点五倍到三倍价值不等。 鹂园大堂内,秦苓思像个小女孩一样拆着各家送的回礼,有的是绢帛,有的是茶叶,有的是砚台,还有人直接送钱过来。 半晌后,她抱着一匹白花花的绢帛,笑道:“这些商人还挺懂礼仪,咱们送点蔬菜过去,他们竟然回这么多好东西!” “这都是看在澳国使节身份上,你若是用别的身份送礼,瞧他们给不给你回礼!”秦苓君颇知商人习性。 张阳泉喝了一口茶,笑道:“大寨主,你说这些商人尝了我们送过去的菠菜后,会有何反应?” “应该会赞不绝口吧!”秦苓君想了一会说。 她和妹妹都尝过这种菜,一般的波斯菜都有些涩口,张阳泉这种菠菜却鲜嫩滑口,还带着淡淡的甜味。 张阳泉放下茶杯,笑道:“你太小看这些商人了,他们满脑子想的都是赚钱的法子,怎会放过这种商机?你看着吧,明日就会有人来找咱们!” 张阳泉这回没有猜对,没有等到明天,当天晚上,卞英便带着儿子找了过来。 秦家姐妹都躲到大堂屏风后面,侧耳倾听。 只听张阳泉与卞英寒暄了几句后,卞英说道:“张外使,今日收到外使的贵礼,卞某特来致谢!” 张阳泉笑道:“卞员外太客气了,您已经送过回礼,竟然还亲自跑一趟,实在令本使受宠若惊!” 卞英叹了口气,道:“卞某送的回礼哪能与外使送的礼物相提并论?说实话,在下从未吃过这般美味的波斯菜!” 张阳泉摆手笑道:“那不过是在下家乡一种寻常的家常菜罢了,当不得卞员外如此赞誉!” 卞英眼中亮光急闪,暗叫:“商机来也!”他是个沉得住气的人,故意叹了口气,道:“可惜,真是可惜!” 张阳泉忙问:“可惜什么?” 卞英苦笑道:“若是张外使手中有此菜的种子,你我合作一番,定能大赚一笔,可惜啊!” 张阳泉露出惊异的表情,道:“区区波斯菜,也能赚钱吗?” 卞英眯着眼道:“当然,外使有所不知,在本朝,波斯菜比米价还要贵两倍,若是能大量种植……” “哈哈!”张阳泉一拍大腿,狂喜道:“不瞒卞员外,鄙人已在城外买了许多地,种植了大量蔬菜,原本是怀念家乡口味,顺便上供给镇南王殿下,不想还能赚一笔钱!” 卞英一愣,道:“外使已经在种植这种波斯菜了?” 张阳泉笑道:“不仅是波斯菜,还有鄙人家乡的其他蔬菜,比如献给王爷和王妃的莺桃萝卜和白菜!” 卞英暗暗皱眉,本来还想骗对方把种子卖给自己,然后给他两三分利,没想到这蛮使已经自己在种了! 事到如今,他也只能退而求其次道:“那不如这样,外使的蔬菜除了上供给王爷的那份,剩下的卞某人都高价收了,你我各得其利!” 张阳泉眯着眼道:“不知卞员外愿意多少价格收购呢?” 卞元通忍不住道:“我们用市价收购,外使以为如何?” 张阳泉淡淡道:“刚才本使记得,卞员外说我的菜比贵国的波斯菜更美味,难道是我听错了?” 卞英暗骂一声“蛮夷狡猾”,拉住还想说话的儿子,微笑道:“外使看来并不知商事,正是因为外使的菜更好,我们采用市价收购,然后高于市价售卖。不然,我等如何得利呢?” “卞员外说的有礼,不过还请让本使考虑一下,如何?” 卞英暗暗焦急,他抢着今晚过来,就是为了赶在别人前头,接下这门买卖。 等到了明天,必定会有其他商人来跟他争抢,到时候就麻烦多了! 念及此处,心中有了决断,道:“张外使,卞某人与人做生意,向来是以诚为先,我用售价七分的价格收购,只赚三分,外使以为如何?” 张阳泉想了想,问道:“那我种植的其他蔬菜呢?” 卞英笑道:“只要都是优质蔬菜,在下也用同一价格收购!” 张阳泉微笑道:“鄙人不过是个使节,并不通商事,不过也能感受到卞员外的一片赤诚。既如此,就这样说定了!” 卞英暗哼道:“你比商人都狡猾!”微笑道:“卞某明日就派人过来与张外使签订契约,不过在下还有个顾虑,希望外使帮我消除!” “卞员外请讲!” 卞英笑道:“听说外使不日就要返回母国,到时候,咱们的生意怎么办?” 张阳泉笑道:“鄙人会留下一名副手在此处,由她负责鄙国在贵国的所有生意!” 卞英听了,再无顾虑,带着儿子告辞了。 第二十七章 扩大山寨 卞家父子刚离开,秦苓思便从屏风后跑了出来。 “张阳泉,你怎么这么笨啊,让他们用市价收购不是更好吗?干嘛要用售价的七分收购?” 张阳泉走到椅边坐下,慢悠悠道:“你太不了解这些商人,我敢打赌,卞英售卖的价格,起码是市价两倍以上。算起来,收购咱们的价格比市价高多了!” 秦苓思“唔”了一声,伸出两只小手,似乎在默默计算哪种更为得利。 秦苓君也慢慢走了出来,瞧见妹子傻乎乎地模样,忍不住一笑:“你啊,还是去拿个算盘吧!” 秦苓思脸一红,飞快的奔了出去,没一会便拿着算盘回来了,拨弄了几下,欣喜道:“真的更高!哈哈,咱们这回赚大发了!” 秦苓君心中同样欣喜雀跃,亲手给张阳泉斟了杯茶,道:“军师,为何不等到明日,让其他商人与卞英竞价,也许得利更厚!” 张阳泉捧着茶杯道:“送过礼的商人中,卞英算是生意做得最大的了,与他交易比较稳健。再者,蔬菜只是小头,大头是粮食。先观察一下卞英,若此人还算老实,将来可以和他长期合作!” 秦苓君点点头,心头忽然感受到一阵从未有过的踏实和安宁。 张阳泉似乎把每一步都考虑仔细了,根本不需自己劳心费神。 当初他在山寨说过的话,如今一步一步实现,从今以后,山寨便有了稳定收入,将来还能更好。 以前在山寨时,虽然也能度日生存,她心中却一直战战兢兢,仿佛扛着一块巨石前行,心中还饱受道义煎熬。元宝小说 直到他的出现,自己才总算卸下大石,可以喘上一口气。 正沉浸在思绪中时,秦苓思忽然两眼放光,摇着张阳泉手臂道:“喂,张爷,咱们以后都种波斯菜吧,一定财源滚滚!” 张阳泉笑了笑,道:“若是都种波斯菜,这种菜的价格就会大跌!” “唉?为什么?” 秦苓君接口道:“波斯菜之所以昂贵,就是因为稀少,如果遍地都是,和普通蔬菜又有什么不同?” “还是大寨主英明!” 秦苓思甩开张阳泉手臂,哼道:“成天只知道拍阿姐马屁,不理你了!”气呼呼出去了。 到了翌日,很多商人找上门来,想要与张阳泉合作买菜的事,得知卞英捷足先登,皆悻悻而散。 数日后,第二批莺桃萝卜成熟了,因为个头太小,只收获了七百多斤。 张阳泉先收了一小部分,拿去卞家商社,给卞英看了货,将当初推销给镇南王妃的美容优点也与他说了。 卞英眼里何等高明,一眼就看出这东西能大赚特赚,而且听说江南贵族中已经传开了这种萝卜。 他手下商社有专门的粮食蔬菜产业,立刻命人找来负责这些产业的几名执事,由这些行家里手来估评价格。 最终,这帮奸商预估出的价格比张阳泉心中预计的足足高了五倍。 一斤萝卜卖一两银子!是粮价的四十倍还要多。 不过莺桃萝卜比较小,一斤大约二十个,一个也就五十文钱左右,相比之下,与一些昂贵的蔬果也贵不了多少! 最终,寨子里留了数十斤自用,其余的都卖给了卞英,一口气赚得白银四百多两,山寨中人个个喜的手舞足蹈! 米价是每石二两五钱银子,四百两银子能够买一百六十石粮食,够寨民们吃上一个多月。 换句话说,光凭种萝卜的收益,就足够龙潭寨自给自足。 “我的天,这世上有钱人真多!” 保障湖的沿湖大街上,秦苓思望着一辆马车停在一间果铺外。 然后没一会,便有店伙将十几斤莺桃萝卜搬进马车内。 这家果铺正是卞英的诸多蔬果产业之一,距离鹂园最近,张阳泉和秦家姐妹经常过来观察莺桃萝卜的售卖情况。 秦苓君抱臂靠在树边,叹道:“这个卞英果然有手段,将莺桃萝卜改名为‘王妃莺桃’,不仅提高了档次,还讨好了镇南王妃!” 张阳泉笑道:“不仅是讨好,他这样一改,就会有很多人特意购买莺桃萝卜,拿去送给镇南王妃!” 秦苓思瞥了他一眼,笑嘻嘻道:“这人和你一样,一肚子坏水,竟然还敢派人跟踪咱们。” 张阳泉沉声道:“像他这种人,自然会想获得莺桃萝卜的种子,获得更大收益!咱们把他的人教训了一顿,他应该知道好歹了!” “若是他不知悔改呢?”秦苓君眼中闪动着杀机,这些蔬菜已成为山寨命根,谁敢打主意,她不介意再化身为女强盗。 张阳泉哑然失笑:“当然是换个合伙人了,大寨主不会想把他杀了吧?” 秦苓君横了他一眼,道:“就算咱们换了合伙人,他也未必会放弃。” 第二十八章 徐州血战 张阳泉听得心中直发痒,要是真的扩大为一两万人的大寨子,寨兵起码有五六千,夺取江都就很有机会了! 不过饭要一口口吃,眼下扩大到三千人,已经差不多到极限了。 就寨子里现在的一千石存粮,也只够三千人吃一个月,粮食消耗实在太大,更何况还需要衣服、生活用品等供给。 “对了,大寨主,咱们山寨以往扩张,都是从哪里拉人?”张阳泉又问。 秦苓君脸颊微微一红,低着头道:“有时是流民主动来投附,有时……劫道时顺便把人也带到山上。” 缀在后面生闷气的秦苓思忽然几步走了过来,背着双手,笑吟吟地道:“就像本姑娘把你带上山一样!” 张阳泉踱着步子,缓缓道:“如今咱们既然不做强盗了,也就不好再强拉人,还是从流民入手合适!” “最近一段时日,流民数量很少了,要扩张到三千人,只怕要数年时间!”秦苓君迟疑道。 张阳泉仰首望天,叹了口气道:“不,很快就会有大量流民南下,大寨主,咱们需要派个人去北面打探一下动静。” 秦苓君神色微动:“军师指的是徐州之战?” 张阳泉点了点头。 现在是八月二十多号,印象中,徐州之战八月开打,九月结束,现在差不多已经打了快一个月了吧。 徐州,红日西斜,天空染上一层红色晚霞。 被鲜血覆盖的大地,却比天空更加红艳,血色苍茫之中,无数元兵如同蚂蚁一般,爬在城墙上。 喊杀声、弓箭破空声、投石车呼啸声、血液飞溅声、长矛刺入体内的‘噗嗤’声,整个徐州城外,此刻如同一片血色地狱。 “叮叮叮!” 元军鸣金收兵的声音突然响起,喊杀声突然就消失了,元军们如潮水般退去。 ‘芝麻李’将女墙上一名元军尸体挑了下去,被血液黏得快要睁不开的双眼,笔直射向元军大营。 绵延数十里的元军营寨内,依然井然有条,秩序齐整。他们虽然退兵了,但只是积蓄力量,明日还会有更凶猛地进攻。 芝麻李长长叹了口气。 一年前,他只带着七个弟兄在徐州城登高一呼,元军便落荒而逃,然后又带着大军四处出击,势如破竹! 这样的经历,让他一直对元军充满轻视,直到这次守城之战,他才终于明白,元军比他想象中要可怕得多! 然而,事已至此,他已经没有任何退路,这不仅是刀枪的战争,也是意志力的比拼。 元军输了还能退去,他若是输了,不仅自己和起义兄弟们要死,全程百姓也得跟着一罹难! 这时,已有不少百姓自发奔上城墙,有的搬运伤者,有的提供食物和饮水。 芝麻李瞧见后,也带着身边的亲兵去帮忙。 正搬运一名伤兵时,几名将领忽然出现在城墙,个个浑身浴血,精疲力尽。 赵均用走在最前头,咬着牙,一字字道:“大帅,弟兄们已伤亡过半,徐州城不能再守下去了!” “大帅,赵将军说的对,这次的元军实力太过强大,咱们应暂避锋芒,或许还有东山再起的机会!”彭大沉声道。 芝麻李没有多说什么,抬起手,指着城墙上的民众。 “元军箭矢投书,要求百姓们开门放他们进去,否则屠杀全城。可百姓们呢,不仅没有帮元军,还过来帮我们守城,给我们送食物。我们若是走了,他们怎么办!” “可是大帅,弟兄们实在守不下去了啊!”赵均用怒道。 “不必多言,要我芝麻李性命容易,要我背弃全城百姓,绝无可能!” 众百姓听到他这番话,齐齐跪地叩拜。 “既然大帅心意已决,我等无话可说!”赵均用低垂着双目,拱手离开。 次日黎明,芝麻李刚睡了不到一个时辰,便有部下飞奔入账。 “大帅,不好了!昨夜赵将军、彭将军等将领,率领半数以上的弟兄们从南门突围了!” 芝麻李似乎早料到一样,神色平静道:“元军没有阻拦他们吗?” “没有,元军放他们走了!” 芝麻李摇了摇头,叹道:“元军果然也已经是强弩之末,可惜,再坚持几日,也许赢得就是我们!” 那部下道道:“大帅,咱们现在该怎么办?” 芝麻李戴上头盔,冷冷道:“传令下去,全军血战到底,与徐州百姓共存亡!” 谁也料不到,在赵均用等人逃离后三天,徐州城依然没有被攻破。 直到第四日,西门的城墙被火铳轰破一个口子,元军大举入城,芝麻李继续带人与元军巷战。 战斗持续了一夜,芝麻李身边的部下一个个倒下。 到最后只剩他一人时,从巷子里忽然窜出一队扛着锄头的百姓,一部分阻挡元军,一部分将他救走! “你们……放开我。”芝麻李吃力的挣扎着。 “大帅,您是老天爷派下来拯救我们穷苦老百姓的,我们不能让你死啊!”一名百姓泣声道,正是那日在城墙上叩拜芝麻李的一人。 芝麻李血战一日一夜,早已没了力气,只能任由百姓们扛着他离开。 一路上每当碰到元军,便有百姓自发顶上去,用血肉之躯挡住元军刀枪,其他百姓趁机抱芝麻李逃走。 此时城中的红巾军几乎全军覆没,脱脱下令屠城,城中无论士兵还是百姓,皆无法投降求存。 一时间,整座城池都回荡着百姓们的怒吼和哀嚎声! 徐州城被屠,周边各县城的汉人们果然害怕被波及,纷纷南逃。 淮安路与扬州路之间,形成一支巨大的流民队伍。 流民也分种类,对富人来说,只是财富转移,他们乘坐的是大客船,有的甚至是自家货船,走的是大运河。 他们也是最先将消息传扬出去的人,走的最快的船已经到了高邮府,在码头修整了一夜。 于是,徐州城发生的一切,很快传遍了整座高邮城。 第二十九章 张九四 高邮城南门外,猴子带着一顶斗笠,坐在一间露天茶棚,一边喝着凉茶,一边眯着眼听旁边两名商人谈话! “郑兄,听说没有,徐州城破,占据城池的叛贼都被杀光了,还连累了全城百姓……唉,真是作孽啊!” “哼!那是他们活该!好端端干嘛要帮着叛贼守城?可惜我在城中的一个白糖铺子,也跟着被毁啦!” 猴子听到这,眼中闪过一道冷光。 正要起身时,忽听另一桌有人拍案而起,怒道:“两个狗奸商,明明是鞑子残忍无道,戕杀我汉人,你们竟敢冷嘲热讽!” 猴子循声望去,不由暗赞一声。 说话的是名麻衣麻鞋的汉子,矮小壮硕,不怒自威,旁边另坐一人,魁梧雄奇,高大威武! 那名姓郑的商人勃然大怒,起身喝道:“好大狗胆,你们是什么东西,敢对朝廷不敬!” 矮壮汉子抄起椅子,就要冲过去,被旁边同伴拉住。 姓郑的商人大喊大叫:“来人啊,快来人啊,有人要造反啦!” 矮壮汉子朝旁边的魁梧男子道:“哥哥,拦我做甚,让我宰了他!” 魁梧男子道:“现在还不是时候,走罢!”留下茶钱,拉着矮壮汉子快步走了。 姓郑的商人喊了半天,也没人过来帮他,心中恼怒,朝那名同伴道:“王兄,你刚才为何不帮我?” 王姓商人眯着眼,阴恻恻道:“郑兄不必着急,我刚才没有动,是因为认出他们来历。咱们去官府告状,谅他们也逃不过!” 郑姓商人喜道:“他们是谁?” “嘿嘿,矮个的我不认识,不过那高个的叫张九四,是白驹场一名盐丁头子,在白驹场很有名气,听说还在暗中贩私盐!” 郑姓商人大喜,恨声道:“妈的,原来是两个低贱的盐丁,走,王兄,咱们现在就进城告发他们!” 刚站起身,一名褐衣汉子迎面走来,与他撞了个正着。郑姓商人瞳孔瞪大,嘴唇颤动,似乎想要说什么。 王姓商人先是一愣,随即瞧见同伴后背开始泛红,大惊失色,起身急奔。 经过猴子身边时,脚下忽然被拌了一下,摔倒在地。 褐衣汉子松开郑姓商人。众人这才看清他手中握着一根铁棍,郑姓商人被他一棍插入心口,躺在地上,只有出气没有进气。 人群开始尖叫,四散而逃! 褐衣汉子利落的走到王姓商人身后,在他爬起身前,一铁棍从他后脖颈插入。 王姓商人浑身一抖,再也不能动了。 褐衣汉子拔出铁棍,朝猴子看了一眼,道:“多谢义士相助!” “你为何要杀他们?”猴子坐在椅上,笑嘻嘻地问。 褐衣汉子淡淡道:“某早就听过张九四的大名,知道他是条好汉,不能被这两个奸佞小人害死!” 猴子举起茶杯,赞道:“好汉子!” 褐衣汉子看了一眼城门方向,一队元兵正朝这边奔来,笑道:“我叫李伯升,听说张九四正在筹谋大事,准备去投他,你去不去?” 猴子站起身,在两名商人身上各摸出一个钱袋,扔给李伯升一个,笑道:“多谢了,不过我已有门户了!” 解开绑在茶棚的马绳,翻身上马,朝李伯升伸手:“送你一程!” 李伯升笑道:“我自有脱身之法,你不必管我!” 猴子不再多言,策马疾驰,李伯升取了茶钱放在桌上,然后发足狂奔,速度竟不比奔马慢多少! 猴子一路回到江都城时,已到了次日晚上。 来到鹂园外时,猴子发现隔壁那间大宅子外挂了牌匾,上书“沈府”两个大字,料来是主人回这里住下了。 鹂园外停着好几辆大马车,一群陌生人正在将一篓篓白菜从园内运出来,装入车中,山猪等人在旁协助。 猴子大喜,看这情形,白菜也成功卖了出去,找山猪一问,得知每斤只卖了二十文钱,顿时皱起了眉,有些失望。 山猪瞥了他一眼,道:“这价格已经快赶上粮价了,还有什么不满?” 猴子道:“可莺桃萝卜一斤卖了一两,这差的也太多了吧?大寨主和军师干嘛还要种这东西?” 山猪一边盯着卞英的手下运白菜,一边压低声音道:“你懂什么,一亩菜地的白菜比萝卜多哪去了。咱们这次收获四百石白菜,军师下令留一百石,卖三百石。共卖了六百两银子,比莺桃萝卜还多一百两!” 猴子目瞪口呆,简直难以置信,一阵风朝屋内跑去,问清张阳泉所在,直奔书房外,通禀一声,进去了。 屋内秦家姐妹也在,猴子顾不得失礼,急声问:“军师,咱们的白菜……真的卖了六百两银子吗?” 张阳泉微微一笑,道:“是啊。” 其实缺少了化肥和农药,无论莺桃萝卜还是白菜的产量,都大幅减产。白菜只有三分之一,莺桃萝卜只有五分之一,不然还能更赚。 猴子忽然跪在地上,大声道:“大寨主,二寨主,军师,我能不能把我兄弟一家都接到寨子里来?” 他兄弟一家住在镇江,因粮价不断上涨,度日艰难,猴子以前想帮也帮不上忙,如今见山寨前途光明,也就动了心思。 他却不知,这一请求给张阳泉和秦苓君都提了个醒。两人对视一眼,都想到了扩充山寨的另一个法子。 “猴子,起来吧,你的事我们答应了。”秦苓君抬手道:“这次让你去北地调查流民情况,可有收获?” 猴子喜不自胜,忙道:“都探听到了,徐州已被攻破,赵均用和彭大率残部逃了,鞑子下令屠城,淮安路很多百姓都开始南逃!” 秦苓思瞥了张阳泉一眼,噘嘴道:“又被你预测到了!” 这时期的人都习惯了蒙古人屠城,故而反应并不大。倒是张阳泉有种揪心的感觉,一时没有言语。 “那咱们就两手一手抓,一边让寨民们联系亲戚朋友来投奔,一边派人去收留流民,军师觉得如何?”秦苓君沉吟道。 “嗯,可以。”张阳泉点点头:“猴子,可有赵均用和彭大的其他消息?”元宝小说 猴子忙道:“有,听说他们在清江与鞑子干了一仗!” “赢了还是输了?” 猴子咧嘴笑了笑:“那些鞑子本是山阳守军,只有一万左右,以为能捡便宜,结果被红巾军打败了,红巾军趁势占了山阳!” 秦苓君看了张阳泉一眼,道:“山阳距离高邮不远了,军师觉得他们会不会攻打高邮府?” “不会,就算攻打也打不下来!”张阳泉笃定道。 徐州屠城证明元史记载准确,高邮是张士诚的舞台,轮不到赵、彭二人入主。 秦苓君长身而起,道:“那我回寨子做准备了,一下子扩大到三千人规模,需要准备的事儿可不少!” 张阳泉道:“大寨主辛苦了,路上小心。” 第三十章 射杀蒙古贵族 秦苓君被缪大亨见过,故而外出都会带上面纱。 两姐妹一起出了正门,秦苓君向妹妹交代了几句话,正要翻身上马,忽见马蹄声响,一支马队停在了沈府门外。 带头的是名身穿锦袍的年轻蒙古贵族,身后大约有三十多名随从,大半都是蒙古人和色目人。 秦苓君见此情景,便没有即刻离去,和妹妹一起驻足观看。 只见那年轻蒙古人一挥手,众随从踹开沈府大门,直接冲了进去。 秦苓思冷笑道:“好厉害的鞑子,比咱们还像强盗!” 秦苓君斜了她一眼,警告道:“这些人来头不小,等会无论发生何事,都不可插手!” 秦苓思闷闷应了一声。 只听“嘭”的一声,一名冲进去的蒙古人从里面飞了出来,在地上滚了老大几圈。其他冲进去的蒙古人也都一窝蜂跑了出来,颇为狼狈。 朝大门看去,只见一群黑衣汉子从门内走了出来,在门外与蒙古人对峙,看起来是沈府护院。 年轻蒙古人脸颊肌肉颤动了一些,嘴角噙着一丝冷笑,朝身边手下吩咐了一声,那手下飞马离去。 “沈千千,你以为来个金蝉脱壳,就能逃脱本伯手掌心吗?”他大声吼道。 沈家护院两分,一名杏衫女子慢慢走了出来,用轻蔑地眼神望着年轻蒙古人。 “达识,我早就知道,你这种人就像狗皮膏药,粘上了就再也甩不开身了!” 秦家姐妹见这女子风姿绰约,如此羞辱蒙古贵族,皆暗暗喝彩,旋尔,又担心起她的安危来。 叫达识的年轻蒙古人勃然大怒。 “本伯原以为你是个聪明的女人,这才从江都追到杭州,又从杭州追到嘉兴。你既然不识抬举,就别怪我翻脸无情了!” 沈千千平静道:“你不必逞凶耍狠,我跟你回去。” “姑娘,你不能跟他走,他图的是什么,您应该知道啊!”沈府护院首领急道:“有我们在,他带不走您的!” 沈千千摇了摇头,道:“事已至此,就算反抗,也只会让你们白白送命,他想得到的一样能到手。不必多言。” 慢慢朝年轻蒙古人走了过去。 秦苓思小声道:“阿姐,要不要帮帮她?” 秦苓君沉声道:“你没看见吗?她身边侍从的实力比蒙古鞑子强,却依然屈从,你以为是因为什么?” 秦苓思哼了一声,撇嘴道:“还不是忌惮蒙古鞑子势力?真是的,畏首畏尾,如果我是她,一定宰了那小鞑子!” 达识一把抓住沈千千,反手就给了她一巴掌,扔给一名手下。 沈千千被打的嘴角渗血,却一言不发,沈府护院们却站不住了,纷纷怒吼:“姑娘,让我们动手吧!” 话音未了,忽听马蹄声急响,一只百人元军骑兵从大街上奔来,很快将沈府团团围住。 沈千千终于急了,喊道:“我都跟你走了,你还要怎样?” 达识咧嘴一笑,挥手道:“全都给我绑了,这些人敢跟本伯作对,我要将他们都关押一个月!” 骑兵顿时围了上去,护院们纷纷持刀枪抗拒。 沈千千深知己方若是反抗,所有人都会被杀,深吸一口气,大声道:“都放下兵刃罢!” 秦苓君忽然朝门口一名山贼招了招手,道:“去喊军师过来,再召集弟兄们,带好兵刃,做好厮杀准备。” 秦苓思吃了一惊:“阿姐,你不是说不管吗?”脸上却多了些跃跃欲试之情。 秦苓君瞥了一眼蒙古年轻人残酷的表情,冷冷道:“有备无患,以防万一。” 秦苓思正要问什么“万一”,便见那边的沈家护院全部束手被抓,那名蒙古贵族忽然仰天大笑。 沈千千心中忽有一种不好的预感,咬牙瞪着他:“你笑什么?” 达识收了笑容,盯着她精致的面容,阴恻恻地道:“沈千千,本伯之前对你太好了,这才致使你胆大妄为,竟然辱骂本伯。” “你、你要做什么?”沈千千花容失色。 达识冷冷道:“我都差点忘了,我们蒙古人降伏烈马时,最应该使用的是鞭子,而不是蜜糖。” “你……” 达识狞笑道:“今天,我就要好好抽抽你这匹烈马,来人,把那些护院全部处死,一个不留!” 沈千千叫道:“你敢!我哥哥不会放过你的!” 达识哈哈大笑:“你哥哥不过区区一贱商,再有钱又能如何?” 鹂园门外,秦家姐妹脸色都变得很难看。秦苓思终于知道姐姐说的“万一”是什么了,握紧短剑,切齿道:“阿姐,我能不能宰了他?” 秦苓君没有说话,只伸手抓住她肩膀。便在这时,张阳泉从里面走了出来,身后跟着山猪和鹂园所有山贼。 “怎么了?” 他刚问一句,便听到一片怒吼惨叫声响起,转头看去,眼睛差点都瞪出来了。 只见三十多名黑衣人被制服跪在地上,每人身后站着一名元兵。但见手起刀落,这些黑衣人一个接着一个被斩首。 “不要啊!!” 沈千千发出一声尖叫,撞开身边元兵,就要冲过去阻止。 达识一把抓住她头发,将她脑袋对准了刑场,狂笑道:“沈千千,这一鞭滋味不错吧?” “阿姐,军师,我快忍不住了!”秦苓思红着双眼,若非秦苓君紧紧扣住她肩膀,早就冲过去了。 其他众山贼也都红了眼,秦苓君望着张阳泉,道:“军师,怎么办?” 张阳泉脸色苍白,瞧见沈千千的瞬间,他便大致把握到眼前局面,深吸一口气,恶狠狠道:“宰了这帮王八蛋!” 秦苓君眼中亮光一闪,提醒道:“这些蒙古人来头很大,如果杀了他们,这个据点和假使节的身份可能就没了!” 张阳泉摆摆手道:“据点没了可以再建,脊梁骨垮了就再也支不起来了。” 秦苓君露出一个赞赏的笑容,松开妹妹的肩,从山猪手中接过一柄弓,一次性把三支箭矢放了上去。 “嗖!嗖!嗖!” 三支箭矢仿佛流星赶月,分别射中三名准备行刑的元兵脖颈。 达识大吃一惊,转头朝鹂园看过来,便瞧见一名少女带着一群凶猛的大汉,朝自己冲了过来。 “小妹,先救人!”秦苓君一边喊着,又射出三支箭,破空声中,又有三名元兵倒下。 元军人多势众,若是不能先救下那些护院,己方就算赢了,也必定损失惨重。 秦苓君刚才观察时,便已看清形势。 秦苓思命手下救人,自己却扑向了达识,一时间,场面一片混乱。沈府门外的空地,变成了战场。 大街上的百姓们瞧见这一幕,纷纷尖叫着跑了。 张阳泉还是第一次见识到秦苓君的射术。只见她傲然挺立,侧身拉弓,脸上神情肃穆,弓弦一响,便会有元兵应声而倒,仿佛一名女武神。 秦苓思身形灵动飘逸,一人突进,竟逼得一群蒙古人都去保护达识,已有数人倒在她剑下。其他山贼们也个个勇猛彪悍,很快将剩下的二十多名护院救下。 那些护院战力还在山贼之上,个个都是顶尖好手,双方合力之下,元兵如同麦子一样倒下。 达识一开始还大喊:“哪里来的刁民,想要造反吗?”喊了几句,终于意识到不妙,连沈千千也顾不上了,上了马就要逃。 “嗖!” 一支羽箭划空而来,达识只觉喉咙一凉,低头看去,咽喉中冒出一根箭头,连句遗言也来不及说,便倒在了地上。 剩余元兵们纷纷四散而逃。 …… 给大家拜年了,祝大家新的一年运势昌隆!() 第三十一章 家兄沈万三 秦苓思杀红了眼,正要带人去追,被张阳泉喝住了。 “二寨主,别追了,准备跑路!” 秦苓思只得停下脚步,短剑甩出,将一名五丈外的元军刺死了。 这批元军虽是支骑兵百人队,但长期戍守城防,只知欺负百姓,并无实战经验,怎比得上身经百战的山贼? 一战下来,山贼们只轻伤了几人。 “山猪,给你一盏茶时间,带十个弟兄用最快的速度收拾园子物品,只带上最紧要的东西,别的都不用管!”张阳泉吩咐道。 “别忘了我的宝贝!”秦苓思提醒了一句,又朝张阳泉道:“军师,还有这些马!” 伸手一指,只见元军骑兵带来的马匹大都留在原地。 张阳泉点点头,道:“等会咱们都骑马逃出城!” 秦苓思大喜,带着剩余的人去牵马。这些马并未经过训练,谁牵着绳子就跟谁走。 这时,沈千千走到张阳泉和秦苓君身边,朝二人盈盈一拜,道:“多谢恩公们出手相救,千千必衔草结环,以报恩德!” 张阳泉摆摆手道:“姑娘不必多礼,刚才那种情况下,我们自然不能袖手旁观。” 在鹂园时,张阳泉一直是澳国使节打扮,沈千千虽见他不像本国人,此时却也不好多问。 “好教恩公得知,那狗鞑子是扬州路副总管王蒙哥的儿子,王蒙哥得知儿子被杀,必领兵抓捕各位。诸位不妨随千千一起去杭州,千千定竭尽全力,护恩公们周全!” 秦苓君淡淡道:“我们自有脱身之策,你自己逃命去吧,不必管我们!” 沈千千早看出这帮人不是普通人,也不多扭捏,道:“既如此,千千先走了,诸位将来遇到任何困难,可以来杭州找沈家,家兄沈万三!” 转身回到沈府门外,吩咐手下们做跑路准备。 秦苓君见张阳泉呆呆望着沈千千的背影,忽然用胳膊肘撞了他一下,道:“是不是看上人家了,要不要我帮你提亲?” 张阳泉咳了两声,哑然失笑道:“大寨主玩笑了,我只是听过她哥哥名字……哈哈,想不到竟碰到沈万三的妹妹!” 山猪等人动作很快,一人背着个包袱便出来了。山猪提议道:“军师,园中蔬菜都还在生长,要不要一把火将园子烧了,以免开花后种子被人取走!” 张阳泉摆手道:“这么好的园子,烧了太可惜了,而且咱们将来说不定还能回来!” 秦苓君道:“园中蔬菜改日派人过来处理就是,赶紧上路吧,若是城门被封,就麻烦了!” 山贼们一共二十多人,每个人骑上一匹马,又牵上一匹马,却还有一半马匹无法带走。 张阳泉和秦苓君打算弃了这些马,秦苓思却十分舍不得。就在这时,沈千千又过来了。 她换上一身利落的粉红猎装,朝几人一拱手道:“诸位恩公,千千家中人口太多,一时难以都带上,可否向恩公们买些马匹?” 众人抬头看去,只见沈府门外的逃亡队伍比他们规模大多了,有四辆马车,二十多匹马,人数接近百人。 此举正能解决这些带不走的马匹,张阳泉欣然笑道:“刚才那些元贼一半是你们所杀,马匹也应该有你们一半,直接拿去就是!” 沈千千摇了摇头,递过一个金袋子,微笑道:“里面是五百两金子,还请恩公收下,不然千千宁可不要这些马!” 眼下争分夺秒,瞧这姑娘神情,又难以让人拒绝,张阳泉只好收下,拱手道:“后会有期。” 秦苓君朝她点了点头,翻身上马。 秦苓思发现这女人是只大肥羊,看她的眼神顿时不一样了,笑眯眯地道:“沈姐姐,青山不改,绿水长流,你们可别死啦!” “驾!” 张阳泉和秦家姐妹带着众山贼策马离去,只有沈千千依然呆呆立在原地,目送他们离开。 护院首领快步过来,低声道:“姑娘,咱们赶紧走吧,不然就来不及了!” 沈千千深吸一口气,转过身道:“走吧,派个人去找金三旺,命他在三里渡准备一艘船!再派个人去找康廉,多送些金银。” 护院首领皱眉道:“还给康廉送金银做什么?” 沈千千淡淡道:“让他帮咱们在镇南王面前说情,就说达识是这帮山贼杀的,与咱们没有任何干系!” 护院首领吃了一惊,道:“刚才那些人是山贼?” 沈千千道:“三名首领虽然看着不像,那些手下却明显是山贼。” 护院首领迟疑道:“姑娘,他们就算是山贼,刚刚也救了我们,这样恩将仇报不大好吧?” 沈千千横了他一眼,冷冷道:“他们杀了达识,王蒙哥不会放过他们,就算多给他们栽几条人命,也没什么区别。咱们就不同了,倘若能够自保,还能在暗中帮他们,不是更好?” 护院首领心悦诚服:“姑娘说的是。” …… 张阳泉等人动作非常快,来到城门时,城门卫还懵然不知,只有一小队卫兵在盘查入城的人。 出城本不必盘查,不过那些卫兵们见他们个个骑马牵马,微觉奇怪,喝止了一声:“等会!” 众人根本不理他,毫不减速,一口气冲出城门,认准方向,一路朝着山寨方向奔去。 路上,秦苓思喜笑颜开,这次不仅杀了人,又得了五百两金子,还赚了四十多匹马,只觉这次买卖太划算了。 秦苓君却不像她这般乐观,她心知张阳泉的布局是一环接一环,如今从中断折,必定影响后续计划。 侧头看去,只见张阳泉面色凝重,双眉紧锁,一副深思表情。 她没有去打扰,安静的在一旁盯着,生怕张阳泉思考太过投入,摔下马去。 众人沿着官道奔行许久,来到通往龙潭山的岔路。 秦苓君带着一半人直接过去了,留下一半人徒步跟在后面,折下大树枝,处理马匹留下的痕迹。 第三十二章 身份暴露 如此回到龙潭山脚时,已到了黄昏时分。 秦苓君派两个人回城打探情报,其他人沿着山道上山。 走到半山腰时,张阳泉终于从思索中回过神来,出声问道:“大寨主,那王蒙哥到底是什么人?” 秦苓君忙道:“他是镇南王副手,也是一员鞑子猛将,扬州路大部分兵权,都掌握在他的手中。” 张阳泉点点头,孛罗不花世袭镇南王,相当于吉祥物一般的存在。真正守卫扬州路的人,应该就是这个王蒙哥! “军师,是不是把你的计划都搅乱了?”秦苓君语气中颇有些歉意。 张阳泉笑道:“刚才那种情况下,我要有武功,也要上去砍那名鞑子!” 秦苓思拍着小手,赞道:“是了,这才是好爷们!” 秦苓君道:“唉,只可惜,好不容易经营起来的营生,又要重头开始了!” “不必重头开始!”张阳泉眯着眼道:“咱们虽然没有据点了,还是可以继续与卞英做生意!” 秦苓君眸光一亮,忙问:“没了外使身份,他还敢与咱们做生意?” 张阳泉笑道:“我回来的路上仔细想过,卞英是一个纯粹的商人。对他来说,赚钱才是第一位,咱们山贼的身份,最多成为他压价的手段!” 秦苓思迟疑道:“他会不会泄露咱们身份?王蒙哥若知道是咱们杀了他儿子,定会率兵攻山!” “这样做,对他又有什么好处?” 秦苓思愣了一下,细细一想,还真没任何好处!只会让卞英少了一条财路! 秦苓君断然道:“那就派人去联系卞英,让他多赚一点也无妨!” 张阳泉目光微闪,摆手道:“现在去没用。卞英也许敢和山贼做生意,但绝不敢与杀死王蒙哥儿子的人做生意!” 秦苓思怔了一会,道:“你是说等风头过去了,再去找卞英?” 张阳泉点点头,一字字道:“身份没暴露,一切都好。如果有人查出咱们真实身份,别说卞英不敢与咱们扯上关系,镇南王孛罗不花也不会放过我们。届时,我们同时得罪江都权势最大的两人,官兵必定来犯!” 秦苓思挠了挠腮,道:“应该……不会暴露吧?” 张阳泉缓缓道:“你们仔细想想,如果咱们真是澳国使节,会因为蒙古人欺压汉人,冲过去把蒙古人杀光吗?” 秦苓君脸色一白,道:“不错,这一点确实容易引人怀疑!” “也不必太担心,咱们行事还算小心,应该不会被查出来。就算查出来了,大不了又被官兵围困几个月!”两姐妹脸色都有些苍白,张阳泉出声安慰道。 秦苓君见张阳泉不仅不怪自己和妹妹,还好言宽慰,心中颇为感动,深吸一口气道:“明日我就让大家多做些石弹,做好官兵攻打的准备!” …… 在张阳泉等人出城一刻钟后,王蒙哥才得知自家儿子被人杀了。 他一开始还不大相信,直到看到儿子的尸首,心脏差点停住了,随即暴发出滔天怒火。 “是谁干的?!” 达识的一名随从匍匐在地,泣声道:“是澳国使节!” 王蒙哥愣了一下,澳国使节他最近也听夫人提过几次,还尝过澳国的一种蔬菜果子。 自己儿子竟会死在这帮外邦人手上?! “到底是怎么回事?”他一把将那名随从拎起。 那随从结结巴巴道:“回将军……小伯爷带着我们闯入沈家……正要将沈家女带走时,住在鹂园的澳国使节忽然发难,将小伯爷杀死……还、还死了一百多城防卫。” 并未提及达识命人处死沈家护卫。 王蒙哥心中还是有些困惑,却也没有再多问,森然道:“传令!立刻派人封锁城门,调三千精兵,搜索全城,务必捉拿澳国使节……对了,顺便把沈家人也捉过来。” 无论是谁干的,都必须为他儿子偿命! 命令下去没多久,便有城门卫回报,澳国使节早逃出城了,沈家也逃了。王蒙哥大怒,也顾不得沈家,立刻派出骑兵出城捉拿澳国使节! 他在大堂内踱了几步,越走越愤怒,拿上头盔,就要亲自出城捉拿,为爱子报仇。 不料刚出门,便有王府侍从来报,镇南王召他过去,有要事相商。 王蒙哥本不愿去,转念一想,澳国使节与镇南王关系密切,他说不定知道对方会逃往哪里,遂改变主意朝王府去了。 来到王府大堂,只见镇南王孛罗不花早已等候多时,缪大亨和康廉也随侍左右。 王蒙哥正要开口询问,便听孛罗不花道:“王将军,江都这次可全靠你啦!” 王蒙哥一愣,道:“王爷此言何意?” 康廉苦着脸道:“王将军,刚刚传来消息,红巾贼正在逼近高邮府!高邮一失,江都危矣!” 王蒙哥沉着脸道:“高邮自有守城兵马,谅红巾贼子不敢轻犯!” 镇南王急道:“高邮只有两万守军,红巾贼在山阳修整后,又扩充到三万多人,如何守得住?” 王蒙哥沉默了一会,冷冷道:“王爷,小儿刚刚被人杀死,本将眼下只想为小儿报仇,无心他事,还请王爷见谅!” 此言一出,厅中人都吃了一惊,达识被杀的事刚过不久,而三人一直在厅堂中商议军情,故而皆不知晓。 孛罗不花一拍桌案,怒道:“是谁如此大胆,竟敢杀害将军之子?” 王蒙哥黑着脸,一字字道:“就是与王爷关系密切的澳国使节!” “这不可能!”孛罗不花下意识反驳道:“他们是外邦人,怎会平白无故杀害达识?” 王蒙哥冷笑道:“他们不仅杀了我儿子,还将一百多城卫骑兵给杀了!” 孛罗不花呆愣住了,简直难以相信自己的耳朵,康廉和缪大亨也都露出惊诧之色。 王蒙哥道:“这些人已经逃出城了,本将听说王爷与他们关系密切,这才来问问王爷,可知他们会逃去何处?” 孛罗不花呆坐原地,摇了摇头,也不知是不知道,还是不相信这件事。 就在这时,一人进入大堂,悄悄来到康廉耳边说了什么。康廉脸色微变,急忙道:“王爷,属下刚刚得到消息,小伯爷和一百城防兵确实被澳国使节所杀!” 孛罗不花脸上表情数变,好半晌后,冷冷道:“既然他们不把我朝律法放在眼里,那就不必和他们客气了!王将军,你尽管动手,不必顾忌本王与他们的关系!” 王蒙哥翻了翻白眼,暗道:“老子本来就没顾忌!”直言道:“王爷,你知道他们哪里还有据点吗?” 孛罗不花想了想,摇头道:“本王不知!” 缪大亨忽然道:“王爷,将军,末将怀疑这帮人并非真的澳国使节!” 孛罗不花脸色大变:“何出此言?” 缪大亨沉声道:“属下一直就觉得奇怪,这帮人外貌与汉人实在太像,又没有使节该有的任何东西,只有些种子!再加上他们犯下的命案,绝不像真正的使节会干的事!” 康廉急忙道:“属下也觉得可疑,听说他们最近与卞英合作,售卖澳国蔬菜,这也不像使节会干的事!” 孛罗不花怒道:“这些话怎么不早说!” 两人都不吭声,他们只是怀疑,关键对方有很多本朝没有的东西,又无法解释,故而只能藏在心底。 王蒙哥忽然拱了拱手,转身就走,孛罗不花忙问:“王将军,你去哪?” “本将要去找卞英,问清那帮人身份,还请王爷见谅!”说罢,头也不回的走了。 第三十三章 打虎豪杰 王蒙哥一路直奔到卞府,见了卞英,一通喝问下来,倒把卞英问了个惊愕茫然,只说把他们当做澳国使节,这才与他们通商。 王蒙哥厉声逼问了几句澳国使节下落,卞英只是摇头不知,恼怒之下,伸手抓住卞英衣领,把他举了起来。 便在这时,一只大手抓住他肩膀,沉声道:“王将军,还请放开家父!” 王蒙哥只觉肩膀一沉,不由就松开了卞英,转头看去,只见一名虎背狼腰的年轻人站在跟前,目光凌厉的盯着他。 王蒙哥哼了一声,冷冷道:“卞元亨,本将虽然爱惜你人才,但事关我儿之死,你们卞家人最好给我老实一点!” 这年轻人是卞英长子卞元亨,从小生长得雄壮魁梧,天生神力,曾赤手空拳打死一只老虎,在江都城名声极响。 王蒙哥多次招揽他,皆被他拒绝。 卞元亨浓眉一扬,道:“卞某可以替家父保证,并不知那群假使节身份,将军若是不信,就把我们一家人都杀了吧!” 王蒙哥与他对视良久,一摆手道:“罢了,本将知道你卞元亨从不说谎,这次看在你面上,本将就相信你们一次!” 带着手下离开了。 “父亲,你没事吧?”卞元亨扶住卞英,关切道。 卞英推开他手,整了整衣领,不咸不淡地道:“你不是要投方国珍吗,怎么,人家不要你所以回来了?” 卞元亨笑了笑,道:“孩儿在台州待了两个多月,发现方国珍那厮并无大志,所以就回来了。”元宝小说 卞英哼了一声,走到一张椅子上坐下,喝了口茶道:“那你接下来又准备去投谁?” 卞元亨在卞英旁边坐下,双手枕在脑后,哈哈一笑道:“孩儿这次不走了,就留在江都,陪着父亲和母亲!” 卞英端着茶杯的手颤了颤,压住心中喜悦,忙道:“这么说来,你愿意接手家中生意了?” 卞元亨笑嘻嘻道:“家中生意不是有二弟吗?孩儿只是觉得,没必要舍近求远,说不定扬州路马上也会出现起义军哩!” 卞英举起茶杯,作势就要往他身上扔,骂道:“你这是唯恐天下不乱吗?我怎么就生了你这么个孽障!” 卞元亨“腾”的起身,朝门外急跑:“父亲莫要气坏了身子,孩儿去向母亲请安了!” 接下来五日,王蒙哥动用手中一切力量,调查假使节身份。 出城追查的军队北至高邮,东至泰州,西至真州,南至镇江,皆无所获,对方仿佛凭空消失。 他怀疑对方出城后又回到城中,藏了起来。 为了找出对方,王蒙哥多次找孛罗不花询问,倒是得到一点线索。 那假使节很可能确实是个外国人,不仅衣着发型古怪,嘴里提到的异国风情也绘声绘色,不似作假。 来到元朝的外国人之中,察合台汗国和金帐汗国的人最多,然而假使节是黑发黑眼,那么只可能是高丽人和倭国人。 于是,整个江都城的高丽人和倭国人都被他抓起来,严刑拷打,却依然没有半点收获。 这一日,王蒙哥正在用烙铁拷问一名倭国人,镇南王府突然派人将他请了过去。 “红巾贼真敢进攻高邮府?”王府大堂之内,王蒙哥站在厅堂中心,阴沉着脸问道。 孛罗不花坐在上首,两只胖手交叠在一起,苦着脸道:“千真万确,还望将军以大局为重,速速带兵去救援高邮!” 王蒙哥沉默了一会,挑眉道:“王爷,徐州那边没有消息吗?脱脱丞相为何不带兵南下?” 孛罗不花摇了摇头,道:“丞相来过一份公文,只让我们小心防备红巾军南下,并无其他说明。” 王蒙哥依然闷声不语,这一去不知多久能回来。到时候时过境迁,再想调查,就更加困难了! 这时,缪大亨忽然道:“将军,您不必忧虑,末将愿替您调查出假使节身份。如若不能成功,愿献上头颅!” 王蒙哥盯着他看了良久,深吸一口气,道:“好罢,本将就信你一次!” …… 扬州路共有五州一府三十多县,南面要防备方国珍,西面要防濠州,北面正在被攻打,所以能调集的兵力并不多。 王蒙哥用了五天时间,从各县抽掉守军,集结了三万多人,就连江都的一万守军也抽了七千。 大军就集结在城北二十里外,距离龙潭寨不到四十里。 张阳泉、秦苓君等人并不知详情,还道身份泄露,王蒙哥集结军队是要攻山。抓紧时间制造石弹,保养兵器,还削了些木头,制了些简易箭矢。 不料,王蒙哥大军沿着官道一路向北,并未攻打山寨。众人忙派人入城打探消息,这才得知官军是冲红巾军去的。 正所谓机不可失。 王蒙哥既然走了,而流民们再过两三天就会到达江都。张阳泉和秦苓君等山寨头目立刻开始筹划招募流民之事,抓紧机会壮大实力! …… 时转九月,秋风萧瑟。 江都以北一百二十里外,有一座小镇,名为黄塘镇。 黄塘镇历史悠久,形成于汉晋时期,当时叫做蔡家庄,到了北宋,改名为秦塘镇,元朝时才更名为黄塘镇。 此镇是一座水镇,邗沟大运河距离镇口不到十里,又有一条运盐河自西向东,从镇头穿过。 一大清早,黄塘镇的镇民都发现一件奇事,只见镇口外的官道上,一条长长的流民队伍慢慢行来,三五成群,一眼看不到尽头。 黄塘镇还算富裕,镇民们见流民食不果腹,面黄肌瘦,不少人回家取了食物,赠给过路流民。 一连过了三天,流民队伍竟然还没有走到尽头。 这时,黄塘镇的镇民们也打听到不少流民是从徐州逃出来的百姓,担心被官府问罪,便不再济食。 这一日,一名魁梧大汉和一名十七八岁的少年,也顺着流民队伍来到黄塘镇。 那少年忽然一个酿跄,差点摔倒在地,被汉子及时拉住,忙道:“小九,你没事吧?” 少年有气无力地道:“李叔,我不行了,你别管我了,自己走吧。” 魁梧大汉咬牙道:“你们为了把我救出徐州城,所有乡亲都死于鞑子手中,只剩你一人,我怎能不管你。来,我背你!” 名叫小九的少年爬在大汉背上,语声中带着哽咽,道:“李叔,你一定能带着大伙赶走鞑子,过上好日子,是不是?” 魁梧大汉默然不语。 经过一座石桥时,前方忽然一阵喧闹,魁梧大汉抬眼看去,只见几名壮汉正在殴打一名老者,那老者抱住一人大腿,喊道:“你们还我孙儿,还我孙儿!” “阿翁,阿翁!”一名八九岁幼童被其中一名壮汉横腰抱住,嘴里不住哭喊着。 第三十四章 李二来投 周围流民要么冷漠望着,要么事不关己,快步逃离,也有人面露不忍之色,却也不敢上去相救。 魁梧大汉大步上前,喝道:“你们这是在做甚?” 一名壮汉冷冷盯着他:“少管闲事!” “嘭!”魁梧大汉一个箭步过去,抬手就是一拳,将那汉子打飞。 其他壮汉见了,纷纷怒吼着冲了过来,魁梧大汉把小九放下,猱身而上,右拳后发先至,打在一名汉子脸上,击飞一丈多远。 侧身一让,躲过一拳,按住对方后脑下压,抬膝一撞,又倒下一个。 沉肩后跨,退出剩下三人的包围,俯身扫腿,扫倒一人,起身后,双拳齐出,将另外两人打倒。 不过眨眼功夫,五名壮汉都被他打倒,半天爬不起来,只剩一名抱着孩子的男子。 那人见魁梧大汉冷冷望来,急忙放下孩子,飞奔而逃,连同伴也不顾了。 “多谢……恩公。”那名老者拉着孩子过来道谢。 魁梧大汉随手摆了摆,道:“举手之劳,你们小心一些。”说完背着小九,继续前行。 第二日黄昏时分,队伍来到一座小湖边。魁梧大汉给小九喝了些水,然后找了个风吹不到的地方,铺了些草,让少年躺下。 次日醒来,魁梧大汉心中一沉,发觉少年越来越虚弱,连话都说不出来了。 他眼中闪过一道凶光,朝湖边一名正在吃饼的汉子望了过去,握紧拳头,便要走过去。元宝小说 就在这时,但听马蹄声响,从官道方向奔来一支马队,领头的竟然是一名披着白披风的小姑娘。 那小姑娘正是秦苓思,她策马来到湖边,目光四顾一扫,朝众人甜甜一笑。 “各位兄弟姐妹、老少爷们,我们龙潭寨正在招募寨民,入寨就有东西吃,一日三餐管饱!想来的话向前直走二十里,拐入右边小路,再走十里便是!” “真有吃的吗?”有流民忍不住问。 秦苓思没有回答,策马来到魁梧汉子身边,翻身下马,从袖中取出一个馒头。 “拿去给他吃了吧,这么小的孩子,可别饿死了。” 听她一个小姑娘称呼别人为孩子,颇有些令人好笑,不过魁梧汉子却笑不出来,这是救命的馒头! “多谢姑娘!”他接过馒头,长身一躬,小九更是痴痴望着她。 秦苓思笑着摆了摆手。 她什么都没说,只拿出一个馒头,就让众流民对她的话深信不疑。 流民们都知道她是什么身份,不过瞧她一副明眸皓齿的可爱模样,都觉得就算是山贼,也不会有多凶恶。 不少流民心中开始意动。 就在秦苓思准备去下一个流民点宣传时,突然,远处飞奔来一辆马车,车边还有四名骑手护卫。 车夫远远便喊道:“让开,快让开!” 这条路并不宽,秦苓思的马队早已把路堵住了,一时间哪里让得开。那辆马车不得不停了下来,朝秦苓思喝道:“快让开!” 秦苓思小脸一沉,她金盆洗手才两个月,山贼脾气可没那么容易转好,眯着眼笑道:“赶着去投胎吗?” 车夫大怒。 就在这时,马蹄声又响,只见十几名黄衣汉子从后方策马奔来,一眨眼功夫就将马车给围住了。 黄衣汉子们一句话不多说,拔刀就与车夫和护车骑手厮杀起来,一旁的流民受惊之下,四窜而逃。 秦苓思看了半晌,心中一凛,双方身手都格外的高明,尤其是护车骑士,武艺比寨子里的普通山贼还强! 好汉架不住人多,虽然护车骑手杀了五六名黄衣人,己方也损伤了两人,那名车夫也被杀了。 两名黄衣人已经摸入马车之中,只听马车内传来一道孩童的哭声。旋尔,进车的两名黄衣人飞了出来,每人脖子上都多了一个洞,当场毙命。 一名美妇从马车中走了出来,双手各持一柄钢刺,加入战团之中。 这美妇出手极为狠辣,瞬息之间,便杀了四人,不过自己也受了两道轻伤。 黄衣人只剩下四人,眼见敌不过对方,翻身上马,就要逃走。 秦苓思死死盯着对方胯下的马,忽然大喝道:“竟敢欺负妇孺儿童,弟兄们,给我都杀了!” 众山贼一拥而上,顷刻间将剩下的四名黄衣人乱刀砍死。 那美妇瞥了秦苓思一眼,远远点了点头,连句感谢的话都没有,返回了马车。 护车骑手只剩下两人,一人充当车夫,另一人骑马护在一旁,将三匹马用绳子牵在马车上,很快消失在官道上。 魁梧大汉一直默默在一旁观察着,见厮杀结束,这才朝秦苓思拱手道:“姑娘虽是山贼,却义薄云天,李某好生敬佩!” 小九吃了馒头,状态也好了很多,红着脸道:“姑娘真是菩萨下凡!” 秦苓思出手是为了私心,被夸得脸颊发烫,瞪了小九一眼,道:“行了,你们赶紧去龙潭山吧!” 装作若无其事的朝手下挥手道:“猴子,你带一半的人,把那些马都带回寨子里吧!” 猴子仿佛没听到一般,望着刚才马车离去的方向出神,秦苓思又喊了两声,才连声应了,带着马匹回去了。 秦苓思带人一路向北,不断向流民们宣传着龙潭寨招人的消息,日头偏西才调转马头返回。 秦苓思策马奔回龙潭山脚,已有不少流民来到山脚,几名寨兵正指引着他们上山,不禁颇为得意,觉得自己这差事办得好极了! 正要上山,忽见猴子快步奔到马前,跪倒在地,大声道:“二寨主,我对不起你,你惩罚我吧!” 秦苓思吃了一惊,道:“出什么事啦?” 猴子浑身极为狼狈,脸上还有一道血淋淋的鞭印,大声道:“那些马……被青衣寨的人给抢走了!” 秦苓思勃然大怒:“张明鉴那王八蛋!走,咱们去找阿姐和军师,一定要把马抢回来!” 上到山寨,只见寨门大开,流民们正在排队入内。 秦苓思心中气愤填膺,大踏步来到山顶,只见寨所外,张阳泉和秦苓君正在与一群流民说话。 她默默走了过去,只听一道雄浑的声音说道:“某家李二,一介落魄人,本想出家为僧,不问世事,因见贵寨二寨主义薄云天,救下舍侄,这才来投效,还望接纳!” 第三十五章 贾鲁治河 秦苓思吃了一惊,仔细一看,说话之人正是那名魁梧汉子。 小九最先瞧见她,欣喜道:“二寨主,您回来了!” 秦苓思心情正糟,只点点头,默默站到张阳泉和秦苓君旁边,本想说马被抢之事,见周围人太多,说出来丢脸,也就压下不提。 张阳泉和秦苓君的注意力都在李二身上,此人相貌委实不俗,令人印象深刻。 张阳泉上上下下看了李二好一会,笑容可掬地道:“李壮士肯加入咱们龙潭寨,咱们欢迎都来不及!” 这时,一名老者急忙出列,拱手道:“几位寨主,小老儿和孙子也是从丰县逃难而来,还请收留!” 秦苓君看了那孩子一眼,大约八九岁,点头道:“两位可以留下。” 老者大喜,跪在地上不住叩拜,像他这样的老人,一般是不会有人收留的。 突然,猴子惊呼一声,紧紧望着流民中的一名妇人,秦苓思循声望去,发现那妇人正是方才自己救下的中年美妇。 “是你?” 这妇人身边的两名手下不见了,却多了一名十二三岁的男孩,她瞧见秦苓思后,拱手道:“多谢二寨主刚才仗义出手!” 秦苓思皱了皱眉,道:“你是什么人,为何那些黄衣人要追你?” “小妇人是沛县人,因徐州被屠,随丈夫一路南逃,途中丈夫被盗匪杀死,只剩我母子相依为命。”中年美妇低声回答。 秦苓思哼了一声,道:“你说自己是普通妇人,为何却有如此娴熟的武艺?手下也个个是高手,当别人都是傻子吗?” 中年美妇平静道:“乱世之中,女子习些武艺,有何奇怪。两位寨主不也是高手?我们家以前还算殷富,雇些高手当护院,也属正常。” 秦苓思见她回答的条理分明,也就不再多问,让王大和猴子继续负责查验流民的事,拉着张阳泉和秦苓君回到议事堂。 关好门,秦苓思拿起茶壶灌了几口茶,擦了擦嘴,恨声道:“阿姐,军师,张明鉴那混蛋抢了咱们的马,你们可要帮我抢回来!” 张阳泉忙问详细,听秦苓思说完后,沉默半晌,道:“二寨主,你觉得咱们现在打得过青衣寨吗?” 秦苓思跺脚道:“打不过又怎样?难道不能暗算他们吗?你鬼点子那么多,就不能想个法子出来?!” 张阳泉想了一会,道:“眼下当务之急是招募流民,发展山寨实力。谁也不知王蒙哥回师后,会不会找咱们麻烦。别的事暂且搁下!” 秦苓思撅着嘴,闷声不答。 秦苓君瞥了她一眼,正色道:“莫急,先听军师的,发展实力。将来等咱们强大了,一次和张明鉴算个总账!” 秦苓思见两人都这般说,只能强忍住这口气,气呼呼地去烧水洗澡。 不知不觉,窗外已到入暮时分,各家灶房都升起了炊烟,每家每户都传来了饭香味。 张阳泉这次从鹂园回来后,便和秦家姐妹一起住在议事堂,每到饭点,三人都会在秦苓君的屋子里吃饭。 饭间,张阳泉和二女谈到新寨民的管理问题,趁机询问:“大寨主,你以前到底是如何管理山寨,竟将山寨管理得如军营般井井有条?” 秦苓思小孩心性,脾气来的快,去的也快,笑嘻嘻地道:“你答对啦!阿姐用的就是爹当年管理军队的法子,我爹当年可是淮安路正四品佥都督事呢!” 张阳泉微微一惊。 蒙元时期,汉人能做到四品武将,说明极受元廷重视,这样一个四品武将的女儿,怎会落草为寇。 秦苓君见他一副想问又不好问的表情,主动开口道:“我父亲是因为反对贾鲁治河,才被脱脱老贼害死!” 竟与贾鲁治河有关!张阳泉心中一凛。 贾鲁可谓元末传奇人物,韩山童和刘福通的红巾起义,便是以他治河为导火索。 “莫道石人一只眼,此物一出天下反!”韩刘二人一边散布谣言,一边暗地里造了个独眼石人,埋在即将挖掘的河道里。 最终河工们挖出独眼石人,消息一经传出,天下大乱! 虽然从深层次原因来看,天下大乱并非贾鲁修河之故,但这件事确实推动了天下大乱的进程。 贾鲁治河的核心,是将黄河排水口向南面疏引,保住了黄河北面的蒙古贵族。南面的淮安路百姓,则成为了牺牲品。 秦家姐妹的父亲身为淮安路官员,自然会出面反对。 秦苓君幽幽道:“贾鲁治河是由脱脱老贼一力主张,所有反对者都受到打压。父亲上奏死谏,却被他诬了一个谋反的罪名,含冤受死。我二人在郭叔、方叔保护下,方逃脱一条性命。” 秦苓思冷笑道:“治河之后,天下果然大乱。脱脱老贼为了推卸责任,说韩刘二人都是父亲部下,久欲作反。鞑子皇帝信以为真,全天下通缉我姐妹二人。” 张阳泉默然半晌,一时不知如何安慰二人,干脆转移话题道:“大寨主,如今寨子里一下来了这么多流民,安顿得过来吗?” 秦苓君压住心中哀愁,说道:“军师不必担心,这事有郭叔负责,他以前在父亲帐下就负责管理军队内务,能够应付得来。” 郭念生确实应付得来。 他当初在淮安路管理两万多军队的内务后勤,照样管理得井井有条,眼下不到千人,自不在话下。 他心思极为细腻,不仅让每个流民有屋子住,还将他们做了最适合的分配——比如,单身男子会分配到寨子里的寡妇家。 徐嫂就是一位寡妇,她丈夫一年前打劫时被反杀,一直独自带着女儿小七过活。 这天晚上,两名流民被分配到她家中,赫然是李二和小九。 小七有些畏惧两人,一直躲在厨房,只探出半个脑袋偷偷张望两人,徐嫂则十分殷勤的招待李二和小九。 她一直感激寨子没有抛弃她们母女,因此对再婚毫无抵触。郭念生也是征询她意见后,才让李二住了进来。 饭桌上摆了三个盘子,一个盘子上堆满了馒头,一个盘子是青菜,最后一个盘子是鸡蛋菜汤,还在腾腾冒着热气。 “小七,快叫阿叔和哥哥吃饭!”徐嫂将小七拉到一张椅子上坐下,自己陪坐下首,把主位让给了李二。 “阿叔,哥哥吃!”小七十分乖巧地喊道。 小九见这么丰盛的菜肴,早就快忍不住口水了,听小姑娘一说,连声道:“多谢。”抓了两个馒头,张口大嚼。 李二沉默的吃着菜。 饭菜都很美味,尤其是那道菘菜,格外的鲜嫩爽口,但他脑海中却总回想起徐州城破的场景,实在食不知味。 他胡乱吃了一碗饭后,拍了拍小九,让他慢慢吃,然后朝徐嫂道:“我出去消消食。”起身离开了屋子。 太阳已经落山,屋外灰蒙蒙一片,饭点时分,看不到几个人影,只有几只鸡在地上啄食。 抬眼看去,每家每户中都亮着烛火,西边一间屋子内还传出欢声笑语。 李二走到一个磨台边靠坐着,抬头望着空中的星辰。就在这时,旁边传来一道声音,李二听了脸色巨变。 “想不到大名鼎鼎的徐州芝麻李,竟会躲在这种小山寨!” 第三十六章 小明王 李二大吃一惊,转头看去,只见一道曼妙的身影慢慢走了过来。 星光照在她脸上,赫然是今日一起入寨的那名中年美妇。 李二盯着她看了一会,沉声道:“李某早就不是什么元帅了,如今能有这样一个安身之所,已经很满足了!” 杨荥没料到李二被揭破身份还这般镇定,沉默了一会,道:“芝麻李,你可知道我是谁?” 李二瞥了她一眼:“明王夫人,你该找的人是刘福通,不该是我!” 杨荥浑身一颤,脸现激动之色:“你果然早就认出我母子身份!” 李二叹了口气,道:“你带着儿子在徐州附近的武安山躲了一年多,我岂能不知?” 杨荥怔了一会,柔声道:“我就知道是你在庇护我们母子。你刚一兵败,就有人来武安山抓捕我们!” 李二苦笑道:“名义上,韩大哥才是天下红巾军之主,我当然要保护你们。只可惜,李某如今自身难保,再难庇护你们了!” 杨荥目光灼灼地道:“你还有赵彭二人的数万红巾军,若是再有我母子相助,定能东山再起!” 李二道:“你想的太简单了,若是知道我还活着,赵均用和彭大都不会放过我!” 杨荥愣了一下,道:“那你也可以另聚山头,有我们帮你正名,天下红巾军都会来投奔你!” 李二摇头道:“如今红巾军格局已分,登高一呼,只会引来杀身之祸。” 杨荥冷笑道:“原来大名鼎鼎的芝麻李,竟是个贪生怕死的窝囊废!” 李二并不动怒,淡淡道:“我已说过,你该找刘福通,不是我!” 杨荥眼中闪过一丝恨意,咬牙道:“我信不过他!” 李二轩眉一皱,道:“刘福通世之豪杰,为人重义轻生,又与韩大哥是生死兄弟,你连他都信不过,还能信谁?” 杨荥脸色忽然变得一片苍白,仰首望着苍穹,身体微微颤抖,显然想到了什么恨事。 李二瞧出其中有蹊跷,若是以前的他,也许会问个清楚,如今却没有那份闲心了,拱手道:“夫人自己保重。” 转身朝徐嫂屋子返回。 杨荥默默望着他的背影消失,然后转过身,回到寨东一间大屋子。 屋门外,猴子早已等得急了,快步迎了过来,叫道:“夫人,您去哪了,我做好饭了,赶紧回家吃吧!” 杨荥母子恰好被分配在他家中。 杨荥冷冷盯着他:“你叫我什么?” 猴子左右看了一眼,跪在地上磕头道:“夫人,小人叫候百四,以前在赵州时入过白莲教,在法会上见过您!” 杨荥愣了一下,急忙将他拉起,细细盘问了几句,发现真是教中门徒,大喜道:“你怎么会在这里?” 猴子便将自己经历说了。 原来他是赵州人,当年在赵州参加白莲法会时,便见到过杨荥,把她视做仙女下凡,为此加入白莲教。 后来他奉命跟着一名教中头目来江都传播教义,发展信徒,结果那名头目被官兵捉了,众教徒一哄而散。 猴子本来要返回赵州,结果路上遇到了龙潭寨山贼打劫一伙车队,那车队主人正是秦家姐妹。 猴子亲眼见到秦家姐妹杀死一众山贼,霸占龙潭山。他被秦家姐妹风采所折服,于是改换门庭,加入了龙潭寨。 谁能想到数年过去,竟在招募流民时见到杨荥。当时杨荥被追杀,他不敢叫破她身份,不料杨荥竟也投奔了山寨。 杨荥听完后,拍拍他肩膀道:“既如此,也怪不得你做了山贼。我欲将你重新收入教中,你可愿意?” 猴子露出迟疑之色。 杨荥严厉道:“你不愿意?” 猴子低着头不语,若是张阳泉来之前,他并不介意做山贼还是白莲教徒,反正都是提着脑袋过日子。 然而如今山寨日子越来越好,大家对未来都有了盼头,他还写信让弟弟一家人过来,实在不愿放弃现在的生活。 杨荥咬紧银牙,道:“只要你回归本教,我可以封你为护法。” 猴子低下头,嘀咕道:“夫人,明王已经死了。” 杨荥大怒,从袖中取出钢刺,架在猴子脖子上:“混账,我男人死了,儿子还在,他就是将来的明王!” 便在这时,一名寨兵巡逻经过,瞧见这边情况,远远喊道:“猴子哥,什么情况,是不是寨子里混入歹人?” 猴子急忙道:“没事,我和这位姑娘闹着玩呢!”急忙朝杨荥打眼色。 杨荥也知杀了猴子她们母子定活不成,只能收了钢刺,瞪了猴子一眼,娇叱道:“都是些不忠不义的东西!” 转身回了屋子。 猴子朝巡寨的弟兄摆摆手,跟着回到屋子,只见杨荥气呼呼地坐在椅子上,再不向自己瞧一眼。 大厅中摆了一张很大的桌子,桌上的菜比徐嫂家更加丰盛,不仅有白菜,还有萝卜炙羊肉。 桌边坐了四个人,除了杨荥母子,还有那名被李二救了的老者和他小孙子。 那爷孙早就饿极了,却也不敢先吃,朝猴子赔笑道:“壮士,我们可以开吃了吗?” 猴子看了杨荥一眼,心中有些愧疚,露出讨好的笑容:“夫人,老丈,娃娃们,都快吃吧,不用客气!” 那老者姓胡,道了声谢,急忙给孙儿夹了菜,招呼小孙子快吃。那孩子也是饿极了,往嘴里直扒饭菜,腮帮子鼓成两个小包。 杨荥心中虽气猴子背叛,却也不会和食物过不去,伸筷子夹了些菜在儿子碗里,说道:“林儿,吃吧。” 自己却不吃菜,只小口吃着饭。 吃着吃着,她渐渐发现不对劲了,韩林儿之前虽然跟她躲在武安山,不能随意入城,但也衣食无忧,顿顿有肉。 平日吃饭总是食欲不振,吃几口就不吃了。今天不知怎么,口腹极佳,不住伸筷子去夹那个萝卜炙羊肉。 不仅他在夹,那胡姓爷孙也在抢着夹,老人夹了自己不吃,专门放入孙儿碗中。那小孙儿吃的满嘴留油。 其实韩林儿抢这道菜,并非这道菜真那么好吃。 以前在武安山时,武安山山寨首领是白莲教教徒,对母子极尽照顾。韩林儿想吃什么都能吃到,从没有人与他争过食。 这次不同,他见有个同龄孩子与自己争抢,一开始只是觉得好玩。 然而争了一会,对方不讲武德,爷孙齐上,他母亲却不帮自己。 韩林儿以一敌二,当然不是爷孙俩对手,眼瞧着饭桌上风卷残云,一盘萝卜炙羊肉快要被对方抢光,韩林儿大哭起来,伸手去抢盘子。 那小孙儿毫不示弱,也伸手去抢! 杨荥默默望着,却并不插手,想要借机磨练儿子。 猴子忽然伸手从两童手中将盘子夺了过来,没好气道:“你们这些娃娃别太过分,我都没吃几口呢!” 正要全部赶到自己碗里,忽见杨荥瞪了过来,急忙把盘子递了过去,赔笑道:“都给夫人吃!” 杨荥本要说:“不用你献殷勤。”话到嘴边,就见儿子伸筷子去夹,心中一软,朝猴子道:“以后这道菜,每天晚上做一次!” 猴子暗暗叫苦,他虽然是山寨一个小头目,也不可能顿顿有肉,然而又实在不愿拒绝杨荥,一咬牙便答应了。 这天夜里,新寨民们不仅有吃有喝,还有不少光棍娶到了媳妇,回想起之前南逃的日子,一个个如在梦里。 次日天还未亮,秦苓思便早早起来拉流民,在张阳泉建议下,她这次带着十几名新寨民一起上路。 新寨民们将自己的亲身经历告诉了众流民,流民们一下子就爆了,一个个赛跑一样,冲向龙潭山。 不到十日,龙潭寨就扩充了近千人。 第三十七章 上门砍价 随着流民越来越多,山寨内也出现过一些小问题,比如有流民偷盗闹事,有人抱怨分配不公——凭什么有人分配到屋子,自己却要住在营帐之中。 不过随着秦苓君铁腕处置了几名流民,再无人敢闹事了。 山寨给每户流民发放了一个月粮食,然后组织他们盖房屋,有屋子的就去开荒地。 就在寨民数量增加到两千人时,第二批莺桃萝卜熟了。 此时张阳泉已经下令停止招募流民,开始派人去城中联系卞家。 如果与卞家的生意谈失败,流民暂时就不用招了,以免山寨压力过大。 就在山寨众人翘首以盼中,派去的人带回一个令人振奋的消息,卞英答应来山寨一趟,重新签订合作条款! “阿姐,正了吗?”秦苓思站在梯子上,转头问。 “再往左一点!”秦苓君回答,她正和妹妹一起,在议事堂门楣上贴一张大红色横幅,上面写着:“欢迎卞员外造访龙潭寨!” “现在呢?” “右边抬高一点!” “好了吗?” 秦苓君站在正中心,仔细打量了一会,终于点头:“可以了,下来吧!” 秦苓思直接从梯子上跳了下来,笑嘻嘻地道:“军师总有些古怪点子,咱们又不怕那商人,干嘛对他这么客气?” 秦苓君目视着山道方向,淡淡道:“卞英虽然答应,但一定会狠狠压低价格,咱们表现得热情一些,他下刀时也许会收三分。” “哼,干嘛要这么委曲求全?他若是杀得狠了,就让他下不了山!”秦苓思眼中闪着凶光。 秦苓君没有说话,只用眼角斜着妹妹,秦苓思急忙赔笑道:“人家也就那么一说,你那么认真干嘛!” 就在这时,一名寨兵来报,张阳泉和郭念生带着卞家父子上来了。秦苓君急忙向妹妹警告:“别忘了军师的吩咐,千万不要提假使节的任何话题!” “那他们要是提呢?” “咱们也装作什么都不知道!” 没过多久,张阳泉和郭念生引着卞英沿山道上来了,卞英没有带随从,身后只跟着一名雄壮青年。 “哈哈,鄙人卞英,拜见秦大寨主。”卞英抢步上前,似乎根本没把这里当做贼窝。 秦苓君迎了上去,露出淡淡的笑容,道:“卞员外肯屈尊降贵来此,小女感激不尽,请入厅说话。” 众人引着卞英二人来到议事堂,卞英瞧见横幅,微微一笑,却也没说什么。 入了大厅,众人分宾主而坐,有女寨民上了茶,卞英喝了一口,忽然笑道:“秦寨主,张军师,卞某人做生意一向求稳,这次却冒险前来,两位可知缘故?” 秦苓君道:“不知。” 卞英笑道:“只因犬子久慕秦寨主之名,知道秦寨主是位女中豪杰,定不会欺骗我等,鄙父子这才前来拜会。” 秦苓君瞥了那雄奇男子一眼,正要说话,那男子微微一笑,道:“在下卞元亨,见过秦寨主!” 秦苓君点了点头,拱手道:“原来是打虎英雄,失敬了。” 张阳泉不明其故,旁边的秦苓思凑到他耳边,低声道:“那卞元亨曾经徒手打死一只老虎,名满江都!” 张阳泉微微一怔,施耐庵就是这个时期的人,水浒传应该还没写好,卞元亨不会是武松的原型吧! 朝卞元亨看去,当真是英气逼人,雄壮之极,浑身肌肉仿佛要爆发出来一样,仿佛一头猎豹即将捕食。 卞元亨见张阳泉用一种奇异的目光打量着自己身体,微微一僵,干笑道:“张军师见过卞某吗?” 张阳泉拱手道:“久闻大名!” 卞英这样说,似乎是看在儿子面上才肯过来,张阳泉却知道这是话术,让你以为他并不在意这单生意,待会就好压价钱。 于是朝秦苓思笑道:“二寨主,真是巧了,想不到这位卞兄想法竟与你一致。” 秦苓思虽不明所理,还是笑嘻嘻地捧哏道:“确实巧的很!” 这回轮到卞英父子不解了,卞元亨道:“不知二寨主有何想法与在下一致?” 张阳泉笑道:“实不相瞒,鄙寨二寨主一直仰慕卞壮士打虎之壮举。原本我们都打算找其他商人做生意了,这样更安全,是二寨主相信卞壮士不会出卖我们,这才坚持与贵商社继续合作!” 秦苓思眼珠子一转,朝卞元亨嫣然一笑,道:“是呀是呀,人家相信打虎英雄不会背信弃义,这才拼命坚持呢!” 卞家父子对视一眼,发觉对方这样说也不能算错。 商人都贪财,找其他商人未必不能谈拢。而且他们并未见过张阳泉,到时扯个谎,说种子是从澳国使节身上抢来,他们说不定还真信了! 如今把他们父子请来,当面告知,我们就是假使节,这边也冒着极大风险,别想用这个由头压价钱! 卞英哈哈一笑,道:“想不到二寨主竟这般仰慕犬子,实是卞府的荣幸。既如此,咱们天然就该是合作关系!” 郭念生喜道:“正该如此,大家关系这么好,不如就按以前的价格……” 话音未落,卞英笑眯眯地打断道:“有句话还要提前告诉几位,这次是我父子第一次来贵寨,也是最后一次来。贵寨被官府通缉,我们无法与贵寨做生意!” 郭念生脸色顿时就变了,刚才还说的好好的,怎么说翻脸就翻脸?真当山贼改吃素了?! 秦家姐妹脸色也各有变化,秦苓思眯着眼微笑,秦苓君沉着脸不语。 张阳泉却依然沉得住气,微微一笑,道:“说的也是,生意不成仁义在,那也没什么,大家就当交个朋友。” 卞英凝视了张阳泉半晌,拍手笑道:“说得对极了,鄙社虽然不能与贵寨做生意,但鄙社可以为你们介绍一个小商社,贵寨可以与他们合作!” 秦苓君愣了一下,顿时就明白了。 卞英不愿担负与山贼做生意的污名,打算借用其他名目,那个小商社不用想也知道是他的旗下。 张阳泉拱手笑道:“多谢卞员外帮忙,就不知那小商社打算用多少价格收购本寨的蔬菜?” 卞英伸出四根手指头,笑道:“根据售卖价格的四分,诸位以为如何?” 秦苓思小脸急沉,冷冷道:“卞员外好算盘啊,东西是我们的,你们不过转手卖一下,就要收一大半的分子,令人佩服!” 卞英端着茶杯抿了一口,笑眯眯地道:“二寨主说笑了,卞某只是替那位小商社的朋友转达一下他的意思,贵寨若是不愿,也可以找别人嘛!” 第三十八章 沈千千来访 秦家姐妹齐齐看向张阳泉,两人显然都很不满意。 张阳泉沉吟了一下,缓缓道:“在下只能说,卞员外那位朋友太不明智,既然他这般小气,我们找别人就是!” 卞英微笑道:“张军师说的不明智,不知可有深意?我也好去劝劝我那位朋友。” “卞员外想必已经见过本寨的三种蔬菜,就不知有没有想过,本寨还没有没别的好东西?” 卞英脸色微变,沉默了一会,道:“张军师不会空言相欺吧?” 张阳泉向王大打了个眼色,王大飞快的离开了大厅,没一会便端着一盆青菜进来了。 卞英只看了一眼,便伸手接过,吃惊道:“这是芫荽?嗯,看起来果然比寻常的芫荽色泽更好,枝叶更大。” 芫荽便是香菜,因为只是调味料,张阳泉大棚又有限,只种了很少一点。 张阳泉悠然道:“眼下是秋季,我们只种植了这个时节的蔬菜,还有更多需等到来年开春。其中不少能赚大钱。卞员外是有远见之人,到底要不要合作,相信会做出正确的决定!” 卞英沉思不语。 张阳泉忽然笑了笑,道:“卞员外可知本寨近日招募了些流民?” 卞英愣了一下,点头道:“嗯,贵寨既然有这些种子,自然能养些流民了!” 张阳泉转头朝郭念生道:“三寨主,咱们寨子现在有多少人了?” 郭念生应道:“已有两千零九十一人!” 张阳泉点点头,悠然道:“两千多人,一个月消耗的粮食、生活用品有多少,卞员外知道吗?” 卞英目光一亮,深深看了张阳泉一眼,笑道:“张军师这口才,若是入了商道,卞某人只怕要被挤出江都!也罢,只要贵寨所需物品都找我卞家商社购买,我愿意再让一分利!” 张阳泉暗暗点头,对商人来说,最看重的果然是市场。龙潭寨不仅是卖方市场,也是买方市场。 近两千人的小市场,卞家商社垄断下来,获利不可谓不丰。 然而在秦家姐妹和郭念生看来,张阳泉简直神了! 山寨购买粮食和生活用品一向颇为麻烦,毕竟顶着黑道背景,还需要找金三旺那样的人做中转。 结果张阳泉不仅通过卞家商社解决了问题,还把山寨的问题当做筹码,又赚了一分利,简直超乎了山贼们的认知! 就在双方要谈妥当时,山猪忽然快步走了进来,拱手道:“大寨主,军师,那位沈姑娘前来拜访!” 秦苓君愣了一下,还在想哪位沈姑娘,却见张阳泉一下跳了起来,满脸具是欣喜之色。元宝小说 “快请沈姑娘过来!啊不,大寨主,我们亲自去迎接他!” 秦苓君终于回过神来,她们可不就是因为救那个沈千千,才丢了鹂园据点的吗? 秦苓君答应一声,让妹妹和郭念生招呼卞家父子,然后与张阳泉一身并肩离开大厅。 秦苓君目光斜挑,只见张阳泉兴奋的满脸通红,淡淡道:“军师就那么想见到沈姑娘吗?” 张阳泉并未听出她话中深意,笑道:“那是自然,她可是沈万三的妹子!” 秦苓君面无表情道:“是啊,她是富家千金,知书达礼,温文尔雅,男人应该都欢喜这样的女子吧。” 张阳泉愣了一下,转头觑了眼她表情,顿时恍然,微微笑道:“大寨主莫要多想,沈千千是来帮咱们解决问题的!” 秦苓思本是聪慧女子,一听便明,忙道:“你是说,她也是来购买咱们蔬菜的?” “无论是不是,咱们都可以请她帮忙做托,让卞英再吐出一分利!” 秦苓思柳眉微展,点头道:“她既然打听到咱们身份,还敢主动来找咱们,说明是个知恩义的女子,倒可以交个朋友。” “大寨主刚才似乎不是很欢迎人家啊!”张阳泉眨了眨眼道。 秦苓君横了他一眼,抬起手臂,给了他一肘子。 说话间,二人来到山寨门口。沈千千竟爬上了寨墙上,似乎在欣赏山间风景。 她穿着蓝白相间的罗裙,外面披了一件大紫披风,与秦家姐妹身上的英武气质不同,纤骨柳腰,浑然一位娇滴滴的柔弱美人。 不少寨兵都在偷瞧她。 她身后跟着两名侍女,俱是眉清目秀的女子,其中一名侍女提醒了一句,她才注意到张阳泉二人到来,款款下来,敛衽一礼:“千千拜见两位恩公!” 秦苓君这时看她的目光不同了,罕见的给了她一个笑容,拉住她手道:“沈姑娘是我们山寨最欢迎的客人,千万莫要多礼,请上山说话。” 沈千千答应一声。 上山路上,张阳泉问起沈千千如何得知他们身份。 沈千千嫣然一笑,道:“千千是见你们手下壮士都英武不凡,这才起了疑心,命人一调查,才知道龙潭寨有两位巾帼不让须眉的女豪杰,这才冒昧来访!” 张阳泉和秦苓君对视一眼,心中都有些凝重。 沈千千说的客气,其实就是看出山猪他们的山贼身份,一查之下,龙潭寨有两位女寨主,其中一位还精通箭术,也就坐实了身份! 沈千千能查出来,别人会不会也查出来?两人都有些没底。 沈千千察言观色,看出两人忧虑,正色道:“实不相瞒,千千这次过来,就是为了报信!据千千所知,缪大亨已查出两位身份!” 张阳泉心中一咯噔,道:“那官府怎么没动静?” 沈千千提着裙子跨过一个小坑,缓缓道:“据千千所知,缪大亨并没有把此事告诉王蒙哥,只答应王蒙哥,在他回来之前,调查出真相!” 张阳泉一下就明白了:“他是怕王蒙哥得知后,只顾着围剿我们,不肯带兵去救高邮?” “这应该是最合理的可能了!”沈千千凝视着二人,道:“所以你们必须在王蒙哥回来之前,离开江都!” 秦苓君凤眉一扬,淡淡道:“我们并不怕王蒙哥,他若要来,我们奉陪就是!” 张阳泉故意叹了口气,道:“只要粮草充足,我们不怕任何人围困!” 沈千千笑了笑,道:“其实刚才看到贵寨地形,我也觉得你们确不怕大军围困。这样吧,贵寨之难因我而起,千千愿赠送贵寨一千石粮!” 跟在后面的猴子眼珠子差点都瞪了出来。这他娘还真是个财主,上次五百金,这次一千石粮! 若是以前的秦苓君,估计也比猴子强不了多少,毕竟山寨以前全部的钱,也只能买两百石粮。 不过与张阳泉相处久了,她眼界也节节攀升,女人的适应力充分体现在她身上,一千石粮食已经不放在她眼里了。 她要的是长久而稳定的收入! 张阳泉恳切道:“沈姑娘有此心,鄙寨十分感激,不过上次姑娘已经回报了五百金,恩情已经报答过了!” 沈千千正要再说,张阳泉摆手道:“如果沈姑娘真的想帮我们两个忙,不如陪我们演一场戏!” 沈千千怔了怔,道:“演……戏?” “是的,贵寨目下恰好有一位客人,我们正在与他谈一桩生意,希望沈姑娘能帮我们配合一下,抬抬价格!” 这一套沈千千自然熟悉,兴致盎然道:“不知贵寨与那位客人在谈什么生意?” “也就是一些蔬菜买卖。” 沈千千愣了一下,忽然掩嘴低呼:“你们那位客人,该不会是卞英吧?” 秦苓君眸光一亮:“哦?沈姑娘也认识卞员外?” 沈千千露出一个复杂的表情,她当然认识卞英,江都的卞家,就相当于他们杭州的沈家。 不过沈万三手段高超,近年已经完全控制了杭州商市,开始向外拓展,他的第一个目标就是江都! 沈千千正是为了开拓江都市场而来,然而不等她有所建树,就被达识给缠上了,无奈之下逃回杭州。 结果,达识也跟过去了。 沈万三再有钱,也拿这种蒙古权贵没有办法,沈千千为了不殃及沈家,又逃去嘉兴,最后逃回江都,这才出现被达识逼迫一幕。 沈千千虽然离开江都,却一直派人关注着江都商市,知道卞家商社最近推出两种新产蔬菜,极受市场欢迎。 眼下听张阳泉提到蔬菜,再结合他们假使节的身份,瞬间就全明白过来。她深吸一口气,道:“两位恩公能否答应千千一个请求?” 秦苓君愣了一下,明明是我们在求你,怎么变成你求我们了,好奇地问:“你想求我们什么?” 沈千千面色肃然。 “无论卞英之前用多少价格收购贵寨的蔬菜,千千都愿意加两分利,还望两位恩公能将蔬菜卖给我们沈家商社!” 第三十九章 唇枪舌剑 秦苓君差点就一口答应了,这简直是瞌睡来了有人送枕头,她都怀疑沈千千是不是故意用这种方式报恩! 转头看去,张阳泉表情凝重,一副深思的模样——这种事也需要考虑吗?秦苓君感觉脑袋又不够用了。 张阳泉当然要仔细考虑。 他已经隐隐把握到沈千千与卞英是竞争关系,沈千千想通过这种方式,抢夺卞家的蔬菜市场! 这一瞬间,他忽然意识到自己被卞英给坑了! 之前他一直以为卞英只赚三分利,算是颇有诚意了,毕竟他转手的过程,也需要耗费一些资金。 但这一刻,他才明白卞英与他们合作,赚取的绝不仅仅是三分利!他简直赚大了! 莺桃萝卜和白菜都是独一无二的产品,如果有谁好这一口,那就只能去卞家旗下的铺子购买! 问题是,他们只买这两样吗?会不会顺便买一些别的? 这就叫连锁效益,利用两种蔬菜的独特性,拉来更多客人,不仅能够售卖粮种蔬菜,其他蔬菜也会卖得更俏! 这一刻,他恨不得砍卞英一刀。 沈千千一介外商,都知道缪大亨已经识破他们,卞英这个地头蛇会不知道? 这奸商定是赚得盆满钵满,才舍不得放弃这桩买卖,外表却装作什么都不知道,一副不干拉倒的态度! 他心中有了计较,朝沈千千笑道:“沈姑娘,你和我们同生共死过,我们自然更愿意和你合作。咱们这就去大堂,和卞员外说个清楚。” 沈千千嫣然一笑,问道:“千千能否多问一句,这两种蔬菜贵寨是哪里得来的?” 张阳泉知道她真正想问的是什么,笑道:“沈姑娘放心,此种蔬菜只有鄙寨有,别处绝找不到,若是你看到别家也在卖,随时可以终止合作!” 沈千千点点头,也知道对方不会把产出随意告诉自己,欣然道:“能结识两位,实在是千千的福气!” 三人一起来到议事堂,卞英瞧见沈千千,微微一愣,脸色瞬间变得不大好看了。 张阳泉为双方做了介绍,又将沈千千的坐位安排在卞英对面。 沈千千微微一笑,朝卞英敛衽一礼道:“卞世伯有礼了!” 卞英暗哼一声,沈万三在杭州生意做得顺风顺水,派妹子来江都发展的事他也知道。甚至还联手其他江都大商,一起打压过沈千千。 就连当初购买鹂园,也是为了方便监视沈千千。 后来达识横空杀出,吓跑了沈千千,江都商人们皆大欢喜,拍手称快!卞英只当沈千千不会回来,这才将鹂园送给了镇南王。 对了,达识就是在沈府外被杀,换句话说,龙潭寨山贼就是为了帮沈千千,才杀了达识! 卞英不觉得山贼们会拔刀相助,搭救陌生人。定是双方早就认识,所以才出手相助! 再往深一层想,沈千千说不定为了抢夺两种蔬菜的生意,早就暗中搭上了龙潭寨山贼! 一念至此,卞英额头开始冒汗。 正如张阳泉所想,他对龙潭寨的蔬菜志在必得,打算利用这些蔬菜垄断江都果菜市场!不然也不会亲赴险地。 然而商人天性作祟,总想多赚一点,这才利用商术苦苦相逼,砍压价格。 哪知沈家竟然也勾搭上了山贼,事情发展到这一步,生意定会落到沈家之手! 刚想到这,便听张阳泉道:“卞员外,沈姑娘也是来找我们做生意的,不过沈姑娘似乎更有诚意,比你原先的价格还多两分,所以……” 卞英急忙抬手:“且慢!” 张阳泉道:“怎么?” 卞英沉默了一会,沉着脸道:“我们卞家商社,也愿意用出售价的九分价,收购贵寨蔬菜!” 秦苓思看到沈千千到来,便知定有好事要发生,哪想沈千千竟愿意用比卞英更高的价格收购。她和姐姐想法一样,只当她是为了报恩。 哪想卞英知道后,竟也出到九分价! 她是个极聪明的女孩,立刻意识到卞英表里不一,其实对山寨蔬菜志在必得,却装作不在意的样子砍杀价格! “卞员外,千千姐姐一来,你这变化倒是挺快啊!”秦苓思眯着眼笑道。 秦苓君也暗暗生疑,一瞬不瞬地盯着卞英。 沈千千笑了笑,又添了一把火道:“卞世伯的商术,千千一向敬佩不已。” 卞英见山寨众人看向自己的眼神越来越不对劲了,忙道:“诸位误会了,之前我的价格确实是真实价,你们不接受我也不会抬价。现在抬高价格,只是因为沈家参与进来!” 说着瞥了沈千千一眼,叹道:“鄙人早就听说过沈姑娘兄长手段高超,担心沈家商社入主江都,我卞家商社再无立足之地,这才与她力争!” 张阳泉微微一愣,也不得不佩服卞英的急智,短时间内,竟想出这么一个理由,还把自己摆在弱势地位,博取同情。 转头看去,秦家姐妹果然都眉头舒展,似乎接受了这个理由。 郭念生更是笑呵呵地道:“理解,能理解!”这胖子想的是双方相争,说不定还能再抬高价格,并未想其他。 张阳泉却不打算放过卞英,朝他微笑道:“从五分价格一下抬到九分价格,卞员外会不会太吃亏?沈姑娘出这么高价,其实是为了报答恩情,卞员外不必如此!” 沈千千一听卞英竟打算用五分价收购,暗道:“好你个卞英,下手还真够狠,我可要揭破你的真面目!” 幽幽叹道:“卞世伯,你怎能如此欺骗千千恩公?你明知道这两种蔬菜大利所在,竟把价格砍到五分,太过分啦!” 卞英怒道:“沈侄女,话不可乱说!” “世伯该不会以为千千年幼,就看不出玄机吧?莺桃萝卜和白菜都是独品蔬菜,想吃的人只能去世伯店铺购买。这些人在卞家铺子买习惯了,以后不论买何种菜果,也都会去卞家铺子!这不是大利吗?” 卞英又气又急,望着山贼们眼露凶光,脑中急思说辞。 一名光头寨兵最是性急,心想有了沈千千,也就不需要卞英了,大踏步走过来,伸手就去抓他:“你这奸商,竟敢欺骗我家大寨主!” 卞元亨双眉一扬,伸手架住对方,向前横推,光头寨兵只觉一股大力袭来,连退几步,一屁股坐在地上。 秦苓君面色一沉,向张阳泉看去,恰好看见他朝自己打眼色。 两人朝夕相处,默契神会,秦苓君立时明白张阳泉之意,霍然起身,脸上多了一层寒霜,怒道:“来人,给我拿下……” 张阳泉适时道:“大寨主且慢,再给卞员外一个解释的机会吧!” 第四十章 敲诈卞英 卞英擦了擦额头冷汗,惊慌道:“秦寨主,张军师,请听我一言。在下并非只有取利,为了抬高这两种蔬菜名气,也投入大量银钱。一得一失,并未多赚啊!” 秦苓君冷冷道:“那方才那般砍价,又怎么说?” 秦苓思并无两人默契,只当阿姐真的很愤怒,便笑嘻嘻地看热闹,叫道:“对啊,提高名气也就一开始花钱,别以为我们都是傻子!” 卞英大急,他本来料定山贼们根本想不透中间商机,这才孤身犯险,哪知沈千千竟会突然出现,朝沈千千嘶声道:“世侄女,你真要害死我吗?” 沈千千并非善男信女,商场如战场,她一直怀疑达识缠上自己,与江都商人有关,淡淡道:“是卞世伯做得太过,恩公们生气也在所难免!” 就在这时,卞元亨雄浑的声音响起:“父亲,此事过错既然在我们,认了就是,诚心向秦寨主赔个不是。秦寨主是深明大义之人,当不会为难我们!” 他冷眼旁观,第一个发现秦苓君和张阳泉在演戏,知道二人这般配合,不过想要谋求好处。 然而过错确实在己方,他纵然看出,也难以阻止对方图谋,索性成全对方,快刀斩乱麻,解决了这桩纷争。 卞英听到儿子沉稳的声音,终于冷静几分,咬牙道:“也罢,卞某人一时思虑不周,得罪了贵寨,向秦寨主和张军师赔礼了!” 张阳泉似笑非笑道:“不知卞员外打算如何赔礼?” 卞英忽然心念一动,暗想:“瞧他神态,似乎等的就是这句话,莫非他们在唱黑白脸,故意引我赔罪? 哼,这帮山贼原来想敲诈我! 想是这样想,他又不愿蔬菜落入沈家之手。 沈家产业极多,一直想进入江都市场,然而无论哪种产品,刚一入局,就会被江都同行联手用低价打压,根本无法立足。 然而这两种蔬菜又不同,首先就在镇南王府打响了名气,再加上卞英炒作,两种蔬菜之名早已传遍江都上层阶级。 他早已派人去整个扬州路打听过了,这种菜确实只有龙潭寨拥有,如果让沈家拿到货源售卖,江都商人根本无法打压。 这样一来,无从着地的沈家终于有了一块立足地,他们就能以此为根基,铺展其他产业,最终再难以驱逐! 商人自私,卞英并不在乎其他江都商人死活。 只是他乃江都最大的商人之一,沈家进入江都,必定会分去他不少生意,故而绝不能让这种事情发生! 眼下只有两个选择。 第一,假意答应这帮山贼,回头就去官府告发沈家与这帮假使节有勾结,利用镇南王的权势,禁止这种蔬菜售卖! 然而,这么做必然得罪死了这帮强人。这些人连镇南王都敢骗,还有什么不敢做的?沈家必定遭受血光之灾。 念及此处,只能用第二个法子——大出血赔龙潭寨一个厚礼,不仅冰释前钱,还要让他们反念己恩,从而再与沈千千争夺两种蔬菜的经营权! “秦寨主,张军师,最近马市紧俏,卞某人高价从西域胡商那里买了两百匹西域良驹,愿送给贵寨,以表我与贵寨合作之诚心!” 秦苓思‘呼’的就跳起来了,连声道:“阿姐,军师,卞员外如此有诚意,咱们就原谅他吧!” 张阳泉和秦苓君也暗暗惊喜,郭念生更是笑得合不拢嘴。只有沈千千面色阴沉,心道:“好你个卞英,竟还想与我相争!” 卞英那句话可不仅是赔罪,还表明希望两家继续合作,这西域良驹可不是那么好拿的! 秦苓君忽然有些为难,她一向以诚信为重,方才答应了沈千千,这时再反悔,极不合她行事作风。 然而瞧见妹妹欢呼雀跃的表情,若让她失望,又心有不忍。更重要的是,如果张阳泉要拿,她更不知该如何阻止。 就在左右为难之际,忽听张阳泉道:“卞员外的诚意我们已经感受到,既如此,往事一笔勾清。至于合作的事,将来一定还有机会!” 卞英一张脸顿时沉了下去:“将来是何意?卞某人一片赤诚,贵寨可莫要糊弄鄙人!” 张阳泉朗声道:“刚才我们已答应将两种蔬菜售卖给沈姑娘,我们龙潭寨以信立寨,绝不可反悔。” 沈千千听了,怔怔望着他不语。卞英脸色阵青阵白。 张阳泉话锋一转,道:“不过将来鄙寨还有很多别的产品,沈姑娘和卞员外都是我们的朋友,将来可以各取一半货源售卖!” 沈千千睫毛微闪。龙潭寨对沈家可谓仁至义尽,不仅救了自己,还愿意信守承诺,帮助沈家在江都立足。 站起身,盈盈下拜道:“千千代表沈家,愿意与龙潭寨精诚合作!” 卞英暗暗咬牙,心中好生后悔!倘若沈家得了这两种蔬菜,再难阻挡他们进入江都,那自己还有什么必要继续与龙潭寨合作? 正踌躇不定时,卞元亨附耳道:“爹,龙潭寨以诚为重,值得信赖。既已错过一次,莫要错过第二次!” 卞英脑中一震,被一语点醒。 对啊,沈家进入江都已无法阻止,还多想做甚? 如今龙潭寨愿将其他产品一半售卖权给自己,若是不要,只会让沈家独占江都蔬果市场!元宝小说 念及此处,他也站起身,拱手道:“多谢贵寨不计前嫌,卞家商社也愿与龙潭寨精诚合作!” 顿了一下,又道:“两百匹西域良驹,明日送到!” 三家达成协议,又商议了一些细节,卞家父子便告辞离开了。 山寨大门口,张阳泉目送着卞家父子背影消失在山道,转头朝沈千千道:“沈姑娘难得来一趟,是否要在鄙寨歇息几日,也可领略山间美色?” 沈千千做了个愁眉苦脸的表情,叹道:“千千也希望能在此等美景处游山玩水一番,只可惜眼下诸事繁多,无此闲暇!” 秦苓君问道:“王蒙哥没有找你麻烦吧?” 沈千千嫣然笑道:“他一双眼睛都放在你们头上,根本无暇顾及我。再者,我现下在镇江落脚,他想寻我麻烦也没那般容易!” 面色凝重了一些,道:“根据千千得到的情报,赵彭二人的红巾军士气不高,只怕难以打下高邮!到时王蒙哥回师,你们还需多加小心!” 秦苓思哼了一声,道:“我们才不怕他!” 沈千千想了一想,又道:“我观贵寨人口不少,可要多备粮食,等千千回到镇江,就让人给你们送一千石粮食!” 郭念生大喜,正要道谢,被秦苓君横了一眼,话便缩了回去。 只听秦苓君道:“千千姑娘这次已帮了我们大忙,那批粮食就当我们买下!” 转头朝张阳泉道:“军师,以后我们购买粮食和生活用品,也分出一半找沈家商社购买,如何?” 张阳泉笑道:“好啊!” 沈千千无奈一笑,道:“你们可真不像山贼!也罢,既然大家是朋友,千千也不扭捏道谢了!明日千千就派人去三水庄入驻,贵寨要售卖的蔬菜,皆可直接运去。” 龙潭寨毕竟还挂着山贼名头,不可能让沈家、卞家直接来山脚提货,所以寨子与双方都约定好了交易地点,沈家便是三水庄。 沈千千身为沈家在江都的总负责人,一堆事缠身,又寒暄几句,便带着侍女离去了。 第四十一章 校场练兵 张阳泉站在寨墙上,迎着晨风,眺目远望。 视野下方,郭念生正带着一队寨民们背篓挑担,把刚出土的莺桃萝卜挑下山,去三水庄与沈家交易。 山寨的百亩山田,如今按照三等份种植:一份栽种莺桃萝卜、一份种白菜、最后一份种波斯菜。 这次收获的萝卜是寨民们第二次种植成功,种植面积和之前差不多,产量略有提高,达到八百多斤。 莺桃萝卜的价格也上涨了些,一斤达到一两二钱,交易下来,寨子又收获九百多两银子。 过不了几天,白菜也能收获第二批。 有了这些进项,张阳泉便有了底气,和秦苓君商议一番后,决定将寨子扩充到三千五百人。 这几日,天还未亮,秦苓思便兴冲冲骑着她的爱马‘紫鹂’出去招流民了,这马是两百匹西域良驹中的一匹,被她挑为坐骑。 除了龙潭寨外,江都附近所有山寨也都在招募流民,壮大实力,不过他们都只招募壮丁! 对于龙潭寨不分男女老少、一并招募的行为,各大山寨头领既感惊奇,又觉困惑,实在不明白龙潭寨怎么养活这些人。 他们决计不会想到,龙潭寨装粮食的仓库天天都在扩建,算上沈千千前几日送到的一千石粮食,里面已经屯了三千多石粮! 就算寨子招满三千五百人,也租够吃上三四个月了。 经过这几天招募,寨中人数已超过三千,大家吃饱了肚子,也全都热火朝天的干起活来。 一千两百名壮丁被秦苓君挑选为寨兵,每日在后山校场进行训练,余下的人有的搭建房屋,有的开荒新田。 寨子有规定,哪家开荒的田归哪家,寨子会发下蔬菜种子,只需在田里种上蔬菜上交,就会按量奖励粮食! 目前,一部分新寨民都是领着山寨接济粮过活,山寨只接济三个月,三月后,就要凭自己劳力换取食物。 望着前方那条一丈宽的险道,张阳泉忽然心生感慨。 站在寨墙的视角看过去,颇有种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感觉。 细细回想,正是因为龙潭寨的险峻地形,沈家和卞家才愿意和龙潭寨合作。他们都看得出来,凭借地势之险,官兵很难攻下龙潭寨! 而且龙潭寨再不是当初五百多人的小寨子,人数已扩张到三千多,未来还会扩大。 等王蒙哥回师之后,等待他的将是一个粮草充足、坚不可摧的山寨! 当然,眼下并非战时,张阳泉已命人在险道左右装上了木栏,防止有人失足落下悬崖。 运蔬菜的队伍已经走的没影了,张阳泉看了看日头,午时还没到,秦苓君应该还在练兵。 他快步下了寨墙,朝后山校场而去。 秦苓君的练兵能力,张阳泉一直钦佩不已,龙潭寨山贼个个令行禁止,堪比军队。故而练兵之事他没有插手,完全交给大寨主负责。 校场十分简陋,是一片荒地,四角插上四根木旗,围成正方形,北面架了座小木台,充当点将台。 张阳泉来到东面木旗旁,抬眼看去,只见校场上一千两百名寨兵站成一个方队,手中全都拿着木棍。 秦苓君站在点将台上,手持红色小旗,随着她挥舞,这些士兵们做出相应动作。 来来回回只有三个动作,分别是“刺”、“挡”和“扫”。 这样练了一阵,秦苓君停下动作,扬声道:“现在队列训练,左摇则进;右摇旗退;举旗则立;按旗则伏,都听明白了吗?” 众寨兵齐声道:“得令!” 队列训练比兵器训练难得多,秦苓君连续挥了几次旗子后,整个队伍就一片混乱。 她心知并非众人不尽心,实为此种训练难以尽快掌握,故而没有责罚,耐心训练。 一晃眼,太阳升到中天,到了正午时分,前山炊烟一排排升起,秦苓君这才宣布解散。 训练了一上午,秦苓君也微微见了些汗,取出手帕擦汗时,一转头,暼见远处的张阳泉,赶紧走了过去,问道:“军师,郭叔他们都走了吗?” “已经出发了,日落之前应该就能回来。” 秦苓君“嗯”了一声,与他并肩朝议事堂返回。 “对了,军师,之前你说要与我讨论一下练兵之法,今晚如何?” 张阳泉忙道:“大寨主,这些兵暂时按照你的法子练吧,等咱们实力再强一些,再讨论不迟。” 后世的练兵之法未必适用于古代,而秦苓君的练兵之法是行之有效的,不必急着改变。 等将来山寨实力更强了,可以专门训练一个千人队,按照后世的练兵之法训练一段时间,由实践证明哪一种更好。 秦苓君见他如此说,也就不再多问,沉默了一会,又道:“军师,有件事我一直有些担心。” “何事?” 秦苓君道:“等王蒙哥回师之后,官兵定会对付我们。他们来攻打倒没什么,就怕他们不准咱们的蔬菜在江都售卖!” 张阳泉笑道:“大寨主,你想想看,他们得知咱们是假使节后,还会觉得这蔬菜是咱们的吗?” 秦苓君愣了一下,道:“可只有咱们有这种蔬菜啊?” 张阳泉正色道:“就算如此,他们也只会觉得是咱们从哪个商队抢来的蔬菜,根本不会想到是我们独有的东西。” 秦苓君微微一笑:“那倒也是,有时候都快忘记自己是山贼了。” 两人一路回到议事堂,刚进大堂,就见山猪在屋内走来走去,瞧见二人后急忙上前,道:“大寨主,军师,出大事了!” 张阳泉心中一咯噔,道:“什么事?该不会王蒙哥已经打败红巾军了吧?” 山猪摇摇头,深吸一口气,道:“青衣寨的张明鉴带着四千人马,正在攻打江都城!” “什么?”两人齐齐大惊。 第四十二章 山贼攻城 一日前。 青牛山,青衣寨大堂内,张明鉴坐在椅子上,朝手下瞪眼道:“你说龙潭寨扩大到多少人了?” 他五官清秀,面色温雅,倒像名书生,只是右眼上有一道半寸深的疤痕,斜向下延伸到左嘴角。 当他说话时,疤痕就会微微蠕动,显得甚为可怖。 那手下忙道:“听说已超过三千了!” 张明鉴搓了搓扶手,眯着眼道:“这娘们几个月不劫道,哪来的粮食养这么多人?” “张寨主,何必在意这些小事,眼下还当以谋划江都为重!”大厅内,一名长手长脚的马脸汉子坐在椅上,语气低沉。 此人便是赵均用派到青牛山的红巾军首领,赵平。 一道阴恻恻的声音跟着响起:“赵将军,你要搞清楚,这里是青牛寨,一切都得听我们大寨主的!” 说话的是名文士打扮的男子,三角眼,八字胡,乃是青牛寨军师,张兆龙。 赵平沉着脸不语。 自从王蒙哥领兵离开江都后,他便一直鼓动张明鉴出兵攻打江都,然而张明鉴却总出言推托。 “张寨主,江都只剩三千守军,你我加起来却有四千人马,正是天赐良机!难道你真的对江都城不动心吗?” 张明鉴咧嘴一笑:“赵将军别急,本寨主并非不打,只是觉得眼下这么多流民,正是扩大实力的好机会。多招些人手,才更有把握!” 赵平急道:“前方我红巾军正在与王蒙哥苦战,只要我等攻打江都,孛罗不花定调王蒙哥回师,我军就能从后追击,一举击溃王蒙哥大军了!” 张明鉴暗暗冷笑:“直娘贼,终于肯说实话了!”故作疑惑道:“赵将军是说,我等只是牵制,并非真要打下江都?” “张寨主,跟你说句实话吧,江都城高墙厚,咱们没有攻城器械,就算再多一倍人,也不可能打下来!”事已至此,赵平也只能和盘托出。 张明鉴笑道:“有赵将军这句话,兄弟也就安心了。好罢,只要赵将军答应我一件事,我就立刻出兵!” “何事?” 张明鉴眼中闪过一道热切的光芒,笑道:“在下胸无大志,也没别的追求,只喜欢金光闪闪的东西!” 赵平一拍大腿:“此事还不容易?等打下江都,张兄和我们一起去抢几家富户,还怕没有金子?” 张明鉴哈哈一笑:“这才是好朋友!军师,传令下去,给弟兄们今晚吃炖肉,告诉他们,明天每人带上三天干粮,咱们去抢江都城!” 张兆龙笑眯眯道:“领命!” 赵平忙道:“张寨主,为何只带三天粮?” 张明鉴笑道:“你不是说,只用逼孛罗不花调王蒙哥回来就行了吗,三天时间难道还不够?” “可是……” 张明鉴一摆手道:“老子最多只围城三日!缪大亨可不是吃素的,围久了他趁咱们疲惫搞偷袭,可是要吃大亏!” 张兆龙阴恻恻地道:“如果孛罗不花三天都不招王蒙哥回师,继续围也没用!还耽误了寨子买卖!” 赵平叹了口气道:“也罢,三天就三天!” 次日清晨,张明鉴只留五百人守寨,与赵平一起连兵三千,直奔江都城西门。也不攻城,堵着城门,叫嚷着让孛罗不花投降! …… “阿姐,军师,听说张明鉴在攻打江都城,是真的吗?” 秦苓思风风火火的冲进议事堂,她刚才在山下招募流民,得到消息后,急忙回到山上。 郭念生比她先一步回寨,捻着短须道:“应该是真的,我刚才在三水庄时,就听到有农人议论此事。” 秦苓思脱下披风,抛给猴子:“哼,张明鉴这王八蛋真是疯了,凭他多少人马,也敢打江都?!” 张阳泉端着茶热杯,悠悠道:“根据探报,他有四千人马,比江都城守军还多!” “这怎么可能!”秦苓思吃惊道:“他原先只有两千人不到,被缪大亨重创后,应该元气大伤,哪来这么多人?” “会不会是刚从流民中招过去的?张明鉴一向喜欢强拉流民,这次流民南逃,他应该吃下不少!”郭念生摸着下巴分析。 秦苓君端坐上首,摇了摇头:“他就算再怎么招,也不可能比咱们更快,这中间一定有蹊跷!” 张阳泉脑中忽地一闪,道:“会不会是赵均用的人?他那次找咱们失败后,不是扬言要找其他人吗,只怕找的就是张明鉴!” 秦苓君眸光一凛:“极有可能!” 秦苓思在张阳泉旁边坐下,歪着头想了一会,道:“江都眼下兵力不多,不会真被他们打下来吧?” 张阳泉给她也倒了杯茶,笑道:“那倒不会,张明鉴毕竟是山贼,没有攻城器械,除非有内奸给他开门。” 猴子插嘴道:“张明鉴的人没有攻城,只在城下叫骂!” 张阳泉目光一闪:“这就对了,他们的目的不是攻城,而是逼迫孛罗不花招王蒙哥回师救援。如此一来,红巾军打胜的机会就很大了!”元宝小说 秦苓思眼中闪过一道冷光:“军师,咱们要不要有所行动?” 张阳泉与她对视一眼,瞬间明白她的心思。 青衣寨恃强霸占了龙潭寨山脚通路,逼着她们去更远的地方劫道,这份耻辱在秦家姐妹心中压抑很久了。 就在最近,青衣寨还抢了龙潭寨的马匹,被秦苓思引以为恨,如今青衣寨空虚,她便想要搞偷袭! 然而,按照张阳泉自己的想法,继续发展实力才是王道,用不了一年,他就有把握把龙潭寨发展到一万多人。 到时平推过去,灭了青衣寨都行。 张阳泉转头看向秦苓君,发现她也凝望着自己,显然对这个提议颇为意动。 他暗暗叹了口气,不愿令秦苓君失望,朝猴子问:“青衣寨留守多少人,知道吗?” 猴子摇头道:“不知,要不要属下去探探?” 秦苓君忙道:“根据我对张明鉴的了解,他不会留太多人,从江都西门到青牛寨,骑马只需一个时辰,足够他回援!” 郭念生生性谨慎,忍不住道:“青衣寨留下的人再少,也不可能一个时辰攻破,待到他们回援,咱们可打不过他们呀!” 秦苓君不置可否,凝视着张阳泉道:“军师,有机会吗?” 张阳泉迎着她期盼的目光,沉吟良久,缓缓道:“要想击败青衣寨,只能设伏,如果张明鉴上钩还好,若是不上钩……” 秦苓君接口道:“那就立刻取消计划!”转头朝秦苓思道:“小妹,这样没问题吧?” 秦苓思扁了扁嘴,道:“人家又不是不顾大局的人,只是觉得这次实在是个好机会嘛!既然军师谋划好了,当然听他的!” 秦苓君微微颔首,目光灼灼的望着张阳泉:“军师,请下令吧!” 张阳泉慢慢站起身,忽然道:“二寨主,咱们寨子现在有多少马?” “两百七十八匹!” 张阳泉转头朝王大道:“立刻传令,从寨兵中挑选两百七十五名会骑马的人,在前山广场集结!” “是!” 第四十三章 老巢被端了 李二和小九在家中吃过徐嫂做的午饭,便要去田区开荒。 原本下午也要训练,二人都是吃过晚饭再出去开荒。不料刚才突然接到什长通知,今天下午不训练了,两人便想抓紧时间,开荒新田。 徐嫂已和李二在山寨户籍册上登记为夫妻,虽然李二还未要她,但两人已同床共枕多日,心中实把他当做丈夫。 见他要出去,鼓起勇气道:“我、我有半亩山田,不需再开荒田……你们爷俩累了一上午,在家中好生歇息罢!” 李二抓起一个锄头扛着,温言道:“你之前也说了,寨子根据上交菜量,给你们分发粮食。咱们多开些田,将来总有好处!” 李九抱起小七,在她小脸蛋上亲了一口,笑嘻嘻地道:“徐姨,你是不知道,寨子这几日每天都来了新流民,荒地越来越少,再不去抢,将来就抢不到了!” 小七“格”地一笑,将一个菜团子塞入李九嘴巴里。 徐嫂性子柔弱,本就没有主见,刚才说那句话已是极限,听李二这般说,也就不再劝说,只道:“早些回来吃饭!” 二人答应一声,扛着锄头出门去了。 沿着寨道刚走几步,一名矮瘦汉子快步奔了过来,朝李二道:“李兄弟,俺记得你说过自己会骑马,没错吧?” 那人正是两人的什长,龙潭寨一名老寨兵,名叫钱驴子。 李二道:“是。” 钱驴子喜道:“那就好,你赶紧随我来。”拉着他手就走,见李九也跟着,摆手道:“小九,你回去,不用跟着。” 李二站定脚步,道:“什长,到底出什么事了?今日下午不是不训练吗?” 他身子比钱驴子壮实多了,立定脚步,钱驴子顿时就拉他不动,忙道:“寨子里有大买卖了,军师传下命令,这次买卖只挑选会骑马的人!” 李二愣了一下,暗道:“果然还是要打劫。”心中有些失望,摆手让李九回去休息,跟着钱驴子来到前山广场。 广场上已聚集了两百多人,还有两百多匹马,王大和山猪等百夫长正在给众人分配马匹。 李二和钱驴子的百夫长是耿四,两人于是找到耿四。 “耿大哥,我队伍里又找到一名会骑马的兄弟!”钱驴子笑嘻嘻地请功。 耿四拍了拍他肩膀,抬头打量了李二一眼,道:“你会……射……射箭……吗?”他是个口吃。 李二沉声道:“会一点。” 耿四点点头,从身后摸出一张弓递给李二,抬了抬下巴:“试……试试!” 李二接过弓,入手微沉,知道是一柄重弓。一手抓住弓把,一手握住弓弦,轻轻一拉,就把弓拉满了,显得游刃有余。 耿四大喜,拍了拍李二肩膀,道:“好……好兄弟!” 没过多久,李二被分配到一支三十多人的队伍之中,听一名叫王大的百夫长指挥,得了匹马和一张重弓。 弓是好弓,马却差得很了。 李二知道寨子里最近得了两百匹良马,他原来还很困惑寨子是怎么弄来这些好马。 现在总算猜到了,是打劫而来。 两百匹好马没他的分,分给他的是一匹上了年龄的老马,不过精神头还算不错,显然寨中有养马高手。 过了一会,又有人发给李二一杆长枪,枪头显然一直在保养,还算锋利,枪杆应该是剑脊木。 这种木头虽然坚硬,弹性却差了一些,比不上牛筋木枪杆。 众人一直在广场上待到酉时,远处慢慢围了一圈寨民,李二看到小九抱着小七,也在人群中。小女孩远远朝他招着手。 人群在低声议论着,然而这次的计划是绝密,谁都不知寨子集结这么多人要干什么,一些新寨民心中都有些不安。 又过了一会,人群突然分开,张阳泉、秦家姐妹和郭念生来到前山广场,王大上前汇报道:“三位寨主,军师,人手集结完毕。” 张阳泉看了看天色,道:“让大家就地吃饭吧,吃完再出发!” 秦苓思笑道:“寨子里有老规矩,每次出发前,弟兄们都会吃一顿好的,军师,给大伙做一顿肉馒头吧?” 张阳泉点头答应了。众人吃了顿肉馒头,一起牵马下山,张阳泉和秦家姐妹这次倾巢出动,只留郭念生一人守寨。 …… 夜幕低沉,繁星满天,江都城内,隐隐传来二更天的锣鼓声。 张明鉴和赵平的军队在距离城门口二里外休息,山贼们不比军队讲究,也没个营帐遮风,直接露天而眠。 张明鉴、赵平和青衣寨几名首脑围在一个火堆前,饮酒吃肉,好不畅快。 像他们这般,一个山寨堵住江都城一座城门,逼得官军龟缩不出,将来传扬出去,张明鉴的大名就天下皆知了! 乱世年代,有名声就会有人慕名来投靠,青衣寨发展壮大,指日可待! 只有赵平忧心忡忡。他一直派人监视着江都北门,却没有看到一个传令兵出城,说明孛罗不花并没有派人去请王蒙哥回援! 自家人知道自家事,他一直暗中与红巾军联系,知道己方大军士气不佳,若不能骗回王蒙哥,红巾军不可能打败元军。 然而事已至此,他也无计可施,只能寄希望于孛罗不花明日再派出传令兵。 夜色渐深,除了守夜的山贼外,其他人都开始呼呼大睡。就在这时,一片寂寥之中,隐隐传来马蹄声。 张明鉴和赵平几乎同时翻身而起,两人都露出狐疑之色,侧耳倾听,怀疑城中元兵想要趁夜偷袭。 半晌后,张明鉴听出声音是从后方传来,稍稍松了口气。 这时,其他人也听到马蹄声,纷纷抬头张望。 只见星光之下,一名青衣寨山贼策马奔来,远远便翻身下马,连滚带爬的奔了过来,喊道:“大寨主,不好了,有人偷袭咱们寨子!” 张明鉴一把将他拎起,怒道:“是谁这么大胆子?黄崖寨吗?” 那山贼嘶哑着声音道:“是龙潭寨!” 张明鉴怔了一下,一脚踹开那山贼,咬牙切齿道:“贱人,好大胆子!来人,备马,骑兵都跟着我回寨救援。兆龙,你带着其他人随后跟到!” 赵平大惊,急忙上前拉住他:“张寨主,你要撤退吗?” 张明鉴怒视着他:“老子老巢都要被端了,三天后你让老子一帮弟兄喝西北风?” 赵平也知这种情况不可能劝张明鉴留下,咬牙道:“好,我跟你一起去,咱们迅速解决了龙潭寨,再赶紧回来!” 张明鉴拍了拍他肩膀:“这才是好朋友!你带着人跟兆龙一起,我先行一步,你们快些过来!” 说完翻身上马,带着两百多骑朝山寨返回。 第四十四章 伏击青衣寨 众山贼不惜马力,用最快的速度奔驰狂策。 张明鉴很清楚龙潭寨实力,虽然新招了两千多人,但壮丁只有一千左右,没有经过训练,绝不是自己对手。 光是他这两百骑兵,其实就能够灭了龙潭寨,更何况山寨中还有五百守兵,所以他倒也没有太慌张。 思索间,马队拐入小路,路面不甚宽,众人只能放慢了速度。又前行一阵,前方出现一条上坡路。 过了这个坡子,距离青牛山就不远了。 张明鉴正要出声招呼大家加快速度,耳边忽然听到“嗖嗖”的破空声! 这声音他再熟悉不过,当初杀死龙潭寨十几名山贼、被秦苓君射冷箭时,也听到过同样的声音。 大骇之下,急忙侧头。 和上次一样,箭速太快,他根本躲不过去,肩膀被射中了。 与此同时,张明鉴胯下骏马嘶鸣一声,朝前翻滚。他整个人也失去平衡,朝前飞了出去。 “是绊马索!都快停下!”张明鉴人在半空,依然不忘提醒后面的弟兄。 一阵“吁吁吁”的声音响起,后面的山贼骑术都不错,除了张明鉴前面四五人被拌倒,其他人都停了下来。 袭击却还没完,左右林中不断传来“嗖嗖”的破空声,无数支箭矢射了出来。弓弦声中,不断响起山贼们的惨叫声。 张阳泉躲在右侧林中,目光望着那名叫李二的汉子。每次他弓弦一松,便听“咻”的一声巨响,道上必有一名山贼被射死! 王大见了,心中生出竞争之心,把弓弦拉得极满。然而他射出的箭矢响归响,却失了准头,五箭只射中三箭,只有一箭把对方射死。 左侧林中,秦苓君连珠箭发,射箭频率极快,弓弦声“嗖嗖”连响,便见青衣寨山贼们一个跟着一个倒下,都是脖子中箭。 这时,张明鉴已爬了起来。 刚才飞出去后,他单手在地上一撑,就稳稳翻身落地,拔出单刀护在胸前,死死盯着左边林子。 他知道秦苓君就藏在左边林子里,大声道:“弟兄们,不要怕,他们没多少箭,都跟我杀进左边林子里,活捉秦苓君!” 似乎应证他话语一般,箭矢忽然就停了,林中传来稀稀疏疏的声音,有人大喊:“他们跑了,快追!” 张明鉴一巴掌扇在那人脸上,骂道:“蠢货,他们故意引我们去追,好抢我们的马!追你姥姥!” 这一巴掌力气好大,那山贼在空中凌空翻了一圈,爬起身时半张脸都肿了,暗暗诽腹:“娘的,不是你让我们跟你杀进林子吗?” “大寨主,快看,是骑兵!”一名山贼忽然大喊。 张明鉴心中一凉,抬头看去,只见一支骑兵从上坡奔了下来,看人数起码在两百骑以上,带头的赫然是秦苓思,山猪和猴子分列她两侧。 霎时间,张明鉴脑中闪过一个念头:龙潭寨又勾结了缪大亨,不然不可能有这么多骑兵! 也不怪他这样想,上一次吃大亏时,就是龙潭寨与缪大亨联手。一念至此,便知道只有溜为上策了! “弟兄们,那臭娘们又勾结了官府,咱们快跑,汇合了后面的弟兄再跟他们干!”张明鉴翻身上马,转身就跑。 这时山贼伤亡三十多人,这条路并不宽,一百大几十号人一起转身,顿时一片混乱。 最后面的山贼还来不及转身,已经被敌人撵上来了,青衣寨山贼们只顾着逃跑,根本没有反击之力,几乎被龙潭寨的寨兵追着杀。 秦苓思手持一杆梨花枪,一路追击,长枪连连刺出,耀光闪目,专刺敌人要害。 霎时之间,已有七八人死于她枪下。 猴子使的双刀,抡足了左右劈砍,山猪用的一杆斩马刀,势大力沉。 众人追杀了好一阵,林中忽然传来张阳泉的喊声:“别追了,正事要紧。” 说话间,张阳泉和秦苓君带着人马从左右密林中走了出来。 秦苓思提枪走了过来,喜道:“军师,这一仗杀的真痛快,得了近百匹马呢!”一张清秀的脸上尽是鲜血。 张阳泉微笑道:“这就叫以有心算无心,张明鉴不知咱们得了两百匹马,所以没有防备!” 李二这时也知道山寨并非劫道,而是找其他山寨报仇,赞道:“军师神机妙算,佯攻青衣寨,让留守山贼去报信,然后调头埋伏在密林中。一战之下,大获全胜,令人佩服!” 一名老寨兵哼了一声,道:“寨主们和军师说话,哪有你插嘴的份?” 王大瞪着那人,粗声道:“李二刚才射杀了五名山贼,你小子杀了几人?”他最服有本事的人,见李二比自己强,故而帮他说话。 老寨兵不敢跟王大争,闭嘴不吭声了。 张阳泉拍了拍李二肩膀,道:“咱们山寨最重论功行赏,之前的百夫长、什长都是临时的,有功者可以顶替,无能者会被换下。大寨主,我建议升李二为百夫长!” 秦苓思刚才也注意到右边林子有一名射术高手,料来就是李二,欣然道:“理当如此。” 张阳泉游目四顾,朝众人大声道:“这一战谁立了功劳,回去都会和李二一样,受到奖赏,待会就是大家立功的机会!” 众寨兵齐声欢呼,士气高昂,这一战几乎不费吹灰之力,只轻伤了几人,众人信心爆棚。 接下来,众人开始整理战场。 秦苓思带人回收马匹和箭矢。秦苓君带人收兵器,不少寨兵们偷偷换上青衣寨山贼的兵器,她也默许了。 张阳泉则带人扒衣服,下一步计划,这些衣服会派上大用场。 山猪带着十几名寨民,从敌人伤兵中挑选了几名愿意归降之人,余下之人全部处死。 战场清理完毕后,山猪带着一部分寨兵换上青衣寨衣服,然后从中挑选五人,押着一名身份最高的降兵,来到青衣寨寨口报信。 其余换了衣服的人辍在后面,没换衣服的张阳泉和秦苓君等人跟在最后。 此时已是四更时分,银月如盘,清朗的月色下,只见远处的青衣寨寨门口火光熊熊。 原来刚才龙潭寨过来攻打一次后,五百留守山贼便一直守在寨门口,防止龙潭寨再次偷袭。 这批人可不是青衣寨精锐,一大半都是新招募的流民,人数虽多,却十分混乱。 要不是留守的三寨主杀了几个想要逃跑的流民,其他人早就逃出寨子了。 第四十五章 一战成功 “三寨主,快开门啊,大寨主派来救援的弟兄们,中了龙潭寨埋伏,正在与龙潭寨激战,您赶紧带人去救援啊!” 那降兵一瘸一拐的来到寨门外,大喊大叫。 三寨主仔细凝视了那降兵半晌,叫道:“五子,不是我不去救人,而是哥哥命我守好寨子,要是出去打输了,寨子就没了!” 降兵叫道:“你不能见死不救啊!” 三寨主怒道:“老子管不了那么多,除非哥哥和军师亲来,老子才开门!” 那降兵急得团团转,不住劝说,三寨主就是不肯答应。 就在这时,只听远处喊杀声响起,一群青衣寨山贼们朝寨门溃逃而来,更远处,一阵阵马蹄声不断传来。 “快救人呐,龙潭寨的骑兵追杀过来啦!”那降兵道。 三寨主见自家人都到门口了,那不能不救,况且龙潭寨追兵还在远处,忙叫道:“打开寨门,放弟兄们进来,动作快点!龙潭寨的人快来啦!” 下面的人应了,把寨门拉开,那群“青衣寨山贼”立刻奔了进去。 这时,远处已能看到龙潭寨的骑兵奔来,大约百来人。 青衣寨与龙潭寨不同,山道并不险峻,故而山寨大门年年修固,有两丈多高,固若金汤。 只要关上寨门,别人就难以攻将进来。 三寨主见龙潭寨骑兵越来越近,寨门却迟迟没有关闭,急忙喊道:“快关门啊,快关门啊!” 然而寨门还是没关,三寨主又惊又怒,正要下去看情况,便听一阵阵喊杀声从下方传来。 一名山贼奔上寨墙,叫道:“三寨主,不好啦,那些放进来的人是龙潭寨奸细,他们正在阻止弟兄们关门!” 三寨主呆了呆,正要说什么,忽觉脖子一痛,一股大力袭来,摔倒在地,脖子上插着一支箭矢。 领头的一死,青衣寨山贼大乱,流民们弃了大门,四散而逃。不少山贼见大势已去,也纷纷弃了大门,逃上山顶,从后山小路逃命。 秦苓君和张阳泉带着一百骑兵杀过来时,门口只剩五十不到的山贼,正在与假扮成青衣寨山贼的山猪等人厮杀! 不到一盏茶时间,反抗的山贼全部被杀,青衣寨落入己方手中。 众人都知道时间不多,张明鉴很快就会带人杀到,必须赶紧行动。 山寨门口又开始了一场收缴行动。青衣寨三寨主为了守寨,将兵器库中所有库存兵器都分发给守寨的山贼们。 这些山贼大部分是流民,一战即溃,生怕自己跑的不够快,兵器都扔地上了,光寨门口收缴的兵器就有三四百刀枪。 另外还有五十多张重弓以及五百多箭矢,根本来不及用,就全部换了主。 秦苓思带了队人马,跟随投降伤兵去青衣寨内库收缴银钱,其他人则都在寨门口收缴武器。 几乎每个人的腰上、背上,都多了一两件新家伙,李二剿了柄黑弓,与手中的硬弓换了,又看到一口好刀,斜插在腰间。 秦苓君拿着一顶圆盾来到张阳泉身边,把圆盾递给他,道:“拿着,小心有人放冷箭射你!”元宝小说 月色斜照,娇俏的面容上带着盈盈笑意。 张阳泉接过圆盾,笑道:“得赶紧的了,可别让张明鉴给堵住了!” 秦苓君笑道:“他们只有百匹马,根本来不快的,不必担心。” 这时,秦苓思带着人奔了下来,远远便喊道:“哈哈,阿姐,军师,张明鉴那王八蛋竟然积攒了五十多斤黄金,咱们这回发达啦!” 一斤十六两,五十多斤起码有八百多两金子,比镇南王当初赏的还多,众人尽皆大喜。 “银子有多少?”秦苓君问道。 秦苓思背着一个大袋子,步履飞快的奔了过来,撇了撇嘴道:“只有百两不到的银子。听降兵说,张明鉴酷爱金子,所以每次抢劫后,都把银子和宝钞换成金子!” 张阳泉摆手道:“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大家赶紧撤,回寨后再说话!” 秦苓思忙道:“军师,听俘虏说,青衣寨粟仓中屯有一千多石粮食,要不要带走一些?” 张阳泉摇头道:“不带。” “那一把火烧了?” 张阳泉看了眼满地尸体,叹道:“烧了粮食也饿不死他,不必贪心,赶紧走吧!” 半个时辰后,张明鉴带着大部队回到山寨。 看到大开的寨门,满地的尸体,张明鉴一张脸开始扭曲。脸上的伤疤在月光之下,仿佛要破皮而出,择人而噬。 众山贼们飞奔进寨子,过了没多久,张兆龙面如死灰的走了出来,颤声道:“哥、哥哥……寨子里的所有金子……都被抢走了……兵器也没了……” “粮食呢!”张明鉴从喉咙里挤出一道声音。 “粮食还在,他们总算没有做得太绝!” “放屁!”张明鉴抬手就是一马鞭挥了过去:“老子三年苦心经营,都被那臭娘们给抢了!” 赵平皱眉道:“山寨如此坚固,他们是如何短时间攻破的?” 张兆龙捂着脸颊,低声道:“他们换上咱们的青衣,假装成自己人,骗开大门,这才攻破寨子!” 赵平看了张明鉴一眼,长叹道:“好厉害的龙潭寨!” 张明鉴冷冷盯着他:“赵将军,我要立刻攻打龙潭寨,你是否与我同去?” 赵平默不作声,如果青衣寨粮食也被抢走,他为了生存,只能与张明鉴一起,强攻龙潭寨。 如今粮食还在,就还有退路。 对他来说,最重要的是逼孛罗不花调兵回援,帮助高邮的红巾军取胜! “张寨主,暂且息怒!你那些金子也跑不掉,等我们攻下江都,定帮你剿灭龙潭寨,夺回金子!” 张明鉴冷冷道:“这么说,你是不肯帮忙了?” 赵平摇头道:“张寨主,龙潭寨地势险要,哪有那么好打的,等咱们打下来,高邮那边早就打完了!” 张明鉴仰头不语,好半晌后,叹了口气:“你说的不错,龙潭寨根本不可能短时间打下。兆龙,让人把库中好酒好肉全部取出来罢,大伙吃喝一顿,明日继续去围城!” 赵平一拍张明鉴肩膀,大喜道:“这才是英雄好汉,拿得起放得下!小弟向你保证,一定帮你攻下龙潭寨报仇!” 半个时辰后,大堂内,青衣寨高层和红巾军高层齐聚一堂,相互间把酒言欢,经此一事,关系似乎更佳。 “军师怎么不喝?”赵平疑惑道。 “天戒,从不饮酒。”张兆龙赔笑。 张明鉴一摆手道:“不必理他,咱们喝就是!” 除了张兆龙外,人人皆饮,就连大厅外面的众人,也喝得热火朝天。 酒至半巡,赵平忽觉脑袋一阵眩晕,正要说话时,忽见好多人晕倒,既有青衣寨人,也有自己人。 第四十六章 论功行赏 眨眼之间,大厅中人全部倒了下去,只有张兆龙含笑而立。 他取了壶茶,走到张明鉴身边,朝他脸上撒了些茶水。 酒中下的蒙汗药,遇水自醒。 张明鉴醒转后也不说话,和张兆龙一起动手,将己方人全部弄醒。 “出去把弟兄们都弄醒,至于外面的红巾军,愿意投靠的留下,不愿意的都杀了!” 张兆龙道:“这些红巾将领呢?” 张明鉴面无表情地走到赵平身边,一刀便砍下他脑袋,冷笑道:“好朋友,对不住了。你让老子损失惨重,只能拿你补补血!” 血腥味很快弥漫整座青衣寨,银月之下,地上的鲜血被照成深黑色。 “哥哥,只有八百多人投降,其他人都被杀了!”张兆龙面色有些苍白。 张明鉴怔了一下,点头道:“想不到赵均用的兵还挺有骨气。” 张兆龙小声道:“弟兄们也伤亡了一百多人,就算多了这帮红巾兵,也只有两千出头!” 张明鉴靠坐在虎皮椅上,沉声道:“我知道你担心什么,凭咱们目前的实力,攻不下龙潭寨!” 张兆龙松了口气,恶狠狠道:“那咱们先休养生息,发展实力,将来再找龙潭寨麻烦!” “我等不了那么久!你去定远找刘聚,只要他能帮我打下龙潭寨,我愿把青牛山让给他,尊他为大寨主!” …… “哈哈,咱们打败了青衣寨,这扬州路绿林好汉中,咱们大寨主该坐头把交椅了!” “大寨主是女的,怎能算好汉?” “呸,大寨主比男人都强,如何当不得好汉?” “我把你们这群不知天高地厚的井底蛙,真以为张明鉴就是扬州第一好汉了?” “猴子,你说张明鉴不是第一,那谁是?” “当然是定远的刘聚了!” 听到刘聚的名字,李二终于抬头看了一眼。 红日西斜,已是午后时分,临近十月,天气转凉,秋风习习,一阵阵桂花香从山腰吹了上来。 龙潭山后山校场上,一千两百名寨兵整齐的结成了十二个百人队,队列前方,却有十三个百夫长。 李二正是多出来的那一个。 除了王大外,其他百夫长都不愿与他说话。李二也不愿自讨没趣,远远站在一边,直到听到众人谈到刘聚,才抬头看了一眼。 刘聚是一名游盗,手下有三千人马,如蝗虫一般四处劫掠,是一个令各地官府都头疼的人物。 众百夫长听到刘聚之名,都陷入了沉默。只因刘聚飘忽不定,众人才一时没想到他,若论实力,他确实在张明鉴之上。 这时,一名百夫长哼了一声,道:“昨日打了大胜仗,军师却把大伙收缴的兵器收了,好没道理!” 王大顿时怒了:“孙虎,你小子敢在背后说军师坏话?” 孙虎哼道:“本来就是,大寨主都默许大家自己拿了,军师倒好,管得比大寨主还宽!” 瞥了李二一眼,不屑道:“还将一个刚进寨没几天的人升为百夫长,这不是坏了寨子规律吗?” 山猪沉声道:“虎子,李二昨日一战射杀五人,后来又用长枪杀了四人,如此好汉,如何做不得百夫长?” 孙虎怒道:“那他也只打了一仗,我们当年跟着大寨主打了那么多仗,功劳是他一仗就比得了的?” “孙虎,你不服军师的决定,是不是?”一道女声远远传来。 孙虎浑身一颤,差点跪了下去,急忙道:“大寨主,我、我不……不敢……” 秦苓君满脸寒霜的走了过来,张阳泉和秦苓思一左一右跟在她左右。 秦苓思瞪了他一眼,喝道:“还不退下!” 孙虎急忙退到自己的百人队前站好,其他百夫长也皆是如此,只有李二一人孤零零站在一旁。 张阳泉瞥了孙虎一眼,倒也是个熟面孔。 治军最重要的一点便是赏罚分明,不能带入个人情感。 秦苓君在这一点上做的很好,不过她做山贼久了,还是沾染了些山贼习性,比如默许寨兵缴获战利品! 在张阳泉看来,这是军纪败坏的一个重要诱因!这次私藏兵器,下次可能是金银,再下次可能是女人! 军队最重要的不是勇猛,而是纪律性! 张阳泉原本不想插手练兵,但经此一事,改变了想法,与秦苓君商议后,加了个晨训,由他直接负责。 三人一起上到点将台,秦苓君主动退到左边,让张阳泉居中。 张阳泉上前一步,朝众寨兵道:“昨日一战,大家有的亲身参与,有的想必也听说了,将士们都打的很好,打出了咱们龙潭寨的威风!” 有人叫道:“军师,既然弟兄们有功劳,为何还要没收大家的东西?” 秦苓君面色一变,就要喝止,张阳泉摆摆手,示意她交给自己,环目四顾,大声道: “山寨讲的是赏罚分明。有功当然要赏,但不是让你自行选择赏赐,一切由山寨决定!寨子赏你什么,你就得什么!寨子没有赏却擅自拿取,那便是违反军规!” 李二听了张阳泉的话,微微一愣。 他自己的部队也不会这般严厉,大家都是生死弟兄,打了胜仗,他都会放任些,任由手下偷偷私藏些好处。 然而细思,他赏得越多,不仅不能让手下将士忠心,反而造成离心离德。赵均用就是最好的例子。 张阳泉继续道:“现在论功行赏,李二上前听赏!” 李二不及多想,深吸一口气,上到点将台。 张阳泉面向下方的众人,朗声道:“李二昨日一战,杀敌九人,记大功一次,升为百夫长!” 李二心中有些复杂,想不到自己也有被人封赏的时候。 张阳泉又道:“山猪上前听赏!” 山猪快步来到点将台。 张阳泉道:“山猪昨日一战,杀敌五人,记中等功一次。三月前随二寨主去江都执行任务,成功让缪大亨退兵,记大功一次。在沈府外杀死数名蒙古人,救下沈千千,记小功一次。升百夫长!” 山猪深吸一口气,朝张阳泉拱手一拜。 张阳泉继续道:“你有两个中等功,一个大功,以后升千夫长时,会根据每个人的功绩来选定!” 山猪愣了一下,道:“军师,寨子会有千夫长吗?” 张阳泉微笑道:“当然会有。” 山猪五指紧握,心中忽然冒出一个念头——倘若山寨继续发展壮大,说不定某一天,自己会有报仇的机会! “王大上前听赏!” 王大昂首挺胸,大步来到点将台。 “昨日一战,你杀敌三人,记小功一次。两月前,你协助我建立大棚,记大功一次。同样两个月前,你偷吃白菜,记小过一次。升百夫长!” 王大双眼微微发红,大声道:“是!” 尽管犯错也被记下,但那确实是自己之过,没甚说的。用功压过,心中反而释怀了许多。 接下来,猴子、耿三、耿四等人也纷纷上前听赏,每个人的功绩都被记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孙虎听了半晌,忽然叫道:“军师,你记的功劳都是你来山寨以后。你来山寨以前的功劳,难道就不作数吗?” 秦苓君瞪了他一眼,冷冷道:“你的意思是说,你们以前立功时,本寨主没有奖赏你们吗?” 孙虎忙道:“大寨主,小人不是那个意思!” 秦苓君一扬手道:“都不必说了,以前大家跟着我走错了路,干下的那些事休要再提了。从今以后,大家跟着军师,定能走上正确的路!” 这话等于将张阳泉置于她之上。 张阳泉忍不住向她看去,秦苓君也恰好看来。 “军师,继续吧!”她微微一笑。 张阳泉感受到她笑容中的信任,也报以微笑,两人默契在心,不需多言,转头继续封赏。 最终十二个百夫长中,有十个是老寨兵,新寨兵只有两个。除李二外,另一人叫徐百升,魁梧雄壮,和李二一样杀了九人,得了大功。 孙虎和几名暂代百夫长的老寨兵都被降为十夫长,脸色都有些难看,不过有秦苓君在此,谁也不敢造次。 封赏结束后,张阳泉肃然道:“昨日一战,本寨有两人战死,一人叫王狗儿,一人叫方八。他们为山寨壮烈捐躯,山寨永远不会忘了他们。寨子会为两人操办后事,两人家属各抚恤三十石米!” 下方众兵群皆动容,以前寨子里的山贼劫道被杀,山寨帮忙养着家属就是了,哪像现在,不仅操办后事,还有粮食抚恤? 流民们更难以想象,他们一路上不知见了多少死人,自己也时常从鬼门关走过,哪想到同样一条人命,在山寨竟这般受到重视。 “封赏到此结束,解散!” 第四十七章 组建长枪兵 回到议事堂后,张阳泉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坐在椅子上出神。 秦苓君与妹妹交换了个眼神,迟疑了一下,问道:“军师,是不是孙虎冲撞你了,要不要我去罚他?” “我怎会和他一般见识?”张阳泉摆了摆手,道:“我只是突然觉得咱们山寨少了样东西!” “什么?” 张阳泉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慢悠悠道:“铁匠!”如果有铁匠,刚才就能给众人分发勋章了。 二女齐声道:“你不就是吗?” 张阳泉差点呛了口水,终于想起自己刚入山寨时,确实冒充过铁匠,强笑一声,道:“我还要负责大棚,没功夫打铁!”元宝小说 秦苓君知道他是冒牌货,也不揭破,道:“军师,提起铁匠,我也想起一事,一直想和你商议!” 张阳泉忙道:“何事?” 秦苓君坐正了一些,说:“苓君觉得山寨的兵器太杂了,不好训练,最好统一为一种武器!” “哪一种?” “长枪!”秦苓君答道:“长枪有两个好处,一个是长,适合防守山寨。另一个耗铁少,一柄刀熔掉后,能打造三四个枪头!” 张阳泉心中一动,道:“你想把青衣寨缴获的那些乱七八糟的武器都熔掉,全部打造成枪?” 大破青衣寨一战,龙潭寨除了收获银钱外,最重要的是收获了五百多件兵刃,种类五花八门,除了刀枪为主力外,还有剑、钩、马塑、偃月刀、镗钯等。 “军师和小妹以为如何?” 秦苓思拍手笑道:“我觉得很好啊,骑兵也适合用枪!” 张阳泉摸着下巴想了一会,沉声道:“大寨主这个主意确实不错,就不知咱们能否自己造枪?” 秦苓君显然考虑已久,没有多做思考,便说:“枪尖最容易,只需在寨中搭建一个铸铁炉便可,枪缨也容易,寨中已有三百多匹马,取些马鬃毛就行。” 秦苓思插嘴道:“现在知道我那些宝贝的好处了吧!” 张阳泉忽然道:“枪缨也是必须的吗?” 秦苓思“噗嗤”一笑,道:“哎,哥哥,你可真会问问题,没有枪缨,血流下来打滑怎么办?” 张阳泉咳了一声,岔开话题道:“枪杆应该比较容易吧?” 这次连秦苓君也用奇怪的目光望着他,道:“军师,枪杆才是最复杂的,首先选择木料就比较讲究,最好的材料是牛筋木,剑脊木次之,红棱木和白蜡软木再次。” “咱们山上有这四种木头吗?” “有不少剑脊木,不够的话也能去附近山上砍。到时,再让人去砍些竹子回来,将竹片晒干缠绕在木棍上,最后在首尾缠上铜条、用漆涂匀!” 张阳泉摸了摸鼻子,点头道:“幸好附近有原料,咱们又不缺人手。这么说,就差铁匠冶炼枪头了!” 秦苓君嗯了一声,道:“山寨已有三千多人,里面该有几名铁匠。猴子,你带人去寨子里问问,看看有多少铁匠,全部造册记下来!” 猴子领命去了。 秦苓思忽然站起身,道:“阿姐,军师,张明鉴被咱们抢了寨子,一定不会善罢甘休,我带人再去打探下消息!” “嗯,路上小心。” 秦苓思离开两个时辰后,猴子回到议事堂汇报,支吾道:“大寨主,军师,咱们寨子里……只有一名铁匠。” 秦苓君和张阳泉正在讨论练兵的事,秦苓君闻言凤眉一皱:“一人?” 猴子忙道:“学徒倒是有几人,不过都只会抡锤子,没有真本事。” 张阳泉摆手道:“一人就一人吧,把他带进来。” 猴子领命出去了,没一会便带着一名老者走了进来。 那老者头发胡子一片花白,步履却十分稳健,精神也很矍铄,拱手道:“老汉胡光曹,拜见大寨主和军师!” 张阳泉觉得这老头有些眼熟,仔细一瞧,正是那名带着孙子来投寨的老者,忙道:“胡老丈,您是铁匠吗?” 胡光曹不敢隐瞒,一五一十道:“大寨主,军师,老汉以前曾在元廷工部担任过主事,负责的就是铁器相关事物!” 张阳泉和秦苓君齐齐一愣,相互对视一眼,眼中都充满惊喜之意,又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秦苓君用怀疑的眼神望着胡老汉:“那你怎会变成流民?” 胡光曹叹了口气,道:“只因当初脱脱和贾鲁要治河时,老汉奏疏反对,结果被脱脱下了大牢。家人散尽家财才救下老汉一命。” 听到脱脱之名,秦苓君脸色微变。 胡光曹续道:“徐州被屠,老汉一家南逃投奔亲朋,结果儿子和儿媳半路病死,只剩下老汉和孙子相依为命。” 张阳泉道:“胡老丈,您能否帮寨子整治出一个炼铁作坊?” 胡光曹来山寨已半月有余,干不了太多活,一直担心自己和孙子被赶出寨子,忙一口答应。 “老汉年事虽高,教出几个徒弟来却毫无问题。只需派给老汉十个年轻后生,一处屋宅,再按需求采购些物件,十天之内,炼铁作坊就能搭起来!” 张阳泉转头问猴子:“打铁的学徒有几人?” “二十多人。” 张阳泉点点头,朝胡光曹道:“给你二十多人,能否五日之内建好?” 胡光曹迟疑了会,咬牙道:“可以!” 张阳泉点头道:“猴子,把那些打铁学徒派给胡老丈听用,这几日,你也跟在胡老丈身边,帮他把作坊立起来!” 接下来几天,山寨一边密切关注着青衣寨动向,一边开始了打铁炉的建造。 根据秦苓思的情报,青衣寨好像与红巾军发生内讧,最后张明鉴取胜,吞并了一部分红巾军,目前实力有两千多人。 不过张明鉴似乎并没有找龙潭寨报仇的意思,也没有再去打江都城的主意,接连打劫了几个村社。 若是往常,官兵已经来围剿了,如今王蒙哥领兵在外,江都空虚,没有理会那几个村社。 其他山寨见了,也纷纷下山打劫。江都郊区的治安,骤然下降。 与此同时,派到北面打探消息的寨兵传回消息,高邮战局出现新的变化! 王蒙哥用兵老道,并不直接与红巾军力拼,而是在高邮城外结营扎寨,与高邮城守兵互成掎角之势。 红巾军强攻过营寨,皆被王蒙哥大军和高邮守军联手击退,目下驻扎在城外三十里外,与元兵对峙。 这场战争,似乎就要结束。 第四十八章 炼铁作坊 徐百升在睡梦中听到一阵鼓声,倏地就睁开双眼,仰身而起,急忙穿着衣服。 “起恭吗?”旁边传来一道柔弱的女声。 徐百升转头看了一眼枕边女子,闷声道:“要去训练了。” 那是名娇小玲珑的女子,姓薛,沛县人,和父母哥哥一起南逃,父母都死在路上,兄妹俩一起入了龙潭寨。 在郭念生这个月老的帮助下,薛氏和徐百升被安排在一间屋子住。 两人都大难不死,没那么多讲究,凑合着就过起了小日子。徐百升木纳寡言,薛氏胆小害羞,两人一起住了半个月,说的话还不超过五十句。 薛氏不再多问,起身默默帮徐百升穿好衣服,然后送他出门。 现在是卯时,屋外一片朦胧,公鸡正在接力一般打着鸣。 徐百升拿着木棍一路来到校场,抬头看去,他是第五个到的。 点将台上多了一面竖鼓和一座漏刻,张阳泉和秦家姐妹站在漏刻旁边。 秦苓思今天打扮的格外精神,一套蓝色襦裙,外面套着个红色小褂,额头上还绑着条红巾,正在和张阳泉和秦苓君低声说话。 除三人之外,只有山猪比徐百升早到。 徐百升在自己位置站定,过了一会,李二、王大等百夫长都过来了,接着普通寨兵和什夫长也陆陆续续聚拢过来。 今天是第二次晨练,徐百升发觉大家集合的速度比昨天快了不少,这也难怪,昨天迟到之人都被军师禁止吃早食,饿着肚子进行上午训练。 对于出身流民的众人来说,没什么比饿肚子更可怕的了。 两刻钟很快过去,这时还有几名寨兵正在用冲刺的速度狂奔而来,然而已经晚了。 “咚咚咚!” 秦苓思用鼓槌敲响了集结结束的鼓声,那些迟到者一个个呆愣在原地,在队列旁边站成了一排。 张阳泉朝这些人说道:“全都入列吧,今天早上都不许吃早食,各队百夫长监督执行!” 其中一人恰好是徐百升队伍里的一名什夫长,徐百升记住了他模样,心中十分疑惑:“昨天都惩罚过一次了,今天竟然还有人迟到,真不知他们怎么想的!” 张阳泉大声道:“还是和昨天一样,跑步训练,由各队百夫长带队绕着后山跑步,脱离队列之人,加罚十圈!” 听到最后四个字,众人心头一凉,昨天还是加罚五圈,今天竟然变成十圈了,连徐百升也咽了口吐沫。 加罚十圈的惩罚,是在训练结束后开始,换句话说,上午训练结束后的午食时间,要绕着后山跑圈。 饭肯定是吃不成了,这比迟到还惨。 望着一个个百人队排列整齐的开始跑步,秦苓君不由看了张阳泉一眼。他只用了一天时间,就让很多寨兵对他的畏惧之情,超过了自己。 秦苓思已经跑下去了,她跑在队伍最前头,时不时放慢速度,检查队列是否整齐,是否有人脱队,就像看护羊群的一只牧羊犬。 张阳泉跟在最后一支百人队后面跑,秦苓君陪在旁边。 几圈后,张阳泉开始面红耳赤,汗流浃背,喘气像拉风箱一样响,腿都快抬不起来了。 昨天他也是这样,秦苓君劝他不必勉强自己,他却十分坚持。 秦苓君便没有再劝说,拿着张阳泉的长衫,默默陪伴在他身侧。 晨训很快结束,没有一人脱队。 徐百升回到校场时,发现看不到军师了,点将台只剩下秦苓君和秦苓思。秦苓君让众人解散,只留下迟到的人跑圈。 校场西面有一棵大槐树,张阳泉正躺在树下,胸膛剧烈起伏,喘气如牛。 秦苓思走到他旁边,双手按着膝盖,笑道:“哎!军师,你没事吧?” 张阳泉摆了摆手,没有说话。 秦苓君在他旁边坐下,递过一个水袋,又取出手帕帮他擦汗。 张阳泉灌了几口水,喘气渐渐恢复平稳,笑道:“大寨主,你觉得这种训练方法怎么样?” 秦苓君想了一会,道:“目前还看不出来,不过,你在他们中间,是越来越有威望了。” 张阳泉哈哈一笑,不由想起了大学时的魔鬼教官。 秦苓君将手帕收入袖中,道:“再过几天,就可以生产长枪了,到时候我想让他们拿着真枪训练,你以为如何?” 张阳泉问:“铁匠作坊建设得还顺利吗?” 秦苓思靠在树上,笑道:“那位胡老丈干劲可大了,估计要不了五天,作坊内的炼铁炉就能做起来!” …… 杨荥发现胡老汉最近气色越来越好了。 前一段时间,这老头还总是一副战战兢兢的模样,说话都不敢大声,这几天突然精神头就好起来了。 而且每天一大清早,都会跑得无影无踪,一直到深夜才回来,田里的活也不抢着做了,都扔给杨荥一人。 毕竟是长者,杨荥也不能和他计较,不过她实在有些好奇,这老汉一整天到底干嘛去了! 这日清晨,胡老汉又飞快的吃完早食,然后把孙子胡佟托付给杨荥照顾,自己出门去了。 杨荥让儿子照顾胡佟,自己跟了出去。 一路来到寨西,只见胡老汉钻入一间大木屋,杨荥跟着走了进去。 抬头一看,只见胡老汉和一群汉子正在堆砌一个炼铁炉,那些汉子都围在胡老汉身边,似乎都在听他指挥。 炼铁作坊的核心是熔炼炉,炉子越大,就能达到越高的温度。 锻造熔炉前,需要先做好一个炉坯,再不断堆砌粘土条,围出炉壁外形。 胡光曹已经带着众人连续忙了四天,以目前的进度,中午就能把炉子做好。 不过有了炉子还不行,还需要鼓风装置,将大量氧气送入炉子中间,让燃料充分燃烧,从而达到高温。 龙潭寨位于郊外,最不缺木材,只需造一个土坑,就能把木材源源不断转化为木炭,故而燃料不缺。 问题在于鼓风装置。 目下最好的鼓风装置是风箱,胡光曹知道风箱的构造,自己就可以做一个,不过时间上赶不及了。 考虑许久后,他决定做一个鼓风排囊暂时应付着,排囊用皮革就可以制作,比较容易,等以后有时间了再做一个风箱替代。 胡光曹干活时极为专注,根本没注意到杨荥,其他学徒见他没有出声,也就任由杨荥在屋里站着。 杨荥也不知道在想什么,默默望着胡光曹,似乎追忆起什么往事。 过了一会后,她回过神来,默默离开了铁匠作坊。 胡光曹等人继续干活,到了中午,众人胡乱吃了些馒头,在胡光曹的指挥下开始制造排囊。 未时左右,排囊被连接在炼铁炉下角的一扇小门上,炼铁炉终于做好了。 胡光曹命人把提前准备好的木炭放入炉中,然后让两个汉子操作排囊,先拉开皮橐,再用力压缩,火光顿时大起,烈焰熊熊燃烧。 两名汉子不断拉缩皮橐,另有汉子不断加入木炭,炉中温度不断升高。 胡光曹取了一柄刀放在炉口,好一会后,见到刀身逐渐烧得红中透白,知道温度达到要求,大喜道:“成了,快去请几位寨主和军师过来!” 元宝小说 第四十九章 沈家谋划 一名汉子飞奔离去,没过多久,张阳泉和秦家姐妹一起过来了。 三人刚进屋,就感到一股灼热的气浪袭来,张阳泉目光紧紧盯着炼铁炉,道:“炉子打好了吗?” 胡光曹忙道:“是的,两位寨主和军师请看,这把刀已经烧软,若要制成枪头,只需将其凿成三块铁片,重新捶打塑型!” 张阳泉微笑道:“胡公不愧在工部担任过主事。”当即任命他为铁匠作坊坊主,二十多人都归他调用。 秦苓君忽然道:“胡公,您既然在工部干了这么多年,会不会制造枪杆?” 胡光曹忙道:“制造倒不难,就是不知寨子里有没有枪杆需要的木头?” 秦苓君有心考考他,道:“不知用什么木头为好?” “自然是牛筋木为佳,剑脊木次之,不过听说广西行省的土人喜欢用稠木为枪杆,效果也不错。” 秦苓君钦佩道:“胡公见闻广博,可为苓君师也!” 有了胡光曹这个能人,打造长枪的事完全便交给他一人。 张阳泉又让猴子去寨民中招募一些木匠、石匠和泥匠。让木匠帮助胡光曹制造枪杆,石匠专门制造石弹,泥匠负责规划制造房子。 在别人看来这些匠人身份低贱,不入大雅之堂,可在张阳泉眼里,这些人都是高级工程师和人才啊! 一片忙碌建设之中,山田里的菠菜终于熟了。 张阳泉按照约定,派人去卞家,让他们过来商谈收购事宜。 卞英本来打算派次子卞元通亲自走一趟,结果卞元通不愿意去,只好派长子卞元亨跑腿。 另外,这次是波斯菜第一次进入市场,张阳泉也派人去通知了沈千千,由三方共同定价。 卞元亨前往龙潭寨后,卞元通独自来到卞英书房……他觉得父亲这次犯了错,自己必须提醒他! 商人的投资需要回报,卞家这次在龙潭寨投资不少,如果龙潭寨不复存在,那些投资都将打水漂。 “父亲,孩儿已经得到确切消息,红巾军撑不了多久,王蒙哥马上就会班师回城,到时候龙潭寨就完啦!” 卞英从桌案后抬起头来,淡淡道:“是吗?” 卞元通咬牙道:“您赶紧下决断吧,立刻销毁‘福顺商社’的一切账册,将商社的人转移到福州。否则龙潭寨被攻破,王蒙哥一定能顺着福顺商社查到我们!” 福顺商社是卞家暗中建立的一个商社,卞家与龙潭寨的所有交易,都是打着福顺商社的名义。 卞英悠闲的喝了口茶,慢悠悠道:“元通,你怎么还是不懂。” 卞元通哼了一声,道:“孩儿明白,您是因为兄长的缘故,所以才把筹码压在龙潭寨身上。” 卞英摇了摇头:“你错了,为父之所以答应与龙潭寨合作,不是因为你大哥,而是因为沈千千!” 卞元通怔道:“就为了与沈家竞争?” 卞英斜了他一眼,道:“别小看那丫头,在商事上,你远不如她精明!” 卞元通哼了一声,道:“父亲若是觉得孩儿无能,就把生意都交给大哥好了!” “唉,你这孩子又来了!”卞英摇了摇头,语重心长地道:“行了,先坐下来,为父慢慢告诉你其中的道理!” 卞元通迟疑了一下,在卞英旁边坐下。 卞英面色一正,道:“你还记不记得,前一段时间,一直传来徐寿辉要攻打杭州的消息?” “消息传了那么久,也没见徐寿辉攻打,估计是谣言吧!” 卞英沉声道:“一开始我也以为是谣言,不过,最近我发现一件怪事,沈家有很多货送到镇江沈千千手中。然而沈千千只将一小部分货物送到江都售卖,另外一大半,都走水路朝长江上游去了。” 卞元通一愣。 “不仅如此,就连当初沈千千被达识纠缠时,镇江的沈家船队依然源源不断的顺江而上。” “父亲是说,沈万三派她过来,并非冲着江都而来?”卞元通瞪大了眼睛。 卞英眯着眼睛道:“不错,攻略江都可能只是一个小目的,沈家还有一个更大的目的!” “是什么?” 卞英冷冷道:“长江上游都在徐寿辉手中,你说还能是什么?” 卞元通愕道:“沈家在给徐寿辉送物资?这不可能吧,沈万三的后台不是方国珍吗?” “从目前情况来看,他可能打算背弃方国珍,转投徐寿辉,这才让沈千千来江都,明里开拓江都市场,暗中却在给徐寿辉送物资。” 卞元通恍然道:“沈家敢如此做,定是提前知道徐寿辉会打下杭州!” 卞英笑道:“正是如此,这也解释了沈千千为何冒险与龙潭寨合作,因为她知道杭州马上易主,到时候朝廷震怒,定会调扬州路兵马攻打杭州,王蒙哥只能遵命!” 卞元通呆愣良久,叹道:“原来父亲考虑了这么多!” 卞英看了他一眼,沉声道:“朝廷的力量越来越弱啦,说不定什么时候江都也可能易主,咱们多留条后路没什么不好!” “父亲指的后路是龙潭寨?” 卞英正色道:“不错,他们刚刚击败了青衣寨,足以证明实力,再加上有稳定的财源收入,将来还会更加强大。以后咱们家到了危急关头,他们就是可以借用的一支力量!” “孩儿明白了。”卞元通深吸一口气,目光遥望着北面:“大哥应该已经快到龙潭寨了,希望他此行顺遂吧!” 第五十章 购买硝石 卞元亨来到龙潭寨时,张阳泉和秦家姐妹刚用过午食,秦苓君把郭念生叫了过来,让他去寨门口迎接。 没一会,郭念生便带着卞元亨进来了。 上次过来时,卞元亨对张阳泉没怎么搭理,这次态度似有转变,向秦家姐妹行礼后,又朝他拱了拱手:“拜见张军师!” 张阳泉笑着还了一礼:“卞公子有礼。” 卞元亨目光从秦家姐妹、张阳泉三人身上一一扫过,忽然笑道:“三位可能还不知道,你们在江都城出了大名!” 张阳泉奇道:“出什么名?” 卞元亨扬声道:“贵寨突袭青衣寨,为江都城解了大围,全城百姓都对贵寨的义举赞不绝口,甚至还有官员向镇南王提议,诏安贵寨。” 张阳泉哭笑不得,他们对付青衣寨是为了报仇,想不到竟在江都城收获一片赞誉,实为意外之喜。 “不知镇南王答应没有?”他问。 卞元亨淡淡道:“不仅没有答应,还把那名提议的官员臭骂了一顿!” 张阳泉暗叫一声可惜,若是真诏安了,山寨就能光明正大做生意,发展速度还会更快。 秦苓君倒并不在意什么诏安,她关心的是另一句话:“你说镇南王骂了那名官员?” 卞元亨笑道:“秦寨主果然敏锐。据在下所知,镇南王已经知道张军师就是假使节,而且放出海捕文书,百金悬赏张军师人头!” 秦苓思哼了一声,道:“他如何知道的?” 卞元亨道:“缪大亨正在调查此事,应该是他告诉镇南王的吧。” 张阳泉和秦家姐妹对视一眼,皆心想:“果然是缪大亨。” 秦苓思撇嘴道:“脱脱还不是高价悬赏我姐妹人头,有什么用?” “说的对!”卞元亨双眉一扬,道:“这帮鞑子还以为这天下还由着他们发号施令,却不知局势早已变啦!” 张阳泉听出他有反元之意,笑道:“不知卞兄有何志向?” 卞元亨看了他一眼,笑道:“与张军师志向一致耳!” 张阳泉拱手道:“既然卞兄与我等大志相合,何不加入山寨,共图大业?” “抱歉了!”卞元亨朝他拱了拱手道:“在下与一个朋友有约在先,只要他能拿下高邮,在下就会投入他麾下!” 秦苓君道:“赵均用?” 张阳泉却在想:“一定是张士诚!” 卞元亨笑而不语,转头望着门外,喃喃地道:“沈姑娘怎么还没到,不会出什么意外了吧?” 话音刚落下,门外便传来沈千千清丽悦耳的声音:“多谢卞公子关心,小女并无意外。” 话音落下,便见沈千千带着几名手下走了进来。 张阳泉等人齐齐起身欢迎,双方见过礼后,分主宾而坐,卞元亨直入正题道:“这次我等过来,是为商议波斯菜价格。事不宜迟,就赶紧开始吧!” 三方皆无异议,由卞家执事和沈家执事切磋商议,其他人都在一旁倾听。 秦苓君听了一阵,柳眉微蹙:“波斯菜价格昂贵,我们山寨售卖的更是上品,为何价格如此之低?” 沈千千忙解释道:“秦姐姐有所不知,徐州那边在闹瘟疫,导致粮食价格大涨,而波斯菜价格下降了不少!” 秦苓思哼了一声,道:“粮食既然涨了,为何波斯菜不涨反降?” 张阳泉想的却是另一件事,徐州已经被屠了,怎么还会闹瘟疫?只可能是脱脱大军发生瘟疫! 难怪脱脱没有南下追击赵均用等人。 沈千千耐心地解释:“主要是粮食价格涨得太狠,江都富人们都开始屯粮,肯花高价买波斯菜的人减少,价格自然就跌了!” “那普通菜价格呢?”张阳泉忙问。 沈千千道:“除了波斯菜等少数昂贵的菜外,其他菜都略有上涨!” “莺桃萝卜和白菜呢?”他又问。 “白菜降了,莺桃萝卜涨了。” 秦苓思眨巴眨巴眼睛,道:“这也太奇怪了吧,白菜价格不是更低吗?为何白菜降价,莺桃萝卜反而涨价?” 沈千千身后一名执事道:“其实并不为奇,莺桃萝卜有养颜功效,那些贵妇人宁愿少吃肉也一定要买。至于白菜,味道虽比菘菜美味,但价格高出甚多,许多人生活吃紧后,宁愿吃菘菜,所以跌了。” 张阳泉叹了口气,波斯菜也是一样的道理,它的优点还比不上白菜,也就是稀少了一些。 这一点在盛世可以炒到天价,乱世之中,只会受到冷落。 最终,众执事定出的价格是每石六钱银子,和之前的白菜相比还低了一些,产量也颇有不如,这一趟只入账三百两银子不到。 而且以后价格还会再降,山寨以后都不会再种植这东西了。 张阳泉忽然有些奇怪,既然波斯菜已经不值钱了,卞家为何还这么热心的过来,真的在期待后续产品吗? 不等他思考出结果,卞元亨便起身告辞,带着人离开了。 沈千千依然坐着喝茶,一杯茶喝完后,方才开口:“几位,千千有一件不好的消息要告诉诸位。” 张阳泉忙问:“什么?” 沈千千面色凝重,缓缓道:“据千千得到的可靠消息,高邮城外的红巾军已经派人与濠州取得联系,很可能马上就会退去濠州!” 秦家姐妹同时看向张阳泉,事情的发展又被他猜对了。 张阳泉心中突然有些凝重。如今已临近十一月,再过两个月张士诚就会起义,届时便是龙潭寨发展的黄金时期。 王蒙哥为子报仇而来,必定不恤将士性命,虽龙潭寨占据地利之优,但也很可能损失不少寨兵性命。 这些日子,他和秦苓君一起呕心沥血地训练这些寨兵,秦苓思还教导他们骑术,这些人将来将成为山寨壮大的基石力量。 张阳泉实在不愿他们牺牲太大,导致山寨错过了发展良机。 正思索时,沈千千站起了身,轻轻道:“千千消息已带到,希望诸位能善加应对,千千还有要事在身,先行告辞。” 张阳泉急忙道:“沈姑娘,你们商社有没有火铳?” 沈千千愣了一下,苦笑道:“别说我们了,全天下也没有哪个商人有这种物事。其实千千也想帮贵寨,只可惜力所不及。” 秦苓君问:“箭矢也没有吗?” 沈千千摇了摇头。 张阳泉目光忽地一闪,道:“硝石你们总该有吧?” 沈千千凝视他片刻,微微颔首:“硝石确实有,只不过价格极为昂贵。” 张阳泉忙问:“多少?”元宝小说 “一石百金!” 秦苓思张大了嘴巴,叫道:“不会吧,我记得以前没这么贵呀?” 沈千千沉默了一会,道:“主要原因是天下起义军都在大量收购这种东西,制造火药,所以供不应求,这才暴涨!” 张阳泉深吸一口气,道:“好,我们买五石,另外再买五十斤硫磺。” 秦家姐妹都吃了一惊,转头看向他。秦苓思掩嘴低声道:“军师,咱们的火药还够用啊,没必要现在就买吧?” 张阳泉没有吭声。 秦苓君盯着他凝视了半晌,转头朝沈千千道:“沈姑娘愿意卖给我们吗?” 沈千千目光微闪,笑道:“既然你们愿意买,千千当然愿意卖。五石硝石需五百金,至于五十斤硫磺,千千可以送给你们!” 张阳泉拱手道:“多谢千千姑娘!” 第五十一章 新火药威力 沈千千离去后,秦家姐妹都一瞬不瞬的盯着张阳泉。 虽然最近刚从青衣寨抢了八百多金,但一口气就用掉五百金,买的还是硝石,两女都充满不解。 “你们信不信我?”张阳泉问。 秦苓君横了他一眼,似在说:“若是不信你,刚才怎会买下硝石?” 秦苓思连声催促:“你又有什么鬼主意,快说,快说!” 张阳泉笑道:“十天之内,我定给你们一个交代!” 火药作坊坐落于后山西面一处偏僻的山洞。 这处山洞天然形成,原本用来存放火药,洞内宽大异常,不仅可以遮风挡雨,还能防止雷击产生的明火。 张阳泉先指挥众人清理山洞,再将硝石磨成粉末。 然后找来六名实诚可靠的老寨兵,把六人分成三组,分别安排在洞穴三个角落。 每组跟前放一个桌子和大麻袋,袋里分别是硝石粉末、硫磺粉末和木炭粉。 三组人都面对着墙壁工作,其中一人手中都拿着一杆药店用的小秤,另一人拿着一个陶罐,相互间禁止交流。 火药第一个配方诞生在唐朝,硫和硝占比为1比1,故而威力不大,被用来当做烟花炮竹。 随着一帮炼丹士和医师孜孜不断的研究,很快推动了火药发展。到了元末,火药中硝的占比已经接近二分之一,威力提升很多。 张阳泉知道黑火药最佳比例是硝硫碳——15:2:3。 知道配方后,炼制火药就没有任何难度,唯一的问题是要防止配方泄密。 所以张阳泉找秦苓君要来几个最可靠的人,让他们分取材料,每组人都只知道其中一种原料取配多少。就算一人背叛,也不会泄密。 如此这般,经过三天忙碌,黑火药全部配置好了。 不过这还没有结束,要想最大化威力,还需要一个关键性步骤——将火药颗粒化。 颗粒化火药爆炸时,气流可以从缝隙中释放,不仅减少了炸膛风险,威力还能提高两倍多! 火药颗粒化并不容易,需要先用水浸泡、压实,再放在太阳底下晒干、锤碎,最后用网状漏斗筛选。 张阳泉又花了三天时间,指挥着另外六名老寨兵将火药全部颗粒化,才总算大功告成。 这一日下午,张阳泉用一个羊皮袋子装了一包配置好的颗粒黑火药,又装了一袋原来的火药,然后命人去把秦家姐妹、郭念生和胡光曹喊过来。 未几,众人都过来了。 秦苓思探头在屋子里望了一阵,最后目光停留在张阳泉手中的两袋火药上,皱眉道:“这都是你炼制出的火药?” 张阳泉扬了扬左手:“这是我研制的新火药。”又抬起右手:“这是以前的火药,咱们找个开阔地,试试威力。” 后山正北面有一处宽阔的石台,前方是百丈峭壁,对面有一座和龙潭山差不多高的山峰,距离有两百多丈。 众人来到石台上,表情各异。 秦苓君刚才听了张阳泉的话,就猜到新火药定然与以前的火药不同,暗道:“军师果然有所思量。”心中充满期待。 胡光曹比她更兴奋,一张布满皱纹的脸仿佛醉酒一般酡红。他并不在意张阳泉在做什么,而是为自己被叫过来而兴奋! 此刻站在这里的都是山寨元老,唯独他是新寨民,连百夫长李二、徐百升都没有资格出现在这里,这让老人非常自豪。 张阳泉命人将一门火铳抗了过来,胡光曹见了,大吃一惊,山寨内怎会有这种东西? 这时,几名寨兵搬着一个木箱子过来,里面有几颗石弹,全都圆滚滚的,外表光滑,颜色厚重,予人一种坚硬如铁之感。 秦苓君认出这是寨子西面某种坚硬怪石,那里有很多这种石头,导致无法开荒。 “那些石匠果然好手艺,竟能将这些怪石打造成石弹!”她由衷赞道。 秦苓思、郭念生等人也对石匠们多了几分敬意。胡光曹捻须微笑,这种石头他也有办法打磨圆滑。 张阳泉命人将一颗石弹塞入火铳中,在药室中装入旧火药,“嘭”的一声,石弹划过一道抛物线,坠入崖底。 秦苓思眼睛尖,笑道:“好像比以前打得更远一些,刚才那铳应该至少打出了一百多丈!” “减去重力下坠的距离,射程应该是七八十丈吧!”张阳泉摸着下巴分析。 胡光曹笑道:“军师果然高明,这种“铁狼”火铳的射程,就在七十丈左右!” 众人齐齐吃了一惊。张阳泉道:“胡公,你认识这种火铳吗?” 胡光曹笑道:“老汉在工部时,曾带领匠人打造过这种‘铁狼’火铳,通过打造法制成,虽然还算坚固,使用寿命却不长!” 张阳泉大喜,握住胡光曹的手道:“胡公,你能制造火铳吗?” 秦家姐妹也瞪大眼睛望着他。 胡光曹老脸一红,道:“老汉只是临时帮一位同僚负责过督造火铳,具体工序……已经忘了……” 顿了一下,忙又补充:“老汉当年负责过手铳制造,十九道工序都记得清清楚楚,军师若是需要手铳,老汉有把握能制出来!” 张阳泉拍手道:“好,太好了。手铳将来再研究,还是先说说火铳的事吧,胡公觉得咱们寨子的两门火铳还能用多久?” 胡光曹仔细检查了下火铳,又朝秦苓君等人询问了火铳过去使用次数,沉吟了半晌,道:“应该还能射三百铳左右,!” 张阳泉伸手摸了摸火铳,点头道:“那就够了,只要能抗过王蒙哥这一战,将来再想法子弄别的火铳!咱们再试试新火药!” “轰隆”一声巨响,火铳射出石弹。 众人光听声音,就发现新火药比旧火药发铳时响得多。 秦苓思睁大眼睛看着,发现自己竟看不到石弹轨迹了,只能看到一道灰影,那道灰影射出的也不再是抛物线,而是稍稍弯曲的直线。 “嘭”的一声,对面山壁某处扬起一片尘土,众人齐齐变色,火铳竟然射到了对面的山峰,那射程不是超过两百丈了吗? 秦苓思惊喜地跳了起来,叫道:“我的天,这新火药威力也太大了吧,军师,你是怎么做到的?” 秦苓君目中闪过喜色。 龙潭寨那条险峻的窄道也是两百多丈距离,如此便意味着,敌人从山道拐口露头,就能直接远程轰杀。 郭念生和其他几名寨民全都目瞪口呆。 胡光曹比他们更呆! 这老汉做过工部主事,对火药颇为熟悉,原本不相信一名山寨军师就能制出更优质火药,方才脸上的期待也是装出来的。 难道高手真的都藏在民间?元宝小说 秦苓君忽然展颜一笑,朗声道:“我现在还真有些期待王蒙哥赶紧过来,给咱们试试铳!” 第五十二章 刘聚来犯 两日后的一个上午,王蒙哥领着大军回到了江都城。 他命大军在城外扎营,带着几个人入城去找缪大亨。得知对方去了王府后,直奔镇南王府。 “哈哈,恭喜王将军凯旋而归!有将军协助本王镇守扬州路,真乃本王的福分!”镇南王亲自带人迎出大堂,脸上表情十分欢快。 王蒙哥脸色铁青,这些时日,他为了击退红巾军,只能强行按耐住心中悲伤。 红巾军退去后,他心中仇恨丝毫不减,反而越烧越烈,瞪着缪大亨,厉声道:“缪千户,你可查出眉目?” 缪大亨忙道:“回禀将军,缪某已经查明,假冒使节杀死令郎的凶手,就是城北五十里外的龙潭寨山贼!”元宝小说 王蒙哥双目赤红,冷冷道:“你不会是随便找一个替罪羔羊来搪塞本将军吧?” 孛罗不花恨声道:“王将军,缪千户说的是真的,本王已派人调查过,龙潭寨首是两名女山贼,一人精于箭术,一人擅使双剑!” 康廉忙道:“那日杀死小伯爷和百名军士的人中,就有两名女子,小伯爷正是被其中一女射死!” 缪大亨继续道:“假使节从北门逃出城,马蹄印在某一处岔道消失,那处岔道中的一条路,正是通往龙潭山!” 王蒙哥愤怒地低吼一声,拔剑出鞘,一剑重重插在石地上,大声道:“王爷,本将欲带两万大军围剿龙潭寨,还请王爷许可?!” 孛罗不花道:“这帮贼人欺本王太甚,将军就算不提,本王也要派兵剿灭他们!” 缪大亨急忙道:“王爷,将军,龙潭寨易守难攻,大军难以展开,末将以为用三千精兵围困足矣!” 王蒙哥怒视着他:“围困?缪大亨,本将一直以为你身份虽贱,却也是个人才,没想到竟畏惧区区盗匪之流!” 康廉阴阳怪气地道:“将军有所不知,缪千户曾率八百士兵攻打龙潭寨一百多盗匪,结果没打下来,可能这才有了顾忌。” 王蒙哥冷笑道:“区区一百多盗匪,你竟然让本将用三千精兵围困?” 缪大亨急道:“将军,龙潭寨最近已经大为扩张,寨民三千多,寨兵一千多,切不可小视!” “行了!”王蒙哥一摆手道:“我不想听你废话了!王爷,本将这就领兵讨匪,一日内定有回报,告辞啦!” 孛罗不花道:“助将军旗开得胜!” 缪大亨本来还打算告诉对方火铳的事,见王蒙哥如此态度,也就闭口不言了。 …… “哈哈,张老弟,有劳你亲自下山迎接,看来你还认老刘这个大哥!”青牛山脚,一名披着锦袍的独眼汉子与张明鉴抱在了一起。 张明鉴微笑道:“哥哥说的哪里话,这天下的绿林好汉,再有能耐的,也只能缩守一地为据。能够横行天下的豪杰,只有刘聚哥哥一人!” 刘聚大为受用,拍了拍张明鉴肩膀。 “我这人天生不爱受拘束,喜欢四海为家,累得一帮弟兄们跟着我喝风。如今老啦,奔不动啦,也想找个安生地方,让弟兄们享享清福!” 张明鉴抓着他手上山,笑道:“哥哥若是不嫌青牛山狭小,就请留下。如此,兄弟也不会再被人欺负啦!” 刘聚虎目圆瞪,道:“是哪个不长眼的王八羔子,敢跟我兄弟过不去,老子带人灭了他!” 张明鉴恨恨道:“龙潭山的秦苓君,哥哥可听说过?” 刘聚哈哈一笑:“原来是那娘们,兄弟放心,明日我就带人帮你报仇!”暗暗冷笑:“这小子连个女人都斗不过,看来以前高看他了。哼,这么好一副家当,老子就不客气手下啦!” 张明鉴忙道:“哥哥别急,王蒙哥的两万大军刚从高邮返回江都,等他把守兵散回各地,咱们再动手不迟!” 刘聚怪叫一声:“兄弟,怎么年纪越大,胆子还越小了!王蒙哥算个屁,他敢来惹老子,照样跟他干了!” 他这时存了吞并张明鉴的心思,有意在青牛山众山贼前显英雄,只要对方服了他,吞并就容易了。 张明鉴怔了一下,道:“哥哥,王猛手下可有两万多人!” 刘聚仰天大笑:“好汉子怕什么人多?老子虽只有三千人,个个都是好儿郎!定远的一万多元军,还不是被我们打的灰头土脸?!” 他心知王蒙哥刚刚跟红巾军大战一场,军队疲惫,不可能立刻就剿匪。 再说了,他们是去干龙潭寨,元兵只会隔岸观火,怎可能插手? 想到此处,也不上山了,淫笑道:“兄弟,哥哥远来是客,也没什么好礼物送给你,这就去擒了那娘们,送到你床上!” 张明鉴迟疑了一下,也觉得王蒙哥这时候不可能来管他们山贼内斗,便道:“也好,那我和哥哥一起去,抢回了金子,你我平分!” 刘聚乐呵呵道:“好说!” 众山贼在山脚饱餐一顿,两路人马汇合为一处,五千人浩浩汤汤的朝着龙潭山而去。 行到山脚,刘聚抬头看了一眼龙潭山,只见山体磅礴,渊重雄奇,赞道:“好地方!” 张明鉴斜眼观察着他表情,笑道:“哥哥,这处地方比我青牛山还好,山道险峻,山顶开阔,是一副天赐的好家当。” 刘聚笑了笑,心知张明鉴有意让他落户在此,倒也有些怦然心动,摆手道:“先打下来再说吧,常遇春兄弟,你带一千人为先锋,我等随后赶到!” 常遇春是刘聚手下第一猛将,膀大腰圆,身材魁梧,战时每每身先士卒,勇不可挡。 听了刘聚命令,常遇春答应一声,带着一支军队上山了。 张明鉴见了,暗暗冷笑:“刘聚啊刘聚,你不知那娘们厉害,想凭一千人打下龙潭寨,先把好东西抢走?哼哼,我让你抢又如何!”并不出声阻止。 待常遇春的一千人马上去,刘聚故意拖延时间,和张明鉴说话,张明鉴也顺水推舟,笑着和他闲谈。 扯了一阵,刘聚觉得差不多了,便要和张明鉴一起上山。 就在这时,一名青牛山山贼飞骑而来,急道:“大寨主,不好啦,官兵朝这边来啦!” “哪里的官兵?缪大亨吗?”张明鉴吃惊道。 “不是!是王蒙哥的大军!” 刘聚和张明鉴齐齐变色,都问:“他们到哪里了?” 山贼道:“先锋骑兵五千,距离此处不足三里,马上就到啦!” 张明鉴又是惊愕,又是迷茫,实在不解官兵为何突然插手山贼之间的内斗。 突然间,他猛地想起被秦苓君和缪大亨联手阴过自己一次,后来自己围困江都时,秦苓君又偷袭他大本营,替江都解围。 “不好,那娘们投靠了官府!” 刘聚额头已是冷汗涔涔,怒道:“此事为何不早点告诉我!” 张明鉴苦笑道:“我也是刚刚才想到,快看,远处可以看到尘土了,哥哥,咱们该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刘聚愤怒道:“他们这是给咱们设套,老子被你害惨了!弟兄们,快撤退,刘四,你上山去通知常遇春,让他赶紧下来!” 言罢,带着手下两千人狂奔离去。张明鉴冷笑一声,也跟着离开了。 第五十三章 自相残杀 常遇春山路不熟,走的并不快,刚带人来到流水瀑布时,刘四便从后面追了上来,急忙将情况告诉了他。 常遇春大吃一惊,急忙调头下山,谁知刚到山脚,便发现山脚被一群元朝骑兵围住了。 那些元兵也不多废话,在一名黑脸将领的带领下,便与常遇春等人厮杀起来。 常遇春到现在都搞不明白状况,只能拼死突围。 山贼只有三百多骑兵,绝难从元军骑兵手中逃脱。 幸好常遇春上山时牵了两百匹马,当机立断,舍了剩下八百人,带着两百骑兵杀出了包围,朝青牛山狂奔。 那黑脸将领喝道:“哪里逃!”留下两千人围剿剩下的山贼,带着其余人追击常遇春。 当王蒙哥带着大队来到山脚时,七百山贼尽皆被杀,一名千夫长过来禀告:“将军,龙潭山贼匪似乎提前得到消息,末将等刚到,他们就突围下山。” 王蒙哥指着山顶,冷冷道:“他们是看到的,所以本将军才让你们轻骑先行,堵住下山口!没有放走一人吧?” 千夫长迟疑了一下,道:“将军,那些山贼极为凶猛,有两百人逃出包围,赵千户带着三千骑兵正在追击。” 王蒙哥身边一名文士模样的中年男子问道:“冲下山的有多少人?” “一千人左右。” 中年文士点点头,朝王蒙哥道:“将军,和情报完全符合。龙潭山三千寨民,其中青壮年一千左右,骑兵三百。那些逃出的两百骑兵,应该就是山寨首脑!” 王蒙哥不置可否,朝千户问道:“山贼领头的是两名女子吗?” 千夫长答道:“好像是一名男子,未看见女匪。” 王蒙哥抬头看了一眼龙潭山,冷笑道:“他们这是声东击西,想用一千人引开我们,然后再从容下山!”元宝小说 中年文士提醒道:“将军,女山贼诡计多端,也可能女扮男装,躲在那两百骑兵的队伍里!” 王蒙哥沉默了一会,冷冷道:“本将军带一万人守住山脚,元平,你带其余人去追击那些逃跑的山贼。无论她们藏在哪一边,都别想逃过本将的手掌心!” 中年文士道:“将军,如果女贼在两百骑兵中,要不要留活口?” 王蒙哥摆手道:“能留则留,不能留也无妨,把尸体带过来便可。赶紧去,别让她们逃了!” 龙潭寨居高临下,正下方山脚的情况虽看不清楚,但一里外的周遭情况却一目了然。 张阳泉和秦家姐妹站在视野最好的一片崖顶上,看到刘聚、张明鉴从西南面而来,紧接着元军从正南而来,没多久,刘聚、张明鉴等人便跑了。 随后常遇春带着两百骑突围,元军三千骑兵追击的场景,也都一一看在眼里,秦苓思忍不住笑道:“他们好像打起来了!” 秦苓君皱眉道:“张明鉴怎么又有这么多人马?” 秦苓思哼了一声,道:“定是找人帮忙了,说不定是黄崖寨!” “不会,黄崖寨与青衣寨是死敌,怎会联手?” “快瞧,又有一队元兵朝西南方向追过去了!”张阳泉忽然道。 秦苓思仔细观察了一下那队人马数量,撇嘴道:“真可惜,元军似乎只分出一半兵马去追赶,剩下一半应该还在山脚。” 张阳泉点点头,道:“估计元兵要攻山,咱们赶紧回寨门防守吧!” 三人转身朝寨门方向而去,秦苓思忽然笑道:“我现在真想知道张明鉴和他那帮手是什么心情!” …… 刘聚现在想杀人。 他手下一共也只有三千手下,常遇春那一千人还是最骁勇善战的,哪想到就这样平白无故就折了。 他最想杀的自然是张明鉴,然而眼下两人强弱逆转,张明鉴又是主。正所谓强龙难压地头蛇,他只压住火气。 二人刚一回到青牛山,他便请求张明鉴去打探消息。 张明鉴也一肚子困惑,立刻派出两组人马,一组去打探常遇春情况,一组入城打探消息。 打探常遇春情况的那组人马先回来了,只说常遇春一百多骑被元军骑兵围困在一座小山丘上,元兵不知为何,只围不攻。 “元兵有多少人?”刘聚急问。 “三千骑兵!” “那座小山丘距离这里多远?” “只有十里不到!” 刘聚手击拳头,咬牙道:“张兄弟,元兵并不多,还请你随我一同去救人吧!” 张明鉴沉默了一会,道:“哥哥说的极是,元兵确实不多,所以哥哥一人就能救下那位常兄弟。我必须守住寨子,以防龙潭寨偷袭!” 刘聚怒气填胸,跺脚道:“咱们走!”心想:“官兵是冲你小子而来,待会老子救了人直接就回定远,看你自己怎么应付!” 青牛山以北的小山坡上,常遇春远远便看到刘聚引兵从南面杀了过来,当即提起长枪,大喝道:“兄弟们,大寨主来救我们啦,大家一起冲啊!” 众人从南面突围。 元兵只有三千,面对与己方差不太多的人数,再难以将他们全部围困,双方一片混战。 刘聚手下大部分是步兵,唯一那点骑兵都在常遇春的先锋队里,伤亡惨重,想要从西面逃跑,不料元军死死跟着他们。 “你们去找张明鉴啊,死缠着老子干什么?”刘聚破口大骂。 元兵哪里肯理他,黑脸千户手持一柄马槊,左突右杀,仿若无人之境,直朝刘聚冲了过来。 刘聚身边有四名山贼头目,一起迎了上去,战不数合,被黑脸千户刺死一人,又横槊斩杀一人,余下两人急忙奔走。 刘聚又惊又惧,想要逃时,对方已冲至跟前,只能挺刀迎上,与对方战不到三合,便被挑开了兵器。 眼见他要被刺于马下,常遇春拍马赶到,架枪挡住了黑脸千户。 刘聚死里逃生,抬头一看,忽见烟尘滚滚,北面又来一支元军,只吓得魂飞魄散,勒马朝青牛山方向急奔。 常遇春与黑脸千户战了十数回合,见对方援军已快将己方包围,虚晃一枪,转身从缺口逃跑,却顾不上别人了。 奔了一阵,忽见前方刘聚被三名蒙古骑兵围杀,飞马挺枪,刺死两人,剩下一名蒙古骑兵被刘聚一刀砍死。 这时,黑脸千户率领数十骑从后方追到,两人急忙策马奔逃。 到了青牛山山脚,两人弃马上山,来到青衣寨,张明鉴开寨门放两人进去了。 第五十四章 元兵丧胆 黑脸千户心知己方数十人不可能攻下青衣寨,遂守在山脚,等候大部队。 没过一会,一名斥候奔来,传令让黑脸千户等人返回小山坡,黑脸千户皱眉道:“我们撤走了,他们下山逃走怎么办?” 斥候道:“元先生说了,情况不对,让将军先撤回。” 黑脸千户只能带着人回到小山坡附近。 这里战斗已经结束,刘聚手下山贼全部被剿,中年文士元平正在审问几名俘虏。 黑脸千户上前质问:“元先生,贼首逃到青衣寨,为何不领兵过来围山,反让我回来?” 元平是王蒙哥手下幕僚,虽无官职,却极受信任,平日权利还在众千户之上。 他斜了黑脸千户一眼,道:“赵千户,这些人并非龙潭寨山贼,而是定远刘聚手下的贼匪,咱们剿错人了!” 赵千户脸色大变,急道:“不可能,我亲眼看到他们从龙潭寨突围下来,怎会是刘聚的手下?”元宝小说 元平淡淡道:“你自己问吧。” 赵千户拎起一名俘虏,厉声喝问,这才得知刘聚和青衣寨张明鉴也准备联手攻打龙潭寨,好巧不巧,与己方撞在一处。 赵千户深知这次出兵是为王蒙哥之子报仇而来,如今虽剿灭刘聚一伙人,却落不到功劳,还可能被责怪,心中好不郁闷。 大军调转方向,返回龙潭山山脚,将情况汇报给王蒙哥。 王蒙哥果然大为恼怒,斥责了赵千户几句。 此时天色混蒙,已是日落时分,王蒙哥只能命大军在山脚扎营一日,又派兵抓来附近猎户,问清龙潭山地势。 得知此山只有一条路下山,王蒙哥便放了心,次日天刚亮,便亲率一万大军上山,准备以万钧之势,碾死这群不知死活的山贼! 日头刚刚升起,却被云头遮住,山风很大,天空阴云密布,似乎在酝酿一场大雨。 王蒙哥毫不在意,继续带着大军上山。 攀登良久,队伍拐过一道弯,来到山寨门口那条险道。这条险道长约两百丈。 前面的一百五十丈虽然也很狭窄,但左右分别是山壁和树林,后面五十丈却没有凭依,一边是山谷,一边是万丈深渊,木栏早被砍掉了。 王蒙哥瞧见这等险峻地势,冷哼一声,吩咐道:“传令下去,以百人队为组,轮番穿过这条险道……” 一语未了,只听“轰隆”一声,王蒙哥眼角似乎瞥见一道黑影,旋尔身旁传来‘喀嗤’一声,似乎是骨头被砸碎的声音。 “啊——” 惨叫声紧跟着响起,此起彼伏,撕心裂肺,听得让人毛骨悚然! 一切发生在瞬息之间。 王蒙哥急忙转过头,只见一名百户躺在地上不住哀嚎翻滚,整只右臂不见了,伤口向内成凹形,鲜血淋漓,白骨外翻。 百户后面的一条直线上,滚倒了一地的军士,秋风一扫,鲜血扑鼻而来。 王蒙哥身边的亲卫反应极快,虽不明白发生了什么,还是有几十人拿着大铁盾牌挡在他身前。 有千户叫道:“将军,是火铳!他们也有火铳!” “放屁,火铳能射这么远吗?”另一名千户怒斥。 便在这时,又是“轰隆”一声,众人只见又一道黑影划过,便听右侧山壁发出一声巨响,一枚破损的石弹从山壁反弹下来,撞在一名军士胸口。 巨大的力量带着那名军士又撞在另一名军士肩膀上。 两人在地上滚了一圈,最后撞在第三名军士脚上,才终于停歇。 事实摆在眼前,这是一枚石弹,敌人用的真是火铳! 王蒙哥在亲卫保护下躲到拐角后方,其他士卒也跟着退了回来,没人敢站在对方火铳射程下当靶子! “这到底怎么回事?为何一群盗匪竟然有火铳!”王蒙哥铁青着脸道。 没人能回答这个问题,元平沉声道:“将军,现在的问题是他们不仅有火铳,射程……”深吸一口气,续道:“射程似乎超过两百丈,几乎是咱们火铳的两倍还要多……” 王蒙哥脸色由青转白,命一名斥候去探查对方火铳情况。 那斥候胆战心惊的从躲藏的山壁后跑了出来,弯腰弓背,走着蛇形路线向山寨靠近。 幸运的是对面没有再开铳。 两百丈、一百五十丈、一百丈! 那斥候终于看清对面情况,只见寨墙上摆着两门火铳,从外形来看,似乎和己方一样。 他急忙回到山壁后面,汇报道:“将军,山贼只有两门火铳,看起来像是‘铁狼’火铳!” 元平沉声道:“绝无可能,‘铁狼’只能射七十丈,最新型的‘铁鹰’也只能射八十丈,他们刚才射了两百多丈,威力还这么大!怎会是铁狼?” 斥候急道:“可看起来……真的是铁狼啊!” 王蒙哥一摆手,喝道:“行了,无论他们怎么做到,只有两门的话就不必惊慌。赵千户,你让你手下的百人队分批进攻,他们射一铳,就立刻上去一支百人队,我就不信他们射得过来!” 赵千户心中大骂:“直娘贼,每次送死的活就让俺们汉人来干。”闷闷答应一声,命一名百户带着百人队冲了出去。 “快瞧,他们冲出来了,好像是个百人队,军师,开不开铳?”龙潭寨寨墙上,秦苓思朝旁边的张阳泉急问。 “别急,等他们近一点再说,刚才就是距离太远,导致一铳打歪了!”张阳泉紧紧握住木栏。 这是他第一次指挥战斗,秦苓君出于信任,已经把指挥大权放给了他,他绝不能出任何差错。 没过多久,那支百人队便来到了五十丈内,这时左右都是悬崖和山谷,元兵怕掉下去,都站在中间前行,排成一列整齐的队伍。 “开铳!”张阳泉大声道。 “轰!” 一枚石弹怒吼着从铳管中喷出,精准的落在一名元兵身上,从那人侧腹擦过,留下一个半圆形伤口,又把后面一人手臂带飞。 砸在第三人身上时,正好撞在那元兵胸口,没能穿透,带着那元兵一路飞退,又连续砸了四人后,方才停下。 另有两人为了躲避,不甚滚入悬崖。 一铳下来,被石弹碰到的人个个断肢残臂,脏腑破碎,伤口令人不忍直视,有人肠子都露在外面,惨叫声更是让人浑身直发凉。 这支元兵颇为精锐,平日作战勇猛,悍不畏死,然而瞧见这等景象,前进的速度一下子就变慢了下来。 只听鼓声大响,第二支百人队从石壁后冲了出来。 前面的百人队受到鼓舞,再次坚定了意志,朝着山寨冲来,张阳泉喝道:“再开炮!” 第二门火铳也射出了石弹。 这次又砸死砸伤七八人,然而为了躲避石弹而掉落悬崖的元兵,却多达十几人,山间不断传来轻微的“碰碰”响声。 这一弹射出后,那支百人队刚凝聚的勇气顿时一消而散,都停下了脚步,不敢上前。 鼓声再起,又一支百人队杀了出来,然而这次却没什么效果,最前面那支百人队已经丧失了勇气,不敢上前。 “射箭!”张阳泉喊道。 秦苓君早已等候多时,一支羽箭划破长空,呼呼而去,将混在人群中的百户一箭射死。 李二、王大等擅射的寨兵也纷纷射出箭矢,眨眼之间,又有十多名元兵倒在了地上。 第五十五章 惊天一爆 “让开!让我们过去!” 第二支百人队从后面冲了过来,他们没有受到炮火洗礼,精神还算昂扬。 然而山道就这么宽,第一个百人队几乎停了下来,反而成为他们的阻碍! “一群废物,赶紧趴下来,别挡我们的路!”第二队的百户怒吼道。 声音落下不久,轰隆一声,第一门火炮射出第二颗石弹。 那颗石弹瞄准的是第二队的百夫长,却稍稍偏了准头,射在他前面一人身上。 “嘎吱——” 前面那人大腿被砸断,鲜血飞溅,那石弹在地上反弹后,径直弹向第二队百夫长小腹。 百夫长只觉肚子被大锤锤了一下,整个人凌空朝后飞起,肩膀撞在身后元兵身上。 巨力之下,他的臂骨瞬间折断,从肩膀中凸了出来,将身后同僚的脖子刺穿。 石弹上的力量还没有完全消去,又带飞了另一名元兵后,才总算停了下来。 第一支百人队终于崩溃,开始往回狂奔,与第二个百人队撞在一起,自相冲撞之下,数十名元兵跌落悬崖山谷。 鼓声响起,第四个百人队也冲了出来。 这时,第三个百人队已经来到临渊险道入口处,然而望着前方相互拥挤的两个百人队,踌躇不敢上前。 躲在石壁后的王蒙哥见了,斥责道:“赵千户,你带的好兵!” 赵千户咬牙道:“将军,之前对付红巾军时,便是末将等人为先锋,大家都战得很疲惫,又一路赶回江都,未有半点整修,便与刘聚等人厮杀了一场。如今弟兄们士气不高,而敌军火铳又凶猛……” “你给我闭嘴!”王蒙哥怒斥道:“本将军不想听任何借口。你立刻带队冲锋,喝令士卒前进,若是后退,立时处死!” 赵千户眼中怒色一闪即逝,大声道:“到时不用你杀!”虎吼一声,带着手下一个百人队冲了上去。 “儿郎们,是好汉的就不要怕,与其像兔子一样逃回去被杀死,还不如战死在这里。大家一起冲,让这帮山贼瞧瞧厉害!” 赵千户粗声大吼,他的声音灌入每一名士兵体内。霎时间,第一个百人队的士卒们红了眼睛,嗬嗬狂吼,又朝前方冲了上去。 “轰隆!” 火铳又射出一枚石弹,杀伤了五六名士兵,这次却无法阻挡敌人的步伐。 张阳泉暗暗心惊,这帮元兵竟如此凶猛,连秦苓君也微微动容,道:“这帮元兵比缪大亨手下的元兵更强!军师,点火吧?” 张阳泉深吸一口气,挥手道:“点火!” 奔在最前面的元兵距离寨门不足十丈了,他们已经杀红了眼,并没有注意到有一条火蛇从地面飞速窜来。 就在这瞬间,所有士卒只听一声惊天巨响在耳边炸响! “轰隆隆——” 大地仿佛为之震动,赵千户的脚停了下来,黑黝黝的面容呆住了,他只觉一股气浪迎面撞来,耳朵“嗡”的一下,便什么都听不到了。 视野前方升起一团黑云,几名士卒的身体仿佛被黑云托了起来,在空中腾云驾雾了一会,坠入山谷和万丈深渊之中。 灰蒙蒙的烟尘滚滚升起,泥土碎石四散飞溅,所有人都惊呆了,包括站在龙潭寨上的山寨众人。 秦苓君正将一支点了火的箭矢架在弓弦上,保持着射箭的姿势。这是为了防止敌人将引线折断,由她来人工点火。 她之前看过新火药射火铳,然而射程虽然提高很多,毕竟没有真正意识到新火药与旧火药的区别。元宝小说 直到此刻,看见五十斤火药瞬间爆炸的威势,她才真正感受到天地之威。 寨兵们都没什么文化,瞧见此等恐怖的景象,心中都开始怀疑这不是人力所为,而是某种法术,看向张阳泉的目光充满了敬畏! 元兵们也差不多,怀疑是妖人在施展妖法,一个个呆立原处,仿佛被施展了定身术。只有爆炸中心,传来有气无力的哀嚎声。 半晌后,烟尘散去,爆炸中心出现一个两尺深的大坑,两丈以内的元兵都躺在地上一动不动,他们已经死了,被爆炸产生的强烈震波杀死。 两丈以外的士兵也受到波及,尽管看不到外伤,却都显得很痛苦,有的耳朵正在渗血。 望着眼前的惨况,大部分元兵完全丧胆,不知谁先带的头,两个百人队的士兵全都争先恐后的溃逃。 赵千户这次也没有阻止他们,这位魁梧大汉此刻也有些茫然,面对这样的天地之威,他也感受到一丝恐惧。 另外三个百人队都留在原地,虽然没有前进,却也没有后退,足见赵千户手下的百人队确实训练有素。 惨叫声突然从后方响起,赵千户转头一看,眼眶瞬间就红了,原来逃回去的两个百人队都被王蒙哥下令射杀。 王蒙哥其实也被刚才的爆炸镇住了,不过为爱子复仇的念头很快压住一切,所以他立刻下令将逃兵杀死。 若是让逃兵将恐惧扩散到全军,就再也没有可能打下这座山寨了! 赵千户瞪着王蒙哥,喘着粗气道:“你都看到了,并非他们胆小懦弱,为何要杀他们?” 王蒙哥铁青着脸道:“本将军言出如山,后退者斩,你也一样!” “王蒙哥,我操你姥姥!”赵千户破口大骂,带着三个百人队,转身朝王蒙哥杀了过去:“弟兄们,和他们拼了!” 山寨寨墙上,秦苓思喜道:“快瞧,他们自己打起来了!” “哈哈,这就叫不战而屈人之兵!”郭念生兴奋的满脸通红。 秦苓君收了弓箭,朝张阳泉看了一眼,忽然道:“军师,那个黑脸将军是个人才。” 张阳泉知道她惜才了,沉吟半晌,挥手道:“耿三,再打一铳!” 秦苓思吃惊道:“他们正在自相残杀,咱们还打铳做什么?不是浪费石弹吗?” 张阳泉摆了摆手,道:“对准王蒙哥他们打,不要伤害到那个黑炭头的兵!” “轰!” 一颗石弹呼啸飞出,落在王蒙哥手下的弓兵百人队中,砸死砸伤了七八人。 赵千户愣了一下,转头朝山寨方向看了一眼,只见寨墙上有人正在挥舞旗子,顿时明白了对方用意。 不等赵千户多想,那边的王蒙哥又下令放箭,一轮箭矢过来,赵千户手下士卒死伤近百人。 赵千户一咬牙,带着剩下的两百人朝山寨方向奔去。奔到中途,元兵又一轮箭雨射了过来,赵千户手下又少了五十多人。 “轰隆!” 龙潭寨还了一铳,弓兵队死了几人,死状很惨,造成队伍里一片混乱,赵千户等人趁机来到火药炸成的大坑前。 众人用附近的尸体填了坑,然后跃过坑,来到山寨门前,大门从内打开,将他们放了进去。 第五十六章 收降赵德胜 张阳泉、秦家姐妹都下了寨墙,亲自接纳了赵千户,原来这赵千户名叫赵百五,外号黑千岁,是濠州人氏。 赵百五朝三人单膝跪地,低头道:“多谢相救!” 张阳泉将他扶了起来,拍了拍他手背,道:“你们都是汉人中的大好男儿,我等实不忍你们被蒙古人屠杀!” 赵百五双目一红,道:“我等为虎傅翼,悔不当初!” 秦苓君想起自己父亲也曾做过元官,叹道:“世道如此,怨不得你们。” 张阳泉忽然面色一正,道:“赵兄弟,你这名字有些不大吉利,不如我帮你改一个名字吧。” 赵百五愣了一下,他是个大字不识的粗人,见张阳泉一副温文尔雅的模样,料来是读书人,忙道:“甚好,如此麻烦军师了!” 张阳泉道:“就叫你赵德胜如何?德行高尚的德,百战百胜的胜!” 赵百五大喜:“不愧是军师,好,某以后就叫赵德胜了!” 张阳泉道:“赵兄弟,你先带着弟兄们去休息吧,等我们击退了元兵,再与你细说。” 赵德胜握紧马槊,大声道:“张军师,秦寨主,今日得你们收留赐名,赵某人无以为报,愿带着弟兄们出去杀退他们,当做入山的投名状!” 张阳泉笑道:“咱们山寨不用投名状。” 赵德胜却顽固的很,就是不肯,最后只得让他一人留在寨墙,随降士卒被引到山寨上歇息治伤。 赵德胜手下共有十个百人队,八个正规队,两个预备队。 高邮之战加上围剿刘聚一战,赵德胜皆领兵冲在最前,手下颇有折损,两个预备队都补了进去。只剩下数十人,都留在山下。 方才赵德胜领兵投附山寨,手下八个百人队还有三个。那三个百户见千户投降,都有些惊恐,生怕王蒙哥问责他们,齐齐跪在王蒙哥脚下。 王蒙哥抬手道:“他们触犯军规,本将不得不处置他们,哪想这些奸贼竟投靠盗匪!尔等没有罪,何必害怕?皱九荣,即刻起,由你升任千户!” 一名百户叩头谢恩。 王蒙哥游目四顾,一番处置下,队伍里的众汉兵已被安抚好,转头朝幕僚道:“元平,你觉得刚才那道爆响声是什么?” 元平迟疑了一下,道:“似乎是……火药!” 王蒙哥沉着脸道:“本将也怀疑是火药,然而威力似乎又比火药强得多!” 元平想了想,道:“将军,在下知道他们的火铳为何能打这么远了!” 王蒙哥愣了愣,一拍大腿道:“对啊,火铳用的就是火药!他们火药威力更强,所以打出的炮弹更远!” 抬头望着天空,喃喃道:“他们的火药为何能有这么大威力呢?” 元平提醒道:“将军,据说火药刚被炼丹士发现时,威力也不大。然而到了今日,已能当做武器!” 王蒙哥心中一沉,咬牙道:“你是说他们找到改进火药的法子了?” 元平点点头,心中十分凝重,甚至担忧。区区一个小山寨,怎会有这种东西?定是从别处得到。 拥有这东西的定是一方大势力,如果是某股起义军的话,必给元军带来致命麻烦! 若在平日,王蒙哥也会和元平一样想法,然而此时此刻,他心头被复仇的念头填满,没有功夫去想更远的事。 原本他准备换盾牌兵接着上,然而对面将火药埋在地面,也不知还埋了几处,盾牌兵就算顶得住火铳,也挡不住火药爆炸的威力。 为今之计,只能远程射杀对面,再行冲锋。念及此处,他喊道:“忙喀!” 一名蒙古将领出列道:“末将在!” “带上你的神射手,给我将这些盗匪们全部射杀!” 忙喀露出迟疑之色。 王蒙哥大怒:“害怕了?连汉人都比不上,还夸什么英雄好汉?” 忙喀脸上涌上一阵红光,提着一柄硬弓冲出石壁,正对着山寨方向,用蒙古语怒吼道:“勇士们,随我冲锋!” 五百弓箭手都冲了出来,跟着他朝山寨冲去。 这五百人都是蒙古人,乃王蒙哥麾下最强的神箭手,骑术精湛,凭借骑射之能,五百骑兵可以对付数千人。 元平急忙劝说王蒙哥,以免折了这支精锐之师。王蒙哥却不为所动,命人击鼓助阵,一时间,元兵士气大振。 “轰!轰!” 两声火铳声压住了鼓声,元兵弓箭手站得密集,两铳杀死杀伤十几人,而且落点都距离忙喀很近,显然敌人瞄准的是他。 忙喀刚才远远瞧着赵德胜人马被石弹打死,也没觉什么,只认为汉儿胆子太小,像兔子一样怯战! 此刻亲身目睹周围人被打的血肉模糊,血腥味拼命往他鼻子里钻,霎时间,他感觉身上的力气正在流失。 连他都如此,其他蒙古兵更加不堪。 这些蒙古兵最多对付过红巾军,遇到的火铳无论威力还是射程,都不如己方,故而并不如何害怕。 此时此刻,己方火铳还在山脚,就算搬上来也不是人家对手。 所有人脑中都闪过一个念头,下一刻,也许自己就会像周围的尸体一样,死的惨不忍睹! 忙喀深吸一口气,勉强发出一道吼声:“大家别怕,跟我继续冲,冲到五十丈内,就能射死那帮卑鄙的山贼!” 这帮弓箭手都是王蒙哥最精锐的神射手,俱是臂力惊人的勇士,用的都是两石弓,能射杀五十丈以外敌人。 众人听到这话,心中涌出神射手的自豪,再次鼓足勇气冲了过去,不过速度还是比刚才慢了不少。 “轰——轰——” 当众人冲到一百丈时,无情的铳声再次响起,又有十几人被火铳打死打伤。 忙喀在铳响的瞬间,下意识抱头蹲防。 等他站起身时,发现众人开始溃逃,他没有喝令他们,自己也撒丫子跑了。 王蒙哥这次没有下令处决逃兵,众人都逃回阵营,齐刷刷跪在王蒙哥脚下请罪。 王蒙哥一言不发的望着他们,实在难以相信自己最为倚重的精锐部队,竟然还不如赵百五那帮汉儿。 此种情景,就算把火铳搬上来也无济于事。 便在这时,山风陡急,呼呼作响,天空乌云中白光一闪,一道雷声响起,没一会,淅淅沥沥下起了小雨。 王蒙哥仰头望着天空,半晌后,发出一声长叹,终于放弃了强攻龙潭寨的想法,下令大军撤回山脚,铁通一般围住了下山道路。 第五十七章 杭州失陷 不知不觉,已到了十一月。初冬时分,山风更见寒冷。 大棚内又添了几个火盆,日夜不熄。江都属于长江流域,这个时节,恰好是番茄的种植时间,十一月种,明年七月便可采收。 根据莺桃萝卜的反响来看,剩下的菜种中,也只有番茄最有种植价值。 明年开春就可以种红薯、土豆和玉米,故而没必要再大量繁殖其他春季蔬菜。 山下的王蒙哥已经围山七天了,不过对山寨毫无影响,张阳泉继续繁殖育种,秦苓君练兵,秦苓思养马。 倒是新归降的赵德胜十分犟脾气,每天带着自己那班弟兄守在山寨外面,直言王蒙哥不退军,他们就会一直守在那,只有吃饭时才进寨吃。 第八日上午,张阳泉和秦家姐妹一起来到铁匠作坊,胡光曹已经打出三十多杆长枪了,在墙上整整齐齐的靠着。 秦苓思拿了一杆在手上比划了一下,又摸了摸枪头,赞道:“好枪!” 便在这时,郭念生从远处奔来,喜道:“大寨主,二寨主,军师,王蒙哥退军了!” 张阳泉抬头望去,发现赵德胜也跟着郭念生过来了,看来王蒙哥确实退兵了,不然这家伙不会离开寨墙一步。 秦苓君将一杆长枪辍在泥土里,问道:“知道原因吗?” 郭念生喘了口气,笑道:“谁知道呢?定是知道再围也没用,所以灰溜溜撤走了!” “不,一定还有其他原因。”张阳泉缓缓道:“猴子,你立刻带人去探听情况!” 猴子领命去了。 这时,赵德胜走到几人跟前,单膝跪地道:“秦寨主,张军师,鄙人有个请求!” “赵兄弟请说。”张阳泉将他扶起。 赵德胜低着头道:“赵某想带着弟兄们一起回真州,将家人们都接到寨子里安身!” 张阳泉看了秦苓君一眼,见她点了点头,微微一笑,道:“赵兄弟此举,证明是真心归附本寨。三寨主,给赵兄弟和其他弟兄们些盘缠上路。” 赵德胜忙道:“不,我们……” 张阳泉拍了拍他肩膀,道:“既然是自家兄弟,就不必再客气了,这些钱是借给你们的,等你们回寨子了再还!” 赵德胜拱了拱手道:“既如此,赵某就不推辞了,告辞。”转身跟着郭念生离开了。 秦苓思笑眯眯地道:“军师,你这么大方,就不怕他一去不返吗?” 张阳泉微笑道:“此人是个豪杰,绝不会言而无信。” “军师说的不错,从此人部下对他的态度,便能看出他是个重义轻生的汉子。”秦苓君赞同。 秦苓思也不与二人争辩,伸了个懒腰,笑道:“咱们最难的一关终于挺过去了,以后再没有麻烦了吧?” 张阳泉抬头望着碧蓝的天空,笑道:“暂时是没有了,二寨主,你可以继续招募人口,我这几天计算过,按照目前开荒的速度,咱们寨子可以扩充到六千人!” 秦苓思先是一喜,随即苦着脸道:“现在应该已经没几个流民了,想招募也招不到啊!” “谁让你招募流民了,就用猴子上次提供的点子,让寨民们给亲朋好友写信,就说这里有吃有喝,让他们来享福!” 秦苓君哑然失笑:“估计没那么好使,猴子都写信那么久了,他弟弟一家人不是还没有过来?” “那就让他们多写!”张阳泉道:“编得天花乱坠一点也没关系,总能骗到几个人吧?” 秦苓思突然道:“会不会是路途遥远,就比如猴子弟弟一家,身在赵州,过来可没那么快!” 张阳泉怔了一下,点头道:“有理!” 秦苓君道:“其实我们也可以把目光放在山下村社,他们的日子也越来越难过,种的都是城中大户的田,赋税又高,又有盗匪侵犯,只要好好言说,很可能举村迁入寨里!” 张阳泉目光一亮,道:“对啊,现在时节也正好,秋收已过,不到春耕,应该会有不少人愿意来!” 秦苓思笑了笑,道:“阿姐的法子好是好,不过还是先等猴子回来吧,弄清楚王蒙哥为何退兵,咱们再下山招募村民!” 过了一会,郭念生回来了,只说给了赵德胜十两银子,然后四人一起在议事堂等候消息。 临近未时,猴子还未回来,倒是先来了两名访客! 一人是沈千千,另一人是卞英次子卞元通,两人是一起上山的。 秦苓思亲自给两人倒了茶,笑眯眯地道:“你们消息可真快,王蒙哥刚离开不久,你们就来了。竟然还一起来的!” 沈千千微笑道:“千千是在山脚碰到了卞二公子,便一起上来了。” 卞元通第一次来龙潭寨,显得有些局促,忙拱手道:“元通在此恭祝贵寨打败了王蒙哥!” 他这次是奉父命而来。王蒙哥剿灭龙潭寨之事,江都许多人都把眼睛瞪大了盯着,其中就包括了卞家。 王蒙哥先灭了刘聚一伙,倒也让人见识到元兵的威风,然而攻打龙潭寨时,就没那么顺利了。 众人虽无法了解详细情况,但两万元兵除了第一天攻山外,之后七天全部守在山脚,不用想也知道攻山吃了大亏。 后来,战争详情从镇南王府流了出来,果不其然,龙潭寨铜墙铁壁,王蒙哥攻打失利! 江都城各大势力得知情况后,都对龙潭寨高看了一眼,卞元通更是对父亲的老谋深算敬佩不已,所以王蒙哥刚一退军,他就亲自来示好了。 张阳泉问道:“两位可知王蒙哥为何退军吗?” 卞元通抢着道:“是因为徐寿辉手下部将项普略打下了杭州!” 张阳泉吃了一惊,忙问详情。 卞元通看了沈千千一眼,笑道:“项普略引兵从徽州出发,先打下昱岭关,然后围攻杭州。因城中有人打开城门,守军根本不及抵抗便被击败!” 沈千千仿佛没看到卞元通的目光一样,微笑着接口:“其实从时间来看,项普略打下杭州已经是十天前的事了,五天前才传到江都。” 张阳泉思索了一会,道:“王蒙哥引兵去打杭州了?” “对,不过他只是帮忙的。”卞元通又抢过话头:“江浙平章嘉珲刚领军打下安丰,本来要去打濠州。朝廷下旨,让扬州路、江阴路、太平路三路兵马与嘉珲汇合,共击杭州!” 张阳泉暗暗点头,这就叫牵一发而动全身,想不到杭州的失陷,竟然同时影响到江都和濠州。 “王蒙哥已经去杭州了吗?”秦苓君问。 卞元通笑道:“已经去了,据说去之前还和镇南王大吵了一架!” “这是为何?”秦苓思奇道。 卞元通喝了口茶,笑道:“王蒙哥希望镇南王亲自领一万人马去驰援杭州,镇南王却不愿意,非要让王蒙哥领兵过去。” 张阳泉不禁哑然失笑,王蒙哥应该是希望领一万大军继续围困龙潭山,让孛罗不花出征。 孛罗不花估计是怕死,不愿去杭州,反倒帮了己方一个大忙。元宝小说 沈千千微微一笑道:“说来好笑,两人闹翻之后,镇南王让王蒙哥归还江都七千守军,王蒙哥一气之下,没有听令,直接领两万大军离开了!” 秦苓思拍手笑道:“那江都还是只有三千守军?” 卞元通叹了口气道:“可不是吗?估计那位镇南王殿下晚上睡觉都不踏实了!” 第五十八章 诏安山贼 镇南王府。 哐当一声,孛罗不花把一个青花瓷茶杯掷于地上,怒道:“你说高邮知府不肯听令?” 康廉苦着脸道:“倒不是知府的主意,主要是高邮守将布勒从中作梗,他是王蒙哥旧部,只说没有王蒙哥将令,绝不会调一兵一将来江都!” 孛罗不花怒发冲冠:“岂有此理,到底本王是大总管还是王蒙哥是大总管?康廉,你派人去免了布勒职务,让一个听话的替任!” “殿下……只怕布勒不会听命。”康廉小心翼翼地道。 孛罗不花跺了跺脚,恨声道:“本王定要上奏朝廷,弹劾王蒙哥!” 是夜,孛罗不花便写了一封长长奏疏,向皇帝妥懽告状,说王蒙哥拥兵自重,意图谋反,又添油加醋说王蒙哥在背后说了些对皇帝不敬的话。 奏疏送走后,孛罗不花便成日躲在王府,饮酒作乐、看戏赏曲,诸事不问。 转眼到了月底,这一日,孛罗不花正在府中暖阁与王妃一起商议年宴的名单,缪大亨忽然求见。 “殿下,出大事了!”缪大亨进入暖阁,脸色凝重地道。 孛罗不花哼了一声,道:“是不是攻陷杭州不利?” “大军还在湖州集结,并未进攻。”缪大亨咬牙道:“南方传来消息,方国珍两个月前率众攻打台州。” 孛罗不花拿着请客宴贴,头也不抬道:“那关咱们什么事?” 缪大亨一字字道:“殿下,福建元帅赫迪尔已经把方国珍击退,不过赫元帅传来消息,说方国珍派出一支船队沿庆元北上,很可能朝咱们这边来了!” 孛罗不花猛地抬起头:“不可能吧?” 缪大亨急道:“卑职刚刚去总管府查过,泰州那边已经一个多月没传来军报,这太不正常了!” 孛罗不花脸上肥肉一哆嗦,道:“你怀疑方国珍正在攻打泰州?” 缪大亨急道:“殿下,如果泰州失陷,方国珍定会趁江都空虚来犯,需早做打算啊!”元宝小说 孛罗不花终于慌了手脚,忙道:“那怎么办?” 缪大亨并没有直接回答,而是说道:“殿下可知,这大半个月来,江都郊外已成了山贼的乐土?” “什么意思?” 缪大亨道:“最近青衣寨和黄崖寨大肆掠夺村社,经常在各村强拉壮丁,实力极速扩张,两寨都已有三千多人!” “还有那龙潭寨,直接整村整村的把村民拉到山寨之中,短短时间,人数已经突破了五千,殿下就不害怕吗?” 听到龙潭寨之名,镇南王妃眼中闪过一丝恨意,道:“真是胆大妄为!” 孛罗不花恨声道:“他们如此张狂,还不是因王蒙哥老贼带走兵马的缘故?本王今夜还要上奏,告诉陛下,现在局面都是他一人造成,与本王无关!” 缪大亨叹道:“只怕奏疏还未到上都,方国珍或者山贼们已经打入城了!” 孛罗不花惊惶道:“那该如何?” 缪大亨断然道:“必须立刻发放榜文,招募民间义士,组建义军,如此方能保江都无忧!” 孛罗不花急道:“就依将军之言,此事交由将军全权处置!” 缪大亨离开后,镇南王妃忽然道:“殿下,只让缪大亨负责此事,会不会又养出一个王蒙哥?” 孛罗不花机灵灵一愣,拍着大腿道:“爱妃提醒得对极,本王差点又犯糊涂了!” 镇南王妃笑道:“殿下最近太劳神了,妾身倒有个主意,可以为殿下分忧!” “爱妃快讲!” “妾身素闻黄伯燕是个英雄人物,知情重义,手下有儿郎两千多人,不如诏安此人为千户,让他制衡缪大亨!” 孛罗不花愣了一下,道:“黄伯燕是谁,我怎么没听过?” 镇南王妃道:“他便是缪大亨刚才提到的黄崖寨寨主。” “什么?山贼!” “殿下好心急,先听妾身说完。那黄伯燕是个义士,只是被贪官污吏陷害,这才落草为寇,他一直期盼着能为朝廷效力,所以从不打劫官府之物!” 孛罗不花沉默了一会,点头道:“如此说来,这倒也是个没有办法中的办法了,只是不知派谁去诏安他好呢?” 镇南王妃笑道:“康廉口才出众,能言善辩,定能不负所托!” …… 沈千千擦了擦额头汗水,继续爬山。 自从龙潭寨打退王蒙哥大军后,她便时常来龙潭寨拜访。 她这次来江都,一共有两个任务,其中一个是助徐寿辉拿下杭州,如今已顺利完成,所以她把全部精力都放在下一个目标上,让沈家在江都商市立稳脚跟。 沈万三背叛方国珍后,并没有把一切都压在徐寿辉上,而是让她在江都打开局面,为沈家留一条后路。 沈千千很清楚,自己要想在江都立足脚跟,必须依靠龙潭寨的力量。为此,她必须让龙潭寨入局江都,如此才能更好的为自己所用。 思索间,身后忽然传来一道呼喊声:“哎,你们是寨民吗?请问这山上有没有一个叫候百四的人?” 沈千千转头一看,只见一户四口人家背着包袱从后方走了过来,丈夫用一个扁担挑着两个箩筐,里面有两名幼童。 一名侍女道:“我们不是龙潭寨人,你们上去问问吧。” 那丈夫‘哦’了一声,正要绕过沈千千一行人,沈千千忽然问道:“你们是流民吗?” 那丈夫忠厚老实,也不藏话,说道:“我们都是赵州人氏,过来投奔亲戚,我兄长叫候百四,他说这里光景好,让我们来这里过活!” 沈千千笑道:“那你可来对了,这山寨叫龙潭寨,里面的人日子都过得挺好,连我都有些羡慕呢!” 那丈夫乐呵呵道:“是吗?那太好了。” 沈千千当即与对方一起上山,来到寨门外后,各自通报了一声。 没一会,猴子飞奔而来,与那丈夫抱在一起,大喜道:“兄弟,你总算来了,哥哥都快盼死你了!” 转身朝沈千千道:“沈姑娘,您直接进去吧,大寨主和军师都在议事堂,就不招呼您了!” 沈千千笑道:“好,你们好好聚聚罢。” 言毕,一路上朝山顶去了。 第五十九章 沈千千的提议 来到议事堂,张阳泉、秦苓君和秦苓思都已在屋中等候,起身向沈千千见礼,只不过脸色都透着一些忧虑。 沈千千打量了三人一会,轻声问道:“张军师,两位寨主,出什么事了吗?” 张阳泉勉强一笑,道:“是我们寨子的四寨主方远出了事。” “方寨主怎么了?”沈千千关切道。 秦苓思咬着下唇,道:“他去濠州买兵刃,结果被濠州的孙德崖给扣住了!” 沈千千蹙眉道:“他们何故如此?” 张阳泉三人都把她当做朋友,故而没有瞒她,把情况简单说明。 原来方远到了濠州后,一开始先找孙德崖购买兵器,后来得知濠州有五个兵器作坊,其中郭子兴卖得最便宜,又转头去找郭子兴买。 孙德崖得知后大怒,找方远等人质问,方远是个暴脾气,与他口角了几句。 孙德崖一怒之下,把方远关起来了,只派了个寨兵回龙潭寨报信,让秦苓君亲自过去赔礼认错,才肯放人。 沈千千不住摇头:“如此行事,能成什么大事,原本还想去濠州开几个铺子的,现在看来,不去也罢!” 秦苓思一拍扶手,冷冷道:“将来总有一天,我们定报此仇!” 沈千千道:“那你们准备如何做?要不要我把此事告诉兄长,让他找人帮忙斡旋一下?” 张阳泉拱手笑道:“多谢,不过我们已经商量出一个法子,如果实在不行,再找沈姑娘帮忙吧!” “什么法子?” 张阳泉和秦苓君对视一眼,缓缓道:“其实鄙寨还有一人与郭子兴有些交情,此人被关在江都总管府的大牢,我们准备把他救出来,让他去一趟濠州,想想办法。”元宝小说 张阳泉说的这人叫陈基,当初秦苓君就是为了救他,才与缪大亨合作对付张明鉴,最后被缪大亨出卖,才出现官兵攻山的局面。 陈基本是秦苓君父亲的幕僚,又与方国珍交好。当初秦父被陷害后,陈基建议他盗取火铳,去投奔方国珍。 后来陈基、方远、郭念生护着秦家姐妹来到龙潭寨时,得知方国珍降了朝廷,只能落草为寇。 陈基没有待在山寨,而是积极与各方起义势力联系,致力于推翻元朝。 在这期间,他不仅认识了芝麻李,还与郭子兴闲谈甚欢,结为好友。 后来为了把徐州、濠州连成一片,他冒险策反缪大亨,鼓动他占据江都,却被缪大亨给捉了。 秦苓君一直想救陈基脱困,这次方远之事发生后,她便向张阳泉提议,希望先救陈基,再救方远。 沈千千眉眼弯弯,拍手笑道:“我倒有个法子,可以救贵寨那位朋友!” “什么法子?”秦苓君问。 “其实千千此次过来,是为了另一件事。”沈千千慢慢道:“只要你们答应这件事,就能很容易救出那位朋友。” “到底什么事呀?”秦苓思催促道。 “贵寨可知,最近镇南王准备诏安黄崖寨和青衣寨吗?”沈千千反问。 秦苓思惊道:“鞑子王爷疯了?” “他也是没有办法。”沈千千抿了抿嘴,叹道:“王蒙哥把兵都带走了,镇南王又调不动其他地方守军,造成江都空虚,盗匪横行!” 张阳泉道:“那他也应该招募民兵才对,怎会选择诏安盗匪?” 沈千千沉默了一会,抬眼道:“其实缪大亨已经在这么做了,根据我的猜测,他应该是担心缪大亨也拥兵自重,所以才接受招募山贼的提议,达到制衡效果!” 张阳泉目光微闪:“你说提议?” “对!”沈千千漆黑的眼眸眨了两眨,笑道:“你们可知,是谁向镇南王提议招募山贼的吗?” 秦苓君抬高音量道:“沈姑娘有话请直言。” 沈千千察言观色,笑道:“提议招募黄崖寨的人是镇南王妃,提议招募青衣寨的人是王府总管察忽!” 不等别人问话,又接着道:“镇南王妃是江都第一世家,蔡家之女,蔡家最近与黄崖寨走的很近。而察忽的女婿,是马商郑永恩之子,郑家与张明鉴关系密切。” 秦苓思睁大眼睛望着沈千千,道:“沈家姐姐,你也太神通广大了吧,怎么好像什么都知道?” 沈千千幽幽一叹,道:“并非千千神通广大,而是这两家都在暗地里对付我们沈家,若是不上点心,沈家早被他们赶出江都了!” 张阳泉沉吟了一会,道:“千千姑娘是想说,蔡家想要让黄崖寨进入江都,而郑家想要让青衣寨入驻江都?” “正是。”沈千千坦然道:“小女也有私心,想要推波助澜,让贵寨进入江都,不知诸位可愿意?” 张阳泉霎时间明白了,如果龙潭寨接受诏安,就不再是山贼,劝说镇南王释放陈基也就轻而易举。 他想了一会,道:“我家两位寨主都是脱脱悬赏捉拿的人,孛罗不花敢跟脱脱唱反调吗?” 沈千千沉默了一会,道:“应该不太可能……所以,就算诏安了,也只能诏安张军师为千户。” “那就恕我们不能接受千千姑娘的好意了!”张阳泉拱手拒绝。 沈千千忙道:“这只是个形式问题,只要张军师接受千户,孛罗不花自不会主动与两位寨主为难,她们也可以去城中玩乐。再说了,两位寨主都是女子,本就不能授千户。” 张阳泉只是摇头。 秦苓君轻轻道:“军师,沈姑娘说的有理,这样做不仅能救陈叔,也能减轻寨子负担,你我既已相知,又何必在乎一个千户虚名?” “是啊是啊,我们才不在乎千户还是万户呢!”秦苓思脆声道。 张阳泉沉默了一会,道:“千千姑娘,这事容我们商议一下吧。” 沈千千微微笑道:“也好,千千一直想游览贵寨山水,不知是否方便。” 秦苓思笑道:“有什么不方便,耿三,你帮我们招呼好千千姑娘。” 耿三是寨中第一伶牙俐齿之人,拱手领命,带着沈千千离去了。 第六十章 总管府集议 二人刚离开,秦苓思便道:“军师,你刚才为何要拒绝?你真的不用顾忌我和阿姐的!” “因为你只看到了好处,没有看到坏处!”张阳泉缓缓道。 秦苓思不服气地嘟嘴道:“哪有什么坏处?” 张阳泉正色道:“别忘了王蒙哥!他与我们有杀子之仇,如果他回到江都,会与我们相安无事吗?” 秦苓君道:“刚才沈千千说孛罗不花与王蒙哥有嫌隙,可不可以利用这一点,让王蒙哥不敢对我们动手?” 张阳泉摇头道:“王蒙哥手握重兵,孛罗不花根本制不住他。” 秦苓思噘嘴道:“那你打算拒绝了?” 张阳泉笑了笑,道:“不,我打算答应。” “唉?那王蒙哥……” “如果王蒙哥真的领大军回来,咱们再躲回寨子就行了。”张阳泉打断道:“况且杭州未必能收复,就算收复,也可能是很久以后的事了,到时也许又有新局面!” 秦苓思拍了他手臂一下,瞪眼道:“那你绕来绕去干嘛,刚才为何不直接答应沈家姐姐?” 张阳泉沉默不语,他真正担心的是诏安官府后,就会陷入江都城各大势力的争斗之中,不仅不得安宁,还可能影响种粮计划。 秦苓君轻轻道:“军师,你是不是有什么顾虑?” 张阳泉权衡半晌,觉得诏安的好处还是比弊端更大一些,而且总想着龟缩在山寨里,也太没出息了。 深吸一口气,朗声道:“没什么,只是觉得事关重大,应该多考虑考虑,大寨主是什么意见?” 秦苓君早已想得透彻,说道:“我感觉沈千千在利用我们,不过这事对我们也有好处,可以答应!” 张阳泉一拍手道:“那好,咱们就与沈千千一起谋划诏安之事!” 正要派人去请沈千千,忽然一名寨兵来报,说卞元通来了,张阳泉赶忙让人请他进来。 卞元通来到议事堂,一眼就看到了沈千千,暗道:“这娘们果然厉害,每次都抢到我前头。”拱手朝众人行礼。 寨兵给卞元通上了茶,众人寒暄了几句,卞元通得知沈千千已经把消息告诉龙潭寨后,便皱起了眉头。 这时,只听张阳泉道:“千千姑娘,我们商议后,决定答应你的提议,接受总管府诏安,只不知如何谋划此事?” 卞元通手腕一抖,茶杯差点摔了,脱口道:“张军师,两位寨主,此事我们可以帮贵寨谋划!” 他来这里的主要目的,正是为了让龙潭寨进入江都。 张明鉴和黄伯燕进入江都后,将对江都城的势力格局造成很大冲击。卞家与沈家交好,倒不怕黄伯燕,然而与郑家却是死对头。 郑家多了张明鉴为靠山,卞家的生意就会大受影响,故而卞英立刻派儿子过来,想把龙潭寨也拉入局中。 沈千千心知卞家在江都根基深厚,谋划此事更容易,遂道:“既如此,我们沈家和卞家一起使力,让镇南王也一并诏安龙潭寨。”元宝小说 卞元通抬着下巴道:“虽然我们一家也能做成此事,但沈姑娘肯帮忙的话,倒也能加上半成胜算。” 沈千千毫无不悦之色,微微笑道:“千千愿从旁协助。” 张阳泉长身而起,拱手道:“如此,就全拜托两位了!” …… 孛罗不花已经很久没来扬州总管府了。 这次过来,是为了与众人商议诏安青衣寨和黄崖寨的事。 当他在总管府大堂坐下后,左右看了一眼站着的两列官员,发现来参加集议的人竟然少了一半,顿时大怒。 “怎么这么多人没来?” 康廉忙道:“殿下,那些人都随王将军去收复杭州了!” “什么?这事本王怎么不知道!” 大堂内一片寂静,无人敢吭声。 孛罗不花咬牙切齿了半天,哼道:“也罢,此事暂且不提,今日召集你们过来,是为了商议诏安青衣寨和黄崖寨之事!” 缪大亨立即道:“殿下,末将以为此事万万不可。这两个山寨都是一群无法无天的盗匪,把他们收编入总管府,只会导致城中大乱!” 孛罗不花眯着眼道:“那方国珍打过来怎么办?这些山贼联手打过来怎么办?” “末将已经说了,只需广招义兵,就能保江都无忧!” 孛罗不花哼了一声,道:“到时候江都是无忧了,本王就有忧了!” 缪大亨愕然道:“殿下何出此言?” 康廉阴恻恻地道:“缪将军,你到底是想招募义兵保江都呢?还是想趁机拥兵自重呢?” “康廉!你这无耻小人,休要在这挑拨离间!” “够了!”孛罗不花一拍扶手,喝道:“缪千户,本王虽然信任你,但也不能把整座江都城交到你一人之手!我意已决,即刻派两个都事去青衣寨和黄崖寨,洽谈诏安之事!” 左列一名官员忽然出列道:“卑职以为,诏安山贼既能一举消除江都境内匪患,又能利用他们对付起义军,实乃英明之举!” 孛罗不花看向那人,认出是五品同知孙弘,笑道:“孙同知还算能体察本王心思!” 孙弘笑道:“卑职以为,诏安这两支人马后,应该立刻让他们攻打龙潭寨,为殿下报仇!” 孛罗不花沉默了一会,摆手道:“这倒不必,听说龙潭寨已有五千多人,攻打不易,暂时不管他们!” 孙弘皱眉道:“那就麻烦了,以前有青衣寨和黄崖寨牵制,龙潭寨无法一统江都盗匪。如今两寨被诏安,其他盗匪必定加入龙潭寨,到时,龙潭寨将达到一万多人!” “一万多?”孛罗不花脸色微变,道:“这可如何是好?” 孙弘沉吟良久,低头拱手道:“卑职有一个想法,不知当讲不当讲!” “快说!” 孙弘小心翼翼地道:“卑职以为,若要预防此患,只有把龙潭寨一并诏安!” 缪大亨冷冷道:“干脆把江都所有盗匪都诏安得了!” 康廉眯着眼道:“缪千户是觉得殿下此举做错了吗?” 缪大亨大怒,便要破口大骂,被一名官员给拉住了。 孛罗不花咳了一声,道:“康掌书,你觉得如何?” “卑职觉得孙同知所言极是,不能让龙潭寨统一了江都所有盗匪!”康廉眯着眼一笑。 他受了沈千千贿赂,答应帮龙潭寨说一两句话,倒是没想到沈千千有如此手腕,让孙弘这个五品同知为她做到这种地步。 事实上,沈千千刚入江都,自然不可能让孙弘如此尽心,背后出力的是卞家。 康廉虽知孙弘与卞家交好,却绝想不到卞家会与沈家这个外来大商联手,这才想岔了。 孛罗不花听了康廉的话,摆手道:“嗯,那也派个都事去龙潭寨,你们自己商议一下诏安细节,本王还有事,先走了!” “恭送殿下!” 第六十一章 陈基回寨 至正十二年十二月,青衣寨、黄崖寨和龙潭寨都受到扬州总管府诏安,编为总管府三个行军千户所。 黄崖寨和青衣寨诏安时都要了些金银,龙潭寨只要了一个人,陈基! “哈哈,两位世侄女,好久不见,都出落得越发俊俏了!” 龙潭寨门口,张阳泉望着一名满脸虬髯、面红似血的中年汉子与秦家姐妹说笑。 此人正是陈基。 龙潭寨被诏安后,他便被释放,众人一大早便在寨门口等候,临近午时,陈基才在几名寨兵带领下,回到了寨子。 张阳泉原以为陈基是个谋士一样的人物,哪知竟如此豪迈彪悍。 这时,三人话题似乎转到他头上,陈基一双虎目看了过来,忽然咧嘴一笑,大步走了过来,一巴掌拍在张阳泉肩膀上。 “好小子,年纪轻轻就敢跟鞑子朝廷作对,有老子当年的风范!” 要不是最近锻炼过,张阳泉铁定被他一巴掌打趴下,揉着肩膀笑道:“驱逐胡虏,复我山河,乃我辈义不容辞之事!” “哈哈,说得好,倘若天下汉人都能像你这样想,一人撒泡尿,都能淹死那帮蒙古鞑子!” 秦苓君面红耳赤道:“陈叔,您都一大把年纪了,就不能正经些吗?” 陈基似乎有些怕这个大侄女,赔笑道:“行,行,你们赶紧和我说说现在的局面,老子这段时间在大牢里可憋坏了!” 郭念生笑道:“陈大哥,要说话也先回大堂再说吧!” “不,不,就在这说!”陈基坚持。 于是众人你一嘴我一嘴,将陈基被关押后的一些大事说了,陈基听到徐州被屠后,破口骂娘,听到杭州失陷后,喜得像个孩子。 “陈叔,方叔被濠州孙德崖的人给扣住了,您和郭子兴有交情,这件事可要拜托您了!”秦苓君郑重道。 陈基愣了一下,面色转为严肃:“孙德崖这人我也打过交道,还算个好汉,就是心胸小了点。这事我去办,大家都是对抗鞑子的同伴,可不能自己打起来!” 说完朝郭念生道:“郭兄弟,去帮我取些干粮和马匹,我这就出发了!” 众人齐齐吃了一惊,秦苓思急道:“陈叔,您那么急干嘛,明日再去啊!这么久没见,人家有好多话要和你说呢!” 陈基笑道:“丫头,你陈叔在大牢里浪费了太多时间,不能再多浪费了。你们说赵均用和彭大逃去了濠州,那么元军定会追去濠州,我正好过去给他们帮忙!” 秦苓君愣道:“您不回来了?” 陈基笑道:“我先让孙德崖放了方兄弟,然后帮郭子仪他们守城,等濠州守住了,陈叔再回来和你们说话!” 张阳泉不禁肃然起敬,明知濠州危在旦夕,还飞蛾扑火般赶过去帮忙,陈基确是一条好汉。 “张军师,老子虽然没和你说几句话,但也听说了你的所作所为。你是好样的,帮我照顾好两个侄女,将来你谋划江都时,老子再来给你帮忙!” 望着陈基炯炯有神的目光,张阳泉深吸一口气,点了点头,道:“陈叔,濠州一定能够守住,我们会在江都等着你。” 陈基哈哈一笑,道:“那是当然,狗鞑子休想再屠戮我濠州汉人!” 郭念生背着包袱、牵着马过来了,陈基毫无临别之态,与众人挥了挥手,接过包袱,转身便牵马离去了。 当日夜里,总管府王都事前来,告知明日正午,会有官府中人来山脚,引龙潭寨人马去江都东门外诏安。 自至正十一年刘福通、韩山童起义以来,红巾军势如熊火,元廷军队屡战屡败。 后来汝宁府察罕帖木儿组织当地义兵,数次击破红巾军,元廷对此大家赞赏,不仅在多地设置义兵万户府,还允许地方军队收编义军。元宝小说 故而扬州总管府收编山贼实属寻常。 次日清晨,同知孙弘亲自带着数百城防兵,携着青、黄、蓝三杆锦旗出了江都城,径直来到青牛山。 张明鉴和刘聚早就带着两千人马,在山脚等候多时,人人穿着崭新的青衣棉袄,精神抖擞,神采飞扬。 刘聚自从上次被王蒙哥剿灭了部下,就带着手下常遇春一起投了青衣寨。 张明鉴一来看中他在绿林中的威名,二来看中常遇春的勇猛,便让刘聚做了二寨主,常遇春做了五寨主。 张明鉴拍马上前,朝孙弘笑道:“张某虽然身在草莽,却长存报国之心,今日能得镇南王敕封千户,实乃平生之愿!” 孙弘瞥眼看去,见张明鉴手下人马虽多,但杂乱无章,相互间交头接耳,嬉笑打趣,有的还满脸凶光盯着自己,暗暗摇了摇头。 “殿下正是听闻张寨主有此忠心,这才让下官前来诏安,时候不早了,我们赶紧去龙潭寨吧!” 张明鉴答应一声,让手下接过青色锦旗,手下人马与孙弘汇作一处,向北而行。 原本龙潭寨偷袭青衣寨之事,令张明鉴视为平生恨事,无时不想着报复。 然而,刘聚三千手下被王蒙哥轻易剿灭,王蒙哥两万大军却打不下龙潭寨! 张明鉴自知王蒙哥如果来攻打己寨,他根本撑不住一日,自此心中恨意三分转为畏惧,三分转为敬佩,慢慢淡却了复仇之心。 大队行进极快,两个多时辰后来到龙潭寨。 张阳泉、秦苓君和秦苓思早已带着一千寨兵,在山脚恭候着。 如今龙潭寨已扩充到一千八百人,张阳泉和秦家姐妹商议后,决定让郭念生带八百人守着山寨,只带一千人前往江都。 此时正值寒冬腊月,秦家姐妹皆披白色貂皮大氅,在一众男子之中,犹如两朵俏丽的凤仙花。 张明鉴看得心痒难耐,他本就爱慕秦苓君美色,这时见她俏立在众人之中,直恨不得扑过去抱住她。 其他山贼官兵们也都紧紧盯着二女,只有孙弘将目光看向龙潭寨寨兵。 一圈看下来,不禁眼前一亮,龙潭寨众人虽衣着不甚统一,但每人皆手持长枪,排列整齐,相互间绝无耳语。 孙弘暗暗点了点头,驱马上前,与三人拱手道:“镇南王殿下素闻龙潭寨不仅有张军师这样的义士,还有两名女寨主这样的英雌,今日得见,果然风采过人。” 张阳泉这时已将头发束起,他本就面相温雅,随遇而安,在龙潭山待了几个月后,身上又多了股泰然自若的沉静,故而孙弘这句称赞倒也并非客套。 “我等胆大妄为,曾冒犯了镇南王殿下,不想殿下不仅没有怪罪,还如此看中我等,此等恩情,定肝脑涂地以报!”张阳泉拱手道。 秦家姐妹也齐齐还了一礼,却没有说话。 孙弘笑了笑,道:“时辰不早了,咱们赶紧上路吧。” 第六十二章 敕封千户 龙潭寨接了蓝色锦旗,三方并成一队,朝着东南方向的黄崖寨而去。 张明鉴驱马来到秦苓君身侧,瞥了张阳泉一眼,笑道:“秦寨主,你可真是得了一个好军师啊,就不知将来龙潭寨究竟是你说了算,还是这位张千户说了算?” 秦苓思目不斜视,仿佛眼中根本没他这个人。 秦苓思笑道:“张明鉴,你上次被射中的肩膀不痛了吗?竟敢还来招惹我阿姐?” 张明鉴哈哈一笑,道:“能被秦大寨主射一箭,张某人荣幸得很!” 张阳泉忽然笑道:“张寨主,我倒是挺佩服你。” 张明鉴知道他不会有好话,眯着眼道:“哦?” 张阳泉感慨道:“我若是和张寨主一样有赵均用这样的死敌,一定不会像张寨主现在这般谈笑自若。” 孙弘一直默默行在前头,这时听到赵均用三字,忽然放慢速度,显然是想听听张阳泉下面的话。 张明鉴变色微变,强笑道:“张军师玩笑了,我又不认得赵均用。” 秦苓思噗嗤一笑,道:“真不害臊,你和赵均用的两支人马一起攻打过江都城,还敢说不认得他?” 张明鉴心中一震:“他们怎么知道红巾军与我一起?”脸上却不动声色,哼道:“休要胡言乱语,在下也没有攻打过江都。” 放慢马速,显然不想再与张阳泉等人谈论此事。 …… 黄崖寨大厅。 黄伯燕侧身躺在虎皮椅上,一颗大光头靠在扶手上,两只脚翘得高高的,手中拿着一个橘子吃着。 一名穿着白衣澜衫的秀才拿着把折扇,小跑着来到大厅,笑眯眯地道:“大寨主,探马来报,人快来啦!” 黄伯燕腾的一下坐起身,耳朵上的金耳环挂坠撞得叮当作响。 “哈哈,这事竟然还真办成了,我的好先生,老子真是爱死你了!”言毕,抱着白衣秀才亲了一口。 那秀才叫吕青,原本是名读书人,因为元廷取消了科举,上山自尽,被黄伯燕给救下了。 黄伯燕平生最敬慕读书人,对吕青礼遇有加,宁可自己不吃肉也让人顿顿给吕青安排肉食。 时日久了,吕青也就归了心。 原本黄伯燕一直跟青衣寨争夺第一山寨的名头,双方经常大打出手。 后来吕青提议,采取休养生息的法子,表面向青衣寨示弱,暗中积蓄实力。 这法子果然大有成效,青衣寨被缪大亨给阴了,实力大减。 正当黄伯燕要一口气击败青衣寨时,吕青又制止了他,说青衣寨如果灭了,黄崖寨就会成为众矢之的,还不如当个老二继续发展实力。 后来吕青更是自告奋勇,凭借三寸不烂之舌,说动了江都第一世家蔡家,双方开始暗中往来。黄崖寨帮蔡家做了很多见不得人的勾当。 沈家来到江都,又让吕青看到了机会,他说服蔡家让镇南王诏安黄崖寨,如此一来,黄崖寨就能帮助蔡家拿捏沈家。 吕青嫌弃地擦了擦脸上的口水,没好气道:“大寨主,你以后再这般无礼,小可只好离开寨子了!” “别,别,我错了还不行?”黄伯燕做了个求饶的手势,然后道:“对了先生,青衣寨和龙潭寨来了多少人?” 吕青道:“青衣寨两千人,龙潭寨一千。” 黄伯燕哼了一声,道:“他们两家都不老实啊,听说龙潭寨有五千多人,壮丁至少两千,竟然只派一千人!还有张明鉴,听说已经有三千人了,竟然也藏了一千!” 吕青用折扇拍打着手心,淡淡道:“他们都很聪明,知道如今是总管府求着咱们,所以才敢明目张胆的藏实力。” “那咱们要不要也藏点人?” “那是自然。”吕青笑道:“就带一千五百人,留两千人守寨子。” 黄伯燕摸了摸大光头,道:“一千五百人是不是太少了点?要不然和张明鉴一样,带两千怎么样?” 吕青抬眼道:“我早就和您说过,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出头鸟就让张明鉴去做,何必去在意那些虚名!” 黄伯燕嘿嘿一笑,道:“那倒也是,就让张明鉴顶在前头,咱们躲在后面盯着他!” 吕青面色忽然一凝,道:“张明鉴不足为虑,倒是龙潭寨越来越教我看不透了,他们好像已经几个月没做生意了!” “那怎么可能,她们现在可是有五千多张嘴!”黄伯燕惊愕道。 吕青摇头道:“这一点,我也百思不解!正因如此,我们才须格外小心他们!” 黄伯燕点头道:“行,反正到了江都,就知道他们是骡子是马了!” 临近未时,张阳泉、孙弘和张明鉴三方人马来到黄崖寨山脚,黄伯燕和吕青已带人在山脚等候。 孙弘上去寒暄了两句,四方人马一起朝东门而去。 来到江都东门时,已临近黄昏。 夕阳之下,只见缪大亨带着两千多守军在城门外等候,这些元兵都骑着高头大马,盔甲鲜明,刀枪耀目,颇具威势。 原来是缪大亨向孛罗不花谏言,说如果镇不住这些山贼,城中必乱。孛罗不花觉得有理,便将总管府全部家底拿出来,装备了缪大亨这支守军。 果然,青衣寨和黄崖寨的山贼们瞧见元兵威势,个个心生惧意。只有龙潭寨寨兵和元兵打过太多交道,并不受影响。 这时,孛罗不花在几名官员簇拥下,已出现在城墙上,朝下方的缪大亨挥了挥手。 缪大亨策马出列,伸出长枪一指,道:“现在开始诏安,三寨人马按照锦旗而站,龙潭寨居左,青衣寨居中,黄崖寨居右!” 城外早已插好三杆锦旗,左边是蓝旗,中间是青旗,右边是黄旗。 张阳泉和秦家姐妹带着龙潭寨人马朝左边那杆旗子过去,众人行进整齐,排成五列,前四十排都是骑兵,后面都是步兵。 三方人马分开后,区别立显。 龙潭寨寨兵列仗整齐,最先就位,黄崖寨不如龙潭寨整齐,但众人动作也很迅捷。 反倒是中间的青衣寨,原本距离最短,却最后才站好,众人站好之后也歪歪扭扭,交头接耳。 张明鉴丢了丑,朝己方队伍怒吼了几声,众人才安静下来。 接下来是敕封官职,授千户金牌。 由康廉负责宣读册封金册,三人被封为守城千户所三翼。 张阳泉封北门千户,镇守北门,负责城北治安。张明鉴封西门千户,镇守西门,负责城西治安。黄伯燕封南门千户,镇守南门,负责城南治安。 缪大亨原本也是守城千户所千户,这次加封了达鲁花赤,负责镇守东门。 达鲁花赤是元朝特有的官员,被称为掌印之人,孛罗不花就兼任着总管府的达鲁花赤和总管。 一般达鲁花赤由蒙古人担任,不过随着天下大乱,各地也不再墨守成规。 孛罗不花让缪大亨担任达鲁花赤,便赐予他指挥张阳泉三人的权利。 第六十三章 入驻千户所 “直娘贼,为什么张明鉴和张阳泉都能就近守北门和西门,老子却要守南门?镇南王不会是针对老子吧?”黄伯燕小声嘀咕。 吕青压低声音道:“大寨主,镇南王诏安我们的一个原因,就是为了防备方国珍。东门就是为了防方国珍的,你想去守吗?” 黄伯燕愣了一下,低笑道:“这样啊,那老子就不去了,海精可不好惹。” 吕青笑道:“江都是南北通衢,江南诸行省的贸易都要经过南门,咱们守着南门,还怕拿不到好处?” 黄伯燕大喜,他最清楚江南商人的富有,凭借官家身份,可以光明正大的勒索,当真是财源滚滚。 蓝旗后面,秦苓思小声道:“竟然让张明鉴和孙德崖守城门,我看鞑子王爷是疯了!” 秦苓君悄声道:“军师,咱们以后是不是可以光明正大做生意了?” 张阳泉笑道:“那是自然,鹂园的地契还在咱们手上,明天就去占回来,孛罗不花绝计不会阻拦!” 过了半晌,敕封的康廉终于说完一大堆冠冕堂皇的敬词,众人拜了封赏,孛罗不花带着总管府官员离去。 三名诏安的都事过来协助三方交接。 姓王的都事正带张阳泉等人入城,孙弘忽然走来,将他打发走,亲自带张阳泉等人朝城北大门而去。 一路上,孙弘有意无意透露自己与卞家交好。张阳泉了然于心,知道此人便是帮龙潭寨谋划诏安之官员,对他极为热忱。 北门守城千户所有两个,分列北门东角和西角。 孙弘带着众人来到北门东角的千户所,与留守文吏交代了几句,便回总管府交差了。 文吏引众人进入正堂,上了茶水。 这间大堂威武气派,比龙潭寨的议事堂还要大得多,左右有两个兵器架子,角落木架上挂着副银光闪闪的铠甲,北墙嵌着个牛角装饰。 张阳泉找了张椅子坐下,向那文吏仔细询问千户所情况。 这千户所共有四进结构,占地十数亩,后所一个大校场就有四亩多地。除此之外,另有马厩、粮库、器械库等各种设施。 秦苓思喜道:“马厩中有马吗?” 文吏摇头:“没了,王蒙哥将军将城中十个千户所的马匹都抽掉一大半,昨天总管府又来人,将剩下的马匹带走了。” 秦苓思哼了一声,撇嘴道:“这不是防着我们吗?” 张阳泉问道:“粮库中有多少存粮?” 文吏答道:“两百石左右。” 秦苓思皱眉道:“怎么才这么点?我们可有一千人,连一个月都不够吃!” 文吏心知这帮人是刚诏安的山贼,心中一害怕,说话便哆嗦起来。 “这、这是总管府的规定……粮食按编额发放,每月发一次!” 张阳泉点点头,又问:“所里有多少兵器?” 文吏擦了擦额头冷汗,道:“只剩两百多柄刀,而且……都损坏严重,可能不大好用了。” “行了,你去吧。” 文吏小心翼翼地道:“将军,小人是总管府派来的,如果您没什么别的事,小人可就回总管府复命去了!” “去罢!” 文吏如临大赦,飞快的离开了。 千户所住房极多,围建在大校场四周,足可容纳三千多兵卒,生活用品齐全。 张阳泉命众人取粮做饭,众人入住卫署之中,都有些激动,吃饭时围成圈子,你一句我一句,兴奋得像一帮大孩子。 张阳泉受众人感染,也和秦家姐妹、山猪、王大等百夫长在校场一角围成一圈吃饭。 有百夫长问道:“大寨主,军师,咱们真要替鞑子守城门吗?” 张阳泉看向他:“你觉得不好吗?” 那百夫长道:“军师让咱干什么,咱就干什么,只是不太明白,前段日子官府还攻山,怎么突然就帮他们守门了!” “想那么多干嘛,你有那脑子吗?咱们只要跟着大寨主和军师,别的都不用管不用想!” “对啊,现在有吃有喝,有什么不好,就你小子多废话。” “听说守城门是个肥差,以前那些城门兵不是总找咱们要钱吗?以后咱们也可以学他们一样,捞油水啦!”元宝小说 众人群声起哄。 张阳泉原本微笑着听众人说话,听了最后一人的话,面色一沉,朝那人道:“你刚才说什么?” 那百夫长愣了一下,道:“我、我说可以捞油、油水……” 秦苓君娇叱道:“大家以前恨元兵,就是因为他们欺压百姓,你们也想变得和他们一样吗?” 第六十四章 重返鹂园 郑永恩是个大胖子,大约四十来岁,和和善善的一张脸,笑眯眯地将张明鉴请在上首坐了。 桌案上摆了一堆烹茶器具,有碧玉瓯、黄金碾、玉杵、红炉,旁边还有一座石鼎。 郑永恩人虽胖,手却极巧,是烹茶的大家,江都人都以喝到他亲手烹制的茶为荣。 郑永恩一边烹着茶,一边笑道:“总算把张寨主盼来了,以后郑某在城西的生意,还望张寨主多多关照!” 张明鉴笑道:“好说,以后凡是郑家的生意,我西门守军绝不滋扰,谁敢在城西跟郑兄作对,那就是跟我张明鉴作对!” 郑永恩大喜:“多谢张寨主!”顿了一下,眯着眼道:“鄙人听说龙潭寨与张寨主有仇,鄙人愿略尽绵力,为张寨主出口气!” 张明鉴皱眉道:“龙潭寨并不好对付,秦苓君和张阳泉都不是吃素的,还是暂时别招惹他们。” 郑永恩笑道:“江都有江都的规矩,鄙人有办法让他们哑巴吃黄连,吃了亏也无可奈何!” 张明鉴目光一亮,喜道:“愿闻其详!” 郑永恩凑近了一些,低语了几句,很快屋中便响起两人畅快的笑声。 鹅毛般的大雪从丑时开始降落,天明之后,大地已被染成一片纯白。 秦苓思推开窗户,瞧见外面的景色,喜道:“阿姐,下雪了,快来看!” 秦苓君从床上爬了起来,呆坐了一会,问道:“现在什么时辰了?” 秦苓思想了想,道:“快到巳时了吧。” 秦苓君微微一愕,自从父亲死后,她已经很久没睡得这么晚了。 “阿姐,发什么呆呢,快起来,咱们去逛街!” “可是……训练?” “哎呀,让山猪负责一天又没关系,咱们多久没逛街了?你不想去街上瞧瞧吗?” 秦苓君被说得怦然心动,她再成熟也还是个妙龄女子,每次在山上望着江都城时,未尝不是盼着像普通女子那般,上街感受一下城中的热闹繁华。 她很快便穿好了衣服,与秦苓思一起出了屋子,先去隔壁屋子看了一眼,张阳泉果然已经不在屋中。 “你知道军师去哪了吗?”她朝一名站岗寨兵问。 “回大寨主,军师好像去总管府办事去了。” “他一个人去的?” “带了十几名弟兄。” 秦苓君放下了心,命人找来了山猪,让他负责训练。 其实山猪被喊来之前正在训练寨兵,只是不敢说出来让大寨主出丑,不住点头应诺。 秦苓君安排好一切事项,这才取了些银两,又带上鹂园地契,和妹妹一起牵着马,离开了千户所。 大街上白皑皑一片,不少百姓们正在铲雪。 二女先来到北门,抬头看去,在这苦寒天气下,依然有不少百姓背篓挑担,来城中贩卖手工制品和毛皮野味。 今天是北门军第一次负责守门,王大响雷般的声音,站在大街上就能够听到。 “快点!快点!别磨磨蹭蹭的!” 二女相视一笑,一起拐入向南的主街。 北门主街十分宽广,先入城的百姓已经在大街两旁抢好了位置,一个个扯着嗓子大声叫卖。 西边有一座三层楼高的酒楼,不知为何,到现在还没有开门。 东边有一座客栈,不少背着行李的旅人从客栈内走出,有的朝南而去,有的排队出北门,一个个都显得行色匆匆。 两人沿着主街一路向南,走的都很慢,随便一个摊位,就能吸引她们看上好一会。 两女牵马而行的姿态,也成了大街上一道风景。 从北门到鹂园的路不远,两人却足足走了一个多时辰。 鹂园大门并没有贴封条,门口的雪也被铲过了,似乎里面住有人家,两人对视一眼后,秦苓思上去敲了敲门。 “谁啊!”门后传来一道声音。 “房契主人来了!”秦苓思喝道。 门内忽然就安静了,好半晌没有任何声音。 正当秦苓思有些不耐烦时,大门被推开,从里面走出一对年老夫妻,旁边跟着不少男男女女,个个衣着华贵。 两女都有些吃惊,鹂园中似乎竟住着一户富人。 秦苓思哼道:“你们是谁,为何住在我们家中?” 一名年轻女子娇声道:“这是我们买来的宅子,如何住不得?” 秦苓思笑道:“那你们有房契吗?” 对方一群人顿时都不吭声了,过了一会,那名老者慢悠悠道:“不瞒两位姑娘,我们确实买下这座宅子,因宅子前主是贼人,所以没有房契。” 秦苓思冷冷道:“谁是贼人了?这宅子是北门千户的产业,你们可以去打听打听!” 对方一群人面面相觑了一会,那老者叹道:“前任买主昨日也派人来提醒过我们,说贵寨已经被诏安了。” 秦苓思道:“既然知道,你们就赶紧搬走,给你们一天时间,明天我们再过来。” “姑娘且慢。”那名老妇人急忙道:“还请姑娘发发善心,我们全家实在很喜欢这处宅子……” 秦苓思笑道:“你不会想让我们把宅子送给你们吧?” “不敢,不敢,我们的意思是,能不能卖给我们?”那老者道。 秦苓思愣了一下,向秦苓君看去,后者摇了摇头,于是道:“不行,这宅子我们也要住,不卖。” 秦苓君跟着道:“你们可以慢慢找住所,找到了再搬也行,只要不超过一个月便可。” 那老者急道:“我们真的很喜欢这座宅子,愿意出三千五百两银子购买,这可比市价高了五百两,还请两位姑娘成人之美!” 秦苓思低声道:“阿姐,要不然卖给他们吧,房契上写着上次交易是三千两,咱们也能赚一些。而且,这鹂园在张明鉴的地盘,咱们住着也不安生啊!” 秦苓君道:“还是回去和军师商议一下吧。”朝老者道:“送我们考虑一下,再给你们答复。” 那老者见有转机,喜道:“好,好,姑娘可以慢慢考虑,价格好说。” 两人离开了鹂园,沿着原路朝千户所返回。 来到北门时,大街上忽然传来一道争吵声。 “本人用两千白银加三百石米,加起来已超过了三千两银子,你为何还不肯卖我?” “我已言明,只收现银,不要别物。” “好好!我立刻去把那三百石米卖了,然后过来买,在这期间,你可不能卖给别人!” “我若非赶时间,怎会半价出售?只要有人肯三千两银子买,我立刻就卖!” 两人转头看去,发现那间未开门的酒楼外围着一群人,声音正是从人群中传来。 秦苓思好奇心起,快步挤了进去,发现说话的是一名绿袍胖子和一名高瘦男子。 高瘦男子跺了跺脚,道:“你等着,我这就去卖米取钱来!”冲出人群狂奔,奔速甚急。 秦苓思朝旁边一名男子问:“怎么回事,那家伙怎么跑这么快?” 那男子叹息道:“如此赚钱的好事,若是我跑得比他还快。只可惜,我没那么多本钱。” 秦苓思忙问究竟,那男子指了指酒楼外的胖子,道:“他儿子得罪了官府中人,所以急着卖酒楼逃难,只卖半价,谁买了都赚!”元宝小说 秦苓思笑道:“有这种好事?我却不信。” 那男子自顾唉声叹气,没有理她。 秦苓思又找两人问了一下,发现说辞皆是一般,心中渐渐信了几分,于是回到大街,把情况告诉了姐姐。 第六十五章 卖园买楼 “阿姐,这种天上掉银子的好事,咱们可不能不捡,转手一卖,就是两千多两银子呢!” 秦苓君瞥了人群一眼,皱眉道:“我瞧着有点可疑,会不会是有人做局?” 秦苓思笑道:“我都问清楚了,这酒楼确实值六千两银子,不会有假。再说了,买时能看到房契,上面有前次售卖价格,怕什么?” 秦苓君道:“可咱们没有这么多银子,总不能回山寨去取吧?” “那太慢了,没看到有个人已经去卖米了吗?我觉得可以把鹂园卖了,然后买下酒楼,绝不会亏!” 秦苓君迟疑道:“我还是觉得太巧合了,有些不对劲。” “哎呀,我的好姐姐,你谨慎过头啦!这事就听我的,我去了,你帮我看着那胖子!” 秦苓思说完,带着房契翻身上马,朝鹂园狂奔。不到一个时辰,便打了个来回,身上多了个包袱。 她离去期间,秦苓君仔细打量那胖子,倒也没发现可疑之处,便没有阻拦妹妹,和她一起来到那胖子旁边。 “喂,你的酒楼我们买了,是三千两银子吧?”秦苓思笑道。 “对对!六千两银子买的,半价出售,一手交钱,一手交契!”胖子显得很焦急,语速很快,不时朝大街张望,似乎生怕有人来抓他。 “房契拿来我瞧瞧!”秦苓君忽然道。 胖子从怀里取出一张房契,秦苓君仔细看过,这胖子确实是六千两从别人手中买来的,朝妹妹点了点头。 秦苓思取下背后包裹,从中取出一个金锭子,然后将包裹递给那胖子。 “里面是六只五十两的金锭元宝,你仔细瞧瞧。” 胖子将每个金锭子都掂了掂,又咬上一口,喜道:“两位姑娘果然爽快,既如此,这酒楼就是你们的了!直接给你房契,还是我们去官府重新立一张红契?” 房契分为两种,一种是印有官府红印、经过官府备案的红契,一种是没有红印的白契。 元末时期,官员胥吏为房产交易备案时,酷爱敲诈财物,故而百姓都不愿去官府备案,胖子手中的就是白契。 秦苓思道:“不必麻烦。” 胖子赶忙道:“那你收好房契和钥匙,咱这买卖算是做完了,告辞。”带着银子,匆匆离开了。 秦家姐妹知道他急着逃难,也没在意,两人一起进入酒楼,里面空荡荡的,椅子都倒放在桌子上。 两人把酒楼三层和后院都仔细检查了一遍,楼内陈设毫无问题,打扫的也很干净,于是锁了大门,朝千户所返回。 经过北门时,秦苓思忽然抬头:“阿姐,快瞧,那不是军师和沈千千吗?” 秦苓君抬头一看,果然瞧见张阳泉和沈千千在城墙上谈笑,心中忽觉一紧,朝城墙甬道走去。 王大远远便看见二女,小跑着过来准备打招呼,忽见大寨主板着一张脸,浑身一哆嗦,到嘴边的话又咽回去了。 二女把缰绳抛给他,径直上了城墙。 刚上到城墙,便听张阳泉大声道:“千千姑娘过奖了,我们山寨的兵之所以训练有素,全赖大寨主练兵有方,你要佩服就该佩服我们大寨主!” 秦苓君听了,脸色顿时舒展开来。 秦苓思一直观察着姐姐表情,暗觉有趣,上前打招呼道:“喂!军师,沈姐姐,你们在说什么呢?” 张阳泉转过身,笑道:“两位寨主来了。我们也没说什么,就是千千姑娘夸咱们兵练得好,误以为是我的功劳。” 沈千千暗暗好笑。 她刚刚明明在跟张阳泉讨论沈家在城北置办产业的事,希望张阳泉多关照一二。 哪知这家伙忽然冒出这么一句话,显然是看到秦家姐妹过来,故意拍马屁。 她也不揭穿,笑吟吟地道:“是啊,小妹真的好钦佩秦姐姐。” 秦苓君轻轻道:“沈姑娘过奖了,这次还要多谢你帮忙谋划,我姐妹才能再踏上这江都城的街道!” 沈千千笑道:“主要是卞家出力,千千怎敢居功?” 秦苓思急忙道:“你们别客套来客套去了,军师,咱们这回赚大了哦!” 张阳泉奇道:“怎么赚大了?” 秦苓思笑道:“今早我不是和阿姐逛街去了吗,经过一间酒楼时,发现老板正在半价出售酒楼!” 张阳泉道:“半价?” 秦苓思喜道:“对啊对啊!我们自然不能放过这个机会,便上去询问了一番,你猜他卖多少?” “多少?” “那老板六千两银子买的,现在只卖三千两银子!”秦苓思伸出三根手指。 张阳泉不由想起后世商场中,挂牌一两千却卖三四百的衣服,皱眉道:“你们怎么肯定他是六千两银子买的?” 秦苓思笑道:“旁边很多人围观,我们都挨个问了,那些人都说酒楼是老板六千两买的,房契上也有写!” 张阳泉道:“后来呢?” “其中一人打算买下来,说需要卖米凑银子。我们心想转手就能大赚一笔,商议后,便决定买下来!” “你们哪有那么多银子?” “我们把鹂园卖了呀!”秦苓君眉飞色舞道:“而且运气挺好,卖了个好价钱!” 张阳泉愣道:“你们卖了鹂园?” 秦苓君忙道:“军师,我们并非心血来潮。而是觉得鹂园位于城西,属于张明鉴势力范围,本来今天就要和你商议卖掉鹂园!” 张阳泉点了点头,道:“卖掉确实没什么问题,但你们从哪里找到买家,怎么这么快就卖了?” 秦苓思笑道:“你不知道,咱们那次逃离鹂园后不久,鞑子王爷又把鹂园卖给一个大户人家,咱们找过去时,那户人正住着呢。” 张阳泉道:“所以你们提出卖掉鹂园,他们就答应了?” “是他们想买,说看中那宅子,愿意用高于市价五百两银子的价格购买。一共卖了三千五百两呢!” “你们怎知市价是三千两?” 秦苓思道:“鹂园房契上有写啊,上一个卖家卖的就是三千两啊。” 张阳泉皱眉不语。 鹂园的房契也是白契,只有卖家姓名,没有买家姓名。 换句话说,上面的交易价格是第一次转手立契时的价格,后来说不定多次转手,市价已和房契不同。 对方一口说出市价三千两,和房契上的一模一样,反而让人怀疑。 第六十六章 王府年宴 秦苓君意识到他神情有异,忙道:“军师,是不是有问题?” 张阳泉还未说话,一旁的沈千千忽然转过身,指着大街上那间酒楼,道:“你们说的酒楼,不会是那一座吧?” 秦苓君意识到不对,变色道:“怎么?” 沈千千缓缓道:“那间酒楼是郑家的产业。” 秦苓思心中一凉,道:“你说的郑家,是不是和青衣寨勾结的那个郑家?” 沈千千点点头。 秦苓君面色凝重地问:“你知道这酒楼市价多少吗?” 沈千千沉默了一会,缓缓道:“原本扬州时局安稳之时,酒楼确实值六千两,后来江淮大乱,流民都从城门流入,导致城北治安急剧下降,这一片产业都贬值了。” 秦苓思咬牙道:“现在到底还值多少?” “大概……两千两银子左右吧。” “那个混蛋!”秦苓思用力拍打桌面,又问:“鹂园现在值多少?” 沈千千道:“那地段好,临近保障湖,所以一直在升值。我买旁边的宅子时,也问过鹂园价格,当时是八千两银子。” “我去把那胖子抓回来!”秦苓思怒而转身。 秦苓君把她拉住,叱道:“你我闯下大锅,还不知吸取教训吗?老老实实站好了,听军师发落!” 转头面向张阳泉,垂目道:“军师,这事是我思虑不周,是我主张买下酒楼,你要责罚就责罚我吧!” “阿姐,明明是我……”秦苓思双眼微红,小声道。 “你别说了,这事是我的责任。” 张阳泉见两姐妹抢着认错,忙安慰道:“不必太在意,鹂园本就是白捡的,能换这么座酒楼,也是件好事!” 秦苓思咬着下唇道:“军师,咱们可不能就这么算了!” 沈千千轻轻道:“这应该是郑家与张明鉴合谋算计你们。如今契约已签,就算闹到镇南王那里,也拿不回来。” 张阳泉沉声道:“他们确实考虑周全。孛罗不花本就后悔把鹂园送给我们,如果事情闹大,他绝不会偏向我们。” 秦苓思眼眶中闪动着泪花,八千两的鹂园换了一个两千两的酒楼,足足一百多匹马的差价,她恨不得扇自己嘴巴! 张阳泉拍了拍她肩膀,道:“莫哭,我有法子帮你报仇!” 秦苓思猛地抬起头,一副梨花带雨的模样:“什么法子?” 张阳泉转头笑道:“千千姑娘,记得你之前说过,酒楼跌价,是因为城北治安下降导致,对吗?” “是的。” “那如果治安提高,城北变得稳定繁荣,还会升值吗?” 沈千千目光一亮,笑道:“当然!” 第六十七章 猴子的日常 回到千户所后,却见秦家姐妹和耿三、耿四围在一个火堆旁玩叶子牌,山猪和王大见了,赶忙加了进去。 张阳泉不会,便坐在秦苓君身后学习。 秦苓君忽然转头道:“军师,郭叔上午派人来说,寨子里的荒地都开完了,一千多新来的寨民没有田地。” 张阳泉道:“郭叔什么意见?” “他说寨子既然诏安,可不可以让一部分寨民迁到半山腰,让他们在那里开荒?” 张阳泉露出迟疑之色,没有吭声。 “军师,这有什么好考虑的,我觉得郭叔的办法很好啊!”秦苓思抬头看了过来。 “你是不是担心王蒙哥?”秦苓君道。 张阳泉缓缓道:“我在考虑,咱们要不要在北郊找个废弃的村庄,把寨子一部分人迁过去?” 秦苓君怔了一下,眼中闪过一道亮光:“如今北郊都在我们控制下,让寨民们过去建村子,就能种栽良田了!” 山猪沉声道:“好是好,就怕鞑子王爷忽然翻脸,咱们田里的粮食刚种下,就把咱们赶回山寨,抢走了粮食!” 张阳泉道:“不会!很快江都又会发生大事,孛罗不花只会越来越倚仗我们,不可能翻脸。” 下个月,就是张士诚起事的日子。 王大吃惊道:“您是说会有新的起义军?” “对!” 秦苓思哼了一声,道:“我才不信你每次都能预测这么准呢!” “要不要打个赌?”张阳泉笑道。 秦苓思眨了眨眼,道:“好啊,如果你这次又猜对了,我就把阿姐嫁给你!” “我打死你个没脸没皮的东西!”秦苓君站起身,满脸通红,伸手去抓妹妹。 秦苓思早有防备,绕着几人转圈。 王大、山猪和耿三、耿四从未见过大寨主这般女儿态,皆凝神屏气,一动不敢动。元宝小说 过了一会,秦苓君意识到不妥,急忙停了下来,默默回到张阳泉身边坐下。 秦苓思躲在张阳泉另一边,用手撑着他肩膀,忽然叹道:“唉,往年大伙都是一起过年,可热闹了,尤其是猴子那家伙,最会说乐子,也不知道他们在山上好不好。” 王大咧嘴一笑,道:“你们发现没有,猴子自从找三寨主要了个女人后,性子就变了不少!” “就、就是!”耿四忙道:“以、以前他最……爱在寨子里荡悠,现、现在总看不到……人影!” 山猪沉声道:“那个女人我总觉得有些问题,不像普通女人!” 耿三嘻嘻笑道:“管她是什么人,既然入了山寨,就是自家人了,说不定过阵子,大伙就能喝猴子的喜酒啦!” 张阳泉站起身,举杯微笑道:“来,大家一起碰一杯,相信明年山寨一定会越来越好!” 众人齐齐站起身,碰杯干了。 …… 转眼到了至正十三年,春寒料峭,夜来花柳,弄风摇雪。 猴子回到家中,午食已经做好,杨荥母子和胡光曹爷孙都在桌边等着了。 猴子笑嘻嘻的走过去,伸手就去抓一个馒头,却被杨荥用筷子打了一下。 “去舀水洗手,脏得跟泥鳅一样!” 猴子赔笑一声,乖乖洗了手。 饭间,杨荥漫不经心地道:“两位寨主和军师都去了江都,你为何不跟着一起去?我听说二寨主挺爱把你带身边的。” 猴子正在嚼馒头,忙一口吞下去,道:“这不是想留下来照顾你们吗?” 杨荥啐了一口,道:“谁要你照顾!”顿了半晌,又道:“他们都走了,怎么每天还要起早摸黑的训练?” 猴子面色一苦,道:“军师留下命令,让大家不得偷懒,每天都要训练!” 杨荥皱眉道:“我看三寨主每天都在处理别的事,你们的训练是谁在操持?是王大还是山猪?” 猴子哼了一声,道:“都不是,他们俩小子都跟去江都了,是徐百升那个木货!” 杨荥道:“和李二一起升为百夫长的那人?” “就是那小子!”猴子抱怨道:“他就是个不懂变通的呆鸡,每天把大伙当马一样折腾,两位寨主和军师又不在,用得着如此吗?” 杨荥斜了他一眼,道:“人家才是做大事的人,不吃苦,将来战场上就要多流血!看来张军师还是有眼光的!” 猴子怔了一下,低着头闷声扒饭。 杨荥又道:“就知道吃,你以后不许和孙虎、钱驴子那些人一起斗鸡了,多去和李二、徐百升他们走动!” 猴子头埋得更低。 “听到没有?” 胡光曹生怕她惹怒了猴子,忙道:“闺女,少说两句吧,小侯做事有分寸的。” “他这种贪图玩乐的人,能有什么分寸?现在做上百夫长,全靠资历深一点,将来寨子扩大后,千夫长绝不会有他的份!” 胡光曹担忧的望着猴子,生怕他暴怒而起,谁知他依然闷声不语,看起来很委屈。 “赶紧吃,吃了就去找李二,多跟他交流交流,对你没坏处!” 猴子赶忙答应一声,几口扒完饭,就要出门,忽然想起一事,朝胡光曹道:“胡老爹,我让你帮我打造的手弩做好了没?” 胡光曹忙道:“还没,昨天军师和大寨主他们从江都送来一批废兵器,让我熔了继续造长枪。” 猴子愣道:“还造枪干啥?不是够用了吗?” 杨荥白了他一眼:“榆木脑袋!张军师既然这样安排,说明很快又会扩军,这都想不过来吗?” 猴子哦了一声,转身出了屋子。 今天天气晴朗,寨子里很多人都在屋外吃饭,众人端着碗围在一起,一边晒太阳一边说话,也有些勤干的家伙扛着锄头,似乎要去田里干活。 猴子在寨子里很受尊敬,一边走着一边有寨民朝他打招呼。 走了几步,孙虎和钱驴子一起走了过来,欢欢喜喜地道:“猴哥,一起去打珠子吧!” 猴子心中一痒,就要答应,然而想起杨荥的嘱咐,摆摆手道:“你们自己去吧,我还有事。” 第六十八章 官贼烧村 一路来到李二家门外,发现李二坐在家门口的小院子里,正在用一把小刀削木马。 小七蹲在他旁边,满脸期待的盯着木马渐渐成型。 猴子靠在院门口,咳了一声,没话找话道:“李哥,在给小七做木马呢?” 李二抬头看了他一眼,点了点头。 他知道猴子是二寨主心腹,平日从不找自己,今日过来可能有什么事,于是站起身,拍了拍小七,道:“阿叔出去一会,你自己玩。” 和猴子一起出了院子,来到一口水井旁边,问道:“是不是有什么事?” 猴子只是奉命来和李二说话,哪有什么事,随口找话题道:“李哥,你觉得徐百升那小子怎么样?” 李二皱眉道:“在背后议论他人,非大丈夫所为。” 猴子暗道:“就知道跟你小子尿不到一个壶里!”咳了一声,道:“我是觉得他比不上你,军师和大寨主应该让你带着大家训练!” 李二沉默了一会,道:“想不到猴兄如此看得起在下。此事不必多议,我倒是有个问题想问猴兄。” “啊,你问吧!” 李二缓缓道:“山猪、王大那些老资历的百夫长都抢着去江都,为何只有猴兄甘愿留在寨中?” 当然是为了夫人了!猴子心想,但这话说出来太掉价,脑中一转,叹道:“总要有人留守山寨吧,他们不愿意留下来,我只好留下来咯。” 李二点头道:“原来如此,难怪二寨主如此看中你,我们坐下说话吧。” 猴子暗暗捏了把汗,心道:“娘的,这小子性格怎么跟山猪一样,什么事都这么较真,夫人干嘛这么看中他?” 猴子拿出应付山猪的法子,尽量少说话,多附和李二的话,两人说了一阵,李二竟对他颇为推心置腹。 “猴兄,依我之见,军师和大寨主都有长远之志,以后我等少不了战场厮杀,你以后训练时多上点心!” 猴子忙答应了。 李二从怀里拿出一本小册子,递给猴子道:“这本兵书你拿去看看吧,对你以后会有好处的!” 猴子急忙摆手,赔笑道:“多谢李哥好意,可我不识字啊!” 李二笑道:“其实几年之前,我也不认识几个字,这也容易,以后我有时间教你认字吧?” 猴子暗暗叫苦,但转念一想,杨荥若是知道自己跟李二学字,定会称赞自己,于是咬牙答应了。 “猴哥!猴哥!三寨主叫你过去一趟。”远处传来一道声音。 猴子认出那人是寨中负责探查情报的兄弟,心知定有大事,便叫上李二一起过去。 两人来到议事堂,见了郭念生。 “李二也来了,嗯,很好,刚才赵德胜派人过来通报,说已经带着家眷来到江都,预计明天就能到山脚。你们俩带些弟兄,过去接应他们一下吧。” 两人领了命,去找徐百升说明情况,然后点了五十名寨兵,朝东南方向而去。 …… “大哥,怎么江都城郊变得越来越乱了!”一名汉子朝前面的赵德胜说道。 赵德胜握紧马槊走在队伍正前面,沉声道:“杭州都被攻陷了,江都自然也难以幸免。让弟兄们加快速度,这是最后一段路程,明天就能到寨子了!” 在他身后,跟着一条长长的车队,车子都是破旧的牛车、驴车,人都是些穿着破衣烂衫的老弱妇孺,大约八百多人。 一百五十名男子手持刀枪锄头等武器,保护在车队四周。 这支车队正是赵德胜等人的家眷队伍,一开始只有五百多人,在从真州到江都的路上,又陆陆续续碰到很多流民。 赵德胜面黑心善,想着龙潭寨招过那么多流民,这些人又都快饿死了,便把他们一起带上了。 路上也碰到过盗匪,不过都是些小山小寨,领头的被赵德胜一槊刺死后,余者纷纷鸟散而逃。 车队沿路行了一阵,忽见前方奔来一条人影,赵德胜挥手示意队伍停下,握紧马槊,凝神戒备。 那人奔得近了,原来是名庄稼汉,大约四十多岁,瞧见赵德胜等人后,停下脚步,面露畏惧之色。 赵德胜见多识广,知道很多盗匪喜欢扮成农人,上前查探车队明细,借此判断是否出手劫夺财货,故而喝住那人。 “你是哪里人氏?在这里做什么?” 那人瞧见队伍里有一大群百姓,戒惧之心稍减,说道:“我是上水庄人,官贼又在庄里强拉兵丁,抢夺粮食!唉,这叫什么世道啊!” 赵德胜吃惊道:“你说官兵?” 那人露出愤恨之色,道:“是官贼!那些人原本是青牛山一伙山贼,不知怎么披上了一身官皮,明目张胆的抢粮食抢人!” 赵德胜道:“他们有多少人?” 那人道:“五六十号人,个个拿着刀枪,凶恶着哩!唉,早知如此,当初就该听何太公的话,全庄迁到北郊去!” “何太公是谁?”赵德胜问。 “他是庄里第一富户,祖辈当过官,何家人对村民们一直挺好,所以大伙都很尊敬他!” “他为何要你们迁到北郊呢?”赵德胜又问。 那人叹道:“何太公说北郊的龙潭寨是一个义寨,他们被收编官府后,与民秋毫无犯,还帮忙打击盗贼,北郊的村庄都过上了好日子!” 赵德胜怔了半晌,呆呆道:“你说龙潭寨被官府收编了?” 那人道:“是啊,只可惜官府没有派他们守西门,不然我们西郊的百姓也能过上安生日子了!” 赵德胜心中波涛汹涌。 他是背叛朝廷的人,如今龙潭寨被诏安,他的处境就微妙了,说不定龙潭寨顾忌官身,不愿接纳自己了。 旁边一名汉子拉了拉赵德胜的胳膊,道:“大哥,怎么办?还去不去龙潭寨?” 赵德胜沉默不语。 那边庄稼人听了,惊道:“你们莫不是龙潭寨的人?” 赵德胜一个“是”字卡在嘴边,就是吐不出来。 那人急忙奔近前来,哀求道:“求你们救救我们庄子吧!” 赵德胜深吸一口气,暗道:“无论龙潭寨接纳不接纳自己,也不能对这些人见死不救,说不定救了他们,也能多一条退路!”当即道:“好,我们帮你们赶走那些家伙!” 那人连连点头,自报姓名叫刘五,引着赵德胜等人前行。 带了一阵路,说要拐入一条小路,赵德胜留下五十名汉子保护眷属,带上一百人朝小路去了。 沿着泥土路走了没多久,前方忽然升起浓烟,刘五跺了跺脚,恨声道:“这帮天杀的贼子,竟然还放火烧村。” 再走几步,前方出现一个草场,只听一个草堆里传来女子微弱的嘶喊声。 赵德胜大步过去,发现一名官军正在奸污一名女子。 女子挣扎的厉害,官军一直没有得逞,正要长驱直入时,忽觉后背一紧,整个人腾云驾雾般飞了起来。 赵德胜把官军扔到空中,举起马槊,那军官直接落到槊头,四肢挣扎了几下,歪头毙命。 “咦,这不是何家大小姐吗?你怎么在这里,何太公呢?”刘五望着那女子问。 那女子原本低着头,抱着手臂发抖,听声音耳熟,抬头看了一眼,原来是同村人,泣声道:“他们闯入小女家中,杀了不少家丁,还把我抓到这里,爹爹只怕……只怕已经死了。” 赵德胜怒道:“你们在这等着,我带人去宰了他们!” “我给您带路!”刘五忙道。 何家女心中害怕,觉得跟着赵德胜更安全,也提着裙子小步跟在后面。 第六十九章 冤家路窄 一行人朝村内前行,走了没一会,忽见几名手执钢刀的官兵押着一队村民过来,全是青壮男丁。 带头的官兵见了赵德胜等人,一愣,道:“你们是谁?” “老子是你爷爷!” 赵德胜一个箭步过去,马槊刺穿那人咽喉,去势不减,又刺穿另一人脖子,仿佛串了两个糖葫芦。 其余官兵纷纷挺刀冲了上来,赵德胜马槊一扫,便将两人打入旁边小池塘,一槊刺入一人胸口,将他举了起来,朝两名官兵撞去。 那些村民见来了帮手,纷纷开始反抗。 其实他们之前就在何太公带领下反抗了一次,杀了几名官兵,然而毕竟手无寸铁,最终死了好几十人,被官兵镇压。 本来何太公颇有地位,官兵们来之前得到上头命令,不要动何家,怎料何太公带头反抗? 于是一不做二不休,抢了何宅,还放了一把火,打算将何家人都烧死,来个死无对证。 何家小妹因为长的水灵,被官兵首领看中,独自拉到草场享用。 官兵们本就不是赵德胜等人对手,如今村民们也跟着反抗,再加上首领刚才被赵德胜杀了,顿时溃不成军,很快被暴怒的村民全部打死。 众人来到何宅外,大门被铁链锁住,火势熊熊,正在不断扩大,赵德胜劈开铁链,带人冲入何宅内,将活着的人都救了出来。 “父亲,您没事吧?”何小妹见赵德胜扛着何太公出来,急忙奔上前去。 何太公胡子头发都被烧焦了,咳了几声,沙哑着声音道:“这帮恶贼,老夫定要去找孙同知,治他们的罪!” 除何太公外,还有十几名何家人都被救出来了。 刘五道:“太公啊,还是您说的对,这西郊是待不下去了,大伙还是迁到北郊,才有生路啊!” 何太公抬头看着被烈火吞噬的府宅,叹道:“孙同知当时就劝过我,说西郊不能再待了,让我入城去。唉,真后悔没有听他的话!” 刘五大声道:“何太公啊,您可不能丢下大伙不管啊!” 何老夫人怒声道:“我们城郊的屋子都被烧了,只能去城里住了。当初老爷让你们去北郊你们不听,如今还拦着我们做甚?” 何太公沙哑着声音道:“你们不必担心,就算老夫一家入了城,也会帮你们办好迁徙村社的事!” 众人这才松了口气,刘五大喊道:“乡亲们,快帮忙救火啊!” 何太公已决定放弃这处住所,故而并不让家人救火,朝赵德胜下拜道:“感谢义士出手相救,不知义士是哪里人氏?” 赵德胜忙下拜还礼:“不敢,鄙人……鄙人目下在龙潭寨安身。” 何太公捻须笑道:“好,好,龙潭寨果然如孙同知所言,是一个义寨!” 便在这时,一名村民飞奔而来,远远便喊道:“不好了,不好了,官兵大部队来了!” 赵德胜吃了一惊,急忙带人来到村头。 抬头一看,只见黑压压一片官兵堵住了村口,为首的两人赫然是刘聚和常遇春。 原来刘聚跟着张明鉴诏安后,担任了西门千户所副千户。 这些日子以来,他趁着张明鉴注意力都在城中与张阳泉和黄伯燕较劲,带着人偷偷在城郊拉壮丁、扩大势力。 他当初就是这样发展起来的,当真是驾轻就熟,不到一个月就拉了一千多人,全然不顾自家已经是官身。 这一日,他又带着人在西郊拉壮丁,忽然听到报告,说去上水庄拉壮丁的人被一群过路强人给杀了,于是起大军过来兴师问罪。 正所谓仇人见面,分外眼红! 刘聚当初的三千手下就是赵德胜剿灭,不想竟在此处再遇赵德胜,而且双方身份易转。 “哈哈哈,这就叫不是冤家不聚头!黑脸贼,你当初杀尽老子手下三千弟兄,可曾想过会有今天?”刘聚骑在马上,纵声大笑。 其他村民也赶了过来,何太公用拐杖指着刘聚,怒道:“你身为官兵,怎可入村为盗?” 刘聚瞪了他一眼,凶狠地道:“老子小时候官兵还不是来我们家抢东西?这就是做官的好处,我干嘛不抢!” “官贼!官贼!”何太公跺足大骂。 赵德胜心知对方人多,且兵器精良,己方毫无胜算,索性抛开生死,用马槊指着常遇春。 “阁下武艺精熟,仪表雄奇,当是一条好汉,为何替此等人卖命?” 常遇春默默不语,他对刘聚的行为也越来越看不惯,只是当初快饿死时,刘聚救了他性命,心中立过誓约,故而不忍抛弃。 刘聚怒道:“死到临头了,还敢挑拨离间,弟兄们,给我上,把这帮家伙全部杀光!” 就在众官兵要冲杀上去时,远处小道上忽然奔来一支马队,大约三十来人,为首之人赫然是李二。 刘聚见他们人人持枪,惊怒道:“你们是北门守军吧?这里是西郊,可不是你们的地盘!” 李二勒马停住,一挺长枪,冷冷道:“你们在这里强拉壮丁,是谁给你们的权利,张明鉴吗?” 刘聚探头张望了一会,见他们人少,扬了扬手中的刀,狞笑道:“你们既然看见了,就都留下吧!” 正要命骑兵冲上去时,忽见李二背后扬起一大片尘土,只有大军出动才会有这般大的阵仗。 “不好,张阳泉和秦苓君一定在后面,老子这帮新收的弟兄可干不过他们!”刘聚心中大叫,朝众人喊道:“弟兄们,扯呼!” 朝另一条小道飞奔撤走! 李二上次守寨时见过赵德胜,领着众人上前,朝赵德胜道:“赵兄弟,我奉三寨主之命来接应你,在路口已碰到你的家眷!” 朝刘聚等人逃离的方向看了一眼,道:“你怎会与西城兵打起来?” 赵德胜沉声道:“他们在此处杀人放火,强拉壮丁,赵某人看不过去,所以杀了几个官兵。” 李二点点头道:“天色不早,咱们赶紧回寨子吧。” 赵德胜望了一眼李二身后,皱眉道:“张军师和大寨主不是正赶过来吗?” 李二道:“那些烟尘是我让人砍断树枝,故布疑阵,不然哪里能吓退刘聚?事不宜迟,咱们赶紧离开。” 何老夫人忙道:“你们走了,我们怎么办?” 刘五叫道:“是啊,他们一定会去而复返,将我们全村杀光!” 赵德胜盯着李二不语,李二本就是个爱惜百姓的人,迟疑了一下,朝众村民道:“你们如果愿意的话,都随我上山,加入龙潭寨如何?” 刘五喜道:“那可太好了,乡亲们,我都听说了,北郊也有村社迁入龙潭寨,日子都过得好着呢,大家可别错过了机会!” 第七十章 悲剧的常遇春 众村民对龙潭寨印象极佳,人人欢呼雀跃,各自回家收拾东西。 赵德胜听郭念生来接自己,心中便安定下来,又见李二如此仁义,大生亲近之感。 “李兄,你留在这里帮大家搬家,我去守住刘聚离开的那条小路,以防他去而复返!” 李二忙道:“不可,你人数太少,他如果真的回来,你们都会被杀死!” 何太公跟着道:“是啊,后生,你可不能去送死啊!” 赵德胜坚持道:“我最起码能挡住他们一会,让你们离开,不然大家都会被他们杀死!” 李二取下背着的黑木弓,说道:“还是我去,我们在路边埋伏,若能一箭射死刘聚,他们自然一哄而散。” 不等赵德胜回应,便带着人去了,只留下几十匹马。 赵德胜凝望着李二背影远去,忽然喊道:“弟兄们,大家一起拼几辆马车,帮着乡亲们搬家!” 众人应了一声,找村民们要了单轮木车,拼组成马车。 一旁的何太公默不作声的瞧着,暗暗点了点头,原本打算搬去城里,这时又改变了主意,决定去龙潭寨看看。 上水庄共有五百多户人,大家在赵德胜催促下,都抓紧时间搬运行李包袱。 不到一个时辰,众人都带上了最紧要的物事,组成一支新的车队,朝着北面而逃。 赵德胜让一半人护送车队先行,带着另一半人朝南面小路去寻李二,不料刚走没几里,便见前方正在激战。 夕阳落在前方一座矮坡上,只见李二等人被刘聚的人马围在矮坡上,地上已经躺了七八具龙潭寨兵尸体。 原来李二一路走来,见此处矮坡是伏击的最佳地点,便带人埋伏在坡上。 那边的刘聚跑了一阵,心中果然生疑,派人回上水庄查看情况,结果派的人被李二射死。 刘聚经历上回的事,胆子变得更小,虽然知道有鬼,却也不敢直接回去看情况,让常遇春带三百人先行。 经过矮坡时,李二无可奈何,朝常遇春射了一箭,却被常遇春躲过,双方立刻大战起来。 后面的刘聚一开始见有埋伏,颇为害怕,后来见只有三十多人,顿时带着大队冲了过来,把李二团团围住。 幸好李二手下寨兵都用长枪,而且枪法还算熟练,围成一个小方阵,居高临下,竟能抵挡片刻。 赵德胜见此情景,虎吼一声,挺槊朝刘聚冲了过去。刘聚对他十分惧怕,见他一连杀死七八人,朝自己不断逼近,调转马头,转身就跑。 他原本只是想后退一点,与赵德胜保持距离。然而这些刚收的山贼大多是强拉的壮丁,训练未久,一见领头的跑了,纷纷转身就跑。 常遇春正在和李二激战,李二勉强挡了十多回合,只觉双臂酸麻,气力不济,只道要死在此处。 忽见旁边闪出一个黑脸人,架住常遇春长枪,一阵猛攻,将常遇春逼退一步,正是赵德胜。 “李二兄弟,你快走,我来断后。” 李二这时不敢逞强,带着手下二十多人快速撤退。 此时,常遇春身边的人只剩下百十多人,都是原青衣寨山贼,他们挡住了赵德胜等人最凶猛的攻势。 后面的刘聚趁机收拢队伍,组织大队又冲了上来。 赵德胜带人拼死抵挡,道路狭窄,刘聚倒也不好开展兵力,看起来就像一道水闸挡住了汹涌而来的洪流。 赵德胜站在最前头,与常遇春激斗了六十多回合,不由渐感吃力。 他深知自己一死,其他人必死无疑,怒吼一声,对常遇春刺来的一枪不躲不避,一槊横扫过去。 “嗤!” 长枪刺入肩头,赵德胜的一槊却被常遇春手甲挡住,不过他也受不住力,后退了几步,手臂一阵酸麻,那一枪也无法刺深就收回。 便在这时,赵德胜后方上水庄方向扬起大片尘土,刘聚叫道:“不好,这次龙潭寨主力真来了,快撤!” 转头又带着人跑了。 常遇春一回头,发现人都跑光了,便也退出战场,朝赵德胜拱了拱手,道:“下次再战!”转身也离开了。 赵德胜心知又是李二在虚张声势,随手包扎了肩膀上的伤势,带着剩下的人飞快撤离。 此时他身边只剩下二十多人,当众人回到村子时,果然瞧见李二等人拿着一些村民家的大扫帚,在地上扬土。 “李二兄弟,你又救了我一命!”赵德胜拱手道。 李二扔了扫帚,苦笑道:“我也是死马当活马医,想不到刘聚这般胆小,竟真跑了。咱们快走,他见你撤退,定会生疑,还会追过来的!” 两人一齐朝着北面小路而去,很快追上了上水庄的车队。 李二发现猴子等人并不在队伍里,向刘五问道:“你们路上有没有碰到一支二十多人的队伍?” 刘五摇头说没有。 李二心中一沉,暗道:“猴兄莫非见我久不回去,自己逃了?” 车队行进太慢,没过多久,后方尘土飞扬,显然是刘聚又带人追了上来。 李二和赵德胜带着剩下的百余人殿后,让村民们先走。 没一会,刘聚的大队人马果然到了。元宝小说 “奶奶的熊,竟敢三番两次戏弄老子,今天你们一个也别想活!”刘聚将大环刀摇得当当作响,恶狠狠地道。 李二没有和他废话,一箭招呼上去。 刘聚挥刀格开箭矢,大刀朝前一指,正要下令出击,忽见李二等人后方又扬起尘土。 他一开始还以为是逃跑的村民,后来仔细看了一会,发现尘土似在靠近,破口大骂:“你们这帮撮鸟,就不会换个招吗,真以为老子还会上当?” 大刀朝前一指,怒道:“弟兄们,上啊!” 众官兵立刻冲了上来。 这处道路不如刚才村道狭窄,李二和赵德胜被对方围住,赵德胜独斗常遇春,李二组织众人结阵抵抗。 斗了许久,赵德胜身上又多了一处伤口,李二等人的阵营也越来越乱,伤亡人数越来越多。 便在这时,只听马蹄声大响,一支骑兵从北面杀来。 当先之人正是秦家姐妹,张阳泉也跟在后面。 猴子在张阳泉旁边,大喊道:“李二兄弟,我搬来救命啦!” 原来猴子按照李二计谋,在距离下水庄一里外扬起一片尘土。 然而久等李二不至,只当他中了埋伏,直接调头去江都找救兵。 张阳泉和秦家姐妹得知后,赶紧率两百骑来救援。 他们在路上先后碰到赵德胜等人家眷和上水庄村民,得知情况凶险,立刻飞骑过来救援。 秦苓君人未至,箭先到,连珠箭发,五名西门军官兵接连落马。 刘聚吓得魂飞魄散,他知道龙潭寨击退过王蒙哥,不是自己对付得了的,于是转身就逃。 “弟兄们,扯呼!” 众官兵这次逃得比前两次都快,常遇春也要逃跑,忽听身后一阵细微的破空声响起,急忙低头,躲过了秦苓君一箭。 不等他直起身,破空声不断传来,常遇春在地上翻滚一圈,躲过三箭,一个鲤鱼打挺起身,挥枪又击飞一支箭矢。 便在这时,赵德胜、李二等人上前把他围住了。 第七十一章 两年之约 常遇春大喝一声,朝西突围,那个方向有一匹无主之马,赵德胜看出他意图,跨步挡住他去路。 常遇春奋勇求生之下,赵德胜竟挡他不住,李二等人急忙跟上,五六个人同时战他一人。 常遇春一杆长枪使得密不透风,将袭来的攻击全数挡住,然而自己也无法突围出去,犹如一头被围困的野兽,频频怒吼,发出绝望的哀嚎。 秦苓君早已拉起弓弦,瞄准了常遇春的脖颈,正要松手时,身后传来张阳泉的喊声:“别杀他!” 秦苓君将准头稍稍下移,“嗖”的一声,箭矢正中常遇春右腿。 赵德胜趁势挑开他长枪,李二一枪打在他左腿上,其他人一拥而上,将他擒了。 众人将常遇春押到张阳泉和秦苓君跟前,张阳泉下了马,朗声道:“常遇春,你可否愿意归降?” 常遇春昂首道:“要杀就杀,不必多言!” 张阳泉凝视他片刻,缓缓道:“你跟着刘聚打家劫舍,杀人放火,还充什么好汉?我是看你一身勇武,才给你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 常遇春怔了半晌,咬牙道:“大丈夫恩怨分明,刘聚救我性命,我难道不该报恩吗?” 赵德胜敬服常遇春的武艺,劝说道:“常兄弟,你刚才数次为刘聚卖命,却被他抛弃。你已报答了他的救命之恩,谁也不会说你忘恩负义。还是弃暗投明吧!” 常遇春沉默良久,终究还是摇了摇头。 “我若是这时候离开他,便是陷他于死地!” 张阳泉奇道:“这是为何?” 常遇春道:“刘聚暗中发展实力,张明鉴早有不满。只因还想利用他多招揽人马,才一直隐忍。我若不在他身边,他必为张明鉴所害!” 张阳泉道:“那你打算跟着刘聚打家劫舍一辈子吗?” 常遇春默然半晌,道:“当初我快饿死时,刘聚给了我五个馒头,我那时就暗暗发誓,无论他将来如何对我,我都会保他五年安稳。” “那你跟他多久了?” “已有三年。” 张阳泉扬声道:“如果我说愿意等你两年,让你完成昔日誓言,两年之后,你可愿意投入龙潭寨?” 众人听完后,都吃了一惊。 常遇春怔了半晌,双手一拱,一字字道:“两年之后,无论龙潭寨是否存在,无论您身在何处,常遇春踏遍千里,必投归麾下!” 猴子道:“喂,怎么说话呢?你这不是咒我们龙潭寨吗?” 张阳泉一扬手,示意猴子闭嘴,上前扶住常遇春,欣然道:“能得到阁下这样的猛将,等上两年又如何?” 常遇春躬身又拜了一拜,拔下腿上箭矢,谢绝了张阳泉为他疗伤的好意,找了匹马,策马离去。 张阳泉和秦家姐妹率领队伍,收回了战死弟兄的尸体,然后护送着上水庄和赵德胜家属的车队前往龙潭寨。 赵德胜带人来投,被他直接任命为百夫长,一路上赵德胜与李二相谈甚欢,结为好友。 李二又叫来猴子,介绍给他认识了。 到了龙潭寨,已是黄昏时分,暮色渐浓,郭念生先一步便得到通知,带着不少人在山下等候。整个上山路上,都有寨兵举着火把照明。 两千多人的车队开始陆陆续续的上山。 张阳泉站在山脚下,朝一旁的秦苓思道:“二寨主,你带着两百骑兵,立刻返回千户所。咱们抢了张明鉴一个村的人,他必不会善罢甘休!” 秦苓思摸了摸身边爱马的脑袋,道:“哼,我们会怕他吗?” 张阳泉道:“你可能还不知道,张明鉴如今已有一千多骑兵了,真打起来,咱们占不到任何便宜!” “什么!”秦苓思嘴巴张成了圆形,愣了半晌,双眼放光道:“他哪来的那么多马?” 秦苓君斜了她一眼,道:“他最近从郑家那里得了不少金银,城西的商家也都向他上供保护费,这些钱都被他拿去找郑家买马了!” “这事我怎么不知道?” 秦苓君抱着双臂,道:“谁让你总把自己当伯乐,天天只顾着去马市找寻千里马了!” “我那还不是为了给寨子多攒些好马吗?” 秦苓思气的双手扯着马鞭,咬着银牙道:“气死人了,我每天起早贪黑,好不容易用低价给寨子买了十几匹好马,他竟然一口气得了一千多匹马!” 转头瞪着张阳泉:“我们为何不学他们一样,也找商人要保护费!” 秦苓君娇叱道:“又胡言乱语,你好不容易提高了城中治安,维护了商市稳定,想要前功尽弃吗?” 秦苓思脸一红,撅着嘴道:“我、我只是有些担心,张明鉴实力一下这么强,我们连他都打不过,更别提夺下江都了!” 张阳泉吁了口气,道:“张明鉴这人,行事确实胆大心细。正常来说,刚被总管府诏安,应该小心谨慎,以免被总管府猜忌。他倒好,竟然大张旗鼓的强拉壮丁,还没有被总管府责问。” 秦苓君皱眉道:“难道他手下也有能人,算定鞑子王爷不会因此怀疑他?” 秦苓思哼了一声,道:“我看他根本没想那么多,一心只想着扩张实力。鞑子王爷只顾贪图享乐,哪会去考虑那么多!” 秦苓君用胳膊轻碰了一下张阳泉手臂:“军师,我赞同小妹后面那句话,咱们要不要也开始暗中募兵?” 张阳泉迟疑了一下,道:“还是再等等,我若是所料不错,这个月内,孛罗不花就会主动让我们募兵,不必急于一时。” 秦苓思道:“那你让我多带点人回千户所吧,张明鉴若真带着骑兵来找麻烦,咱们可得有所准备!” 秦苓君这回没有驳斥妹妹。 “张明鉴已扩军到三千多,其中又有一千多骑兵,咱们城中只有一千人,确实不妥。不如把寨子中的八百人都带去增援吧?” 张阳泉笑道:“不必带人去,咱们虽然没有募兵,也能够对付张明鉴。二寨主,你立刻带人回城,如果明日探知张明鉴来找麻烦,你就这样做……” 话分两头,刘聚逃回西门千户所后,立刻向张明鉴告状,只说在西郊巡逻时,瞧见北门军过来掳掠村民,与他们打了一场。 因对方骑兵多,所以打输了。 张明鉴一言不发的听完,朝刘聚身边看了一眼,道:“刘聚兄弟,常百户呢?” 刘聚气愤地道:“常兄弟为了掩护我撤退,被他们给杀死了!” 张明鉴双眼一眯,眼中闪动着杀机。 第七十二章 兴师问罪 就在这时,一名士卒来报,常遇春回来了。 张明鉴大喜,刘聚则呆住了。 两人一齐出门迎接常遇春。 张明鉴见常遇春受了伤,上前搀扶住他,道:“常兄弟总算回来了,要是你再回迟一步,我就带人杀去上水庄了!” 刘聚则有些忐忑不安,担心方才所为令常遇春憎恨自己。 不料,常遇春从张明鉴身边走开,来到自己跟前,拱手道:“刘大哥,我回来了。” 刘聚喜出望外,拉着常遇春的手道:“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张明鉴心中恼怒,面上却不动声色,笑道:“兆龙,快去把城里最好的郎中请来给常兄弟治伤!” 常遇春摆手道:“不必张千户费心,一点皮外伤,不碍事。” 张明鉴点点头,冷声道:“张阳泉和秦苓君竟敢去我西郊抢人,明日咱们就亲自上门,找他们算账去!” 如今他的实力数倍于北门军,早就想找机会报当初破寨之仇! 次日清晨,张明鉴带着刘聚和张兆龙,点齐一千骑兵,两千步兵,直接杀向了北门千户所。 大军沿着城墙内侧街道向北,然后折而向东,一路来到东北角的千户所。 抬头看去,却见北门千户所外,一千北门军早已列阵等候,似乎早猜到他们会来。 瞧见北门军阵势后,张明鉴忽然皱了皱眉。 眼前的一千人排列整齐,相互之间绝无半点耳语和兵器碰撞之声,寂静得像是一片荒无人烟的旷野,偏又全都瞪大着眼睛盯着自己。 张明鉴回头看了一眼身后三倍于对方的人马,心中略安,抬头喊道:“让张阳泉和秦苓君出来见我!” 声音落下不久,方阵左右分开,秦苓思骑着马走了出来。 “不知张千户兴师动众而来,有何见教?”秦苓思用手指玩着耳边头发,漫不经心地问道。 张明鉴道:“怎么就你一人?秦苓君和张阳泉呢?” “阿姐和军师忙着呢,没空搭理你。” 张明鉴冷笑一声,道:“昨日你们北门军去西郊掠走了一村百姓,这事是不是应该给我一个说法?” 秦苓思笑嘻嘻地道:“明明是你们西门军在上水庄杀人放火,强拉壮丁,我们得到上水庄一名村民求救,这才阻止你们暴行!” 刘聚怒声道:“一派胡言,我们身为守门官兵,怎会做出这种事?” 秦苓思撇嘴道:“哼,你若是不承认,我们可以把上水庄村民都带过来,让他们来作证!” 刘聚叫道:“你们把他们强行掳掠走了,逼着他们说谎,如何能作证?” 秦苓思笑眯眯地道:“那刘大爷想怎么样呢?” 刘聚昂首挺胸,大声道:“赶紧把那些人都交还给我们,然后跪下向老子磕头认错,这件事就算了!” “我们若是不交出来呢?”秦苓思笑容不减。 张明鉴冷冷道:“那我就拆了你们北门千户所!” 话音刚落,忽见西面和南面街道上各涌来一群百姓,每人手中拿着家伙,有的是木棍、有的是门栓、还有人提着夜壶。 “乡亲们,大家一起上啊,赶走西门狗军!” “直娘贼,你们西门军祸害城西不说,还想来祸害我们城北,先问问老子手上的家伙答不答应!” “大家跟着北门军,一起打死这帮狗官兵!” “张千户在不在,老子要参军,加入你们北门军,一起干死这帮西门狗!” 百姓们群情激愤,今早城门军在大街上贴了告示,说西门军要过来接管北门千户所,祸害城北,张千户诚邀城北义士前去帮忙。 北门军抓捕小偷盗贼,惩治奸商恶霸,爱护百姓,纪律严明,百姓们爱戴有加。一听有人要闯北门千户所,顿时就炸了,抄起家伙就过来帮忙。 百姓们越来越多,没一会,千户所外的广场空地上竟挤满了百姓,将张明鉴的军队给团团围住。 还有不少百姓抢不到位置,干脆进入附近的建筑,上到阁楼上,从窗户中探出头来,破口大骂西门军! 张明鉴这才慌了手脚,眼前百姓只怕超过一万,这种狭窄地方打起来,他们说不定会被暴怒的百姓打死。 就算能打赢,还有北门军在一旁虎视眈眈。 …… “哈哈,先生先生,快跟我去瞧热闹,有大热闹可以瞧!” 南门千户所内,黄伯燕拉住吕青的手就往外走,吕青急忙抽出手,瞪眼道:“到底什么事,说清楚再说!” 黄伯燕摸了摸光头,哈哈一笑。 “刚刚传来消息,张明鉴带着三千人马去找北门军麻烦,结果却被城门的百姓给堵住了,双方正在对峙呢!” 吕青愣了一下,取出折扇,轻轻拍打掌心道:“张明鉴的一千骑兵也带去了吗?” “当然带了!”黄伯燕舔了舔嘴唇,羡慕道:“先生,我们干嘛不学黄伯燕一样,也搞支千人骑兵,却要把钱都拿去买粮食?咱们哪吃得了那许多粮食?” 吕青哼了一声,道:“你不信我?” 黄伯燕忙道:“我当然信你了,只是不明白咱们为啥这样做?你再不告诉我的话,我晚上觉都睡不着了!” 吕青没好气道:“胡说八道,你晚上打呼噜的声音整座千户所都听得到,你会睡不着觉?” 黄伯燕挠了挠脑门,赔笑道:“真的,我最近晚上都不做梦了,没以前睡得好!” 吕青哼了一声,道:“告诉你也行,不过千万不能泄露出去!” “一定!一定!” 吕青左右看了一眼,将黄伯燕拉到角落。 “根据我的判断,扬州路会越来越乱,粮价也会节节攀升。咱们现在多屯粮,等到关键时刻,就能用这些粮食招募大量士卒,到时候我们实力会迅速扩大,拿下一座城池也不是不可能!” 黄伯燕双眼闪着奇光:“一座城?你说的江都?” 吕青笑而不语。 黄伯燕深吸一口气,笑道:“明白了,以后得的钱也都买粮食,老子要成为江都城最有粮的人!” 吕青皱眉道:“别大声嚷嚷!” “是,是!哈哈,先生,咱们还是赶紧去瞧热闹吧,去晚了就看不到了!” 吕青皱眉道:“先不急,你刚才说城北百姓将张明鉴的军队围住了?” “对啊!” “围住三千人的军队,起码要两倍多的百姓吧?” “听说超过一万了。” 吕青叹了口气,道:“果不出我所料,龙潭寨的张阳泉和秦苓君在收买人心,看来他们所图之事也不小啊!” 黄伯燕呆愣了一下,道:“先生,对咱们有妨碍吗?” 吕青沉吟半晌,悠悠道:“走一步看一步吧,如今这江都城就是一个棋盘,棋手绝非我们一家,谁能笑到最后,无人能知晓。” 黄伯燕笑道:“有先生相助,一定是咱们取胜!” 吕青不置可否,道:“没必要去城北了,有百姓们相助,张明鉴讨不到好。就不知镇南王会如何处理此事!” 第七十三章 建村立社 其实孛罗不花比黄伯燕还先一步得到消息。 消息传过来时,孛罗不花正在陪自家王妃看戏。 镇南王妃听了,急忙道:“殿下,不如以此为借口,除掉龙潭寨山贼,以报当日欺骗之辱!” 孛罗不花哼了一声,道:“前两天缪大亨来汇报,说方国珍粮草不济,已经被泰州守军击退,本王当时便考虑过此事!” “那您为何没有动手?” 孛罗不花叹道:“是孙同知一番话,让本王打消念头。他说咱们对龙潭寨翻脸,张明鉴和黄伯燕会心生不安,很可能做反!” 镇南王妃不满道:“他们又没有欺骗过咱们,心虚什么?” 孛罗不花摆手道:“你是女人,不明白这中间的关窍。别看这三家相互敌视,只要咱们对一家动手,另外两家都会同仇敌忾,到时候反而会大乱!” 镇南王妃嗔道:“那干嘛要把他们诏安呢?” 孛罗不花恨声道:“还不是王蒙哥那个老泥鳅,要不是他带走七千守军,本王何至如此?” 镇南王妃想了一会,道:“妾身真不明白他怎么想的,难道他就不怕江都被人攻破?” 孛罗不花冷冷道:“他不仅不怕,还期盼得很!只要江都被攻破,他就能提兵回援,不用去杭州啦!” 镇南王妃浑身一凉,怒道:“殿下,此人如此不把您的安危放在心上,您可不能轻饶了他!” 孛罗不花哼了一声,道:“本王诏安这些贼寇,就是为了对付他。只要他攻打杭州损兵折将,本王就问他的罪!” 镇南王妃道:“那咱们要不要制止西门军和北门军自相残杀?”元宝小说 孛罗不花撇嘴道:“倒也不必,龙潭寨的仇本王也没忘,只是不好直接对他们动手!若是张明鉴能替本王除掉他,正好不过!” 镇南王妃微微一笑,不再多言。 两人继续看戏,过了没多久,察忽突然奔来,急道:“王爷,北门冲突结束了!” “哦?结果如何?” “张明鉴的西门军落荒而逃!” 孛罗不花猛地站起身,失声道:“他人数比北门军多了几倍,还有一千骑兵,怎么可能输?” 察忽苦着脸道:“城北的百姓都帮着北门军,足足一万多人,张明鉴只能逃跑啊!” 孛罗不花怔了半晌,喃喃道:“百姓?他们怎会帮北门军?” “属下也不知,也许是北门军许了他们什么好处。” 孛罗不花哼了一声,道:“行了,你退下吧。” …… 龙潭寨。 “军师!阿姐!计划成功了,张明鉴那笨蛋被一群百姓们给打跑啦!”秦苓思飞步奔入议事堂。 左右一看,屋中空荡荡的,一名寨兵上前道:“二寨主,军师和大寨主在四号大棚呢!” 秦苓思“哦”了一声,转身朝大棚方向奔去。 自粮价上涨,导致波斯菜没有卖出好价格后,张阳泉对蔬菜的关注便少了很多。 他命泥匠们又扩建了三个大棚,一个专门负责繁殖土豆、一个专门繁殖红薯,一个用来繁殖稻谷。 四号大棚便是繁殖稻谷的大棚。 秦苓思忽然有些疑惑,前一阵子张阳泉更关注二号大棚和三号大棚,因为稻谷根本无法在山上种植。 今天他怎么跑到四号大棚去了? 快步奔到四号大棚,只见张阳泉和秦苓君正在角落说话。 “阿姐,军师,计划成功了,张明鉴被百姓们给打跑啦!”秦苓思笑嘻嘻地走了过去。 张阳泉转头看来,笑道:“辛苦二寨主了。” 秦苓思看了自家姐姐一眼,发现她面色红润,双眼放光,忙问道:“你们在这说什么呢?” 张阳泉道:“昨天我们和上水庄的一些乡亲们说了些话,发现村民们对我们寨子印象比想象中的还好!” “所以呢?” “还记得我们上次的讨论吗?我和军师商议着,想把一部分寨民迁徙到山下的废弃村庄去。那些村庄附近都有很多良田,我们可以把田买下来,种上军师的新稻子!” 秦苓思吃惊道:“那太危险了吧?若是官府与咱们翻脸,种的稻子岂不成了他们的了?” 张阳泉沉吟道:“确实有这个风险,但现在寨子的荒田已经开垦完了,原本就有近千名寨民没有田,昨日又来了两千多人,总不能让他们在寨子里闲着!” “可以让他们去其他山头、或者半山腰开荒啊?” 张阳泉摇头道:“没有山寨保护,半山腰种的粮食也不安全,还不如冒个险,让寨民们下山组建村社,耕种良田。” 秦苓思想了想,道:“那么多田,估计不会便宜吧。” 这个时期土地兼并严重,江都郊外的所有良田几乎都落在城中富人手中,百姓们只能租种或者给富人做短工、长工。 张阳泉沉吟道:“如今四处战乱,地广人稀,正是田价最低之时,应当不会太贵。” “那咱们让多少人下山?” 秦苓君笑道:“龙潭山东面十五里、西面八里各有一处废弃村庄,我们想着先迁两千人到这两个村子去!” 秦苓思点点下巴:“嗯,离得近,救援也还算方便。” 张阳泉接着道:“另外,我们打算由寨子出钱,让泥匠们过去把这两个村子修葺好,再帮下山的寨民购买农具、耕牛、发放种子。” “还要派些寨兵保护!”秦苓思补充。 张阳泉笑道:“这是自然,下午就在寨子里发放告示,征集愿意下山的寨民。” 秦苓君忽然道:“还是直接在寨子里选人吧。征集的话,可能不会有多少人愿意下山。” 上山的人就图个安稳日子,没有任何侵扰,估计谁也不愿意再下山过担惊受怕的日子。 张阳泉也明白这个道理,不过还是想给寨民一些选择,道:“先发公告,如果没有人自愿,再挑选不迟。” 秦苓思眨了眨眼,道:“还有个问题,如果咱们这两个自建村庄被县衙的人发现了,该怎么办?” 张阳泉笑道:“到时候就说是龙潭寨分寨,相信他们也不敢过分为难。” 如今他顶着五品千户,手握北门军,在江都城也是一方豪雄,一般的县衙官员根本不必鸟他们。 公告就贴在议事堂外的广场上,寨民们围着告示议论纷纷。 新寨民们露出畏难之色,急忙就离开了,生怕被选中。倒是老寨民们跃跃欲试,讨论的很兴奋。 一来,这帮老寨民都消息灵通,知道寨子已经成为江都北门守军,可以保护北郊。 二来许多人对山寨已有归属之心,自然愿意为寨子出力。 到了晚上,应征的寨民就达到了两千人,大部分是老寨民,郭念生给他们一一登记在册。 戌时左右,派出去勘探两个废村的人也回来了。 东面的村庄共有废弃屋舍两百多间,良田一千亩。 西面的村庄共有废弃屋舍四百多间,附近有一大片田区,一万亩左右,由七八个村庄共有。 据附近的乡亲们说,只有两千亩是原属于西村百姓的,这两千亩田被一个叫许一毛的皮货商巧取豪夺。 许一毛收租极高,西村百姓无法过活,只能迁徙到别处,这才导致西村废弃。 东村同样如此,那一千亩田也属于许一毛的产业,逼得东村百姓流离失所。 第七十四章 惩治奸商 次日一大清早,张阳泉三人便回到江都城,分头派人去打探许一毛消息和北郊田价。 果不出所料,这个时期田价不断下跌,已经跌到每亩一两一钱了。 北郊因为治安转好,还算高的,其他三郊价格更低。 如此计算下来,三千亩大概要三千三百两银子。山寨库存的银钱也只有四千左右,虽然能够买下来,但建村方面,就有些捉襟见肘了。 另外,那个许一毛也果然如村民所说,是个唯利是图的人。 据说他本名并不叫许一毛,只因为人尖酸刻薄,一毛不拔,被人起了个许一毛的外号。 此人脸皮极厚,不仅不生气,还坦然接受这个外号,将本名改为许一毛。 与这样一个人打交道,绝不是件轻松的事,但张阳泉心里反而松了口气。 秦苓思一拍桌案:“不必想那么多,此人既然巧取豪夺那些可怜村民,咱们就以牙还牙,也给他来一次强买强卖!” “军师,小妹这次说得对,对付这种人,不必心存顾虑。”秦苓君怕张阳泉心软,出声劝道。 张阳泉也正存了这个心思,点头道:“也好。” 于是三人带了十几名弟兄,气势汹汹地来到许一毛位于城东的皮货铺子。 此时已到正午,日上中天,阳光明媚,铺子位于一片闹市,生意很好,四周都是行商走贩的吆喝声。 张阳泉来到铺子门外时,忽听门内响起一道冷冷的呵斥声。 “许一毛,你别太贪心了,如今北郊的田都只卖一两一钱,我用一两二钱收购,你竟然还不满意,真以为会有人愿意用一两三钱买吗?” “嘿,你不买自然有别人买。如今谁不知道北郊治安越来越好,田价马上会再涨,再过几天,鄙人就卖一两四钱了!” “你这样卖田,会有人买才怪,告辞!” 话音落下,便见一名锦衣公子从屋内走了出来,瞧见张阳泉三人后微微一愣,旋尔拱手:“张千户有礼!” 张阳泉拱手还礼,奇怪道:“阁下认识我吗?” 锦衣公子摸了摸手上的翡翠戒指,微笑道:“如今这江都城,还有谁不认识北门千户呢?在下还有要事在身,后会有期。” 言毕,走到街对面,上了一辆华贵的马车,銮铃响动,马车缓缓离开了。 张阳泉微微有些奇怪,摸着下巴道:“听他们两人谈话,许一毛似乎正在卖田。” 秦苓君抱着胳膊,挑眉道:“一毛不拔果然名不虚传!” 秦苓思扯了扯马鞭,冷哼道:“本姑娘最擅长对付这种家伙,待会你们看我的好了!” 三人在门外通报,许一毛得知北门千户到访,亲自出来出来,拱手赔笑道:“不知千户到访,有失远迎,望乞恕罪。” 将三人迎入大厅,奉上好茶。 此人三十多岁年龄,长的贼眉鼠脸,左嘴角有颗大黑痣,笑起来见眉不见眼。 秦苓思抬着下巴,硬邦邦地道:“许一毛,你听好了,我们家千户看上你在北郊的三千亩田,你知道该怎么做了吧?” 许一毛愣了一下,搓着手道:“这个嘛,嘿嘿,都听说张千户爱民如子,纪律严明,鄙人一向敬佩。” “你少给我来这一套!”秦苓思马鞭抽在桌案上:“我们也不白要你的,一千两银子买你三千亩田,你也不亏,如何?” 许一毛暗骂:“不亏你姥姥!”苦着脸道:“一千两也太少了吧,三千五百两如何?” 秦苓思仰头望着天花板:“我刚才没听清楚,你再说一遍!” “两、两千五百两?” “再说一遍!” “一千五百两!” 秦苓思脸上仿佛笼罩着一层乌云,冷冷道:“看来你是嫌价格太高了吧!” 许一毛哭丧着脸道:“千户阁下能看上鄙人的田,是鄙人之荣幸。一千就一千吧,明日鄙人带田契上门交易。” “现在就交易!” 许一毛脸色变了变,赔笑道:“也好,也好,不过田契可能需要过几日才能转交!” 秦苓思斜睨着他:“为何?” 许一毛苦着脸道:“田契并不在江都,而是在我杭州那边的宅子,如今杭州兵荒马乱,要取过来需要花费些时日。” 张阳泉道:“无妨,我们可以立刻派人随同许员外去杭州取田契。” 许一毛一拍额头,叫道:“啊呀!我想起来了,三个月前我回江都时,把田契给带回来了,瞧我这记性!” 秦苓思森然一笑,道:“那就赶紧取过来,要是再敢在姑奶奶面前耍花样,剁你五根手指!” 许一毛擦了擦额头冷汗,道:“不敢,不敢,鄙人这就去取。”转身就要走。 “让你手下去取!” 许一毛面色一苦,只能答应了,向一名伙计交代了几句。没多久,那伙计便带来了一叠田契回来了。 “鄙人在北郊的田契都在这了,一共八千亩田,不知你们要买哪三千亩?”许一毛探头问道。 秦苓思拿起田契看了一阵,从里面抽取了龙潭东西两处位置的田地契约。 “就这三千亩,正好,还是白契,我们直接拿走了,诺,这是一千两银子,拿好了!” 说着,抛了一个钱袋过去。 许一毛手忙脚乱的接过,恳切道:“其实千户阁下维护北郊治安,鄙人一直非常钦佩,今日能略尽绵力,将田卖给您,鄙人也算得偿所愿。” 秦苓思摆摆手道:“行了,以后我们会光顾你生意的!” 许一毛眉开眼笑道:“那就太感谢了。” 三人带着田契离开皮货铺子,秦苓思得意洋洋地昂着下巴:“阿姐,军师,我这法子很管用吧?” 秦苓君忽然道:“我觉得不对劲,这个许一毛眼珠子一直转来转去,只怕没那么轻易就范。” 张阳泉目光微闪:“大寨主所言极是,这个许一毛确实有很多可疑的地方,你们还记不记得。我们来之前,他正在卖田,这是不是太巧了?” 秦苓思攥紧田契,噘嘴道:“管他有什么阴谋,反正田契已在我们手中,他还能怎么样?” 张阳泉沉吟良久,道:“还是谨慎为好,咱们派个人监视他,瞧瞧他接下来准备做什么!” “好,我亲自带人监视。”秦苓思自告奋勇。 第七十五章 一田卖两家 千户所的大校场上有一个箭靶,张阳泉最近也开始学习射箭。 秦苓君把从父亲那里学到的习箭技巧传授给他,用牦牛毛系着虱子挂在窗户上,让他每天盯着虱子看上半个时辰,再让他每天迎风而立,不许眨眼睛。 如此练了一段时间,效果斐然,张阳泉站在五十步外,已能十箭中靶五箭。 两人在大校场练了一个时辰的箭,秦苓思便回来了。 “军师,阿姐,那个许一毛还真有问题!”秦苓思来到箭靶场,皱着小脸道:“你们离开没一会,他就出了铺子,朝城西去了!” 张阳泉搭上一支箭矢,拉开弓弦,问道:“他去城西做什么?” “他去了沈家!” 嗖!的一声,箭矢脱了靶。张阳泉转过头,疑惑道:“哪个沈家?” 秦苓思眨了眨眼,道:“还记不记得鹂园旁边的那个沈府?” “那里应该被查封了吧?”秦苓君皱眉道,上次她们去鹂园时,便瞧见沈府被贴了封条。 秦苓思哼了一声,道:“封条已经被取下了,而且牌匾换成了郑府!” “郑永恩?” 秦苓思笑道:“军师果然机灵,对!就是郑永恩那死胖子。他把许一毛迎入府中,两人也不知鬼鬼祟祟谈了些什么,只谈了一刻钟,许一毛便出来了。” 秦苓君扬了扬眉,道:“这不会又是他们设的局吧?” 秦苓思心有余悸道:“我也说不准,反正他离开郑府后,又去了蔡家。对啦,咱们今日碰到的那个花花公子,就是蔡家大少爷,蔡恒!” 秦苓君露出担忧之色:“莫非黄伯燕也参与此事?” 张阳泉目光闪动了一会,道:“后来呢?” 秦苓君扁了扁嘴,道:“后来他就回家了,我就回来告诉你们嘛。” 张阳泉沉声道:“二寨主,你辛苦一趟,赶紧再去一趟许府,盯着许一毛!” “干嘛呀?” “我目下也不能肯定,不过盯住他就对了!” “那好吧,我去了。” 张阳泉又命人喊来了山猪,道:“你立刻去打听关于许一毛的消息,尤其是他最近是否得罪了什么人,又或者是否在变卖产业!”元宝小说 第七十六章 双季稻 蔡家位于江都城中心地带,距离镇南王府不远。 府门虽不如镇南王府华丽气派,却予人一种古老厚重之感,是座百年老宅。 蔡恒得到通报后,亲自迎到府门口,微笑道:“不想上午刚刚与张千户和两位寨主认识,三位下午就来拜访,实令鄙宅蓬荜生辉!” 秦苓思叉着腰,哼道:“我们不是来找你说闲话的,我只来问你,许一毛是不是卖给你田产了?” 蔡恒目光在她身上打量了一会,也不生气,微笑道:“正是如此。” 秦苓思道:“他在北郊共有八千亩田,卖给你多少亩?” 蔡恒奇道:“自然是八千亩都卖给了在下!” 秦苓思勃然变色,急道:“其中三千亩可有田契?” 蔡恒也意识到事情有些不对,郑重道:“他说那些田契弄丢了,请了吕太公为公证人,当着面重新立了一份白契!” 秦苓思气呼呼道:“你被他骗了,他已经把这些田卖给我们了,这是田契,你瞧!”把田契递了过去。 蔡恒接过一看,面现愤怒之色,道:“好大胆的狗贼,多谢几位相告,我这就找他算账去!” 张阳泉忽然道:“他已经失踪了,我正派人四处找他,不过未必能够找到!” 蔡恒愣了一下,道:“那也无妨,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他若是不现身说清楚,你们可以拿他家产抵债!” 秦苓君寒声道:“蔡公子说笑了,是我们先买的田,要拿家产抵债也该是你们。而且,他的产业已经都出售了!” 蔡恒强笑一声,道:“此事晚些再议不妨,咱们还是先发动人手,找到这奸贼为好!” 蔡家当即撒出大量人手,全城搜捕。 蔡恒还去找了黄伯燕,北门军和南门军一起全城搜捕,结果连个人影都没找到,甚至没人看到许一毛出城。 千户所大堂内,秦苓思捧着杯茶发了会呆,忽然道:“军师,如果许一毛就这样失踪了,蔡家会怎么办?” 张阳泉靠在椅背上,慢慢道:“他们绝不会轻易把这些田让给我们,只怕会有一番争端!” 秦苓思低着头,自责道:“都怪我,要是当初留个人盯着许一毛,就不会出现现在的局面了!” 秦苓君皱着眉道:“此人究竟逃到哪里去了,若是出城,为何没有人看见?我就不信一个大活人,能凭空消失了不成!” 张阳泉脑中一闪,道:“除非他出城时藏头露尾,所以没有人看到他!” “怎么可能?若是打扮成可疑模样,城门卫又不是瞎子,肯定会拦下来问个清楚!”秦苓思嘟囔道。 张阳泉站起身,眯着眼道:“若是城门卫帮他遮蔽行藏呢?” 秦苓君动容道:“有可能,除了咱们北门,其他三门、甚至码头的守兵都有可能受他贿赂!” 张阳泉沉吟道:“城东是薛家的地盘,我相信他不敢走那边!码头由总管府亲自负责,检查极严,他也没那个胆子,就剩下南门和西门!” “南门军正在帮忙搜捕他,也不可能,只能是西门!”秦苓思从椅子上跳了起来。 张阳泉一字字道:“他一定是通过郑永恩,让他找张明鉴说话,放他从西门离去。” 秦苓思急道:“军师,让我带人去追吧,保证把他抓回来!” “好,二寨主一路小心!” 秦苓思当即带了几个人,从北门出城,绕到西面官道,趁夜追赶。 张阳泉和秦苓君让士兵整装待发,在大堂内等候,又派出哨马盯着西门,以防张明鉴插手此事。 三更左右,秦苓思终于回来了,脸上沾了些血迹,满脸怒色,身边拖着一人,五花大绑,正是许一毛。 “阿姐,军师,我回来了!”秦苓思把许一毛掷在地上,走到桌边咕噜咕噜灌了一口茶,道:“真是气死我了!” 张阳泉走到许一毛身边,见他昏迷不醒,疑惑道:“他怎么了?” 秦苓思撇嘴道:“这个傻蛋,投了一家黑店,差点让人做成了肉馒头,幸亏我及时赶到,救了他一条狗命!” 秦苓君检查了一下许一毛状况,点头道:“嗯,中了蒙汗药。” 张阳泉笑道:“人抓回来就好,把他送去蔡家吧。” 秦苓思走到许一毛身边,踢了他一脚,哼道:“这家伙身上的钱都被那些蟊贼偷走了,我追了一阵,被他们逃了。这家伙身上一点钱都没有了!” 张阳泉淡淡道:“他在杭州一定还有产业,这些咱们不必再管,让蔡家自己想法子把骗去的钱捞回来!山猪,派人把他送去蔡家!” 次日中午,三人回到山寨,与郭念生商议一番后,决定让一千三百名寨民去西面的村庄落户,七百多寨民去东面村庄落户。 这次迁徙的寨民中,杨姓人最多,故而两个村落分别起名为西杨庄和东杨庄,各留一个百人队驻守。 眼下已是一月,三月便可种植早稻。 自宋朝引来占城稻后,早稻品种越来越多,江浙一带开始实行双季稻栽种制度,扬州一带的百姓也都是种植双季稻。 其实宋朝之前,也有早稻品种,只是种植面积不大,没有在全国推广。 宋朝时期也是因为江南大面积春旱,原有稻种无法种植,这才种下了耐旱的占城稻。 从这之后,占城稻在江南大量普及,形成两季稻制度,提高了粮食产量。 张阳泉手中有十几种早稻,其中大部分是杂交稻,因为杂交早稻产量高,卖得贵,利润比较大。 然而,杂交品种后代会不断降低产能,不值得大量繁殖,他手中又没有雄性不育株的种子,无法大量培植新的杂交稻。 第七十七章 何太公献田 何太公杵着拐杖,慢悠悠进来了,他看起来大约五十多岁,精神却很健硕,脸上带着从容的微笑,显然出身富贵人家。 “老朽见过两位寨主,见过军师。” 张阳泉忙道:“长者不必多礼,请坐。” 何太公微微一笑,道:“老朽与郭寨主闲聊时,得知寨子正在重建废弃村庄,又置办了田产,给寨民们种田,可有此事?” 张阳泉道:“有。” 何太公捻须笑道:“既如此,老朽愿向寨子献上三千亩良田!” 秦苓思惊喜道:“你有这么多田?” 何太公走到椅子边,先用袖子擦了擦椅面,然后才慢慢坐下,微笑道:“是不是看着不像?” 秦苓思忙摆手:“不,不,我只是有些吃惊。” 何太公叹了口气,道:“三位可愿意听听老朽的故事?” 秦苓君伸手做了个请的手势,道:“长者之言,小女等洗耳恭听。” 何太公长吸一口气,开始慢慢讲述他的一生。 原来何太公名叫何仁仪,兄长是道教上层人物。在元朝,道教之人地位崇高,没有劳役租税之苦,反而有种种生财之道。 凭着兄长护佑,何太公从小生活富足,无忧无虑,并且养成清高孤傲的性格,不问政事,不理生产,一心浸习于诗文曲画之中。 正因如此,何太公家中条件虽优,却从未入仕,等到他兄长病故,何家顿时变成普通的儒户。 没有权势撑腰,却有大量财富,这为何家招致了灾祸。 不到十年,何家的财产被别人或巧取、或豪夺,仅余下一座宅子和城郊三千亩良田。 幸亏同知孙弘曾受过何太公兄长恩惠,故而对何家稍有护佑,否则这剩下家产,也早被人侵占了。 何太公不愿再留在城中,隐居在城郊上水庄中,一住便是数十年。 庄里的人种的都是他们何家的田,加上何太公对村民十分宽厚,收租很低,故而极受爱戴。 后来因为西门军强拉壮丁,何太公指挥村民反抗,结果差点被烧死,为赵德胜所救。 到了龙潭寨,山寨给寨民分发粮食、提供住所,他又从其他老寨民那里听说了秦苓君和张阳泉收容流民的作为,于是决定在此安家。 何太公叙说的声音悠悠落下,张阳泉三人听完后各有感慨,一时都唏嘘不已。 何太公沙哑着声音道:“老朽垂死之人,能得到山寨收容,感念无尽,所以才来献上城西的三千亩良田,还请几位万勿推却。” 秦苓思笑嘻嘻的道:“老丈人,我们正缺田呢,您真是雪中送炭呐!” 何太公笑呵呵地道:“能给你们帮一点忙,老朽便放心了。只不过,这里面还有一桩难处。” “是何难处?”秦苓君问。 何太公露出气愤之色,道:“那群官兵过来抢劫时,把我们一家的财物和田契都抢走了,老朽手中并无田契。” 秦苓思笑道:“这个容易,我们再抢回来就是。” 有道义在手,张阳泉和秦苓君这次都没有提出反对。 何太公忙道:“他们若是不肯归还,可以去官府查看备案,那些都是红契,谅他们也无法抵赖!” 张阳泉笑道:“如此更好,此事就交给我们去办吧。” 何太公道:“对了,不知那日救下我们的黑脸壮士何在?” 张阳泉赶紧命人将赵德胜喊了过来,李二、王大等百夫长也都跟进来了。 何太公朝赵德胜拱了拱手,道:“壮士相救之情,老朽无以为报,愿将小女许配给壮士为妻,不知壮士意下如何?”元宝小说 赵德胜吃了一惊,半晌说不出话来。 王大、耿三等人都用艳羡的目光望着他,连张阳泉也有些羡慕这小子,何小妹那副娇怯的小模样,真是便宜这厮了。 秦苓君忽然低声道:“你是不是很羡慕他?” 张阳泉急忙道:“怎会呢,我是在为他高兴。”抬高音量,大声道:“赵百户,还不快回复何太公?” 秦苓思噗嗤一笑,道:“这家伙定是欢喜傻了,老丈人,这事我们帮他做主了,你等着嫁闺女吧!” 何太公捻须笑道:“如此,老朽就再没什么牵挂了。” 当即众人商议了一番,讨论着婚期,不料赵德胜却忽然道:“军师,两位寨主,何太公,这事我自己无法做主,还需得问我母亲,也得问何小娘子。” 何太公皱眉道:“问你母亲倒也正常,为何还要问我女儿?若非她自己答应,老朽也不会冒然提出。” 赵德胜道:“不敢瞒太公,我母亲得了眼疾,不能视物。何小娘子嫁入我家,必定吃很多苦。” “我、我不怕苦!”只听一道娇滴滴的声音响起,何小妹冲了进来。 赵德胜盯着她,眼睛瞪得像猫头鹰一样大:“你……真愿意嫁给我吗?” 何小妹脸一红,低头玩弄着衣带,轻轻嗯了一声。 赵德胜正要再说,王大、耿三两人都忍不住冲上去,一人搂他脖子,一人踢他屁股,叫道:“你小子少得了便宜卖乖,这杯喜酒我们喝定了!” 李二抱着胳膊,微笑道:“赵兄,再矫情退却,就算不上男子汉大丈夫啦!” 赵德胜一张黑脸涨成红脸,结结巴巴道:“还、还得……问过我……母亲!” 猴子看了耿四一眼,笑道:“这小子怎么学起你说话了?” 耿四笑骂:“去、去你的!” 众人当即去赵德胜家,找到赵母向她分说此事,赵母得知大寨主和军师亲自做媒,满脸欢喜的答应了。 秦苓君做事一向雷厉风行,婚事直接订在第二天,何太公见大寨主这样安排,虽觉有些仓促,也还是答应了。 次日,众人在寨子里办了婚宴,一起热热闹闹喝了顿喜酒。 到了第三天,张阳泉和秦苓君打算一起去城里讨要何太公的三千亩田产,秦苓思也想一起去,却被张阳泉留下了。 “干嘛呀,建村修水车的事交给郭叔不就行了?干嘛让我留在寨里?” 张阳泉正色道:“已到一月,郭叔要负责种植土豆的准备工作,要计算每亩山田种多少土豆块,这是个精细活,你愿意干吗?” 秦苓思哼道:“你明知道我不擅长数数!” 张阳泉道:“那就是了,你去负责两村的修葺工作,再带木匠们把水车建起来。记得把胡公也带上,他应该能帮上忙。” 秦苓思扁着嘴,还是不吭声。 秦苓君深知妹妹脾气,轻轻道:“我们拿到田产就会全部卖掉,在北郊买三千亩田,到时那六千亩良田,都指着你的水车呢!” 秦苓思这才破嗔为笑,拍着胸脯道:“好说,都交给本姑娘吧!” 第七十八章 种植土豆 张阳泉的亲笔信送到西门千户所时,张明鉴正在烹茶。 最近,张明鉴入乡随俗,特意花高价买了一副名贵的茶具,每天喝茶都要自己亲手烹煮,尽显贵族做派。 看完信后,得知张阳泉找自己讨厌何太公三千亩良田,张明鉴嗤笑一声,将茶壶提起,把信扔进石鼎。 “千户,咱们数次和龙潭寨起冲突,都未能占到便宜,若是不归还田地,只怕他们不会罢休!”张兆龙小心翼翼地提醒。 张明鉴冷笑道:“他们每次只会用些卑鄙手段暗算,正面交锋,我们会怕他们吗?” 张兆龙不敢再劝。 便在这时,手下来报,郑永恩来访。 张明鉴亲自出门,把郑永恩迎入大堂,笑道:“郑兄今日怎么得闲,一大早就过来找我?是不是又有哪个不长眼的东西得罪了郑兄?” 郑永恩面露苦色:“张千户,鄙人方才收到张阳泉一封信,心中实在不安。” 张明鉴一愣:“他给你写信做什么?” “他在信中说,最近北郊野猪猖獗,很多良田受到破坏,他会尽力保护好我的一万多亩田,不让他们受到半点损毁!” 张明鉴眯着眼道:“他这是在威胁你吧!” “谁说不是呢?唉,这可怎么办呐!” 张明鉴哼了一声,道:“你在北郊怎么有这么多田?” 郑永恩哭丧着脸道:“你也知道,我是外来商户,一开始只能在城北立足,最近只顾着把城北产业转移,却来不及转移田产!” 张明鉴沉着脸道:“张阳泉信中还说什么了?” 郑永恩觑了觑他表情,道:“他让我帮忙劝劝张兄,把何太公的田契还给他!” 张明鉴勃然大怒:“好啊,他这是用你来威胁我!” “张千户!请听我一言!”郑永恩肃然道:“何太公的田契是红契,官府都有备案,你就算拿在手中,也没有用!” 张明鉴冷哼道:“那他为何还写信来求我?” 郑永恩想了想,道:“他们估计是不愿重新在官府立契,毕竟耗时耗力,还要花费些银两。” 张明鉴默默给郑永恩倒了杯茶,沉吟不语。 郑永恩一咬牙,道:“张千户,只要你答应他们,昨天谈妥的鞍具买卖,我愿意再多送你一百套!” 张明鉴大喜,笑道:“你我是兄弟,你的烦恼就是我的烦恼。也罢,兆龙,命人把地契还给他们吧!” 郑永恩拱手道:“多谢张千户!” “郑兄太客气啦。”张明鉴笑道:“只是还要提醒郑兄一句,你在北郊的那些田,还是赶紧卖了吧,省得又被他们拿捏!” “张千户提醒的是,鄙人明白!” …… 一月十四,立春。 苍寒的大地开始转暖,朔风也带上了一丝暖意,沈千千披着一件纯白的狐皮大氅,坐马车来到北门。 下车之后,抬眼一看,发现北门城门口处,排满了入城出城的人。 城门兵们虽然检查甚严,百姓们却一个个都很配合,还有人与城门兵闲谈,一副其乐融融的景象。 沈千千看了一阵,忽然道:“这么冷的天,怎会有这么多入城出城的百姓?” 一旁的侍女春禾笑道:“小姐,您最近不在江都,所以不大清楚。因为北门城卫不收百姓一厘一毫,所以能走北门的人,宁愿绕些远路,也要从北门进出。人多了,也就显得热闹。” 沈千千沉默了一会,叹道:“原以为他们治理寨子的手段令人钦佩,不想守治一座城门,也能如此纪律严明!” 春禾笑道:“所以奴婢才佩服您的眼光,那么早就开始和龙潭寨打交道了。您有所不知,现在很多商家都抢着和龙潭寨做生意而不得呢!” 沈千千淡淡道:“卞英才是老谋深算,当初竟舍得两百匹好马,硬是抢了我们另一半货源。” “可白菜和莺桃萝卜都只有咱们有卖的,如今咱们的蔬菜铺子已经能和卞家分庭抗礼了!” 沈千千摇头道:“蔬菜只是小头,我探过他们口风,龙潭寨还有几种独一无二的粮食作物,开春后才能种植,那才是大头!” 春禾好奇地道:“唉,真不知他们这些种子从哪里来的!” 沈千千幽幽道:“这世上总有些你无法尽知的事。好了,咱们赶紧去千户所吧。” 两人上了马车,转向东而去,一路来到千户所,通报之后,出来的是山猪。 “沈姑娘,实在抱歉,我们军师和两位寨主这几日一直在山寨里,您若是有急事,就去山寨找他们吧!” 沈千千点点头,正要转身上马车,山猪忽然又道:“沈姑娘。” 沈千千转过头,笑道:“山百户还有话要说吗?” 山猪沉默了一下,说道:“最近道上不太平,我带几个人护送沈姑娘去山寨吧?” 沈千千笑道:“千千有护卫保护,多谢山百户好意!” 上了马车,朝北城门返回。 春禾伸头在窗外张望了一会,笑道:“小姐,那人一直站在门口,呆呆望着咱们马车呢,估计是迷上了您。” 沈千千侧躺在塌上,闭着眼道:“别胡说。” 这辆马车十分宽大舒适,里面有个软塌,沈千千平日经常四处奔波,这座马车对她来说倒更像是家。 马车来到龙潭山时,已是正午时分,沈千千提着裙子上山。 气温很低,山路上很多地方结了冰,所以沈千千上山走的很慢。 来到山寨外,守门的寨兵早认识她了,不等她走近就将寨门拉开。 一名老寨兵笑道:“沈姑娘,您又来了!” 沈千千点了点头,问道:“你们家军师在寨子里吗?” 老寨兵笑道:“在呢!” 沈千千感谢一声,朝山顶而去。 她来得次数实在太多,人又知书达礼,寨民们都很喜欢她,一路上不断有寨民和她打招呼。 沈千千也不嫌繁琐,都会一一微笑回礼,穿过寨区这一小段路,竟足足走了小半个时辰。 沿途早有人告诉她张阳泉位置,所以沈千千没有去议事堂,直奔后山田区。 每次来到田区,沈千千都会发现一部分荒地变成了田地,这次倒好,抬眼望去,眼前尽是山田,再看不到一片荒土。 张阳泉和秦苓君都披着厚厚的绒毛大氅,站在一亩山田旁边说话。 沈千千提着裙子走了过去,好奇地道:“张军师,秦寨主,贵寨又在种植什么新蔬菜吗?” 朝田里看去,发现不少寨民都在将一种陌生的黄色块状物移栽到田里。 “沈姑娘来了。”张阳泉转过头来,微笑道:“严格来说,这是一种根茎类作物,淀粉含量极高,可以归为粮食类。” 前几天,他们把何太公的田契讨到手后,转手一卖,又贴了些钱,买下三千亩田。田产购置后,便开始着手土豆的种植。 “根茎……作物?”沈千千怔了一下,面露喜色:“就是你们之前说的那几种独特的粮食作物吗?” “对,这东西叫土豆,我们都尝过,完全可以当主粮!”秦苓君脸颊冻得微微泛红,脸上却带着笑意。 跟随张阳泉一起穿越而来的背包中,红薯和土豆都只有一个。因为是根茎种植,张阳泉带的也是根茎,分别放在背包左右两个口袋中。 这两种作物最适合的种植方式都不是种子种植,红薯是出苗后移摘,土豆是将芽眼切块后种植。 这种土豆是早熟种,两个月就能成熟,繁殖倍率虽低,经过三轮繁殖后,也育成足够种下五百亩山田的土豆。 沈千千紧紧盯着一名寨民手中的土豆块苗,双眼闪着亮光道:“这种粮食能够在山上种植?” 张阳泉欣然道:“对。这种作物不像稻谷一样,对水有强烈的需求。也不像小麦一样,必须经历低温春化,最适合在贫瘠的土地种植。” 沈千千忍不住道:“到时候,能全部卖给我吗?” 秦苓君看了她一眼,道:“沈姑娘,我们答应过卞家,要卖给他们一半。” 沈千千平这才意识到有些失态,脸颊微红,伸手将一缕秀发挽到耳后。 “是千千冒失了,其实我这次过来,是要告诉你们一个重要消息。” “什么消息?”张阳泉问。 沈千千深吸一口气,慢慢道:“两位可知,泰州的盐丁造反了?” 第七十九章 张士诚起义 缪大亨策马朝着镇南王府疾驰,面沉如水。 他很早就发觉泰州不对劲,一定出了什么大事! 泰州是扬州路产盐重地,然而这个月初,却没有一艘盐船从泰州驶来。 他数次向镇南王禀告,镇南王却觉得是方国珍攻打的缘故,所以耽误了盐事,只派了名官员去泰州询问情况。 然后,那名官员再也没有回来,连消息也没传回一个。缪大亨更担心了,他怀疑泰州已然生变! 当时,他去了镇南王府,向孛罗不花进言道:“殿下,您派去泰州的令使一直没有消息,末将怀疑泰州出事了!” 孛罗不花却浑不在意,摆手道:“方国珍都被打退了,还能出什么事?” 缪大亨道:“就像末将先前所说,很可能与盐丁有关!” 康廉嗤笑一声,道:“缪千户最近胆子是越来越小了,连盐丁都开始怕了起来!” 缪大亨还要再说,孛罗不花反质问起他:“这事先放一边,缪将军,本王听说你最近新招募了五百多兵员,可有此事?” 缪大亨道:“确有此事,不过……” “本王应该和你说过,如今江都新招募了三支义军,实力已经足够,不必再征兵。你把本王的话当耳边风吗?”孛罗不花打断道。 “末将是担心那三支义军心怀不轨。尤其是张明鉴,一直在扩军,末将担心他有不臣之心。” “行了,本王已经派人警告过张明鉴,让他把士卒裁撤到三千人,你也一样!” “殿下,那些山贼……” 康廉打断道:“缪千户,他们已经被总管府诏安,你还用山贼称呼他们,是何居心?” 缪大亨道:“张明鉴、张阳泉和黄伯燕都保留着山寨,依末将来看,他们并非真心诏安,需得早做防备!” 孛罗不花皱眉道:“竟有这事?” 康廉忙道:“殿下,他们毕竟刚诏安不久,心存疑虑也很正常。只要慢慢让他们归心,相信他们也不愿继续住在山旮瘩里!” 孛罗不花笑道:“正是,本王就不信他们好好的千户不做,愿意去做山贼!” 缪大亨见此,只能告退。 结果今天早晨,他派去泰州查探消息的人果然传回消息,泰州已被盐丁攻占! 缪大亨先紧急布置了一番防务,又派出大量斥候去打探情报,然后才急忙朝着镇南王府而去。 来到王府,通报之后,缪大亨在暖阁见到了孛罗不花。 缪大亨正在一边饮酒一边欣赏舞姬跳舞,一旁的镇南王妃在剥葡萄给他吃。 缪大亨穿着盔甲进入暖阁,顿时破坏了一屋子的风花雪月。 孛罗不花近来对缪大亨渐感不耐,皱眉道:“缪千户有什么事吗?” “殿下,末将刚刚得到消息,泰州有一群盐丁揭竿起义,已经攻陷了泰州城!” “咣当”一声,孛罗不花手中的酒杯掉落在地,吃吃道:“你……你说什么?” “殿下!”缪大亨抬起头,声若洪钟道:“泰州城已经被贼军攻陷了!” 孛罗不花浑身一个机灵,嘴唇开始打颤,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殿下!殿下!您没事吧!”镇南王妃轻轻摇晃着他。 康廉忽然大叫道:“殿下,事态紧急,应当立刻召集总管府官员和将领,商议应对之策!” 孛罗不花这才回魂一般,叫道:“对对对,快去召集他们!快!” 张阳泉在返回江都的路上,便接到了镇南王的召集令。 来到王府外时,恰好碰到了黄伯燕,他今日也回黄崖寨去了,得到召集令后方才赶了过来。 两人来到府门口,王府总管察忽迎了上来。 “两位千户,你们总算来了,王爷和其他官员们已经等你们许久了,快进去吧!” 张阳泉让秦苓君留在府外,黄伯燕也与吕青低声交谈了几句,然后两人一起进了王府。 刚来到大堂,便见总管府众官员们议论纷纷,人人惊慌失色,仿佛热锅上的蚂蚁。 孛罗不花面色苍白,尽管康廉在一旁不住出言宽慰,他那张白净的胖脸,还是充满着惊惧。 泰州距离江都只有一百五十里左右,行军快的话三四天就能杀到,自红巾起义以来,江都从没有像现在这般危险过。 孛罗不花看到张阳泉二人进来,急忙朝黄伯燕道:“黄将军,泰州被乱民攻破,该如何是好啊?” 黄伯燕显得格外的沉着冷静,肃然道:“殿下,能否告知泰州详细情况?” “缪将军,快告诉黄将军!” 缪大亨沉声道:“根据前方来报,两日前一个夜里,一个叫张九四的盐丁带着数百名盐丁攻打泰州城。城内盐丁、布贩、纤夫从内部响应,里应外合,夺取了城池。” 黄伯燕皱眉道:“泰州守军连方国珍都能击退,竟对抗不了一帮盐丁?” 孛罗不花恨声道:“正是因为对付方贼,导致守军实力锐减,才给这些逆贼机会吧!” 张阳泉暗暗摇头,方国珍是海盗,泰州百姓当然会与守军齐心合力,击退他们。 张士诚却是泰州本地人,素有威望,加上谋划得当,自能一举成功。 孛罗不花急道:“黄将军可愿领军收复泰州?” 孙弘急忙出列:“殿下,泰州目下局势不明朗,不宜出兵,应该派人打探一下情况再说。” 康廉跟着道:“是啊,咱们兵马不多,还是谨慎些为好。” 另一名文官道:“既然只是一帮盐丁,谅来只是有些不满罢了,不如派人招降他们,也可收为己用!” 缪大亨愤怒道:“胡言乱语,若是碰到起义就招降,只会寒了将士们的心,让那些反贼称心如意!” 康廉冷哼一声,道:“缪千户有十足的把握夺回泰州吗?如果攻打失利,你能承担起后果吗?” 孛罗不花忽然想起缪大亨之前对自己的提醒,斥道:“康廉,你闭嘴,之前缪千户说泰州会出事,就是你在本王耳边恬噪,害本王没有重视!” 孛罗不花显然是把黑锅扔到康廉头上,康廉却欣然接下,拱手道:“是卑职见识不周,误了殿下,请殿下降罪!” 孛罗不花摆摆手,转头朝缪大亨道:“缪将军,你以为该如何是好?” 缪大亨道:“末将愿领三千轻骑,昼夜奔往泰州,不给贼兵任何发展机会,一举夺回泰州!” 孛罗不花有些犹豫,沉默了一会,目光又转向黄伯燕。 “黄将军以为如何?” 黄伯燕沉声道:“回殿下,末将以为攻打泰州城可以,却不能太急,以免中了贼人埋伏。最佳之策是发榜招募兵员,同时派人去泰州打探,然后举大兵,夺回泰州!” 孛罗不花大喜道:“好啊,这样就万无一失了!” 缪大亨急道:“王爷,若是给了叛军时间,他们一定会迅速壮大,绝不可错失良机啊!” 张明鉴笑眯眯地道:“兵法有云,知己知彼,方能百战百胜!缪千户如此心急,就不怕马前失蹄吗?” 张阳泉冷眼旁观,心知黄伯燕和张明鉴都想养寇自重,借机壮大自身。元宝小说 他自己也存了这个心思,故而没有出声。 第八十章 募兵一万 孛罗不花终于朝张阳泉看了过来,此时也顾不得对张阳泉的旧恨,问道:“张千户以为如何?” 张阳泉淡淡道:“末将也觉得稳妥为上,按照黄千户的法子,我军至少能立于不败之地!” 孛罗不花点点头:“那好,你们四人各自发榜募义兵,人数都可招募至五千人,总管府会给他们供粮。缪将军派人去泰州城打探情报。” 缪大亨闭上双目,低叹道:“末将领命。” 孙弘忽然道:“殿下,冒然募兵至两万,只怕总管府的粮草和军械都供应不上啊!” 孛罗不花怒道:“粮食怎会不够?” 孙弘低声道:“这两年来,时时征战,总管府粮仓、常平仓、义仓中的粮食,都已消耗得差不多了。” 黄伯燕忽然道:“末将倒是听说,咱们江都有四个漕仓里面堆满了十几万石粮食,何不取来急用?” 孙弘急道:“漕仓的粮食是要运送到京畿都漕运使司,怎可胡乱取用?” 康廉一直注意着镇南王表情,见他露出不耐烦表情,当即喝道:“孙同知,眼下已是战乱之时,当随机应变!若不能破敌,这些粮食迟早落入贼寇手中,到时就能对朝廷有交代吗?”元宝小说 孛罗不花连连点头:“康掌书此言有理,就这样办吧,至于军械……” 张明鉴忙道:“殿下,在下听说高邮府储备有大量军械,何不让他们送些过来?” 孛罗不花目光一亮,拍案道:“你不说,本王都差点忘了。李齐那个混蛋让他调兵不来,本王还给他留什么军械?康廉,你亲自去一趟,把高邮大半的军械都运回总管府来!” 孙弘焦急道:“殿下,要不要先派人去一趟行省,和那边通个气?” 扬州路属于“河南江北行省”,治地汴梁,名义上要听命于行省指令。 不过孛罗不花以镇南王之尊治扬州路总管府,一向不爱受他们节制。 另外,自刘福通起义后,汴梁一直忙于剿灭刘福通的红巾军,没空管江北之事,孛罗不花行事更加独断专行。 “不必了,扬州路的事只需听本王之令,让他们专心剿灭红巾军便可!” 翌日清晨,募兵公告便贴在了江都四座正门的城墙上。 与其他三门应者寥寥相比,北门的募兵处,排满了应征入伍的民间义士。 甚至不少其他城区的百姓,也特意跑到北门来入伍。 一日之内,北门千户所便多了两百八十多名兵员。 张阳泉等这个募兵令等太久了,如果接下来也能有这个募兵速度,一月不到,就能招满五千人。 眼下山寨土豆的栽种已经步入正轨,建村搭建水车的事,也都交给秦苓思和郭念生负责。 他和秦苓君可以把精力放在建立新军上。 有一千老兵为骨干,训练五千新兵就容易许多。 只要由精于训练的老兵担任军官,由上至下管理新兵,就能很快令新军形成战斗力。 当夜,他与秦苓君在千户所大堂商议练兵之事。 两人商议了一阵,基本上还是按照原来山寨的训练方法,张阳泉只新加了两种新训练,一种是立正训练,一种是正步训练。 秦苓君用木棍挑动着火堆,一张脸被火光映照得红彤彤的。 “军师,你该不会是岳武穆的传人吧?” 张阳泉一愣:“何出此言?” “父亲曾对我说过,岳飞当年练兵时,就将一种心意拳传给士卒,心意拳的核心就是站桩!” 张阳泉摸了摸鼻子,笑道:“这就叫殊途同归,立正训练看起来容易,其实非常辛苦,既能提高身体能力,也能提高意志力。” 秦苓君点头道:“这个我明白,那正步训练又是什么?” 张阳泉站起来示范了几步,道:“简单来说,就是一种步伐训练,这种训练能极大提高士兵纪律性,也能强化体魄!” 秦苓君站起身,学张阳泉刚才的动作踢了几步:“是这样吗?” 虽然她动作并不标准,但由于习武的缘故,站得特别直,踢起步子来很有气势。 张阳泉竖起大拇指:“英姿飒爽!” 秦苓君脸颊微红,坐回火堆边,轻轻道:“这两日,你把站桩和正步的要领告诉我,我先学会了,再教给他们!” 张阳泉笑道:“我相信咱们一定能训练出一支钢铁般的队伍!” 秦苓君浅浅一笑,隔了一会,忽然道:“军师,这五千人招募完毕后,咱们就有六千寨兵了,接下来该怎么发展?” 张阳泉盯着红红的炭火,道:“虽说兵贵精不贵多,但我觉得六千还不够,咱们起码要有一万训练有素的士卒,才有把握起兵夺取江都!” 秦苓君道:“剩下四千人你准备如何招募?” 张阳泉摸着下巴,道:“其实趁着这次募兵的机会,多招募四千人最好,只是这样一来,这四千人的军粮都得我们自己负责,压力有些大。” “孛罗不花可只准咱们募兵到五千,若是超过限额,他估计也知道咱们有异心了!” 张阳泉笑道:“这个容易,咱们招两个兵,只将一人登记在册,剩下一人送到山寨就行!” 秦苓君忍不住一笑:“怪不得小妹总说你鬼主意多,这法子虽好,只是那些兵不是流民,送他们到山寨,他们会不会抵触?” “我看了今天征募的名单,里面很多人都是淮安路过来的流民,可以着重把这些人送去山寨,给他们吃饱饭就行。倘若实在不愿意待在山寨,再调回来也行。” 秦苓君欣然道:“如此最好。” 张阳泉皱眉道:“现在又有一个问题,山寨目下收支平衡,突然多了四千壮丁,粮食就不够了。土豆两个月后才熟,目下的余粮支撑不了那么久!” 秦苓君暗暗计算,四千人一个月需要一千三百多石粮,现在粮价是四两,一个月就要五千多两银子。寨子的存银存粮确实不够。 她低头想了一会,忽然道:“军师,咱们山寨现在有六千人,你说里面会不会有善于赚钱的人才?” 张阳泉被她提醒,脑中忽地一闪。 “有没有会赚钱的人我不知道,但一定有各行各业的人才。你还记不记得咱们登记泥匠时,有个说自己会制瓷的女匠人?” “嗯,记得记得!好像姓舒,当时觉得瓷器没什么用,就没答应她建窑炉的要求。” 张阳泉思路一下就开阔了。 “咱们不是还有一座酒楼吗?可以在寨子里挑选些厨艺大行家,让他们把酒楼也开起来!” 秦苓君喜道:“还可以开个布店,寨子里女子较多,一定有不少善于织布的巧手!” 张阳泉哈哈一笑:“那咱们先把这三间门店开起来,三座门店的收入,应该足以支撑那四千军士的粮食!” 秦苓君期待地道:“那现在就用你那个法子,额外招募这四千人?” “好,这件事交给我,你继续负责士兵们训练!” 秦苓君站起身道:“那可要抓紧时间,你现在就教我站桩和踢正步!” 第八十一章 杨荥的野心 次日天还没亮,张阳泉便听到晨训鼓声响起,下意识睁开眼,想起今日不用陪秦苓君训练,又把眼睛闭上了。 这一躺便是一个多时辰,再爬起身时,窗外已是一片明亮。 张阳泉穿好衣服,出了屋子,门外值守森严,站岗的士兵、巡逻的士兵各司其职,井然有序。 用过早食,来到大校场,秦苓君正在进行队列训练。 瞥见张阳泉身影后,她举起红色小旗上下摇了一下,所有士兵顿时齐刷刷站成一排木桩子。 秦苓君将自己长枪插在众人跟前,大声道:“你们要站得和这柄枪一样直,两脚脚跟靠拢并齐,脚尖向外分开,收腹挺胸,臂直肩平,头正颈直,双眼直视前方。站桩半个时辰!” 张阳泉目光转向新兵。 这批新兵比前阵子山寨收的流民兵素质要好,体魄更强,加以训练,必能成为一支劲旅。 他远远朝秦苓君打了一个招呼,转身离开校场,带着几名亲兵出了千户所,径直来到城门。 今天守门的是山猪,他见张阳泉过来,立刻上前汇报。 “军师,今早得到消息,金三旺投靠了南门军,南门军一下扩充了一千多人!” 张阳泉怔了半晌,才想起金三旺是丐帮团头,曾投靠红巾军,和赵均用一起来过寨子。元宝小说 想来他见红巾军打不过来,所以转头投了黄伯燕。 “泰州有消息吗?” “还没。” “西门军呢,有何动静?” 山猪道:“有消息说,张明鉴在暗中联络西郊的盗匪,打算收编他们。” 张阳泉轻轻吐出一口气。 黄伯燕和张明鉴其实和他一样,也盼着这张募兵令,如今募兵令一下来,他们就都有了动作。 “山猪,你最近帮我留意一下江都城有没有什么名士,尤其是外地过来的名士!” “您是想招募贤才吗?” 张阳泉笑了笑,道:“咱们要想做大事,自然需要更多人相助!” 山猪忽然道:“属下倒是听说,张明鉴最近得了一个人才。” “谁?” “那人叫马玉麟,据说是西郊一个隐士,张明鉴学诸葛孔明三顾茅庐去请他,可马玉麟就是不去。张明鉴一怒之下,把马玉麟的茅草屋烧了,直接绑到千户所。” 张阳泉哑然失笑:“这张明鉴倒也懂得变通,学刘备不成,就改学张飞。” 山猪也笑了:“军师,要不要派人救出马玉麟?此人恨极了张明鉴,若能救他脱困,定能为咱们效力!” 张阳泉权衡片刻,摆手道:“算了,现在还不是和张明鉴起冲突的时候。” 离开北门后,张阳泉带着几名亲卫,一路回到龙潭寨。 “军师回来了!军师回来了!” 刚到寨门,守寨的寨兵们便齐声欢呼着。 张阳泉也不急着上山,在寨门口与众人闲聊了一阵。 这帮老寨兵现在都后悔了,一个个盼着调到江都城去,感受一下守城门、巡大街的威风。 张阳泉答应他们,一个月后轮换一次,方才离开寨门,上了山顶。 山寨越来越热闹了,甚至有些拥挤。 一路穿行,老寨民们热情的打着招呼,新寨民们敬畏的拜身行礼,有的甚至跪下磕头,张阳泉让亲卫把他们都扶起来。 进入议事堂,郭念生下山帮秦苓思去了,寨子内负责管事的是猴子,张阳泉把他喊过来,询问了一下寨中情况。 猴子笑道:“军师,那位何太公当真是好学问,还会画画,最近开了个私塾,寨中每户人家,都盼着将孩子送到何太公私塾呢!” “他一个人忙的过来吗?可别累坏了老人家!” 猴子笑道:“何太公会考察一番入学的学童,只收有天赋之人,所以也不算太劳累。” 张阳泉想了想,道:“你从寨民中挑选一些读过书的老者,再扩建私塾,让他们跟着何太公授学。” 猴子赶忙答应了。 张阳泉又命人把那名瓷器匠人叫了过来。 那是名三十多岁的女子,名叫舒婷,五官还算端正,就是脸有些黑,身材比寻常女子更矮。 张阳泉与舒婷交谈了一番,得知她祖上是南宋有名的制陶名家。 而且他们这一族既传男也传女,祖上就曾出现过一个叫舒娇的女匠人,名动制瓷界。 张阳泉点了点头,道:“很好,我会让寨子里的泥匠优先修建窑炉,再给你拨二十名女学徒,如何?” 舒婷低着头,轻轻道:“一切全凭军师做主。” 舒婷告退后,张阳泉又让猴子从山寨中挑选出十名手艺最好的厨师。 另外,再挑选二十名伙计,男女不限,最后还需挑选一名精明强干的掌柜。 厨师、伙计猴子都很快挑好了,就是他选的掌柜人选,张阳泉都不大满意,总觉得缺少独当一面的能力,难以支撑一座大酒楼。 猴子连续挑选了几人,都被张阳泉否了,心中有些焦急。 回到家中,把此事告诉了杨荥,询问她有没有好人选。 杨荥目光闪烁了一阵,道:“我倒确实有一个好人选。” “谁?”猴子喜道。 杨荥抱着手臂,笑道:“我!” 猴子愣了一下,急忙摆手:“不行不行,你去城中太危险了,被人认出来怎么办?” 杨荥转过头,审视了一会他表情,淡淡道:“只要你帮我照顾好林儿,我就不会有危险!” 猴子挠了挠额头,不解道:“你为何要平白无故冒此风险?” 杨荥斜了他一眼,道:“我自有我的思量,你只说答不答应吧?” 猴子表情严肃了一些,道:“夫人,您若是不告诉我目的,我不能让您去。” 杨荥皱眉道:“你怕我给你们寨子带来麻烦?” 猴子低头不语。 杨荥哼了一声,道:“你放心,寨子庇护我们母子这么久,我不会做出危害山寨的行为,我只想拿回一些属于我自己的东西!” 猴子变色道:“你不会想把江都当做白莲教新据点吧?” 杨荥挑眉道:“不行吗?” 猴子直摇头:“那肯定会惹来其他几支红巾军的敌视,会给寨子带来灭顶之灾!我不能让你这么做!” 杨荥目光变得冷锐,与猴子对视着。 良久后,她偏开视线,叹了口气道:“你放心,我只是想重新取得赵州一脉的白莲教控制权。” 猴子还是不吭声。 杨荥柔声道:“我并非狼心狗肺之徒,山寨是我们母子唯一的后路,我不会毁了它。而且,我若是能控制赵州白莲教,对寨子也有好处!” 猴子盯着她看了一会,终于点头:“那好,不过你有什么行动都必须告诉我!” 杨荥忽然笑了:“想不到你这人也有忠义一面。我当然会告诉你,要对付赵州那帮叛徒,还要借住你的力量呢!” 两人一并来到议事堂。 第八十二章 五大千户 张阳泉目光在两人身上打量了一圈,又仔细审视了杨荥片刻,朝她问了几句话,见她应答得体,思虑周全,非常满意。 “也好,酒楼就交给你管理吧,我会尽快把猴子调到千户所,不会让你们分开。” 杨荥摇了摇头,正色道:“军师误会了,我和候百四虽住在一起,却分房而睡,并无特别关系。” 猴子则面露喜色:“多谢军师。” 张阳泉只当杨荥脸嫩,也不说破,笑道:“要不要再给你找个帮手?” 杨荥扬了扬下巴,道:“不必,小女虽是寡妇,却也不输于人,倘若不能经营好酒楼,甘愿受罚!” 张阳泉不由看了猴子一眼,心中颇有些为他担忧,娶上这么一个强势女子,婚后生活堪忧啊! 当天下午,窑炉、纺织作坊、私塾便同时开建,一时之间,山寨再次变得格外忙碌。 当天晚上,胡光曹也找上门来,说原来的铁匠作坊不够大,希望扩建。 铁匠作坊在张阳泉心中的地位无与伦比,现在可以炼制刀枪,以后还可以炼制火炮火枪。 如能找到煤矿的话,甚至能炼制成焦炭,烧出水泥来。 他一口便答应了胡光曹要求,还嘱咐他把寨子里的余铁全部打造成长枪。 不知不觉中,龙潭寨开始朝着生产基地的方向转型。 不到半个月,窑炉和纺织作坊都搭建好了,耿四也每天带上一百多名暗中募集的士兵来到山寨。 “军、军师,大寨主说这些士卒不……不大可靠,里面可能有……细作……不、不能让他们离开寨子了!”耿四结结巴巴道。 张阳泉心中一凛,细作说不定就是张明鉴、黄伯燕派来的,让他们知道山寨暗中募兵,确实是个隐患。 当即点头同意了,又让负责练兵的徐百升多留意这些新兵。 这一日早上,张阳泉刚派出猴子去北门大街上盘两个铺子,徐百升便找上议事堂来。 “怎么了,徐百户,有事吗?” 徐百升拱手道:“军师,属下在新兵之中发现一名奸细!” “谁派来的?” “马鞍寨。” 张阳泉一愣,颇感意外道:“过来干什么?” “刺杀您。” 张阳泉沉默了一会,道:“马鞍寨为何要派人来杀我?” 徐百升道:“最近他们下山做买卖时,被我军剿杀了几次,所以心生报复。” 张阳泉暗哼了一声,道:“派人去请二寨主回来,让她带五百弟兄,把北郊所有山寨都剿了吧。” 徐百升点头答应。 “对了,顺便告诉所有人,寨子要选千夫长了,只不过大家功劳都还不够。这次剿灭山匪的任务,让他们给我多立点功劳!” 徐百升道:“是否召集所有百户参与剿匪?” 张阳泉想了想,道:“目前只有山猪一人够功劳升千夫长,那就只留他一人守江都,其余人都跟着二寨主去立功吧!” “得令!” …… 一片忙碌之中,江都城进入了二月,天气转暖,万物复苏。 募兵令已经下了快一个月,四门守军的数量越来越多。 龙潭寨的三座铺子也已经开了两家,泰州那边却依然没有消息传来。 秦苓思剿匪十分顺利,众百夫长、十夫长都是凭功劳升上来的,个个勇猛精健,为了争夺功劳,斗志高昂。 而龙潭寨周围的都是一些小山寨,还不如以前的龙潭寨强大,更无法与现在的龙潭寨相比。 一个月内,北郊所有山匪盗贼被一扫而空,还缴获了不少战利品。 李二、赵德胜、徐百升、猴子、山猪五人升为五大千户。其中山猪凭借前功,李二、徐百升、赵德胜都是因剿灭山贼时作战勇猛,升为千户。 猴子靠着出众口才,说服一个山寨投降,也占据了一个席位。 当然,五大千户都是内部叫着,并无千户金牌和总管府认可,对外依然是百户。 这一日,北门大街上,一阵鞭炮声突然响起,大街上的百姓齐齐循声看去,只见大街东面,又开了一家店铺。 铺子名称叫“秦记瓷铺”,不少百姓都不约而同把目光转向大街西面。 那里半个月前就开了一家秦记酒楼,三天前又开了家秦记布庄。 有人议论道:“看来咱们江都城又来了位秦姓巨商,五天不到,连开三家铺子,这手笔可真不一般!” “也可能原先是城西或者城南的大商,听说那边生意越来越难做,不少商人跑到城北!” 现在是酉时中旬,天色一片昏黑,秦记酒楼虽刚开张不久,生意却格外红火,门外进进出出的客人络绎不绝。 城墙上,秦苓君看了一眼身边的张阳泉,笑道:“还是你有法子,免费让他们吃上三天,一下子生意就红火啦!” 张阳泉感叹道:“还是咱们寨子里的师傅手艺好,不然白吃十天也没用。” 秦苓君斜了他一眼,似笑非笑道:“听说也有不少人是来看美人的,你还真是好眼光,选了这么美一个掌柜!” 张阳泉忙道:“是她自己毛遂自荐,并非我所选!” 秦苓君不置可否,也不再追问。 两人一起下了城墙,来到酒楼,正在柜台算账的杨荥瞧见两人,快步迎过来了。 “大寨主,军师,这两天的营收已经把前三天的投入都补回来了!”她今天穿着一身绿色襦裙,外披蓝色小褂,尽显丰腴身材。 秦苓君点点头,问:“每日能盈利多少?” 杨荥道:“今日营收一百两左右,减去成本,盈利四十两上下。” 秦苓君颇为满意,如此一来,光凭酒楼一个月就能挣一千多两,欣然道:“好好干,若是你愿意,我可以让你儿子过来陪你!” 杨荥摇头道:“不必,他留在寨子就好。大寨主若想嘉奖属下,属下倒有一个不情之请!” “你说。” 杨荥道:“我希望我家林儿能进何太公的私塾读书!” 秦苓君已经从张阳泉那里听说了私塾的事,奇怪道:“你直接让他去便是,何必求我?” 杨荥叹了口气,道:“我带他去找过何太公,只可惜林儿不会说话,冒犯了老人家,所以不愿意收他!”元宝小说 秦苓君道:“好,这事我答应你。” 杨荥欣然道:“多谢大寨主,您和军师一起在这用膳吧?” 秦苓君摆手道:“我们在千户所吃过了,你自己忙去吧。”和张阳泉一起离开了酒楼。 两人接着又去了布庄和瓷铺,布庄已经开始经营,由于寨子的纺织作坊刚建立没多久,卖的布匹种类少,生意冷清。 瓷铺却不同,虽然刚开张、里面瓷器也不多,却件件精美,吸引了不少客人。有人当场就买下数件,生意比布庄强多了。 秦苓君拿起一件瓷器看了半晌,赞道:“这个舒婷果然是个人才!” 张阳泉笑道:“咱们山寨确实隐藏了不少人才,要不是泰州的突然变故,差点就埋没了。” 秦苓君心想店铺开得如此顺利,山寨粮食的压力便能大为缓解,当务之急,是尽快将一万士卒训练成精兵。 于是放下瓷器,道:“咱们回去吧,今晚再加个晚训。” 张阳泉抽了抽嘴角,犹豫半晌,还是没有出声反对。 曾经参加军训时,总希望教官手下留情,不要训练太苦。如今当上统帅,想的却是让士卒们尽快形成战斗力。 唉,所处位置不同,考虑事情的角度果然不一样了。 第八十三章 拜访沈千千 两日后的一个早上,张阳泉正和秦苓君一起在大校场练兵,孛罗不花忽然派人到来,请他去总管府议事。 询问后才得知,缪大亨派去泰州打探消息的人回来了。 总管府议事堂内,文武分左右而立。 待人到齐了,孛罗不花命缪大亨将情况告知众人。 缪大亨跨步出列,沉声道:“这支起义军首领张九四本是泰州白驹场人,为人负气任侠,仗义疏财,在乡邻之中很有威望。” “说这些干嘛,我们只想知道他手下有多少兵力!”张明鉴截断道。 缪大亨瞥了他一眼,道:“据探马消息,响应张九四的人很多,初步估算,已有六千多人。” 黄伯燕微微变色,沉声道:“他们不到一个月,就纠集这么多叛军,只怕咱们打过去时人数已过万,需得从长计议。” 孛罗不花表情有些不满,哼道:“据本王所知,你们四门守军人数都已超过三千,何不各派两个千人队攻打泰州,为本王分忧?” 原本他畏惧泰州贼兵皆因不知对方如何夺下泰州,如今知道也不过六千人,顿生剿灭之心。 黄伯燕拱了拱手,道:“殿下,并非我等不愿出兵,实在是士卒们刚刚招募,缺乏训练啊!” 孛罗不花最近觉都没有睡好,瞪着一双带黑眼圈的眼睛。 “那你们要训练多久?” 黄伯燕迟疑了一下,道:“至少要一个月吧。” “那好!”孛罗不花一拍大腿,道:“本王给你们一个月,一个月后,每所派兵两千,不可再拖延推诿!” 张阳泉忽然道:“殿下,士卒们光训练也不行,没有武器,如何作战?” 如今北门军已有三千多人,山寨那边也超过三千,长枪却只能装备一半人,军械实在捉襟见肘。 张明鉴附和道:“对啊,也不知高邮的军械是否运回来了?” 孛罗不花表情忽然有些古怪,摆摆手。 “你们放心,康掌书已不负使命,将军械都运上大船,再有两日,就能运回来了!好了,今日集议就到这吧。” 众人齐声应诺,一起告退了。 离开总管府,张阳泉径直回到千户所,将今日所议之事告诉了秦苓君。 秦苓君得知军械马上运到,心中大为振奋。 次日清晨,张阳泉跟着军士们参加了晨训,然后用过早食,便去查看三个铺子的经营情况。 来到北门大街,忽然发现秦记酒楼对面的客栈换了招牌,新招牌上写着“沈记客栈”几个大字。 莫不是沈千千新买的产业?正想着时,身后奔来一人,喊道:“军师!” 张阳泉转头一看,却是山猪,问:“怎么了?” 山猪走近后说:“刚才有人来千户所找您,大寨主让我过来告诉您一声。” “谁?” “自称是康廉府上的执事!” “康廉府上的执事?他找我干什么?” “他让我转告您一句话。” “什么话?” 山猪低沉着声音道:“他说康掌书运送军械的船在瓦窑铺一带触了暗礁,需要临时修补,明日才能修好,让您耐心等等。” 张阳泉愣道:“他就算触了暗礁,禀告镇南王就是了,为何特意派人来通知我?” 山猪猜测道:“也许是想交好咱们?” 张阳泉摇了摇头:“我从未拜访过康廉,他也从未找过我,怎会突然向我示好?这说不通!” 山猪忽然道:“您既然不了解他,多想也无用,不如找个了解他的人问问?” “了解他的人?”张阳泉怔了怔,问:“谁?” “沈千千!” 张阳泉心中一动,不错,沈千千似乎一直在贿赂康廉,两人必定打过多次交道。 可是沈千千比张阳泉等人更加谨慎,依然把住所安置在镇江,只要王蒙哥不倒,她似乎就不打算搬到江都来。 “你知道在哪里可以找到沈千千吗?”他问。 山猪抬起头,直视前方:“她应该就在这里面!” 张阳泉转头一看,山猪面向的正是那间客栈。 “你是说,她住在客栈中?” “是的,沈千千现在大半时间都在江都,所以买下这座客栈当安身处,只要她在江都时,都住在客栈中。” 张阳泉点点头,山猪天天守城门,想来经常看到沈千千出入客栈。 两人一起进入沈记客栈,通报之后,在伙计带路下来到客栈二层的一间独立雅间。 来到屋外,忽听房中传来一阵悠扬美妙的琴音,张阳泉让伙计退下,站在门外倾听了一阵。 一曲弹毕,方敲了敲门。 开门的是春禾,瞧见张阳泉后露出笑脸:“小姐,张千户来了。”让开身子,把二人迎了进去。 屋中萦绕着淡淡的幽香,沈千千跪坐在琴台边,目光似有些凄迷,与平日的气质迥然不同。 一眨眼间,她便盈盈起身,脸上又挂上了平日常见的招牌笑容,微笑道:“张军师和山百户亲自来访,千千有失远迎。” 说着,招呼着两人坐在一张矮几前的软垫上,亲自奉上香茗。 张阳泉也不兜圈子,开门见山道:“我们这次过来,是有件事想向千千姑娘请教。” 沈千千道:“请讲。” 张阳泉于是把康廉派人告诉自己的那些话说了。 沈千千轻笑一声,眨了眨眼道:“张军师真不知康廉何意?” 张阳泉心道:“若是知道,干嘛来问你?”皱眉道:“确实不知。” 沈千千拢了拢鬓角,微笑道:“请恕千千无礼,实在是张军师一直给人一种智珠在握的印象,一时教人难以置信。” 山猪毫不客气地道:“我们军师运筹的是大事,商道中的鬼蜮伎俩,他怎会知晓?” 沈千千诧异地看了山猪一眼,似乎没想到他对自己这般不客气。春禾更是怒视着山猪。 “山猪,咱们是来请教的,不得无理!” 山猪应了一声。 沈千千将茶杯轻轻放下,自嘲一笑,道:“山百户没有说错,康廉的心思确实如蝇狗,千千能够看懂他心思,与他也没什么区别。” 张阳泉忙道:“千千姑娘说的哪里话,有些事就算知道,也不代表会做。话说回来,你还没告诉我康廉到底想做什么呢!” 沈千千笑道:“他啊,是希望你去买他的东西!” 张阳泉愣了愣,失声道:“他不会想把那批军械私自售卖吧?” 沈千千淡淡道:“此人贪婪至极,有什么不敢的?恐怕这消息也同时告诉了张明鉴和黄伯燕!” 张阳泉暗暗沉吟了一会,站起身道:“多谢千千姑娘解惑,我还有事,先告辞了。” 沈千千忙道:“你是不是准备去找他买?” “先去看一下。”张阳泉也不否认。 “我和你一起去吧!”沈千千走到木架旁,将一件披风披在身上,见张阳泉有迟疑之色,补充道:“与这种人打交道,还是我更擅长一些。” 张阳泉迟疑了一会,终于点点头:“那就有劳姑娘了。” 第八十四章 购置兵器 三人先回到千户所,点了五十名骑兵随行。 沈千千看起来弱不禁风,骑术却比张阳泉还好,始终能保持跟张阳泉并辔。 瓦窑铺距离江都并不太远,三人顺着运河大道直行,午时不到就看到了康廉的大船。 其中一艘船停靠在岸边,正有船工在修补,另一艘船也靠在岸边,距离前船有二十丈远。 康廉带着随从,在岸边搭了个棚子,瞧见三人到来,亲热的迎了上来,笑道:“康某行事不周,竟让张千户亲自过来慰问,实在惭愧。” 张阳泉摆手道:“康掌书言重了,这批军械事关重大,张某实在不放心,所以过来看看。” 康廉笑眯眯地道:“理所应当,反正这批东西是给你们的,张千户是否要先看一下?” 张阳泉暗哼一声,这家伙笑得这么贪婪奸诈,看来沈千千的猜测果然没错,点头道:“如此最好!” 康廉领着三人来到后面一艘船,通过踏板上了船,来到一间最大的船舱,抬眼看去,舱中满是刀枪剑戟、剑盾铠甲,耀目生光! 张阳泉的眼睛瞬间被八门火铳吸引了! 这艘船上都是康廉的手下,所以他也不再伪装,搓着手,满脸笑容,那表情就和郭念生每次卖出蔬菜时收钱的样子差不多。 “两艘船各有八门火铳、四台回回砲、五百套罗圈甲、五百套柳叶甲、三千叠盾、三千硬弓、五万箭矢、五千弯刀、八千长枪、两千铜骨朵!这艘船的东西鄙人都能做主,不知张千户看中哪些?” 张阳泉暗暗心惊,这么多武器要是都卖出去,也不知能赚多少钱,难怪康廉敢铤而走险! 看来以后打下江都后,第一个要抄的不是镇南王府,而是康廉府! 沈千千忽然道:“康掌书,我们是第一批到的吗?” 康廉哈哈一笑:“还是沈大小姐精明,不错,已有人先来一步,买走了一千硬弓、五百罗圈甲、两万箭矢。” 沈千千动容道:“好大的手笔,是黄伯燕还是张明鉴?” 康廉眯着眼道:“请恕本人无法相告,就比如你们买下什么东西,本人也绝不会告诉其他人!” 张阳泉深吸一口气,正要开口,沈千千忽然朝他打了个眼色,抢着道:“我们买一千硬弓,两万箭矢,五百套罗圈甲。” 康廉眼中闪着光,连算筹都不用,就如数家珍一般,说道:“一千弓二千两银子,两万箭矢一千六百两银子,五百罗圈甲四千两银子,加起来一共七千六百两银子!” 沈千千看向张阳泉,轻轻点了点头,张阳泉基于对她的信任,朝康廉道:“成交,不知如何交易?” 康廉道:“你们晚上戌时派人来这里,把钱给我,我会给你们提货的牌子。到了三更时分,再派人持牌提货!” 张阳泉答应了,与沈千千、山猪一起离开。 距离运河一里外有一条小河,众人在河边下了马,张阳泉立刻朝沈千千问及刚才为何不让自己开口。 沈千千从马鞍背囊中取出一柄刷子,把马牵到小河边,一边刷马,一边说:“除了你,大概不会有人买火铳了,所以现在不必急着开口。” 张阳泉走到她旁边,望着清澈的河水,点头道:“我明白了,等到下午,康廉发现没人买火铳,咱们再去买的话会便宜些!” 沈千千回头一笑:“正是如此!” 张阳泉又道:“那你为何要买铠甲、硬弓等物事?我们寨子买火铳都有些吃紧,实在买不起别的东西!” 为了开那三家铺子,山寨存银又用去了四千两,算上剿灭山寨得到的两千两,如今只剩一千多两了。 张阳泉都打算卖一些粮来买火铳。 沈千千若无其事地道:“那是我自己买的!” “你买那些东西做什么?”张阳泉奇道。 沈千千默默刷着马,道:“我不说你也该猜到。我自己买康廉是不会卖的,所以才跟你过来。作为报答,我可以将买下的两成送给你!” 张阳泉沉默了一会,心知这批物资要么送到徐寿辉的起义军手中,要么装备到沈家护院手中。 “那倒不必,你帮了我们这么多忙,我们回帮你一次也没什么。” 沈千千回过头来,笑道:“那可多谢啦,待会你若是钱不够买火铳,我可以借你!” 张阳泉暗笑:“等得就是你这句话。”咳了一声,转移话题道:“你刚才说康廉不会卖你,这是为何?” 沈千千叹了口气,道:“康廉虽然贪财,做事却十分谨慎。这些东西本来就会给你们,所以卖给你们最为妥当。若是卖给别人,你们若是知道,还不找他麻烦?” 张阳泉苦笑道:“若是我们都不买,那就不必多花这份冤枉钱了!” 沈千千淡淡道:“这正是康廉高明之处,他知道你们都有贪心,所以才用这个法子。” 张阳泉默默点头,他自己就贪这些火铳,如果平均分配,只能得四门,买的话能得十门! 过了一会,山猪过来汇报,说张明鉴和郑永恩去了康廉的大船。 张阳泉忽然有些担心,怕火铳被张明鉴给抢先买走了。 沈千千似乎看出他的想法,抬了抬下巴,道:“相信我,他们不会买的!对他们来说,其他东西诱惑更大!” 又过了一个时辰,天色将暗,山猪又来汇报,缪大亨手下的一个副千户和一名锦袍人一起来了。 两人靠近过去查看,沈千千认出那锦袍人是江都另一名大商,道:“缪大亨那名副千户定是被那商人收买了。” 张阳泉微觉奇怪,道:“康廉不是和缪大亨不和吗?竟然还派人去通知他,不怕缪大亨告发他吗?” 沈千千怔了一会,脸色忽然一变,深吸一口气,道:“那就只有一个可能,康廉不怕被缪大亨告发!” 山猪嘴角噙着冷笑:“背后指使康廉的人定是孛罗不花!他又想让咱们替他打泰州,又想趁机敲咱们一笔钱!” 张阳泉默默颔首,看来将来抄家顺序还是得镇南王府居首。 到了黄昏时分,沈千千向张阳泉交代了一些话后,他们再次拜访了康廉。 “两位怎么又来了?莫不是出了变故?”康廉皱着眉,这次看起来不太欢迎。 张阳泉道:“我上午又去清卖了些产业,打算再买些货。” 康廉眉头一展,大喜道:“好,好,请随我来。”又将两人引到后面那艘大船,说道:“已经卖得差不多了,只剩八门火铳、四台回回砲、三千长枪、一千铜骨朵了。” 张阳泉见火铳还在,给了沈千千一个赞许的眼神,按照沈千千刚才交代的说辞,道:“除了火铳,我全都要了。” 康廉大喜,随即瞥了火铳一眼,赔笑道:“不如把这些火铳也一并买了,我算你们低一些。” 张阳泉皱眉道:“你说说价钱吧,我看看有没有余钱购买。”元宝小说 康廉忙道:“长枪五钱一柄,铜骨朵八钱一支,回回砲三百两一台,火铳原本八百两一门,算你们四百两好了。” 张阳泉故意露出为难之色,道:“那好吧,只要长枪、铜骨朵和火铳,回回砲不要了。” 康廉急道:“别啊,回回砲也可以半价出售!” 张阳泉又道:“那要了回回砲,铜骨朵不要了。” 康廉瞪眼道:“铜骨朵可以八成价!” 张阳泉正要再开口,康廉哼了一声,道:“张千户若是又说不要长枪,那就是消遣本官,我宁可不卖了!” 张阳泉笑道:“哪儿的话,那就这样说定了,剩下的我全都要了。” 康廉喜道:“甚好甚好!我帮你写一个价格单,免得你记不清楚。”命人取来笔墨纸砚,将张阳泉购买的一并写下来,后面又添上价格,服务殷勤而周到。 张阳泉接过看了一眼,加起来已经超过一万两银子了。除了火铳是他需要的,其他都是沈千千买的。 八门火铳三千两百两银子,虽然寨子卖些粮食还凑得出来,张阳泉还是厚着脸皮找沈千千借了。 第八十五章 积极备战 晚上交易的事,张阳泉完全交给沈千千负责,另外让山猪领五百士卒听她差遣。 城门是自家开的,进出方便,次日天还未亮,山猪和沈家护院一同运送着兵器进入北门,然后两家分开,各自将货运回自家。 运入千户所的只有四门火铳,另外四门在城外时,就直接转道,运到了龙潭寨。 次日午时,康廉的大船穿过水门,回到江都城,军械先运到了总管府,再由各千户所派人去总管府领取。 原本很简单的一件事,竟然拖延了两日还未办好,总管府各层级官员你卡一下、我卡一下,都要索要贿赂才肯过流程。 最终山猪花了五百多两银子打点,才将北门千户所的军械带了回来,一共是: 两门火铳、一台回回砲、一百二十五套罗圈甲、一百二十五套柳叶甲、七百五十支叠盾、七百五十张硬弓、一万两千五百箭矢、一千两百五十柄弯刀、两千长枪、五百铜骨朵。 张阳泉命人将弯刀都运到山寨,全部熔炼成长枪,如此一来,一万支长枪便有了。 接下来只需再募足一万人,然后将他们训练成精锐之师,就是起事之日。 训练的日子是枯燥的,张阳泉忙完了扩建商铺的事后,返回山寨,将站桩训练和正步训练加入操练中。 这一日,他正训练着众人踢正步,校场旁边忽然传来秦苓思清脆的笑声:“军师,你在训练他们走路吗?” 张阳泉瞪了她一眼,继续训练。 秦苓思在旁边看了一会,笑得都快直不起腰来。 有的人步子踢太小,不知不觉就落到后面,被背后的人踢到了屁股。有人用力过猛,抬腿时把鞋子踢飞。 而且张阳泉经常让大家保持抬腿的姿势不动,望着众人的腿在半空中直打哆嗦,秦苓思怀疑这训练就是用来折磨人的。 过了一会,正步训练结束,张阳泉把剩下的训练交给徐百升和赵德胜,来到秦苓思身边。 “怎么回来了,水车和渠道都弄好了吗?” “擦擦汗吧。”秦苓思取出手帕扔给他,笑道:“一共建了八座水转翻车,一万亩田也够灌溉了!” 这丫头身上总透着股活力,不管干什么事都特别有劲,张阳泉点头道:“干得好。” 秦苓思看了一眼校场,忽然道:“怎么一下子多了这么多人?” 张阳泉把暗中募兵的事说了,秦苓思吃惊道:“咱们一下招募这么多人,粮食够吃吗?” “我们在城中开了三个铺子,光凭酒楼和瓷铺,一个月就有近两千两银子的收入,布庄的生意也一天比一天好!” 秦苓思喜道:“这可不比卖菜差呢!我还在想,这两个月田里都种了土豆,卖不了菜该怎么办呢!” 张阳泉叹道:“现在来看,咱们山寨收人的方式才是正确的,许多人虽然不能战斗,却能给寨子带来更大的利益!” 目前龙潭寨就像一个商业集团,员工达到八千,而且都不需要开工资,只需给他们吃个饱饭就行。 两人一起回到千户所,几天过去,千户所又多了近一千士卒,已达四千多人。 秦苓君将这四千人分成四十多支百人队,分别由各家百户们进行操练。 每支百人队也有细分,如老兵们会分在同一个百人队,他们训练的内容比较复杂,通常是武器对杀、摔跤、爬杆等训练。 十五天到三十天的新兵被分在一个百人队,他们的基础训练和复杂训练各占一半。 十五天以内的新兵则主要进行站桩、跑步、正步等基础训练。 校场一角,秦苓思见己方实力短短时间就增强这么多,小脸兴奋的通红,然而忽然不知想到什么,脸色突然又垮了下去。 “二寨主,你怎么了?”张阳泉奇怪道。 秦苓思嘟囔道:“我只是突然想到,要给这么多人都配上一匹马,可不大容易!” 张阳泉忍不住好笑:“咱们目前的财力不可能弄到一万匹马,还是慢慢来吧。” “不行!”秦苓思十分顽固地道:“爹爹以前说过,要想打胜仗,就必须组建一支强大的骑兵。咱们只靠步兵,怎能打过鞑子?” 张阳泉心道,用火枪大炮也能打赢,不过有了马匹也不坏,到时候可以学戚继光一样,组建车营,利用混合兵种取胜。 到了酉时,暮鼓响起,秦苓君下令军士们解散用饭,便快步走了过来,向妹妹询问水车渠道的事。 得知事情进展顺利,秦苓君十分满意,朝张阳泉道:“军师,小妹这事做得不错,咱们带她去酒楼犒劳一下吧。” 秦苓思欢呼一声,搂住了秦苓君肩膀。 三人来到秦记酒楼,秦苓思见寨子多了这样一处产业,喜不自禁,又见杨荥把酒楼打理的井井有条,好生嘉奖了她几句。 三人拾级登阶,来到二楼,拣了一个靠窗的包间坐下,自有寨民殷勤过来招待。 两姐妹本来教养良好,吃饭从不说话,然而与张阳泉待久了,受他影响,习惯起一边吃饭一边讨论事情。 秦苓君命两名寨民看守在屋外,不许人靠近,开口道:“军师,再过几天,咱们就能招募一万士卒了,你说咱们什么时候起事夺城?” 张阳泉沉吟道:“时间最好定在六月以后。” “为啥?”秦苓思腮帮子一鼓一鼓,问道:“有什么考量吗?” 张阳泉心道:“张士诚五月打下高邮,在这之后动手,就能让张士诚顶在前面,他们可以避开朝廷大军围剿。” 嘴上回答:“现在是二月,咱们六月动手,士卒就能训练四个月。” 秦苓君想了想,道:“那好,咱们就六月动手。只是缪大亨、张明鉴和黄伯燕加起来有一万五千人马,该如何夺下城池呢?” 秦苓思提议道:“要不然与黄伯燕、张明鉴联手如何?”元宝小说 张阳泉摇了摇头:“不可!郭子兴就是因为受到孙德崖等人制约,才无法壮大,咱们怎能重蹈覆辙?” “可阿姐说的没错,咱们就算有一万人,也很难同时打赢他们联手啊!” 张阳泉道:“所以这四个月咱们不能浪费时间,除了练兵之外,还要想法子尽可能削弱他们三家!” “先对付谁?”秦苓君问。 张阳泉沉吟了一会,道:“还是缪大亨威胁最大,咱们最好想个法子,把他赶出江都!” 秦苓君忽然道:“你这么一说,我倒想起一事。几天前黄伯燕派人请我去望春楼,同被邀的还有张明鉴,听传信人口气,好像要对付的就是缪大亨!” 秦苓思眨了眨眼,道:“阿姐,你没答应吗?” 秦苓君微微有些自责,看了张阳泉一眼,道:“我当时想着军师总让我们和山贼划清界限,就一口拒绝了!” 秦苓思扁了扁嘴:“那太可惜了。” 张阳泉笑了笑,道:“你们认为黄伯燕为何要与我们和张明鉴联手?” “当然是因为大家以前都是山贼呀!”秦苓思脱口道。 “不对!”张阳泉摇头道:“孛罗不花最看重的是缪大亨和黄伯燕,没了缪大亨,黄伯燕就成为孛罗不花手下第一爱将!” 秦苓君颔首道:“不错,黄伯燕一向狡猾,等消灭缪大亨后,一定就会对付我们和张明鉴!” 秦苓思用筷子戳着碗里的一块肉,嘟囔道:“到时候咱们也可以跟张明鉴联手,对付黄伯燕啊!” 张阳泉拍手笑道:“二寨主这招合纵之策,倒也有些道理。” 秦苓思展颜一笑,道:“那咱们明天就去找黄伯燕和张明鉴?” 张阳泉摇头道:“就算没有咱们,黄伯燕也一定会对付缪大亨,咱们暂时还是以静制动,见机行事为好。” 城中百姓们的眼睛都雪亮着,如果与张明鉴、黄伯燕再搅在一起,必然失去民心。 第八十六章 张士诚的使者 一顿饭吃完,三人出了包间,准备返回千户所。 下楼之时,秦苓思眼尖,指着一楼某个方向道:“快瞧,那不是孙同知吗,他在陪谁喝酒?” 张阳泉转头看去,孙弘果然也在酒楼,正在陪一名头束高冠、身穿锦袍的中年男子说话。 但见孙弘满脸赔笑,嘴里似乎在解释着什么,那男子却黑着脸一言不发,仰首望着天花板,极为倨傲。 秦苓君奇道:“此人是谁,好大的派头!” 三人觉得有异,便走到酒楼一角偷看。 过了没一会,只见那男子在桌上拍了一下,喝道:“你不必多说了,如今各地剿匪顺利,镇南王若还是自行其是,一定会后悔的,告辞!” 语毕,大步离开了酒楼。这句话落下,旁边不少人都看了过来。 孙弘正要追出去,忽觉一只手搭在他肩膀上,转头一看,正是张阳泉。 “张千户,真巧啊,两位寨主有礼了。”孙弘勉强一笑。 张阳泉拉着他回到刚才的位置坐下,笑道:“孙同知,刚才那人是谁,为何如此火气冲冲的?” 孙弘叹了口气,道:“不瞒张千户,此人是河南江北行省参政赵链,这次亲自过来,是为了与王爷商议收复泰州之事!” 张阳泉暗暗点头,参政是从三品大员,行省中枢的话事人之一,难怪对孙弘如此不客气。 秦苓思笑道:“是不是镇南王给他气受了,所以他就把怒火发泄到你头上了?” 孙弘怔了一下,苦笑道:“姑娘一语中的。王爷对赵链十分冷淡,谈了没几句就把他交给下官,唉!” 张阳泉皱眉道:“是不是王爷与赵链在处理泰州的事情上有争议?” “倒也不完全是。”孙弘摆手道:“王爷一直不喜欢行省官员,那赵链又是个急性子,说话时,隐隐责怪王爷与王蒙哥将军不和,才导致泰州之乱。” 其实赵链还指责孛罗不花不该没有与行省商议,就自行诏安山贼,还擅自动用漕仓。 这些话,孙弘自然不会当着张阳泉的面说出来。 张阳泉想了想,道:“赵链对收复泰州是什么看法?” 孙弘喝了口闷酒,道:“赵参政希望王爷和高邮守军一起出兵,尽管消灭这股盗匪!” 张阳泉微微一惊,果真如此的话,张士诚就危险了。 “那王爷怎么说?” 孙弘叹道:“王爷恨极了高邮的知府和守将,不愿与他们一起出兵,还喝令赵链不要插手扬州路之事。” 张阳泉暗暗好笑,这就难怪赵链怒不可遏了。 秦苓君忽然道:“小女方才听赵链说话,似乎朝廷各地剿匪顺利,不知是否真是如此?” 孙弘听了此话,精神略略振奋了一些。 “确系如此,这次赵参政带来不少好消息,董抟霄将军已收复了杭州,项普略被我军活捉,已经明正典刑了!” 张阳泉三人齐齐变色。 “那王蒙哥是不是要返回江都了?”秦苓思急问。 孙弘见秦苓思直呼其名,心想毕竟是落过草的女子,半点不知礼数,皱着眉道:“那倒不是,贼兵目下由彭莹玉率领,又攻陷了湖州。王将军跟随着大军,正在一路追击匪军。” 张阳泉松了口气,道:“不知河南情况又如何?” 孙弘欣然道:“汝宁府‘达鲁花赤’察罕帖木儿将军大显神威,数次打败刘福通所部,红巾军已被压缩在颍水一带,动弹不得。” 他并没有注意到自己这句话说完,张阳泉三人神色都有些古怪。 秦苓君问:“濠州怎么样?” 孙弘笑道:“听说濠州贼子正在内斗,不必担心,成不了气候。” 张阳泉暗叹一口气。 果不其然,起义军开始进入低谷期,张士诚的高邮之战是转折点,希望不要因为自己的到来,出现什么差错。 接下来一段时间,张阳泉经常去孙弘府上拜访,他专门负责与行省对接事务,消息极为灵通。 从他嘴里得知,董抟霄的多省联军连战连胜,追着彭莹玉打。 不过彭莹玉也十分顽强,带着部众奋勇攻下徽州城,正在与董抟霄大军在徽州激战。 一晃眼,时间来到三月,春暖花开,柳扬燕舞。 张阳泉带着龙潭寨众人积极准备着早稻的播种事项,秧田已经准备好,只待三月中旬开始培育秧苗。 这一日,他从田里回到千户所,得知卞元亨给他写了一封信,邀请他去秦记酒楼吃晚饭。 这封信十分奇怪,卞元亨应该知道秦记酒楼是龙潭寨产业,如果真请他吃饭,怎会选择那里? 若是讨论商业上的情况,也应该是卞元通请客,最近卞元通便多次过来询问土豆情况,生怕龙潭寨把土豆都卖给了沈千千。 话说回来,不管他有何目的,既然在自家地盘,那就没什么好担心。 暮鼓响起后,一天的操练结束。 张阳泉把此事告诉了秦苓君,二人一起来到秦记酒楼,在一名寨民的引路下,进入一间包房。 屋内有两人,除卞元亨之外,另有一名陌生青年,见他们进来,都站起了身。 张阳泉命人在门外看守着,走到桌边,微笑道:“鄙寨开了这家酒楼,还未邀请卞兄来此用食,不想却反受卞兄邀请,实在令在下惭愧。” 卞元亨哈哈一笑,道:“贵寨总有出人意表之举,这酒楼开的比我们家都好,我那老父亲都说,张千户和秦寨主若是改行经商,我们卞家就只能去讨饭了。” 秦苓君淡淡道:“令尊言重了,坐下说话吧。”目光凝望着那名陌生青年,道:“卞兄不为我们介绍一下这位朋友吗?” 那青年面色黝黑,脸颊消瘦,显然是穷苦出身,朗声一笑,道:“我来自泰州。” 张阳泉心中一惊,脸上却不动声色,暗忖:“张士诚派人来找我做什么?” 对了,他曾经向卞元亨透露过反心,卞元亨很可能把此事告诉了张士诚,所以张士诚想派人拉拢自己! 果不其然,那青年目光在张阳泉和秦苓君身上游移了一会,微笑道:“得知在下身份,却依然这般平静,看来正如卞兄所言,两位也是同道中人!” 张阳泉不置可否,眯着眼道:“不知张九四让你找我们做什么?” 那青年微微抬起头,昂然道:“暴元无道,残害苍生,我们头领秉承天意,欲兴兵讨伐,希望能有更多英雄好汉相助!” 秦苓君挑眉道:“你不会想说,要招纳我们吧?” 那青年笑了笑,道:“我们头领最爱结交英雄豪杰,如果两位愿意与我们一道行事,自然最好。如果不愿,我们也绝不强迫!” 张阳泉道:“还未请教兄台尊姓大名?” 那青年笑道:“在下贱名吕珍,以前只是一个低贱的盐丁,现在跟在头领身边跑跑腿罢了。” 此人言辞甚谦,身上却带着股天不怕地不怕的气质,张阳泉不由感叹,难怪此人日后成为张士诚手下第一大将。 “吕兄,还请代我向你们头领问好,大家都是志同道合的朋友,以后可以相互多帮忙。” 吕珍听了此话,便知张阳泉不愿投效己方,倒也不在意,微笑道:“我们头领说了,这次先与张千户交个朋友,将来如果张千户有什么困难,可以随时来找我们!” 张阳泉道:“好。” 卞元亨哈哈一笑,道:“你们说了这么多,嘴巴都不累的吗?来,为大家相识一场,饮一杯如何?” “好,举白!” 四人共饮一杯,吕珍擦了擦嘴角,又夹了一块羊肉吃了,毫无拘泥之态。 第八十七章 吕珍被抓 酒过三巡,氛围最佳之际,吕珍忽然开口了。 “对了,我们听说江都的总管府想要出兵攻打泰州,不知可有此事?” 张阳泉坦然道:“不错。他之前下令,让四门守军各练兵一个月,然后各出两千人马,算算日子,再有几天,就是一月之期了!” 吕珍其实也打探到一些模糊的情报,与张阳泉所说完全吻合,大喜道:“多谢相告,到时候张千户的人马,可否与我军联手,共同消灭那群元兵?” 张阳泉摇头道:“抱歉,我们最多只能按兵不动。” 吕珍笑着摆摆手,道:“无妨,张千户有自己的难处,我们能够理解。”从怀里取出一封信,道:“这是我们头领写给张千户的信。” 张阳泉接过一看,这封信字迹很粗陋,看起来是张九四亲笔所写,大多是些交好的辞令,没有太多实质内容。 吕珍笑道:“张千户可要写一封回信给我家头领?” 张阳泉想了一会,摆手道:“算了,还是不写了,改日亲自去拜见你们首领。” “此信是我们头领亲笔所写,张千户还是回一封吧。”吕珍笑道。 张阳泉依然摇头:“还是下次吧。” 吕珍哼了一声,道:“张千户连封信都不愿写,莫非是瞧不起我等吗?” 张阳泉淡淡道:“在下并无此意,吕兄莫要小题大做。” 卞元亨哈哈一笑,道:“竟为一封信吵起来了,你们是三岁孩童吗?来,大家喝过这一杯,这事不许再提!” 张阳泉欣然举杯,吕珍似乎也觉得刚才太较真,笑了笑,几人又干了一杯。 吕珍谈性愈来愈佳,开始谈论他们打下泰州城的趣事,说众人刚打下城池时,一起冲入县衙,把县衙砸了个底朝天。 若不是头领张九四阻止,差点一把火烧了县衙。 刚才那点不快,很快消失在吕珍的笑声之中。 窗外天色已黑,吕珍站起身道:“今日能结识两位朋友,实在令人高兴。不过我还要回泰州向头领复命,就此告辞了!” 张阳泉和秦苓君齐齐站起身,道:“一路小心。” 卞元亨也拱手告辞,和吕珍一起离开了。 “军师,吕珍对咱们不出兵帮他都不在意,为何坚持让你给张九四写回信?”秦苓君站在窗边,目光投在大街上,只见吕珍穿着斗篷,上了卞元亨的马车。 张阳泉走到她旁边,道:“如果我写了这封信,咱们攻打泰州时,他故意把信让缪大亨、张明鉴的人看到,你说会怎么样?” 秦苓君冷冷道:“就知道他不安好心!” 张阳泉叹了口气,道:“也有可能是我在用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不过这种事上,还是小心为好!” 秦苓君双手按着窗檐,沉默了一会,道:“几天之后,咱们真要派兵打泰州吗?” 张阳泉抬头望着初升的明月,月亮只露出一片弯弯的月牙,月光朦胧,就像浓雾中的灯笼。 “我最近也在考虑这事,要想不出兵,除非能找到一个很好的理由。” …… 朦胧的月光照在吕珍脸上,他那张黑黝黝的脸似乎比平日更白了一些,如纸一样的苍白。 无论是谁,像他一样在夜色中策马狂奔时,忽然被绊马索摔一个大跟斗,紧接着又被人绑住全身、塞住嘴巴,脸色都不会好看。 马车正在移动,显然是朝着江都城的方向返回。 车中除了吕珍外还有一人,那人面色温文尔雅,吕珍觉得有些面熟,却一时想不起来他是谁。 自己白天入城,只见了卞元亨、张阳泉和秦苓君三人,晚上就策马离开了江都城,行踪不该暴露才对。 难道是这三人中的一人出卖了自己? 那名温文尔雅的书生一直没有说话,也没有解下吕珍嘴里布的意思,所以吕珍唯一能动的只有脑子。 然而脑袋转来转去,也想不通是谁出卖自己。 卞元亨应该不可能,然而秦苓君和张阳泉也没有理由出卖自己。 还有,如果是这两人的话,为何不在酒楼动手,非要等自己离城之后? 思虑起伏间,马车忽然停住,一名光头大汉钻了进来。那人咧嘴一笑,道:“先生,事情都安排好了。” 那书生淡淡道:“很好!” 吕珍听到这声音,脑中‘轰’的一声响,这道声音他听过! 夜色越来越浓,繁华的江都城,此刻就像一个睡着的孩子,安静而可爱。 不过这份寂静很快被打破,从空中俯瞰,只见镇南王府外忽然多了很多火光,其中几道火光去了城东。 城北依然一片黑暗,万籁寂静,直到一阵焦急的敲门声打破了寂静。 “张千户,秦寨主,快开门!” 张阳泉迷迷糊糊听到敲门声,慢慢坐起身,便听到门外传来秦苓君的声音:“军师,快醒醒,出事了。” 张阳泉急忙起身,披了见外套,开门一看,只见秦苓君已经穿戴整齐站在门外,脸色带着几分焦急。 张阳泉忙问:“怎么了?” “卞元亨来了,他说吕珍被南门军的人抓了,他们已经带着吕珍去见孛罗不花了!”秦苓君语速飞快地道。 张阳泉脸色立变,深吸一口气,道:“赶紧召集将士们在校场集合,再派人去一趟山寨,让二寨主领三千人马过来接应!” 来到大堂,卞元亨正在大堂来回踱步,目光一直望着门口,显然十分焦急,见两人进来,立刻出声道: “张军师,秦寨主,你们赶紧领兵撤回龙潭寨吧,这次是我连累了你们,过了这次难关,卞某再听候你们发落!” 张阳泉沉声道:“卞兄,到底怎么回事?吕珍是怎么被抓到的?” 卞元亨道:“具体情况我也不了解,只知是南门军抓了他们,送到镇南王府。镇南王星夜召集孙弘、康廉等人,似有大动作,我们是接到孙弘的通知才知晓此事。” 张阳泉盯着卞元亨,道:“吕珍被抓,卞兄难道不怀疑是我们将他行踪泄露给了黄伯燕?” 卞元亨静静望着他,道:“我想不到你们这么做的理由,而且看你们现在后知后觉的情况,就更加不可能了。” 秦苓君断然道:“军师,有话离开江都城再说吧。” “不错。对方既然抓到吕珍,应该知道他与你我见过面。孛罗不花正在召集人马,很可能马上就带人杀过来了。”卞元亨道。 “先别急!”张阳泉摇了摇头,道:“咱们先带兵去北门,瞧瞧情况再说。大寨主,派人去李二那边,让他带兵过来与咱们在城门汇合。” 一个千户所只能容三千兵,李二和赵德胜领着两千人在西北角的千户所驻扎。 秦苓君一愣,道:“这件事还有转机?” 张阳泉想了想,道:“如果是张明鉴抓到吕珍,咱们确实只有逃了,但抓到人的是黄伯燕,那就还有转机!” 卞元亨忙道:“张千户,我们一家人正在北门,能否给个通行令牌,让我家人暂且出城躲避?” 他这么急着过来,除了为了报信,主要也是为了让家人连夜出城避难。 张阳泉点头答应了。 两刻钟后,张阳泉和秦苓君带着大军来到北门。 明月皎洁,繁星似水,虽已是初春时分,夜风依然带着几分冷意,空气中能闻到潮湿的味道。 北门火光通透,却很安静,五千北门军静静守在城门口,没有发出一丝声音。 卞元亨让家人出城后,自己则留了下来,站在城墙上,默默望着大街尽头。 突然,一道马蹄声打破了晚上的宁静。 第八十八章 躺枪的缪大亨 北门大街上,一骑马踏着月色而来,瞧见北门黑沉沉的五千军队,马上之人吓了一跳,差点从马上摔下来。 那人在很远便勒住马,过了半晌,才慢慢驱马过来,朝城墙上问:“北门张千户可是在此处?” 张阳泉站在城墙上,朗声道:“我就是张阳泉,你是总管府派来的吗?” 那人大声道:“在下奉镇南王之命,传令张千户封锁北门,若是见到缪大亨,立刻抓捕,切勿让他从北门逃脱!” 秦苓君和卞元亨齐齐变色,一个是惊喜,一个是意外。 张阳泉心中则舒展了一口气,朗声道:“不知缪千户犯了何罪,王爷要抓捕他?” “此贼勾结泰州叛军,罪不容诛!” “知道了,你告诉王爷,张某人一定守住北门,不让任何人逃离!” 那人心中其实还有不少疑问,比如为何张阳泉提前就带着人守住了北门,但想了一想,觉得还是不问为好,调转马头,策马离去。 卞元亨错愕道:“怎会是缪大亨?” 缪大亨和张阳泉不同,深受孛罗不花信任。 如果南门军要对付的是张阳泉,无论吕珍开不开口,只需告知孛罗不花,吕珍与他见过面,孛罗不花多半就信了。 但缪大亨不同,空口无凭,凭孛罗不花对缪大亨的信任,怎会轻易相信? 秦苓君皱眉道:“会不会是吕珍故意咬了缪大亨一口?” 卞元亨迟疑了一会,道:“有此可能。也许对方并未看见吕珍与我们见面,只是碰巧抓到了他,然后吕珍兄弟为了保全我们,故意供出缪大亨!” 张阳泉摇了摇头:“这种可能性不大,吕珍深夜离开,却依然被捉住,说明很早就被南门军盯上了!” 卞元亨疑惑道:“既然如此,就算吕珍兄弟诬陷缪大亨,他们也不该相信啊!” 秦苓君却是明白了什么,眸光一亮,道:“军师,策划此事之人就是南门军,对不对?” 张阳泉笑道:“一点不错!” 卞元亨被搞糊涂了:“你们是说,黄伯燕有意替我们隐瞒,把矛头指向缪大亨?” 张阳泉看了他一眼,道:“替我们隐瞒倒不至于,不过他们确实故意把矛头指向缪大亨。只要缪大亨一倒,黄伯燕就会成为镇南王第一爱将!” 秦苓君淡淡道:“缪大亨这人愚忠的很,说不定根本不会反抗,他手下的五千人马,只怕都要落入黄伯燕手中!” 卞元亨沉默了一会,道:“这么说来,吕珍兄弟倒成了他们的棋子。可我还是不明白,他们是怎么让镇南王相信的?” 张阳泉想了想,觉得这事还是与吕珍有关,只有他出口指认缪大亨,镇南王才有可能相信。 秦苓君忽然道:“卞公子,你觉得吕珍的行踪到底是怎么泄露的?” 卞元亨摇了摇头:“安排吕珍进城出城的人,都是我身边最信得过的人,绝不会背叛。” “那就只有一个可能了!” “什么?” 秦苓君道:“有一个认识吕珍的人,恰好看见他进入秦记酒楼!” 卞元亨愣了一会,道:“吕珍原本是白驹场一名普通盐丁,从未来过江都,怎会有人认识他?” 秦苓君道:“也许那人恰好是吕珍同乡,又因为某个原因,落草为寇,成为黄伯燕的手下!” 张阳泉心中一动,如果真有这样一个人,那么此人说服吕珍指认缪大亨,就并非没有可能了! 眼见局势好转,张阳泉派人返回山寨,让秦苓思和郭念生不要带人过来了,然后留五百人守住城门,其他大队返回千户所。 卞元亨也告辞出城,去追回出城逃难的家人。 次日清晨,王府又传来消息,命令严格检查出城人员。没多久,卞元亨又过来了,还带来了最新的消息。 还真被秦苓君猜对了,昨晚,孛罗不花派人星夜去召集缪大亨,缪大亨竟然也没生疑,独自一人就去了王府。 幸好缪大亨的副将觉得可疑,悄悄带着五十人跟在后头。 结果瞧见缪大亨一到王府,就被王府侍卫和南门军团团包围,立刻冲上去救下他。 镇南王得知后,更加认定缪大亨畏罪潜逃,传令南门军和王府侍卫全城搜捕缪大亨。 紧接着,他又传下命令,让黄伯燕接管东门军,再派人通知张阳泉和张明鉴封锁西门和北门。 “缪大亨还没有被抓到吗?”张阳泉问。 卞元亨表情复杂地道:“是的,应该还躲在城内,南门军正在全城搜捕。” 秦苓君摇了摇头:“对孛罗不花最忠心的就是缪大亨了。他竟如此听信谗言,当真是自取灭亡!” 卞元亨叹了口气,道:“秦寨主的猜测可能是对的,听说吕珍在孛罗不花面前供认了缪大亨,应该是与黄伯燕达成某种合作!” 张阳泉忽然道:“孛罗不花怎么肯定吕珍是泰州起义军的重要人物?他不怕有人随便找个人冒充吗?” 卞元亨道:“听说孛罗不花找来几名去泰州打探过情报的探子,那些人证实了吕珍的身份。” 秦苓君默然不语,那些探子就是缪大亨派过去调查的,不得不说是一种莫大讽刺。 她虽然一直讨厌缪大亨,却也不得不承认他是个难缠的对手,此刻见他落到如此下场,心中五味陈杂。 卞元亨拱手道:“我还要去打探一下吕珍兄弟的情况,就此告辞了。” 午时过半,秦苓思急冲冲回到千户所,人还未到,声音已经先传了进来。 “军师,阿姐,到底怎么回事,一会让我带兵回来,一回又说不用!” 进入大堂一看,却只有张阳泉一人,又问道:“阿姐呢?” 张阳泉正在桌案上写着什么,闻言抬起头道:“大寨主说去城门那里瞧瞧,你没看到她吗?” “没有啊,兴许她站在城墙上,我着急进城,就没抬头看。”秦苓思一边说着,一边凑了过来,奇道:“你在写什么?” 张阳泉放下硬毫笔,道:“是关于播种早稻的一些注意事项,我写下几份贴在村庄里,大家可以提前熟悉一下。” 秦苓思哦了一声,在他旁边坐下,道:“喂,你还没回答我呢,城里到底出什么事了?” 张阳泉细细把吕珍的事说了,又把他被抓、黄伯燕诬陷缪大亨的事一并告知。 秦苓思怔了半晌,道:“黄伯燕身边那个鬼头鬼脑的军师,好像也姓吕,你说他们会不会是亲戚?” 张阳泉忍不住一笑,道:“有理!大寨主也觉得南门军中有人认识吕珍,说不定就是吕青这小子!” 秦苓思十分得意,倒了杯茶,施施然道:“一定是这样,你瞧着吧,这事一定是吕家兄弟合伙干的,黄伯燕说不定都投靠张九四了!” 张阳泉想了想,觉得可能性不大,应该是吕青认出了吕珍,所以在半道上把他捉了,再通过谈判达成协议,一起陷害缪大亨。 “对了,你草场找好了没有?” 秦苓思这次回龙潭寨,就是想在寨子附近找个草场,将寨里的五百匹马聚在一起,可以繁殖出更多小马驹。 “找到一个,就是地势不大平整,将就着用吧。对了,六月之前,这些马就都养在草场了,郭叔买了些骡子和驴,以后运东西就靠它们了。” “不是还有一些无法繁殖的老马吗?” “那些马可是你们以后的坐骑!” “我之前那匹坐骑也拿去繁殖了?” “当然!你马匹可是母马,我的紫鹂也拿去繁殖了,咱们本来就马少,再不上点心怎么行?”秦苓思一边吹着热气,一边说。 张阳泉暗暗点头,有秦苓思这个养马小能手,他感觉自己将来一定会有一支强大的骑兵部队。 秦苓思喝完茶后,见他又埋头写着小册子,站起身,伸了个懒腰道:“那我去找阿姐说话啦,不打扰你写东西!” 迈着轻快的步子离开了大堂。 第八十九章 一家独大 秦苓思的脚步声消失后不久,一道沉重的脚步声响起。 “军师,属下有些话想跟您说。” 张阳泉抬头一看,说话之人脸黑如墨,赫然是赵德胜。 “说吧,坐下说。” 赵德胜答应一声,在左手一张椅子坐了,斜着身子道:“军师,属下觉得江都城暗流汹涌,这次是缪大亨被陷害,下次说不定就是我们了。” 张阳泉微感诧异,想不到赵德胜这种粗汉竟然也会考虑这么多,问道:“那你有什么看法?” 赵德胜站起身,走到张阳泉跟前,比划了一个手势,低声道:“属下觉得咱们可以攻打真州!” 张阳泉一愣:“真州?” 赵德胜道:“对!真州北面是滁州,西面是集庆府,东面是江都,南临长江,所以守军一直不多,只有五千人,而且被王蒙哥抽掉了三千!” 张阳泉动容道:“你是说真州只有两千守军?” 赵德胜点头道:“属下和不少弟兄原来都是真州守军,我们可以混入城,来个里应外合,真州便可轻易拿下!” 张阳泉沉默了一会,道:“此事容我考虑考虑吧。” 赵德胜应了一声,拱手告退。 张阳泉站起身,在屋中来回踱步,心中思绪起伏。 倘若没有种下早稻,没有建立两个村子,他说不定真被赵德胜说动了,转头去谋划真州。 眼下江都的布局已经进展一半,若是半途而废,前面的心血都将化作乌有。 而且真州毕竟不能跟江都相比,人口资源都太少,不是最佳根据地。 不过这倒也是条退路,倘若江都谋划失败,转头去攻打真州也是个办法。 …… 秦苓君站在城墙上,迎风拂面,她的眼睛却一眨不眨的盯着下方出城的百姓。 “阿姐,你在找缪大亨吗?”秦苓思来到她身边。 秦苓君点了点头。 秦苓思觑了一眼姐姐表情,又看了看她身后背着的长弓和箭袋,没有再多问,睁着大眼睛,也在人群中搜索着。 夕阳西落,很快到了黄昏时分,晚霞缤纷,天际间现出一道彩虹。忽然间,北街上传来一阵刺耳的唢呐声。 两姐妹抬头看去,却是一支送葬队走了过来。 前面是四名吹鼓手,中间四名扛夫挑着棺材,后面是六名身穿白衣、披麻戴孝之人。 沿途之上,百姓们纷纷往左右散去,生怕沾染死人的晦气。 秦苓君目光从扛夫脸上扫过,他们满脸都是汗水,显然十分吃力。 一座正常的棺材不会让经验丰富的四名扛夫累成这样,棺材一定不对劲。 于是,她走下了城墙。 因为总管府的严查令,下方的城门卫正在要求开棺验尸,几名家眷先是反对,见城门卫毫不退让,只好抽抽噎噎的答应。 “行了,不必检查了,放他们出去。”秦苓君走到棺材旁,朝城门卫下令。 众士兵不敢违逆,也不敢多问,当即放送葬队出去了。 秦苓君跟着送葬队出了城,秦苓思知道她想做什么,默默跟在后头。 送葬队出城之后,沿着官道一路向北,走了大约一里左右,一支箭矢从后方射过来,恰好落在棺材上。 扛夫和吹鼓手大吃一惊,一哄而散。 六名家眷之中也有四人惊慌逃窜,只有剩下的两名大汉转过身,死死盯着后方的秦家姐妹。 秦苓君左手持弓,右手捏着一支箭矢,一字字道:“缪大亨,你出来!” 咣当一声,棺材盖被掀开,先是一个死人和隔板被推了出来,紧接着缪大亨从里面爬了出来。 他此刻显得很狼狈,脸上、手臂上有很多凝结的血块。 “你、你既然知道我在里面……为什么……刚才不下令拿我?”缪大亨显得很疲惫,一句话竟分三次说完。 秦苓君道:“你虽可恶,却也算条好汉,我本想给你一个公平的机会,不过瞧你现在状态,连我一箭都躲不过去!” 缪大亨苦笑道:“我见过你箭术……就算……我没有受伤……也不是你对手!动手吧!” 伸开双手,喘着气道:“死在你手中……总比死在黄伯燕那种鼠辈手中要好!” 秦苓君将箭矢搭在弓弦上,一张弓被她拉满了。 “当初我带人下山帮你打张明鉴,你却突然调头对我们动手,杀死寨中数十条人命,是时候偿还这笔血债了!”她咬着下唇道。 缪大亨突然道:“且慢。” 秦苓君娇叱道:“怕死了?” 缪大亨沉声道:“缪某人平生大小数十战,从不知怕字为何物!我只是想告诉你一件事。” “何事?” 缪大亨道:“城东二十里外有座鸡宕山,山北有处平原,我命人在那里建了一座马场。我从东门军的三千匹马中挑选了一千五百良匹,养在那里准备繁殖。这件事还没有上报总管府。” 秦苓思一张脸瞬间变得通红,又惊又喜:“当真?” 缪大亨闭上双眼,再不发一语。 秦苓君道:“你为何要将此事告诉我们?” 缪大亨冷冷道:“因为黄伯燕不配得到这些马!” 秦苓君点点头,便要动手,一旁的秦苓思急忙抓住箭矢尾端,哀求道:“阿姐,饶他一命吧!” 秦苓君怒道:“你说什么?” 秦苓思感念缪大亨送马,便想着要救他一命,然而直接这样说必然无用,眼珠子一转,计上心来。 “阿姐,你想想,如果不是他围山,我也不可能巡山时抓到军师!再说了,这家伙奉鞑子之命屠杀我汉人,已经得到报应,就让他多品尝一下上天对他的惩罚吧!” 秦苓君默然良久,终于收了弓箭,瞪着缪大亨道:“别再让我看到你!” 缪大亨睁开双眼,朝秦家姐妹拱了拱手,道:“看守马场的有五十名士卒,希望你们饶他们一命。” 语毕,带着两名同伴离去了。 二女当即回到千户所,秦苓思点了五百士卒,心急火燎便朝鸡宕山去了。 果然在北面发现一处马场,把看马场的五十人绑了,一千五百匹马全部带走,每人骑一匹牵两匹,径直朝龙潭山附近刚建的马场去了。 另一头,总管府严查了三天,却依然找不到缪大亨的蛛丝马迹,于是取消了城门的严查令。 总管府当日便下令,由黄伯燕接任缪大亨的达鲁花赤,东门的五千守军也都归他调遣。 然而黄伯燕接手东门军后,却发现三千匹马少了一半,到处也找不到。 后来查问下才得知鸡宕山马场的存在。可派人过去时,一匹马都不剩了。 他只当缪大亨捣的鬼,没有再去管马的事,按照吕青的提议,将东门军分割成一百个五十人队,打乱编入南门军中。 另外,十夫长、百夫长被集中起来,严加看管。有些百夫长意图反抗,被当即处死。 短短时间内,黄伯燕便掌控了东门军,手握一万重兵,成为江都城实力最强大之人。 第九十章 水转翻车 当天晚上,张阳泉竟同时收到黄伯燕和张明鉴两人的信。 黄伯燕的信中带着浓浓的警告意味,暗示他知道张阳泉与泰州反贼有牵连,只是看在以前同是绿林好汉的份上,帮他们隐瞒了。 希望张阳泉的北门军以后能服从他这个新达鲁花赤的统领,否则后果自负。 张明鉴则希望与龙潭寨抱团取暖,一起对抗黄伯燕,还文绉绉的把唇亡齿寒的故事说了,可见心中确实着急。 秦苓思一手捏着一封信,左看过来,右看过去,笑道:“你们说,咱们要不要和张明鉴合作?” 秦苓君没好气道:“你忘了以前和张明鉴合作的那些人下场了吗?” 秦苓思笑眯眯地道:“我怎会忘?他虽能吞并红巾军、刘聚,却不是咱们的对手,倒不如我们把他给吞了!” 秦苓君转头瞥向张阳泉:“你怎么看这两封信?” 张阳泉手上拿着他写的那份早稻种植手册看着,摆手道:“甭理他们,明天就是种稻子的时候了,这才是咱们的大事!” 秦苓思嘻嘻一笑,将两张信纸都揉成了球,扔了出去。 次日一大清早,三人来到西杨庄,带领着村民们开始灌田育苗。 那片大田区上,八座水转翻车像八座梯子一样,一端在下面的河水中,另一端在高坡上,显得格外醒目壮观。 而且这种水车不需人力,只要松开机括开关,就能凭借水流自转,把水从低处运送到高处。 来到田区,抬眼看去,别家的水田已经早早种上了占田稻,只有他们的五千亩田还是空荡荡的。 渠道已经挖好,张阳泉回到下游河边,命众人松开水转翻车的机括。 只听咕噜咕噜的声音响起,八辆水车开始运作,水流逆势而上,顺着渠道流入田中。 扬州路一带因为大部分种植的都是占田稻,所以很少能见到水转翻车。 众寨民瞧见翻车转动,都发出了惊叹声。还有不少附近村民在远处眺望。 “喂,李兄,这东西设计的真是巧妙,是谁做出来的?”赵德胜站在队伍里,朝李二问道。 因为张阳泉非常重视这次栽种计划,直接调来了两个千人队,驻扎在田区附近,防止有人破坏。 两支千人队便由李二和赵德胜统帅。 “应该是胡公吧,他以前在工部担任过主事,凡是铁器、木器的东西,就没有他不懂的!”李二在徐州见过这种翻车,此时再见,唏嘘不已。 赵德胜咂了咂嘴,道:“寨子里竟还有这种能人?改天倒要拜访一下。” 参加种植的除了两村的两千寨民,郭念生还每天从山寨上带一千寨民下来帮忙。 张阳泉命人发出公告,告诉所有寨民,凡是参与种植的寨民收成时都会按一定比例反发粮食。 众人积极性大增,齐心合力之下,早稻的栽种过程十分顺利。 与此同时,城中的局面也出现微妙的变化。 黄伯燕如今手握重兵,一家独大,他为人圆滑,不像缪大亨一般顽固,每日去王府送礼请安,已经越过康廉,成为镇南王夫妻跟前第一红人。 原本打算出兵泰州的孛罗不花也听从黄伯燕建议,利用这支起义军为借口,找朝廷要钱要粮,增强总管府实力,不必急于剿灭。 张明鉴一面四处搜罗珍器宝物讨好镇南王,一面不断给张阳泉写信,希望两家联合起来对抗黄伯燕。 只可惜张阳泉心思都在种田上,根本不搭理他。 张明鉴十分焦急,他以己度人,料定黄伯燕定会铲除他和龙潭寨,从而成为江都城的实际掌控者。 他已经习惯了城中锦衣玉食的生活,绝不愿再回山寨过穷苦日子。别说他不愿意,他手底下的人也都不愿意。 张明鉴已经三个月没回过青衣寨,寨中只有几十名老弱病残,物资全部转移到城中,差不多荒废。 黄伯燕得到的那支缪大亨人马兵强马壮,加上他自己的人马,张明鉴自忖不是对手,为今之计,还是只能联合龙潭寨。 就在他打算再给张阳泉写信时,张兆龙来报,康廉求见。 他赶忙让人把康廉请入书房,命人把守好大门,又亲自为对方煮茶,笑道:“不知哪阵风把康掌书吹了过来!” 康廉眯着眼一笑,道:“自然是黄伯燕那阵风!” 张明鉴用茶托勾起茶壶,放在石鼎上烹煮,微笑道:“莫不是黄伯燕这厮得罪了康掌书?” 康廉冷冷道:“张千户,我听说你最近一直在试图拉拢张阳泉,一起对付黄伯燕,是不是?” 张明鉴哈哈一笑,道:“本人只是想缓和一下与北门军的嫌隙,并没有想要对付谁!” 康廉哼道:“张千户这样的人,竟然说话也藏头露尾,真教人失望!” 张明鉴笑眯眯道:“如今江都局势暗流涌动,缪千户的下场摆在前面,谁也不敢大意呐!” 康廉沉默良久,叹了口气道:“我虽一向厌恶缪大亨,却也不得不承认,他是个没有私心的人,王爷这次真的做错了!” 缪大亨是个憨憨,争宠根本争不过他,眼下黄伯燕得宠,他才意识到不该和对方一起陷害缪大亨。 张明鉴盯着康廉看了一会,笑道:“没想到康掌书有如此胸怀!” 康廉沉声道:“王爷如今已经被黄伯燕和蔡家所制,听不进任何忠言。我担心长期以往,黄伯燕会生异心!” 张明鉴笑道:“应该不至于吧。” 说话间,茶水烧开,茶壶呼哧呼哧冒着白气,康廉盯着张明鉴,一字字道:“张千户若是还这般防备本官,我只好告辞了!” 站起身就要走。 “且慢!”张明鉴伸手拉住他袖子,眯着眼道:“并非本人信不过康掌书,而是事关重大,康掌书总要表现些诚意!” 康廉道:“你要什么诚意?” “康掌书是想与我联手对付黄伯燕,对否?” “不错!” 张明鉴微笑道:“那好,只要康掌书能说服张阳泉和秦苓君,让他们二人也加入进来,这件事才有的谈!” 他自知不善谋略,无法判断康廉是否真心来盟,但只要张阳泉和秦苓君肯和自己联手,康廉真心还是假意就不重要了。 康廉想了一会,道:“好,明日本官在秦记酒楼设宴,宴请张阳泉和秦苓君,张千户是否也要一同赴宴?” 张明鉴欣然道:“当然。”顿了一下,道:“本人有一事不解,康掌书是多智之人,能否为我解惑?” “张千户请讲。” 张明鉴眯着眼道:“如今黄伯燕势大,本人实在不明白,张阳泉和秦苓君到底怎么想的,为何不愿与我联手?” 康廉微微一笑:“他们的心思其实很好猜。” “哦?” 康廉悠然道:“我听说他们最近躲到城郊种田去了,显然是摆明态度给黄伯燕看,证明他们没有与黄伯燕相争之心!” 张明鉴点点头:“有理,不过不符合他们的做事风格,我不信他们会屈服黄伯燕。” 康廉笑道:“他们当然不是屈服,而是故作姿态,想抽身于江都局面之外,让你张千户与黄伯燕相争,他们坐收渔翁之利!” 张明鉴拍着大腿道:“不错,这才像他们的作风!” 康廉哼了一声,道:“他们以为你们相斗,必定两败俱伤,却不知赢的一方只会更强,到时轻易就能吞了他们!” 张明鉴叹了口气,道:“康掌书一席话,令本人茅塞顿开!” 康廉微笑道:“所以只要在下点明其中利害关系,他们自然不会再反对结盟了!” “好,有康掌书相助,本人信心大增!” 第九十一章 韩林儿定亲 黄昏时分,康廉的请帖和张明鉴的信一起送到了西杨庄。 张阳泉看完后,将信和请帖递给秦苓君。 秦苓君接过去看了,说:“军师,他们请咱们去,咱们就去一趟吧,反正这边栽种顺利,剩下的就交给小妹。” “去哪?”秦苓思问。 秦苓君把信和请帖给她看了,秦苓思赶忙道:“剩下的事交给郭叔就行了,我要和你们一起去!对吧,郭叔。” 一边说着,把两样东西也给郭念生看了。 郭念生看完后,将信和请帖整整齐齐的收好,微笑道:“行啊,这里就交给我。” 四人正位于村庄一间屋舍内,围着一张桌子吃面。 清汤寡面,外加一个大鸡蛋,对于劳作了一天的四人来说,格外的美味。 张阳泉一边喝着汤,一边朝秦苓君看了一眼。 “大寨主,你真想与张明鉴结盟吗?” 秦苓君已经吃完,微微侧过身,道:“就像小妹上次所说,咱们可以联手张明鉴对付黄伯燕,回头再解决掉张明鉴,你觉得不好吗?” 张阳泉摇了摇头:“与张明鉴这种人结盟,不仅没有帮助,还要时刻提防他反水,弊大于利!” 将空碗和筷箸放下,又道:“如今没了缪大亨制衡,孛罗不花必将被我们三家所制,再过不久,又会出现三家一起募兵的情况!” 秦苓君迟疑了一下,道:“咱们只有城北一块地盘,黄伯燕却能同时在城东、城南募兵,咱们能比他募兵更快吗?” 张阳泉道:“我找孙弘问过,如今城北和北郊加起来超过五万户,比黄伯燕半城地区加起来还多,他募不过我们!” 秦苓思喜道:“咱们城北这么多人了吗?我都没注意到呢!” 张阳泉不疾不徐地道:“还有,咱们的稻子已经种下去了,六月就能收获,有这批粮食支撑,募兵时不会再有后勤压力!” 秦苓君见他态度坚决,便不再提出异议,让人去把李二和赵德胜叫来,嘱咐二人加强田区的防务! 然而去喊二人的亲兵却回报,说两人都不在村庄里。 秦苓君眼皮抬了抬:“他们去哪了?” 郭念生忙道:“侄女,他们刚才向我告了个假,说晚上有点私事要处理,二更之前回来!” “私事?” “好像是李二与猴子要定儿女亲家吧!” 张阳泉愣了愣,猴子并无子嗣,只有韩林儿勉强算个义子,李二也有一个义女小七,莫非要给这俩娃娃定亲? …… 秦记酒楼,二楼西面一间包房。 猴子、杨荥、李二夫妻和赵德胜夫妻围坐在一张桌子旁,相互间举杯碰盏,欢声笑语,一片其乐融融。 三女之中,杨荥和何小妹皆穿着亮丽,只有徐氏穿着粗布麻衣,而且容貌远不如二人,心中颇为自卑。 她出身贫苦,从未在这么高档的酒楼用过饭食,生怕露了丑,默默吃着离自己最近的一盘菜,低头不语。 李二只顾着和猴子、赵德胜饮酒谈笑,并未注意到妻子异样。 倒是杨荥眼观六路,耳听八方,瞧出徐氏的窘迫,朝她微笑道:“大嫂,厨房又有一道菜好了,你陪我去拿吧!” 徐氏忙道:“好,好!” 放筷箸太急,一不小心筷子滚落在地,低头去捡时,脑袋又撞在桌角,痛得眼泪都冒出来了,愣是不敢吭一声! 何小妹坐她旁边,忙道:“大嫂,我来帮你捡吧。”低头帮她拣了筷子。 徐氏坐起身,偷偷看了李二一眼,见他正和赵德胜、猴子纵论天下起义军首领,并未注意到自己,不由松了口气。 她和杨荥一起离开了屋子,来到后院。 杨荥却没有带她进厨房,而是拉着她手说道:“嫂子,咱们如今已是儿女亲家,妹子有几句掏心窝子的话,不知嫂子可愿听?” 徐氏见她言语恳切,忙道:“妹子请讲!” 杨荥道:“嫂子,我知你是个实诚人,可咱们做女人不能太缺心眼!李千户将来绝不仅仅是个千户,男人地位高了,就会遇到各种各样的女人。我相信李千户不是喜新厌旧的人,但你多长点世面,把自己打扮的俊俏些,他绝没有不喜欢的,是不是?” 徐氏怔了半晌,紧紧握住杨荥的手,激动地道:“妹子,你说得太好了!其实我最近也有些不踏实,自个也不知为什么,听你这么一说,才总算懂了!” 杨荥叹了口气,道:“姐姐其实不必担心,李千户比候百四强多了,只要你上点心,你们夫妻一定会琴瑟和谐。” 徐氏忙道:“妹子,我是个没见识的粗妇,实在不明白该怎么做,还请妹子教我!” 杨荥拉着她在一张石桌旁坐下,道:“其实没有谁天生就比别人见识多,姐姐只是一直待在寨子里,没机会长世面罢了。” 徐氏愣道:“我不待在寨子里,还能去哪?” 杨荥道:“打理布庄的那女人姐姐认识吗?” “认识,耿三的媳妇谭氏。” 杨荥道:“那谭氏我照过几次面,性子要强的很,为人却并不精明。布庄经营这么久了,一点起色都没有,姐姐何不取而代之?” 徐氏吃了一惊,道:“这怎么行,不是平白得罪她了吗?” 杨荥微微一笑,道:“我听候百四说,二寨主已经对谭氏很不满了,有撤换她的意思。姐姐什么都不用做,只需等她被换下去后,主动顶上这个缺。” 徐氏迟疑了半晌,道:“可我现在帮着军师管理大棚啊!” 她其实也有自己的小心思,知道张阳泉信任自己,才让她主管大棚,所以一直认真地打理着大棚内所有作物。 杨荥压低声音道:“姐姐,你应该也知道,咱们寨子的未来在江都,提前进入江都城,绝不会有坏处!” 徐氏见她说的在理,又想入城后确实能长世面。那谭氏原本比她大两岁,管理布庄后人不仅变年轻了,说话也似乎与以往不同了。 “那好,我听妹子的!” 杨荥笑道:“姐姐不必客气,其实小妹也有一件事拜托姐姐。” “妹子但讲无妨,只要我能帮上的,绝无二话。” 杨荥深吸一口气,道:“小妹希望姐姐能帮我照顾林儿,尤其是等寨子入主江都后,让林儿住在姐姐家中!” 徐氏吃了一惊,听杨荥的口气,寨子难道要攻打江都城吗?另外,她这是要将儿子给自己扶养不成? 杨荥苦笑道:“小妹有难言之隐,无法解释原因,还望姐姐体谅。” 徐氏笑了笑,道:“我明白了,如果真有那一天,就让林儿住在我们家便是,正好可以和小七一起玩耍。” 第九十二章 芝麻李暴露 两人各自帮了对方忙,一来二去,关系亲近了很多,一起挽着手回到前堂。 正要上楼时,忽听一道耀武扬威的声音响起。 “他奶奶的,这地方还真他妈人多,望春楼的人都跑这来吃饭了不成?” “哈哈,这地方不仅人多,菜也好吃,今天小弟做东,请哥哥喝个一醉方休!” “哼!再好也比不上翠微楼好,喝酒没有女人陪着,那有什么滋味?” “哥哥有所不知,这里的女掌柜比翠微楼的头牌还带劲呢,扫你一眼,就能把你魂都勾走!快瞧,就是那女的!” 杨荥原本并不想理会,听到这声音,才转头看了一眼,顿时露出厌恶之色。 说话的两人穿着绿色军服,赫然是几名西门军士卒。 为首的是一个马脸汉子,他瞧见杨荥后就彻底挪不开眼睛了,一双眼睛死死盯着她丰满的胸脯。 “哈哈,果然生的美极了!喂,那娘子!快过来陪军爷喝酒,军爷赏你银子!”马脸汉子淫笑道。 另一名西门兵忙拉了拉马脸汉子,低声道:“哥哥,这酒楼的伙计厉害的紧,还是别招惹为好,瞅个两眼就是了!” 马脸汉子怒斥道:“你小子真是越活越回去了,从来只有别人不敢招惹咱们西门军,咱们有什么好怕的!” “哥哥,这里可是城北,距离北门千户所也近,还是别闹事了!” 马脸汉子已经在城西横行惯了,哼了一声道:“咱们不去惹他北门军,他也别想来惹咱们!行了,少啰嗦,去把那女掌柜给我拉过来陪酒,旁边那女的差是差了点,也一并带过来吧!” 徐氏被吓得脸色苍白,杨荥拍了拍她后背,柔声道:“别怕,几只野犬罢了。”转头朝后堂方向喊道:“刘壮,出来干活了!” 话音落下不久,内堂钻出十几个四十多岁的汉子,个个撸起袖子,朝马脸汉子几人逼近,把他们围了起来。 一旁的酒客对此见怪不怪,而且都憎恶西门军霸道,纷纷出声叫好。 杨荥看都懒得看一眼,拉着徐氏回到包房。 经过刚才一席话,徐氏明显放开了许多,与杨荥、何小妹坐在一起,旁边几个男的谈军国大事,她们三个女的谈琐碎小事。 戌时过半,几人吃饱喝足,也谈尽兴了,便准备散场。 出屋子时,猴子见李二把一个大斗笠戴在头上,忍不住开玩笑。 “李兄,你平常没有军命时,几乎从不入城。只要入城呢,就要戴个大斗笠,是怕被谁认出来吗?” 李二笑了笑,把帽檐压低了些,道:“习惯了。” 说话间,几人出了酒楼,外面风大,何小妹穿得较少,打了个哆嗦,赵德胜赶忙脱下外套给她披上。 杨荥命伙计赶来一辆马车,徐氏和何小妹都上了马车,李二和赵德胜则各骑上一匹马。 猴子朝两人拱了拱手,正要与他们告别。 便在这时,远处奔来数十名西门军士卒,为首之人正是刚才那马脸汉子,他脸上鼻青脸肿,显然刚才被揍了一顿! 那些人来的好快,转眼就将几人围住,马脸汉子盯着杨荥,狞笑道:“臭娘们,竟敢跟我们西门军作对,老子今晚就拆了你破酒楼!” 话音刚落,旁边一名手下忽然凑到他耳边,低声道:“哥哥,那个瘦猴一样的人好像是北门军的百户!” 马脸汉子脸色微变,朝猴子看去,恰好看见他冷冷盯着自己。 “你们西门军在城西为非作歹,那我管不着,竟然还敢来城北闹事,真是不知死活!” 马脸汉子为人虽暴躁,也知道在这里与北门军动手要吃亏,强撑着脸面,道:“那女的和你什么关系?” 只要对方说出关系,他就借坡下驴,给对方一个面子,趁机撤退。 猴子却根本不理他,望着大街方向,只见远处一支北门军巡逻队跑了过来。 “钱驴子,你怎么巡逻的,竟然让这帮野狗进入城北?”猴子怒斥道。 巡逻的钱驴子正是听百姓反应有大量西门军进入城北,才紧赶慢赶的赶过来,哪知刚到就挨了一顿训。 他靠近后一看,心中一咯噔,候千户、李千户、赵千户三名千户都在这里,连家眷也在,难怪候千户大发脾气! 他满腔怒火顿时都发泄在西门军身上,怒吼道:“弟兄们,给我狠狠的打!” 马脸汉子哪知对方连个坡都不给下,急道:“我是西门军百户,你敢动手就是与我们西门军宣战!” 钱驴子冷笑道:“宣战就宣战,我们龙潭寨以前能把你们青衣寨打得满地找牙,现在也能把你们西门军打个狗血淋头!” 一声招呼,众北门军一拥而上,很快将西门军全部打翻在地。一旁看热闹的百姓纷纷叫好。 李二怕吓着妻子,朝赵德胜道:“赵兄,咱们赶紧回庄子去吧,快到二更天了。” 他这一声落下,正在与几名北门军扭打的马脸汉子浑身一震,转头朝他看去。 李二骑在马上,斗笠无法遮住面容,月光落下,恰好照在他脸上,将那张坚毅的面容照得一清二楚。 马脸汉子瞳孔一缩,手上动作停了下来,当即被北门军打倒。 李二并未注意到他,与赵德胜一左一右护在马车旁边,朝着城门方向去了。 …… “砰!”张明鉴一拳砸在桌子上,沉着脸道:“他们竟然又拒绝了,真是岂有此理!” 刚刚张阳泉写来回信,说最近很忙,回绝了康廉的邀请。 康廉放下茶杯,阴恻恻地道:“看来他们是铁了心要坐山观虎斗了,本官有一策,可以让他们美梦成空!” 张明鉴急问:“怎么做?” 康廉低笑一声,道:“明天咱们照样去秦记酒楼,再派两个人假装成张阳泉和秦苓君参加赴宴。他们想与咱们撇开关系,没那么容易!” 张明鉴怔道:“这样就行?” 康廉道:“这事不是做给张阳泉看的,而是给黄伯燕看。只要他信了,张阳泉跳进黄河也洗不清,只能乖乖来与我们合作!” 张明鉴沉吟不语,根据以往经验,他觉得张阳泉和秦苓君没那么好对付。 便在这时,张兆龙来到书房,脸上带着喜色,凑到张明鉴耳边说了什么。 张明鉴猛地站起身,惊喜道:“当真?” 张兆龙喜道:“那个弟兄以前做过赵均用亲兵,对芝麻李非常熟悉,看得一清二楚,绝错不了!” 康廉忙问:“张千户,出何事了?” 张明鉴哈哈一笑,道:“我手下的人发现芝麻李混在张阳泉的北门军中!” 康廉失声道:“芝麻李?他不是死了吗?” “谁看到他的尸体?”张明鉴收起笑容,哼了一声,道:“张阳泉啊张阳泉!你小子还真有种,竟敢收留芝麻李这种人,就不怕被反客为主?” “张千户确定是芝麻李吗?可别认错人了。”康廉还是不放心。 张明鉴笑而不语,他手中有数百从红巾军归并过来的手下,那名看见芝麻李的人又恰好是赵均用亲兵,绝不会看错。 康廉见他成竹在胸,眼珠子一转,道:“那就最好,咱们可以用此事威胁张阳泉,让他不得不跟我们合作!” 张明鉴狂笑道:“威胁?老子要把这件事捅出去!” 康廉吃惊道:“那总管府只怕容不下他了!” 张明鉴斜了他一眼,道:“康掌书觉得王爷会怎么做?” 康廉沉吟了一会,道:“王爷本来就对张阳泉有旧恨,又发生这样的事,只怕再不会姑息!” “所以镇南王会用对付缪大亨的法子对付他,是不是?” 康廉想了想,道:“很有可能。” 张明鉴眼中闪动着莫名光彩,咧嘴笑道:“张阳泉和秦苓君不是缪大亨那蠢蛋,绝不会束手待毙!那么镇南王一定会派黄伯燕剿灭北门军,是不是?” “这……”康廉皱眉道:“是有这种可能,但张阳泉很可能退回龙潭寨,到时候咱们就要独自对付黄伯燕了!” 张明鉴摆手道:“绝无可能!张阳泉和秦苓君在江都经营这么久,绝不肯轻易放弃,必会和黄伯燕大战一场!” “这只是您的猜测!” 张明鉴哈哈一笑,道:“这不是猜测,而是对他们的了解。我张明鉴正是凭着这双招子,才活到了今天!” 第九十三章 李二“叛变” 一夜之间,芝麻李身在北门军的消息就传遍整座江都城。 孛罗不花得知后又惊又怒,立刻命人把黄伯燕和吕珍请了过来。 “张阳泉竟敢收留红巾贼首,分明是心存不轨!本王绝不姑息!”孛罗不花握紧双拳,满脸怒容。 镇南王妃道:“殿下,应当立刻将他们抓捕,处以极刑!” 孛罗不花虽怒,却还未失去理智,朝黄伯燕道:“黄将军,本王欲用对付缪大亨之法对付张阳泉,你以为如何?” 黄伯燕转头看向吕青。 吕青道:“不可,这消息传得全城知晓,现在请张阳泉过来,就是逼他兵变!” 孛罗不花不满道:“难道算了不成?这消息若是传到朝廷,本王定会被问罪!” 吕青沉吟了一会,道:“咱们先静观其变,看张阳泉什么反应,如他主动交出芝麻李,此事就到此为止!” 孛罗不花道:“吕副千户是说,他们并无异心?” 吕青轻摇折扇,缓缓道:“他们异心是有的,只是王爷想对付他们,还需从长计议,不可操之过急,以免被人当了枪使!” 孛罗不花道:“你是说这件事背后有人在捣鬼?” 吕青道:“这是自然,不然消息怎会传得如此之快?而且那人并不怀好心,同时让我们双方都知晓,就是逼张阳泉兵变,与我们厮杀!” “那人是谁?” 黄伯燕道:“根据末将手下人来报,散播消息的是西门军!” 孛罗不花惊道:“张明鉴?” “正是此人。” 孛罗不花皱着眉想了一会,转头看向康廉。 “康掌书怎么不说话?” 康廉道:“属下以为能从这件事中得好处的人都有可能,未必一定是张明鉴!” 孛罗不花嗯了一声,传令道:“派人去一趟北门千户所,让他们明日午时之前,必须给本王一个交代!” …… 北门千户所,后堂。 屋内黑压压站着一大片人,除了军师张阳泉和两位女寨主坐在椅上,几名千户和十几名资历最老的百户分左右站立。 上午便有巡逻士卒得知芝麻李消息,立刻飞马把消息传到西杨庄,告知张阳泉和秦家姐妹。 三人得知后大为吃惊,立刻召李二来询问。 李二如实将经历告知。 秦家姐妹都是重情义之人,张阳泉也敬重李二为人,于是三人都没有追究他隐瞒身份之事。 然而李二身份既然泄露,总管府必会追究,三人返回千户所,召集一众千户和百户骨干,当面说明情况,共议对策。 众人分成三个意见。 大部分人都提议装作不知道,总管府若是敢追究拿人,就跟他们干上一仗! 少部分人觉得打不过南门军和西门军联手,还是退回山寨为好。 也有极少部分人觉得应该将李二送给孛罗不花,不过他们不敢把想法说出。 倒是李二主动提出,献上人头,释去孛罗不花对北门军疑心。 众人当然不答应。 张阳泉下令取消士卒训练,做好整军备战准备,又派人去监视南门军、西门军动静,随机应变。元宝小说 没多久,孛罗不花派出的使者过来,要求张阳泉一天之内给出交代,否则后果自负。 众人询问张阳泉如何应对,张阳泉只说等探听消息的山猪回来再说,是以众人在屋中静静等候。 一盏茶时间后,山猪回到后堂,众人齐问:“怎样?” 山猪道:“南门军、西门军都没有动静,我已经派人盯着他们了,稍有异动,立刻就会来报!” 秦苓思哼了一声,道:“看来孛罗不花真打算给我们一天时间!” 耿三道:“军师,大寨主,绝不能把李二兄弟交给鞑子王爷!” 王大跟着道:“咱们已有一万兵力,大家一起冲入总管府,杀了鞑子王爷,占了江都城!” “对,杀死鞑子王爷,占了江都城!” 众人齐声附和。 秦苓君道:“你们当黄伯燕和张明鉴都是死人吗?他们加起来有一万五千人,谁有把握必胜?” 秦苓思提议道:“先下手为强,咱们立刻杀去总管府,砍下孛罗不花狗头,黄伯燕和张明鉴未必会与咱们为难!” 山猪道:“也有可能联手对付我们!” 猴子瞪眼道:“那你说怎么办?” 山猪道:“返回山寨!” 王大怒道:“你怕了?” 山猪道:“眼下并非意气用事之时,虽然我军有一万人马,但训练不足,同时与南门军、西门军作战,胜算不高。就算赢了,也是惨胜!” 猴子反驳道:“回山寨的话,刚种下的粮食怎么办?两个村庄怎么办?三个铺子怎么办,寨里的粮食还能撑多久?” 山猪道:“粮食可以再种,村庄和店铺可以再建,士卒可以先遣散一部分,眼下应该以保存实力为重!” 李二忽然朝张阳泉和秦家姐妹行了一个下拜礼,转身朝门外走去,张德胜急忙拉住他:“你去哪?” 李二道:“我本是该死之人,幸得山寨收留,方有今日。让我连累山寨损失这么多基业,李某宁愿一死!” 秦苓君叱道:“胡闹!我们若是让你去送死,兄弟们会怎么想,下面的将士又会怎么想?” 李二苦笑一声,不说话了。 秦苓君目光转向张阳泉:“军师,你拿个主意吧。” 张阳泉缓缓站起身,道:“我确实有一个办法可以解此危难,不过会对李千户的名声有些损害。” 李二愣了一下,急道:“若能帮寨子度过危机,李某何乎一点名声?” 张阳泉暗暗点头,这计划不仅会损坏李二名声,更需要李二对山寨忠心耿耿。 他刚才一直没有开口,就是为了考验李二忠心。 “赵德胜,你和大家说说,真州有多少驻军!”他忽然道。 赵德胜只当张阳泉要转而攻打真州,忙道:“原本有五千,被王蒙哥抽走三千后,只剩两千,轻易就能打下!” 张阳泉道:“你即刻返回山寨,带上三百人,化妆成百姓混入真州。待李二过来攻打真州时,让将士们全部带着红巾,里应外合,拿下真州!” 众人都怔住了,秦苓君道:“军师,你是想让李千户引兵攻打真州,暂时躲一躲吗?” 张阳泉笑道:“不是躲,而是叛变!” 秦苓思愣道:“叛变?” 张阳泉缓缓道:“其实赵千户早就和我说过真州情况,只是苦于北门军身份,无法出兵攻打。如果让李千户叛变,他就能以红巾军身份攻打真州,这就与我们无关了!” 秦苓思反应过来,笑道:“李千户既然叛变,我们自然交不出他。而且我们损兵折将,是受害一方,总管府也不好再责怪我们,是不是?” 张阳泉笑道:“正是如此!” 第九十四章 贼喊捉贼 李二比秦苓思想的更多。 凭着他的声望,只要打下真州城,能够很快发展一支属于自己的力量,大有机会东山再起。 张阳泉不可能没有考虑到这一点,却依然冒险让他这么做,除了打下真州的好处外,主要原因却是为了保全他。 李二没有再多说什么,凝视着张阳泉,一字字道:“军师请放心,属下知道该怎么做了!” 张阳泉笑道:“你就带一千五百人叛变吧。”目光在众人之间游移了一会,道:“猴子,你和李二交情好,就跟着他一起叛变吧!” 猴子拱手道:“属下领命。”迟疑了一会,又道:“军师,我们假装叛变的事,能否告诉家人?” 张阳泉正要回答,秦苓君忽然道:“寨子里的家属可以告知,杨荥却不行。你若是不放心,我可以让杨荥返回山寨,再将情况告知她!” 猴子担心杨荥因自己叛变而离开扬州,忙道:“那就让她返回寨子吧。” 秦苓君点头答应。 秦苓思眼中冒着星光,拍手笑道:“太好了,咱们若是能夺下一座城池,就能快速发展实力啦!” 众人纷纷发出喝彩声。 山猪道:“就怕他们不会相信!” 王大瞪眼道:“你小子怎么专爱跟大伙反着来?” 张阳泉一抬手,道:“山猪顾虑的没错,此事要想让他们相信,确实需要好好谋划一番。” 山猪见张阳泉成竹在胸,道:“属下没有异议了。” 赵德胜见众人谈妥了,拱手道:“军师,大寨主,那……属下就领命回寨子去了!” 张阳泉看了他一眼,道:“你是不是有什么顾虑?” 赵德胜忙道:“属下没有顾虑,只是……不知能否从真州过来的兄弟中挑选人手,他们对真州比较熟悉,计划更不容易出差错!” 张阳泉道:“可以!” 赵德胜大喜:“那属下去了!”转身大步离去。 张阳泉道:“耿四,王大,你们也回山寨,把情况告诉徐百升,然后你们三人带上四千五百名弟兄,做好准备。” 王大忙问:“准备什么?” “李千户叛变后,会在真州附近扯大旗招募豪杰,你们带着这四千多弟兄,分成十几批去投奔他,记得都带着红巾!” 王大领了命,和耿四一起离开。 张阳泉又吩咐道:“猴子,待会我会把李千户关起来,今晚你把他救出来。你二人各挑选本部七百五十人,假装兵变,逃出城去!” “得令!” “大寨主,二寨主,晚上你们演一场戏,带人去追捕李二和猴子,此事只让老寨兵参加,刚招募的新兵不要用。” 秦苓君点头答应。秦苓思笑道:“贼喊捉贼嘛,这把戏我最熟了。” 张阳泉接着道:“明天一大清早,我们就带兵退出北门,返回龙潭寨。” 秦苓君愣道:“还要返回山寨吗?” “大寨主不必担心,只是暂时返回,用不了几天,孛罗不花就会请我们回去!” 秦苓君点头“嗯”了一声。 众人纷纷领了军令离开,耿三没有领到任务,正一脸失望的跟着众人离开时,却被张阳泉喊住了。 “耿三,你手下那名南门军的细作最近还好吗?” 耿三精神一振,忙道:“按照您的吩咐,属下已经把他升为十夫长,十分器重。” 自上次徐百升发现一名细作后,张阳泉便给每一名百夫长下了命令,让他们严密排查手下新兵,找出混入军中的奸细。 结果一番排查后,并未发现细作,直到缪大亨被扳倒的第二天,耿三发现他手下一名叫李义的新兵有问题。 派人去调查后,果然是个细作,而且是南门军派过来的。 当时耿三汇报时,张阳泉没有让他处理这名细作,而是交好此人,引为心腹。 这次要取信镇南王和黄伯燕,此人正好可以派上用场。 他将耿三叫到近前,低声交代了一番,耿三连连点头,领命去了。 …… 李义迷迷糊糊中,被一阵吵闹声吵醒,他艰难地睁开双眼,凭着眼皮重量,断定还没到晨训时间。 该死的!每天本来就睡眠不足,到底是谁这么晚了还在外面吵吵! 李义翻了个身,准备继续睡,然而身旁的士卒却爬了起来,揉着眼睛道:“外面出什么事了?” 这间营房是围着大校场而建的众多营房中的一间,屋子狭小,左右各砌有一条石台。 每张石台上铺着单薄的床垫,五人并排而睡,一间屋子十个人住。 “别管,睡觉!”李义低吼道,他已经在这里受了快一个月罪了,眼下的脾气非常暴躁。 他是十夫长,那士卒不敢多说,又趴回去睡觉去了。 就在这时,只听咣当一声,门被重重推开,一人大步走了进来。 众人抬头看去,齐声喊道:“百夫长!” 来者正是他们的百夫长耿三。 李义急忙爬起身,问道:“哥哥,外面出何事了?怎么这么吵?” 耿三面沉如水,喝道:“都别多问,立刻起床,我在外面等你们。我数到二十,还有人没出来的话,就准备领五十军棍吧!” 说完出了屋子,屋外很快响起他的数数声。 北门军军规如山。李义不敢多想,飞快穿好衣服,在耿三数到十六时奔出屋子站好。 耿三数到十八时,所有人都已经列队站好了。元宝小说 耿三命他们列队站桩,自己又去隔壁几间屋子喊人。 李义趁机观察了一下大校场情况,发现校场内一片混乱,火光满天,到处都能看到百夫长在集结队伍。 不少集结好的队伍举着火把,排成两列,朝着前堂方向去了,似乎有什么任务。 当耿三集结好自己的百人队时,秦苓君走了过来,朝他吩咐道:“耿三,你的队伍不用参战,你带着他们去前堂保护好千户!” 耿三领了诺,带着李义一百人来到前堂,命八十人守在外面,带二十人进去,把守住墙角,李义恰是其中一人。 屋中除了张阳泉外,还有千户山猪。 李义悄悄暼去,只见张阳泉坐在椅子上,抬头望着天花板,一言不发。 耿三凑到他身边低声禀告了几句,然后来到山猪旁边,忿忿道:“候百四这狗贼,军师和大寨主对他天高地厚之恩,他竟然和李二一起叛变,我誓杀此狗贼!” 山猪瞥了他一眼,冷冷道:“听说他与李二刚结了亲家,他们俩能带着一千五百多名弟兄跟着背叛,足见这大半年来,李二一直在收买人心!” 张阳泉忽然低下头,说:“山猪,你怀疑李二打从一开始进寨子,就心怀不轨吗?” 山猪正色道:“千户,属下说句不当说的,您昨天就该把李二送去给镇南王,不该听候百四的话,把他关起来。” 张阳泉叹道:“唉,候百四说应该征询一下郭叔意见,我竟没看出是他的拖延之词,这才致使他们有机可乘!一时不察,害得大伙又要回去做山贼,是我的过失啊!” 耿三忙道:“千户不必担心,大寨主和二寨主亲自去追,一定能把那两个狗贼捉回来!” 山猪哼了一声,道:“说的容易!他们动手半个时辰我们才发现,守城弟兄也不知候百四叛变,城门可以轻易骗开,还如何抓得回来?” 耿三急道:“那去和镇南王殿下解释清楚,殿下也许不会怪罪我们!” 山猪冷冷道:“我们如今实力大减,就算殿下放过我们,黄伯燕也会趁机吃掉我们。” 转头朝张阳泉道:“千户,依属下之见,只有退回山寨一条路了!” 耿三还要再说,张阳泉摆手道:“行了,不必争吵,先等两位寨主的消息吧!” 第九十五章 真州告急 两个时辰后,天色将明,秦苓君和秦苓思终于回来了。 两人皆一脸沮丧,只说追了一个时辰,却连半个人影都没追到,只能放弃。 “我同意山猪的意见,还是退回山寨吧,咱们现在是百口莫辩。”秦苓君说。 “阿姐,军师,我不想再回山上住了,咱们留下来好不好?镇南王知道李二叛变,一定不会为难我们的!”秦苓思可怜巴巴地道。 张阳泉劝道:“二寨主,大寨主说得对,咱们现在难以说清楚,还是先回寨子观察一下形势再说吧!” 秦苓思耷拉着脑袋,不再反对。 张阳泉站起身道:“两位寨主,事不宜迟,立刻让弟兄们做好准备,天一亮咱们就返回山寨。” 转头朝耿三吩咐道:“耿百户,你派几个人去盯着南门军和西门军。” 耿三拱手领命,挑选了几名心腹之人,李义恰在其中。 …… “你说什么?张阳泉带人跑了?” 孛罗不花刚起床,便听到一个让自己烦心的消息。 “是的,他把千户的金牌留下了,另外还留下一封信。”察忽一边说着,一边取出一封信纸。 镇南王妃服侍着孛罗不花穿衣服,娇哼道:“定是不愿交出芝麻李,畏罪潜逃了!” 察忽忙道:“回王妃殿下,并非如此。” 孛罗不花瞪着察忽道:“到底为何离开,本王没耐心看,你把信念给本王听!” 察忽答应了,拿起信念道: “镇南王殿下亲启:罪将张阳泉昨日得殿下提醒,方知芝麻李身份,立刻下令捉拿此贼。本想今日将此贼送至殿下跟前,不料有叛徒昨晚将他劫走,两人引兵叛变。罪将追了一夜,还是被其逃脱,自觉愧对殿下,在此立约,若不能捉拿芝麻李,绝不回城!” 孛罗不花愣了半晌,道:“察忽,你觉得此话是真是假?” 察忽低着头道:“小人不知。” 镇南王妃笑道:“殿下何不请黄千户和吕副千户过来一问。” 孛罗不花点头答应,命人召两人过来。没过多久,两人便到了。 孛罗不花在书房接待了二人,也不多客套,直截了当地道:“张阳泉之事,两位可知晓?” 黄伯燕沉声道:“回殿下,我们已得到消息!” “你们觉得是真是假?”孛罗不花问。 黄伯燕正色道:“此事确实为真,我们派在北门军中的一名细作刚刚传回消息,那名救走李二的叛徒叫候百四。昨夜,他救下李二,二人带着一千五百人兵变逃离!” 孛罗不花沉默了一会,道:“那他们如实告诉本王便是,为何还要离开?” 吕青淡淡道:“殿下,他们是觉得您对他们有旧恨,绝不会放过他们,所以不敢留下来!” 孛罗不花怒道:“他们以为本王是什么人?哼,既然他们自己逃走,那就怪不得总管府失信。察忽,收回千户金牌,江都城不需要北门军了!” 当初他诏安的最主要原因是惧怕方国珍,如今没有方国珍威胁,张九四也不过六千人马,北门军那点人马他已经看不上了。 黄伯燕和吕青对视一眼,心中皆喜不自胜。 他们的目标是掌控江都,龙潭寨肯知难而退,对他们来说是最好的结果。 如今缪大亨和张阳泉都不再是威胁,唯一的对手,只剩下张明的西门军了! 在镇南王妃的提议下,孛罗不花把北门防务交给了吕青负责,把他提拔为千户,允许他再招募五千士卒,镇守北门。 黄伯燕和吕青离开后,康廉来到王府,得知吕青被任命为新的北门千户后,急忙劝谏道:“殿下,吕青是黄伯燕手下,您如此重用他,就不怕黄伯燕成为第二个王蒙哥吗?” 孛罗不花瞪眼道:“你这是怀疑本王的眼光了?” “卑职不敢,卑职只是觉得应该再谨慎一些!” 孛罗不花不耐烦道:“行了,本王已经观察过了,黄伯燕和缪大亨不同,是个可靠之人,江都城交给他本王放心!” “可是……” “不必再说了,你退下吧,本王和王妃要看戏了。” 康廉告退后,立刻去了西门千户所,将情况告诉张明鉴。 张明鉴怔了好一会,长叹道:“真想不到会是这么一个结果,早知如此,就该听康掌书的意见,用此事要挟张阳泉了。” 康廉道:“事已至此,后悔也无用,如今王爷对黄伯燕言听计从,不知张千户有什么打算?” 张明鉴沉默良久后,咬牙道:“无论如何,我绝不会再返回青衣寨,只要黄伯燕不逼得太过分,我臣服他就是!” 康廉起身道:“既如此,康某人告辞了。” 他是个识时务的人,连张明鉴都服软,他自然也不会继续与黄伯燕作对。 接下来两日,江都城各方势力都开始向黄伯燕示好,每日去南门千户所送礼的人都排成了长队。 吕青也开始在北门千户所招募士卒,只可惜募者寥寥,不少人还询问原来北门军的消息,这让吕青深有感触。 第三天早上,一名传信兵忽然从西门飞奔而入,大喊道:“真州加急!真州加急!” 一路朝总管府而去。 张明鉴听说此事后,急忙去了总管府,他几乎和孛罗不花同时来到总管府,后者急问:“张将军,真州出什么事了?” 张明鉴苦着脸道:“末将也不知啊。” 便在这时,孙弘从总管府冲了出来,急道:“殿下,大事不好,芝麻李带着六千多红巾贼正在急攻真州,真州达鲁花赤派人来求援!” 孛罗不花失声道:“他怎会有这么多人?” 孙弘急道:“听说他叛逃出北门军后,在真州附近的二亭山落脚,扯出大旗,陆续有红巾贼子前去投奔,几日不到,就达到六千多贼兵!” 孛罗不花跺足道:“怎会如此?怎会如此!” 孙弘道:“殿下,事情紧急,赶紧派援兵驰援真州吧!” 孛罗不花道:“快!快去请黄将军过来!” 第九十六章 沈千千的烦恼 派去的人刚走一会,黄伯燕和吕青便策马过来了。 两人得到消息的时间只比张明鉴晚了一会,是以快马加鞭而来。 总管府大堂内,孛罗不花恼怒地道:“黄千户,吕副千户,你们自己说说,要是那天直接过去捉拿芝麻李,事情会发展成这样吗?” 黄伯燕也被突发状况搞得有些不知所措,一时无语。 吕青却沉静异常,淡淡道:“殿下,芝麻李这么短时间招募到这么多人,说明他早就在暗中筹谋,咱们强攻北门军,只会把张阳泉逼到芝麻李一边!” 孛罗不花愣道:“你这话什么意思?” 吕青缓缓道:“你们想,芝麻李是何等人物,怎会在张阳泉手下效力?” 孙弘皱眉道:“吕副千户的意思是,张阳泉已经暗中投靠芝麻李了?” 吕青摇了摇头:“非也,如果他投靠芝麻李,那天晚上就跟芝麻李一起离开了。而且芝麻李败军之帅,也不可能轻易让张阳泉臣服!” 孛罗不花呆了一会,道:“那芝麻李为何在张阳泉手下做事?” 吕青道:“很简单,他想说服张阳泉,只是一直没有成功!不过他却说服了张阳泉不少部属,所以才会有人救下他,跟他一起叛逃!”元宝小说 张明鉴冷笑道:“如此说来,正是因为你们建议殿下抓捕芝麻李,才逼走了张阳泉,形成眼下局面!” 黄伯燕嘿了一声,道:“也不知是谁把芝麻李的身份捅出来的!” 孛罗不花怒道:“都别吵了,眼下真州告急,你们谁领兵去救援?” 黄伯燕与吕青对视一眼,正要出声,大堂外又冲进一名文吏,后面还跟着名传信兵。 那传信兵还没有进大堂,便扯着嗓子喊道:“真州失陷!真州失陷啦!” 大厅中所有人都变了脸色,孛罗不花指着那传信兵,道:“你你你……你说什么?” 那传信兵跪倒在地,嘶哑着声音道:“各位上官,真州被红巾贼攻破啦!” 孙弘急忙拉起他,道:“不是刚刚才求援,怎会这么快就失陷了?” 传信兵红着眼睛道:“城中也有红巾贼,他们打开了城门,放红巾贼进来了,达鲁花赤阁下带人与红巾贼在城中巷战,只是寡不敌众,派小人将情况告知总管府!” 孛罗不花耷拉着肩膀,双眼有些失神:“这么说来,就算现在派出援兵,也来不及了?” 孙弘迟疑了一下,道:“殿下,援兵还是要派的呀,就算不能救下真州将士,也能收复真州,可不能坐视贼军坐大啊!” 黄伯燕哼了一声,道:“别忘了泰州的贼军,咱们擅自出兵,泰州贼军打过来怎么办?” 孛罗不花呐呐道:“命令滁州守军收复泰州如何?” “不可!滁州一共只有一万守军,防守濠州贼兵都有些不够,绝不能轻易调动!”孙弘立刻反对。 康廉忽然道:“殿下,眼下江都被两路贼兵包围,应该立刻写信给北门军,让他们回镇北门,增强防备力量!” 孛罗不花连声道:“对,对,康廉,此事由你亲自去办,务必要把他们请回来!” “张阳泉毕竟与芝麻李亲密接触过,殿下真的能放心此人吗?”吕青淡淡道。 康廉眯着眼道:“张千户正是因为不愿与芝麻李同流合污,才将他抓起来,导致芝麻李叛变。眼下再不去拉拢张千户,被芝麻李捷足先登,那才是悔之晚矣!” 孛罗不花抬手道:“不必多说,康廉,你立刻启程去龙潭寨,务必说服张千户返回江都!” …… 沈千千站在窗边,抬头望着天空,今天是个好天气,蓝天白云,碧空如洗,然而她的心情却沉甸甸的。 她昨日才回江都,好不容易从集庆府一名西域商那里买来一大批西域香料,计划回江都开一家香料铺子。 不料刚一回来,就听说了芝麻李和北门军的事。 为了将龙潭寨拉入江都,她不知耗费了多少心力,如今好不容易形成大好局面,她也准备在江都一展手脚。 却不料,人算不如天算,一个小小的突发事件,就将她的一切布局化作乌有。 没了北门军庇佑,蔡家和其他江都大商又会联合起来打压她,很快,她在江都的产业又会被连根拔起。 沈千千幽幽叹了口气,这就是乱世,有可能一夜间暴富,也有可能一夜之间什么都没有了。 春禾不知什么时候来到她身后,轻声道:“小姐,卞元亨来访,见吗?” 沈千千收好情绪,淡淡道:“请他进来吧。” 没一会,春禾便带着卞元亨进了屋子,每次看到这个人,沈千千都会联想到豹子,不对,豹子可打不死老虎,她苦中作乐地一笑。 “沈姑娘为何盯着在下发笑?”卞元亨双眉一扬。 沈千千微微一笑,道:“我只是觉得奇怪。” “哦?奇怪什么?” “若是令尊或者令弟来找我,千千都不会奇怪,只是想不到大公子也会来找我。”沈千千一边说,一边做了个请的手势。 卞元亨盘腿在软垫上坐下,哈哈一笑道:“我若说是来为沈姑娘排忧解难的,沈姑娘一定不会相信吧?” 沈千千眨了眨眼,道:“卞大公子名满江都,当不会虚言欺骗小女子,小女子不仅相信,还期盼得很呢!” 卞元亨坐得很随意,手肘撑着膝盖,笑道:“让我来猜一猜,沈姑娘现在一定是在烦恼,龙潭寨退出江都,你在北门的那些产业该怎么办?” 沈千千表情严肃了一些:“千千却为此事烦恼,还请卞公子教我。” 卞元亨笑道:“此事其实容易,只需把产业转移便可。” “转移到何处?” “泰州!” 沈千千怔了一会,道:“卞公子是否在开玩笑?” 卞元亨双眉一扬,正色道:“卞某人从不在大事上开玩笑,沈姑娘不会也像一般愚夫愚妇那样,觉得叛军占据的城池就一定混乱不堪吧?” 沈千千道:“难道不是?” “当然不是!泰州城内已经稳定,甚至比江都城更加稳定,张九四下令军士不得扰民,已处死了十几个扰民的军官!” 沈千千笑了笑,倒了杯茶递了过去:“卞公子请用茶。” 卞元亨接过茶杯放下,道:“当然,泰州没有江都繁华,人口也少得多,但城内百废待兴,现下第一个进泰州城的商人,几年后,将成为泰州第一大商!” 沈千千笑道:“也可能几年后坟头草都长出来了。” 卞元亨目光灼灼道:“我不否认这种可能,沈姑娘可以权衡收益与风险,再做决定!” 沈千千沉默了一会,道:“千千会考虑此事。” 卞元亨站起身,拱手道:“话已带到,卞某告辞了。”走到门口,忽然转头道:“对了,张九四正在准备攻打高邮,这一点,沈姑娘也可以纳入考量。” 沈千千忽然道:“不知卞世伯是否已把产业转移到泰州呢?” 卞元亨身子僵了一下,苦笑道:“我爹年纪大了,胆子比较小。” 沈千千微笑道:“卞公子真乃坦率之人。” 卞元亨没有再说什么,摆了摆手,离开了屋子。 “小姐,我觉得卞公子的提议还不错,反正咱们现在也没地方去,还不如去泰州呢!”春禾关上门后说道。 沈千千走到矮几边坐下,喝着茶不语,春禾在一旁收拾着被卞元亨坐歪了的垫子和茶杯。 过了半晌,沈千千站起身,走到木架上去拿披风。 “小姐,要出门吗?” “嗯,去龙潭寨。” 春禾见她拿了一件厚厚的大氅,忍不住笑道:“小姐,马上都到四月了,您穿这么厚的大氅,也不怕被热死吗?” 沈千千愣了一下,慢慢把大氅放回原处,喃喃道:“已经快四月了吗?时间过的还真快啊!” 第九十七章 二次诏安 去龙潭寨的路上,沈千千小睡了片刻,她睡得很浅,感到马车停下,眼睛便即睁开。 “小姐,快瞧,是康掌书的马车!就在咱们后头!”春禾拉着车帘,指着车外喊道。 沈千千伸出头看了一眼,自家马车后面果然另跟着一辆马车。拉车的是两匹上好的纯白健马,车厢宽大精致,富丽堂皇。 两辆马车都在上山的道前停下,沈千千默默等在山道入口,见康廉走过来,赶紧行礼道:“民女见过康掌书!” 康廉眯着眼一笑,道:“这还真赶巧,沈姑娘也是来找张千户的吗?” 沈千千笑道:“正是。” “那好,咱们一起上山。”康廉毫不客气地走在前头。 沈千千默默跟在后头,暗自琢磨他的来意。 没过多久,两人来到山寨门口,守门的寨兵热情地和沈千千打招呼,对康廉却不闻不问。 康廉咳了一声,朗声道:“本官乃总管府掌书官,奉镇南王之命而来,相烦通报一声!” 那寨兵道:“还请在此稍候。”又朝沈千千道:“沈姑娘陪我一起上山吧。” 沈千千心想:“这时若上去,定会让康廉处境尴尬,说不定记恨于我,对龙潭寨也无益处。”微微一笑,道:“我也在这等着,烦劳通报一声。” 那寨兵还要再说,沈千千道:“壮士快去吧,别让我们等太久。” 寨兵赶忙答应了,飞快朝山上去了。 没过一会,那寨兵就回来了,做了个请的手势。 “沈姑娘请上山。” 沈千千点了点头,迈步前行,康廉正要跟上,那寨兵伸手一拦,道:“还请等候片刻,我们军师和大寨主要先见沈姑娘!” “你……”康廉就要发怒,旋尔想起自己来此的目的,又压住火气,沉声道:“也罢,本官再等等就是!” 沈千千微觉诧异,不太明白龙潭寨为何冷落康廉,怀着满腹疑问,朝山上去了。 她离开不久,上道上忽然下来一人,那人满脸笑嘻嘻地与众寨兵打招呼,众寨兵却对他怒目而视,纷纷骂道:“叛徒!” 那人也不生气,笑道:“兄弟们,芝麻李可是闻名天下的大英雄,只有跟着他才有前途,你们也多劝劝军师和寨主们!” 康廉听了,大吃一惊。 一名寨民厉声道:“放屁,军师和大寨主好心收留那龟孙子,他竟然带兵叛变,这种无义之人,我誓杀之!” 那人摆手道:“并非李大哥要反叛,实在是军师被鞑子王爷蛊惑,想要把李大哥的人头送给鞑子王爷,这才不得已自保!” “少废话!芝麻李是叛徒,你孙虎是更大的叛徒,赶紧滚!” 孙虎哼了一声,目光忽然转到康廉身上,瞪眼道:“我认得你,你是总管府的鞑子大官!说!是不是又来蛊惑大寨主和军师?” 康廉见对方拔出刀来,大吃一惊,后退了两步。 孙虎怒道:“你又来诏安的,对不对,老子杀了你!”挺刀冲了过来,被其他寨兵们挡住。 康廉躲在两名侍卫身后,叫道:“你就是救出芝麻李的北门军叛徒?” 孙虎怒道:“老子不是叛徒,是军师和大寨主糊涂了,我早就劝他们不要诏安,他们就是不肯听,都是你们这帮鞑子使诡计,老子剁死你!” 话说的虽凶,人却被其他寨兵扔了出去,众寨兵还关上了门。 康廉松了口气,朝一名寨兵问:“这人既是你们中的叛徒,为何不杀了他?” 那寨兵哼道:“他是芝麻李派来的使者,过来说服我们军师和大寨主去真州,虽然可恶,却也不能杀!” 康廉急道:“张千户不会答应了吧?” 那寨兵大声道:“不可能,大寨主和军师都恨极了芝麻李,绝不会投靠他!” 孙虎还在寨门外大喊:“芝麻李是天下英雄,投靠他才是正途,你们多劝劝军师和大寨主!” 寨墙上的寨兵齐齐取出弓箭,威胁道:“快滚,不然放箭射死你!” 孙虎这才屁滚尿流的逃了。 康廉见众寨兵这么厌恶芝麻李,定然是受张阳泉和秦苓君影响,心中松了口气,对此行任务多了些把握。 对了,沈千千那女人竟然这么受龙潭寨欢迎,显然与张阳泉关系极好。 将来拉拢张阳泉对付黄伯燕时,倒可以让她帮忙说话。 …… 山寨大堂内,沈千千正在听张阳泉叙述芝麻李叛变之事。 虽然张阳泉说的合情合理,沈千千还是觉得有古怪,叹了口气,道:“想不到芝麻李竟会以流民身份混入山寨。” 屋中除她之外,只有张阳泉和秦苓君两人。 张阳泉拱了拱手,道:“诏安之事,全仗千千姑娘从中谋划,如今半途而废,势必影响千千姑娘的生意,对不住了。” “此事骤然发生,谁也无可奈何,只不过我来时瞧见总管府派人过来,也许还有转圜余地也未可知。” 秦苓君哼了一声,道:“他们定是来劝降我们,不见也罢。” 沈千千忙道:“若只是劝降,绝不会派康掌书过来,依千千来看,康廉很可能是来重新诏安!” 张阳泉动容道:“若是如此,倒也不妨见上一见,大寨主以为如何?” 秦苓君道:“那就见吧。” 须臾,康廉便在一名寨兵引领下来到议事堂。 他目光在屋中扫了一眼,不卑不吭地道:“张千户,本官奉王爷之命,来请你们重新返回江都,继续镇守北门。” 沈千千暗自欢喜:“果然是来二次诏安的,如此我也不必再为难了!” 张阳泉和秦苓君的反应却很冷淡,二人请康廉坐下,又命人上了茶,然后才说道:“王爷真的不介意芝麻李的事了?” 康廉身体前倾,阴恻恻地道:“张千户有所不知,此事本算不得大事,全因黄伯燕从中挑拨,才致使局面一发不可收拾!” 张阳泉一拍桌子,冷声道:“果然是他,看来他是无论如何也不肯放过我们了!” 康廉趁机挑拨道:“张千户,黄伯燕的目的就是把你逼出江都,你可不能让他称心如意啊!”元宝小说 秦苓君却道:“哼!王爷如此偏听偏信,我们就算回到江都,难免不会再被陷害,还去做什么?” 张阳泉劝道:“大寨主,咱们好不容易在山下建了两个村庄,如此放弃太过可惜了!” 康廉也听说了龙潭寨在北郊建村的事,忙道:“是啊,贵寨寨民好不容易转为良民,何苦再让他们回山上受苦?” 秦苓君道:“那两个村庄是我们私自建立,王爷真的不见怪?” “不见怪,不见怪!” “我们山寨刚建村,负担不起赋税,王爷也能体谅吗?” 康廉微笑道:“王爷只盼着你们能完全抛弃往日身份,欢喜还来不及,怎会计较一点赋税?我可向王爷担保,三年不收贵村庄赋税!” 秦苓君点头道:“那就多谢王爷了。” 张阳泉笑了笑,朝康廉道:“还请康掌书回禀王爷,过几日,张某人就带北门军返回江都!” 康廉喜道:“如此甚好,那本官就告辞了!” 康廉刚一离开,沈千千就微笑着道喜:“张军师,秦寨主,只要你们回到江都,千千也可安心了。” 张阳泉道:“我们田里的土豆差不多熟了,还等着与千千姑娘做生意呢。” 沈千千目光一亮,欣然道:“千千已经盼望很久了呢!” 三人又叙了些闲话,沈千千便起身告辞了。 第九十八章 入主真州 二人把沈千千送到门口。 秦苓君望着她的背影逐渐远去,笑道:“军师,又被你猜对了,孛罗不花果然急着请咱们回去!” 张阳泉笑道:“李二不是张九四,天下英雄谁不识他?孛罗不花现在晚上一定睡不踏实,最害怕咱们转头投靠李二,自然会派人来请了!” 秦苓君点了点头,道:“你还记不记得赵均用?他是李二旧部,若是知道李二在真州,也不知作何反应。” 张阳泉表情严肃了一些,沉声道:“不止赵均用,还有河南的刘福通、江南的徐寿辉等人,可能都会有所行动。” 秦苓君道:“我常听人说刘福通和徐寿辉都是人中豪杰,不知在军师眼中,他们是怎样的人物?” 张阳泉笑道:“刘福通确实是个英杰,至于徐寿辉嘛……”停顿了一下,道:“这个人还真不好说。” 徐寿辉一度是起义军中实力最强的一支,拥兵近百万,然而先后被倪文俊、陈友谅所控制,实在让人啼笑皆非。 秦苓君也没有再追问,轻轻道:“小妹和郭叔今天应该能到真州吧!” 张阳泉转头望着西面,道:“算算时间,应该快到了吧。希望他们不要引起任何人注意就好!” 真州城外,秦苓思抬着头,一言不发的望着城墙上的李字旗,默默出神。 突听一声响,大门被推开,李二、猴子、赵德胜、王大等带着两队人马出来,分列左右。 猴子笑嘻嘻地迎了过来,道:“欢迎二寨主和三寨主!”元宝小说 秦苓思展颜一笑,骑着马穿过了大门,进城后一看,街道宽广,店铺林立,心中不由一阵激动。 这座城池虽远不如江都繁华,却也并不差。 现在是深夜,大街上一个人都没有,秦苓思和郭念生都穿着黑斗篷,带着兜帽,秦苓思还戴上一层面纱。 两人是特意挑晚上入城的,因为张阳泉临行前吩咐过,他们绝不能被人瞧见,以免有人瞧出李二依然与龙潭寨有牵连。 两人入城后就下了马,直接上了城楼。 秦苓思向猴子打了个眼色,有意放慢脚步,猴子会意,也慢吞吞跟在众人后面。 “李二入城后,没做什么特别的事吧?”秦苓思盯着李二的背影,低声问。 猴子忙道:“没有,咱们一打下城池,李兄就下令封锁县衙和府库,还发榜安民,严禁军士骚扰百姓,城中很快便恢复稳定,百姓们也没有太排斥我们!” 秦苓思沉默了一会,道:“城中有多少钱粮?” 猴子道:“只有一千多石粮,库银更少,五百两不到。” 秦苓思失望道:“怎么这么穷?” 猴子笑了笑,道:“不过李兄带着我们去港口劫获了好多船只,既有官船,也有商船,其中一艘官船上都是铁矿石,还有一艘官船上有两箱茶叶,都是从集庆府过来的!” 秦苓思大喜:“好,明儿个就全送回寨子里去!” 这时,众人已经都上了城楼,两人也来到城楼门口。 郭念生脱下兜帽,急急忙忙便道:“我让你们留下的文吏,都还在吧?” 王大哈哈一笑,道:“都留着呢,一共三十多文吏,全关在县衙里,真不知您要这些人做什么?” 郭念生摸了摸短须,笑道:“这些人可都是宝贝,最近寨子里人越来越多,吃喝拉撒,管理不知有多难。有这些精通内务的人帮忙,我才能喘口气。” 李二道:“三寨主,我命人把真州的户籍账册都装起来了,您要不要查看一下?” 郭念生搓着手,喜道:“李千户不愧是管理过徐州的大元帅,不过我过来时军师说了,真州由你管,我和二寨主只是过来瞧瞧,顺便拉些人才回寨子。” 赵德胜奇道:“除了那些文吏,还要什么人才?” 郭念生道:“军师说了,各方面的匠人都要,尤其是铁匠和泥瓦匠!” 李二点头道:“这事我明天就安排。”顿了一下,问道:“不知军师和大寨主是否让我在真州招募士卒?” 秦苓思道:“真州只有这么点粮,养得起更多兵吗?” 李二朗声一笑,道:“这其实很好解决,只需把那些富户请到酒楼喝杯茶,他们就会自觉捐钱捐粮。” 王大大笑道:“干脆把这些富户都抢了,这些有钱人都不是好东西!” 秦苓思笑眯眯道:“你若是不怕被军规处置,我第一个支持你这么做!” 王大摸了摸头,讪笑道:“我也就那么一说。” 秦苓思道:“就用李二的法子,明天就把城中富户都请过来。不过这只是一时之计,以后该怎么办?” 李二道:“二寨主不必忧虑,等到了秋冬,咱们就可以收百姓赋税。我瞧过了,真州颇为富裕,有四万多户,官府以往收赋极重,名目繁多,咱们可以减轻赋税,只收税粮,至少也可以养两万士卒。” 元朝税收主要有税粮和科差两种。 税粮分南北,北方按丁,南方按地。 科差则名目繁多,一开始只有丝料和包银,后来随着元朝腐败,科差名目不断增加,目下已有六种名目税收,百姓负担极重。 红巾军起义后,先把官田和富人的田还给百姓,而且只收税粮,不收科差,所以大受百姓欢迎。 这也是各地红巾军迅速壮大的原因之一。 秦苓思当即虚心求教,找李二详细讨教治理城市的经验,郭念生也在一旁听得津津有味,时不时还插上一句自家见解。 众人商议了一晚,第二天由李二和猴子把真州最有名的富户请到了城中最大茶楼。 这些富户都清楚红巾军规矩,知道不配合的下场,不等李二多暗示,便纷纷捐钱捐粮,还主动把田产也捐了出来。 秦苓思躲在隔间,听到众人嘴里念出的数额,只觉浑身战栗。 茶会后一统计,竟然有四万多两银子,两万多石粮。 其实这也多亏芝麻李名头太大了,若是像张九四那种刚刚做反的起义军首领,这帮人绝不会这么痛快。 这么多钱粮足够养两万兵了,秦苓思赶紧让猴子等人贴上募兵令。 李二又选了几个能言善辩的家伙,在公告旁斥说元廷对百姓的欺压和剥削,又告诉百姓以后不用交那么多税,可以过上好日子了。 不过要想守住好日子,就必须击败官军,需要有人来守城。 百姓们长期受压迫,一受鼓动,立刻纷纷报名参军。 第三天夜里,郭念生便带着一帮文吏、匠人的队伍朝龙潭寨返回,顺便带上两万两银子和五车铁矿石。 秦苓思派赵德胜带一千人护送,自个儿则留了下来。 本来她也打算一起离开,把真州情况告知张阳泉和秦苓君,却把李二留了下来,因为李二收到了三封信。 一封是刘福通派人送来的,一封是赵均用派人送来的,一封是彭莹玉派人送来的。 刘福通的信最简单,李二不仅没有死还重新占据了真州,让他非常高兴。 另外,他将自己的情况也简单说明,目下河南红巾军独木难支,处境艰难,希望李二重新夺回徐州,两相呼应,共同推翻暴元。 赵均用的信言辞极为恳切,希望李二去濠州,他愿意继续拥护李二为红巾军首领。 最后是彭莹玉的信,他打算领兵攻打集庆府,希望李二能出兵相助。 第九十九章 打造箭镞 除刘福通的信外,赵均用和彭莹玉都言明会派出使者过来,详细商谈信中内容。 李二留下秦苓思,是希望她旁听自己与两家使节说话。 秦苓思把三封信看完,笑眯眯道:“这些人可都是天下闻名的大人物,竟然都求你帮忙,你可真有本事!” 李二苦笑道:“二寨主莫要取笑,若不是山寨收留,我已经去大明寺出家了。” 秦苓思笑了笑,道:“那你和他们谈就是,干嘛非要留我旁听?” 李二沉默了一会,道:“最近一段时间,弟兄们对我的态度都和以前不同了,我担心军师和几位寨主也同样如此,所以希望二寨主留下。” 秦苓思眨了眨眼,笑道:“你倒坦然,不过阿姐看人从没有错过,军师也很相信你,你不必担心!” 李二道:“那二寨主呢?” 秦苓思脸色有些不自然起来,她确实比较多疑,甚至还让猴子多注意一下李二,显然是被他发觉了。 李二微笑道:“二寨主谨慎些,属下觉得并没有错,所以才希望二寨主留下来,顺便了解一下濠州和江南情况,也可告知军师和大寨主。” 秦苓思心想可以趁机了解一下陈基和方远的消息,便道:“那好吧。” 两日后,赵均用的使者来了,而且来的人赫然是毛贵。 毛贵进入城楼,瞧见李二魁梧的身影,双眼一红,抢步过去,拜倒在地。 “大帅,毛贵做梦也想不到还有再见到您的一天!” 李二把他扶了起来,微笑道:“弟兄们都还好吗?” 毛贵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 李二皱眉道:“你这是何意?” 毛贵叹了口气,道:“弟兄们都去了濠州,虽然濠州城墙坚固,粮食也充足,但内部却不合。赵帅与彭帅不合,郭子兴与孙德崖等人不合,简直是一团乱。” 李二道:“陈基是不是去了濠州?” 毛贵一愣,道:“是。自从董抟霄的大军转道去杭州后,赵帅受孙德崖挑拨,把郭子兴抓了起来,陈基先生去找赵帅理论,也被抓了起来。” 秦苓思在隔壁听了,勃然大怒,暗骂:“难怪没有陈叔消息,原来又被赵均用这贼鸟厮抓了,方叔一定也被抓了!” 李二沉声道:“赵兄弟怎能如此莽撞行事!后来呢?” 毛贵叹道:“赵帅也是受孙德崖挑唆,幸亏郭子兴义子找到彭帅出面,才将郭子兴救了出来。陈基先生也脱困了,正在郭府养伤。” “他受伤了?” 毛贵忙道:“主要是陈基先生性子太急,骂了赵帅几句,受了点皮肉伤。” 李二哼了一声,道:“是他自己做得不对,还不许人家骂他?赵兄弟的行事方式,我是越来越看不懂了!” 毛贵沉默了一会,道:“大帅,赵帅的事属下不敢随便议论,不过您若是去濠州,也许能化解那边的内斗!” 李二淡淡道:“你错了,我去了后,只会让那边的局面更加混乱。” 毛贵露出深思之色,过了半晌,道:“那您接下来有什么打算吗?” 李二道:“先在真州打好根基,再考虑其他。” 毛贵又道:“泰州的张九四您认识吗?此人到底是个怎样的人?” 李二摇头道:“不认识。” 毛贵叹了口气,道:“那大帅您保重,属下回去复命了。” “一路小心。” 毛贵离开不久,秦苓思来到屋子,皱眉道:“我怎么感觉这家伙并不是特别积极请你回去?” 李二靠在椅子上,笑道:“二寨主说的一点不错,毛贵是个聪明人,他知道我不可能回去,所以只是过来走个形式。” “那赵均用还派他过来?” 李二悠悠道:“赵均用也不希望我回去,他也只是做给别人看的,让人觉得他是个忠义之人。” 秦苓思哼了一声,道:“果然不是个好东西!我们以后打赵均用时,你帮哪边?” 李二苦笑道:“二寨主说笑了,我听军师号令行事,军师让我打谁,我就打谁。” 秦苓思笑道:“那就好。” 又过了两天,彭莹玉的使者迟迟不到,秦苓思怀疑出了变故,使者不会再来,于是又运了几车铁矿石,朝龙潭寨返回。 回到龙潭寨已是两日后的下午。 秦苓思来到山脚,让大队自行上去了,自个跑去附近的马场打了个转,见马匹繁殖顺利,这才回山。 龙潭寨的铁匠铺最近扩建了两次,占地已超过两亩,匠人超过三百多人。 郭念生把铁矿石送回来后,胡光曹便命人将铁匠铺分成两个区间。一个区间负责把铁矿石提炼成铁水,一个区间负责把铁水浇筑成所需形状的铁片。 除了长枪之外,铁匠作坊也开始打造箭镞。 秦苓思来到铁匠铺时,恰好看到秦苓君拿着一支箭镞,正在与张阳泉、胡光曹和山猪说着话。 “阿姐,军师,这些铁矿石还不错吧?”她笑着走了过去。 秦苓君看了她一眼,道:“铁矿石还不都差不多,主要看匠人冶炼的手段。这些铁虽然炼得很纯了,但箭镞的工艺却不行。” 秦苓思探头看了一眼箭镞,道:“是双刃镞啊,看起来确实不对称,这种箭根本射不准!” 箭镞虽小,却有八个部位,分别是前锋、刃、叶、脊、后锋、关、本、铤。 无论哪种箭镞,刃是最关键的一个部位,有三刃镞、双刃镞和异形镞。 双刃镞制造要容易一些,不过也更容易制造出残次品。 胡光曹急忙道:“老汉一定抓紧训练那些学徒和铁匠,尽快打造出合格的箭镞!” “胡公,此事循序渐进便可,不必操之过急。” 虽然胡光曹是个炼制人才,但手下学徒毕竟跟他时间不长,真州来的铁匠也没打造过箭镞,所以几天下来,没有一支合格的箭镞。 张阳泉知道要让这些铁匠变成专业的武器制造工匠,还需要时间积累经验,所以也没有太急。 转头朝秦苓思问:“真州那边出什么状况了吗?怎么多待了两天?” 秦苓思抱着双臂,道:“一切顺利,是李二非要我留下来听他和赵均用使者的谈话。”当即把李二和毛贵的谈话说了。 秦苓君挑眉道:“难怪陈叔和方叔一直没有消息,原来又是赵均用搞的鬼!” 张阳泉慢慢道:“不必着急,等以后有了根基,再去慢慢对付他。眼下还是先夺下江都为首要之务。” 第一百章 招兵买马 秦苓思点了点头,看了一眼忙得热火朝天的铁匠们,笑道:“我不在的这段日子里,江都城没出什么大事吧?” 秦苓君看了张阳泉一眼,微微一笑,道:“也没出什么大事,就是我们把土豆卖了六万两银子,还了沈千千三千两百两,进项五万六千八百两。” 秦苓思瞪大了眼睛:“卖了这么多钱?” 张阳泉道:“土豆产量高,咱们一共收货了一万两千多石。我们让人在秦记酒楼做了很多用土豆为食材的菜,很受江都上层人士欢迎。然后和沈千千、卞英谈判了一番,六两银子一石,比粮价稍高一些。” 秦苓思喜道:“那再种几次,不就发财了?” 张阳泉摇头道:“他们肯出这个价格购买,很大一部分原因是为了买去自己繁殖栽种。我也答应把栽种工序告诉他们,才谈成这个价。” 秦苓思失声道:“你为何告诉他们?” 张阳泉缓缓道:“天下即将大乱,把这种作物尽快推广,才能减少饿死的人。再说了,土豆这东西是根茎栽种,根本掩藏不住,索性当做筹码赚上一笔。” 秦苓思噘嘴道:“那等土豆变多了,价格不就越来越低了?” 张阳泉伸展了一下胳膊,笑道:“咱们又不是商人,别只想着赚钱,只要江都越来越繁华,人口越来越多,咱们就会越来越强大!” 秦苓思抿嘴一笑:“说得江都已经是咱们的一样。” 山猪道:“二寨主有所不知,李千户占据真州后,江都城又出面新局面,如今张明鉴和黄伯燕都在积极的招兵买马!” “鞑子王爷不管吗?” 秦苓君道:“他没功夫管。前几日,行省官员命令高邮府出兵攻打泰州,结果打了败仗。孛罗不花十分愤怒,每天只顾着给大都奏疏告状呢!” 张阳泉道:“他想管也管不了,咱们占据真州后,应该对张明鉴和黄伯燕触动很大。这两人招兵买马,说不定就起了心思。” 山猪道:“军师说得一点不错,最近黄伯燕已经不去王府请安了,对孛罗不花的态度已经不那么讨好了!” 胡光曹笑眯眯地道:“泰州和真州先后被打下来,寨子里的大伙都觉得朝廷不行了。老汉觉得,这两人估计也这样想。” 秦苓思露出喜色,道:“那咱们也得赶紧招兵啊!真州得了不少钱粮,土豆又卖了高价,完全不用担心粮食啦!” 秦苓君斜了她一眼,道:“这还用你说,我们已经用三万两银子买了五百匹良马,另外两万多两银子也都买了粮食。” 秦苓思瞪大了眼睛:“三万两银子只买了五百匹马?这不是吃大亏了吗!干嘛不等我回来再买?” 张阳泉解释道:“因为真州截断了江都与长江上游的商贸,所以城中物价飞涨,很多东西想买都买不到,比如马匹。” “那你们从哪儿买的?” “三百匹是卞英卖的,两百匹是沈千千卖的,他们手中也只有这么多马,不然还能再买些。” 听了张阳泉的回答,秦苓思忙问道:“郑家应该有很多马吧?” 话音落下,众人都陷入了沉默。 秦苓思奇道:“怎么了?他们不是第一马商吗,难道没有马?” 张阳泉叹道:“已经没有郑家了。” “啊?” 秦苓君道:“前日晚上,郑家府宅被一场大火给烧了,一个人都没有逃出来。有消息说是黄伯燕干的,不过明眼人都知道,是张明鉴下的黑手!” “张明鉴不是和郑家一伙的吗?为何对他们下手?”秦苓思诧异道。 张阳泉道:“我们猜测着,可能是郑家打算背叛张明鉴,去投靠黄伯燕。” 秦苓思忙问:“那郑家的马呢?” “西城马市的一千多马匹,都被张明鉴强行征走了,既有郑家的,也有别家的!”山猪回答道。 江都城的马市并不固定,因为郑家马最多,所以其他小马商都跟着郑家。以前在城北,现在转移到城西。 “他可真够狠啊!”秦苓思半是愤怒,半是羡慕。 张阳泉淡淡道:“此人手段确实狠辣,却已经失了民心,这几日尽管贴榜招兵,士兵却没增加多少。” 秦苓君最了解张明鉴作风,道:“只怕用不了多久,他就会强拉壮丁了!” 张阳泉笑了笑,道:“只要他敢这么做,城西百姓都会逃到咱们城北,到时候吃亏的反而是他自己。” 秦苓思道:“他最近没有再找咱们结盟了吗?” 秦苓君哼道:“找了,我们也和他签订了盟约。不过一纸空文罢了,他信不过我们,我们也不会信他!” 秦苓思笑道:“那大家就各自招兵买马吧!咱们两边都募兵,他们招兵速度一定比不上我们!” “不提真州,就说江都城内,咱们每天招募的新士卒比他们两家还多,还是军师当初有远见!”山猪钦佩道。 胡光曹望着干活的儿郎们,笑眯眯道:“他们也没有武器啊,招兵也不顶用!” 秦苓思忍不住一笑,总算明白张阳泉为何那般胸有成竹了。 以目前的发展态势,局面确实对龙潭寨最为有利。 就在这时,耿三走了进来,拱手道:“军师,大寨主,鞑子王爷派人过来,请军师过去议事!” 张阳泉道:“何事?” “属下问过了,那跑腿的并不知情。” 张阳泉摆了摆手,道:“就说我病了,去不了。” “是。” …… 总管府大堂内,孙弘脸色涨的通红,旁边人都用古怪的眼光看着他,镇南王孛罗不花更是恶狠狠地瞪着他。 原因就在于他刚才放了个屁。 本来这也没什么,天下谁人不放屁? 然而,因为两名千户全部托病不来,镇南王脸色难看得像暴风雨前的乌云,大堂内谁也不敢吱声。 一时间鸦雀无声,针落可闻。 偏偏在这时候,孙弘放了个屁,自然吸引了所有人目光。 孙弘不禁有些后悔,早知中午就不该去秦记酒楼,更不该吃那么多土豆。 幸好这时一名文吏走了进来,缓解了他的尴尬。 “殿下,黄千户也病了,说无法前来议事,只有吕副千户来了!”那文吏道。 孛罗不花愤怒的站起身,跺脚道:“他们得的是瘟疫吗?还能相互间传染?给我把吕青叫进来!” 过了半晌,吕青施施然走了进来,手上还拿着一支折扇,拱手道:“属下拜见王爷!” 孛罗不花冷冷道:“你们千户得的是什么病?” 吕青不疾不徐地道:“我家千户昨夜偶感风寒,眼下正卧病在床,还请殿下恕罪!” 孛罗不花哼了一声,道:“本王看他是不愿攻打泰州,所以才托病不来吧。 吕青道:“在下以为,无论我们千户是否染病,眼下都绝不是攻打泰州的时机!” 孛罗不花更加恼火:“本王当初允你们募兵,就是为了让你们攻打泰州,如今倒推托起来了?” 吕青昂然道:“这事都怪行省胡乱攻打泰州,如今泰州贼兵士气大涨,咱们冒然进攻,只会兵败而归。” 孛罗不花怒道:“那难道就眼睁睁看着泰州和真州两支贼兵壮大吗?各位晚上在家中能睡得安稳吗?” 吕青进言道:“殿下,攻打泰州可能遭到真州贼兵攻打,攻打真州又可能遭到泰州贼兵攻打!眼下只有一个办法。” “什么办法?” “可以下令让高邮府去诏安泰州贼兵,他们只是帮低贱盐丁,许他们一个千户的职位,应该能诏安过来。” “诏安!又是诏安!”孛罗不花恼火地道:“你们就不能出点别的法子?” 吕青叹道:“殿下,咱们兵力不足,除了诏安,也没别的法子了!” 孛罗不花深吸一口气,道:“也罢,就让李齐去诏安他们。” 吕青又道:“属下以为,为了示意诏安之诚,可以把抓到的那名泰州奸细放了!” 孛罗不花摆手道:“也罢,就依你所言!” 吕青拱手告退。 出了总管府,抬头望着明媚的阳光,吕青浑身一阵轻松,迎面吹来的暖风都让他浑身透着舒适。 一路回到南门千户所,来到所内的临时牢狱。 这间牢狱干净整洁,绝无一般牢狱中的潮湿腐败味道,里面还摆了张木床。吕珍就躺在木床上,背靠里侧。 “堂兄,你可以回去了。”吕青说道。 吕珍猛地坐起身,转过头盯着他,哼道:“你真要放我走?” 吕青淡淡道:“当初咱们早已约好,你帮我们指认缪大亨,我们会找机会放你离开,何有此问?” 说着,命人把牢狱的大门打开了。 吕珍俯身钻过低矮的牢门,跟吕青一起出了屋子,刚触到屋外光线时,下意识用手挡了一下,然后慢慢挪开手,缓缓睁开眼睛,望着碧蓝的天空。 “兄弟,跟我一起去辅助张九四吧,他是个真英雄,绝非黄伯燕之流可比!”吕珍一边呼吸着清爽的空气,一边发出邀请。 吕青道:“堂兄不必多劝,还是速速回泰州吧。我已向镇南王进言,不日会有使者去泰州,诏安你等。” 吕珍露出讥讽之色:“诏安?” 吕青走近了一些,低声道:“你们可以先接受,再慢慢积蓄力量。我这边会劝说黄伯燕起事,到时我们两家约定好,我取江都,你取高邮,兄以为如何?” 吕珍喜道:“我会将此话转告给首领!” 吕青命人牵了一匹马来,把缰绳递给吕珍,道:“堂兄一路小心,弟不远送了。” 第一百零一章 杀官造反 两日后,高邮知府李齐收到孛罗不花的命令,让他诏安泰州贼兵。 李齐一开始并不甘愿,将此事上报给行省中枢,结果行省也让他去诏安。李齐无可奈何,只能以一府之尊去了泰州。 不料,张九四不仅不接受诏安,还把他扣了起来。 行省中枢把责任都推到孛罗不花头上,丞相脱脱派人过来斥责了孛罗不花一顿。孛罗不花十分恼怒,干脆破罐子破摔,也不管政务了,每天纵情声色。 这一来又方便了三门守军,三家没了孛罗不花约束,都开始光明正大的招兵买马。 黄伯燕有城东、城南两地可召,而张阳泉的北门军最受百姓爱戴,只有张明鉴最吃亏,虽然开始强拉壮丁,但征兵速度还是比不上两人。 黄伯燕觉得自己有半城优势,所以并不着急,张阳泉有真州作为后手,也不急。只有张明鉴心急如焚,知道继续下去,自家会最先被吞并。 如此过了一段时日,西门军好不容易超过了七千多人,而北门军已超过八千,还是从原来的三千多人涨上来的。 南门军更是超过一万四千人。 这一日,张阳泉正在田地里检查早稻的生长情况,秦苓思急急忙忙地跑了过来。 “军师,不好了,城中出大事啦!” 张阳泉道:“怎么?” 秦苓思拉着他手臂就跑,一边跑一边说:“行省中枢来了好多人,听说要撤了孛罗不花的大总管职位,领头的就是上次那个参政赵链!” 张阳泉倒并不意外,李齐就是孛罗不花派过去的,如今出了事,自然要问责。 再加上孛罗不花之前一系列的行为,说他是起义军内奸都不为过。 不过孛罗不花被撤,对江都局面会有一定影响,这次倒不能装病了,还得过去瞧瞧情况。 来到千户所时,却见秦苓君正在大堂招待孙弘。 孙弘满脸苍白,仿佛见到什么可怕之事一样,端着茶杯的手都在发抖。 一瞧见张阳泉进来,便急忙起身,道:“张千户,出大事了!” 秦苓思道:“不就是孛罗不花被罢了官吗,我们已经知道啦。” 孙弘咽了口吐沫,颤声道:“不、不是,张明鉴那疯子……他……他……” 张阳泉看了秦苓君一眼,见她表情严肃,显然并非好事,问道:“他怎么了?” 孙弘急急喘了几口气,八字胡被吹得一翘一翘的,道:“他把……把行省过来的官员全部杀死了!” 秦苓思愣了一下,拍手笑道:“杀得好,张明鉴这家伙偶尔也会做好事嘛!” 秦苓君瞪了她一眼,道:“别瞎起哄,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不就是杀官造反吗?又不是我们杀的。”秦苓思说完,心中又补充了一句:“反正我们本来就要造反!” 孙弘焦急道:“二寨主有所不知,被杀的官员中还有行省参政赵链,杀了他我们所有人都脱不了干系,朝廷定会派大军过来啊!” 张阳泉暗暗皱眉,张明鉴虽然残忍凶厉,却也不会无缘无故杀这些人,问道:“是不是那些官员得罪张明鉴了?” 孙弘跺脚道:“没有啊,当时赵链带着一帮官员闯入总管府,与王爷在总管府大吵,结果张明鉴带兵直接闯了进来,二话不说就把行省官员全部杀死!疯子!他就是个疯子!” 秦苓君道:“他这么做显然是有备而去,一定有什么目的!” 张阳泉暗暗点头,思索了片刻,朝孙弘问道:“总管府现在是什么情形?” 孙弘摇头道:“张明鉴杀完人就走了,王爷问他话也不理,大家都有些懵。有人说张明鉴是为王爷出头,我却不这么认为!” 张阳泉慢慢踱了几步,凝神思索着张明鉴的目的。 孙弘忍不住道:“张千户,眼下当务之急是捉拿张明鉴,把他送去行省请罪,才有挽回的余地呀!” 他一直觉得张阳泉军队纪律严明,说明张阳泉是个正直公义之人,相信他是唯一真心接受诏安的,所以第一时间来找他商议。 却哪里知道,眼前三人才是一心谋反之人。 秦苓思觉得他很好玩,笑道:“孙同知,你的意思是让咱们跟张明鉴打一场吗?” 孙弘忙道:“只要你们答应,我再去劝说黄千户出兵。此事必须立做决断,倘若行省派军过来,可就什么都晚了!” 听了此话,张阳泉脑中嗡的一响!终于明白张明鉴的用意了,他这是逼自己和黄伯燕造反! 到时为了共同应对朝廷大军,三家只能抱团求存,他这支最弱的力量也才能保存! 便在这时,山猪走了进来,沉声道:“军师,大寨主,张明鉴派人请我们去码头一趟,说有要事相商!”元宝小说 张阳泉沉吟半晌,朝孙弘道:“孙同知,你先回去吧,我去找张明鉴问个清楚,再从长计议!” 孙弘还要再说什么,秦苓君道:“山猪,送孙同知出去吧。” 孙弘叹了口气,只能跟着山猪离开了。 “军师,张明鉴到底想做什么?”秦苓君走到张阳泉身边,问道。 张阳泉缓缓道:“他很清楚,局面继续发展下去,对他最为不利,索性杀了赵链,惹出一个强大的敌人,我们三家只能抱团对敌,共分江都!” “像濠州一样吗?”秦苓思若有所思。 张阳泉点了点头,心中暗自冷笑。 他准备这么久,就是不想与张明鉴、黄伯燕共分江都。 如今真州已有一万人马,加上江都的八千人,兵力和他们两家加起来差不了多少,正面收拾他们胜算极高。 唯一可虑的是朝廷的反应。 眼下起义军虽多,但还是远远比不上官军。徐州的脱脱大军一直没有动静,还有杭州的董抟霄大军正像撵兔子一样追彭莹玉。 若是惹得其中一支过来,局面就非常恶劣了! 在他们到来之前,必须拿下江都!张阳泉心中有了决断,朝秦苓君道:“大寨主,是时候解决张明鉴和黄伯燕了!” 秦苓君本就希望早点拿下江都,而且她对自己训练的兵很有信心,轻点下巴道:“你安排就是。” 张阳泉朝耿三吩咐道:“立刻派人去通知李二和猴子,让他们率领真州人马去山寨待命。” 耿三领命去了。 “二寨主,马场的马有多少能用?” “全都可以!那些母马怀孕不超过三个月,都可以参加作战!”秦苓思不假思索道。 龙潭寨原本有五百多匹马,得了缪大亨的一千五百,又买下五百匹,目下可以组建两千五百骑兵。 张阳泉命人取来笔墨纸砚,道:“我立刻给张明鉴和黄伯燕写信,邀约他们在龙潭山山脚歃血为盟,共同起义!” 这是招阳谋,倘若两人相信龙潭寨是真心结盟,只带少部分人前来,那自然最好,一口收拾两家便是。 倘若他们不信,带兵马尾随在后面,到时在野外正面击溃他们,也远比在城中作战更加方便。 第一百零二章 相约起义 “他奶奶的,张明鉴这厮还真敢做,竟然把参政都给杀了,咱们和张阳泉都被这龟孙子连累了!” 南门千户所大堂,黄伯燕一边吃着橘子,一边骂骂喋喋。 吕青一言不发,默默看着书信。 “先生,张阳泉说什么了?是不是想和咱们联手把张明鉴给灭了?” 吕青淡淡道:“张阳泉是个懂得顾全大局之人,怎么可能意气用事?” “大局?什么大局?” “张明鉴杀官造反,咱们已经被迫与他捆在一根绳子上了。张阳泉明白这一点,写信过来,希望我们三家歃血为盟,共同起义!” 黄伯燕吐出几颗橘籽,眼睛开始发亮。 “听起来不错啊,要不然就干了吧,反正江都城这么大,咱们一家也吃不完!” 吕青沉默了一会,道:“你想死还是想活?” 黄伯燕微微变色:“当然想活了,先生此话何意?” 吕青沉声道:“如果张阳泉是张明鉴那种人,咱们跟他合作也无妨。只可惜他不是,我们若是与他合作,将来迟早被吞并!” “先生危言耸听了吧?他兵力比咱们少多了啊!”黄伯燕不服气地道。 吕青叹了口气,道:“你还没有注意到吗,江都百姓都讨厌咱们和张明鉴,更亲近张阳泉的北门军。咱们两个城区招募三千人,他一个城区却招募五千人,将来他的实力迟早超过咱们。” “那也不一定对我们动手啊!” “他既然收买人心,必定心怀远志,只要实力超过我们,就会设法吞并我们!” “先生是说要跟他打?” “是!” 黄伯燕揉了揉后脖颈,道:“可就算打赢了他,咱们也会损失不小,到时官军来了怎么办?” “只要咱们联合张明鉴,两面夹击,就能轻易取胜!” “张明鉴不是一直找龙潭寨联手吗?会跟咱们合作?” 吕青道:“张阳泉与张明鉴是两种人,最容不下的就是张明鉴!只要让张明鉴明白这一点,他就会与我们合作!” 黄伯燕想了半晌,终于还是被说服。 “那咱们拒绝张阳泉提议?” “不,同意他的提议!兵不厌诈,我们就在那天动手,这样对江都城损伤最小!” 黄伯燕摸了摸耳边的金耳环,咧嘴一笑,道:“先生既然都筹划好了,我没意见!” 吕青点点头:“我立刻给张阳泉回信,再顺便给张明鉴写一封信,定教他明白与谁合作才是正确的选择!” …… 西门千户所,书房。 张明鉴把张阳泉写的信扔进茶鼎里,露出得意的笑容。 “哈哈,张阳泉这小子,之前给他写那么多信不回,现在终于肯给我写信了,兆龙,你这次的计策不错!” 张兆龙坐在他下手,朝坐在张明鉴对面的刘聚笑道:“还要多亏刘聚哥哥提出的那个主意,小弟才有此灵感!” 刘聚哈哈一笑,道:“我那算什么主意,不过是老本行罢了!” 张明鉴笑道:“兆龙和刘聚老弟这次都有大功!哼,这次就让他们两家狗咬狗,咱们只管捞好处!” 刘聚道:“他们若发现被骗了,会不会连起手来对付咱们?” 张明鉴眯着眼道:“怕什么,等他们反应过来时,咱们已经得手了,就把这座江都城留给他们去争吧!” 门外忽然响起敲门声,张明鉴一名心腹走了进来,手上拿着信,说道:“大寨主,这是南门军吕青给您写的信!” 张兆龙接过看了,旋尔露出大喜之色。 “哥哥,黄伯燕那老小子果然想对张阳泉动手,还想让咱们和他们联手!” 张明鉴又惊又喜,命他拿过来仔细读给自己听。 听完后,他哈哈大笑:“就知道吕青那小子憋不出什么好尿!好,他们要打就让他们打个痛快!” 刘聚露出贪婪的表情,道:“等他们打个两败俱伤,咱们说不定不用逃,可以去捡个现成便宜。这江都城还是咱们的!” 张明鉴沉吟了一会,道:“贪多嚼不烂,咱们杀了赵链,官兵迟早过来围剿。多留无益,还是捞上一笔,换个地方发展为好!” 刘聚拍马屁道:“还是哥哥考虑周全!” 刘聚身后的常遇春面沉如水,他愈来愈受不了刘聚的所作所为,若非立有誓言,恨不得立时弃之而去。 几人又商议了一会,常遇春跟着刘聚离开了书房。刘聚还想邀请他去屋子里喝酒,被常遇春冷淡拒绝了。 与刘聚分开后,他一路来到大街上,找了个算命先生,让对方帮自己写了封信。 接着,他找了名乞丐,给对方二钱碎银,让乞丐把信交到北门千户所去。 常遇春跟在乞丐身后,直到看见乞丐把信交给千户所门卫后,才转身离开。 “张明鉴又来信了?” 大校场一角,秦苓思见张阳泉拿着一封信看了好半天,奇怪地问。 张阳泉摇了摇头,把信收好。 “没有署名,不知道谁写的。” “那你还看这么久?” 张阳泉抬头望着校场上训练的士卒们,慢慢道:“这是封示警信!” 校场上只有三千士卒,剩下的五千多人另一个千户所也住不下,张阳泉干脆在北门外扎了一个大营,让五千多将士都住在营中。 秦苓思更好奇了:“示什么警?” “信上说,五天后的起义大典上,黄伯燕会对咱们不利,劝咱们取消此事。” 秦苓思眯着眼一笑,道:“这信的主人看来并不知道,咱们也打算对他们不利!” 张阳泉沉默了半晌,命人把耿三喊了过来,朝他问:“你最近与李义的关系怎么样了?” 自上次利用李义传递消息后,张阳泉便让耿三更加悉心的结交李义。 耿三笑嘻嘻地道:“属下已经和他结拜为生死兄弟!” 张阳泉点头道:“很好,你立刻隐晦的告诉他,五天后龙潭山脚歃血为盟时,我们打算设下埋伏,对黄伯燕动手!” 耿三领命去了。 “军师,干嘛要把这事告诉他们啊!”秦苓思吃惊道。 张阳泉缓缓道:“黄伯燕既然要对我们动手,自然会仔细监视咱们的一举一动,说不定会发现龙潭寨中的兵马!” “把咱们的意图告诉他后,他不是会更加会监视咱们吗?” 张阳泉笑道:“他如果知道咱们的计划,反而会觉得一切都在掌控之中,更容易松懈!” 秦苓思似懂非懂地点了点下巴,道:“他会不会觉得奇怪,咱们这么点人就敢和他叫板?” 张阳泉笑了笑,道:“不错,这也是个破绽,所以我会再给他们写信,要求他们结盟时只许带一千人!” 秦苓思愣道:“他们会答应吗?” “当然会答应,而且还会把兵马藏在暗处,到时候打咱们一个措手不及!” 秦苓思挥了挥拳头,道:“等他们自以为诡计得逞时,咱们的真州兵再从天而降,反给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翌日晚上,耿三来报,李义已经把消息传出去了。 张阳泉立刻给黄伯燕、张明鉴写了信,通知两家结盟时带兵限制的事。 黄伯燕果然一口答应,只不过要求把结盟地点稍作修改。 从原来的龙潭山脚,转移到十里外的一片盆地。 此处有山有林,容易隐藏兵马,显然黄伯燕是怕藏的兵马被发现,毕竟龙潭山顶视野辽阔。 黄伯燕答应的痛快十分正常,令张阳泉奇怪的是张明鉴也一口答应了。 他与众人商议后,都觉得张明鉴已经和黄伯燕联手。 有人立刻提议去拉拢张明鉴,被张阳泉和秦苓君否了! 两人都觉得张明鉴这种人当敌人比当盟友好,否则指不定什么时候反水捅你一刀。 第一百零三章 作战计划 就在三家各自打着算盘谋划江都时,城中的富户们陷入了躁动。 张明鉴杀死行省参政这种事,连张阳泉都觉得吃惊,这些胆小怕事的富户更是如闻晴天霹雳。 几家豪绅请了总管府几名官员,聚在薛家商议。 他们都想把张明鉴的人头送去行省,平息朝廷的愤怒。 奈何人家张明鉴有八千兵马,他们这些人虽有钱有势,却无实力,跟张明鉴斗那是找死。 唯一能指望的是北门军和南门军,然而那两名千户都像没事人一样,好些人去求见他们,连个面也见不着。 薛家家主捋了捋袖子,哼道:“蔡员外,你平日不是和黄千户相交莫逆吗?还要将妹妹许配给吕副千户,如今怎么说?” 那蔡员外是蔡恒之父,已年过五旬,因他老父娶了二十多房小妾,儿女成群,好几名弟妹比儿子还小。 缪大亨倒台后,蔡员外为了拉拢黄伯燕,便把最小的妹妹许配给吕青,这比嫁女讨好意味更浓。 蔡员外已隐隐意识到黄伯燕有谋逆的心思,却不敢说破,哼了一声,道:“卞员外还不是和张千户关系亲密,也不见他能说动张千户!”元宝小说 卞英皱着眉不语。 他确实去找过张阳泉,然而对方却说什么正在和张明鉴交涉,显然是有意推诿。 薛家家主看了孙弘一眼,道:“孙同知,你再去劝劝王爷吧,让他给北门军和南门军下令,共同捉拿张明鉴,不然大伙都没好日子过!” 孙弘这几天憔悴了很多,摇头叹道:“没用的,王爷被张明鉴吓坏了,这几天卧床不起!” 薛家家主瞪了蔡员外一眼,哼道:“当初非要帮着诏安,如今引狼入室,把我们大家都害惨了!” 蔡员外怒道:“我招的是黄伯燕,张明鉴关我什么事,要怪就去怪郑永恩!” 众人顿时齐齐喝骂郑永恩,害死自己不说,还连累了别人。 一名士绅冷笑道:“你们怪郑永恩有什么用,如今泰州有反贼,真州有反贼,江都真的能稳定下去?嘿!照我说,要怪就怪这世道!” 卞英见众人骂骂喋喋,只顾发泄怨气,谁也想不出个办法,站起身道:“我再去找找张千户,看有没有转机!” 说着离开了薛家。 他当然知道再去找张阳泉不会有用,实则是回家安排转移产业的事。 卞元亨已经劝了他几次,让他把产业转移到泰州,之前一直没听。然而时局如此,倘若官军真的打过来,他也只能搬家了。 行在半路,他忽然心中一动,命车夫转道去沈记客栈。 沈千千与张阳泉的私交非同一般,去让沈千千劝说张阳泉,说不定还有几分希望。 来到沈记客栈,却得知沈千千并不在客栈中,问她去了何处,掌柜也不肯明言,也不说归期。 卞英无可奈何,只能回家。 沈千千正坐在北门千户所的大堂里喝茶。 卞英有一点没想错,张阳泉对沈千千的印象确实比卞家好得多。而且因为沈家投靠了徐寿辉,他还把三家计划起事的事告诉了沈千千。 秦苓君提醒道:“沈姑娘,此事绝密,我们当你是朋友,才告诉你,希望你不要告诉他人!” 沈千千早知龙潭寨有反心,倒并不如何意外,沉吟了一会,道:“张明鉴此人反复无常,你们与他联手,可要多加小心!” 顿了一下,又道:“你们结盟之前,我可能会离开江都,以后的产业也会陆续转移江都,还请见谅。” 秦苓思诧异道:“这是为何?” 沈千千叹道:“张明鉴杀参政,必引来朝廷大军。你们虽然结盟,必定勾心斗角,到时江都风雨飘摇,绝非经商之地!” 秦苓思张了张嘴,话在喉咙里滚了滚,差点说出我们会把他们两家干掉。 最后还是把话吞了回去。 张阳泉微笑道:“千千姑娘离开也好,不过如果将来江都形势转好,你可一定要再回来!” 沈千千凝视了他片刻,眯着眼道:“张军师似乎并不担心朝廷大军?” 张阳泉道:“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怕有什么用?” 沈千千慢慢站起身,目光从三人身上扫过,道:“今日一别,不知何时能再见,希望三位保重。” 语毕,转身离开了大堂。 沈千千刚离开不久,脚步声响,山猪快步走了进来。 “军师,两位寨主,刚刚传来消息,张九四攻下兴化,目下在德胜湖集结人马,兵力已超过一万,估计马上就要攻打高邮府了!” 张阳泉大为振奋,张士诚这时打下兴化,无疑能帮忙吸引朝廷注意力。 只要能减慢朝廷大军过来的速度,就能趁机收一批稻谷,利于将来死守城池! 秦家姐妹相视一笑,皆露出喜色。 她们不像张阳泉一般,知道元廷必然被推翻,心中依然觉得朝廷是座难以翻越的大山。 只要听到其他起义军胜利,都能让她们觉得振奋。 五月初四,深夜,夜色很浓,月光朦胧而黯淡,星光更是零星散碎,几不可见。 李二抬头望着天空,浓夜往往说明云层很厚,空气潮湿,夜风急峭,也许马上就会有一场春雨。 行军之人最讨厌下雨,但李二现在却很愉快,因为这样的黑夜,他们这支军队被发现的可能性就更低了。 只要他们不被发现,江都之战的结果便提前有了分晓! 半晌后,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响起,却是出去探哨的赵德胜回来了。他头上蒙着黑布巾,配上那张黑脸,几乎与黑夜融为一体。 猴子和王大见他回来,都凑了过来。 “怎么样?”猴子问。 “探过了,从这里到山脚,没有任何异常,可以启程了。”赵德胜说。 李二当即下令,停止休整,大军继续前行。 这支军队恰好一万人,李二只留了一千不到的新兵守真州城。 他很清楚山寨对江都城志在必得,只要能夺下江都,真州丢了也无所谓。 粮草辎重和财物也都一同带过来了,真州几乎是一座空城。 众人趁夜行军,两个时辰后,来到龙潭山脚。郭念生早已等候多时,将大军迎上了山。 寨中只有三百士兵留守,由徐百升率领,其他军队都调往江都北门外的大营。 郭念生最近几天都很不安,担心有人趁机攻打寨子。李二大军一到,才总算安了心,派人把大军抵达的消息传到北门大营。 次日清晨,秦苓思亲自过来传达张阳泉制定的整个计划。 众人聚在议事堂,秦苓思取出一份简易舆图,分派每个人的任务。 “都听仔细了!明天动手地点位于马尾河西岸,未时,张明鉴和黄伯燕会各领一千人马过来,河的北面是一片林子,南面是一片山谷。咱们的人会埋伏在林子里,他们的人马一定藏在山谷。” “那片地方地势太低,站在龙潭山看不见,所以你们不用多想,只要到了未时,就立刻下山赶过来。” “一万人马分成两队,各五千人。第一队由李二为主将,猴子为副将。第二队徐百升为主将,李四为副将。” 赵德胜瞥了徐百升一眼,暗暗有些不服气。同样不服气的还有王大,他直接嚷嚷道:“二寨主,那我们干什么?” 秦苓思瞪了他一眼,道:“你和赵德胜都跟我回军营,指挥那边的弟兄作战。怎么,有问题吗?” 王大挠了挠头,赔笑道:“没,能打仗就行!” 秦苓思哼了一声,继续道:“明日军师和阿姐带着一千人假装与他们结盟。山猪,你和赵德胜、王大带四千人躲在林子里,只要他们动手,你们立刻上去支援。” “我会带着两千多骑兵,等你们打起来后,绕到他们后面突袭!” 说着用手指在舆图划了一条线。 “李二,猴子,你们到时候走这条路绕到西面,杀入战场。徐百升,耿四,你们俩辛苦一点,绕这条远路到南面,堵住他们后路!” 众人齐声应诺。 集议完毕后,李二、赵德胜和猴子都回家看家人去了。 第一百零四章 大战前夜 “爹爹!” 院子里,小七看见李二后,提着两只小短腿飞快的跑了过来。 李二一把将她抱了起来,从怀里取出一个荷叶包,笑道:“看爹给你带什么好吃的了?” 小七飞快的抓开外面一层荷叶,欢喜地叫道:“是糖葫芦!”接过竹签子,张嘴一口就咬下一颗山楂,在嘴里吸着。 屋内的徐氏听到声音后,提着裙子跑到门口,扶着门栏道:“你回来了!” 李二点了点头,看了妻子一眼,忽然道:“你发髻怎么和以前不一样了?” 徐氏脸颊微红,摸着头发,低声道:“是舒家妹子教我弄的,她手很巧,我们几个姐妹都向她请教过。” 李二嗯了一声,道:“小九最近还好吗?” 李九父亲是泥瓦匠,他虽然没学到多少手艺,李二却想让他子承父业。 上次招募泥瓦匠时,李二便让他报了名,成为一名学徒。 徐氏笑道:“他拜了个师傅,每天都跟着人家学手艺呢,一回家就是一身泥,像个泥猴子!” 李二笑道:“肯上进就好。”把小七放下,道:“我去一趟铁匠作坊,过会回来。” 徐氏忙道:“我帮你把饭做着吧?” “不用了,在路上吃过干粮了。”李二摆了摆手,离开了小院。 一路来到铁匠作坊,远远便听到“叮叮”的打铁声。 穿过大门,一股热浪迎面扑来,一股子汗臭味也钻入鼻孔。 李二四顾一扫,找到胡光曹,上前说道:“胡公,我们这次带回的士兵短缺两千多柄武器,你这边能不能补上缺? 胡光曹放下手中的箭镞,沙哑着声音道:“放心吧,前阵子军师下了严令,让全寨子的人都协助兵器作坊,如今库房中打好了两千四百多支枪,八百多口刀!” 李二喜道:“还有刀?” 胡光曹笑道:“多亏二寨主上次带回来的铁矿石,别说刀了,王大那小子刚刚过来,要我给他打根狼牙棒呢!” 李二笑道:“那能不能给我打一柄弓?之前那柄有些受不住力了!” 胡光曹苦笑道:“这几天是赶不及了,我帮你记着,一个月内定帮你打好。” “那就多谢胡公了!对了,猴子回来了,你不回去瞧瞧他吗?” 胡光曹哈哈一笑,道:“那两小口子一定又会吵架,我才不回去凑热闹!” …… 猴子回到家中,发现一个人都没有,向邻居一问,才得知杨荥去私塾看韩林儿和胡小宝去了。 他急急忙忙来到私塾,却并未看到杨荥。 朝私塾内看去,只见韩林儿趴在桌子上呼呼大睡。 坐堂的并非何太公,而是一名读过两年书的老者,也不去管韩林儿,一个人摇头晃脑的照本宣科。 胡小宝则不同,坐得端端正正,两只小手交叠放在案桌上,听得十分认真。 猴子自己就没读过书,也不觉得韩林儿偷懒是太大问题,看一眼就离开了。 他在附近找人问了一番,得知杨荥去了瓷窑作坊,于是快步来到作坊。 刚进门,便瞧见杨荥正拉着一名女子说话,走近一看,那女子正是舒婷。 二女注意到他过来,杨荥朝舒婷笑道:“妹子,你等我一会。” 说着来到猴子跟前,面无表情道:“随我来。”离开瓷窑,来到附近一颗杨树下。 猴子见她抱着手臂,冷冷盯着自己,抓耳捞腮道:“夫人,这是军师的计划,我也是没办法。等过几天咱们打下江都,你就能回酒楼了!” 杨荥道:“你以为我是为这个生气?” “那是为什么?” 杨荥沉着脸道:“我打听过了,大寨主起初并未让我回寨子,是你一力坚持,他们才让我回来!” 猴子赔笑道:“你回来才能得知真相啊!而且最近江都比较乱,你回来我才放心!” 杨荥冷冷道:“你是怕我得知你叛变后,离开江都吧!” 猴子低着头不语。 杨荥叹了口气,道:“候百四,你到底是有多么不信任我!我和你相处这么久,会不知道你对寨子的忠心吗?” 猴子支吾道:“我知道你聪明,可是……” 杨荥冷笑道:“所以你怕我猜到你们计划,在外面与人乱说,是不是?” 猴子又低着头不说话了。 杨荥叹了口气,道:“既然你如此不信我,那我留下来还有什么意思?等你们打下江都后,我就离开。” 猴子急道:“不,我不是不信你,我……我是……” 杨荥盯着他看了好久,面色转柔:“你只是把寨子的未来看得更加重要。这很好,我不怪你。” 猴子喜道:“那你不走了?” 杨荥瞪了他一眼,没好气道:“你一宿没休息,赶紧去睡吧,我去找舒婷说话了。”说完转身去了。 猴子喜滋滋的回到家中,也懒得去床上,直接趴在桌子上就睡着了。 “猴、猴子,猴子,醒醒!” 迷迷糊糊中,猴子被人粗鲁的摇醒了。抬头一看,是耿四把他吵醒了。窗外昏昏蒙蒙,已经是黄昏了。 “干嘛呀?”猴子不满的嘟囔道。 耿四一脸严肃道:“有、有个事想跟你说……说一下!” 猴子揉了揉眼睛:“何事?” 耿四在他对面坐下,道:“我、我怀疑徐百升是细作!” 猴子浑身一激灵,顿时就清醒过来,沉声道:“为何?” 耿四道:“早上二寨主宣布完作战计划后,我看到他……下山去了,刚刚才回来!不、不可疑吗?” 猴子一拍桌子,怒道:“竟有此事?我去找二寨主!” 耿四忙道:“二、二寨主已经带着王大他们回江都了!要、要不然去找三寨主,把徐百升抓起来!” 猴子大声道:“还等什么,快走!” …… 北门大营,主帐外,张阳泉抬头望着天空。现在刚过戌时,天空已然一片漆黑。 最近几天一直春雨连绵,雨下的虽小,却让人有一种压抑的感觉。 经过大半年谋划,龙潭寨从一个五百多人的山寨,变成了一万多人的大寨,还拥有一座不大不小的真州城。 然而这次的计划若失败,积攒的家底将消耗一空。每每想到这一点,他就觉得心头沉甸甸的。 行走在营帐中,他的目光从每一名站岗士兵身上扫过。 这些士兵都站得很直,表情坚毅,明明刚训练不久,却给人一种能够信赖的感觉。 这就是秦苓君日夜操练的成果。 她把自己的时间都牺牲了,终于在短时间内,训练出一批能够作战的士卒。 想到秦苓君,张阳泉心中便踏实了几分,她性格稳重坚韧,虑事周全,有她在身边,就不用担心自己哪里考虑疏漏了。 而且很难想象她脸上会露出惊慌失措的表情,就算遇到绝境,她估计也会从容面对,慷慨就义吧! 这样一想,心中那点担忧畏惧之情便消去了大半。 张阳泉吐出一口浊气,整了整袖子,拔足朝帅账方向返回。 还未回到主账,便见王大飞快的跑了过来,远远便嚷嚷道:“军师,大寨主和二寨主喊你过去,出大事了!” 张阳泉一边朝主帐大步前行,一边镇定地道:“别急,出什么事了?” 王大目光变得凶狠,粗声道:“猴子他们发现一个千夫长是叛徒,很可能已经把咱们的作战计划都泄露了!” 张阳泉脚步停顿了一下:“谁?” “徐百升!” 张阳泉心中一沉,旋尔想起徐百升为人,皱眉道:“为何说他是叛徒?” “是耿四发现的,他说徐百升自白天参加完集议后,就悄悄离开寨子,直到酉时才回来,显然是把咱们的计划告诉别人!” 张阳泉道:“徐百升怎么说?” “猴子和耿四找到他时,他奶奶的,这小子正准备下山逃跑!问他白日去哪了,他说去了马尾河,又问他为何逃跑,却说是要来见您和两位寨主,一看就都是假话!” “大寨主怎么说?” “大寨主没说话,二寨主觉得这小子很可疑,问他为何去马尾河,他也不回答,非要等您过去才肯说!” 张阳泉沉吟不语,说话间,二人已来到主帐。 …… (感谢大家一直以来的投票支持,本书下月初一上架,到时候一定多更两章!) 第一百零五章 知己知彼 帐内已聚满了人,秦家姐妹站在最北面。赵德胜、山猪、耿三、猴子等人分左右而列。 徐百升站在众人中间,一言不发。 他面色平静,对猴子等人看向自己的怀疑目光视若无睹,朝张阳泉拱手道:“军师,属下有要事禀告!” 秦苓思抱着手臂,哼道:“你还是先向大伙解释一下,为何去马尾吧!” 徐百升道:“我去马尾河是为了勘察地形。” 山猪脸色一沉,冷冷道:“二寨主的舆图是我亲自勘测所画,你是信不过我画的舆图吗?” 猴子叫道:“山猪,你被他带偏了!他根本不是为了勘测地形,这是为了脱罪的谎话!” “对,这小子的话信不得!”王大嚷嚷道。 徐百升当上千户一直让他不服,故而一直对他有敌意。 其实不止是他,山猪、耿三、猴子等老资历弟兄都对他印象不佳。尤其是张阳泉让他负责寨子里的士兵操练,更让众人不服! 徐百升被人这般指责,却也没有出声辩驳。 这时,秦苓君抬手示意众人安静,开口道:“徐百升,你刚才说有事要向军师禀告,是和勘测地形有关吗?” 秦苓思皱眉道:“阿姐,你相信他的话?” “我为何不信?你们说他是细作,他是谁派来的细作呢?” “当然是……!”秦苓思话说到一半,忽然说不下去了。 徐百升是第一批招募的流民,参与过攻打青衣寨之战,那就不可能是张明鉴的细作。 那时黄伯燕与龙潭寨没有利益纠纷,更不可能是黄崖寨细作,缪大亨已经丢官去职、不知去向,也不可能是他的细作。 众人都不吭声了,尤其是猴子,脸色胀红,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 张阳泉没有喝骂猴子或者王大,这样只会加深他们与徐百升的嫌隙,朝徐百升温言道:“徐千户,猴子和王大冤枉了伱,我各罚他们一个中等过,你可满意?” 徐百升连忙摆手:“不,他们只是恪尽职守,我之前的行为确有不妥,应该先向三寨主通报,再行下山。” 猴子和王大见他如此大度,都露出羞愧之色。 山猪诚心请教道:“徐兄弟,是不是我画的舆图有误?” 徐百升道:“山千户的舆图并没有大的问题,只是我想亲眼确认一下北面的树林和南面的山谷。” 张阳泉道:“这两个地方有什么问题吗?” 徐百升道:“经属下勘探后,发现北面的树林稀疏宽广,虽能藏兵,却不利于守。南面的山谷既能藏兵,也能防守!” 众人都露出困惑之色,不明白他防守的意图。 秦苓思取出舆图,摊开在桌案上,众人都围到桌案边。 徐百升指着南面方向,道:“咱们这次的作战计划,是全歼敌人,然而我们却没有考虑过敌人的想法!” 张阳泉露出动容之色,道:“你继续说。” 徐百升走到南面站定,说:“现在我是黄伯燕,考虑的就是如何包围你们的兵马。我会先把兵马藏在山谷,让你们看不到。战争开始后,我会派出一部分兵马从南面冲出山谷,支援正面战场。” 伸手分别指向西面和北面。 “接着,我会把剩下的兵力一分为二,一部分绕到西面堵住西面口子,一部分绕到北面,堵住北面口子,再一口吞掉你们!” 众人脸色都变得苍白,他们都想着黄伯燕的大军会一股脑从南面杀出来,然后己方的计划就能把他们团团围住。 然而这太一厢情愿。 徐百升的话才是对的,对方考虑的一定也是包围己方,那么将兵力一分为三,就是最好的选择。 到时候,己方包围他们的后方,他们又包围己方的背后。西面则是一片混战,还真说不定谁会赢。 徐百升又道:“我们的后方是片疏阔的林子,发现他们出现在背后时,想去防守会非常困难。他们背后是一片山谷,通行不易,我们突袭他们的人马会被堵住。” 山猪怔怔道:“我只顾着画舆图,完全没有去想这些。” 张阳泉深吸一口气,道:“我终于明白黄伯燕为何要改在那個地方了!” 秦苓思变色道:“难道他早就考虑到了山谷的优点和林子的缺点?” 猴子面色惨白道:“那说明他们已经料到咱们会分兵攻打他们背后!” 秦苓君沉吟半晌,道:“他们就算知道这一点,却不知咱们兵力数量。再加上他们是两支人马,难以团结合作。这样打起来,一样是我们赢!” 众人顿时大受鼓舞。张阳泉道:“徐千户,大寨主之言你以为如何?” 徐百升道:“西面战场和南面战场都是我方占优,但北面战场很可能会打输,到时,他们就能从北面逃跑,我们无法将他们全歼!” 秦苓君点头道:“我同意徐千户的分析。” 张阳泉握紧五指,道:“绝不能让他们逃出包围,不然他们逃回江都,就会演变成巷战!” 徐百升进言道:“其他战略可以不变。只需将林中军士分成两支,一支支援正面战场,一支躲在林后十里。那里有个小山丘,可以藏兵,待他们从北面包抄后,咱们再将他们装进去!” 张阳泉看向秦苓君,见她点了点头,大声道:“众将听令,就依徐千户的提议修改作战方案!” 日升月落,时间终于来到五月初六,立夏。 张阳泉卯时就醒了,被晨鼓声吵醒。 为了做好带头作用,他起身穿好盔甲,带上头盔,快步朝军营校场而去。 一路之上,只见士卒们都手忙脚乱的奔出各自营帐。他们见张阳泉也和大家一起跑着,都觉得又好笑,又亲切。 “军师早上好!”有机灵的士卒凑到张阳泉身边混脸熟。 军营校场比千户所校场更大,占地十数亩,点将台位于最北面,秦苓君独自立在点将台上,目光盯着角落漏刻。 她今天穿着一身白色猎装,窄袖、短裙搭配长袄,头发扎紧了,是一套适合与人动手的着装。 经过这么久训练,已经没有士卒敢迟到。 两刻钟之内,七千多士卒全部列队站好,张阳泉也来到秦苓君身边。 随着秦苓君一声喝令,晨训开始了。 每天第一个训练项目都是跑步,无论新老士卒都一样,这也是张阳泉每天跟着训练的唯一项目。 经过长期训练,跑完五里后,张阳泉已能脸不红气不喘的回到点将台,观摩剩下的训练。 没过多久,天际发白,晨训结束,众人开始用早食。 张阳泉和秦苓君没有吃饭,两人一起来到军营门口等候。未几,一支队伍缓缓过来,却是秦苓思领着千户所剩下的一千人来了。 “阿姐,军师,我只留了五十人守城,其他人全部带来了。”秦苓思的穿着与姐姐差不多,只不过一身衣服皆是红色。 三人一起用过早食,然后开始分发军械旗帜,整军备战。 辰时刚过,张阳泉和秦苓君便带着一千士卒离开了大营。 其他七千多人隔了半个时辰,才由秦苓思、山猪、赵德胜等人领着出发。 第一百零六章 江都争夺战 李义用手臂夹住长枪,跟随在大军之中,心中暗自琢磨着待会打起来时,怎么保住自己的小命。 虽然他是南门军内奸,但混战起来只认衣服不认人。他一身蓝衣,肯定会被穿黄衣的南门军当做敌人! 战场上抢死去士卒的衣服也不靠谱,这一战定是南门军优势,不可能有时间换衣服。 想来想去,还是趁乱跳入马尾河最好。他是土生土长的扬州人,水性精通,只要入了水,小命也就保住了。 想到这一层,心中稍安,两眼开始冒着精光。只要这一战活下来,功劳绝不会小,吕青赏罚分明,当不会亏待自己。 走了没一会,秦苓思忽然领着骑兵先行一步,只留下五千左右的人马。 大军没有展开旗帜,行进速度很慢,走走停停,十里路愣是走了三个多时辰。 李义手搭凉棚,远处已能看到一片森林,料来就是马尾河北面的树林。 就在这时,山猪和赵德胜忽然把士卒一分为二,山猪领着两千多人进入林中,赵德胜领着三千士卒留在原地。 李义见赵字旗与山字旗分开,暗暗心惊,刚才就分兵一次,怎么又要分兵。 想要向耿三询问,奈何行军时严禁说话,只能暂且忍耐。 等众人全部进入林中后,山猪一声令下,众人各自隐蔽,这才有了说话的机会。 “哥哥,我刚才瞧见二寨主和赵百户各领着一队人马朝其他地方去了,他们去哪了?”李义来到耿三身边,赔笑着问。 耿三笑道:“这是机密,不可随便言说。”说话时,目光盯着李义的腰囊。 李义暗骂一声,笑嘻嘻地从腰囊中取出一块碎银子,递给耿三,道:“头儿,和我说说吧!” 耿三伸手搂住他脖子,左右看了一眼,用下巴努了努不远处一片无人的林地,附耳道:“兄弟,咱们去那边说!” 李义连连点头,跟着耿三过去了。 过了没多久,耿三一人回来了,手上拿着一把带血的短刀。 王大一直注意着这边情况,咧嘴笑道:“你还真有耐心,要是我昨晚就宰了他!” 耿三将短刀在鞋底擦了擦血迹,笑道:“不是怕还有细作,打草惊蛇了吗?” 忽然注意到好几名士卒奇怪的望着自己,都是李义手下的兵。 耿三朝那几人说道:“都听好,李义是南门军细作,早已证据确凿,我是奉张千户之命处死他!” 几名士卒吃了一惊,皆不敢再多望。 马尾河西岸,张阳泉抬头望着河面,夏风吹过,河面波涛荡漾,像一名老者额头上的褶皱。 河岸边已经架起了一座两丈多高的木台,木台前摆放着桌案,上面供奉着祭祀用的猪头、羊头等祭品。 然而距离未时只差一刻钟,张明鉴和黄伯燕却都没有到,这让张阳泉有些不安。 就在这时,秦苓君低声道:“来了。” 张阳泉抬目远望,只见南面山谷之中,迤逦走出一支千人队,领头的正是黄伯燕和吕青。 张阳泉松了口气,等他们靠近后,拱手问道:“黄千户有礼了,不知张千户何在?” “嘿嘿,兴许是在来的路上吧,不必心急。”黄伯燕眼中闪动着杀机。 局面到了这一步,已经没有掩饰的必要,若不是张明鉴还没到,他已经下令动手了! 两支千人大军相隔着木台,双方士卒都不约而同的摆开阵营,长枪和武器朝着对方,皆不再掩饰敌意。 吕青目光在敌军和己方士兵身上打量了一阵,脸色忽然有些难看。 北门军队列整齐,兵器统一,旗帜鲜明,就连长枪前伸的倾斜程度都整齐划一。 一眼便可看出这支队伍的战力。 再看己方队伍,队列歪歪斜斜,兵器五花八门。 他原先并未意识到自家军队的问题,此刻与北门军站在一起,才察觉到差距。 倘若张明鉴来了倒还好,两千人绝不会怕一千人,哪想张明鉴这厮也不知弄什么鬼,竟然不来! 难道他想坐山观虎斗? 愚蠢!他难道不知获胜的一方定能招降对方人马,照样能收拾他? 眼见未时将到,吕青朝黄伯燕低声附耳了几句。 黄伯燕点了点头,朝张阳泉大声道:“张千户,张明鉴那鸟人一直不来,咱们多等一下如何?” 秦苓君低声道:“军师,可先灭了黄伯燕,再去解决张明鉴!” 张阳泉本想将二人一网打尽,奈何张明鉴竟然不来,想了想,也只能退而求其次了,道:“大寨主,动手吧!” 秦苓君高举长枪,娇叱道:“弟兄们,黄伯燕想联合张明鉴害我们,大家和我一起上,杀死他们!” 说完一马当先,朝黄伯燕和吕青冲了过去。 双方距离太近,秦苓君马术高明,骑的又是秦苓思的爱马‘紫鹂’,几乎眨眼之间就冲到黄、吕二人跟前。 长枪连刺带挑,黄伯燕挥舞着一根狼牙棒挡了几下,一旁的吕青却闪避不及,被秦苓君一枪挑落马下。 吕青披着厚甲,这一枪并未毙命,黄伯燕朝过来帮自己的亲兵怒吼道:“还不快去救先生!”奋勇朝秦苓君挥了一棒,防止她追击吕青。 秦苓君低头闪过,一枪斜里刺去,刺入黄伯燕肩头铠甲缝隙处。 这时,南门军军士已冲过来要把秦苓君包围,北门军士兵见主将如此英勇,早跟着冲上来,护住了秦苓君两翼。 黄伯燕亲兵们扛着吕青跑了。 黄伯燕不敢与秦苓君多斗,趁亲兵们补上去时,抽身后退。 几乎同一时间,北面林子和南面山谷中响起厮杀声,喊声如雷,旗帜满天。 南门军靠近山谷,回音一荡,声势极为惊人! 张阳泉只觉耳朵被喊杀声震得嗡嗡作响,但听声响靠近,山猪和王大领大军从左右杀到。 两人仿佛两支锥子,狠狠插入敌人阵型中,将对方阵型撕开一道口子,霎时间便陷入一片混战。 …… 河岸西面的一片开阔地,秦苓思果然遇到一支想要过来包抄的南门军,也是两千多骑兵。 她急令两名百夫长各领五百骑从左右两翼绕过去,自己则领一千多骑正面迎敌。 …… 十里之外,李二和徐百升各领五千人按照既定路线前行,李二朝西面包抄而去,徐百升从南面包抄而去。 两人都是急行军,不过毕竟从龙潭山出发,路途不近,赶到战场还需一定时间。 两刻钟后,北面林中出现一支包抄过来的南门军。 这支南门军正要偷袭张阳泉等人后路,赵德胜的三千人马从后方杀到,反打了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这一刻,南门军所有兵力都投入进去,正面战场九千多人,西面战场两千多人,北面战场三千多人。 第一百零七章 劫掠江都 吕青被送到山谷之中,坐在一块大石头上疗伤。 没过多久,三面战场的情况都传到他这里。除了正面战场与对方势均力敌外,北面战场和西面战场都陷入下风。 尤其是西面战场,己方骑兵已被敌人包围,局势非常凶险。 吕青脸色苍白,心知自家作战计划被对方完全洞悉,己方士卒又不如对方训练有素,武器更比不上对方。 对面的北门军几乎全员装备长枪,己方却有一小半人缺少武器,只能用竹枪代替,这才导致战局不利。 显然对方准备更加充足,这一战光凭己方的实力,很难取胜,吕青急忙问道:“张明鉴还没有来吗?” 一名百户摇了摇头:“没有任何消息。” 就在这时,一骑哨马飞奔而来,急道:“军师,不好了,张明鉴的西门军正在江都城烧杀抢掠!” 吕青一拳砸在石头上,怒道:“那个混蛋!原来他早就准备放弃江都城,故意引我们结盟,就是为了趁我们争斗时,他好抢上一笔,然后逃跑!” “那怎么办?” 吕青急喘了几口气,叹道:“是我自视甚高,这才误了大寨主。眼下咱们唯一的希望是大寨主能利用兵力优势,在正面战场取胜。江都城我们是管不了了!” 赵德胜手持马塑,专门找南门军扛旗的地方冲杀,短短时间内,南门军好几根纛旗被他砍倒。 战场混乱之地,士兵们全靠旗帜来判断形势,南门士卒们见己方旗帜越来越少,斗志大减,纷纷开始逃跑。 就在这时,一名士兵奔到赵德胜跟前,大声道:“千户,不好了,西门军正在江都城劫掠,咱们守北门的五十名弟兄除了一人来报信,其余全都被西门军给杀死了!” 赵德胜勃然大怒,心知必须把这消息立刻告诉张阳泉,怒吼道:“弟兄们,跟着我冲!” 带着一队亲兵狂冲猛撞,生生将南门军切割成两半。 他也懒得再去剿杀剩下的溃军,抬头张望,很快发现张字纛旗,朝旗帜方向疾驰而去。 赵德胜找上张阳泉时,他正在后方压阵,前方不远处,秦苓君、王大和山猪率领三千主力与九千南门军激战。 虽然双方僵持不下,但南门军人多势众,给士兵和将领们带来很大压力,已有小股南门军冲破防线,杀入阵地。 他们的目标自然是张字旗下方的张阳泉,几支数十人的小股部队正在向张阳泉合拢。 张阳泉的一百亲兵奋力阻挡他们靠近。 赵德胜见情况紧急,也不急着向张阳泉汇报,带领手下人马将这几支小股部队消灭,这才来到张阳泉身边,将江都情况说了。 张阳泉深吸一口凉气,虽然他猜到张明鉴这货不会打好主意,但怎么也想不到他竟然趁机劫掠江都! 这厮凶残成性,抢了东西后一定还会杀人,若是放任他七千贼兵肆无忌惮的掠杀,江都必定成为一片废墟!元宝小说 赵德胜大声道:“军师,我已将后方的南门军击溃,愿领兵去江都救援,杀了张明鉴这狗贼!” 张阳泉摇了摇头,赵德胜一共只有三千人,拼杀后估计也就剩两千多,去了江都也不是张明鉴对手。 张阳泉沉吟半晌,脑中忽然一闪,道:“立刻派人去找李二,让他取消之前的作战计划,立刻驰援江都,击溃张明鉴!” 一名亲兵应了声诺,领命去了。张阳泉不放心,又派了两人去传令。 这时,前方的秦苓君等人防线又被冲破,一支百多人的队伍杀了过来。赵德胜带着人马迎了过去。 又过了一阵,赵德胜后方的主力部队彻底击溃南门军,两千多人赶过来驰援,终于顶住了正面战场的压力。 西面战场,秦苓思中军、左翼和右翼分别结成锥形阵,将南门军骑兵不断分割。 南门军虽然还有近两千人,但已经乱成一盘散沙,根本无法凝聚成战斗力,被剿灭是迟早的事。 李二和猴子的五千人马就在这时赶到。 南门军见来的大军都是蓝色旗帜,中军最大的那面大纛旗上写着“张”字,就知来的是敌人援军,再无斗志,纷纷丢旗、丢兵刃,下马投降。 秦苓思一边让人收降士卒,一边策马过来与李二汇合,赞道:“你们来的正好!” 猴子笑道:“我们不来,二寨主也能杀得他们丢盔弃甲!” 秦苓思擦了擦脸上血迹,笑道:“收降他们可比杀死他们好多了,咱们一下子又多了两千多匹马!” 李二忙道:“二寨主,咱们赶紧去支援正面战场吧!” 秦苓思点了点头,正要下令,一名传令兵从北面飞奔而来,将江都情况和张阳泉命令说了。 秦苓思吃了一惊,恨声道:“张明鉴这混蛋,我要亲手宰了他!李二,你带两千人去支援主战场,猴子,你领三千人随我去江都救援!” 李二道:“二寨主,还是让我去更好一些!” 秦苓思怒道:“你是说我不如你?” 李二正色道:“二寨主请听我一言,倘若我去救援,张明鉴必定以为我带着真州军打过来了,他也许会有几分忌惮,直接撤走也未可知!” 秦苓思愣了一下,深吸一口气,道:“那好,你带着我的骑兵过去,猴子,伱带三千步兵跟后面支援。” 会骑马的都是北门军最精锐士卒,其中很多都是原山寨老兵,战力极为强大。 李二也不推辞,带着骑兵朝北门方向赶去,猴子带着三千步兵也跟过去了,只留下两千步兵给秦苓思听用。 李二行至一半,忽然想起城门已被夺去,他们没有攻城器械,难以攻打。 于是命一队人马返回山寨,取五十斤火药过来,又让他们顺便多带几匹红布过来。 秦苓思派人去主战场查看情况,见双方僵持,敌军后面也没有出现状况,料来徐百升还没有赶到。 她便没急着去合兵,命人将降兵聚在一起,全押在一个土坑中待着。又派人去搜索乱战中走散的战马。 现在是丑时,太阳落下一半,晚霞如血,映照得大地一片苍茫。 徐百升部队行军速度比李二还快,他和李四一个木纳寡言,一個口吃,两人基本不做交流,一路默默行军。 正当大军绕到南门军山谷后方三里的一个山坡时,忽见南面升起一片尘土。 徐百升凝目视之,心知至少近百骑兵奔跑,才能扬起这么大一片尘土。 他立刻动了疑心,命大军停止,来到一处山坡查看情况。 极目眺望,只见一条南北小路上奔驰来一辆马车,正朝大军所在方向而来。 马车旁边跟着十几名骑手,马车后方二十丈左右,有一队百人骑兵正在追赶。 徐百升瞳孔微缩,尽管那支百人骑兵没有展出旗帜,他还是一眼认出对方既不是西门军,也不是南门军,而是元兵! 第一百零八章 元兵突至 江都城附近,竟然出现一支陌生的元军骑兵,徐百升直觉大事不妙! 他立刻回到队伍里,传下命令,全军埋伏在南北小路道路两侧的一片林子里,准备伏击那支元兵。 耿四对他刚才下令停军已有不满,这时见他又要在道旁设伏,忍不住开口道:“徐、徐千户,咱们不立刻赶去山谷,在这里设伏做、做什么?” “元兵来了!”徐百升言简意赅。 耿四愣住了,北门军中,谁也没有把南门军或者西门军称呼成元兵过。换句话说,来的是支陌生元兵? 当他还在发呆时,远处已响起蹄声,那辆马车飞奔而来。 一般的马车跑这么快,很可能已经散架,那辆马车却稳稳当当,在两匹马的拉拽下,跑出了惊人的高速。 耿四下意识多看了马车一眼,不由大吃一惊,这马车他认得,是沈千千的马车! “沈……沈……沈……”他一激动,更加口吃了。 幸好姓沈的人不多,徐百升会意道:“车中是沈千千?” 耿四急忙点头。元宝小说 徐百升不再多言,默默望着马车从眼前经过,当后面那支骑兵过来时,一声令下,无数箭矢嗖嗖射了出去。 沈千千一手紧紧抓着马车内侧的扶手,一手抱住丫鬟春禾,花容一片惨淡。 马车内只有一个扶手,若是不抱住春禾,磕碰到石头时,春禾很可能被甩出去。 春禾缩在她怀里,已经吓哭了,两只手在胸前合十,嘴里不住求神拜佛。 便在这时,忽听马车夫喊了声“吁”,马车慢慢停了下来。 沈千千大吃一惊,难道外面的护卫都死完了!急喊道:“杨庄?” 外面传来一道稳重地声音:“小姐,不必担心,咱们安全了。” 沈千千伸头朝窗外看去,只见前路被一支蓝衣兵堵住,源源不断有士兵从林中出来。 转头再看后方,追杀而来的骑兵全部躺在地上,一群蓝衣兵正在清理战场。 北门军穿的就是蓝衣,沈千千松了口气,下了马车,只见徐百升和耿四走了过来。 沈千千不认识徐百升,却见过耿四几面,赶忙迎了过去,急忙道:“你们张千户在哪?” 耿四道:“他、他……” 徐百升截断道:“沈姑娘,刚才追击你的是元兵吧?” 沈千千连连颔首,焦急地道:“是王蒙哥的军队,他已经占据了港口,需得赶紧告诉张千户!” 沈千千知道今天是张阳泉起义的日子,所以决定今天离开江都城。午时后,她乘坐马车来到码头,坐着自家大货船离开。 来到入江港口时,她发现港口被元军封锁,所有船只都要接受排查,而且她还认出占据港口的是王蒙哥的军队。 沈千千哪敢被王蒙哥抓住?急忙命人将船强行停靠在岸。 连船也不要了,坐着马车,带着数十名护卫朝江都城返回。 她的行为自然引起元兵注意,王蒙哥悄悄回到江都,就是为了突袭江都城,所有通往港口的人都被他扣住了。 得知有人逃脱,他立刻派了支数百人的骑兵追赶。 沈千千手下护卫都是沈万三花大量精力从小培养的死士,弓马娴熟,装备精良,在这些人保护下,愣是跑回南门。 谁知南门已被张明鉴夺取,城门被关住了,沈千千进不去,只能绕着城门奔跑。 一路上数次被元兵追上,都会有护卫主动留下断后。 牺牲了几十名护卫后,在护卫首领杨庄的带领下,沈千千的马车一路绕到西郊。 她不敢冒险去西门,继续绕行,这才遇到了徐百升的部队。 徐百升听了沈千千的话,朝着南面方向望了一会,道:“耿百户,咱们可能要改变计划了!” 耿四皱眉道:“你、你要怎么改?” “我们分兵两路,我带两千人去南郊阻击元兵,你按照原定计划,带三千人去山谷参与剿灭南门军!” 耿四直摇头:“不、不可,军师的计划不、不可轻违!” 徐百升抬头看了看天色,缓缓道:“王蒙哥占据港口却不攻击江都,定是想趁晚上突袭。现在天已经黑了,他的军队可能已经出发了。我必须去拖住他,不然江都必然落入他手中!” 沈千千忍不住道:“他定是带了几万人过来,你只带两千人,那不是送死吗?” 徐百升并不理她,瞪着耿四道:“没有时间了!伱赶紧出发,顺便把消息告诉军师和大寨主。我知道南郊有个葫芦河。我只要抢先赶到那里,至少能挡住王蒙哥一个时辰!” 耿四心知他是拿命去争取时间,双眼发红,道:“我、我只用两千人,你、你带三千人去!” 说完转头就开始传令分兵。 徐百升并没有阻止,沉默了一会,道:“你的两千人不要进山谷,就堵住谷口,让他们出不来!” 耿四呐呐道:“那军师他们能、能赢吗?” 徐百升道:“一定能赢,我们的士卒们比他们训练有素,僵持一段时间后,他们就会溃败。西面被咱们堵住,他们只能退入山谷!” 耿四道:“我、我明白了,我们前后把、把他们堵在山谷!” 徐百升道:“这样虽然会形成僵持局面,却可以让军师那边分出一部分人马返回江都守城!” 语毕,一声令下,带上三千人马朝南面而去。 沈千千虽然被徐百升冷落,然而望着他离开的背影,心中却油然生出一股敬意。 “沈、沈姑娘,我还有任务,你自己回城吧!”耿四说完,也带着士卒朝山谷而去。 一阵夏风吹过,转眼之间,南北小道上只剩下沈千千一行人和一地的元兵尸体,元兵的马都被带走了,兵器也都被缴获。 春禾死里逃生,好不容易平复下恐惧,望着耿四军队离去的方向,小声道:“小姐,他们这是去和谁打仗啊?” 沈千千若有所思道:“你没听到他们刚才说剿灭南门军吗?看来所谓的结盟起义,只是张阳泉设下的一個圈套!” 春禾嘟囔道:“那咱们现在去哪?” 沈千千叹了口气,道:“他们既然在打仗,咱们很可能会碰到败逃的溃兵。眼下兵荒马乱,只能入城了。” 当即上了马车,吩咐下去,马车和马队朝着江都城北门方向而去。 第一百零九章 爆破城门 黄伯燕做梦都想不到他手下的九千兵马竟打不过北门军五千兵马。 一开始九千对三千时,还能相持,甚至己方有突破对方防线的趋势,然而自对面加入两千援军后,己方就占不到一点便宜。 主要原因不仅是兵不如对面,将领也是一个重要因素。 对面有个黑脸将领如凶神一般,带着百十名猛卒冲入己方阵地,左突又杀,如入无人之境。兼且十分灵敏,躲过己方许多冷箭。 己方好几名作战勇猛地将领却被秦苓君射杀。 其实战斗时间并不长,也就一个多时辰,除小股部队外,双方主军依然保持着阵型,并未进入混战。 粗略计算,南门军死伤一千多人,北门军死伤近千,继续打下去,也可能是北门军士卒先死光。 然而士卒们看不到这些,也想不到这些。他们只看到更多的己方士卒被杀,眼前的敌人仿佛恶鬼,有种不可战胜的感觉。 士气一失,士卒们便开始露出恐惧之色,有的新兵开始后退。 黄伯燕督阵在后,将退逃的将士全部斩首,才阻止了全军溃逃趋势。 然而继续这样厮杀,依然是有败无胜,看不到一丝反败为胜的希望。 黄伯燕脑子里一片空白,夺下江都的计划变成一场美梦,这场梦正和己方的防线一样,一点点被撕碎。 就在这时,西面又冲来一支人马,竖着张字旗和秦字旗。数量虽才两千多,却彻底压垮了南门军士卒的斗志。 战线开始大规模溃退,黄伯燕就算再长出十几双手,也无法阻止眼前的溃潮。 无奈之下,他只能下达撤退命令,亲自带着一千老兵前去阻挡追兵,让其他士卒们有序退入山谷。 他手下的一千老兵是黄崖寨骨干士卒,跟着他一路杀到今天。凭着这一千人的奋勇阻拦,总算争取到时间,让士兵们都退入南面山谷之中。 秦苓思的军队顺利汇入张阳泉大军中,她寻着纛旗找到张阳泉和秦苓君,将李二的事说了。 张阳泉得知后点了点头。 这时大军已围到山谷入口,因入口狭窄,将士们都停在外面,没有冒然追击。 张阳泉、秦家姐妹与众将汇合在山谷入口处。张阳泉道:“徐百升的人马怎么还没按计划出现,竟让他们退入了山谷?” 山猪道:“会不会是堵在山谷另一头了?” 秦苓思哼了一声,道:“当初制定作战计划时,明明让他直接杀入山谷,堵住敌人退路。可没让他守在另一头入口!” 赵德胜挺着马槊,大声道:“军师,大寨主,属下请命杀入山谷,活捉黄伯燕!” 山谷入口虽窄,对方却只顾逃命,并未做防御。 张阳泉想了想,正要同意攻入山谷,忽然,一骑哨马远远奔来,嘴里大喊:“急报!急报!” 一路冲到张阳泉跟前,正是耿四派来的传令兵。 “出了何事?”秦苓君问。 传令兵道:“元军打过来了!已占据南面港口,徐将军领三千人过去阻截,耿副将带两千人堵住了山谷出口!” 众将皆大吃一惊。秦苓思怒道:“谁让他擅作主张,三千人过去不是送死吗?” 传令兵道:“耿副将说徐将军会拖延一個时辰,让咱们尽管返回江都,布置防务!” 王大摸了摸满脸血污,破口大骂:“他奶奶的,这帮狗鞑子还真会挑时间来,如今城中有张明鉴作乱,如何能抵挡元兵?” 秦苓思挥了挥马鞭,道:“看来没办法拿下江都了,只能放弃江都,撤去真州!” 赵德胜回头看了一眼江都方向,道:“如若放弃,岂不前功尽弃?” 山猪沉声道:“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若是继续恋战死拼,只会全军覆没!” 张阳泉看向秦苓君,道:“大寨主,你怎么说?” 秦苓君长枪斜指地面,道:“你只管自己拿主意,我都听你的。” 张阳泉心中一定,环目四顾,大声道:“江都人口超过十万户,既能入江,又能入海,是最好的发展基地。我们只有占据江都,才能越来越强。徐千户正是明白这一点,才拼命为我们争取时间,我们怎能轻易放弃?” 众士卒齐声喝道:“不能放弃!夺下江都!” 张阳泉道:“大寨主,二寨主,你们立刻带上两千骑兵,去与李二合兵一处,从北门入城,入城后立刻夺下西门和东门,把南门留给张明鉴!” 秦苓思愣了一下,脑中一闪,这是想把张明鉴从南门赶出去,让他去堵住元兵啊!元宝小说 秦苓君也想到这点,提醒道:“军师,徐千户还在外面,这样岂不是被张明鉴和元兵包夹了?” 张阳泉点头道:“山猪,王大,你们俩带上剩余的骑兵,去找徐千户。告诉他不用阻击元兵,立刻躲到附近山上去!” 二人齐齐拱手:“得令!” 秦苓君勒紧缰绳,道:“军师,那我们也去了!”调转马头,与妹妹带着两千骑兵朝北门而去。 转眼间,山谷外只剩下四千多士卒,赵德胜大声道:“军师,我带人去击溃南门军,一个时辰就够了!” 张阳泉摇了摇头,道:“你现在强行攻打,他们必定从另一个出口逃跑,耿四那边只有两千人,未必顶得住!” 赵德胜愣道:“那咱们就陪他们在这耗着?” 张阳泉沉默了半晌,道:“伱先带一千人绕到南面去支援耿四,他那边压力较大,只要顶住了,咱们再想法子说降他们!” …… 沈千千此刻想用木鱼把大明寺那个秃驴的光头给敲破。 前两天她去大明寺拜佛时,花重金请一名大师测算最近的出行吉日。 那和尚帮她抓了一卦,说今天正午后出行,当一路顺利。 结果半路碰到元兵不说,回到北门后,又碰到了背叛张阳泉的李二大军。 这支军队就站在城门口,不少人还正在往头上绑着红巾呢! 沈千千原本还有些怀疑李二是不是又归降了张阳泉,然而眼前这支军队全绑着红巾,也没有举张字旗,显然已自立门户。 她一开始以为是北门军,所以一头撞了过来,后来想要调转马头逃离,哪里还逃得掉,被李二派人逮了回来。 沈千千以前和李二见过几面,又听说芝麻李是个英雄好汉,于是没有让手下反抗,乖乖被带到城门口。 她抬头看了李二一眼,见他并没有看自己,目光紧紧盯着城门,于是顺着他目光看过去。 随后,听到“轰隆”一声巨响! 沈千千浑身一颤,只觉耳朵嗡的一声,远处的北门城门竟然爆起一阵火光和黑烟。 声音响如巨雷,大地震颤,沈千千毫无防备之下,差点摔倒在地。 黑烟散去,只见厚厚的城门被炸出一个大洞,沈千千暗暗心惊:“这是火药吗?怎地如此大威力?” 李二这才向沈千千看了一眼。 虽然沈千千与山寨关系不错,但李二并不信任商人,淡淡道:“沈姑娘,我们红巾军从不为难百姓,你自便吧!” 说完带着大军杀入城中。 沈千千抬头看去,只见城墙上士兵不多,可能被刚才的爆炸声吓坏了,连射箭都忘了。 莫非张阳泉把人都带出城了?沈千千暗暗皱眉。 不好!他手下定有李二内奸,所以他出城与南门军相斗时,李二才这么巧赶来! 沈千千暗暗埋怨张阳泉处事不当,把自己也牵连了。 眼前局面一团乱,到处都有战乱,沈千千迟疑半晌,决定还是回城暂避。 若是元兵攻打过来,也有李二先顶着,自己还能从北门逃跑。 思索间,已有红巾军冲上城墙,与上面的士兵战斗。 忽听“啪”的一声,一名士兵从城墙摔将下来,仔细一看,穿的竟是青衣。 沈千千又有些诧异,这些青衣兵应该是西门军,怎么守在北门城墙? 霎时间,她恍然大悟。 定是张明鉴趁北门军与南门军相斗,趁机夺下江都,这也解释了刚才南门为何紧闭大门,拒己于门外。 她在城门外站了好一会,估摸着城门口的战斗已然结束,这才带着队伍进城。 第一百一十章 攻打王府 穿过城门时,只见城门口遍布尸体。 环目视之,约有三百多具尸体,皆穿西门军的青色军服,算上城墙上的尸体,约莫四五百人。 此时已是戌时,天色一片漆黑。 沈千千快步穿过城墙,回到沈记客栈。 客栈大堂内一阵嘈杂纷乱,原来客店中的旅客们全聚在大堂,相互间议论纷纷,神情充满忧虑。 众人见沈千千从外归来,纷纷询问城内情况,又问西门军是否还在劫掠? 沈千千一头雾水,哪里答得上来,回到自己屋中,召来掌柜,问道:“城中现在情况如何?” 那掌柜是个中年胖子,苦着脸道:“姑娘,张明鉴正在城西大肆劫掠,只怕用不了多久,就会抢到城北!那恶贼也不知如何夺下了四处城门,紧闭大门,不让任何人出去!” 沈千千哼了一声,道:“李二已杀进来了,张明鉴得意不了多久!” 掌柜失声道:“芝麻李?” 沈千千点点头,有些恼火地道:“张阳泉那个笨驴,明明实力不弱,却跑去城外和南门军互斗,让张明鉴这种贼人渔翁得利!眼下只能靠芝麻李了。唉,也不知他挡不挡得住元兵!” 掌柜愕然道:“元兵也来了?” 沈千千叹道:“来的还是王蒙哥,你立刻派人去城南盯着,只要城门被破,咱们立刻逃去泰州!” 掌柜急道:“泰州也被贼兵占了呀!” 沈千千道:“我已派人打听过了,张九四将泰州城治理得不错。而且此人会打仗,数次击败过元兵,能够依托。” “姑娘想投靠他吗?” 沈千千幽幽一叹,道:“我们这些商人若不找个靠山,手上财富就会给自己带来灾祸,还是早做筹谋为好!” 掌柜迟疑道:“张九四现在名声大噪,投靠他的人很多,且多像卞家一样,早早就投靠了。只怕未必看得上咱们。” 沈千千端着茶杯,叹道:“卞英当初两头下注,并未获得张阳泉信任,我还曾暗暗笑他。现在才发觉,他的做法才是正确的!” …… “爹,快下决定吧,张明鉴马上就杀过来了!”卞府内,卞元通催促着卞英。 卞英站在庭院中央,默默望着自己生活了一辈子的府宅,心中充满了犹豫和不舍。 刚才他们得到消息,张明鉴在城西劫掠,北门军和南门军都消失无踪。大祸即将临头,两個儿子都劝他趁夜离开江都,逃往泰州。 卞英却迟迟拿不定主意。 虽然长子和张九四关系亲密,但卞英是过来人,很清楚从头在一个地方扎根有多么困难。 人和人的关系是会变的,卞元亨现在与张九四关系亲密,谁能保证以后这份情谊不会变淡? “老二,你说北门军到底跑哪儿去了,怎会眼睁睁看着张明鉴抢夺江都?”卞英突然问。 卞元通哼道:“谁知道呢?他们最近神神秘秘,什么事都不告诉我们,说不定已经和张明鉴同流合污了!毕竟以前也是山贼!” 他吃了几次闭门羹,对张阳泉印象直线下降。 卞英默然半晌,又道:“你兄长出去打探消息怎么还没回来?” “兄长武艺高强,父亲不必担忧。” 话音刚落,便见卞元亨带着一队护院回来了,大声道:“父亲,北门方向又来了一支军队,城门无人把守,可以离开!” 卞英大喜道:“是北门军吗?” “不,来的是真州的红巾军!” 卞英怔忡了一下,道:“他们怎会出现在江都?” 卞元亨道:“定是察觉到江都的情况,趁机打了过来!芝麻李是个厉害人物,有他在,张明鉴那厮休想染指江都了!” 卞英对红巾军的行事颇有耳闻,忧心忡忡道:“听说红巾军对富户很是仇视,不会抄了咱们家吧?” 卞元亨沉默了一会,也不是很拿的准,道:“父亲若是不放心,咱们还是趁夜逃往泰州去吧!” 卞元通忙道:“对,咱们跟李二又没交情,去泰州总比待在江都好!” 卞英权衡片刻,摆手道:“先不急,再瞧瞧形势再说!” …… 张明鉴昨晚策划了一晚上的劫掠江都计划,谁知实际操作起来,进展的一点都不顺利。 第一个问题是兵力不够。 黄伯燕在南门留了五百人,张明鉴为了夺下南门,不得已派了支千人队。 北门虽只有五十人,张明鉴也不敢大意,派了五百人。倘若张阳泉带兵回江都,至少可以挡几个时辰。 东门和西门也各留了五百人守城门。 结果他能动用的兵力只剩四千多人,而江都城又实在太大,短短时间内,不可能把全城洗劫一遍。 在城西抢了一个时辰后,他便意识到必须修改计划,于是决定不再把精力浪费在那些穷人身上,只对豪绅大富出手。 江都城第一富户非镇南王府莫属。 据康廉所说,镇南王府藏了数万两黄金,张明鉴平生最爱金子,于是立刻领大军直奔镇南王府。 王府有八百侍卫,张明鉴不愿浪费时间,只留两千多人攻打王府,派出另两支千人队去蔡家和薛家劫掠。 刚分兵没多久,便听到手下汇报,北门外出现红巾军,打着李字旗,似乎是真州的李二打过来了。 “哥哥,红巾军可不好惹,李二又是天下闻名的起义军首领,咱们可打不过他,快跑吧!”一名百户劝道。 白光一闪,张明鉴一刀划过那名百户的脖子,几滴鲜血溅到一旁的康廉脸上。 “还有谁想要逃跑?”张明鉴杀气腾腾的目光从众人身上一一扫过。 众人噤若寒蝉,没有人敢吭声。 康廉擦了擦脸上血迹,道:“弟兄们,江都城高墙厚,没那么容易打下来,黄金就在眼前,应该立刻加紧攻势,趁李二攻下城门之前,夺下金子!” 他是个识时务之人,得知张明鉴劫掠城西后,主动带着财富投奔,张明鉴十分高兴,将他任命为军师。 张明鉴听了他的话,大声道:“军师说得不错,李二再有能耐,也不可能飞入城中,咱们有五百弟兄守着城门,你们怕什么!” 一名姓王的百户道:“哥哥不必多言,小弟愿领五十名弟兄打先锋,定把王府攻打下来,献给哥哥!” “好,这才是好兄弟!” 于是大军继续进攻王府,王百户果然英勇,硬生生杀出一条口子,一路突破到王府二堂。 就在这时,传令兵又来了,说城门被李二攻破,前后还不到一刻钟。 张明鉴脸色铁青,朝康廉问:“你觉得孛罗不花把黄金藏在哪里?” 康廉忙道:“王府后花园有个假山,假山内有一个很大的密室,孛罗不花应该把金子都藏在密室中!” 王百户道:“哥哥,再给我两刻钟,我一定打到后花园!” 张明鉴沉吟不语,打到花园容易,攻入密道却难,按眼下速度,很难在李二赶到之前夺下金子。 而且很可能刚打下密道,李二恰好就到了,那不是给他人做嫁衣? 若是分兵去阻拦李二,攻打密道速度就慢了,念及此处,他决定孤注一掷。 “兆龙,立刻传令,把守门的士卒都召过来,只留五十人就行,再让刘聚和肖八的两支千人队也过来。” 张兆龙领了命。 康廉提醒道:“将军,李二说不定比他们更快过来,还是要派人过去阻击啊!” 张明鉴目光在手下众人身上扫过,大部分人都知道这是个送死的活,纷纷偏开视线,不敢看他眼睛。 唯有王百户哈哈一笑,道:“哥哥,不必多言,老子这辈子跟着你喝酒吃肉,已经赚够本了!他妈的,别人都说红巾军是罗汉下凡,刀枪不入,老子正好去试试他们斤两!” 张明鉴拍了拍他肩膀,点了五百人给他,然后继续攻打王府。 第一百一十一章 落荒而逃 过了两刻钟,有传令兵来报,王百户已和红巾军接战。张明鉴闻之,命众人加紧攻势。 又过少顷,两支千人队回来一支,召集另一支的士卒却回报说:“大寨主,刘副千户说等他打下蔡家,再来与和您合兵不迟!” 张明鉴垂首顿足,痛骂刘聚。 他本并不信刘聚,直到几天前刘聚提出劫掠江都计划,才对他多了几分信任,给其兵权,不料转头就不听号令! 康廉道:“将军,事已至此,多骂无益,只恐王百户那边顶不了多久!” 张明鉴凝思片刻,道:“兆龙,你带一千骑兵去支援王兄弟,拼死也给我拖住那帮红巾军!” 张兆龙道:“哥哥放心,小弟绝不放一个红巾贼过来!”领一千骑兵去了。 再过一阵,守城的两千人也陆续到了。 有这批生力军加入战斗,王府侍卫顿时抵挡不住,节节败退,很快退守到假山密室之中。 假山空间狭小,进入密道的大门更是只能一人通过,密道内一片漆黑,藏着不少王府侍卫,强攻殊为不易!元宝小说 张明鉴命众军士以绳索拉开假山,又派出手下最勇猛的几名百户去攻打,却依然冲不进密道。 他暗想:“李二此来,必倾巢而出,兆龙绝挡不住多久。”于是一手拿着长枪,一手拿着盾牌,亲自攻打密道。 刚钻入密道入口,便听嗖嗖弩矢声急响,赶忙用盾牌挡住。 他持着铁盾慢慢挺进,忽听一道呼啸声响起,只觉手臂被一股大力砸中,盾牌持不住,咣当一声落在地上。 随即嗖嗖声再响,他急向后仰,小腹一痛,还是中了一箭。 幸亏身后亲兵把他拖出来,不然箭矢源源不断,早已被射成刺猬! 一名百户道:“大寨主,他们好像有流星锤,盾牌挡不住啊!” 张明鉴怒骂:“他奶奶的,密室中怎会藏着流星锤?” 康廉道:“孛罗不花早有不臣之心,估计密室中藏着一个军械库!” 张明鉴急问:“你有办法吗?” 康廉想了想,道:“用水攻或者烟熏的话,都能逼他们出来,只可惜咱们没有多少时间!” 张明鉴死死盯着密道入口,眼中凶光闪烁。 康廉又道:“将军,我试试劝降他们,看能否成功!” 张明鉴急道:“只要你能成功,我便与你结拜为兄弟,再分你三千两金子。” 康廉大喜,来到密道入口,大声道:“殿下,我是康廉,你且听我说,继续躲在密道中是没有活路的!只要您主动出来,张千户绝不为难伱!” 喊了半晌,里面却没有半点动静。 康廉皱了皱眉,心想孛罗不花天性胆小,劝说无用,说不得只能威逼了,厉声道:“孛罗不花,你给我想清楚了,若是被我们活捉,你猜我们会怎么折磨你?” 这次里面有回音了,只听孛罗不花用蒙古语骂道:“康廉,你个吃里扒外的狗东西,本王乃孛儿只斤血脉,绝不会向任何人投降!” 康廉也用蒙古语喝道:“孛罗不花,你再不出来,我待会就用铁水灌入你口鼻!” 这本是蒙古最残忍的一個刑罚,由成吉思汗创造,一开始是灌银水,因太过奢侈,改为灌铁水和铜水! 密道内,孛罗不花浑身一颤,嘴巴张了张,似乎就要屈服。 一旁的镇南王妃急忙拉住他,道:“王爷,他们不会放过您的,倘若他们攻进来,咱们自尽便是,妾身永远陪着您!” 孛罗不花抱紧王妃,大声喊道:“康廉,张明鉴,你们这两个逆贼来吧,本王宁死不降!” 康廉长叹一口气,朝张明鉴道:“将军,他不会出来了。” 张明鉴目光不住闪动。 就在这时,一名斥候飞奔而来,急道:“大寨主,红巾军又来了援兵,副千户他们挡不住了!” 张明鉴长叹一口气,心知事不可为,大声道:“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弟兄们,撤退!”带着大军朝西门退去。 刚行不久,前方又有己方士卒奔来。有百户朝那士卒喝问:“你是哪个百人队的,为何在此处?” 那士卒道:“小人是萧百户手下十夫长,奉命镇守西门,刚才一支骑兵突袭西门,五十名弟兄全部战死,只剩小人逃出来了!” 张明鉴后背一凉,问:“有多少人?” “至少千人!” 张明鉴寻思:“现在若去西门,若是无法冲出去,必定被芝麻李从后面撵上!”大声道:“转道,去东门,咱们去投靠张九四!” 一名百户道:“哥哥,为何不直接投靠芝麻李?他可比张九四厉害!” 张明鉴冷冷道:“我们已和他干了一仗,就算他接纳了我们,也不会重用!” 于是大部队调头,又朝城东而去。 奔行一半,又得知东门也被占据。张明鉴大骇之下,急忙朝城南狂奔,生怕南门也被堵住,那将再无生路。 一路奔到南门,总算还未被红巾军夺去。张明鉴急冲冲带着部队穿门出城,落荒而逃。 …… 江都一带,河流最多。 南郊的葫芦河原本是一条小河,此刻却如同一条狂暴的蛟龙,河水倾泻而下,把不少徒步渡河的士卒冲走。 王蒙哥听着河对岸响起的冲杀声,面色变得十分难看。 他为了这次突袭,可谓做足了功夫,怎知还是前功尽弃,让对方有了防备。 就在二十天前,他得知芝麻李攻占真州,当即要求带兵返回江都。 这是他第四次向董抟霄提出要求。 之前董抟霄皆不许他走,这次得知芝麻李东山再起,连丞相脱脱都被惊动,只能答应。 临走之时,董抟霄还对他说:“王将军,我知道你嘴上说要剿灭芝麻李,实则还是想为子报仇……你不必否认,这次我不会反对你了,只有一个要求!” 王蒙哥没有否认,他急着回师的目的,就是为了替儿子报仇。 自龙潭寨被诏安后,他便恨上了孛罗不花。 不过事有两面,龙潭寨离开龙潭山,便如同乌龟离开龟壳,正好可以一举歼灭。 自那以后,他便多次要求领兵返回江都。每次与彭莹玉的红巾军作战时,也都出工不出力,暗暗保存实力。 董抟霄虽然知道,也无可奈何。 董抟霄接着道:“你收拾那帮山贼可以,不过杀死他们之前,定要设法弄清他们火药来源。此事关乎重大,还请将军放在心中!” 王蒙哥暗道:“我难道不知道中间厉害,要你这个汉儿来提醒?”嘴里答应道:“末将清楚了。” 董抟霄又道:“你这次又要剿灭芝麻李,又要收复泰州,光凭本部人马只怕捉襟见肘。我给你增兵一万,希望你能一鼓作气把扬州所有匪患平定!” 王蒙哥大喜:“多谢大帅!” 董抟霄道:“兵贵神速,出其不意方能克敌制胜!你这次回师一定要快。我这几年一直让人在集庆组建水军,原本是为了防备方国珍侵扰长江。目下水军还在组建,无法作战。不过战船已经建好,你可直接乘坐战船前往江都。” 王蒙哥道:“集庆府距离真州更近,既有此等便利,何不直接攻打真州?” 董抟霄道:“真州并不难攻,我唯一担心的是贼兵攻占江都,那便麻烦了!所以将军第一要务是返回江都,确保江都无忧,然后可选择突袭真州或泰州!” 王蒙哥领命答应了。 于是自领本部人马加借来的一万大军,共三万多人马,从徽州出发,一路赶到集庆府,乘坐战船顺流而下。 行至半路,又得知张明鉴杀了行省参政赵链。 他不怒反喜,如此一来,孛罗不花的扬州大总管一定保不住。 继续加紧速度朝江都返回,总算赶在五月回到江都,占据了江都最近的港口,三里港。 第一百一十二章 大获全胜 王蒙哥心知城中三股匪军实力已然不弱,加起来人数和己方相当,若据城而战,很难攻下城池。 于是便打算趁夜突袭。 为了防止城中山贼知道消息,他扣押了所有入港的船只,结果不巧碰到了沈千千的货船,让她靠岸逃脱。 王蒙哥派人追击后,许久没有得到消息,心知情况不妙,便不再多等,立刻整军朝江都进发。 来到葫芦河时,河水比平日更浅,只有半人深。他为了加急进军,便没有让大军过桥,直接踏河水而过。 不料大军刚过去五千人,上游忽听水声涛涛。抬头看去,只见河水汹涌奔来,水势滔天,数百名过河士卒瞬间被冲走。 待得水势稍缓,河对岸响起一片厮杀声。 王蒙哥这才得知有人阻住上游水流,待他们过河时才开闸放水。 放水之人正是徐百升。 他引军来到葫芦河时,见敌军未到,便伏兵两千五于岸边。 再派五百人去上游狭窄处阻住河水,听得号令后放水。 此计虽好,奈何徐百升兵力不足,一开始还能占据些优势,厮杀大半个时辰后,王蒙哥看出他虚实,亲引大军过河。 一个时辰后三千士卒死伤过半,徐百升本人也鲜血淋漓,身上已有七八处伤口,兀自冲杀在最前面,死战不退。 王蒙哥在后方观战了一阵,瞧出敌军并非久战老兵,全因领军主将勇猛,士卒才被激发出斗志。 “取弓来!”他朝左右吩咐,准备亲手射杀敌军主将。 亲兵递过弓矢,王蒙哥拈弓搭箭,侧身瞄准。 就在这时,忽听远处响起一阵喊杀声,一支骑兵奔杀过来,黑暗之中看不清人数。 王蒙哥暗暗心惊:“莫非这支人马只是诱饵,故意引我过河?”急忙传下命令,让大军展开防御阵型,准备接敌。 很快王蒙哥就发觉不对。 对方马蹄声奔近后,似乎只有数百骑兵。王蒙哥冷笑道:“这么点人马也敢来送死,给我合围他们!” 然而他刚刚传下防御命令,紧接着又变成合围,大军迟滞了一阵。对方骑兵趁机与步兵汇合,一起从缺口逃走。 王蒙哥立刻命五千骑兵追击,自己领着中军稳稳挺进。 此时突袭已然无用,只有全速前进,或许能一鼓作气攻入城中。 然而没过多久,便有哨马来报,逃跑的敌军并未返回江都,直接朝附近山上去了。骑兵难以追击。 王蒙哥暗暗皱眉,对方的打法太过古怪,伏击自己时竟只派三千人,后来增援时又只有数百人! 凭借多年带兵的经验,他觉得敌人兵力不足,此刻江都必定空虚。于是不再管这些人,下令大军全速进军! 当大军来到江都城南十里外时,哨马来报,前方出现一支千余人的骑兵,飞快朝己方奔来。 王蒙哥愣住了,他领兵一辈子,还没碰到过这种古怪的打法。 第一次的伏击虽只有三千人,时机却拿捏的极好,士卒也还算勇猛,让他着实捏了一把冷汗。 然而紧接着的两支骑兵就让人摸不着头脑了,简直和送死没甚区别。 他想了想,怀疑对方是想用这种法子拖延时间,于是命大军不做停留,直接碾死前方那支千人部队。 …… 马尾河西岸,南面山谷。 山谷有南北两个出口,北面口子被张阳泉守住,黄伯燕只能尝试从南面口子冲杀出去。 然而几次冲杀,都被耿四的两千大军挡住。 黄伯燕虽然有八千多人,奈何山谷出口狭窄,一次只能冲出数十人,却要同时面对数倍敌人,形成以少打多的局面。 后来赵德胜的一千援军抵达后,防守更是牢不可破。黄伯燕在一次冲锋时受了伤,被人抬回了山谷。 吕青见他身上到处都是伤口,叹了口气,道:“大寨主,咱们逃不出去了,不如降了吧?” 黄伯燕侧躺在石头上,怒道:“你不是口口声声说能帮我夺下江都吗,如今又劝我投降?老子当初真不该听你的话!” 吕青脸色一沉,挣扎着站起身,朝着北面方向慢慢走去。 黄伯燕只当他要去投降,也不去阻拦,大喊道:“来人,取酒来!” 一名百户从腰间取下酒囊,递给了他。 黄伯燕用牙齿咬开塞子,大口灌着酒。 一袋酒刚喝完,远处奔来一名士卒,叫道:“大寨主,军师上吊自尽了!” “噗通”一声,黄伯燕手中酒囊掉落在地,整個人仿佛失了魂魄,呆呆靠坐在石头上不语。 “大寨主,我们现在该怎么办?”那名给他酒囊的百户问。 “要不然降了吧?”另一名百户道。 “滚!再有说降者,立即处死!”黄伯燕怒吼道,他现在就像一个刚从美梦中睡醒的人,还沉浸在梦中无法自拔。元宝小说 其他百户们见状,相互间低语了几句。旋尔两名百户悄悄从后面靠近黄伯燕,一起扑上,将他捆了。 山谷北面出口,张阳泉得到赵德胜传来消息,黄伯燕突围又失败了,还身负重伤。 眼下南门军已是瓮中之鳖,然而元兵正在靠近江都城。 张阳泉实在没耐心在这里久耗,正要派人进去说降时,便见山谷中走出一名南门军士。 那人身上没有武器,铠甲也脱了,跪在山谷入口处,朝后一招手,几名将领拖出一绑缚之人,不是黄伯燕是谁? “我等愿意归降,还请将军接纳!”众军士齐齐下拜。 张阳泉心中虽喜,但不见吕青,还是存了几分防备。命人把黄伯燕带到近前,仔细审视,正是黄伯燕本人,方才释疑,命大军收纳降兵。 马尾河的战斗进行到这里,可谓大获全胜。算上秦苓思之前俘获的降兵,共得降兵一万多人,军械无数。 张阳泉命赵德胜带两千人看押他们,又让耿三带一千人收缴军械,自领三千多人朝江都返回。 这三千军士都是步兵,又苦战了一场,行军甚慢。 张阳泉担心城中局势,让耿四带着他们慢行,自带十几名亲兵飞马朝江都返回。 回到江都城时,已到了子夜时分。五月时节,夜空明亮,寒星照耀下,只见北门城墙上高高挂着蓝色张字旗。 城门被火药炸毁,几名木匠正在修补。 看守北门的是一名百户,瞧见张阳泉后,急忙将他迎入城中。 张阳泉问起城中情况,那百户兴奋地道:“大寨主和二寨主已把张明鉴赶出南门。军师,这座城是咱们龙潭寨的了!” 张阳泉又问:“元兵呢?” “并未见到元兵。” “大寨主和李二呢?” “都在南门!” 张阳泉点了点头,拍拍那人肩膀,道:“尽快把城门修补好了,待会耿四过来时,让他就守在北门。” 语毕,策马朝城南而去。 经过沈记客栈时,忽听一道声音从客栈二楼传来。 抬头看去,只见二楼一面窗户口,沈千千正探头呼喊着他。 “张千户请在下面稍等片刻!”她说了一句话后,缩回脑袋。 没过一会,客栈大门打开,沈千千提着裙子小跑了出来。 “张千户,你、你打赢南门军了吗?”她喘着气问道。 张阳泉见她头发凌乱,双目通红,显然一夜未眠,翻身下马,笑道:“打赢了。惊扰到千千姑娘,实在抱歉了。” 沈千千急道:“红巾军也在城中,你知道吗?” 张阳泉摸了摸鼻子,咳了一声,道:“其实……那些红巾军也是我的人。” 沈千千瞪大了眼睛,好半晌才道:“我明白了,芝麻李叛变是假,这全是你们演的一场戏!” 张阳泉朝沈千千做了个揖,赔罪道:“事关重大,我无法透露此事,还请千千姑娘见谅。” 沈千千破嗔为笑,道:“算了,这种事本来就不该告诉我。对了,伱是不是已经掌控江都城了?” 张阳泉沉声道:“元军马上就会到,现在说这些还为时过早。” 沈千千笑道:“有什么我能够帮忙的地方吗?” 张阳泉想了想,道:“明天早上,千千姑娘若是有时间,可以帮我安抚一下那些商人。” 沈千千眼中闪着精光,道:“我能用你的名义吗?” “当然。” 沈千千笑道:“那就没问题了,他们应该都被张明鉴吓得不轻,见你来了,说不定都在家庆贺呢!” 第一百一十三章 元军大战西门军 “哈哈,我就知道张千户和秦寨主没那么容易被张明鉴这种小人暗算!” 卞府大堂内,卞英大为快慰,已给自己连倒了三杯酒。 卞元通还是有些难以置信,朝卞元亨问:“兄长,你看清楚了吗?红巾军真的投降北门军了?” “绝不会错。” 卞元亨靠在门边,望着窗外的黑夜,缓缓道:“红巾军把头上红巾都扔了。而且李二军中大纛打出张字旗,又与秦寨主军队汇合。嘿!他们给咱们所有人演了一出好戏!” 卞英笑道:“这就叫深谋远虑!” 便在这时,卞府官家快步进入大堂,说道:“老爷,藏在沈记客栈的人回报,说张千户也回来了,还和沈千千在大街上聊了好一阵子!” 卞英霍然起身,哼道:“沈千千把客栈开在北门口,还真是一步高明的棋。咱们又落后这丫头一步了。走!去找张千户,表明咱们家的立场!” …… 张阳泉辞了沈千千,一路朝南,经过镇南王府时,瞧见府门外围满了北门军士兵,上前问道:“王府情况如何?” 领头的百户道:“回军师,二寨主正在里面攻打密道!” 张阳泉愣道:“二寨主?她不是在南门吗?” 百户道:“大寨主见元兵还未过来,便让二寨主领一千人马抓捕城中蒙古鞑子,防止他们与元兵里应外合!” 张阳泉点点头,江都蒙古人只有二十多户,大部分是贵族,这些人绝不会投降己方,抓了也好。 他正要上马继续南行,忽见一辆马车从长街上奔来。马车上下来三人,正是卞家父子。 卞英快步奔到近前,躬身行礼,道:“张千户,您总算回来了!若是再回来晚些,咱们江都人都要遭难了!” 张阳泉还了一礼,道:“是我布置不周,险些让张明鉴那只老鼠祸害了整座江都城!” 卞英忙道:“您说的哪里话,大家盼着您接管江都城不知盼了多久呢!” 卞元通赔笑道:“说的是啊,张千户,当初您管理城北时,大家都搬到城北去住,如今您接管江都,大家也不用搬家了!” 张阳泉微微一笑,朝卞英道:“在下还要去南门负责防务,城中已然安定,你们赶紧回去休息吧!” 卞英恳切道:“张千户,不知有什么我父子能够帮上忙的地方,还请一定告之,也让我们卞家为江都出一份力!” 张阳泉迟疑了一会,道:“那这样吧,明日沈姑娘会替我邀请江都各大商人饮宴,卞员外正好也要出席,就给沈姑娘帮帮忙吧。” 卞英暗道:“果然来迟一步。”脑中一转,笑道:“那我明天一早就去和沈姑娘商议一番,共同筹措此事。” 张阳泉原意是让卞英在宴会上帮沈千千站队。他这么一要求,显然是想与沈千千共同做召集人。 张阳泉犹豫了半晌,想起他当初送上的两百匹好马,终于点头答应:“那好,这件事就有劳你们了!” 卞英暗暗欢喜,拱手告退。 父子三人回到马车,朝家中返回。卞元通忍不住大笑:“父亲果然高明,三言两语之下,就获得和沈千千一样的地位!” 卞英沉声道:“别高兴的太早,沈千千始终押在北门军身上,与张千户私交绝非我们可比。今天虽然争取了一次,以后还是难免被她压上一头。” 卞元通沉默了一会,道:“父亲,要不要派人去一趟集庆府,把妹妹叫回来?” 卞英点头道:“天下愈来愈动荡不安,让她回家也好。” 卞元亨听出两人目的,沉声道:“父亲,二弟,你们这是想让小妹往火坑里跳吗?” 卞元通见卞元亨把话挑明,不满道:“大哥说得过分了吧。小妹容貌不比沈千千差,若能嫁给张千户,有何不好?” 卞元亨道:“你们知道秦苓君和张阳泉是怎样的关系吗?连沈千千也不敢越雷池半步,你们却让小妹去和秦苓君相争,难道不是找死?” 卞元通毫不示弱:“大哥是想把小妹嫁给张九四吧?” 卞元亨正要反击,卞英怒道:“都别吵了,我让伱们妹子回来是怕集庆有战乱,你们想哪里去了!” 卞元通嘟囔道:“我也没有强迫小妹的意思。” 卞元亨淡淡道:“张九四与妻子刘氏极为恩爱,我怎会让小妹嫁给他?” 父子三人一时都沉默下来。 便在这时,一道銮铃声响起,卞英伸头朝窗外看去,只见一辆马车迎面而来。 他认得这马车,急忙命车夫停车,朝那辆马车喊道:“老孙,你这是去哪?” 另一辆马车也停了下来,孙弘的脑袋从车窗中伸出。 “原来是卞兄,我刚刚听说张千户回城,想要去见见他!” 卞英道:“老孙,别怪我多嘴问一句,你打算见张千户说什么?” 他很清楚孙弘对元廷颇为愚忠,而张阳泉是个造反户。孙弘若是言语不当的话,很可能引来杀身之祸。 孙弘迟疑了一下,道:“我想说服张千户和我去一趟行省中枢,把城中情况告知行省,我会向中枢担保他为扬州副总管!” 卞英摇了摇头,叹道:“老孙,你还瞧不清局势吗?张千户已执掌江都,怎会轻易放手?你不如赶紧归降他,定会得到重用!” 孙弘摇头道:“是你们不清楚朝廷实力,张千户若是据江都而自立,朝廷必举大军来犯。到时,江都所有百姓都要受到牵连!” 卞元亨最看不惯汉人忠于元廷,冷笑道:“元廷若真这么强大,为何起义军反而越来越多?” 孙弘哼道:“察罕帖木儿已打得刘福通抬不起头。徐寿辉也不是董抟霄、蛮子海牙对手。至于赵均用、郭子兴等辈,正在自相内斗,能成什么气候?” “你忘了张九四!” 孙弘嗤笑道:“张九四不过一个小蟊贼,更不必介意。等王蒙哥大军回师,顷刻间能将其碾碎!” 卞元亨大怒:“我先杀了你这假鞑子!”就要冲出马车。 卞英急忙拉住儿子,朝孙弘喊道:“老孙,你不为自己着想,总要为家人想想吧!张千户绝不肯再屈服朝廷。到时朝廷大军打来,城破之日,你一家人能够保全吗?” 语毕,也懒得多劝,令车夫赶车离开。 孙弘默然良久,想起徐州被屠之事,长叹一声,下令车夫调头回府。 …… 张阳泉赶到城南时,已能听到城门外的厮杀声。 拾步上到城楼,只见城墙上站满士兵。女墙上并排放着六门火铳,秦苓君和李二站在一门火铳旁边,聚精会神的望着城下。 他顺着二人视线看去,不由吃了一惊。 只见城下一里开外,火光满天,两支军队正在捉队厮杀,其中一支穿着青衣,似乎是张明鉴的西门军。 有士卒注意到张阳泉过来,急忙告知了秦苓君和李二。两人快步走来。 秦苓君问道:“军师,马尾河那边结束了吗?” 张阳泉手按女墙,点头道:“他们都投降了。城外现在是什么情况?” 秦苓君笑道:“你的法子很有效。咱们把张明鉴赶出南门后,没过多久他就回来了,说遇到了元兵,希望我们放他入城,一起抵抗元兵!” 张阳泉目光一亮,道:“这么说来,另一支部队就是元军了?” 李二笑道:“正是如此。我们没有放张明鉴进来,元兵又追了过来,结果他们就打了起来!” 张阳泉忙问:“徐百升和山猪有消息吗?” 李二道:“您不必担心,已有哨马来报,他们已逃入山中。” 张阳泉松了口气,不再多问,仔细观察着远处厮杀的两支人马。 第一百一十四章 入主江都 张明鉴赤红着双目,在人群中左突又杀,宣泄着心中愤怒。 不久之前,他带着四千多人马从南门逃出,半路之上却遇到了刘聚。 他本想找刘聚算账,却发现刘聚后面有一支数千人的元军骑兵追击。 大骇之下,他只能抛下步兵和金银辎重,和刘聚的骑兵汇合,一起朝江都城返回。 来到城下后,本想向芝麻李臣服,结果却看到惊人的一募。 李二竟和秦苓君并肩站在城墙上,打着张字旗。 这一刻,他才明白自己被张阳泉和秦苓君欺骗。 不等他多后悔,元兵便追了过来。 绝境之下,他骨子里的悍勇以及被欺骗的愤怒混合在一处,竟带着手下正面迎上了元军。 刘聚、常遇春以及其他西门军将士们也知到了存亡之时,个个不要命一样朝元军杀了过去。 元兵接连作战,已生疲惫,竟有些抵挡不住。 而且夜间作战,最是凶险异常,拿着火把的元兵不仅发挥不了骑射的长处,反倒成了靶子。 西门军们则毫无顾忌,他们跟张明鉴久了,都染上了山贼习性,乱砍乱杀,就算杀死了自己人,也毫不在意。 一番激战之下,双方死伤都极为惨重。 元兵虽然人多,却渐渐有些低抵不住。张明鉴等人则越战越勇,只想着灭了这支元军,抢回刚才扔下的金银辎重。 又厮杀了许久,元兵已死伤过半,常遇春和刘聚甚至快把元兵切割成两半。 然而不知为何,元兵却依然死战不退,这让张明鉴觉得不对劲。 他留了个心眼,带着人慢慢朝刘聚和常遇春的队伍靠近。 结果刘、常二人突破元军防线后,竟径直从小路跑了。 张明鉴拍马追上,喝道:“马上就要打赢了,为何要逃?” 刘聚头也不回地叫道:“这只是先锋,后面还有大量元军!” 张明鉴心中一凉,转头朝大路看去,只可惜天色蒙蒙,看不清尘土。 他稍一迟疑,终于还是命手下挥舞大纛,召集手下撤退。 然而才刚召集数百人,大道上便出现一支元军步兵,正飞快奔来。 张明鉴一咬牙,只能扔下剩下的人马,带着数百骑朝小路逃了。 元军主力赶到之后,战争便没有了悬念。 黎明破晓之际,那些被抛弃的西门军全部被剿灭,只有数十人投降得以苟活。 此时耿四、赵德胜和耿三的部队纷纷从北门入城,除去一万降兵外,城中的北门军已有一万两千多人。 王蒙哥骑着马扫视着战场,心中一片冰凉。 这支先锋骑兵是他手下战力最强的一支部队,竟然死伤超过半数,再加上之前的折损,死伤已超过五千。 抬头向城墙上看去,只见城墙上密密麻麻尽是守军,一副严阵以待的态势。 这时候再强行攻城,几乎没有成功的可能。 他命人召来一名俘虏,询问了几句后,冷冷道:“把俘虏全部杀了吧!” 军司官领命去了,没过一会便来回报,说俘虏都被处死,不过有一個自称总管府掌书官的人,想要见他。 王蒙哥冷哼一声,道:“带他过来!” 未过多久,康廉便被带了过来。 只见他满脸血污,披头散发,走起路来一瘸一拐,来到王蒙哥跟前,跪倒在地,用蒙古语道:“多谢将军从叛军手中救下卑职!” 王蒙哥冷笑道:“救?你不是已经投靠叛军了?” 康廉大声道:“将军,我乃总管府官员,宁死也不会投靠叛军呐!实是他们裹挟了我,想用我来要挟朝廷!” 王蒙哥不置可否,道:“既如此,还请康掌书为本人说一下城中情况!” 康廉忙道:“自当告知将军。其实城中的三支贼军昨日发生内讧,北门军击败南门军,又把西门军赶出南门。方才我军消灭的就是西门军!” 王蒙哥目光一寒,切齿道:“这么说来,如今占据江都城的是龙潭寨人马了?” 康廉道:“正是如此!他们兵力不超过一万,又与南门军大战一场,此刻非常虚弱,将军定能轻易攻下此城!” 王蒙哥默默望着城墙上“虚弱”的北门军,冷冷道:“那葫芦河伏击我们的又是哪一支军队?” 康廉愣了一下,道:“这属下就不知道了!” 王蒙哥道:“我从其他俘虏处听说李二又归附了龙潭寨,可有此事?” 康廉道:“确有此事,属下怀疑李二当初反叛是假,这完全是北门军的阴谋!” 王蒙哥暗暗冷笑,李二如果反叛是假,龙潭寨的兵力就绝不可能只有一万不到,淡淡道:“你还知道什么?” 康廉沙哑着声音道:“卑职已把知道的都说了,还请将军允许卑职去疗伤。” 王蒙哥摆手道:“那你去吧,一路好走!” 康廉正要感谢,忽觉后面一句话不对劲,忙道:“将军,您……” 语未必,几名士卒上前擒住他。康廉大骇:“将军,我是总管府官员,你不能杀我!” 王蒙哥冷笑道:“就是你这小人倡导诏安之事吧!像你这样的废物,留着继续祸害本将军不成?” 一片哀嚎声中,康廉被拖到后方处死。 “将军,是否攻城?”一名副将问。 王蒙哥沉声道:“将士们接连作战,人困马乏,如何还能攻城?而且我们这次是突袭,并未带粮草辎重,无法久战。还是先回镇江筹措粮草吧!” 众将领命,没过多久,元兵调转方向,缓缓退去。 城墙之上,众将士见元军退兵,齐声喝彩。 张阳泉转头朝城内望去,心中一阵激荡。这座繁华秀丽之城,终于是自己的了。 想到此处,朝秦苓君看去,恰好迎上了她明亮的目光。两人都想起了当初在龙潭寨的约定,不由相视一笑。 卯时中旬,天已蒙蒙发亮。 秦苓思带着人马来到一座大宅前,抬头视之,只见府宅大门富丽堂皇,门楣上有一金灿灿的牌匾,写着“安南候”三个大字。 便在这时,一骑飞奔而来,远远便喊道:“二寨主,元兵退了!元兵退了!” 众将士齐声欢呼,尽露喜色。秦苓思微微一笑,道:“动手吧,这么重要的好消息,也要赶紧告诉这些蒙古老爷才是!” 将士们齐声应诺,撞开大门,破门冲了进去。 秦苓思随后跟入,只见庭院中一名蒙古男子正带着一帮家丁与军士们对峙。 那蒙古人五十多岁年龄,宽脸大耳,朝秦苓思喝道:“伱们是哪一门的军士?怎敢闯入本候府邸!” 秦苓思笑眯眯道:“你听好了,蒙古鞑子!这座江都城已经是我们的了,你们作威作福的好日子再也没有了!” 蒙古人愤怒道:“你们好大的胆子,想要造反不成!” 秦苓思有些无趣的撇了撇嘴,道:“就猜到是这种反应,真没意思,拖走吧。” 众士兵一拥而上,那些家丁都是汉人,见大势已去,纷纷跪地求饶。蒙古人立刻被绑缚拖走。 秦苓君一声令下,士卒们开始抄家,遇到的女眷只要是蒙古人,全部抓起来。汉女则全部释放。 这天凌晨,秦苓思将江都城十多户蒙古贵族全部抄家。 这些人府邸一个比一个华丽,家中金银珠宝更是不计其数。略略一统计,加起来超过一百万两白银。 江都城数千顷官田之中,也有一大部分都在这些人手中。 撇开这些蒙古贵族外,另有十几户蒙古军户,他们的府宅与普通民户并无太大区别,得以幸免于难。 第一百一十五章 自领扬州大总管 次日午时,江都城四门城墙上各出现三张告示。 第一张是安民告示。 告知所有人昨晚发生的一切,让大家不用惊慌。如今北门军治理江都,凡受到士卒滋扰者,皆可以去总管府告状。 第二张是抚恤告示。 凡是被西门军劫掠过的城西民户,都可以去总管府登记。只要核实无误,总管府会下发粮食,帮助这些民户渡过难关。 第三张是讨元檄文。 檄文中列举元朝剥削百姓的种种罪状。北门千户张阳泉决定自领扬州大总管,举兵推翻元朝,让天下百姓都过上富足安康的好日子! 三张告示一出,在城中引起轩然大波。 百姓们们对北门军印象极佳,又深恨孛罗不花和蒙古人压迫,个个拍手称快。 士绅富户们一早便受到沈千千和卞英邀请。大家聚在一起通了气,心中的不安也消除了不少。 不过也不是所有富户都受到邀请,蔡家便没有收到请帖。 蔡员外对此又悔又怒。 悔的是自己站错了队,怒的是沈千千借机报复自己。沈千千如今炙手可热,他们蔡家将来在江都的日子必定难过。 巳时左右,蔡恒出去打听消息回来,蔡员外急忙问:“你妹妹如何了?” 蔡恒倒是颇为镇定,慢慢走到椅子上坐下,说:“王府已被攻破,小妹和镇南王都被下了总管府大牢。” 蔡员外道:“能救出来吗?” 蔡恒摇了摇头:“总管府以前的官员全部被停职,只有孙弘一人保留。他一向和咱家不对路,只怕不会帮忙。” 蔡员外身子朝后一靠,长叹道:“这就叫一朝天子一朝臣,咱们在江都苦心经营这么久的关系网,瞬间化为乌有。” 蔡恒沉默了一会,道:“孩儿以为父亲不必太悲观。” 蔡员外深知儿子见事透彻,精神一振,道:“怎么说?” “父亲担心的无非是沈千千打压我们家。然而据我所知,张阳泉治理城北时,从未帮助沈家或卞家欺压别人!” 蔡员外心中一动,道:“不错,我倒差点忽略了此事。” 蔡恒又道:“至于救小妹出狱,也不是没有机会,我预计朝廷很快会派大军来攻打江都。我们若能帮助守城立功,就有机会在张阳泉面前开口。” 蔡员外皱眉道:“你想让咱们全族都投靠张阳泉?” 蔡恒正色道:“父亲,咱们除了这条路外,别无选择!朝廷若是打下江都,必定屠城,可不会听咱们解释!” 蔡员外悚然一惊,呐呐道:“不错,不错,他们干的出来,徐州就被他们屠了!” 蔡恒道:“若论在江都的底蕴,别说沈千千,谁也比不上我们。我相信张阳泉一定有用得上我们的地方!” 蔡员外眸中闪过一道异芒,傲然道:“那是自然。无论他想在江都做什么,只要咱们家全力配合,都教他事半功倍!” 接下来几日,总管府上上下下,俱是一派忙碌。 张阳泉虽自领扬州大总管,然总管府下辖数十衙门。 有枢密分院、同知衙、司狱司、司农司、盐使司、织染提举司、人匠提举司、宝钞提举司、籍田署等。 将来要想安心打仗,少不得要梳理好后勤管理。 他任命郭念生为扬州副总管,总揽总管府一切内务,拜请孙弘继续担任同知,给郭念生打副手。 孙弘一开始颇有推托,后见张阳泉语气恳切,这才答应下来。 何太公又向他提了一个建议,建一座招贤馆,聘请江都诸多有名望的才学之士,挑选合适之人,在总管府任职。 张阳泉深以为然,为显敬贤之态,命人将镇南王府改为招贤馆。 秦记酒楼、秦记布庄和秦记瓷铺也都保留下来。酒楼瓷铺依然由杨荥、舒婷管理,布庄则换为徐嫂负责。 不过名字和招牌都改了,改为扬州大酒楼,扬州大布庄和扬州瓷器铺,都是公家产业。 这三個产业主要是为龙潭寨寨民提供就业岗位。 如今龙潭寨入主江都,寨民们便有了很多选择。留在山寨的人可以分山田,也可以进寨中的几个作坊做工,都有工钱。 想离开山寨的人既可以进村,也可以入城。 郭念生把江都数千村庄都划分为甲保镇,十户一保,十保一甲,十甲一镇。 入村的寨民都可以担任甲长或者镇长。入城的寨民则分配房屋,可以去酒楼、瓷铺和布庄做工,也可以自谋发展。 军事上,张阳泉设立江都军,自领大元帅,任秦苓君为总教习,名义上只负责训练士卒,实际上总揽一切军务。 又在鸡砀山北面建立马场,由秦苓思担任场主,负责马务的所有事项。 除开官员任命外,分田则是最为重要之事。 现下已是五月,城郊田地里的占田稻已快成熟。既打下江都,张阳泉自要让江都百姓们都种上高产的“绿银占”! 撇开稻谷产量,要想提高百姓种田积极性,分田到户是必不可少之事。 根据总管府账册记录,江都共有八千多顷良田,其中半数是官田,属于朝中官员勋爵所属。 这些田自然全部没收。剩下一半却都属于城中富户、世族所有。 每个朝代濒临灭亡,往往都是因百姓田地被占,降低社会生产力,活不下去了才造反。 只要百姓手中有田,天下基本上就不会乱。 然而百姓是弱势群体,根本守不住自己的田。 为防止这种情况,张阳泉决定采用后世的借田法,一文钱借一百年。 如此田产属于公家,民户也无权卖田,世家大族再如何巧取豪夺,也无法兼并百姓的田产。 如此一来,百姓们就永远有一条退路。 不过要想实施这种田法,就必须先把田产收为公有。 强行没收他人田产,总归不好听,张阳泉只好让人放出分田消息,希望这些人能够自觉一些,主动上交。 在分田消息放出的第一时间,蔡家最先到总管府,把他们家的两万亩良田全部献上,动作比沈千千和卞英还快。 有他们带头,其他富户、世族们也都很配合。 毕竟这是乱世,刀子可不认人,红巾军便打着摧富益贫的旗号,所以富户世族们都识相得很。 不过也不是所有人都配合,有一部分没落世族对此非常愤慨。 他们不事生产,全靠放田收租过活。田产一收,他们便无法生计。 这些人勾聚一团,抱团取暖,对外放出各种谣言,想要阻挠此事。 结果被蔡家得知后,转头就把这些人举报了。 郭念生亲自请这些人喝茶。 这些人也不敢再硬顶,每家献上一些粮食和钱示好。 接着,他们就委婉表示最近听到些流言蜚语,说总管府要没收每一家田产。大家心里都不踏实,胆小的都想搬离江都了! 这些人本想用这法子威胁总管府,结果郭念生根本不吃这一套,还说他们要离开的话,愿亲自送他们一程。 这些人无可奈何之下,只好悄悄卖田。 按理来说这个当口不会有人肯买田,结果出乎所有人预料,还真有人买,而且又是蔡家! 谁家卖田他们立刻就买下,掉头就献给总管府。 如此一来,别说张阳泉了,连秦苓君、郭念生等人也都对蔡家多了些好感。 第一百一十六章 冒领军功 总管府收到田后,如何公正的分发出去,也是一个麻烦。 郭念生举荐自己的侄子郭欢负责此事,张阳泉便任命郭欢为江都县令。 江都县衙位于总管府以西两里左右,因为总管府的存在,一直没什么存在感,大事小事都要请示总管府。 这次分田之事,郭欢处理得井井有条,让县衙大大露了一把存在感,百姓们也都知道了有个县令老爷叫郭欢。 就在江都百姓们翘首以盼的等着自己的良田时,镇江那边传来消息,王蒙哥在镇江留下一万守军后,带着剩下的两万多人马撤到了集庆府。 这消息传来的第二天,张阳泉便在北门大营举办了论功行赏大会。 至正十三年,五月初十。 清晨,太阳从地平线上升起,阳光明媚,暖风吹得人很舒服。 晨练已经结束,北门大营的士卒们各自聚在校场一角,相互间围成一个小圈子用早食。 耿三排队打了饭后,不由一喜。稀饭中又有一個鸡蛋,自打下江都后,士兵们每天早上都能吃到一个鸡蛋。 大家都知道这是大总管对大家的嘉奖,心中格外欢喜。 耿三嘴里叼着馒头,双手端着饭碗来到自己的百人队。 士卒们围成四个圈子,其中一个圈子中,有几个机灵的士卒朝左右挪了挪,给他腾出个位置。 与往常吃饭时热火朝天的情况不同,今天每个人都格外安静,甚至有些紧张。 耿三也和他们一样紧张,因为今天是论功行赏的日子,也是所有人最期盼的日子。 耿三旁边的一名士卒是个新兵,名叫刘五,原本是上水庄村民,打下江都后才应征入伍。 刘五毫无任何功劳,直到自己不可能升职,反而最心宽,乐呵呵的道:“耿百户,您这次立下不少功劳,一定能升千户吧!” 另一名十夫长叫道:“千夫长算什么,我听说军中会新设三名都指挥使,六名副都指挥使,耿哥一定能当上指挥使!” 耿三也知道此事,笑骂道:“放屁!我当了都指挥使,徐千户、山千户他们当什么?” 话虽如此,心中却对副都指挥使的位子期盼颇高。 他虽然是耿四兄长,但体型矮小,力气也不大。 这次马尾河之战,他虽然有幸与敌军正面交锋,却只杀了两个人,甚至比不上手下几名十夫长! 他偷偷打听过了,这次斩杀最多的是赵德胜,杀了四十多人,就连他兄弟耿四都杀了二十多人。 仅凭这点功劳,他升千户都很悬,不过幸亏还有个奸细李义给他送了一个功劳。 他找负责统计军功的山猪打听过,这件事总管非常看中,记了他一个中等功。所以耿三觉得自己升副都指挥使还是有希望的! 正思索间,一名年轻士卒鼓足勇气道:“百户,前两天统计官拉我过去询问时,我说杀了三个人,他们却非说我只杀了两个!” 耿三一听这小子杀人比自己还多,心中顿时就有些着恼,哼了一声,道:“你们十人队中的记察兵没告诉他们吗?” 那士卒哭丧着脸道:“百户,我们队的记察兵死了。” 核实功劳是一件很费力的事。 自战国开始,为了防止冒领军功,往往会割下死者身上一样东西。有时是耳朵,有时是头颅。 然而这样做容易造成杀良冒功,故而到了汉唐开始,军功考核逐渐转变为战场表现,比如“先登”和“陷阵”。 先登指的最先登上城墙,陷阵则是破开敌军防线,为大军打开进攻之路。 乐进和樊哙便是凭借先登脱颖而出,高顺则是陷阵猛将。 张阳泉为了能够准确记功,和秦苓君绞尽脑汁想了好久,也想出一个办法。 考核军功比较容易,马尾河之战张阳泉手下的亲兵便专门负责此事,他躲在后面督战时,也相当于在考核。 当时王大和山猪作战勇猛,就被他记为陷阵的功劳。 不过考核功劳毕竟只能涵盖到少数,大部分人的军功还是得通过计算斩杀数来判断。 于是二人从每个十人队中挑选一人,并不参加战斗,专门躲在后面记录功劳,名为记察兵。 耿三摆手道:“你不必担心,若记察兵死了,他们会向你作战时附近的士兵询问,一般不会出现偏差!” 那士卒急道:“他们说已经问过了,说我杀的第三个人没死,被另一个百人队的人杀死了!” 耿三脸一沉,这涉及到冒领军功的事,那就不是小事了,问道:“你确认那人被你杀死了?” 那士卒连连点头:“我把他脖子刺穿了,不可能还活着!” 其他士卒开始起哄:“那不是欺负人吗?百户,您可得为弟兄们做主啊!” 耿三脸色有些难看。 他因为脾气好,手下的将士经常会受别人欺负,以前还能忍,这次竟然都开始冒领军功了,那还了得? “对方是哪个百人队的,百户是谁?”他问。 那士卒咬牙道:“是孙虎百户的兵,那统计官认识孙百虎,所以就认定他说对,让我不得再追究!” 耿三顿时大怒,孙虎仗着有候百四撑腰,一向喜欢欺负人,这他是知道的。 然而孙虎比他晚一年入龙潭寨,以往还不至于欺负到他头上,哪想这回竟敢越界! 他霍然起身,问道:“你还记不记得那具尸体的模样?” 那士卒忙道:“我最近一直想着这事,做梦都记得那尸体的脸呢!” 耿三心中有了底,马尾河南门军的尸体都埋在附近林子里。 这才过去没几天,尸体不至于腐坏,真闹大了去挖尸体,他也没什么好怕的! 于是带了两名强壮的手下,一路来到孙虎的百人队,只见孙虎赤裸着上身,正在跟一名手下玩摔跤。 耿三喝道:“孙虎,伱过来,老子有话问你!” 孙虎转头一看,嗤的一笑,招了招手,道:“这不是耿三哥哥吗?怎么,要不要和我玩两手?” 耿三道:“你别跟我装傻,说!你是不是让你手下冒领我们队弟兄的军功了?” 孙虎脸色微变,大步走了过来,把耿三拉到一边,沉着脸道:“耿百户,话可不能乱说。冒领军功是死罪,我疯了不成?” 耿三甩开他手,道:“那你手下是不是有人抢了我手下一名弟兄的人头?” 孙虎抱着手臂,哼道:“这事我知道,不过并非抢功劳。我问过记察兵了,那人并未死透,在地上动了一下。我手下士卒补了一枪,才把他杀死!” 耿三冷笑道:“你要这样说,那咱们就去刨出尸体,验验尸体,看那人到底是怎么死的!如何?” 孙虎额头多了些冷汗。 以前的龙潭寨虽然也讲究论功行赏,但更看重论资排辈。自张阳泉进入寨子后,军队才完全根据功劳升职,资历的作用越来越小。 孙虎自恃勇猛,这次作战时,跟着山猪得了一个陷阵的考评,心中十分得意,便不大看得起耿三这种资历虽老、打仗却不怎么样的人。 话虽如此,龙潭寨军纪严明,孙虎是万万不敢触犯的,也就是听说耿三手下有个记察兵死了,才大着胆子偷一个人头的军功。 本以为耿三这种老实包会忍气吞声,哪想竟直接找上门来。 孙虎也怕事情闹大,查出自己冒领军功的事,赶紧服软:“算了,我不和你争。这件功劳就算你们队的吧,我会去和统计官说,总可以吧?” 耿三也不愿真的把事情做绝了,威胁道:“马上就是论功行赏大会了,我这次就不追究。下次再有这种事,我一定禀告总管!” 语毕,带着手下返回百人队,把结果告诉那名士兵。 那士卒喜不自胜,连连朝耿三磕头道谢。众士卒们也齐声欢呼喝彩,称赞自家百户! 第一百一十七章 论功封赏 饭食过后,擂鼓声响。耿三急忙起身,聚拢队伍,将手下百人队列为方阵,带到平日训练的区域。 两刻钟内,所有士卒已经排列得整整齐齐。 虽说江都军已超过三万,大营中却只有一万六千多人。有五千人驻守着江都四门,另有一万人驻扎在真州。 原本赵德胜、王大也驻守真州,得知王蒙哥退走后,连夜赶回大营,参加论功行赏大会。 点将台上,张阳泉站在最前面,秦苓君、秦苓思、郭念生三人站在后面。点将台旁边的空地上,站着胡光曹、何太公、孙弘等文官。 只听张阳泉大声道:“几天前的一战,咱们击溃了南门军,将张明鉴赶出江都,还阻挡了元兵偷袭!这全赖大家作战英勇,你们都是好样的!” 众士卒齐声道:“龙潭寨威武!军师威武!大寨主威武!” 一些受降的士兵听了这话,心中都不是滋味,孙弘等文官也皱起眉头。 秦苓君注意到这些情况,上前一步,大声道:“从今以后,没有龙潭寨,没有军师,没有大寨主,只有江都军,大总管和总教习!” 众士卒呐喊道:“江都军威武!大总管威武!总教习威武!” 张阳泉大声道:“虽然龙潭寨变成了江都军,但论功行赏的老规矩永不会变。谁立了功劳,就算你不想升职,我也不答应!” 众士卒轰然而笑。 张阳泉续道:“不过在行赏之前,还有一件更重要的事情!这次作战,一共死了两千一百四十一名将士,失踪了两百零三人。他们牺牲了性命,却无法享受到荣耀,我们绝不能忘了他们!” 耿三听了,心中一阵黯然,想起了自己百人队中也死了二十多人。 张阳泉续道:“这些将士都是咱们江都军的烈士,我已命人在城东建立一座烈士园,他们都将安葬在那里。你们之中有认识他们的人,将来都可以去拜祭他们!” 无论降兵还是新兵都愣住了,在这个人命如草芥的乱世,他们都没想到死人还能受到这般重视。 然而他们心中却并不排斥,因为他们现在也是江都军,将来若是战死,也能得到这样一份荣耀! 张阳泉道:“有亲属的烈士,家属都会得到四十两银子和十石米抚恤,减免十五年税收,子女都能免费入官塾读书!” 此话一出,众将士一个个血脉喷张,齐声喝彩,连那些降兵也高声呐喊。元宝小说 张阳泉又道:“然而也有很多将士并无任何家人亲属。我们唯一能做的,就是记住他们的名字。郭副总管,你把这些人的名字大声念出来!” 郭念生大步出列,拿出一本小册子,高声喊道:“赵重四、黄三、谢九斤、李狗儿、杨平……” 一共有几百個名字,郭念生念了很久,下面的士卒都安静的听着。文官们也都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 良久之后,郭念生才总算把所有名字念完。 张阳泉朗声道:“现在开始论功行赏!现在咱们江都军已超过三万人,我决定将三支人马分为三个万人队,各设立一名都指挥使和两名副都指挥使统领。” “山猪任命为第一军都指挥使,徐百升任命为第二军都指挥使,李二任命为第三军都指挥使。你们三人都上来吧!” 耿三望着三人意气风发的上到点将台,尽管一开始就没期盼过,心中还是有种难以言说的失落感。 徐百升三人都获得一块精致的铜制腰牌,上面写着三人军职和名姓。另外,每人都多了一份任命敕书。 当三人走下台后,张阳泉又道:“接下来是六名副都指挥使……” 耿三一颗心顿时就揪紧了,握紧五指。 “赵德胜、猴子担任第一军副都指挥使。王大、耿四担任第二军副都指挥使。孙虎、梁荣担任第三军副都指挥使。你们都上来吧!” 耿三听完后,浑身一颤,差点站都站不稳。 耿四和猴子都不由朝他看了一眼,两人暗叹一口气,默默上了点将台。 耿三死死盯着孙虎和梁荣。他明明有李义的功劳,难道还比不上他们俩吗? 孙虎恰好也朝他看了过来,微微抬了抬下巴,露出挑衅的表情。 便在这时,孙虎旁边的耿四似乎不经意间,胳膊肘碰到了孙虎腰腹。孙虎痛得弯下了腰。 “孙虎,伱怎么了?”秦苓君问。 孙虎急忙摆手:“没事,没事。”瞪了耿四一眼。 六人全部下台后,张阳泉接着道:“从今日起,咱们江都军新成立一个神机营,由耿三担任指挥使。耿三,你上来吧!” 耿三只觉一股热流从脚底直冲脑门,浑身打了个机灵,迈步时脚一软,差点跌了一跤。 众士卒又是一阵哄堂而笑。 耿三却毫不在意,小跑着来到点将台,接过指挥使令牌和任命敕书,笑着问:“总管,我这指挥使和都指挥使哪个大?” 秦苓思笑骂道:“去你的,你的神机营现在一个兵都没有,哪能跟都指挥使比?” 秦苓君瞪了妹妹一眼,朝耿三语重心长地道:“你的神机营编制是三千人。你可以从三个万人队中挑选人员,加入你的神机营。” 张阳泉笑道:“你们神机营以后专门负责操作火炮,最好优先挑选视力好,手脚灵活的人!” 耿三道:“火炮是火铳吗?” “对,以后就叫火炮了!”张阳泉点头道:“虽然现在只有十八门火炮,但我已经让军械局加紧研发。以后火炮多了,就是你们神机营大放异彩的时候!” 耿三喜道:“属下一定不负众望,建立一支强大的神机营!” 接下来是千夫长和百夫长的任命。至于十夫长则直接下发名单,由都指挥使在队内任命嘉奖。 最后,张阳泉宣布,江都军所有士卒每月都有俸禄可领,军职越高,俸禄越高。 士兵们再次发出欢呼声。 打下江都城后,张阳泉一共从王府、蒙古贵族府邸、总管府库中,缴获八万多两黄金,五十多万两白银。 另有盐数千石、粮食十几万石、布匹无数。 要想让士卒们严守军纪,除了要制定严厉的军法外,也要保障他们的生活需求,这是一个统帅必须做到的。 战国时期,吴起训练出一支强大的魏武卒方阵,除了训练得法,更重要的是用资源堆砌出来。 入选魏武卒的士兵全家都会免除徭役赋税,奖励田宅房产,这也是魏武卒虽强,数量却不多的原因。 张阳泉有江都这座富裕的城池,又有粮种作为优势,足以用资源堆出一支精锐之师! 大会结束后,徐百升被调到真州驻防。秦苓君一刻也不闲着,立刻召集众人继续进行今日的操练。 在各方面的激励之下,士兵们训练的热情空前高涨。 这天晚上,蔡家又献上一万石粮食,张阳泉自然知道他们目的,脑海中不禁浮现出蔡氏巧笑嫣然的模样。 当初假扮使节时,虽然并非有意为之,蔡氏确实帮了他不少忙。若没有她开口,孛罗不花绝不会大方的赏赐五百两金子。 念及此处,他终于决定释放蔡氏。 第一百一十八章 沈千千的未婚夫 总管府大牢昏暗而潮湿,漆黑的过道上只有一盏壁灯。也不知从哪里漏过来的风,将昏黄的烛火吹得不住摇曳。 最深处的一间牢房内,孛罗不花披头散发,盘腿坐在一堆稻草上,目光茫然,手上和腿上都锁着铁镣。 在他对面的牢房中,蔡氏再不复光鲜亮丽,头发跟鸡窝一样,靠坐在墙角,双手搅在一起,目光凄迷。 脚步声划破寂静,几名狱卒走到蔡氏牢房前,一阵咣当声,打开了大锁,朝蔡氏喝道:“出来吧!” 蔡氏浑身一颤,抱膝缩在墙角,战兢兢道:“你、你们想做什么?” 一名狱卒没好气道:“牢饭吃上瘾了不成?你可以走了!” 蔡氏又惊又喜,急忙起身要钻出牢房,忽然脚步一顿,整理起头发和衣服来。 狱卒们大为不耐烦,纷纷出声催促。孛罗不花忽然扑到木栏前,大叫道:“能不能把我也放了?” 这些狱卒都是刚服上徭役的普通百姓,没有不恨孛罗不花的,一人伸脚踹在木栏上,冷笑道:“狗鞑子,你也想走?还是继续让爷们招呼着吧!” 孛罗不花吓得朝后一跌,朝蔡氏喊道:“王妃,你出去后定要想办法救我啊!” 蔡氏用复杂的目光看了他一眼,轻轻点了点头,然后快步离开了大牢。 天空明媚,空气清新,蔡氏站在大牢门口,待目光适应明亮的阳光后,方才踏步离开了大牢。 刚出总管府大门,就瞧见站在大街上翘首以盼的父亲和兄长。 她再也忍耐不住心中委屈,眼泪簌簌落下,朝两人奔了过去,紧紧抱住蔡员外。 “父亲!” “好孩子,让你受苦了。”蔡员外轻拍着她后背。 蔡涵哭得更大声了,泪水浸湿了蔡员外衣襟。 蔡恒沉声道:“妹子,别在这里哭,先上车吧。” 蔡涵哽咽了一下,收了哭声,与父兄一起上了马车。 车轮辚辚,朝着蔡府返回。蔡涵哭了一阵,心中舒服了许多,问道:“父亲,家中可还安好?” 蔡员外欣慰道:“多亏伱哥哥见事明朗,咱们全力向总管府示好之后,总算重新站稳了脚跟。” 蔡涵松了口气,低声道:“朝廷有没有派兵过来攻打?” 蔡恒瞟了妹子一眼,道:“你是怕朝廷打下江都后,把全城人都给屠戮了吧?” 蔡涵点了点头。 蔡恒笑道:“你不必担心,朝廷的人还没有来。就算来了,也不可能打下江都!” “为什么?” 蔡恒掀起车帘,指了指外面道:“你瞧瞧大街上百姓们的表情?” 蔡涵探头出去观察了一会,吃惊道:“他们好像都很高兴!” 蔡员外哼了一声,肉痛道:“他们当然高兴了,江都城所有大户都把田捐给了总管府,总管府又把田按户分给百姓,他们能不高兴吗?” 蔡涵默然了一会,道:“毕竟是起义军……” 蔡员外骂道:“这些百姓如今听不得任何人指责总管府,昨天老鲁在酒楼骂了一句张阳泉,被几名酒客给打了!” 蔡涵道:“收买人心罢了,我就不信他们没有私心!” 蔡恒瞥了她一眼,道:“妹子,分田并不仅是总管府这么做,其他起义军也都给百姓分田。可那些百姓却不像咱们江都的百姓一样,你知道为什么吗?” 蔡涵想了想,道:“是不是因为北门军之前就获得他们信赖?” “这并非主要原因!” “那是为什么?” 蔡恒缓缓道:“总管府并不仅仅是分田,而是真心打算把田分给每一户百姓!” 蔡涵愣道:“有什么分别吗?” “当然有分别。”蔡恒正色道:“其他起义军也分田,却并没有把此事当做头等大事。总管府不同,他们详细制定了完善的分田计划。” 蔡涵忙问:“什么法子?” 蔡恒道:“他们把江都数千村镇都编为甲保镇,十户为一甲,设甲长。十甲为一保,设保长。十甲一镇,设镇长。由保长或者镇长去县衙,为全保或全镇办理领田手续,再下分给各自村民。” 蔡涵怔了一会,道:“短时间内,他们怎么选出保长和镇长,不怕这些人中饱私囊吗?” 蔡员外哼了一声,道:“根本没选,那些保长和镇长全都是龙潭寨寨户,有的寨户男人在军队,竟让女人当保长!” 蔡涵低声道:“这也正常,总管府出身龙潭寨,自会善待自家寨民。” 蔡员外瞪眼道:“你不知道,那些寨民原本都是些低贱流民,如今竟反成了江都城的管理者。连我遇到他们都得客客气气,真是乾坤颠倒了!” 蔡恒笑了笑,道:“不管他们出身如何,这些人却真的在好好干事,把江都城郊管理的不错。” 蔡员外撇嘴道:“那是分田的缘故,随便换个乞儿去治理村社,也是这个光景。” 蔡恒也不和父亲争辩,道:“总而言之,如今江都百姓们都死心塌地的拥护着总管府,再加上三万江都军镇守,朝廷别想打下咱们江都城!” 蔡涵点点头。蔡员外这次也没有反驳。 蔡恒看了妹妹一眼,笑道:“妹子,你可知道,如今江都城内提到最多的是哪个名字?” 蔡涵想了想,道:“自然是总管张阳泉了!” 蔡员外笑道:“不,百姓们提的最多的人是郭欢!” 蔡涵愣了一下,道:“郭欢是谁?” 蔡员外笑道:“他是郭念生的侄子,现被任命为江都县令。” 蔡涵道:“这人听都没听说过,定是靠着他叔叔的关系才当上县令。” 蔡员外笑道:“这你就错了!一开始很多人确实不看好他,尤其是分田之事由他全权负责。我和你兄长都以为他会贪污受贿,把分田之事搞砸!” 蔡涵奇道:“这么说,他把事情办得很好了?” 蔡恒淡淡道:“虽然分田还在进行,但根据目前情况来说,他把此事办得条理分明,不得不令人刮目相看!” 蔡涵叹道:“想不到龙潭寨随便一個人就如此了得,难怪他们能夺下江都!” 蔡恒笑道:“妹子,这个郭欢不仅能力出众,而且一表人才,改日我带你去认识一下如何?” 蔡涵脸色微变,咬着牙道:“父亲,兄长,你们特意在我面前提起此人,不是没有用意吧?”元宝小说 蔡员外苦笑道:“我们是为你着想,如果你一天不改嫁,别人都会把你当做镇南王妃,以后你在江都还怎么待下去?” 蔡涵默然半晌,道:“要我再嫁可以,不过这次我要挑选自己中意的人!” 蔡恒笑道:“当然是你自己决定,你看上谁了尽管开口,哥哥去帮你分说!” 蔡涵想了一会,发现自己以前认识的青年俊杰多是蒙古人和色目人。 突然,张阳泉假扮的澳国使节浮现在她脑海中,她赶忙摇了摇头,苦笑道:“兄长还是改日带我去见一下郭欢吧!” 便在这时,一辆马车与蔡府马车交错而过,车中传来一道撒娇的声音。 “小姑,你就帮帮我嘛!我一辈子都感激你!” “这句话你说过多少遍了?我信你才有鬼!”另一道声音跟着响起。 蔡涵感觉后面那道声音颇为熟悉,仔细一回忆,似乎是沈千千的声音。 眨眼间,那辆马车便去得远了,再听不到别的声音。 蔡恒也听到刚才的对话,沉着脸道:“是沈家的马车,那女的叫沈千千小姑,应该是沈万三女儿!” 蔡涵奇道:“听声音应该有二十多岁了,沈万三女儿都这么大了,那沈万三该有多老?” 蔡员外眯着眼道:“沈富比你爹的年龄都大!”沈富是沈万三本名,万三是别人对他富甲一方的尊称。 蔡涵没有再问,她最小的姑姑也和她差不多大年龄。 蔡恒沉声道:“沈万三之女既然来到江都,说不定他本人也过来了!” 蔡员外哼了一声,道:“应该不会,自从杭州被朝廷收复后,那老小子便把产业转移到江州去了,最近应该不会离开江州!” 蔡涵看了眼蔡恒表情,道:“兄长很害怕沈万三吗?” 蔡恒淡淡道:“我怕的不是沈万三,而是沈千千与张总管的私交。沈万三很可能利用这份关系,把我们蔡家赶出江都!” 蔡涵浑身一颤:“应该不至于吧?” 蔡员外瞪了她一眼,道:“你懂什么?沈富这老小子做事最阴毒!当初他去台州通番时,受到台州本地大商排斥,你知道他怎么做的吗?” 蔡涵摇了摇头。 蔡员外冷冷道:“他为了巴结台州本地大商朱家,把沈千千许配给朱家三公子。后来他巴结上方国珍后,又一脚把朱家踹开。据说朱家就是被海盗灭门,很可能就是沈富从中捣鬼!” 蔡涵脸色微白,道:“难怪您这么排斥沈家进入江都!” 蔡员外沉着脸道:“虽然张总管和方国珍那种海盗不同,不过现在不比以前了,咱们家以后行事一定要倍加小心,明白吗?” 蔡恒、蔡涵齐齐点头应是。 第一百一十九章 他叫罗本,字贯中 世间之事有时就像一个轮回,兜兜转转后,又会回到原点。 张阳泉经过一番周转后,也又回到了鹂园。 江都城豪府华宅无数,然而张阳泉和秦家姐妹最怀念的便是这座小小鹂园。 他和秦家姐妹住进鹂园后,郭念生便把方圆一里内的府宅全部收为公用,给这些人置换城中其他位置的府宅。 他本人更是挑选了一间离鹂园最近的宅子,当做自家住宅。 山寨其他高层有样学样,山猪、猴子、王大、耿家兄弟、赵德胜、李二等人全把宅子选在鹂园旁边的公屋。 郭念生觉得这样有利于张阳泉和秦家姐妹的安全,便没有返回。 于是江都城便多了一个新名词——鹂园一条街。百姓们都知道,江都城许多官员都住在这条街上。 除原龙潭寨高层外,鹂园一条街上,也有一个外来户住着——那边是沈府。 沈千千原来的府宅便在鹂园旁边,后来宅子落入郑永恩手中,被张明鉴一把火烧了。 得知张阳泉住进鹂园后,沈千千找张阳泉请得了许可,召集匠人,在废墟之上重建沈府。 不到半個月,府宅前院便建好了,沈千千立刻住了进去。与此同时,她侄女沈丽秀也从杭州过来投奔。 沈丽秀与沈千千不同,从小锦衣玉食,也不用操心家族生意,整日里与一群朋友吟诗作对,游山玩水。 经历不同,造成的性格也自然不同。 沈丽秀平生最大的心愿就是找个如意郎君,夫妻一起弹琴吹箫,游湖泛舟,过上只羡鸳鸯不羡仙的小日子。 只可惜所有接近她的男子都是冲着沈家巨额财富而去。她经历过几次情场失意后,便将姻缘之事寄托于神明。 整日里一门心思的求神拜佛,求姻缘签找老和尚问卦。 结果也不知这次求到了什么卦,竟写信告诉沈千千,自己要来江都住。 沈千千按照信中约定日期,在码头接到了乘船而来的沈丽秀,把她带回家中。 两人刚回到大堂,沈丽秀便眼泪汪汪地道:“小姑,他是我命中注定的郎君,你这次一定要帮帮我!” 沈千千喝了口茶,面无表情道:“你如何知道?” 沈丽秀大声道:“是灵隐寺的大和尚说的!总不会有假吧!” “那和尚说了他姓名?” “那倒没有,大和尚说我的有缘人就在寺中后山,我去后山一瞧,就发现他啦!” 沈千千没好气道:“上次的有缘人不是在前山吗?这回怎么变后山了?” “菩萨是这样说的呀!” 沈千千蹙眉道:“我来问你,上次那个姓梁的有缘人怎么样了?你不是一直闹着要嫁给他吗?” 沈丽秀扁了扁嘴,道:“爹爹说他是个赌徒,欠了好多债,还打算拿我去抵债。他不是我的有缘人!” 沈千千满脑子都是黑线,道:“那就说明灵隐寺的和尚在瞎说,你为何还要听他们的鬼话?” “小姑,你对菩萨不敬,小心菩萨不保佑伱!”沈丽秀小声道。 沈千千扯了扯手中的手帕,气急而笑。 “那你说说看,为何之前的有缘人不准?” 沈丽秀自责道:“大和尚说我心不诚,所以才弄错了。我后来想过了,当时只给了一百两香火钱,好像确实没那么诚心。所以这次给了五百两,一定不会错啦!” 沈千千气急道:“你干脆帮他们盖一座庙得啦!” 沈丽秀奇道:“小姑,你以前明明和我一样尊信菩萨,也给灵隐寺献过不少香火钱!如今怎么突然就数落起我了?” 沈千千默然不语,她以前确实也对和尚信上几分,直到几天前被和尚坑过,终于看清他们的真面目! 沈丽秀见她不说话,把姿态放低了一些,赔笑道:“小姑,这次我看上的有缘人真的没错,连爹爹都夸过他呢!” “哦?兄长夸他什么?” 沈丽秀脸颊一阵红晕,道:“爹爹说他学问不错,而且他爹也是个商人,我们两家也算门当户对!” “他出身商户?还想进总管府为官?” 沈丽秀抬着下巴,道:“你可别小看他,他写下不少优秀戏剧,杭州一带的优秀戏剧家中,数他最年轻!” “还是个写杂剧的?” 沈丽秀怒道:“小姑,你若是再瞧不起他,我就……我就……”就了半天,实在想不出威胁的好词。 沈千千似笑非笑地道:“你就怎样?” 沈丽秀咬着下唇,眼泪簌簌就落了下来。 沈千千看出她这次不是假哭,忙道:“好了,我帮你就是,不过能否被张总管看中,还得看他自己的能耐。” 沈丽秀这才破涕为笑:“他才高八斗,学富五车,只要张总管眼睛不瞎,一定能发觉他的才能!” 沈千千哼了一声,道:“他叫什么?” 沈丽秀忙道:“姓罗名本,字贯中。” 沈千千嗯了一声,道:“人家对你有意思吗?” 沈丽秀低下脑袋,两根食指戳了戳,红着脸道:“他是个温文君子,性子也比较内敛。就算有想法,也不会说出来嘛。” 沈千千有些无语,想了一会,道:“你可以先让他去招贤馆,张总管会定期从招贤馆挑选人才,聘入总管府。” 沈丽秀哼了一声,道:“招贤馆那个糟老头识人不明,只招募有功名的人,把他拒之门外!” 沈千千板着脸训斥:“人家何太公是张总管尊崇的人,你以后绝不可无礼。而且招贤馆既然招贤,自要根据功名选拔人才!” 沈丽秀不服气道:“谁说没有功名就没有才干了?那位张总管不也没有功名吗?” 沈千千愣了一下,道:“你说的也有几分道理。这样吧,咱们去找一趟何太公,让他给罗本一个机会。” 沈丽秀急道:“何必如此麻烦!我都听说了,那位张总管和你是好朋友,你让他给罗本一个官职,不就好了?” 沈千千恼道:“你当是任命一个执事吗?人家张总管是做大事的人,我若举贤不当,他会如何看我?” 沈丽秀忙举手道:“我可以担保,罗本一定是个人才!” 沈千千懒得和她废话,起身道:“我还是那句话,最多帮他争取一个进招贤馆的机会。能否获得张总管赏识,就靠他自个了!” 沈丽秀见她态度坚决,撇嘴道:“那好吧,反正他进了招贤馆,就像锥子装在口袋中,迟早显露锋芒。” 于是二女一起出了屋子,朝着何太公家的府宅而去。 第一百二十章 进招贤馆 何家府宅也在鹂园一条街,两女便没有乘坐马车,一路步行。 走了没多久,忽见一座府宅大门从内打开,一名高瘦汉子从宅中走了出来。 沈千千见了那人,便停下脚步,福了一礼道:“山指挥使有礼了。” 山猪从家丁手中接过马缰绳,朝沈千千随意的点了点头,问:“沈姑娘这是要上哪去?” 沈千千一直觉得山猪对自己态度有些阴阳怪气,对他没什么好感,也不多寒暄,只说:“随便逛逛。” 山猪也不再多言,瞥了沈丽秀一眼后,翻身上马而去。 沈千千正要继续前行,忽然发现沈丽秀愣愣盯着山猪离去的方向,浑身发颤,奇道:“你怎么了?认识刚才那个人吗?” 沈丽秀颤巍巍地道:“不、不认识。” 沈千千瞧出她在撒谎,挑着眉道:“真的不认识?” 沈丽秀苦着脸道:“小姑,这件事你就别问了,知道了你反而会不欢喜!” 沈千千道:“欢不欢喜由我自己决定!你若是不告诉我,你就自己去找何太公吧!” 沈丽秀叹了口气,低着头道:“小姑,他是朱家的三公子。” 沈千千脸色唰的变得苍白,苦笑道:“难怪他对我那般态度,他估计一直以为朱家是我们害的吧!” 沈丽秀扁嘴道:“都怪爹爹,什么人不好结交,非要去结交方国珍那个大混蛋!” 沈千千默然不语。沈丽秀不通商事,自然不明白方国珍势力有多么强大,尤其是海上势力! 没有他点头,沈家就无法通番。 她心中忽然有些不安,山猪如今在江都军地位极高,又很受张阳泉信任。 他若对沈家藏着报复之心,对沈家来说将是一场可怕的灾难! “小姑,你怎么了?”沈丽秀歪着头问。元宝小说 沈千千压住心中忧虑,摆了摆手道:“没什么,我们去何家吧。” 两人来到何府宅外,正要敲门进去,忽听远处传来一道呼喊声。 转头看去,只见一辆马车缓缓驶来,从车上下来两名衣着华贵的女子。 沈千千认出两人是候百四和李二的夫人。 “两位夫人有礼了。”她拉着侄女朝二人行礼。 徐嫂急忙摆手:“不、不必多礼。”她还不习惯身份上的转变。 杨荥则大方多了,还了一礼,道:“沈姑娘不必多礼。” 打下江都后,她便嫁给了候百四,不过只是名义上的夫妻,为了掩人耳目罢了。两人并无夫妻之实。 徐嫂对沈千千极有好感,热情地拉住她手,道:“沈姑娘也是来找何家妹子的吗?这位妹子是?” 沈千千把侄女介绍给二女,笑道:“实不相瞒,我们有件事想来找何太公帮忙。” 杨荥是个玲珑心思,道:“莫不是和招贤馆有关?” 沈千千点头道:“正是如此。” 徐嫂执着沈千千手道:“这事不必找何太公,找何家妹子就成,老太公最听她话。走,咱们进去说,我们帮伱说项。” 沈千千道了声谢,跟着二女一起进入何府。 沿着长廊而行时,沈丽秀左顾右盼,发现宅中有很多道士,朝沈千千低声道:“小姑,何太公是位道士吗?” 沈千千急忙斥道:“别胡说,这都是何太公的朋友。” 杨荥听到两人对话,笑道:“这些道士都是何太公兄长的朋友,何太公兄长是一名道士。” 引路的何府总管哼道:“当初我们何家被欺压时,这些道士一個都不肯出手相助,如今却都觍着脸找上门来。我们家太公最不耐见他们!” 杨荥淡淡道:“这些道士应该不是单纯为了巴结关系来的吧?我听说总管府最近下了一条政令,和尚道士的特权都被取消,也要纳税服劳役了。” 沈丽秀呆了一下,心道:“总管府这般无礼,不怕佛祖天尊降罪吗?” 沈千千道:“所以他们是来找何太公求情的了?” 何府总管撇嘴道:“他们想的倒美,我们太公才不会帮他们说话。” 说话间,前方走来一名年轻貌美的女子,正是何小妹。她欣喜地道:“两位姐姐怎地一起来了?” 徐嫂笑道:“我们听说你父亲请了个精通医道的朋友,要给老妇人治疗眼疾,所以过来瞧瞧。” 何小妹一脸忐忑地道:“唉,那位世伯已经看过阿母的眼睛了,说并无把握,只能姑且一试了。” 她与赵德胜结婚后,夫妻恩爱异常。每日见母亲因眼疾之故,生活无法如意,便一直存着帮母亲治好眼疾的念头。 以前在山寨时,这想法也只能藏着。如今山寨入主江都,大家日子都好了,她便四处打听优秀的郎中。 结果还真寻到一个,那人叫王蒙,本隐居在杭州黄鹤山,外号黄鹤山樵,与何太公有过一面之缘。 何太公负责招贤馆事务后,给江浙一带很多有名望的人写了信。 王蒙也收到信,非常喜悦,于是下山奔赴江都,住进了招贤馆。在何太公举荐下,得了一个总管府参事的职位。 后来何小妹去请王蒙为赵母治眼疾。王蒙性情古怪,觉得去赵德胜家治病,别人会觉得他是为了巴结赵德胜,有损清誉。 于是立下条件,治眼疾可以,必须来何太公府邸治疗。他与何太公是朋友关系,别人也不会说什么了。 何小妹征得丈夫同意后,便带着赵母暂时住回娘家,让王蒙治疗眼疾。 王蒙每天晚上才过来开一济药,从不多做停留。 在何小妹引领下,众人来到客房,问候了赵母。接着,返回何小妹房间,由徐嫂说明沈千千二人来意。 何小妹仔细询问了一番罗贯中情况,得知他是写杂剧的,露出为难之色。 徐嫂忙道:“写杂剧也没什么,我就最爱看杂剧,我觉得那些先生都很了不起呢!” 杨荥微笑道:“我们家候百四曾说过,张总管最不爱看别人出身,只重才干,妹子不必多虑。” 何小妹碍着徐嫂和杨荥求情,实在抹不开面子,便道:“那好,这件事我会和父亲分说,三日内定能有回复。” 杨荥朝沈千千笑道:“只要何家妹子答应了,这件事就算成了。” 何小妹也不反驳,笑道:“我最近听相公提到一件有趣的事,也不知你们听说没有?” 徐嫂笑问:“是不是郭副总管娶妻的事?” 此话一出,众女齐声娇笑,只因郭念生再娶的妻子是一名蒙古贵族的妻子。 那蒙古贵族被抄家时,郭念生去计点财物,恰好看到那蒙古女子。也不知怎么,一眼就看中了对方,厚着脸皮带回了家。 当初郭念生为了救秦家姐妹,全家被脱脱抓捕杀害。秦苓君对他一直颇有愧疚,所以在这件事上全力支持。 郭念生自己倒不好意思了,悄悄在家中把婚事给办了,谁都不请,比纳妾还简略。 沈丽秀融不进她们话题,觉得没趣,拉了拉沈千千,示意告辞走人。 沈千千却毫无反应,笑眯眯地听她们说话。 这时,何小妹好不容易止住笑,摆手道:“不是这事,你们听说没有,最近城中有消息说,韩山童的妻儿都藏在咱们江都城中呢!” 此话一出,杨荥脸色大变。 徐嫂并未注意到她表情变化,还问道:“韩山童是谁?” 何小妹道:“就是红巾军江北首领,刘福通都是他部下。” 徐嫂吃惊道:“那我家相公以前也是他部下吗?” 何小妹想了想,道:“名义上应该是的,不过属于不同山头,应该不用听他命令。” 沈千千最先注意到杨荥表情不对,关切道:“杨夫人,您怎么了?” 杨荥深吸一口气,站起身道:“我身子有些不舒服,先回去了。” 众女见她脸色难看,便不强做挽留。徐嫂提出要送她回去,也被她拒绝了。 杨荥一路回到家中,默默坐在大厅一张桌子边,盯着闪烁的烛火发呆。 酉时过后,府中下人把胡小宝从官塾接了回来。胡小宝小心翼翼地凑了过来,道:“杨姨,你怎么啦?” 杨荥勉强一笑,道:“没什么,今天在学堂见到林哥儿了吗?” 胡小宝道:“见了,中午用食睡觉时,都是和林哥儿一起。” 杨荥面色严肃了一些,道:“小宝,你林哥儿姓什么?” 胡小宝呐呐道:“姓韩,不过对外面人不能说姓韩,要说姓候。” 杨荥松了口气,道:“小宝真乖。” 胡小宝低声道:“不过林哥儿不喜欢别人喊他候林儿,有次别人喊他候林儿,他大发脾气,说自己叫韩林儿!” 杨荥霍然起身,颤声道:“这、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胡小宝仰着头想了一会,道:“应该有四五天了吧。” 杨荥慢慢坐回了椅子上,轻轻道:“我知道了,你去做功课吧。” 胡小宝点了点头,朝门外走去,走了几步又折了回来,道:“杨姨,今天先生讲课时,讲道:以不忍人之心,行不忍人之政,治天下可运之于掌上!我听不明白,你能不能帮我讲讲?” 杨荥愣道:“先生没有说明吗?” 胡小宝摇了摇头,噘嘴道:“今天讲课的是寨子里的郑老夫子,他讲课时从来只知道自个念,根本不讲解。” 杨荥点了点头,道:“说的是要爱护百姓,制定同情爱护百姓的政策,治理天下就很容易了。” 胡小宝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小脑袋,嘴里重复着杨荥的话,慢慢走了出去。 第一百二十一章 杨荥的选择 戌时左右,猴子才回到家中。还不及吃饭,就被杨荥拉到屋中,将刚才听到的消息说了。 猴子吃了一惊,道:“是不是有人认出你来?” 杨荥摇头道:“我也不确定,林儿那孩子在学堂也不让人省心。候百四,你说我该怎么办?”目光凄迷。 猴子沉吟了一会,道:“别慌,只要在江都城,就没人能把你们母子怎样!现在必须尽快查出消息源头。明天我就去找耿四,城中治安现在由他负责。” 杨荥脸色苍白,道:“我不怕别人,就怕总管和大寨主听到消息后,猜到我母子身份。” 猴子沉默了一会,道:“要不然,你把身份告诉总管吧,我陪你一起去!” 杨荥静静看了猴子一会,良久,缓缓道:“如果他将林儿立为傀儡皇帝,利用我母子扩大势力,你会怎么做?” “伱觉得总管是这般人吗?”猴子抬了抬头,傲然道:“以总管之能,根本不需这种方式,也能带着我们打天下!” 杨荥握紧五指,又道:“那如果他要赶我们走,你又当如何?” 猴子这次迟疑了较长时间,旋尔深吸一口气,道:“如果真的无法劝说,那我和你们一起走!” 杨荥心中一松,露出一丝微笑,道:“那好,我们去找总管坦白!” 二人来到鹂园,通报后被带到书房。张阳泉和秦苓君都在书房中等候。 杨荥也不绕话,叙礼之后,便将自己的身份和进入山寨的经历一一说了。 说完后身子挺得笔直,道:“妾身虽为求自保,毕竟一直欺瞒着山寨。无论总管和大寨主要如何处置妾身,我都没有怨言!” 猴子跪倒在地,哀求道:“总管,大寨主,夫人自进山寨以来,从未做过对不起山寨的事,请二位明察!” 秦苓君抱臂坐在桌角,与张阳泉对视一眼后,淡淡道:“本来你们确实有罪,不过既然你们来了,这件事就算过去了。” 杨荥愣了一下,喃喃道:“过去了?” 张阳泉手肘撑在桌案上,叉着双手,笑道:“其实自李指挥使的身份泄露后,他便把你的身份告诉了我们。” 杨荥惊道:“那城中的消息……” 秦苓君道:“是我们传出去的。之前我们一心攻打江都,没功夫处理你的事。如今江都已定,所以故意放出消息,试探你的反应。” 杨荥苦笑道:“原来如此。” 张阳泉正色道:“杨荥,我们不是红巾军,也不打算打红巾军旗号,所以你和韩林儿在我眼中,不过是普通的寨民。” 杨荥目光下垂,心中五味陈杂,也不知是该高兴还是该失落。 张阳泉接着道:“但我们不清楚你是怎么想的,不知你是将龙潭寨当做庇护之所,还是真的想留下来。” 杨荥幽幽道:“所以你们用这种方法试探我的本心?” 秦苓君眼皮一抬,道:“你出现在这里,说明你对寨子还有几分忠心。只要你愿意,可以继续待在这里。” 猴子狂喜道:“多谢大寨主!” 杨荥沉默了许久,道:“那我将来想要带林儿离开呢?” 张阳泉扬眉道:“我说过了,在我们眼中,你是普通寨民。若要自谋发展,我们绝不强留。” 杨荥深吸一口气,道:“我明白了。”跪倒在地,恳切道:“我母子希望以普通寨民的身份继续留在江都城,希望总管和大寨主能够保护林儿安全!” 秦苓君道:“既然是寨民,我们自会保他安全。不过你也要留心,别让他出了江都城!” 杨荥答应一声,连连道谢。 秦苓君目光一转,道:“你真该谢的人是猴子。你们还是假夫妻吧,准备一直这样下去吗?” 猴子大喜,心脏扑通扑通直跳。 杨荥看了猴子一眼,轻轻道:“候百四确实帮了我很多,按理来说我该嫁给他。可若被江北白莲教徒得知明王夫人改嫁,我固然要受难,他也会受牵连。” 猴子急道:“我不怕牵连!” 秦苓君目光在两人脸上打了个转,道:“既如此,你们自己去商量着决定吧,我们就不掺和了。” 张阳泉朝猴子笑道:“猴子,再多下点功夫。” 猴子大喜应诺,杨荥则面色通红。二人齐齐行了一礼,告辞离去。 戌时左右,秦苓思回到鹂园。 江都一战后,龙潭寨马匹数量超过五千,打下江都后,她便将江都城所有商人手中的马匹都买了,得马两千多匹。 现在是六月,再过一个月马的发情期就会减弱。 所以这几日她天天待在鸡砀山马场,悉心照顾这七千多匹马,以期让更多母马怀孕。 回到家中,她急急冲入秦苓君的屋子,满脸欢喜道:“阿姐,今儿个又有五十多匹马发……” 一语未必,忽然愣住了。 只见屋内床榻上,秦苓君双腿并拢而坐。张阳泉躺在她腿上,正在让秦苓君给自己捞耳朵。 挖耳勺是从孛罗不花府中缴获,用玉佩制成鱼形。张阳泉得到这东西后,便经常让秦苓君给自己掏耳。 打下江都的那晚,两人已经定下了终身,商议好年底大婚。 秦苓君是個传统女人,自那以后,便把自己视为张阳泉的女人。除了最后一步外,对他的所有要求都千依百顺。 两人被秦苓思撞破后,脸色都有些发红,张阳泉急忙坐起身,咳了一声,道:“小妹回来了。” 秦苓思年纪虽小,在男女方面却十分放得开,凑了过去,笑眯眯道:“姐夫哥原来喜欢这调调,改日要不要小妹也这般服侍你?” 秦苓君又羞又恼,道:“又说疯话,你刚才说又有五十多匹马怎么了?” 秦苓思悄悄退到门口,斜了两人一眼,笑道:“又有五十多匹马和你们一样,发情啦!” 秦苓君霍然起身,朝妹子扑了过去:“我今天非把你这张嘴缝上!” 秦苓思娇笑一声,转身跑了。 次日清晨,张阳泉起床时,秦家姐妹都已经各自去军营和马场了。 早食是谢嫂做的,羊肉粥和肉馍,非常可口鲜美。 府中像谢嫂一家的寨户有二十多家,他们都是老寨户,坚持要跟随秦苓君和张阳泉。因府中也要人打理,张阳泉便把他们留下了。 用过早食,张阳泉坐上马车,朝着军械局而去。 第一百二十二章 张九四求援 军械局建在康廉府邸旧址上,东邻运河,西距总管府不过两里距离。府邸占地极大,仅次于镇南王府和总管府。监丞由胡光曹担任。 张阳泉在局中挑选了一片严格保密区域,负责火药的配制和颗粒化。 这几日以来,他给军械局拨了一笔款,让他们把城中所有硝石都买下,用来大量制造火药。 除了火药外,军械局也承担着大量兵器的制造工作。 长枪、铠甲、横刀、叠盾、弓箭弩矢都是军械局的重要任务。火炮的研发也是重中之重。 凭原来的铁匠作坊人手肯定忙不过来,好在总管府有铁局、银局、木局等衙门。张阳泉将这些衙门中的匠户全部划入军械局中,弥补了军械局人手的不足。 这些匠人水平都十分高超,除了胡光曹悉心调教的几名徒弟外,别的铁匠都赶不上他们。 有这些人的加入,军械局的规模得到飞跃,每天都能产出大量兵器。 局署守卫森严,五步一岗,五百名卫兵将整座大宅把守得密不透风。元宝小说 张阳泉一路穿行,来到火药作坊。这间作坊由五六间屋子向内打通而成,进去之后,视野开阔无比。 作坊分成四个区域,类似流水线的生产方式来配置火药。每一个区域只负责添加一种原料。 作坊内共有五十名工人,都是老寨民中挑选出的忠心可靠之人。 他们工作单调乏味,又是全封闭管理,还有一定危险性,故而张阳泉给他们开了八两银子的俸禄,比外面的工匠更高。 沿着流水线看了一圈,每个人都专心致志的工作,整個流水线生产十分高效。 走到末尾时,角落处摆放着数只大木桶,里面堆放着被水浸湿的火药。 这些湿火药只需再晒干、捣碎、筛选颗粒,就能得到成品火药。 视察结束后,张阳泉离开火药作坊,又在兵器作坊内转了一圈,然后朝着总管府而去。 还未到总管府,一名传令兵骑马飞奔而来,却是秦苓君让他回一趟北门大营。 张阳泉心知必有大事,于是改道朝大营而去。 来到北门大营时,秦苓君正在辕门相候,待他下了马后,上前说道:“卞元亨来了!” 张阳泉心中一凛,道:“是否为张九四而来?” 秦苓君点了点头:“正是为此。张九四打算攻打高邮,希望我们出兵相助。” 两人一边说话,一边朝中军营帐而去。 张阳泉想了想,道:“你觉得咱们帮是不帮?” 秦苓君道:“帮!” “为何?” 秦苓思道:“高邮正位于咱们北面,若张九四取了高邮,可为我军屏障。” 张阳泉笑道:“大寨主之言正合我心,咱们去听听卞元亨怎么说吧。” 两人来到营帐,卞元亨拱手笑道:“恭喜贵寨拿下江都,天下英雄闻之,无不慨然振奋。我家将军愿与贵寨结为同盟,共抗暴元!” 张阳泉叹道:“听卞兄之言,已投入张九四麾下了?” 卞元亨道:“是的,你们打下江都那天,我便去了兴化,成为张将军麾下一名千户。” 张阳泉心知卞元亨是怕自己再向他发出邀请,他又不好拒绝,这才匆忙离开,心中有些不悦。 “既如此,你我就公事公谈吧。张首领想要结盟的心意我领了,不过大家都是起义军,结不结盟都一样,还是省下这些形式上的东西吧。” 卞元亨笑道:“说的也是,确实没必要多此一举。那我也不拐弯抹角了,我军即将攻打高邮,还请张总管出兵相助!” 张阳泉向秦苓君看了一眼,两人默契入神,秦苓君当即板着脸道:“我军刚打下江都不久,正在休养生息,这时出兵,恐有些为难。” 卞元亨急忙道:“不用你们攻城,只需兵临城下,为我军稍作牵制便可!” 张阳泉皱眉道:“若是元兵出城与我军厮杀,又该如何?” 卞元亨笃定道:“实不相瞒,我军已多次攻打高邮,元兵早已疲惫,绝不敢出城与贵军短兵相接!” 秦苓君试探道:“若他们出兵,我们可要分高邮一杯羹!” 卞元亨笑道:“可以。如若贵军先进高邮城,我们把此城让与贵军又何妨?” 秦苓君又道:“我们劳师动众,不知贵军有何表示?” 卞元亨笑道:“我们泰州和兴化没别的好东西,只有盐多。若是贵军不嫌弃,我们愿献上三千食盐。” 张阳泉不由心动,盐是这个时代的硬通货,不仅能吃,也是重要的防腐剂,很多朝代的俸禄中都会包含食盐。 无论战乱时代还是和平时代,盐都比米贵,江淮地区的盐价已经是全国最低的了,每斤也要两百多文。 张士诚一口气送来三千石盐,相当于六万多两银子,倒也不是一笔小数目。 “还请卞千户在我营中稍等片刻,待我与将士们商议一番,再给你答复。” 卞元亨拱手道:“时不我待,还请总管早做决定!”说完被亲兵带到偏帐等候。 秦苓君等卞元亨走远,方开口道:“你为何不直接答应他?” 张阳泉道:“我突然想起一事,咱们江都只有两万人马,倘若突然出兵,王蒙哥若是来偷袭,会不会有危险?” 秦苓君笑道:“忘了告诉伱了,镇江和集庆府都在修建水寨,操练水军,估计是怕我们过江。” 张阳泉愣了一下,忍不住好笑。 这就是心态的区别。 王蒙哥手上原本有三万多大军,明明强过己方,却不敢攻打江都,反而分兵驻守镇江和集庆府,一心想着防守。 这固然是他用兵谨慎的缘故,同样也因为江都失陷,对他心理有很大压力。下面的元兵同样如此,士气不可能高。 反观己方将领,论功行赏之后,士卒们士气高昂,将领们争相立功。 正是如此,朝廷兵力虽数倍于起义军,却经常打不过起义军。 顾虑消除,张阳泉派人喊来卞元亨,同意了他的援兵请求。 卞元亨欣然告辞离去。 次日清晨,张阳泉和秦苓君点兵一万,带上王大、猴子二将,一路北上,朝着高邮府挺进。 不两日,大军便来到高邮府三十里开外,驻军休息,派人去高邮城附近打探情报。 不多时,探马回报,高邮城东有三千人马,打着张字旗,应该就是张九四的人马。 王大奇道:“张九四这小子在搞什么鬼,只派三千人攻城?” 秦苓君朝探马问:“其他三门没有兵马吗?” 探马答道:“没有。” 猴子嗤笑道:“这帮鞑子看来是吓破胆了,遇到三千人马都吓得不敢出来!” 秦苓君瞥了他一眼,道:“你怎知这不是张九四的诱敌之策?” 猴子赔笑道:“您这样一说,我倒是想起了一事。” 秦苓君道:“嗯?” 猴子露出追忆之色,道:“当初我来高邮打探徐州消息时,碰到过张九四。” “哦?他是个什么样的人?”张阳泉也来了兴趣。 猴子道:“我没和他说上话,不过觉得他是个沉得住气的人。另外,我还碰到过一个叫李伯升的人,也是个好汉,对张九四很是尊敬,估计现在也在张九四麾下。” 张阳泉微笑道:“这就对了,张九四绝非等闲之辈,以后我们可能会经常与他打交道,切不可小视他。” 秦苓君道:“仅凭他能收服卞元亨这样的人才,就说明他有过人之处。” 王大嘟囔道:“我觉得卞元亨也没啥了不起。他只是运气好,我若是碰到老虎,一样能打死了!” 秦苓君懒得搭理他,朝张阳泉道:“咱们还要进军吗?” 张阳泉思索了一阵,道:“进军吧,我猜张九四在东门留三千人马,就是为了让我们放心。” 秦苓君恍然,道:“他是想告诉我们,元兵已成了惊弓之鸟,连三千人马都不敢出击,更不敢进攻咱们的一万人马!” 张阳泉点点头,道:“张九四既然还有功夫考虑这种小事,说明他已成竹在胸,这座高邮城马上就会易主了!” 高邮城东四十里外的一片山谷中,一只大雁正要落入山谷休憩,忽然察觉到什么,径从山谷飞过。 丽日当空,日暖风恬,整片山谷中却听不到一声鸟鸣之声。 从高空俯视,就会发现这片山谷已被一支万人大军所占据。 山谷最西边的一处高点,张九四临高而望,远处的高邮城是多么繁华美丽,仿佛正在向他招手。 身后一阵杂乱的脚步声响起,却是一群将领来到他身后。 吕珍也在其中,开口道:“将军,探马来报,江都军已到了高邮城十里开外,一个时辰内,就能兵临城下。” 张九四头也不回道:“江都军军容如何?” 吕珍一愣,一时没有回答。站在比较靠后的卞元亨道:“江都军一向训练有素,军容自不会差!” 张九四目光微闪,没有说话。 李伯升道:“将军,只要江都军逼近,布勒定会跑到南门去防守,咱们可以按计划行事了!” 张九四点了点头,正要下令,一道沉稳低沉的声音响起:“哥哥,你可想清楚了,只要咱们打下高邮,必定成为元军最大的眼中钉。江都军帮咱们可并非出于好心!” 张九四愣了一下,陷入沉默。 吕珍挑眉道:“张九六,这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来说这种话?泰州和兴化都只有盐,既没有人口,也没有粮食。咱们只有打下高邮,才能够壮大!” 张九六淡淡地道:“我没有否认高邮的好处,只是同时想提醒各位打下高邮的弊端。到底如何决断,还是让哥哥决定吧!” 张九四深吸一口气,断然道:“伯升,传令下去,按照计划行事!” 李伯升扬声道:“是!” 第一百二十三章 高邮府失陷 高邮城南门城墙之上,布勒望着驻扎在两里外的江都军,脸色铁青,心里不住咒骂孛罗不花。 不久之前,孛罗不花下令让高邮知府李齐去劝降张九四,结果李齐被张九四扣住,一去不回。 李齐不在,高邮大小事务便都落在布勒身上。 布勒信不过汉人,之前因为李齐官职比他高,布勒无法插手后勤内务,总觉得李齐后勤处理得不怎么样,有时都不能让马儿吃上新鲜的草料。 结果轮到他亲力亲为后,才意识到后勤工作的繁巨。 短短不过半个多月,高邮城的后勤事务就被他弄得一团糟。 有的士卒一天吃上六顿饭,有的士卒连饿两天,有的马饿的有气无力,有的马吃得快跑不动了。 撇开军需后勤,城中治安也急剧恶化,粮价、盐价暴涨,士卒们在城中肆意妄为,府衙也管不了。 此等情形下,高邮百姓对官府深恶痛绝,士卒们也军纪败坏,高邮守军战力极为低下。 正是如此,布勒才不敢领军出击,只能眼睁睁望着贼军耀武扬威。 他不怪自己治理不佳,反把责任推到孛罗不花身上。若非孛罗不花让李齐去说降,李齐会被扣押吗?若非孛罗不花无能,江都能被攻陷吗? 除了怨恨,他心里也充满了悲凉。两支贼军合围过来,高邮府只怕保不住了,他这个守将就算突围出去,也是个死罪。 “大寨主,你觉得高邮守军战力如何?”张阳泉问道。 “比不上南门军。”秦苓君抬头望着城墙方向。 张阳泉微微颔首,表示同意。 南门军虽然训练不足,起码还有一股子狠劲,高邮府城墙上的士兵都像霜打的茄子,软不拉耷。 王大眼中闪着凶光,道:“真想冲上去把他们都宰了!” 秦苓君蹙紧眉头,道:“奇怪,这样的军队应该守不住城池。张九四独自就能攻下,为何请我们过来?他到底在打什么主意?” 张阳泉沉吟半晌,道:“我若所料不差,他应该是想兵不刃血的拿下高邮,顺便收降高邮守军!” 猴子吃惊道:“这不可能吧?” 张阳泉道:“别忘了他手中还有一個关键人物!” 秦苓君脱口道:“李齐!” 便在这时,派在东门的哨马快马而来,汇报道:“总管,副总管,东门已被张九四部攻破!” 众人脸色齐变。张阳泉忙问:“他如何攻下的?” 哨马摇了摇头:“小人也不知,只看到一彪人马来到城下,高邮守军便把东门打开了。” 秦苓君道:“你说的一彪人马,不是张九四手下人马吗?” “小人一开始以为不是,因为他们都穿着盗匪衣服,还把城门口的张九四三千人马杀退了。结果城门一开,他们便与守军厮杀起来,没过多久,张九四就带大军过来了!” 秦苓君看了张阳泉一眼,道:“果然如你所说,张九四是为了骗开城门。” 猴子不解道:“那他干嘛让我们领军来南门呢?” “自然是为了将高邮守将牵制在南门。”张阳泉抬头看向城墙,刚才站在城墙上的蒙古大将已经看不到了。 大军又在南门外驻扎了两个时辰,忽见城墙上涌上一支军队,与城墙上的元兵厮杀。 又过了一会,城门大开,卞元亨带着一队人马从城门口出来了。 “张总管,秦寨主,这次的事多谢各位了。”卞元亨驱马上前,满面春风。 “恭喜贵军打下高邮城。”张阳泉笑道。 猴子忍不住问:“你们到底是怎么骗开城门的?” 卞元亨哈哈一笑,道:“说来也简单,前几日,界首寨的寨主前来归附我等。李伯升想了一个计策,故意放松对李齐的看守,让他接触界首寨寨主。” “结果正如我们猜测,李齐暗中拉拢界首寨寨主,以诏安的条件说服他反水。在我们授意下,界首寨寨主答应了李齐,偷偷救下他,带着他来到高邮城东门,击退我们的三千人马。” 张阳泉点头道:“所以李齐信以为真,命守军打开城门!” 卞元亨笑道:“我们知道布勒与李齐不睦,怕他坏了事,所以才借贵军之手支开了他。” 秦苓君淡淡道:“就算没有我们,你们应该也有其他办法吧。” 卞元亨笑道:“确实有其他法子,不过由贵军出手,此事成功机会最高。所以此次贵军答应相助,我们张将军非常感激!” 猴子哼道:“别忘了答应我军的三千石食盐就好。” 卞元亨微笑道:“五日之内,三千石食盐就会送到江都城!” 张阳泉拱手辞别了卞元亨,率大军朝江都返回。 回师路上,王大道:“军师,弟兄们如今都嗷嗷叫,只盼着能攻城掠地!咱们就算不要高邮,总可以去攻打镇江或者滁州吧!” 张阳泉沉吟不语。 并非他不想扩张地盘,而是他很清楚,元军马上就会集结百万大军来攻打高邮,到时候未必不会转头来打江都。 张士诚能守住高邮,他也有信心守住江都。但其他城池必定守不住,也不能分兵去守。 所以现在就算打下多少城池,将来也都得吐出去。 这也是他一直对真州不怎么上心的缘故。 只有守住这一波攻势,等元廷内斗。到时候元顺帝听信谗言,临阵换帅,四十万元兵就会自行混乱,被张士诚击败。 这是张士诚成名之战,也令天下起义军群相喝彩。这一战之后,元廷再不会大举进攻江浙的攻势,也就是他真正发展势力的良机!元宝小说 然而这些话无法轻易说出来,若说元朝大军马上会过来,打下的城池都会失去,将领们必定觉得他这个主帅胆小怯懦。 沉吟之间,忽听秦苓君道:“你们听说过上蔡县吗?” 王大摇头不知,猴子道:“好像是河南的一个小县城!” 秦苓君点了点头,道:“上蔡县之战,是刘福通起义军的转折之战。在夺下上蔡之前,刘福通部势如破竹,连克汝宁府、息州、光州,兵力超过十万,可谓风光一时。” 张阳泉心中一动,道:“后来呢?” 秦苓君道:“他们虽有十万之众,但兵力分散,士卒也缺乏训练。结果元兵集结十万大军返攻,在上蔡县大败红巾军。” “几乎不到一个月,红巾军夺下的十几座城池全部丢失,将士们士气也跌倒谷底。若非元兵主将是也先帖木儿,刘福通部已经被消灭了!” 张阳泉点了点头,秦苓君这番话无疑更有说服力,盲目扩张只会表面看起来强大,就像吹气球一样。 要想真正壮大,必须一步一个脚印。 “王大,伱还想要攻打镇江或滁州吗?”他问。 王大摸了摸后脑勺,道:“那咱们现在不打仗的话,该做些什么?” 秦苓君斜了他一眼,道:“要做的事多着呢。积累粮食,储备军械,加固城墙,招募士卒加以训练,招纳贤才治理地方。” 猴子忍不住道:“咱们要不要学徐寿辉一样,也建立一个政权?” 秦苓君道:“有什么用,你没看到徐寿辉现在被元兵穷追猛打吗?” 张阳泉道:“大寨主所言不错,咱们之前发展的过快,现在是积蓄力量、立足根基的时候,切勿贪功冒进。” 猴子笑道:“说的也是,四寨主离开时,咱们还只有几百人,现在却占据了江都城,真像做梦一样!” 王大笑道:“四寨主若是回来,也不知会吃惊成啥样!” 秦苓君目视着王大,道:“我让你派人去给方叔和陈叔报信,你派了没有?” “当然派了,前后派了三拨呢,最快的一拨应该已经到濠州了吧!” 第一百二十四章 一战成名 濠州,驿馆。 方远怒气冲冲的推门进入屋子,见陈基还在悠哉的看书,哼了一声,坐在椅子上生闷气。 陈基放下书本,笑道:“谁又得罪你了?” 方远怒道:“我在濠州一天都待不下去了!我就不明白,陈大哥你到底图个什么。人家都不把咱们当回事,我们还留下来做什么?”元宝小说 陈基哈哈一笑,道:“你这性子怎么比我还急,谁说人家不把我们当回事了!郭子兴昨天不是还派他义子过来看咱们吗?” 方远冷冷道:“人家是说的好听,说不定根本不是郭子兴派来的。” 陈基倒也不反驳,道:“那你说说看,朱元璋为何经常来找咱们?” 方远愣了一下,道:“他可能是与你一见如故吧,哎!我怎么知道那小子怎么想的?” 陈基笑道:“他是想从我这里打听江都情况。” 方远吃惊道:“他打听这个做什么?” 陈基沉默了好一会,道:“这个人的心思我也猜不透,不过我听别人说,朱元璋曾劝郭子兴离开濠州,攻打滁州。” 方远心中一动,道:“您是说他想进军扬州?” 陈基叹道:“他想也没用,郭子兴是個犟驴脾气,绝不肯把濠州白白让给孙德崖。濠州的起义军是真没什么可期待的了!” 方远哼道:“那咱们还留下来做甚?大寨主和军师已经多次写信催我们回去了!” 陈基缓缓道:“我在等一个消息。” “什么消息?” 陈基郑重道:“几天前我去找郭子兴时,他说得到密报,好几个行省都在往徐州运送粮草和车具,数量极大,你知道这代表什么吗?” 方远惊道:“脱脱要出兵了吗?” “不仅是出兵那么简单!”陈基凝重道:“以脱脱现在的兵力,根本不需要征集那么多粮草,我和郭子兴都怀疑元军会有大动作!” 方远哼了一声,道:“说来说去,伱还是想帮忙守濠州?” 陈基道:“如果我是脱脱,一定会攻打濠州,再北上围剿刘福通!如此一来,江北的起义军就都完了!” “不是还有张九四吗?” 陈基摇头道:“他起义时间太短,根本没时间立足根基。所以我们更要守住濠州,才能为张九四、以及咱们龙潭寨争取时间!” “就咱们俩能起什么作用?” 陈基笑道:“人多力量大,怎能说没用呢?” 方远哼了一声,道:“可他们没把咱们当人!你可知道,赵均用今日宴请各家使者,共商大事,却根本不通知咱们?” 陈基不以为意道:“他邀请的是刘福通、徐寿辉和方国珍的使者吧,这种宴会咱们确实没资格参加。” 方远怒道:“如果只有他们,我也就认了!可他偏偏还邀请了驴牌寨、白涧寨的人,独独把咱们晾在这里!” 陈基脸色微变,驴牌寨是过来买粮食的,白涧寨和他们一样,是过来买兵器的。 而且白涧寨只有八百人,还不如他们,如此区别对待,显然是有意羞辱龙潭寨了! 陈基霍然起身,沉声道:“他们在哪里谈判?” 方远道:“赵均用的帅府!” “走,找他们要个说法去!” 两人当即带着手下离开驿馆,直奔赵均用帅府,要进去时却被元帅府的门卫给拦住了。 陈基这回可没好脾气,直接强闯帅府,来到庭院时便被帅府军士包围,寸进不得,怒声道:“郭子兴,你给我出来!” 大堂正在饮宴的众人也得到消息,纷纷来到庭院,赵均用喝道:“陈基,你好大的胆子,竟敢闯本帅府邸!” 陈基毫不示弱,冷冷道:“我千里迢迢从江都赶过来,想要帮你们守濠州城。不想却被你们如此羞辱,你们就不怕冷了天下义士的心吗?” 一名矮壮的大汉冷笑道:“你们龙潭寨诏安了鞑子,我们没有把你们抓起来就算好的了,还敢在这里放肆?” 陈基怒道:“我已经说过了,这只是权宜之计。” 方远大声道:“我们将来若是拿下江都,对天下起义军皆有好处。” 众人齐声大笑,白涧寨寨主笑得最开心,道:“就凭你们龙潭寨还想拿下江都?别白日做梦了!” 方远怒道:“就算拿不下,灭了你白涧寨也绰绰有余!” 白涧寨寨主怒道:“老子先灭了你!” 正要冲上去,却被一人拉住了,转头一看,哼道:“郭大帅,您还要维护他们吗?” “陈兄是我朋友,还请给郭某人几分薄面。”郭子兴沉声道。他面无儒雅,相比其他起义军首领,看起来更像个读书人。 赵均用冷冷道:“郭大帅,你的面子上是照顾了,可这些人闯入我府邸胡闹,我赵某人的脸面又往哪搁?” 彭大眯着眼道:“赵均用,陈基先生是李大帅的旧友,如今李大帅在真州不肯过来,说不定就是因为你把待人的礼数给忘了!” 赵均用怒道:“放屁!我亲自派人去请过了,是他自己不愿过来,如何怪得了我?” 郭子兴来到陈基旁边,苦笑道:“陈兄,你还是暂时离开濠州吧。这里的局面你也看到了,我也无可奈何!” 陈基深吸一口气,道:“好,好,是我多管闲事了,你们自己守吧。”转身大步离去。 二人回到驿馆,却见驿馆外多了一群人,正在和手下寨兵说话。 方远隐隐觉得这些人有些眼熟,忽然瞧见一个熟面孔,叫道:“钱驴子!你怎么来这了?是大寨主和军师派你来的吗?” 钱驴子快步上前,喜形于色道:“四寨主,陈先生,你们快和我回去吧,军师带着我们打下江都城了!” 陈基愕然道:“你们打下江都了?” 方远更是惊的合不拢嘴。 钱驴子喜道:“是啊,如今寨子有三万多人,兵强马壮,军师又领了扬州大总管,山寨好不兴旺哩!” 方远仰首大笑,胸中那股憋闷之气顿时一扫而空。 陈基叹了口气,道:“还说要助他们一臂之力,没想到他们这么快就动手了。” 方远急道:“陈大哥,咱们赶紧回去吧,这鸟地方我一刻也不想多待。” 陈基沉声道:“那就走吧,也不必和他们打招呼了,现在就走!” 两人当即回屋收拾了一番,随即与钱驴子等人一起出了南门,准备绕过滁州,先返回真州。 刚走不到两里,身后忽然追来几骑,陈基转头视之,赫然是白涧寨寨主和驴牌寨寨主。 两人来到十丈外时,便翻身下马,奔到近前,齐齐跪倒在地。 驴牌寨寨主把白涧寨寨主的脑袋按在地上,道:“我兄弟有眼不识泰山,在这里向陈先生和方寨主赔罪了!” 方远冷笑一声,道:“怎么,莫不是听说我们龙潭寨打下江都,就过来巴结了?” 驴牌寨寨主脸色微变,强压住火气,叹道:“明人不说暗话,你们龙潭寨打下江都城,可谓一战成名,声威震天下。我们之前小觑贵寨,实在是汗颜之至!” 方远见他如此低声下气,哼道:“你是有事想求我们吧?” 驴牌寨寨主拱手道:“张某人确有求助贵寨之事,还请看在同属绿林一脉,原谅我们刚才的无礼。” 方远还要嘲讽几句,陈基伸手一拦,道:“张寨主有话但讲无妨,大家是抗元同道,抗元是大节,其他细枝末节就算揭过去了。” 张寨主露出钦佩之色,道:“陈先生胸怀宽广,张某人心悦诚服。是这样,我们寨最近扩张过快,粮食极为短缺。” 方远粗声道:“你们不是找赵均用买粮吗?他没有卖给你们?” 张寨主摇头道:“他们几个首领个个推托,都说濠州存粮不多,不愿卖粮。也就郭子兴答应卖一点给我。可惜数量太少,撑不了多久。” 陈基淡淡道:“张寨主可知他们为何不卖粮给你,却又对你如此亲厚吗?” 张寨主愣道:“还请指教。” 陈基道:“他们是看上你手下的三千人马了,希望你能投靠他们。” 张寨主沉默了一会,叹道:“不错,难怪他们言语之中颇有招纳之意。” 陈基道:“不知张寨主将来有何打算?” “走一步看一步吧,如果实在撑不下去,也只能投靠濠州一支势力了。” 陈基摇头道:“这几天你也看到了,濠州内斗多么严重,稍有不慎,还没死在鞑子手中,就要死于自己人之手!” 张寨主叹道:“除了投靠他们,我还能如何?” 陈基微笑道:“江都是江南第一富裕之城,而且城中只有我龙潭寨一支势力,绝无内斗之患,粮草更是堆积如山。张兄何不来投我江都?” 张寨主想了一会,道:“此事容我考虑考虑吧。” 陈基笑道:“无妨,张寨主可以慢慢考虑,我会劝说总管将粮食卖给贵寨。” 张寨主喜道:“那就多谢了。过几日,我就带人假扮成一支商队,来贵寨购买粮食,还望陈先生多多美言!” 言毕,又按着白涧寨寨主的脑袋磕了几个头,两人一起起身离去了。 方远哼了一声,道:“陈大哥也忒好心,这帮王八羔子分明是见我们发达了,才来献媚,你忘了他们之前扯高气扬的嘴脸?” 陈基笑道:“要成大业,就必须有装满天下的胸怀,不必去想这些小事,只需记得咱们的目标是什么!” 队伍继续前行,又走了七八里,已临近嘉山。 就在这时,后面又有一队骑兵追来。 第一百二十五章 朱元璋的盘算 陈基认出是郭子兴人马,便停在路边等候。 为首之人姿貌雄奇,奇骨灌顶。方远认出那人是郭子兴义子,暗道:“刚才还赶我们走,现在又派人来追,真不知羞。” 陈基迎了过去,笑道:“朱贤侄,郭兄是否有话要你带给我?” 朱元璋翻身下马,面色凝重道:“陈先生,赵均用得知贵寨打下江都后,立刻去了军营,我怀疑他要对你们不利,特来相告!” 方远吃了一惊,道:“他既知我们占据江都,安敢再害我们?” 朱元璋沉声道:“依我之见,赵均用此人心胸狭隘,他觉得已把你们得罪透了,再弥补也无用。所以想抓了你们,好让贵军投鼠忌器。” 陈基皱眉不语,显然还是不信赵均用如此丧心病狂,道:“他若派兵来追,应该早就追到,为何现在都未出现?” 朱元璋身后一名男子道:“我们镇抚在来的路上派人假扮成你们,朝着泗州方向去了。” 陈基看了那人一眼,认出是郭子兴手下另一名将领汤和,目视着两人,道:“你们为何要帮我们?” 朱元璋叹了口气,道:“如今元朝依然强大,我们若是只顾着内斗,都将死无葬身之地!” 陈基笑道:“说得好!不过他们既然已经被伱引走,我们应该安全了吧,你又何必再来示警。” 这话依然带着几分质疑的意思,毕竟所有的话都是朱元璋一人所说,赵均用是否真派人来追,谁也不能断定。 朱元璋神色不变,道:“追击的人是毛贵,此人精明强干,瞒不了他多久,估计就会追来。” 陈基皱眉道:“那贤侄之意,我们要如何才能躲过追击?” 朱元璋目视前方,道:“前面有一个岔口,一路通向真州,一路通向滁州。我会与你们同行至路口,然后你们往真州去,当保无虞。” 方远愣道:“他必定猜到我们往真州去,继续走真州那条路,不是给他抓吗?” 朱元璋笑道:“我会站在路口等他。” 陈基盯着他看了一会,笑道:“既如此,就有劳贤侄了。” 一行人继续往东南而行,行了两里路,前方果然出现一个路口。陈基向朱元璋拱了拱手,朝真州方向去了。 朱元璋在路口一块石头上坐下,等了一个多时辰,忽听马蹄声响,一支骑兵从后方追来,领头之人正是毛贵。 “这不是朱镇抚和汤千户吗?你们在这里做什么?”毛贵骑在马上,居高临下地问。 朱元璋拿着一根谷莠子,头也不抬地道:“在下奉郭大帅之命,送陈先生回真州,不知毛将军所来又为何?” 毛贵笑道:“我也是奉赵大帅之命,为今日之事向陈先生赔礼。” 朱元璋道:“哦,可惜他们已经走了。” “无妨,他们脚程不快,估计也走不了多远。”毛贵盯着朱元璋,道:“就不知他们走的哪条路?” 朱元璋默默指着通往真州的路,道:“他们要回江都,自然是朝真州的方向去。” 毛贵目光如刀,一瞬不瞬的盯在朱元璋脸上,缓缓道:“刚才我在路上遇到的小麻烦,是朱镇抚的手笔吧?” 朱元璋脸色微变,手中的谷莠子落在地上,哼道:“什么小麻烦?毛将军这话倒让朱某听不明白了!” 毛贵也不多解释,微微一笑,拱手道:“多谢朱镇抚为我等指路。”一夹马腹,绝尘而去,走的却是通往滁州那条路。 待毛贵等人走远,汤和问道:“大哥,毛贵真是要抓他们回濠州吗?带的人似乎有点少啊!” 朱元璋站起身,伸了個懒腰,道:“我也不知道。” 汤和瞪眼道:“那你为何骗陈基他们?” 朱元璋笑了笑,道:“你说赵均用近来最想干的事是什么?” 汤和想了想,道:“他一直在派人打探泗州和滁州的情况,估计是想攻打其中一座城!” 朱元璋点了点头:“不错,只不过以他目下的兵力,很难单独打下一城。然而若是有人帮他就不同了。” 汤和失声道:“你是怕他找江都军帮忙,攻打滁州?” 朱元璋点了点头。 汤和奇道:“你不是一直最反对内斗吗?他既然想走,让他走便是!” 朱元璋沉声道:“徐州正在集结人马,很可能就是冲咱们濠州而来,不能让赵均用现在离开!” 汤和点了点头道:“那倒也是,赵均用可恨是可恨,手下的兵还是很能打的。” 第一百二十六章 相约称王 一开始江都失陷时,脱脱还能保持冷静,安抚着各行省官员。直到高邮也失陷,他终于坐不住了,命人把心腹贾鲁喊了过来。 “恩相,您找我?”贾鲁来到脱脱办公的屋子,他今年已五十多岁年龄,身材颀长,面色儒雅,并不显老态。 脱脱伸手示意贾鲁坐下,说道:“你应该也得到消息了吧?” 贾鲁轻捻长须,淡淡道:“我早就说过,让孛罗不花那种废物治理扬州,迟早会出问题。” 脱脱叹了口气,道:“贾公啊,我知道你对朝廷有怨气,不过这种话以后还是少说为好。你可知道,有多少人在我面前进言,要把你处死吗?” 贾鲁哼道:“都是你们蒙古官员吧,恩相若是顶不住压力,把我交出去便是。我知道陛下现在还在为治河的事耿耿于怀!” 脱脱不悦道:“你这是什么话,本相若是存有让伱替罪的心思,这次出征还会把你带在身边吗?” 贾鲁挑眉道:“恩相若是真的相信我,为何不肯同意让我领兵攻打濠州?” “江都和高邮都失陷了,你还坚持打濠州?” 贾鲁道:“不错,我知道朝廷中人都觉得濠州贼匪内斗,不足为虑,可有没有人想过,他们也许是故意内斗,为的就是不让我们攻打他们!” 脱脱道:“你的目标还是刘福通吧!” 贾鲁脸上肌肉跳了跳,冷然道:“恩相可能又要觉得我在公报私仇了,不过我可以明白的告诉您,刘福通确实是天下祸乱的根源!” 当初贾鲁治河时,韩山童和刘福通在河道中埋了只独眼石人,提前放出谣言“石人一只眼,挑动黄河天下反!” 正是这样一个简单行为,竟造成天下大乱。 贾鲁因此受到牵连,被免去了工部尚书的职位,皇帝本打算赐给他一个蒙古名字,也不了了之。 此事被贾鲁引为平生恨事,只要打下濠州,就能断了刘福通南下之路,南北夹击之下,刘福通不仅必败无疑,而且走投无路。 脱脱盯着贾鲁看了半晌,点头道:“好,我答应你。” 贾鲁反倒愣住了:“您真的同意?” “怎么,你反倒不信了?” 贾鲁道:“我本以为江都、高邮失陷后,您更不可能答应我领兵!” 脱脱摇头叹道:“贾公啊,看来你还是对我有怨恨。我之前和你说过,不让你去攻打濠州是为了保护你,看来你根本就没有相信。” “那您为何现在又答应了?” 脱脱坐直了一些,肃然道:“你该知道,我最近一直在等待漠北和西域的军队,这需要时间。” 贾鲁醒悟道:“我明白了,江都和高邮失陷后,陛下必定勃然大怒,您这时候若是什么都不做的话,陛下也许会对您有所不满。” 脱脱苦笑一声:“不是不满,是很可能失去陛下的信任!” 贾鲁讶道:“怎么会?陛下对您那般信任,朝中大臣谁人不知?” 脱脱摇头道:“你没有进入中枢,很多事情都不清楚。自沙河之战失败后,陛下愈来愈不耐烦见我了。这次我孤注一掷攻打徐州,也是无可奈何之举。” 贾鲁没有接话。 沙河之战称得上元军最惨的一次败仗,他到现在都不明白也先帖木儿是怎么让三十万元军精锐输给了几万红巾军。 也先是脱脱亲弟弟,在脱脱力保之下,他逃脱了惩罚。贾鲁虽是脱脱亲信,也觉得他在这件事上处置失当。 脱脱缓缓道:“你的能力我最清楚,只要你能打下濠州,我在朝中的处境就会好上很多,将来收复扬州也容易一些。” 贾鲁道:“恩相打算给我多少人马?” “三万够吗?” 贾鲁心中一沉,脱脱嘴上说的好听,可心中还是不放心让他多带兵。 脱脱看出他心思,解释道:“你应该还记得,陛下曾下过口谕,不准汉人将领统帅三万以上的部队,我也不能抗命。” 贾鲁暗叹一口气,站起身道:“那我只能尽力一试,若是打不下濠州,希望恩相别见怪。” 脱脱摆手道:“你尽力去打就是,只要别打得太难看就好。” 贾鲁告辞退下,两日后便领兵朝濠州而去。 徐州是天下起义军最关心的地方,各家势力都在徐州安插着斥候,当然也包括了江都军。 贾鲁刚离开江都,便有斥候把消息传回江都总管府。 张阳泉此刻却没心思管这件事了,眼下最让他警惕的是张九四。 张九四打下高邮的第三天,便派了卞元亨过来,与他一起相约称王。 据卞元亨所说,张九四已经把名字改为了张士诚,而且打算自称称王,国号大周,年号天佑。 高筑墙,广积粮,缓称王——这九字谏言张阳泉一直记在心中,自然不可能这么早称王。 交谈之中,可以看出卞元亨是非常反对称王的。所以当张阳泉拒绝时,他并没有再多劝说,直接告辞返回了。 张士诚愿意称王吸引元朝注意力,张阳泉只会拍手称快。 然而张士诚最近开始向泰州集结兵力,似乎有南下进攻通州的打算。 只要张士诚取下通州,便有了渡江的可能性,这是张阳泉绝不允许的事。 虽然历史中,张士诚并未弃守高邮,但自己带来的蝴蝶效应未必不会影响历史进程。 倘若张士诚过了江,得知元兵大举袭来时,便有可能撤退到江南,到时江都将直面元军四十多万兵锋。 为了防止这种情况发生,张阳泉决定比张士诚先一步拿下通州,彻底断绝他南下的可能。 这几天他已派人了解过,通州和泰州类似,是一座盐城,城中人口两万多户,大部分以煮盐为业,守军只有三千,攻取并不困难。 现在的问题是通州距离泰州近,距离江都远。如果从江都发起攻击,中间还有座泰兴县挡着。 泰兴县也只有三千守军,攻打并不困难。 然而只要他们对泰兴进攻,张士诚必定警觉,很可能立刻攻打通州。 如果张士诚先占据通州,他也不可能再去攻打张士诚的城池,局面就不受控制了。 为了应对此事,他在营帐中召集众将,商议对策。 众人的意见无外乎两种:要么火速打下泰安,再打通州。要么走小路绕过泰安,直奔通州。 然而这两个法子都无太大成算。 谁也不能保证多久能打下泰安。走小路奔通州的话,将失去粮草补给,短时间不能打下城池,反可能兵败。 山猪忽然道:“不如两路同时出击,先让一支人马走小路奔通州,估算好时间后,再派一支人马打泰安!如此补给线就通了。” 李二反对道:“看起来不同,其实还是一样。数日不能拿下泰安,打通州的那支人马就会断粮。到时张士诚的人来捡便宜,便给他们做了嫁衣!” 猴子嘟囔道:“要是有一支水军就好了,可以直接走水路攻打通州!” 耿四道:“水、水军哪有那样好练?” 张阳泉其实也很期盼有一支水军,然而正如耿四所说,训练水军是一件极为困难的事情。 首先需要有战舰。总管府以前有一座造船坊,就临着保障湖。 然而因孛罗不花觉得造船坊影响了保障湖美景,便下令把船坊拆除,搬到了镇江。 几天前他已经下令招募船匠,在保障湖边重新建立造船坊。 然而造船坊不是铁匠作坊,有個炼铁炉就能运作,建造起来极为费时。 根据船匠预测,造船坊需要两个月才能建好。造战船更慢,若是船匠数量不足,可能三个月都造不好一艘战舰。 就算造好船,还需要操练水军。 如此算下来,没个几年很难建立起一支强大水师。 张阳泉也想过,买几艘大客船或者大货船装上火炮,充当战船。然而这些船建造时,要么追求大,要么追求华丽舒适,唯独不追求快。 这种船打起水仗来,追也追不上,逃也逃不脱,根本没有战斗力。他也只能放弃这种贪图捷径的想法。 就在众人议论纷纷时,一名招贤馆的文吏忽然来报,说招贤馆的士子闹了起来,嚷嚷着总管府怠慢了他们。元宝小说 王大嘟囔道:“直娘贼,咱们好吃好喝供着他们,这帮鸟厮竟然还不知足,干脆都轰走得了!” 秦苓君呵斥了他一句,转头朝张阳泉道:“既然暂时商议不出结果,不如去招贤馆瞧瞧吧。” 张阳泉点了点头,让其他武将继续商议,和秦苓君一起朝招贤馆而去。 去的路上,张阳泉问起士子闹事的详细情况。那文吏答道:“是由一个叫马玉麟的士子带头煽动闹事,说总管府怠慢了他们!” 马玉麟?这名字似乎有些熟悉! 张阳泉正思索间,秦苓君碰了他一下,轻轻道:“是被张明鉴绑到千户所的那个谋士!” 张阳泉脑中一闪,不错,山猪确实和他提过此人,还说张明鉴本想效仿刘备三顾茅庐请此人出山。 结果后来又不耐烦了,便改学张飞,一把火烧了马玉麟的茅草屋。 “他因何不满?”秦苓君问道。 她其实比张阳泉更敬贤,特意嘱咐郭念生好酒好肉伺候那些士子,实在不明白他们还有什么不满。 文吏道:“马玉麟说何太公徇私,将一名写杂剧的下九流之人弄进招贤馆,是在羞辱他们!” 第一百二十七章 上兵伐谋 听到杂剧,张阳泉不由想起在镇南王府看过的戏剧。 在他心中,这些写杂剧的都是文采斐然之人,比如关汉卿,马致远等人。 元朝的科举时开时断,很多读书人就是因为科举断时,无以生计,才选择写杂剧。 然而在那些有功名的读书人眼中,他们都是些卖文求财的下九流之辈,极为鄙视。 文人相轻,自古而然。同有功名之人尚且相互攀比敌视,更何况遇到那些没有功名之人。 秦苓君想了想,目视着张阳泉,道:“何太公绝非徇私之人,那名杂剧家定有过人之能!” 张阳泉心中一动,道:“你是想让那人帮咱们出主意吗?” 秦苓君微笑道:“不仅是他,也可以问问那些士子。如果他们不行,再去总管府召集那些文官问策。读书人思虑深远,也许能有更好的法子。” 张阳泉点了点头,上兵伐谋,谋略往往能以最小的代价达成目的。 銮铃声响,四驷马车停了下来。张阳泉和秦苓君一起下了马车,眼前正是熟悉的镇南王府。 这座豪华府宅几乎没怎么变化,除了牌匾上的“镇南王府”变成了“招贤馆”,也就府门外多了一块石牌碑。 石碑上写了这样一段话:一沐三捉发,一饭三吐哺,起以待士,尤恐失天下之贤人。 这是何太公提议建造的石碑,以示总管府招贤之诚。 然而此时此刻,一群士子却围在石碑边,相互间议论纷纷,脸上带着愤慨之色。何太公带着一群文吏垂手站在一旁。 瞧见张阳泉和秦苓君到来,何太公急忙上前叩首领罪。那些士子却只是远远拱了拱手。 张阳泉将何太公扶了起来,温言道:“何公为总管府招贤纳士,劳苦功高,何罪之有。” 何太公叹道:“都怪老朽处事不周,将一名颇有才能、却无功名的学子请入招贤馆,这才惹得他人不满。” 士子们听他这么说,大为不满,一名头戴白巾的士子阔步上前,昂首道:“何公安敢在总管面前谬言?你暗中徇私,将杂剧子请入招贤馆,不敢承认吗?” 何太公急道:“老夫并未徇私,那罗本虽是杂剧家,却也满腹学识,如何入不得招贤馆?” 白巾士子哂笑道:“那罗本并非第一次来招贤馆,前次来时,你将他拒之门外。后来沈家人去找过你后,便把他收入招贤馆,不是收了贿赂又是什么?” “你……”何太公被他一顿抢白,气的说不出话来。 他确实受幼女影响,又把罗本请过来考教。 这次考教比较细致,发现罗本确有真才实干,这才纳入招贤馆。 张阳泉目视着白巾士子,道:“你就是马玉麟?” 白衣士子拱手行礼:“不才马玉麟,拜见总管。”他大约二十七八岁年龄,身材颀长,目光锐利,虽是文士,却予人一种出鞘利剑之感。 张阳泉暗赞其风采,微笑道:“是我嘱咐何公,取才不必限于身份。何公曾将自家三千亩田献给我,绝非贪图钱财之人。” 马玉麟皱了皱眉,道:“总管如此包庇下属之过,足见并非真心求贤,我等只好告辞了。” “且慢。”出声阻止的是何太公:“伱这后生好不听人言!那罗贯中虽是戏剧家,才学见识却不输于你。” 转头朝张阳泉道:“总管,老朽请求让罗贯中过来,当面接受众人考教。如是浪得虚名之辈,老朽愿辞去招贤馆主事之职。” 张阳泉吃了一惊,道:“你刚才说罗贯中?” “是,那杂剧家叫罗本,字贯中,总管请先入大堂等候,老朽这就喊他过来。”何太公被马玉麟气坏了,调头就进了招贤馆。 罗贯中竟来到自己的招贤馆,张阳泉大感意外之喜,朝马玉麟和其他士子温言道:“马先生,诸位先生,咱们一起进去等候,且瞧瞧罗贯中是否果真徒具虚名,如何?” 马玉麟沉吟不语。 秦苓君淡淡道:“才学并非在嘴上夸口,你自觉罗贯中不如你,却又不敢见他,不怕世人耻笑吗?” 马玉麟被激起傲性,昂首道:“谁说我怕了,只是若罗贯中真乃浪得虚名之辈,总管又怎么说?” 张阳泉笑道:“果真如此,我和何公都亲自向先生赔罪,再拜请先生担任推官之职,何如?” 众士子脸色齐变,都用艳羡的目光看向马玉麟。推官是总管府掌推勾狱讼之事,是总管府排名前十的官职,可谓一步登天。 马玉麟却不露声色,拱手道:“总管既如此说,在下无有异议。” 众人来到总管府大堂,等了半晌,便见何太公带着一名年轻人进入大厅。 张阳泉细细打量着罗贯中,只见他大约二十三四岁,中等身材,低头弓腰,颇显拘束,与神采飞扬的马玉麟形成鲜明对比。 原来这罗贯中是商人之子,长年与一群杂剧家混迹,面对马玉麟等一帮士子时颇为自卑。故而明知众人在外数落他,竟不敢出去分辨。 “总管,此人就是罗贯中,年纪虽轻,却周游多省,学识渊博,四书五经皆有涉猎,天下大势,也有独到见识。” 何太公这番话,顿时又惹得一众士子不快。 不过大部分士子并不敢得罪他,只有马玉麟冷笑道:“何公怎么不说他有经天纬地之才,鬼神不测之谋呢?” 何太公气哼哼道:“后生莫要出言讥讽。你如不服气,可以与罗贯中比试一番!” 马玉麟瞥了罗贯中一眼,正要开口考教,秦苓君忽然道:“学以致用方为贤。我这里有一个难题,你们谁若能解决,便是真正的贤才。” 马玉麟瞥了罗贯中一眼,扬声道:“夫人尽管出题,在下若是输了,立刻卷铺盖走人!” 秦苓君转头目视着罗贯中,道:“你怎么说?” 罗贯中紧紧握着双拳,心知今日之事必定传遍江南,这既是实现心中大志的机会,也可能让自己万劫不复。 “小可愿意一试!”他缓缓抬起头,小声说道。 秦苓君与张阳泉对视一眼,说道:“这件事关乎重大,咱们换个地方说吧。” 两人起身,带着罗贯中、马玉麟和何太公离开大堂,一路来到招贤馆一间独立小院内。 张阳泉命亲卫守住小院四周,先和秦苓君进了小院,低声朝秦苓君问:“你觉得马玉麟可靠吗?” 他们想要阻止张士诚南下的计划是秘密,尤其不能让张士诚知道,否则他很可能立刻攻打通州。 秦苓君微微有些好奇:“你只问马玉麟,不问罗贯中,莫非对罗贯中更加信赖?” 张阳泉笑着点了点头。 他虽不确定罗贯中是否有谋略之才,但至少能够肯定,他是个崇尚忠义之人,不然写不出三国演义。 秦苓君也不追问了,低声道:“我知道你不喜马玉麟的狂傲,但像这样的人,反而更值得信赖。” 张阳泉想了想,觉得倒也有些道理。马玉麟这种人孤傲自赏,绝不屑做告密的小人。 于是命亲卫把三人喊了进来,将张士诚要攻打通州的事说了。 马玉麟笑了笑,朗声道:“张士诚立足未稳,就急着过江,必定吃败仗,总管何必忧虑?” 罗贯中道:“不然。纵然张士诚过江失败,只要他占据通州,就能随时过江,这对我军绝非好事!” 马玉麟愣了愣,暼了罗贯中一眼,心道:“倒小看这小子了,一個不慎,倒被他抢住了话头。” 咳了一声,道:“刚才是在下失言,我军将来的发展方向自然是江左,绝不能让张士诚掺上一脚。” 张阳泉道:“正是如此。张士诚占据泰州,而我们与通州之间隔了一个泰安,若用武力阻止,成算不高。所以想请两位先生谋划此事。” 马玉麟沉吟半晌,忽然问道:“在下能否冒昧问一句,总管府可有派人去徐州探查动静?” 张阳泉也不隐瞒,把脱脱在徐州大量调集粮草、辎车的事告知了二人。 马玉麟朗声一笑,拱手道:“承蒙总管和夫人信任,在下无以为报,愿亲身前往高邮,教张士诚不敢攻打通州!” 罗贯中不甘示弱道:“小可也愿意一试!” 第一百二十八章 士诚,小人也 张阳泉大喜,问起两人计谋,两人皆不肯明言,只各自提出数项要求。 马玉麟要总管府陪他做一场戏,将他扔出总管府,好去投张士诚。 罗贯中则希望给他安排十个斥候听用,又要了十两金子。 张阳泉皆一一答应了。 半个时辰后,马玉麟被几名亲兵扔出招贤馆。 他爬起身,叉腰站在招贤馆门外大骂,只说张阳泉重杂剧子,不敬贤才,引来一群庶民围观。 这些庶民本来都很敬重招贤馆士子,然而见他大骂总管府,顿时不悦,好几人出来与他对骂。 马玉麟这才冲出人群,悻悻回到招贤馆。 当天城门关闭之前,收拾包袱,逃离江都北门,径往高邮府而去。 话说张士诚称王之后,也建了一座招贤馆。然而入住招贤馆的士子却很少,且皆是些无甚名气之辈。 张士诚大感郁闷,向手下众人询问:“我听袁先生建议,把名字改成士诚,以示招揽贤士之诚心,为何招贤馆中却没有贤士来投?” 张士德道:“哥哥,张阳泉很早就在江都建了座招贤馆,贤士们都被总管府给招揽去了!” 张士诚更加闷闷不乐,嘱咐张士德再提高招贤馆待遇,另派人去江都暗中活动,想方设法从江都招贤馆中挖几个人才过来。 结果派去的人刚走不久,张士德便回报,有一位叫马玉麟的贤才来投。 张士诚大喜,亲自出门迎接,执其手入王府,又设宴款待,手下文武官员尽皆出席,以示对马玉麟之看重。 宴席上,马玉麟尽显狂放之色,喝了一杯酒后,忽然放声大笑。 众人尽皆皱眉,都觉得他太过无礼。 只有张士诚毫无异色,微笑着问:“先生何故发笑?” 马玉麟朗声道:“我不笑别人,只笑诚王殿下被竖子蒙蔽,自贬身份而不自知!” 众官员脸色更加难看。吕珍哼了一声,道:“先生是否在哗众取宠,危言耸听?” 马玉麟冷笑道:“我更笑你们这群文臣武将一個个都白长一双眼睛,眼见自家主公被人羞辱,竟无一人知觉!” 众人皆露出愤怒之色,好几名武将甚至站了起来。 张士诚伸手示意众人回座,朝马玉麟拱手道:“先生有话但讲不妨。” 马玉麟昂首道:“在下先问上一句,诚王殿下的名字是何人所取?” 席上一名文官脸色大变,喝道:“马玉麟,你休得胡言乱语!” 马玉麟拊掌笑道:“这就叫不打自招!” 张士诚心中一凛,目光在那文官和马玉麟之间来回打了个转。 “马先生,袁先生让本王改此名,是为向天下展示招贤之诚心,有什么问题吗?” 马玉麟笑道:“本来没什么问题,但不知给您取名的这位袁先生,是否告诉过您这样一段话?” “什么话?” 马玉麟站起身,高声道:“孟子.公孙丑章中有这样一句话:士,诚小人也!稍微变化一下,不就是:士诚,小人也!” 众人闻言,齐齐将目光看向袁先生。 袁先生惶急道:“马玉麟,我绝无讥讽殿下之意,你休要血口喷人!” 马玉麟笑道:“我若是你,取名时必先将此典故告知诚王,如此方能彰显没有私心!” 袁先生慌忙奔出席案,跪倒在地:“殿下,你休要听马玉麟胡说,他这是挑拨离间!” 吕珍的怒火已经从马玉麟身上转到他身上,森然道:“马先生并不识得你,为何要挑拨离间?” 袁先生急道:“江都乃扬州最繁华之地,听说马玉麟进过江都招贤馆,何以弃之而投我军?这难道不可疑吗!” 张士德眯着眼看了马玉麟一眼,淡淡道:“在下也有此困惑,还请马先生解释一下,为何弃江都军而来投我大周?” 马玉麟抖了抖袖子,起身道:“我好心提醒伱们,你们却不识好歹,反疑心我是细作。既如此,此地不待也罢!” 站起身就要扬长而去! 袁先生大声道:“瞧见没,他被识破奸计,心虚了!” 张士德一挥手,门口奔进几名侍卫,就要上前扣住马玉麟。 就在这时,张士诚站起身,怒斥道:“谁让你们进来的,都滚出去!”众侍卫慌忙退下。 张士诚大步走到马玉麟跟前,长身一拜,道:“多谢先生提醒,否则士诚真不知这名字中还有此等玄妙。” 马玉麟道:“诚王不怀疑我是江都军细作了吗?” 张士诚微笑道:“我既改名士诚,就绝不辜负此名。只要有贤士来投,我张士诚必定以诚心而待之!” 马玉麟愣道:“您还打算用这名字?” 张士诚哈哈一笑,道:“那是自然,不管别人怎么看,反正对我来说,这名字就是为了提醒我自己,绝不负天下士人!” 马玉麟动容道:“诚王之胸襟,令人佩服。” 吕珍大步走到袁先生跟前,一把拎着他后脖颈,道:“大王,我把这小人拉出去砍了!” 张士诚摆手道:“赠些金银,放他离开吧。” 袁先生跪倒在地,泣声道:“多谢大王宽宏大量!” 酒宴继续进行,一直喝到戌时中旬才结束。宴后,张士诚拜请马玉麟担任中书省主事。 马玉麟笑道:“在下身无寸功,不敢接受高位。请容我先住进招贤馆。” 张士诚再三拜请,马玉麟只是不肯接受,于是只好让他先住进招贤馆。 回到诚王府后,张士诚靠在桌案后的长椅上,闭目养神。 忽听脚步声响,却是张士德走了进来。 “哥哥,我已命人跟着那姓袁的酸儒,只需你点点头,顷刻间让他人头落地!” 张士诚摆手道:“我不是说过了,放他离开吗?” 张士德愣道:“他如此羞辱你,你真要放他走?” 张士诚道:“他若死了,别人都会猜到是我干的,我这名字反而真成了笑话!你不仅要放他走,还要保护好他,别让他死于盗贼之手!” 张士德笑了笑,道:“既然你都能咽下这口气,我还能说什么?” 张士诚沉默了一会,道:“派人去江都,打探一下马玉麟为何离开江都!” 张士德哈哈一笑,道:“我还以为你真的完全信他呢!” 张士诚瞪了他一眼,没好气道:“那个姓袁的混账东西就是你招来的,你还有脸笑?赶紧给我把这次的差事办好了,不然我可不饶你!” 张士德笑道:“去之前,还有件正事和你说。咱们是不是该在高邮湖练支水军了?不然就算打下通州,也无法过江!” 张士诚摆手道:“不急,事情一件件来,泰州那边准备的怎么样了?” 张士德一摊手,道:“卞元亨确实有些能耐,不到半个月,粮草和人马都集结差不多了。再有五日,就能出征!” 张士诚想了想,道:“还是让吕珍也去一趟泰州吧。他们俩一起攻打,我才放心。” “哥哥,你……” 张士诚挥手道:“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不必多言,传令去吧。” 张士德叹了口气,拱手领命。 自家兄长别的都好,就是有一个缺点,只信任白驹场的老弟兄。连卞元亨这种很早就来投靠的人,也无法取得他完全的信任。 两日后,江都斥候传来消息,马玉麟因得罪了招贤馆主事,不被张阳泉所喜,给扔出了总管府。 张士诚这才释去心中疑虑,亲自去招贤馆找马玉麟。 这次,他打算直接拜请他担任中书省右丞。 第一百二十九章 殿下将死,特来凭吊 高邮府的招贤馆不比江都招贤馆华丽,却也是张士诚精挑细选的一座宅院。 馆内有一片竹林,一片梅林,几十间小巧精舍,极尽雅致。 张士诚刚来到招贤馆门口,恰好碰到一人走了出来。那人身穿缟素,头缠白巾,不是马玉麟是谁? 张士诚赶忙迎了过去,关切道:“先生家中可是有人离世?” 马玉麟道:“没有。” “那先生为何一身缟素?” 马玉麟朝张士诚拱了拱手,道:“玉麟听说殿下将死,特来凭吊!” 张士德听了此话,勃然变色。 “马玉麟,我哥哥对你礼遇有加,今日更是亲自过来,欲拜你为中书省右丞。你不思感恩也罢,为何咒我哥哥早死!” 马玉麟目视着张士诚,昂首道:“正因诚王殿下对我礼遇,在下才愿为殿下披丧凭吊。” 张士诚深吸一口气,强笑道:“不知先生之言何来?” 马玉麟道:“前次见到殿下,玉麟深为殿下之胸襟叹服。然而这几日在城中所见,才知殿下并非成大事之人,已大祸临头却不自知!” 张士诚表情沉静,面无表情道:“我如何非成大事之人?又如何有大祸临头了?” 马玉麟道:“我知道诚王听了这话不痛快,但良药苦口,忠言逆耳,还请诚王慎思之!” 张士诚怔了半晌,收起不悦之色,拱手道:“还请先生指教。” 马玉麟扬声道:“诚王可知江都军最近在做什么吗?” 张士诚又是一愣:“不知。” “他们在操练士卒,锻造箭矢,加固城防,为元军即将到来的攻击做准备!反观殿下,却丝毫没有半点坚守高邮的准备。” 张士德哼了一声,道:“元军若来犯,我等击退便是,何须固守?” 张士诚没有说话,显然认同自家兄弟的话。 马玉麟瞥了张士德一眼,道:“张将军觉得咱们大周与刘福通、徐寿辉相比如何?” 张士德迟疑了一下,道:“目下虽不如,将来就说不准了!” 马玉麟道:“这两人都曾拥兵数十万,手下文臣猛将如云,一度攻城掠地,势如破竹。如今却都在与元军苦战,局势危如累卵。再说芝麻李,曾经也拥兵十多万,结果被元军一击而溃。你们知道这都说明什么吗?” 张士诚道:“请先生明言!” 马玉麟缓缓道:“原因便在于他们起义时,面对的是地方元军,获胜太容易,所以对元军心生轻视!结果面对元军主力时,就吃了大亏!” 张士诚愣了半晌,恳切道:“先生之言有如当头喝棒,令我惊醒!最近我军连战告捷,确实令我有些松懈了!” 马玉麟正色道:“咱们大周军与江都军扼住漕运,元兵主力必定来犯。江都军正是看中这一点,才全力增强防护!” 张士诚深吸一口气,叹道:“我说张阳泉打下江都后为何一直按兵不动,原来是在防备元军主力来犯。我确实不如他考虑的深远!” 马玉麟道:“如果元军主力来犯,高邮首当其冲,殿下需得早做防备!” 张士德忽然道:“先生是说,元军主力会从北面而来,而不是南面吗?” 马玉麟露出吃惊之色,道:“贵军难道没有派人去徐州探听过消息吗?” 张家兄弟对视一眼,都摇了摇头。 马玉麟摇头长叹:“殿下何等疏忽,脱脱坐镇徐州,天下起义军谁不忌惮?人家江都军日日都有从徐州传回来的消息,偏殿下毫不在意!” 张士德哼了一声,道:“马先生,我怎么听着有些不对味啊。你这话里话外,好像都说我们不如江都军!” 马玉麟毫不客气:“仅就情报打探方面,你们却比不上江都军!” “伱……” “士德,别说了!” 张士诚喝止了弟弟,朝马玉麟拱手道:“先生,我们虽没有派斥候去徐州,却也知道脱脱刚刚派了贾鲁领兵攻打濠州!” 马玉麟道:“所以你们就觉得徐州元兵不会来犯,所以趁机攻城掠地,扩张实力?” 张士诚反问道:“难道不对吗?如果徐州军真要对付我们,又何必派贾鲁攻打濠州?” 马玉麟肃然道:“我离开江都时,暗中打探到消息。徐州每日都在征调粮草、木车和民夫,规模极为巨大,最少可以供应二十万以上的大军!贾鲁那三万人马,不过掩人耳目罢了!” 张士诚色变道:“真有此事?” “殿下还是派人去打探一下徐州情况吧。否则将来数十万元军兵临城下,您的兵力却还分散在泰州、通州、兴化,就悔之莫及了!在下言尽于此,告辞!” 语毕,转身便走。 张士诚急道:“先生要去何处?我想拜请先生担任中书省右丞!” 马玉麟摆了摆手,道:“殿下还是先处理眼下大事吧。招贤馆景致不错,玉麟想在这里再住几天!” 张士德待他走远,哼道:“哥哥,这家伙定是信不过咱们,怕咱们打不过元军,准备随时开溜!” 张士诚叹了口气,道:“咱们攻打通州的决定确实有些莽撞,也难怪人家马先生不看好咱们了。” 张士德道:“那是否要传令吕珍和卞元亨,让他们带兵回来?” 张士诚沉默了一会,道:“不急,你先派人去徐州打探一下情报,瞧瞧情况是否真如马先生所言。” “那还要不要将人马转移到泰州?” “先缓几天,待探明徐州情况后,再做决议!” 张士德想了想,道:“哥哥,如果马玉麟说的是真的,元军真在徐州集结大军,咱们还有一个应对的法子!” “什么?” “放弃高邮,转而经略江南?” 张士诚瞪眼道:“一派胡言!还未打就被元军吓跑了,天下英雄会如何看待我张士诚?而且咱们水军都没有操练,又如何确保渡江成功?” 张士德赔笑道:“我也只是提供一个思路。也罢,我亲自去徐州打探,瞧瞧脱脱是否真在集结大军!” 数日后,张士德探明消息回来了,正如马玉麟所说,徐州正在大量调集粮草、辎车、民夫,显然要有大动作。 张士诚于是决定将泰州的兵马调回,做好固守高邮的准备。 然而手下将领李伯升却坚决反对,道:“大王,您还记当初卞元亨说攻打通州的两大益处吗?” 张士诚叹道:“怎能不记得。打下通州,便能随时渡江南下,此其利一也。通州临海,可以走海贸购买铁矿石,此其利二也。” 李伯升道:“渡江对我军来说,还为时过早。然而铁矿却是切身之急!咱们北面的漕运被元兵堵住,西面被泗州堵住。南面只能在江都购买铁矿。可江都的商人都把走私铁矿卖给张阳泉,咱们没有铁矿,如何打造兵器?” 张士诚迟疑道:“可分兵通州,元军主力打过来怎么办?” 李伯升道:“没有铁矿,就不能制造箭矢。纵然将兵力都集结在城中,也未必守得住城池!” 张士诚沉默良久,道:“你先下去吧,我再考虑考虑。” 第一百三十章 攻破泰安 马玉麟得知张士诚并未把泰州兵马立刻调回来,大为吃惊,来到诚王府询问此事。张士诚却只说还在与手下将士商议。 马玉麟担心逼迫过急,反引起张士诚怀疑,只能悻悻回到招贤馆。 他出发时夸下海口,如今却功亏一篑,自觉无颜再回去见张阳泉,整日在招贤馆喝闷酒。 这一日,一名文吏忽然敲门给他送了一张纸条,马玉麟摊开一看,纸条上只有五个字——罗本,迎春楼。 马玉麟将纸条烧了,又一直挨到晚上饭点,才离开招贤馆,沿途小心留意,确认无人跟踪后,方来到酒楼。 他在二楼挑了个无人的靠窗位置坐下,没过多久,一名蓝袍书生来到他对面坐下,正是罗贯中。 “马兄可还顺遂?”罗贯中问。 马玉麟哼了一声,道:“你是明知故问吧?我若是顺利,早就回去了。” 罗贯中微笑道:“马兄的计划其实已经接近成功,只是我们都忽略了一点,才出现眼下的变故。” 马玉麟愣道:“什么?” 罗贯中端起一杯茶,缓缓道:“张士诚攻打通州不仅是为了渡江,也是为了获得一个出海口,从而购买铁矿。” 马玉麟沉默了一会,道:“你怎么知道?” 罗贯中笑道:“马兄可别忘了,我找总管要了十名斥候。” “原来问题出在这里。”马玉麟长吐一口气,抬眼道:“眼下我是没法子了,现在就看你的了!” 罗贯中拱手道:“马兄的一番谋划,其实已经打动了张士诚,只是还无法让他彻底舍弃出海口!小弟只需要再加一把火,就能让他撤军回来!事成之后,首功还是马兄的!” 马玉麟默默凝望了罗贯中片刻,终于收起了心中高傲,朝他拱手道:“助君马到成功!” 罗贯中又道:“我的计划施展开来,可能会让张士诚怀疑马兄,所以希望马兄尽快离开高邮。” 马玉麟道:“那好,明日一早,我便离开高邮。” 次日清晨,马玉麟又找上张士诚,只说他有一位朋友在杭州,才华十倍于己,想要替张士诚说服招揽此人。 张士诚大喜,取了一百两金子,给马玉麟做说资。 马玉麟只说那位朋友性格清高,用钱反而误事,于是只要了一匹好马和十两银子当路资,辞别张士诚,离开高邮府。 马玉麟离开数日后,张士诚在李伯升劝说下,再次下令让军队和粮草朝泰州集结。 然而就在一切快要准备就绪时,李伯升忽然找了过来,一脸严肃道:“大王,城中情况有些不对劲,有百姓逃出城,朝江都去了!” 张士诚惊道:“怎会如此?” 李伯升道:“最近几日,城中很多百姓都在议论,说朝廷大军即将攻打过来,而咱们准备弃高邮百姓于不顾,逃到江南去!” 张士诚怒道:“定是有人散播谣言,可曾查到谣言源头?” 李伯升叹道:“我们注意到时,全城都在议论此事,难以调查源头!” 张士诚不悦道:“如此重大之事,为何没有早一些发觉?” 李伯升道:“属下并非辩解,只是这谣言是从昨日才开始传起,属下知觉时已经来不及了。” 张士诚更加恼怒,道:“一天之内,这谣言就传遍全城!那他们该有多少细作在城中?你这個城卫将军没有责任吗?” 李伯升苦笑道:“他们并非靠细作传谣言,而是利用戏曲!” 张士诚愣道:“戏曲?” 李伯升点头道:“从昨日开始,城中五座最大的瓦肆内,同时上演一部杂剧,据名为‘屠戮徐州’,戏中尽显元军屠戮徐州百姓的惨烈。” 张士诚皱眉道:“这部剧与谣言有什么关系?” 李伯升道:“百姓们正是看了这部剧,都被挑起恐惧情绪,故而一听到朝廷攻打过来的消息,便焦躁不安,议论纷纷,这才一日之间,传遍全城!” 张士诚又惊又怒,急道:“写这部戏剧的人是谁!抓到了吗?” 李伯升道:“属下盘问过瓦肆掌柜,他们都说是一个面相老实的书生找上他们。那人不到二十五岁,给了瓦肆老板剧本,又给了每人二两金子,让他们将此戏连演五场!” 张士诚怔默良久,道:“伯升,你觉得是谁在背后捣鬼?” 李伯升沉默了一会,缓缓道:“元军和江都军都有可能!” 张士诚看了他一眼,道:“江都军为何要这样做?” 李伯升道:“可能是不希望我们打下通州。也可能是想制造混乱,获得一些从高邮逃离的流民。” 张士诚点了点头,冷冷道:“你觉得马玉麟在这个时候突然过来,有没有点巧合?” 李伯升愣了一下,道:“不错,是有些巧合,而且他似乎也一直在阻止我们攻打通州!” 张士诚叹了口气,道:“看来袁先生说得没错,这马玉麟就是张阳泉派过来的细作!” 李伯升默然,从马玉麟离开的时机来看,几乎可以肯定这一点。 “殿下,咱们现在该怎么办?” 张士诚叹道:“虽然这背后是张阳泉在谋划,但徐州集结大军却是真的。眼下城中流言飞起,若是真的攻打通州,百姓们还不都跑光了?” 李伯升想了想,道:“可以下令关闭城门,不许他们出城。等打下通州后,再告诉他们。也许得知咱们打了胜仗,情况会好一些!” “不可!”张士诚断然否定:“强行把他们关在城中,只会失去民心,将来再不可挽回!传令下去,让吕珍和卞元亨先回来!” 李伯升忙道:“殿下,先别急!末将还有个法子,也许能避免百姓逃亡!” 张士诚问:“什么?” 李伯升道:“咱们悄悄派出一支人马出城,让他们假扮成元军来攻城,然后击溃“元军”。如此一来,百姓对元军畏惧之心大减。咱们再攻打通州,他们也不会逃跑!” 张士诚目光一亮,拍案道:“好,就这样办!此事需尽快,今夜伱就派人出城,明天就过来攻城!” 李伯升为难道:“殿下,此计不可操之过急,若是仓促而行,被百姓瞧出破绽,只会起到反作用!” 张士诚点了点头,道:“你提醒的很对。那你需要几天准备?” “至少五天。” “那好,就给你五天!” …… 黄昏时分,罗贯中策马奔行在大道上。 不多时,江都城出现在视野中,他下了马,通过城门口,牵着马一路来到总管府,通报之后被引入书房。 刚到门口,便听到马玉麟的声音从屋中传来。 “总管大可放心,罗兄的计谋是阳谋,张士诚就算知道也无可奈何,除非他愿意眼睁睁望着高邮百姓大量逃亡!” 罗贯中万想不到马玉麟竟在背后称赞自己,心中一宽,急步进入书房,拱手道:“总管,在下回来了。马兄,你刚才的话我都听到了,多谢了。” 马玉麟咳了一声,抬了抬下巴道:“我只是实话实说,并没有夸你的意思,你不要会错意了!” 张阳泉站起身,拱手道:“此次计划得以成功,全赖两位同心协力,精心谋划。我在这里谢过两位了。” 马玉麟拱手还礼:“总管既信任我等,我等自当为总管效全力!”元宝小说 罗贯中却一脸严肃地道:“启禀总管,事情又出现新变化。我刚刚探知,泰州人马并未向高邮返回。” 张阳泉微微一笑,道:“这件事我已经知道了。” 罗贯中惊道:“您知道了?” 张阳泉笑道:“这事待会再说。此次题目,两位可谓不相上下,我欲拜请马先生为推官,罗先生为判官,两位可愿屈就?” 罗贯中大喜,判官和推官品级差不多,是副总管下属的佐官,负责辅助副总管处理杂物。对于他这个年纪来说,可谓破格提用。 “小可拜谢总管!” 马玉麟也拱手道:“多谢总管。” 就在这时,山猪从门外飞奔而入,欣喜道:“总管,大寨主那边传来消息,已经攻破了泰安,正在向通州进发!” 马玉麟和罗贯中同时变色,罗贯中忙问:“总管,您准备攻打通州吗?” 张阳泉微笑道:“刚才你也说了,张士诚并未召回泰州兵马,但也没有派他们攻打通州。我与众人商议后,都觉得他已经想到阻止百姓逃亡的对策,只是这法子还需时间,所以才既没有调兵回高邮,也没有攻打通州!” 马玉麟目光一亮,道:“所以您抢先一步,趁着他不能动手时,先一步动手,拿下通州!” 张阳泉点头道:“正是如此。只要通州不在我的下辖,决定权就永远在张士诚手上。所以我们考虑再三,决定拿下通州!” 第一百三十一章 兵不刃血 “大王,刚刚传来消息,江都军已经打下泰兴,正在向通州进军!” 诚王府,张士诚刚用了晚食,李伯升便带来一个不好的消息。 张士诚心中一凛,朝李伯升问道:“你那边还需多久?” 李伯升道:“还需两日!” 张士诚沉声道:“那就再等上两日,通州虽然城墙低矮,守军不多,毕竟通着海岸,希望常熟元兵会增援吧!” 李伯升点了点头,迟疑了一下,道:“殿下,卞兄弟他……” “他怎么了?” 李伯升叹道:“卞将军得知消息后,便提出立刻攻打通州。幸好吕将军拦住了他,说先让人传回消息,向您请示命令后再动手。” 张士诚暗暗庆幸自己将吕珍派了过去,沉声道:“向通州传令,任命吕珍为主将,卞元亨为副将!没有我的许可,绝不许擅自出击!” 李伯升拱手应诺。 一纸命令传到泰州,让大军按兵不动,原本两个主将,也变成一主一副。 卞元亨大为失望,顿足长叹道:“通州若被江都军攻下,我军再无南下机会了!” 吕珍斜了他一眼,哼道:“卞将军,我知道你立功心切,但饭要一口一口的吃。江都军想去江左,让他们去好了。董抟霄可不是好对付的!” 卞元亨叹息不语。 是夜,秦苓君带着三千人马离开泰兴城,朝着通州城进发。 攻打泰兴比她想象的还要容易,因为她带的人马只有三千五百人,和守军差不多,泰兴城“达鲁花赤”带着守军主动出城搦战。 随秦苓君出征的将领是王大和耿四,双方交战时,王大一棒砸死对方达鲁花赤,这支元军本就久疏战阵,顿时溃散。 一众元军想要返回城池时,城门却紧紧关着,原来泰兴县的一名县尉杀了县令,打算投降江都军。 众元兵进退无路,只好投降。 秦苓君将那名县尉提拔为县令,让耿四带五百人留守泰兴,领剩下三千人继续朝着通州进发。 通州是一座临海水城,以前只是一片沙洲,到了唐朝,才建了一座盐亭场,后来慢慢形成一座小镇,隶属泰州。 随着盐业发达,最终形成一座通州城。 这座城池人口远不如泰州和泰兴,城墙也很矮,当初方国珍打过来时,没废什么功夫就攻下通州,然后才去攻打泰州。元宝小说 故而得知江都军打了过来,通州的达鲁花赤和县令都非常紧张。 通州县令名叫陈宁,是至正九年的进士,说道:“掌令,江都军来犯,仅凭城中三千守军,只怕难以抵挡,需得速速向常熟求援!” 与通州隔江相望的诸多州县中,只有常熟驻有重兵。 达鲁花赤却道:“一去一回,少不得两三日时间,等援军到了,我们早就城破而亡!为今之计,只有弃城而逃了!” 陈宁急道:“你我合力守城,加上三千守军,难道还不能坚持三日吗?” 达鲁花赤哼道:“你一介文官,懂什么兵事?泰兴也是三千守军,还不是一日就被攻破城池!” 陈宁跺足道:“要走你走,我誓与通州百姓共存亡!” 达鲁花赤冷笑道:“你不过是个汉儿,在我面前装什么忠心报国的样子?”不再理会陈宁,擂鼓聚将,点齐三千人马,渡江南下。 陈宁仰天长叹,待秦苓君大军到来,领全县文吏出城投降。 通州和泰兴一样,城中军械、物资、粮草都已被转移,府库中空荡荡的。 然而据陈宁说,通州东面却有一座煤矿场。 秦苓君知道张阳泉最近一直在找商人购买煤炭,再让军械局把煤炭炼制成焦炭。 于是让一名百夫长暂任县令,陈宁为县丞,留了五百士卒驻守,引军返回江都,将这好消息告诉了张阳泉。 张阳泉果然喜出望外,为了保护这座煤矿场,往通州加派了一千五百名士卒,然后传令通州,让他们扩大煤矿采集规模。 他此时并不知道,这座煤矿场的易主,对台州方国珍造成了不小影响。 方国珍虽然也有台州为根基,但他强在水战,每每元军攻打过来,他都会远遁海上,经常一待就是数月。 海上行船,少不得要用火,木炭不禁烧,远比不上煤炭经久耐用,而且自北宋以来,冶炼兵器也慢慢都使用煤炭。 所以方国珍的舰队对煤炭有极高的需求。 前阵子董抟霄在江左擒杀项普略、大败彭莹玉时,方国珍有些害怕,派人潜入大都,贿赂朝中权贵,得以成功被朝廷诏安,得了個海道漕运万户。 自那以后,他便一直走海运从通州购买煤矿。 如今通州易主,他便没了煤矿来源,虽说也能走陆路从其他地方购买,但路途遥远,沿途又多有盗匪,远不如海运安全。 于是他召集诸将来自己座船商议,有人提议打下通州,立刻被方国珍驳斥。 他之所以能在起义军和朝廷之间反复横跳,就是因为从不攻击起义军。 朝廷那边,无论地方官员对他如何恨之入骨,只需贿赂京师权贵,便可高枕无忧。 起义军不同,只要打了一支,将再不容于其他起义军,除非万不得已,方国珍不想攻击起义军。 于是又有将领提议向张阳泉示好,让己方继续允许自己在通州购买煤炭。 方国珍皱眉道:“我与张阳泉素无来往,人家又占据着扬州最富庶之地,如何才能交好于他呢?” 手下大将李德孙笑道:“哥哥何必忧虑,咱们手中有一样东西,张阳泉若是得到了,必定欢喜。” 方国珍忙问:“什么?” 李德孙狞笑道:“张明鉴的人头!” 听罢此言,众将齐声大笑。 方国珍的座船长达二十四丈,宽九丈有余,是他强令三百船匠打造而成。除了朝廷的九千石运粮船外,沿海一带,没有哪只船能比此船更大。 为了防止别人打造出跟他一样的船,船成后,他将三百船匠全部溺死,浙东一带的百姓对他既恨之,亦惧之。小儿闻其名而不敢夜啼。 而且方国珍相貌奇特,面色黝黑,却体白如瓠,双眉修长,两撇八字胡有半尺多长,见他面者无不心生畏惧。 他手下的诸多将领个个穿着黑色鲨皮甲,要么留着光头,要么剃成髡发,一个个面相凶残,纵声大笑起来,仿佛群魔乱舞。 方国珍伸手摸了摸胡子,咧嘴大笑:“老子其实还挺喜欢张明鉴这小子,够阴够狠,野心也大,刚进老子军中,就四处拉拢将领,太对老子胃口了!” 李德孙笑道:“那就留这小子一命?” 方国珍笑眯眯道:“杀了确实有点可惜,不过与煤炭相比,就不值一提了。我瞧最近起义军阵仗不小,咱们再观望观望,若朝廷挺不住,咱们又可以干回老本行了!” 李德孙吹了声口哨,笑道:“那这件事就交由小弟去办吧!” 第一百三十二章 张明鉴之死 方国珍生性多疑,不敢住在台州城,在海港边建了一座巨大的水寨,他手下有七万多人马,全都生活在水寨中。 水寨分外围、内围和座船,只有地位最高的三十多名老海盗才能自由进入方国珍座船,其余人必须通禀才能入内。 张明鉴刚投靠不久,自然无资格进座船,不过与其他人相比,他已经算很受方国珍赏识了,刚投靠就被安排在内围居住。 同他一起投靠的还有刘聚和常遇春。 当初三人逃离江都时,在去泰州的路上相遇,常遇春本欲杀了张明鉴,却被刘聚给阻止。 刘聚其实也很怨恨张明鉴,然而两人都落到如此境地,也算同病相怜,于是打算与张明鉴结伴投靠张九四。 不料,张九四不仅拒绝了三人,还派人追杀他们。三人一路逃往到通州,混入一艘南下的货船,来到台州。 刘聚和张明鉴都久闻方国珍大名,于是又要投靠方国珍。常遇春无可奈何,也只能跟着投靠了。 结果三人入了方军后,方国珍船上却有个规矩,上船之人都要试试身手。 一试之下,刘聚、张明鉴还好,常遇春的武艺让方军大开眼界,方国珍手下十几名大将中,竟无一人打得过常遇春。 方国珍后来亲自与常遇春动手,结果也稍逊半筹,大喜之下,直接封常遇春为镇抚,也让刘聚、张明鉴都当上了千夫长。元宝小说 自此之后,三人都住在水寨内围。 张明鉴和刘聚都是有野心之人,两人当上千夫长后,就经常与其他千夫长发展私交。 两人充分利用了常遇春的镇抚职位,邀请那些千夫长来常遇春屋中喝酒。 一来二去,很快融入方国珍军中。 这天,两人又请了九名千夫长饮酒,常遇春则在屋外教习枪法。 一套枪法刚练完,忽听脚步声响,只见李德孙带着一队士兵过来,满脸都是杀气。 常遇春心中一惊,上前问道:“李将军,你带这么多人来做什么?” 李德孙瞪了他一眼,道:“不是来找你的!”带着人从常遇春身边经过,来到大门前,砰的一声,一脚踹开大门。 瞧见里面情况,李德孙冷笑道:“你们倒是好兴致啊,还在这里喝酒!张明鉴,你给我出来!” 常遇春跟到门口,听到他们是冲张明鉴而去,便没有再插手。 张明鉴见李德孙目露凶光,杀气腾腾,心中一凉,道:“李将军,我张明鉴自归附以来,对都督忠心耿耿,你……” “少他娘废话,我再说一次,让你出来!”李德孙截断道。 张明鉴寻思:“我与李德孙无冤无仇,他没理由杀我,只可能是奉方国珍之命而来。”心中悲凉,大声道:“要我死,总要给个理由吧!” 李德孙狞笑道:“很不巧,我们这里的规矩是,都督要谁死,谁就得死,不需要问理由!” 张明鉴表情一厉,朝其他千户们大声道:“兄弟们,方国珍根本不把我们当人看,我们一起宰了方国珍,轮流做漕运都督,诸位以为如何?” 李德孙哈哈一笑,目光从一众千夫长身上扫过,笑道:“我觉得他这提议不错啊,伱们要不要考虑一下?” 众千夫长个個变色,飞快的奔出屋子,跪在李德孙脚下,齐声道:“我等对都督忠心耿耿,绝无异心!” 李德孙喝道:“都滚吧!” 众人如蒙大赦,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如今还留在屋中的只剩下刘聚,张明鉴目视着他,叹了口气道:“刘大哥,我今日已必死无疑,你不必管我,赶紧出去吧。” 刘聚并不在意张明鉴死活,他只是困惑于方国珍杀张明鉴的理由。 他和张明鉴一起来,是否下一个就轮到自己? 李德孙可没功夫管他想法,冷冷道:“刘聚,你想与张明鉴一起上路吗?” 刘聚叹了口气,心知反抗必死无疑,转头看了张明鉴一眼,想要说些什么,最后摇了摇头,慢慢离开了屋子。 张明鉴拔出腰间长刀,厉声道:“要取老子人头就来吧!” 李德孙再不看他一眼,转过身,朝身后随意挥了挥手,一群兵丁立刻冲了进去。 一阵桌椅翻倒的声音响起,紧接着是兵刃碰撞之声。没过多久,一名士兵提着张明鉴人头出来了。 李德孙拿着人头回到座船,向方国珍复命。方国珍交代道:“你立刻带着人头去江都,如果张阳泉又开出什么条件,只要不是太过分,都可以答应!” 李德孙领了命,用盒子装好人头,撒上石灰粉,带上四名随从,坐船沿着海路北上。 …… 陈基和方远来到江都境内时,已是六月底。 此前两人多次往返江都,然而皆是来往匆匆,从未细心留意过江都景致。 这次返回时,心态俱有不同,江都已成己方大本营,两人归途路上走走看看,仿佛久不归乡的游子,都有些近乡情怯之感。 放眼望去,田野里到处都是劳作的百姓,官道上行人马队络绎不绝,还有外出踏青的富家公子小姐,一派兴盛景象。 两人都颇为感慨。他们都从钱驴子处听说了打下江都的经过,都知道得到江都城并不容易。 尤其是方远,喜悦之中带着遗憾,倘若当初没有去濠州购买兵器,如今这份大好基业之中,也有他的一份功劳! 天黑之前,两人赶到东门,进入城门,大街上更是人声鼎沸,热闹非凡。 进城门时,方远听到有人称呼钱驴子千户,哈哈一笑,拍着钱驴子肩膀道:“好小子,都当上千户了!” 钱驴子得意洋洋,道:“我算是混得差的了,像山猪哥、猴子哥他们,都已经是都指挥使和副都指挥使了!” 陈基问道:“寨子里目下有多少兵力?” 钱驴子道:“我离开时是三万多人,现在应该更多了!我去问问!” 拉住一名城门兵询问了半晌,才得知江都军已接近四万,而且最近又打下了泰兴和通州。 方远听了,心中跟猫抓似的,恨不得立刻领军出征,为山寨立些功劳。 两人沿着大街一路东行,很快来到总管府,命人进去通报。 副总管衙内,郭念生正在与郭欢商议事务,得知两人归来,喜出望外,正要出去相迎,却被郭欢喊住了。 “叔父,方叔和陈叔回来是大事,总管和大寨主虽不在,咱们也应该召集总管府官员一起出去迎接。” 郭念生一拍额头,笑道:“不错,不错,差点疏忽了。”于是召集总管府所有文官,一起出府门迎接。 瞧见门外风尘仆仆的陈基和方远,郭念生鼻子一酸,快步冲了过去。 “陈大哥!老方!你们总算回来了,可盼死我了!”与方远紧紧抱在一起。 众文官从未见过郭念生这般失态,相互间窃窃私语,却谁也不知这两人来历。 马玉麟哼了一声,道:“现在是上衙时间,副总管却让我们来迎接这两人,只怕是龙潭寨元老人物。” 郭欢瞥了他一眼,笑道:“马推官一语中的,其中一人是我们龙潭寨三寨主,另一人……” 罗贯中接口道:“应该是大名鼎鼎的陈基先生吧。” 马玉麟动容道:“原来是他。” 陈基多年来走南闯北,在江南江北名声都不小,要不然也不会与李二、郭子兴等人论交。 便在这时,郭念生引着二人过来,将众官员分别向二人介绍了。 方远只认得郭欢,以前这小子见到秦苓君时话都说不清楚,如今竟当上县令,神采飞扬,与当年判若两人。 陈基见闻广博,见总管府中有很多扬州名士担任要职,不由大为欢喜,与王蒙、马玉麟等名士拱手致意。 郭念生引二人进入总管府大堂后,陈基问道:“军师和大寨主在哪?” 马玉麟纠正道:“陈先生,现在应该称呼总管和总教习了。” 方远觉得马玉麟有些无礼,朝他怒目瞪了过去。 陈基却毫不在意,哈哈一笑道:“不错,是该换换称呼了。” 郭念生打圆场道:“总管和总教习都去郊外视察去了,百姓们都在种植晚稻,你们应该都看到了。” 方远喜道:“是军师提过的稻谷种子吗?” 郭念生笑道:“正是。” 马玉麟忽然站起身道:“郭副总管,陈先生,下官手头还有案子需要处理,就不奉陪了。” 朝几人拱了拱手,大步离开了大堂。 罗贯中目前负责分管城中商税制定,忙得不可开交,早有离堂之意,又怕太过无礼,得罪了郭念生。 现在有马玉麟带头,也就跟着拱手道:“下官也告辞了。” 他二人离开后,其他官员也纷纷告辞,包括王蒙、孙弘等人,只有郭欢留了下来。 方远哼了一声,道:“老郭,你们从哪里找来这么一个秀才,一副鼻孔朝天的样子?” 郭念生笑道:“你别多想,这人叫马玉麟,是扬州名士。他对谁都是这副态度。不过此人倒真有能耐,我们接管总管府后,推官衙门里堆了无数积案,谁看了都头疼,被他半个月就解决了!” 陈基笑道:“此人从小就被称为奇童,二十一岁参加科举,先后获得乡试第一,会试第一,殿试第三!” 方远笑骂道:“他奶奶的,原来是个探花郎,难怪脾气这么冲!” 第一百三十三章 烧制水泥 忽听脚步声响,一名老者急冲冲进入大堂,四顾看了一眼,朝郭念生问:“郭副总管,总管在哪?” 郭念生忙道:“他去城郊视察了,胡公有急事吗?” 那老者正是胡光曹,他急切道:“去哪里视察了,我有重要事情向他禀告!” 郭念生转头看向侄子,郭欢道:“现在应该在黄塘镇。” 胡光曹拱了拱手,转身就走了。 方远问:“那老丈是谁?也是总管府官员吗?” 郭念生道:“他是军械局监丞,咱们的兵器大多由他负责制造。” 方远闷声道:“要是早点遇到他,我也不用去濠州买兵器了。” 陈基站起身,笑骂道:“别像个妇人一样碎碎念,赶紧起来,咱们也跟他一起去拜见总管。” 方远刚站起身,便听门外有人进来禀告,说张阳泉和秦苓君已经返回城北大营,于是两人转道朝大营而去。 两人在路上赶上胡光曹,三人一起来到辕门外求见。 没过多久,便见张阳泉和秦苓君带着诸将迎了出来,面上都带着喜色,将三人接入。 方远自去年八月离开山寨,如今已到了六月,去了足足快一年,陈基也去了大半年。 再次相见,都不禁有些感慨。秦苓君问起二人在濠州情形,两人只谈郭子兴、彭大对他们的礼遇,不提赵均用和孙德崖对他们的刁难。 秦苓君心中有数,知道他们是怕自己一怒之下,怂恿张阳泉攻打濠州,便也不再多问。 张阳泉提议让二人分别担任要职,一个总揽外交事务,一个与秦苓君共同负责兵事,二人皆推辞不肯答应。 陈基笑道:“总管,我和老方无尺寸之功,如何能领高位?就算领了,又如何能服众?不如等我们立下功劳,再授高官不迟。” 张阳泉见二人如此开明,大为欣慰,便暂授二人为总管府参政。 这是個可大可小的官职,受到重用就和副总管一样,总管府一切事务都可过问。 不受重用的话,开会都不请你,那就是个虚职了。 这时,张阳泉才把目光转到两人身后的胡光曹身上,道:“胡公,可是炼制好了焦炭?” 胡光曹拱手道:“回总管,已炼制有十石焦炭,您吩咐过,炼有一定数量就来通报您。” 张阳泉点了点头,从怀里取出一张写好的纸,递给胡光曹,道:“你按照这上面的过程,尝试着操作一番,看能不能烧制出一种灰黑色粉末。” 这纸条正是水泥的炼制草案。 张阳泉对水泥并不熟悉,只记得水泥的成分是石灰石、黏土和铁粉,还要加入少许石膏。 具体比例他不知道,不过印象中烧制水泥需要的温度很高,和铁的熔点差不多,需要用焦炭烧制。 若是他一人慢慢摸索,估计几年都难以烧出这东西。 好在如今有一个近千人的军械局,还有胡光曹这个工匠能手,摸索出水泥配方,不过是时间问题。 胡光曹拿着纸看了半晌,问道:“总管,您是想要配置出类似糯米灰浆的东西吗?” “糯米灰浆?”张阳泉一愣。 胡光曹急忙解释道:“那是一种固定城墙的粘合料,效果比灰浆、石灰浆好得多,就是价格比较昂贵!” 张阳泉大喜,胡光曹定是对这些材料的秉性一清二楚,才能一眼看出自己想制造什么。 “不错,这东西和糯米灰浆差不多功效,你有把握制造出来吗?” 胡光曹迟疑了一下,小心翼翼地问:“不知您从哪里得到这个配方?” 张阳泉一时答不上来,秦苓君挑眉道:“胡公,他连火药配方都能改造,你按照要求去做就是,不要多问。” 胡光曹急忙道:“是,是。”小心翼翼地把纸条收好。 陈基见张阳泉捣鼓加固城墙的原料,心中奇怪,问道:“你们可知脱脱派贾鲁去攻打濠州的消息吗?” 张阳泉道:“已经听说了,脱脱并不信任贾鲁,只给他三万人马,绝不可能打下濠州!” 陈基一脸凝重道:“三万元兵自然不足轻重,不过我听郭子兴说,脱脱正在徐州筹措粮草,数量非常惊人,只怕会有大动作!” 张阳泉心中一凛,这件事他早就知道了,脱脱正在为高邮之战做准备。只希望高邮之战不要变成江都之战。 从次日开始,张阳泉又招募了一批泥瓦匠,在军器局中专门负责研制水泥。 张阳泉找他们询问之后,才知道这个时期主要使用的粘合剂是灰浆和石灰浆。 其中石灰浆的成分与水泥已经非常接近,而且也是烧制法制造。 如此一来,研制水泥不过改进几个步骤,增加一些成分,提高烧制温度。 这些泥瓦匠都很有经验,先将石灰石和黏土按7:3比例烧制,这是石灰浆的最佳比例。 采用的是湿法烧制,将两种原料磨粉制成浆料,再放入窑炉中煅烧成熟粉,接下来按一比一兑水和河沙,加入铁矿渣,查看水泥是否具有粘性。 测试之后,烧出的水泥虽然远远比不上成品水泥,却也颇具粘性。凝固后的粘性与石灰砂浆差不多,凝固速度却要快上很多。 有了这个结论,泥瓦匠们开始尝试更改石灰与黏土的比例、熟料与水的比例、熟料与河沙的比例。 最先测试的是石灰与黏土的比例。 为了准确测量效果,暂时将熟料与水、河沙的比例定为一比一,通过增减石灰,查看效果。 因为水泥冷却需要花费大量时间,故而这个过程非常磨人。最终用了六天时间,众人测算出石灰石是黏土九倍时,配置出的熟料粘性最高。 此时的水泥砂浆并非成品,粘性只是稍高于普通的石灰浆,接下来要测试的是水泥粉与水的最佳比例。 这次张阳泉只挑选了一百人参与试验,还是一比一兑沙石。最终经过三天尝试,发现水为水泥一半时,粘性最好。 这个时候的水泥粘性已经比石灰浆强上许多,不过还比不上糯米灰浆。 最后一步,是测试水泥与沙石的比例,本来沙子与石头的比例也要细分,张阳泉省略了这步,直接用河沙代替。 这个最关键的步骤,张阳泉又从铁匠中精挑细选了三十名可靠之人负责测试。 最终,当河沙为水泥三倍七分时,水泥砂浆的粘性最好。 到了这一步,水泥砂浆终于制成成品,经过测试,粘性和糯米灰浆不相上下,成本却有天壤之别。 第一百三十四章 制定赋税,开始屯粮 傍晚,鹂园书房中,秦苓君拿着两块用水泥粘合住的砖石,用力掰了掰,感觉两块砖石仿佛变成一个整体,一点松动感都没有。 “这就是水泥吗?”她眼中闪着亮光道:“能大量生产吗?成本高吗?” 秦苓君无疑问到了点子,张阳泉笑道:“水泥与糯米灰浆相比,最大的优点就是成本低。不仅可以用来增筑城墙,还能造桥铺路,大为改善民生。” 其实这个时代,用糯米灰浆筑成的城墙已经足够坚硬,攻城一方很难攻破城墙,都是通过破门或者登墙破城。 所以水泥粘性更好,其实也没什么用,它最大的优势在于成本。 毕竟糯米灰浆要耗费食物,在这个人人都吃不饱饭的时代,很难大量使用。 如果硬要说水泥有什么缺点的话,就是比较耗煤,好在通州有一座煤矿。 秦苓思从姐姐手中接过石砖,取出短剑,在上面狠狠砍了一下,结果只砍出一個小缺口。 “嘻嘻!果然够硬的,第一批水泥就用来将山寨的大门重新修建一下吧,将来咱们若是兵败,也有个退路!” 张阳泉被她一提醒,觉得确实应该修筑一下山寨大门。将来脱脱大军过来,也不能排除攻打龙潭寨的可能。 有了水泥,城防修筑就变得容易了,接下来只需多囤积粮食,应该就能安然扛过高邮之战这波猛攻。 想到粮食,他便想起今天去总管府时,孙弘向他汇报的一些内容。 五月份,百姓们种的第一季占田稻已经成熟,不过直到这几天,才将江都百姓们上半年的收成统计完毕。 总的来说,产量非常低,每亩产出不到两百斤,脱壳后更是只有一百五十斤左右。 不过话说回来,元朝的田税是每亩三斗,两季税加起来也只有六斗,十二斤,所以说田税并不高。 相比之下,宋朝的田税是每亩一升,比元朝高三倍不止。 当然了,元朝税收的大头在科差,而且还要给田主交租,总而言之,一年到头来,百姓们填饱肚子都不容易了。 最近总管府也一直在敲定新的税收方案,众官员商议出好几套方案,交给张阳泉一锤定音。 最终张阳泉选择了罗贯中提议的收税方案,田税按产量十取一,换句话说,百姓收成算四百斤的话,田税是四十斤,比元朝高上不少。 然而,百姓们现在种的是自家田,不用交租税,所以算下来并不算高。 只要总管府不再征收高额赋税,他们日子就会好过多了。 除此之外,张阳泉选择罗贯中的按比例收税方案,更重要是因为对自己的两种稻谷有信心。 北郊的科籼12已经成熟,虽然还在割收,预计亩产有四百斤左右。其实在后世,如果肥料充足,并且能够科学杀虫的话,科籼12亩产能达到八百斤! 与科籼12相比,绿银占的产量更高,就算和科籼一样减半,也能达到六百斤。 如此一来,百姓们一亩田能得一千斤粮,减去一百斤田税,也还有九百斤收成,脱壳后也有七百多斤,再不用担心填不饱肚子了! 按照江都田地八千多顷来计算,总管府一年能收田税八十万石粮食,仅凭江都一城,养二十万军队都不成问题! 水稻与土豆不同,只要去壳后,胚芽就会受损,无法再种植。 张阳泉为了保证两种水稻种不被别人获得,目前只在江都种植,而且制定好了方案,将来割收时派军队把控,去壳时派官吏监督,最后制定严格法律,严禁稻种外流! 如此用不了多久,总管府就能积累大量粮草,百姓们也能生活富足,到时自然能吸引流民到来,让江都更加繁荣。 为了养民,除田税外,他暂时没有制定收赋税的计划。先让江都百姓缓一口气,根据他们年底收成情况,再研究如何制定赋税。 正思索间,秦苓思来到他身后,捏着他肩膀,讨好地问道:“姐夫哥,明天是休沐日,你准备带我们去哪里玩?” 张阳泉愣了一下,一时没有作答。 总管府的休沐日和元朝一样,大月休五日,小月休四日。 一开始有官员向张阳泉要求休沐日时,他还很惊奇,都在造反了,还考虑着每天休息几天? 结果那些官员表示,几乎每支起义军都有休沐日,而且还有一个共同点,休沐日不会比元廷少。 也许是起义军首领们觉得,既然要推翻元朝,不能让手下人觉得跟着他们的福利待遇还不如元廷。 总而言之,慢慢就形成一种默契。 张阳泉仔细一想,真要天天干活的话,估计谁都受不了。虽说他自己干的挺有劲的,但毕竟身处的位置不同。他只要想休息,随时都能休息。 所以张阳泉便同意了文官们的请求,规定总管府的休沐日和元廷一样,大月休五天,小月休四天,另外一些特别节日也会放假。 军队不同,还是每天都得训练,只是把每人的探亲假加了一天。 张阳泉慢慢转过头,看向秦苓君。他倒是愿意带两姐妹出去玩,就怕秦苓君不同意。 出乎意料,秦苓君这次挪开了视线,没有反对。 秦苓思用力捏了张阳泉一下,瞪着他道:“真是个木头!明天是七夕节啊,你忘了吗?” 张阳泉愣了半晌,旋尔想起,明天恰好是七月初七,赶忙道:“那好,明天我带你们去游湖听戏!” 次日一大清早,秦苓思便如同春游的孩子般,早早爬了起来,然后催促着张阳泉和秦苓君起床。 三人用过早食后,来到保障湖,租了一艘小舟游湖。 今天是个大晴天,阳光明媚,碧空如洗。 张阳泉充当船夫,替姐妹两人划船。不远处亲卫们划着小船跟在后面保护。 秦苓思嘴巴嘟的老高,仰天叹道:“老天爷啊,你见过这么抠门的总管吗!竟连艘画舫都舍不得租,带着自己未婚妻和小妹划这样一艘小破船!” 张阳泉笑而不语,他自然不是舍不得花那钱,只是觉得划小船更有意境。 秦苓君能体会到张阳泉的用意,所以瞪了妹子一眼。 “你不爱坐就下去,我看江都城有的是青年俊杰愿意带你去坐画舫!听说那蔡家公子最近就经常去马场看伱。” 秦苓思哼道:“他是看上我的身份,才不是看上我的人!” 秦苓君一愣,沉默了一会,道:“你也老大不小了,若是真有意中人,我和你姐夫都会支持你!” 秦苓思撇了撇嘴,道:“我现在才没心思想这些事呢!喂,你们快瞧,那艘画舫上的男的,好像是郭欢那小子!” 秦苓君顺着她目光看去,点头道:“是郭欢,旁边那女子好像是蔡涵!” 秦苓思笑眯眯道:“这小子竟然在七夕的日子与蔡家女见面,看来已经被蔡家女给迷上了。” 秦苓君正要说话,忽然注意到小船速度慢了下来,转头一看,张阳泉正默默望着另一艘画舫。 她转头看去,原来那艘船的船头上,也有两名熟人,一人是沈千千,另一人赫然是山猪。 山猪并没有注意到附近一艘小船上坐着张阳泉和秦家姐妹。 他迎风立在船头,望着波光粼粼的海面,淡淡道:“沈姑娘特意在七夕日邀我出来,不会是为了与我谈风花雪月吧?” 沈千千默默立在他身后,叹道:“朱三公子,我想与你开诚布公的谈一番!希望能化解你我两家的误会!” 山猪听到“朱三”两字时,浑身颤动了一下,冷冷道:“朱三公子已经死了,和朱家一百三十六条人命,一同死在火海之中!” 沈千千急道:“我知道你心怀仇恨,可我们当初是听说他已被诏安,才放他入城,并不知他会报复你家。” 原来当初方国珍造反时,朝廷派遣朵儿只班率军征讨,朵儿只班到了地方后,招募地方人相助。 其中朱家因为货船被方国珍劫掠了几次,最恨这帮海盗,便十分积极的帮助朵儿只班对付方国珍。 后来一场大战下来,朵儿只班被方国珍生擒。 方国珍强迫朵儿只班上疏招安自己,封自己为定海尉,朝廷也真的答应了,方国珍便把朵儿只班给放了。 谁知元廷只是口头答应,朵儿只班被放走后,便如石沉大海,等了几个月都不见过来诏安的官员。 方国珍这才知道自己被戏耍了,一怒之下,便再行反叛。 反叛之前,他为了筹集粮草和财富,也为了报仇雪恨,决定劫掠朱家。 朱家在台州,方国珍为了进入台州,利用朝廷口头答应诏安的旨意,骗沈万三说自己与台州达鲁花赤不合,对方不许他入城,希望沈万三帮忙。 沈万三当时通番很依赖方国珍的庇护,只好答应了,又觉得方国珍既然被诏安,也不会太乱来。 谁知方国珍大军入城后,把台州守军全部杀害,又将朱家满门杀死,所有财富劫掠一空,再一把火烧了。 除了朱家外,方国珍倒并未对台州其他百姓下手,抢了朱家粮食和财富就走了。 当时山猪恰好在外地读书,这才躲过一劫。回到家中,才知全家人被方国珍给杀了。 山猪悲愤之下,改了名字,一心想要为全家报仇。 后来朝廷多次攻打方国珍,山猪每次都以义兵身份参战,不料朝廷一会攻打,一会诏安,让他大为失望。 他转而加入其他海盗势力,想要用黑吃黑的方式对付方国珍。 结果他加入的海盗势力根本不是方国珍对手,被打得七零八碎,投降了方国珍。 山猪自知复仇无望,心灰意冷之下,才来到扬州,机缘巧合之下,加入了龙潭山。 第一百三十五章 方国珍的使者 回想往事,山猪感慨不已。 过了好一会,他情绪慢慢恢复,朝沈千千道:“其实这几年,我一直在暗中调查你们沈家与当年之事关系。” 沈千千紧张道:“那你调查的结果是什么?” 山猪转过身子,一字字道:“若非查出你们确是被方国珍所骗,我早就找你们沈家报仇了!只不过当年之事你们也难逃责任,咱们的婚约,就此取消吧!” 沈千千愣了半晌,低声道:“千千确实不配做你们朱家儿媳。” 山猪见她面有愧色,心中怒气消散了一些,道:“有件事我想问伱。” 沈千千忙抬起头:“你说!” 山猪恨声道:“我听说当年杀我全家之人,是方国珍手下一名大将,他动手之前,纵兵将我们家女眷全……全都……你知道他是谁吗?” 沈千千咬着下唇道:“是方国珍手下第一大将,李德孙!” 她当初跟着沈万三去见方国珍时,也险些遭到李德孙凌辱。一名贴身护卫为了保护她被李德孙杀了,抛尸入海。 方国珍得知后,也只派人赔了个不是。沈万三却叫她忍气吞声。 正是因此事,沈千千才下定决心脱离家族单干。 当沈万三想派人图略江都时,家族中无人敢应,她一口便接下了这个几乎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山猪慢慢道:“果然是他。”朝沈千千拱手道:“多谢相告,如果没别的事,那我就告辞了。” 话音落下良久,沈千千却没有答复,呆呆望着侧面一艘大船,颤声道:“李、李德孙!” 山猪吃了一惊,转头看去。 只见斜对面过来一只大船,船头摆了张桌子,两人正在对桌饮酒。其中一人是陈基,另一人却是个留着髡发的魁梧大汉。 山猪与方国珍争斗多年,自然认得那人正是李德孙,双眼瞬间变得赤红,厉声道:“把船靠过去,快靠过去!” 沈千千急忙劝道:“你别乱来,他很可能是代表方国珍过来,不然不会与陈参政在一起!” 山猪怒道:“我管不了那么多!”大步朝船舱走去,打算放下一只小船,追上对面的船,杀死李德孙。 沈千千紧紧跟在后面,不住劝道:“你冷静些!如果他代表方国珍过来示好,你却把他杀了,必定引起张总管愤怒!你不要前途了吗?” 山猪脚步不停,冷冷道:“只要能为家人报仇,就算总管杀了我也无所谓!” 沈千千又道:“那方国珍呢?他才是你最大的仇人,你死了谁帮你家人报仇?这才是真正的不孝!” 山猪浑身一颤,瞬间就停住了步子。 沈千千跟得太近,一不小心撞在他后背,鼻子都撞红了。 她揉着鼻子,嘟囔道:“张总管和秦寨主那般器重你,你却给他们添麻烦,这是不忠!你想做個不忠不孝之人吗?” 山猪肩膀一垮,凄然道:“那我只能眼睁睁看着仇人在跟前,却什么也不做吗?” 沈千千声音转柔:“你别急,可以先探明他来意,如果他不是替方国珍示好而来,未必没有杀他的机会!” 山猪擦了擦眼角,深深看了沈千千一眼,道:“我若杀了李德孙,既能替你报仇,我自己也可能受到总管冷落,再威胁不到你们家。你为何要阻止我?” 沈千千低着头道:“你就当我为了当年之事赎罪吧!” 山猪深吸一口气,道:“好,从今以后,你们沈家在当年那件事中的过责一笔勾销。我现在希望你替我做件事!” 沈千千大喜,忙问:“何事?” 这时两艘船已经交错而过,山猪看了那艘船一眼,道:“陈基先生与方国珍交好,将来我若是建议总管攻打方国珍,他必定反对!” 沈千千若有所思道:“这就难怪李德孙会和陈参政在一起了。” 山猪接着道:“陈基先生认识的是以前的方国珍,并不知他现在变化有多大。我希望你现在过去,假装与李德孙叙旧情,实际却把方国珍近年来做的坏事都抖出来!” 沈千千拊掌笑道:“你想借此降低陈参政对方国珍的好感!好,我这就去!” 命人放下一只小船,朝陈基、李德孙二人的大船追了过去。山猪命人调转船头,也紧紧跟随在后。 他们这一番操作,倒把张阳泉三人看傻眼了,秦苓思瞪大了眼睛,道:“他们在搞什么鬼?” 秦苓君眼尖,道:“瞧见他们追的那艘船没?我好像在上面看到了陈叔!” 秦苓思怔了半晌,道:“就算如此,沈千千为何用小船追陈叔的船,她和陈叔很熟吗?” 秦苓君想了半晌,摇头道:“我也琢磨不透,还是跟过去观察一下吧。” 说完抓起两只船桨,和张阳泉一起划着小船,朝陈基的大船追去。 没一会,小船跟上了陈基的大船,与山猪的大船隔了五丈左右并行。 这时,沈千千已上到陈基的大船。 李德孙看到她的瞬间,眼睛便挪不开了,大笑:“和尚说我这几天会有桃花运,我起先还不信,没想到还真他娘准了!沈姑娘,咱们又见面了!” 沈千千隐藏住心中对他的厌恶,微笑道:“千千正是瞧见李将军,才冒昧寻上船来,还请陈参政莫要见谅!” 陈基哈哈笑道:“我听老郭说了,沈姑娘是我们龙潭寨贵人,总管的好朋友。你能过来,陈某人荣幸还来不及!” 李德孙听沈千千竟然在江都有这种地位,暗暗心惊,脸上笑容更盛了。 “难得沈姑娘还记得李某这个故人,什么也不说了,我先敬沈姑娘一杯!” 于是三人坐下喝酒。 沈千千问起李德孙为何来江都,李德孙笑道:“也没什么大事,就是有个叫张明鉴的小子,过来投靠我们都督。” 沈千千捂着小嘴,惊道:“张明鉴?那可是张总管的敌人呀!” 李德孙拍桌子道:“可不是吗?那孙子真不长眼,想挑唆我们都督与贵府开战,却不知我们都督得知贵寨打下江都后,那是敬仰无比。于是一刀咔嚓,剁了他的狗头,让我送了过来。” 陈基笑道:“方都督如此厚义,我总管府感念不尽,来,我敬李兄一杯!” 两人喝了一盏。 沈千千拍手笑道:“如此说来,方都督归降元廷的消息是假的了!当初董抟霄擒杀项普略时,很多人都说方都督害怕之下,投降了元廷。我当时就不信,如今果然应验!” 李德孙脸色顿时有些难看,强笑道:“说的很对,我们只是假意归降,骗骗那些蠢鞑子罢了!” 陈基皱了皱眉,放下了杯子。 第一百三十六章 增兵通州,训练水师 李德孙见气氛有些尴尬,主动示好道:“听说贵府最近打下了通州,料来是有渡江的打算,若是有用得着我台州军的地方,尽管开口。” 陈基微微一笑,道:“那就先多谢贵军了,如果将来需要渡江,定不会与你们客气!” 沈千千笑道:“说到台州,千千便想起了两位大名儒!” 陈基哈哈一笑,道:“沈姑娘说的定是泰不华先生和潘伯修先生!” 李德孙脸色再变。 沈千千赞道:“陈参政果然博闻广见,当时在台州时,家兄便时长带我拜见两位先生,记得泰不华先生当时还是宣慰使呢!” 陈基叹道:“只可惜我在狱中待了几年,出来后再未听到这两位先生的名字。李兄,他们在台州还好吗?泰不华先生是不是被调回大都了?” 李德孙斜了沈千千一眼,暗道:“这娘们怎么哪壶不提哪壶开,该不会是故意的吧?”细细审视她表情,又不像有敌意。 “李兄,不方便说吗?”陈基皱眉道。 李德孙迟疑了一会,道:“陈兄,你也知道我是个武夫,对这些文人墨客的事不感兴趣,所以不太了解他们情况。” 沈千千奇道:“我怎么听说泰不华先生一直在负责诏安你们,你怎会不清楚呢?” 李德孙脸色又变,终于对沈千千起了疑心,眯着眼道:“沈姑娘,你忽然提这些做什么?” 那泰不华在诏安方国珍时,被方国珍暗算杀死。潘伯修则是拒绝了方国珍的招纳邀请,被方国珍沉入大海。 这两件事让方国珍名声大坏,倘若陈基知道了,必定不会对方国珍有好态度了。 沈千千讶道:“我只是有感而发,难道这两位先生的事提不得吗?” 李德孙冷哼一声,道:“只怕你是故意找我麻烦的吧?” 陈基不悦道:“李兄,沈姑娘的言语并无问题,伱这态度倒是教人有些琢磨不透了!” 李德孙在台州横行惯了,脾气暴虐,绝非换个地方就能轻易收住,哼道:“陈兄这话什么意思,难道我们过来向贵府示好,反倒做错了?” 陈基沉着脸道:“一码归一码,李兄若是这个态度,我看这酒也没必要喝下去了!” 李德孙终于想起自己任务,深吸一口气,姿态压低了几分,道:“那两位先生的事我改日再向陈兄解释,咱们今日只喝酒,不提公务,如何?” 陈基沉默了一会,想起对方毕竟带来张明鉴的人头,总归没有坏心思,便道:“那好,咱们喝酒!” 沈千千也不再继续这個话题,默默为两人斟酒。 这时陈基有感而发,叹道:“当初蔡乱头在海上做海盗,方兄被仇人诬告与蔡乱头勾结,遭受官兵捉拿,怒而反元。现在回想起来,方兄反元的时间比韩山童、刘福通还早了两三年吧!” 李德孙面有不忿之色,道:“多亏陈兄还记得!只可惜天下英雄却都忘记了,只当刘福通是反元先锋,却不知我们都督才是最先反元的人!” 陈基笑道:“最先倒也不至于,人家彭莹玉十几年前就造反过,那才是令人钦佩的大英雄!” 第一百三十七章 城墙变高了 台州,方国珍座船。 方国珍听完李德孙添油加醋的叙述后,将一只酒碗放在桌上,脸色阴沉的仿佛能滴下水来。 “陈基真这么说?” 李德孙恨声道:“那鸟厮就是这么说的!他姥姥的,咱们这回是热脸贴在了冷屁股上!” 一名海盗将领气的直捶胸口,怪叫道:“哥哥,下令吧,咱们干不了江都军,人家都会笑话咱的!” 方国珍摸了摸八字胡,冷冷道:“我和你们说过多少次,咱们之所以能发展壮大,就是因为有起义军牵制朝廷。起义军若是被灭,下一个就轮到咱们。” 一名将领叫道:“难道就这样算了不成?陈基那老小子可是指着你鼻子骂!” 方国珍斜了他一眼,道:“你懂什么,你以为陈基真是因个人喜怒就骂我?” 那将领道:“那是为何?” 方国珍道:“他是怕江都军与我沾上关系,失了天下士人之心。” 李德孙露出不屑之色,道:“这些起义军都一个德性,喜欢装作道貌岸然的样子,收买人心!当初徐寿辉也一样!” 方国珍哼了一声,道:“他们都想谋夺取天下,为了好名声,缩手缩脚什么都不敢做!哼,我方国珍没那么大野心,不想受礼法拘束,只图個逍遥自在。他们不愿与咱们来往,大家就各过各的!” 众将在海上待久了,心思都和他差不多,升起共鸣之心,齐声叫道:“咱们大碗喝酒,大口吃肉,大刀子砍人,去他妈的礼法!” 李德孙问:“那煤炭该上哪买?” 方国珍哈哈一笑,道:“你这几天不在寨里,有所不知。朝廷马上就要派大官过来了,咱们好好伺候人家,煤炭自然就有了!” 李德孙不信道:“他真会给咱们煤炭?” 方国珍道:“岂止是煤炭,咱们想要什么,只要不太过分,他都会送的!” 李德孙更加怀疑:“有这种好事?” 方国珍笑道:“这就要多亏张阳泉和张士诚。他们截断了朝廷漕运,所以朝廷只能依靠海运。以前的海运都是常熟水军护送。如今海运规模扩大,他们只好让咱们也帮忙保护海运船!” 李德孙一拍大腿,道:“哈哈,那帮狗娘养的起义军确实有点用!哥哥,除了煤矿外,咱们多要点粮食吧,有了粮就能多养人马!” 有将领道:“还是要金子好一些,有了钱,还怕买不到粮食吗?” 又有人道:“也可以趁机要一批铁矿!” 方国珍大笑:“你们忒也没出息,全部都要不就行了!还和他们客气不成?” 众海盗齐声大笑。 数日后,元朝官员果然到来,方国珍狮子大开口,先要了一个行省参政的官位,又要了煤矿、兵器、金银、粮食等各种资源。 那元朝官员却没有立刻答应,提出一个要求,让方国珍出兵攻打通州。 众将领本以为方国珍定会拒绝,却没想到他一口就答应了,还趁机多要了几门火铳和几千斤火药。 众将领都很是不解,李德孙问道:“哥哥,您不是说不能跟起义军打吗?怎么转头又答应了朝廷要求?” 方国珍道:“我只答应了要打,又没答应非要打下来!反正粮草由他们提供,咱们过去走个过场,有何不可?” 众将这才释疑。 方国珍手下水军共有四万多人。他点了两万人马,组成一支庞大船队,沿着东南海岸北上。数日之后,便来到常熟。 他之前派人偷袭扬州路时,手下将领曾一日攻下通州,如今兵马是当初数倍,又由他亲自带领,在外人看起来自然是声势浩荡,谁也想不到他是来摸鱼。 常熟城内有一名江浙行省参政,那参政见他如此卖力,亲自带五百头猪过来慰劳方国珍大军。 大军饱餐一顿,次日清晨,便朝着通州而去。 山猪在常熟有细作,早已探得方国珍动静,立刻派人将消息传到总管府。 张阳泉早有心理准备,当即做出布置,让王大领五千人增援通州,顺便从神机营调了一个百人队,带上六门火炮一同前往。 在山猪的消息传来之前,徐百升也传来消息,说集庆也有兵马粮草调动,恐怕会渡江进犯。 所以张阳泉又让李二领五千人驻扎在泰兴,以做策应。 倘若通州局势危急,这五千人便能增援通州,若江都受到攻击,这五千人再回援江都。 正所谓牵一发而动全身,方国珍的大举来袭,似乎牵动元军对江都军的一次全面进攻。 三日后,清晨,天空碧蓝一片,万里无云。 海浪平静而舒缓,海鸟划破蓝天,时而俯冲而下,在海面上激起一阵浪花。 淡淡的晨雾弥漫在海面上,透过雾气,已能隐隐看到海岸边的通州城。 方国珍长期住在海上,一双眼睛锐利如鹰,他一眼就瞧出不对劲,这座通州城城墙又高又厚,似乎和部下描述不同。 于是召来那手下询问一番。 那手下急道:“都督,我上次攻打时,城墙真的很矮,弟兄们爬上桅杆,就能轻易跃过城墙!” 李德孙道:“他们定是猜到我们要过来攻打,所以这段日子加紧把城墙加固了一番!” 方国珍皱眉道:“前后不过一个多月,他们就能把城墙垒这么高?” 一名幕僚道:“用普通的灰浆肯定不行,定是用的糯米灰浆或者三合土!” 郎中张本仁道:“非也,三合土建造的城墙必须过上好几个月才能变得坚固。至于糯米灰浆,价格昂贵,获得不易,绝不会用在一座小小的通州城墙上。”元宝小说 李德孙冷笑道:“那是伱没去过江都,不知他们多么富有!江都城大街上到处都是商人和马队,店铺如林,想买什么买不到?” 方国珍眼中闪着精光,笑道:“那就称称他们斤两,倘若江都军不堪一击,咱们顺势夺下江都,好好抢他一笔!” 李德孙错愕道:“哥哥,你不是说咱们只是打个过场吗?真要攻打通州不成?” 方国珍瞪眼道:“你怎么一点都不懂变通?咱们若是照个面就走,能向朝廷交代?” 双眼一眯,道:“打还是要打得,倘若江都军一触即溃,将来迟早被朝廷打下。咱们先一步占下,壮大自身实力,就能进退自如了!” 众将欢呼雷动:“打下江都,打下江都!” 方国珍大喝道:“准备进攻!” 通州城最南面的城墙临江,距离江岸只有八十丈左右,城墙上开了水门,又挖了条人工运河,直接与江水相连。 尽管水门已经关闭,方国珍只需把船驶入运河内,就能抵近城墙。 如今的通州城城墙加固了两丈左右,桅杆距离城墙有一丈左右距离,架个木板就能爬上去,相互对射也不会太吃亏。 换句话说,无论通州城建得有多么坚固,临江的一面,始终是它的弱点! 船队抵近后,方国珍细细观察,城墙成青灰色,阳光反射下,予人一种厚重如磐石之感,果然异常坚固。 他不仅不忧虑,反而喜上眉梢。 对方把这座城池加筑的这么坚固,却是为他做嫁衣。到时若轻易打下通州城,江都军攻过来时,防守就容易多了。 他毕竟做海盗久了,瞧见对方用糯米灰浆大肆扩建通州城墙后,便真的动了夺下江都的心思。 当然,前提还要看江都军实力。 第一百三十八章 名声大振 随着方国珍一声令下,台州军船队朝着江岸靠了过去,其中三艘大船最先拐入连接水门的河道,直逼城门。 方国珍经常走海,所以船队都是大船,船头如锥子一般,破水前行。 城墙上的敌军早就开始射箭,台州军也不甘示弱,射箭反击,有的还使用一些古怪的飞镖、飞斧,准度惊人,杀伤力尤在箭矢之上。 没过一会,那三艘大船已靠在了水门外侧,爬在桅杆上的台州军一边嗬嗬大叫,一边架着木板,朝城墙进攻。 有些熟练的老兵把绳子系在桅杆上,嘴里咬着刀,双手吊着绳,像猴子一样,借力冲到对面城墙上。 这场攻城战才刚刚开始,已有好几人攻上了城墙。 台州兵士气大涨,好几人正要跟着荡上城墙时,忽见刚才上城墙的几名老兵被扔了下来。 一名虬髯大汉从女墙后伸出头来,朝众台州兵吼道:“龟儿子们,想死就来吧!”手中狼牙棒闪着森然冷光,正是王大。 台州兵不仅没有被吓到,反而激起了凶厉本色。 士兵们不要命一样荡上城墙,有的一个不甚,撞在城墙上,当场殒命,依然没有影响到其他人动作。 就在这时,敌人城墙上忽然出现很多长柄大锤,很多台州兵飞在空中时,大锤便抡了过去。 两相撞击下,那些台州兵个个死的凄惨无比,在空中发出夜枭般的惨叫声。 倘若台州兵们死在城墙上,那也没什么,反正大家又看不到。 然而这些士卒都在半空中被锤杀,虽然只有少部分人被锤杀,但给所有台州兵造成的心理压力却非常明显。 台州兵的攻势,肉眼可见的迟滞下来。 李德孙看得有些手痒,又见攻势不顺,请战道:“哥哥,我去把刚才那個虬髯贼脑袋拧下来,给你当夜壶!” 方国珍沉吟不答。 就在这时,他瞧见一个锅口大小的羊皮包从城墙上落了下来,落在一艘大船上,恰好砸在一名台州士头上。 那台州兵还以为是什么重物,只当自己必定被砸死了,不料摸了摸脑袋,连滴血都没有流下。 他正要嘲笑几句,突听一阵滋滋声响,朝羊皮包看去,只见一点火星正在飞速靠近羊皮包。 “是火药!”他急忙喊了一句,朝旁边卧倒。 方国珍正望着那边,虽听不到那士兵说什么,但瞧见他动作,便猜到那羊皮包里定是火药。 大海上作战,火炮和火药能发挥重大作用。 方国珍手中便有十几门火炮和数千斤火药,这次作战又朝元廷要了一些。所以不仅他对火药很了解,其他台州兵们也都熟悉火药。 按照过往经验,那羊皮包不过数十斤火药,趴到一丈开外,便是安全距离。元宝小说 谁知那士兵刚趴下不久,便听“轰隆”一声巨响。 一道黑烟升起,将那士兵整个托了起来,在空中翻转无数圈后,噗通一声,落入水里。 爆响声如平地惊雷,让所有攻城的台州军都震颤了一下。 有的人正通过木板、木梯朝城墙爬过去,听到声音后不由浑身一震,摔将下去,在水面形成一朵小水花。 在后方督战的方国珍瞳孔缩了一下,这声音与他熟悉的火药不同,更像是暴风雨时的雷鸣声。 他紧紧盯着那艘被炸的大船,只见一阵黑烟过后,船体上出现一个大窟窿,比周围躺在地上的士兵尸体都要宽。 大船摇晃了一阵,开始下沉,说明要么整艘船被炸穿,要么就是龙骨受损严重。 几乎同一时间,又有两个火药包被扔了下来。 若是往常,以台州兵的凶勇,定会扑上去,尝试把火星扑灭。 然而台州兵现在的士气已经降低了不少,再加上刚才第一个火药包爆炸时的恐怖威力,所有人第一反应都是飞快远离火药包,有的人甚至直接跳入水里。 “轰隆!”“轰隆!” 两声巨响之后,另外两艘船也开始像前一艘船一样,倾斜着慢慢下沉。 转瞬之间,最靠近城墙的三艘大船都沉入水中,大船下沉形成巨大的水底暗流,船上的士兵纵然水性极佳,也有不少被暗流吞噬。 方国珍眼皮跳了跳,冷冷道:“用火铳。” 一艘船上便有数百士兵,三艘船加起来,超过一千名士卒。 己方这般惨烈的伤亡,已经不允许他就此撤军了,否则台州军将成为天下笑柄! 随着瞭望台上的船旗手把他的命令用旗语传出去后,几艘装载火铳的大船朝着城墙逼近。 这些船还来不及发炮,便听轰隆隆几声爆响,声音虽比不上刚才的火药爆炸那么响烈,却依然让攻城的每个人心中一阵发慌。 响声过后,一艘装着火铳的船上传来惨叫哀嚎声,方国珍转头看去,发现那艘船一根桅杆断裂,船上好几个窟窿。 “哥哥,他们也有火铳,直娘贼,好像打得比咱们还远!”李德孙望着城墙方向叫道。 方国珍再次转头,果然在对方城墙上看到六门火铳。 方国珍深吸一口气,朝城墙望去。自战争开始,对方便一直占据着主动,导致己方士气不断下降。 继续打下去的话,纵然得胜,也必定损失惨重。 这一瞬间,他心中的天平朝另一个方向倾斜,他深吸一口气,冷静地道:“撤退,记得要混乱一些!” 李德孙看了他一眼,立刻明白自家首领的意图,笑道:“得令!”让旗手把命令传了下去。 几乎眨眼之间,方国珍的船队开始撤退,而且撤得极为狼狈,有的船还撞在了一起。 下沉的三艘大船上的台州兵都被无情抛弃。 不少士卒好不容易逃脱暗流,看到的却是己方船队后撤。不等他们多考虑,城墙上的江都军乱箭齐发,片刻之后,水面上到处飘荡着尸体。 也有一部分运气好的人躲过箭雨,朝着江对岸游了过去。 城墙上,王大见己方轻易取胜,将脸上的血抹了抹,大声笑骂:“都说方国珍如何了得,被称为海精,以我来看,就是个无胆鼠辈!可惜没有战船,不然追出去定能一举灭了他们!” 山猪瞥了他一眼,淡淡道:“你太小看方国珍了,如果你这时候带人追出去,就一个也别想回来了。” 王大打了几次仗,也不像以前那么傻不愣登,动容道:“你的意思是说,他故意引我们追击?” 山猪沉声道:“你知道老虎吗?” 王大点了点头。 山猪道:“那你知道老虎碰到猎物时,会怎么做吗?” 王大愣道:“不是扑过去撕咬吗?” 山猪摇了摇头,道:“别看这畜牲大,其实狡猾得很!他们遇到弱小猎物后,自然一口吃掉。倘若遇到强大猎物,会想尽办法试探猎物实力,有时跟踪猎物一段时间、有时故意从猎物旁边跑过。” 王大摸了摸头,露出思索之色。 山猪续道:“方国珍就是只最狡猾的老虎,刚才的攻击不过试探,故意后撤也是试探。只要我们暴露弱点,他就会毫不留情的将我们撕碎!” 王大面色凝重了一些,道:“那我们不追出去的话,他会怎么做?” 山猪深吸一口气,道:“他将用更激烈的手段试探,待会敌军再过来,就不会像之前一样小打小闹。做好心理准备吧,真正的攻势就要来了!” 其实还有一种可能,方国珍会撤退。山猪最了解方国珍心思,对他来说,啃不动的骨头绝不会下嘴,保存实力才是第一优先。 不过这话说出来只会让王大和众人懈怠,便被他留在了肚子里。 …… 海面之上,方国珍的船队形成半弧形,静候追兵的到来。左右翼还藏着两支快船小队,只要敌人一来,他们便会以最快速度堵住他们退路。 这是方国珍最后一次试探。 然而等了许久,敌人依然没有追来。 李德孙扛着一柄锯齿刀,撇嘴道:“这帮龟孙定是没有船,咱们这一番好布置,倒做给瞎子看了!” 方国珍沉默了一会,道:“也可能是瞧破咱们目的,所以没有上当。张阳泉能打下江都,看来并不是运气,这通州城的守将绝非泛泛之辈!” 李德孙已杀出血性,早忘了之前的目的,叫道:“那咱们就全力进攻,我瞧守军人数不多,拿下来应该并不困难!” 其他将领也都是些头脑发热之人,见己方损失三艘大船,都嚷嚷着再打! 方国珍斜了众将一眼,道:“伱们还没发现不对劲吗?敌人对咱们的战法十分熟悉,连咱们火铳在哪艘船上,都一清二楚!” 李德孙愣了愣,冷静了一些。 “对啊,咱们正要用火铳,他们竟先用火铳射击,气势上把咱们压的死死的!还有他们用的那种长柄大锤,仿佛专门用来对付咱们一样!” 方国珍沉声道:“他们对我们知根知底,而我们却对他们一无所知。既不知道他们的火药为何威力如此巨大,也不知有多少援军在来通州路上。这种情况下,你们觉得还有试探的必要吗?” 众将面面相觑,都摇了摇头。 “父亲,那咱们直接退回常熟吗?这样的战果,只怕会引天下人笑话。”说话的是方德谦,他是方国珍义子,说话比较没顾忌。 方国珍沉吟不语,他也没想到对方竟然有威力这般惊人的火药,让自己损失三艘大船。 原先的想法是试探一番,占点便宜再后撤,对朝廷有个交代便好。 如今却吃了大亏,就这样离开,必定对名声有损。 方国珍并不在乎虚名,他担心的是别人因此觉得台州水军浪得虚名,那将引来很多无谓的麻烦。 权衡再三后,他缓缓道:“德谦,你觉得这种情况下该怎么做?” 方德谦道:“应该先返回常熟,派细作探明通州情况,再考虑是否报仇!” 方国珍不置可否,道:“本仁,你说呢?” 张本仁道:“可以要求常熟水军与我们一同进攻,既能把场子找回来,咱们也不至于损失太大。” 方国珍摇了摇头,道:“常熟水军不会轻易出动,他们一向负责保护海运,朝廷舍不得让他们打仗!” 有将领道:“要不然回台州吧?” 方国珍冷冷道:“不到半个时辰,咱们就损失三艘船,一千多士卒,而江都军损失不到百人!这战果传出去,不说朝廷,南海的那些海盗们都要来抢咱们地盘了!” 李德孙道:“那咱们究竟该怎么办?” 方国珍想了一会,道:“绝不能就这样回台州,也不能和江都军硬碰硬,咱们现在什么都不做,回常熟等着!” 李德孙愣道:“等什么?” 方国珍眯着眼道:“你以为元廷派咱们攻打通州,自己会没有动作吗?瞧着吧,集庆的元兵一定已经在备战了!” 方德谦道:“对,他们一定会趁机攻打江都!让咱们攻打通州,也是为了牵扯住江都一部分兵力!” 方国珍左右扭了扭脑袋,哼道:“咱们已经打过一仗,损失三艘战船,可以回去休整一番了。接下来,就看看元军与江都军打的怎么样。倘若江都军不堪一击,被元军打败,咱们也不必客气,打下通州就是!” 方德谦道:“若是江都军打赢了呢?” 方国珍冷笑道:“若江都军大胜元军,必定威名大涨,咱们小输一阵,也不会有太大影响!” 众将听方国珍各方面都考虑的周全,不由心悦诚服,再无异议。 随着命令传达下去,船队调转方向,朝着常熟退去。 无论起义军和元廷官员如何瞧不起方国珍,每个人都不得不承认,方国珍的水军自反元以来从未吃过败仗,称得上当世最强水军。 一座小小通州城仅凭一万守军,竟击退了方国珍两万水军,而且战损不到一百,杀敌超过一千,这完全称得上一件震惊天下的大事。 张士诚最先得到消息。 他最近除了盯着徐州动静外,最关注的便是通州情况。 得知方国珍攻打通州时,他还很高兴。因为方国珍若是占据通州,他便有机会出兵夺下通州,张阳泉也无话可说。 不料方国珍气势汹汹而来,灰溜溜而去,张士诚心中鄙夷方国珍的同时,也加紧派人打探通州守将是谁。 很快他便得知防守通州的主将叫山猪,副将叫王大。 张士诚默默记下这两个名字,对左右道:“以后尔等若是与这两人交战,切不可疏忽大意!” 除他之外,其他起义军和元军高层也都知道了山猪和王大这两个名字。 在这之前,天下人都只知道江都军总管叫张阳泉,大名鼎鼎的芝麻李臣服在他手下,对其他人则一概不知。 经过这一战后,不仅江都军名声越来越响,山猪和王大也成为了外人眼中的江都良将! 在消息越传越广之际,集庆的元军也终于有了行动。 第一百三十九章 三路来袭 正如方国珍猜测,集庆的元军得知方国珍领兵朝通州进发后,便开始做渡江准备。 自杭州失陷一次后,集庆便成为元廷江浙行省的政治中枢,很多重要决策都是从集庆发出。 不过话说回来,大部分重要官员都跟着董抟霄攻打彭莹玉去了。留在城中的官员中,品级最高的人是西宁王牙罕沙。 另有三支人马留守,一支是康茂才掌控的水军,一支是陈野先的民兵队,最后一支是王蒙哥的扬州兵。 康茂才、陈野先都和察罕帖木儿一样,是地方的义兵武装力量,因屡次打败红巾军,实力不断壮大,分别封为义兵万户和都元帅。 西宁王是个好大喜功的人,之前朝廷让董抟霄领江浙人马对付彭莹玉时,他就心怀不满,觉得该由自己领兵。 后来董抟霄连战连胜,他心中更不是滋味。江都失陷后,他便一直琢磨着收复江都,也让皇帝知道他还能打仗。 然而他能动用的兵力只有三支留守兵马,数量不过五万左右,三名大将之中,除了王蒙哥同意出兵外,另外两人都有些抗拒。 这也好理解,王蒙哥手下大部分都是扬州兵,他们日夜盼着返回家乡,与父母妻儿团聚,都巴不得打回江都。 而康茂才和陈野先都是江南本地人,手下队伍同样如此,那些义兵们响应号召,都是为了保护自己家乡。 若让他们远离故土作战,必定士气大减,兵无战心。 故而两人都不愿渡江。 结果在进攻江都的问题上,四人扯了好几个月的皮,最后西宁王实在不耐烦了,朝陈、康二人斥责道:“你们推诿不愿作战,是在害怕江都贼军吗?” 陈野先劝道:“王爷,脱脱丞相正在徐州集结兵马,目的就是为了南下攻打高邮和江都。我们冒然进攻,只会影响丞相方略!” 王蒙哥冷笑道:“我们若是能打下江都,丞相只会高兴,怎会怪责我等?” 康茂才阴阳怪气道:“王将军,你说的轻巧,若是打输了又如何?你想攻打江都,还不是为了替子报仇?” 王蒙哥大怒:“还未开战,就先言败,倘若在我军营,我先砍了你脑袋!” 康茂才毫不示弱:“王将军现在倒威风了!当初贼兵刚拿下江都,立足不稳时,是谁放弃江都,退守镇江?” 王蒙哥怒道:“我当时已接连作战,兵马疲惫,也无后勤支援,如何攻城?” 陈野先道:“如今贼兵有五万之众,我们三支人马加起来也不过五万多人,如何能取胜?” 这是两人最常用的推诿之词,王蒙哥心中一动,道:“台州的方国珍实力强大,又刚刚归附,可以让他领水军攻通州,定能牵制住大量贼兵。我们再与镇江军合兵,齐攻江都,成算极大!” 康茂才冷笑道:“方国珍此人反复无常,根本不是真心归附,就算让他出兵,他也定会出言推诿!” 王蒙哥道:“朝廷前几日不是派了使者南下,说要去封赏方国珍吗?咱们可以联系使者,让他封赏前,勒令方国珍出兵,相信他不会抗拒!” 康茂才还来不及反驳,西宁王已经拍着大腿道:“好,本王这就派人联系朝廷使者!” 于是这才出现朝廷官员让方国珍出兵通州的事。 后来方国珍果然答应了,西宁王和王蒙哥大喜,便要立刻出兵,与方国珍同时进攻。 结果康、陈二人又开始反对,都说渡江作战风险太大,尤其是江都距离集庆太远,需要渡江补给,若是补给受到攻击,后果不堪设想! 王蒙哥大为恼怒,却又不得不依赖两人的兵力,只能妥协道:“那我们可以先攻打真州,有了立足之地,再进攻江都!” 康茂才依然反对:“攻打真州和江都并无太大区别,我们的补给都会非常困难,倘若战事不顺,士兵甚至无法渡江返回!” 西宁王早就不耐烦了,怒道:“你若不愿领兵,就把兵权交出来!” 康茂才暗暗生怒,心道:“我的人马都是自己拉起来的,凭什么给你!” 正要反驳时,陈野先拉住他,劝道:“我有个折中的法子,可以让滁州、和州的兵马同时参与作战,如此胜算就大多了!” 若是以往,滁州的兵力要防备濠州,和州的兵力要防备无为。 不过贾鲁眼下正在攻打濠州,无为的兵力也被徐寿辉抽掉许多,用来防守江州。 这种情况下,确实能够调动两地军队。 西宁王道:“这才像话,本王这就向他们传达命令。” 于是一来一回,又耽搁了许多时间,等西宁王与滁州、和州两地人马约定好后,方国珍兵败的消息传来。 西宁王一面加紧督促方国珍继续进攻,一面领着集庆的兵马朝大城港而去。 当西宁王进军时,赵德胜也奉张阳泉的命令,领兵三千,驰援真州。元宝小说 这支援兵是徐百升主动要的,他给张阳泉写信时,认为集庆的兵马会优先攻打真州,所以希望增派援兵。 张阳泉如今手中的兵力也不多,故而只派了三千人。 赵德胜领着三千人来到真州时,徐百升已经整兵列队,做好了出征准备。 士兵们集结在北门附近,数量七千,还有三千人很早就被徐百升派到滁州边界,另做他用。 赵德胜来到北门,瞧见徐百升的部队时,不由暗赞一声。 这支军队排列整齐,士卒们目光凌厉,队伍中除了盔甲碰撞声音外,听不到任何嘈杂之音,充满着一股无声的肃杀之气。 徐百升练兵的法子应该和秦苓君一样,只不知他用了何种办法,取得的练兵效果竟比秦苓君更好。 不等赵德胜多想,徐百升便走了过来,沉声道:“赵将军,真州城就交给伱了,麻烦替我守上几日!” 赵德胜愣道:“我守城?那你做什么?” 徐百升道:“我领兵出去作战。” 赵德胜忙道:“冲锋陷阵的事还是我来吧,你在城中驻守!” 徐百升没有立刻反对,而是问道:“赵将军的作战计划能否告知在下?” 赵德胜漆黑的面容微微泛红,他没什么作战计划,到时哪里来敌人了,过去消灭掉便是。 徐百升道:“根据我的分析,敌军会从滁州、和州、集庆三個方向进攻,总兵力可能达到五万,赵将军可有退敌把握?” 赵德胜强笑道:“既然来犯敌人这么多,咱们坚守比较好吧?” 徐百升摇了摇头,道:“虽然我这几个月一直在增筑城墙,但时间太短,以眼下城防情况,固守是下策。” 赵德胜抬头看了眼真州城墙,上面确实增筑了数尺多高,颜色呈淡灰色,表面也不平整。 他叹了口气,道:“可惜水泥都被调到通州去了,不然调些到你这里来,城墙一定会修筑得更为坚固!” 徐百升道:“就算真州城被修筑得像江都一样坚固,守城依然是下策。真州地势不高,他们若是挖渠引水来攻,还是难以守住!” 赵德胜惊道:“那岂不是很危险?” 徐百升面色沉静,道:“赵将军不必担心,我有办法退敌,不过需要你帮我守住真州城。” 赵德胜迟疑道:“你真有信心击败五万敌军?” 徐百升道:“他们人数虽众,却并非同时攻来。赵将军静待佳音便是。” 第一百四十章 先灭一路 却说滁州达鲁花赤兀鲁先接到西宁王命令后,大为喜悦,对左右道: “真州贼兵欺我太甚,竟让三千人长期驻扎在边境,藐视我等!如今行省中枢打算剿灭真州贼兵,我们正好击溃这三千贼兵,立个头功!” 一名副将道:“将军,西宁王的命令是让我们先不要擅自进攻,而是等和州人马和集庆人马都到了,再一起进攻!” 兀鲁先哼道:“我只是击溃这三千人,又不是要进攻真州!不必多言,赶紧各自回营,做好出兵准备!” 左右皆称是。 次日清晨,兀鲁先便点齐一万人马,直奔边境的三千贼兵大营。 到黄昏时分,滁州兵已距离贼兵只有十里。兀鲁先便不急着进攻,等到子夜之时,命士卒们裹住马蹄,人衔枚,马勒口,趁夜劫营。 丑时中旬,滁州兵已来到营帐外,先射杀了箭楼上的士卒,再搬开拒马。 进入大营后,兀鲁先一声令下,众军齐齐举起旗帜,喊杀着冲入大营之中。 然而当元兵冲入营帐内时,里面却空无一人。 “掌令,不好,是座空营!”一名千夫长用蒙古语大喊。 兀鲁先猛吃一惊,赶紧叫道:“快撤!” 话音刚落,火光四起,四面八方涌来无数贼兵。兀鲁先一马当先,逃窜而去,旗兵也紧紧跟着他逃了。 其他士卒见己方大纛一溜烟远去,哪还敢恋战,一个个只顾着逃命,黑夜之中,自相践踏者无数。 他们并不知道包围过来的敌军只有三千人,倘若主将兀鲁先能保持冷静,沉着应对,还有可能反败为胜。 只可惜兀鲁先一心逃命,他跑得虽快,却可惜已经落入徐百升彀中,还未跑出一里,便被一彪人马挡住去路,正是徐百升的主力部队。 徐百升镇守真州以来,一直派人严密监视滁州动静,也详细了解过兀鲁先情报,知道他是也先帖木儿侄子,十足的草包将军。 很早开始,徐百升便设想着元兵过来攻打的情况。 根据他的分析,敌军定会以集庆为主,同时动用滁州、和州两支人马,滁州最近,所以会最先赶到。元宝小说 于是他根据这种情况,做出相应布置,故意派三千人留在滁州边境,长期挑动着兀鲁先怒火。 果如他所料,集庆起三路大军袭来,兀鲁先接到命令后,也如预料中一样,朝这三千人的诱饵扑了过来。 眼见生路被堵住,兀鲁先大吼一声,嗬嗬叫着朝徐百升大军冲了过去。 徐百升一挥手,数百支箭矢如雨点般射出。 转瞬之间,兀鲁先便被射成了刺猬。其他元兵逃亡过来时,见己方大纛已倒,主将身亡,有的跪地投降,有的朝田野之间溃逃。 徐百升没有去追溃兵,迅速打扫战场,审问俘虏,从里面挑选出三名汉人斥候,对他们说:“你们都是汉人,为何替外族人效力,御彼边疆?” 三人皆露出惭色。 徐百升正色道:“彼时外族势大,窃我国土,我知尔等有心反叛,亦无可奈何。如今我汉人团结一心,立志驱除鞑虏。正是我等建功立业之时,你们可愿加入江都军,共谋大业?” 三人齐声道:“愿为将军效力!” 徐百升道:“眼下便有一個立功机会。” 三人同时请命:“愿将功折罪!” 徐百升点点头,道:“很好。你三人立刻去找和州兵马求援,说滁州大军被我军困在瓦梁镇附近,让他们立刻过来救援。” 一人问道:“我三人一起去吗?” 徐百升道:“先后而去,中间相隔两个时辰,如此方显战事危急!” 三人俱拱手应诺。 于是徐百升命人给三人“化妆”了一番,每人都变得浑身血污,狼狈不堪,仿佛从重围之中冲杀出来。 三人先跟着大军朝瓦梁镇而去,日落时分,徐百升派出的斥候已查出和州军马方位。 正如他所料,和州兵在浦子口,应该是要接应集庆兵马渡江。 于是三人中第一人出发了。 两个时辰后,天色已全黑,第二名斥候也出发。等到夜半子时,第三人也去了。 徐百升带人马埋伏在通往瓦梁镇的必经之路上,静静等候着。 一直等到黎明破晓,天际泛白,却也没有半点消息回来,一名千夫长皱眉道:“将军,他们会不会又转头投了元军?” 徐百升摆手道:“不必多言,耐心等着。” 又过了一会,太阳从东面升起,树叶上积满了露水。徐百升腰囊的水喝完了,便摘下一片叶子,中间对折,将露水倒入嘴里。 便在这时,一阵细微的马蹄声响起。徐百升转头看去,只见一名斥候飞奔而来,正是最后一个去报信的那名斥候。 “将军,他们……他们不肯来救援!”斥候奔近后,几乎摔下马来。 徐百升走出林子,将那斥候扶起,沉声道:“为何不来救援?” 那斥候喘着气,道:“和州军主将是元丞相脱脱的弟弟,也先帖木儿!他只想着立功,根本不管滁州兵马死活,领一万大军,加紧速度朝真州去了!” 徐百升目光微闪,又问:“另外两人呢?” 斥候沙哑着声音道:“他们因多次劝说和州军来救援,被也先帖木儿给杀了!” 徐百升拍拍他肩膀,叹道:“他们都是好样的!你也辛苦了,下去休息吧。” 两名士卒上前,将斥候扶了下去。 一名千夫长道:“将军,咱们赶紧回真州吧,可别让他们把真州城给攻破了!” 徐百升目光灼灼道:“有赵将军驻守,也先帖木儿真去攻打真州,便已陷入死地。现在唯一的变数是集庆军!” 从集庆攻打真州,有两条路线:一条是从浦子口登岸,东进攻打真州。一条顺江而下,从旧江口登岸。 旧江口位于真州西面,换句话说,集庆水军要从真州眼皮子底下顺江过去,再登岸,然后回头攻打真州。 这种情况基本可以排除。 所以集庆军进军路线根本没有选择,老老实实从浦子口登岸,再与和州军汇合,然后挥师东进。 从和州军停留的地点,也验证了这种猜测。 如今和州军为了抢功,先去攻打真州了,那么集庆军渡江时,便没了接应。 这种机会徐百升自然不会放过,立刻领兵朝浦子口而去,准备代替和州军,好好迎候集庆军的到来。 …… 渡江是一件极为麻烦的事,尤其当船只数量不够的情况。 原本集庆的战船很多,一次运送三万多人不成问题。 然而因为漕运被堵,朝廷不得不更多的依赖海运,集庆一大半的战船都被调集到常熟和杭州,保证海运的畅通。 如此一来,船只缺少下,光运送士兵就需要好几趟,还需要运送粮草、马匹,更要花费大量时间。 西宁王坐着战船,沿秦淮河水道一路来到大城港。这里是长江南岸最大的水港,从这里渡江北上最为快捷。 船队已经都集结好了,兵马、粮草也都调集好,就等着派过去的斥候带回消息了。 大约巳时左右,过江的斥候终于坐快船回来了,上岸后朝西宁王禀告道:“王爷,浦子口的和州军主力已经先走了!” 西宁王怒道:“本王让他们在浦子口接应,他们怎敢擅自行动?” 斥候忙道:“他们留了五百士卒,据留守将领说,真州贼军已经和滁州军在瓦梁镇激战,也先大元帅以为是趁机收复真州的好机会,所以先行一步!” 西宁王极为恼怒,又有些无可奈何。虽然他是王爵之尊,奈何也先帖木儿有个位高权重的哥哥,根本不必卖他面子。 想到功劳要被也先帖木儿抢走,他赶紧吩咐道:“立刻渡江,动作都快一点,咱们没多少时间了!” 他这次共率领三万大军,王蒙哥、陈野先和康茂才各出一万。 康茂才忽然道:“对面没有接应的话,冒然渡江,恐有不妥!” 西宁王怒道:“有什么不妥?真州贼兵正在跟滁州兵作战,你刚才没听到吗?” 康茂才暗哼一声,下去调兵渡江去了,故意让自己的人马最后渡江。 没过多久,第一批士卒都上了船,朝江对岸而去,水流很急,江面宽广,第一批船抵达对岸,便用了大半个时辰。 西宁王抱着手臂,手指敲打着胳膊,十分不耐烦,心想:“待会战船回来,我便跟着过江,然后带兵先行,让他们慢慢运送粮草辎重。” 正想着,忽见一只快船飞奔返回,远远便打着旗语,过江军队遭到攻击! 第一百四十一章 皇后贡船被抢! 西宁王大吃一惊,敌人不是在跟滁州兵激战吗?怎会突然出现在这里? 还是陈野先反应迅速,急道:“咱们中了敌军之计,王爷,快传令,让过江部队立刻撤回来!” 西宁王茫然的点了点头,极目远眺,然而浦子口位于河道之内,无法看清情况。 陈野先赶紧让旗手传达命令。 过了良久,便瞧见船队驶出浦子口,阵型凌乱,有的船连帆都没打正,被冲到下游去了。 一支人马从河道追了出来,一路追到江岸边,远远还在射箭攻击着船队。 过江的部队大部分是王蒙哥的人,眼见损失惨重,王蒙哥面色有些发白。 康茂才暗暗冷笑,庆幸刚才没有派自己的人过江。 西宁王脸色铁青,一声不吭,等到部队返回,朝统领过江部队的将领怒斥道:“怎么回事?哪里冒出来的贼兵?” 那将领苦笑道:“我也不知,我们刚到岸口,正下船时,他们就冲出来了。幸好和州兵帮我们挡了一阵,不然我们恐怕都回不来了。” 王蒙哥咬牙道:“有多少人?” 将领道:“约莫上万贼兵!” 陈野先沉声道:“只怕江都贼兵猜到咱们会攻打真州,所以把主力提前调到了真州!” 王蒙哥心中在滴血。 他与龙潭寨交战三次,全部都输了,每一次敌人都变得更强,他也败得更惨烈! 想到丧子之痛,他大声道:“我不信他们敢把人都调到真州,眼下这支人马定是真州主力。我们应该立刻渡江,牵制住他们,和州军和滁州军定能趁机打下江都!” 康茂才冷笑道:“贼兵诡计多端,这时候过江,就是拿全军将士之命当儿戏!依我之见,应立刻派人过江打探情报,先探知滁州军和和州军动向,再做决定不迟!” 陈野先出声赞同。西宁王已生出畏惧之心,这次没有听王蒙哥的,同意了康茂才的意见。 一直等到第二天未时,派去的斥候才带回消息。 滁州兵已全军覆没,和州的也先帖木儿在攻城时,受到前后夹击,大败而归。 至此,三支进攻真州的人马,已败退了两支。 西宁王哪还敢再进攻,命大军驻扎在大城港,等候方国珍那边的消息。 一日后,真州驿兵将消息传到江都。城北大营中,众将得知捷报,齐声喝彩。 秦苓君询问集庆军行止,驿兵回答道:“两万多人马,都在大城港驻扎着,既未渡江,亦未撤退。” 秦苓君皱眉道:“他们两路军皆败,为何仍不肯退去?” 张阳泉略一思索,笑道:“如果集庆兵马就这样退去,必成天下笑柄。估计他们现在也是进退两难,在等方国珍的消息吧!” 便在这时,有通州驿兵来报,常熟水军和方国珍军合军一处,共五万大军,来犯通州。 众将尽皆大惊,猴子急道:“总管,敌军势大,不如放弃通州吧。反正我们当初攻打,也是怕张士诚得到。” 张阳泉目光沉静,朝秦苓君问:“大寨主以为如何?” 秦苓君犹豫了一会,道:“若依着我的意思,就和他们打到底!” 张阳泉点了点头,向众人道:“大寨主所言乃是正理!咱们拍拍屁股走了,通州百姓怎么办?张士诚都能不肯弃高邮城,我们又怎能弃通州?” 众将皆点头应是。 秦苓君道:“我再领五千人马前去驰援!” 张阳泉摆手道:“江都只留一万人,其余人马你都带去,这一战咱们输不起!” “那江都……” 张阳泉笑道:“江都如此坚固,又有一万人镇守,哪有那么容易打下?” 秦苓君与他对视片刻,不再多劝,只道:“我绝不会丢了通州城!” 语毕,出了营帐,先挑选一万精锐留在营中,带着剩余的一万多人,轻装出发,直奔通州。 秦苓君离开后,张阳泉回到总管府,和郭念生一起安排后勤粮草供应。 晚间时分,秦苓思回来了,却是秦苓君离去时,让她返回江都,帮忙镇守。 其实以江都城的地理来说,非常安全,南面是长江天堑,东面是泰兴,北面是高邮,西面是真州。 除了江对岸的镇江兵马,周围都是友军。 当然了,张阳泉也知道秦苓君是担心张士诚因通州之事怀恨在心,趁江都虚弱来偷袭。 这种可能性很低,却也不能排出,所以张阳泉这几日除了等待东面的消息外,也时刻警惕着张士诚和镇江的动静。 军情源源不断的从通州传来,每次军情文牒之中都有一串数字,每一串数字背后都是无数将士们的性命。 敌军分水路两军进攻,常熟军走水路攻打南面水门,方国珍的部队在海门口登岸,攻打通州东门。 两支攻城的敌军一动一静。常熟水军在南门攻势汹汹,每天都会进攻两三次,东门的方国珍却在城门外下寨栅,与守东门的秦苓君对峙。 然而从军报中秦苓君的言辞来看,她更忌惮方国珍,甚至听取了山猪意见,让李二的五千人马也到东门驻守。 张阳泉心知肚明,秦苓君和山猪并非真的怕方国珍,而是因方国珍与朝廷立场不同,最好能威慑住他,让他不动手。 如此一来,情况变成秦苓君、李二带两万人马守东门,与方国珍的两万人马对峙。 山猪和王大领一万人马守南门,面对常熟水军三万人的进攻! 从军报来看,虽然折损每日都在增加,但可以看出,常熟水军的攻势越来越弱。 与通州守军相比,常熟水军最大的优点是火炮。 虽然他们的火炮因使用常规火药,威力远不如江都军火炮,但数量实在太多,多达数百门。 而且他们用的都是铁炮弹,在如此数量的火炮攻击下,防守变得十分艰难,尤其是城墙很容易被铁弹轰出缺口。元宝小说 这种情况下,水泥派上了很大用场。若是原来的城墙,别说会被敌军轻易翻过去,这么多火炮轮射几天,城墙早就垮了。 凭借着水泥快速凝固的优点,只要当天敌军无法攻下城池,当晚就会有民夫趁夜用水泥和石砖夯实缺口。 第二天清晨,敌军过来一看,之前轰开的口子竟然完好如斯,对士气的打击是很大的。 再加上守军的火炮和炸药包都给进攻方很大压力,随着时间推移,敌军士气一日不如一日。 常熟水军主将得知方国珍天天在浑水摸鱼,更是气不打一出来。数次催促方国珍出兵,他都出言推脱。 再进攻下去,己方伤亡会越来越大,无奈之下,常熟水军只好撤退。他们刚一走,方国珍也很有默契的撤退了。 这场通州之战,终于以江都军的胜利告终。 然而这还没结束,在常熟水军撤退后的第三天,一件改变天下格局的大事悄无声息的发生,连张阳泉也始料未及。 这一日,他刚刚下令,让李二领一万人留守通州,秦苓君和山猪、王大等人领兵返回江都。 命令刚传下去没多久,便有驿兵来报,方国珍又叛变了! 方国珍这次叛变与以往不同,是被动叛变。 起因是他手下的刘聚趁他不在营中,煽动几名千户,叛逃出水寨,自立门户去了。 刘聚叛逃本也没什么,然而他离去之前,抢了几艘海运船,其中有一船恰好装着上供给元廷第二皇后奇皇后的贡品。 奇皇后虽然是第二皇后,却为皇帝生下长子爱酋识理答腊,也是元帝最宠爱的女人。 而且就在今年,爱酋识理答腊被封为皇太子。 第一百四十二章 两大忠义将军 得知上供皇后的供船被抢,江浙行省的官员大为震惊。 他们只当是方国珍指使手下所为,立刻派人质问方国珍,让他交出贡船,此事或能掩盖过去。 方国珍自然交不出来,他也够果决,先发制人,突袭了常熟水军,然后迅速带船队返回台州。 他的动作比元廷更快,抢在对面过来围剿之前,抢劫了台州附近的几处太仓,又突袭打下了庆元,再次打起了反元的旗号。 无论江都军众将,还是天下其他起义军,得知此事后都十分欢喜。 虽然方国珍可恶,但毕竟是汉人。如今起义军形势不好,方国珍的反叛无疑是一件好事。 只有张阳泉忧心忡忡。 次日,徐百升传来消息,江南的集庆兵马也退回了集庆城。又过两日,秦苓君、山猪、徐百升、王大几人回到江都,他立刻在大营主持封赏。 时值九月,秋风送爽,江都城北的军营中,却是一片庄严肃穆。 郭念生在点将台上念着战死将士的名字,这次战死的人比江都争夺战多了几倍,所以郭念生念了几个时辰。 待郭念生念完,张阳泉下令将这些阵亡将士全部葬在烈士园,并请来一些家属代表,当着所有人面,将抚恤款和抚恤粮交给他们,多加勉慰。 接下来是论功行赏,如今江都军总人数已增扩到五万多人,张阳泉重新划分出一支水军万人队,由山猪担任水军都指挥使。 同时给山猪、徐百升加封了忠义将军的本阶官,两人成为江都军中唯二有本阶官的将领,引得众将一阵艳羡! 王大升为三大都指挥使之一,统领一支万人队。其他将士也各有封赏。 封赏过后,张阳泉离开了大营,本想返回总管府,但心怀忧虑,也不知怎么,忽然想回山寨瞧瞧。 于是调转马头,一路回到龙潭寨。 沿着山道上山,来到寨墙时,张阳泉不由眼前一亮。原本的木制寨墙已经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座坚实的砖墙,高达两丈多高! 若非位于山上,龙潭寨简直就像一座雄关隘口,颇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气势。 瞧见这座坚固的营寨,张阳泉心情瞬间舒展了不少。 山寨内目前只有三百守军,由猴子兄弟候百五统帅,除了兵丁外,另有八百多舍不得离开的寨民。 这些寨民都分到一亩或者半亩山田,同时也都在纺织作坊、瓷器作坊、炼铁作坊内上工。 山上的炼铁作坊只剩十几个人了,也不打兵器,专门打一些农具铁器,总管府会定期派人收购。 纺织作坊和瓷器作坊的规模则增大了,都有数百人,大部分是妇人。纺织作坊目前生产坯布和成衣,瓷器作坊主要生产生活所用的瓷器。 张阳泉已经把两个作坊的管理权交给了徐氏和舒婷,由她们替总管府管理这两间作坊。 其中舒婷管理得较好,她向郭念生申请后,用盈利的资金又开了几家分铺,规模越来越大。 徐氏则比较老实,依然默默维持着一家铺子的规模。 本来这种情况下,生产的布匹数量远远大于售卖数量,会大量挤压库存,产生亏损。 好在郭念生把军服的生产也交给她们负责,不仅解决了生产过剩的问题,还节省了一大批开支。 沿着寨道而行,老寨民们都会亲热的喊一声军师。山田也没有荒废,大家有的种菜,有的种土豆,已经可以按照自己需求种植了。 张阳泉沿着山寨转了一圈,然后回到议事堂,坐在上首的虎皮椅上,闭上双眼,默默分析着眼下形势。 如今方国珍忽然叛变,元朝海运必然大受影响。如果他是皇帝,只有两個选择,要么立刻打通漕运,要么立刻恢复海运! 脱脱已经为高邮之战准备这么久,元帝不可能再让他转头去打方国珍,所以最有可能的情况是,高邮之战将提前到来! 这正是张阳泉所忧虑之事。 眼下虽然已成功生产水泥,但最重要的火炮却迟迟没有进展。 没有火炮震慑,张阳泉心中就缺了些底气。 按理来说,张士诚没有火炮,同样守住了高邮,但数万大军最后打得只剩下数千,代价何其惨烈。 另外,晚稻还没有收,元军若忽然杀到,将稻谷都割走,对张阳泉的屯粮大计将产生巨大的打击。 总而言之,方国珍的突然叛变,让局面瞬间变得恶劣,目前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如果实在不行,只好退守龙潭寨了。 …… 秦苓君最近把军营的事分派给手下将领们去做,每天回家越来越早,开始学起了洗衣做饭。 最近的晚饭中,每天都有一道是她亲手所做,不知不觉中,手艺慢慢提高着。 今天她也回的很早,亲自做了一道土豆烧羊肉,然而在家中等了很久,也不见张阳泉回来。 一旁的秦苓思有些忍不住了,伸筷想夹一块羊肉,被她一筷子打了回去,叱道:“猴急什么?” 秦苓思哀嚎一声,用脸贴在桌子上,嘟囔道:“我今天下午为了训一匹野马,和它斗了两个多时辰,不知道多累!你再不让我吃点东西,我就饿死啦!” 秦苓君翻了翻眼皮,问道:“马场今年一共繁殖了多少小马驹?” 秦苓思有气无力道:“一千七百五十三匹……” “算上这些小马,是不是有七千多匹马了?” 秦苓思总算来了点兴致,直起身子,得意道:“这都是我的功劳!你去瞧瞧张士诚,兵力比咱们差不了多少,却只有两千多匹马!” 秦苓君淡淡道:“他是被封了北面漕运,南面的马又都被我们买了,当然缺马了!” 秦苓思忽然道:“你还记得郑永恩吗?” “嗯,江都第一马商!” 秦苓思笑道:“我派人打听过,他的马都是走海运,从高丽人那里买来的,我想等咱们的水军练起来,也可以去找高丽人买!” 秦苓君正要回答,忽然听到门外响起熟悉的脚步声,赶紧起身迎到门口,果然瞧见张阳泉回来了。 “快吃饭吧,饭菜都凉了!”她上前接过张阳泉脱下的外套。 张阳泉道:“刚才回了趟寨子,和寨民们一起吃过了。你们吃,我先去书房。”说完转身离开了大堂。 秦苓思将一块羊肉夹入嘴里,奇怪道:“阿姐,姐夫哥似乎有些不对劲!” 秦苓君也有这种感觉,皱眉想了半天,放下碗筷,道:“我过去瞧瞧。” 秦苓思撇了撇嘴,只好一个人吃饭。 过了半晌,秦苓君回来了,她忙擦了擦嘴边的油,问道:“怎么样?” 秦苓君慢慢在桌边坐下,柳眉蹙得更紧,道:“好像是因为火炮研究不顺的原因。” 秦苓思撇嘴道:“火炮也就守城有用,攻城掠地,还得看我的马!姐夫哥虽然人顶个聪明,就是不会打仗!” 秦苓君斜了她一眼,道:“守不住城池,打下再多也无用!你别吃了,立刻去一趟胡府。” 秦苓思抬头道:“去干嘛?” 秦苓君道:“就对猴子说,咱们准备用高官厚禄从朝廷挖一些会研制火铳的人才过来!” 秦苓思拍手笑道:“我明白了,你想用这种法子给胡光曹施加压力!” 秦苓君没好气道:“还不快去!” 秦苓思刚站起身,忽然想到一事,又坐了回去,道:“对了,前几天我去望春楼喝酒时,听到有人在议论一件事,好像和胡光曹有关!” “何事?” 秦苓思托着腮道:“好像是说,咱们江都城最近有个怪人,天天在大街上喝得酩酊大醉,醉酒后就笑话咱们总管府!” 秦苓君眸光微闪:“笑话什么?” “好像是说,总管府选朝廷工部最无用的官员主管军械局,却放着良才不闻不问,简直可笑又可怜!” 秦苓君怔怔道:“那怪人说的无用官员,不会是胡公吧?” 秦苓思笑道:“我当时听着就觉得是。” 秦苓君道:“那怪人现在在哪?” “我怎么知道?” 秦苓君瞪了她一眼,道:“这种事伱就不知道多留个心眼吗?那怪人既敢口出浪言,很可能是个有本事的人!” 秦苓思撇了撇嘴,道:“也可能是胡吹大气,这样的人多了,难道每个都要去留心吗?” “懒得和你说!”秦苓君站起身,披了一件蓝色短褂,快步朝门外而去。 秦苓思飞快将碗中饭菜吃完,也跟了出去。 第一百四十三章 军械局的大人物 二女直奔郭府,找上郭欢,向他询问那名怪人的情况。 郭欢并不知城中有这样一个人,不过他也不敢怠慢,赶紧带二女到县衙,向县衙的差役询问。 那些差役都是服徭役的百姓,对家长里短的事最清楚不过,当即便有一人道:“您问的是贾疯子吧,他因为在城中造谣,邓县尉怀疑他是细作,让我们把他关起来。” 郭欢忙问:“他现在在县衙大牢吗?” 差役道:“两天前放出去了。” “知道他家住何处吗?” 差役道:“典狱那里应该有记录。” 于是郭欢派人把典狱从家里叫过来,要了他手中的花名册,上面详细记录了每一名犯人的信息。 秦苓君拿着花名册细看,只见上面果然有一名姓贾的人,名叫贾班,四十六岁,租住在柳阳胡同里。 柳阳胡同位于城西一片低矮的土房之中,与一条漕渠相临,住在这里的都是江都最穷的一群人,基本都是外来租户。 此时已是戌中,月明星稀,众人来到城西漕渠边,抬头看去,这一片区域的房子看不到一点灯火,清冷之极。 两名差役举着火把引路,秦苓君等人跟在后面,沿漕渠前行。那条渠已经变成臭水沟,阵阵恶臭从黑水里传出。 秦苓思皱了皱小鼻子,道:“郭欢,你治理江都这么久,城中怎么还有这种臭水沟?可别光顾着与人谈情说爱去了!” 郭欢额头微见冷汗,连他自己都不知道城中还有这样一处地方,赶忙道:“一个月内,属下保证治好这条臭水沟!” 说话间,几人已来到柳阳胡同,敲门问了几户人家后,得知贾班租住在一户方姓人家。 来到方家,差役敲门,一名矮瘦男子开了条门缝,见来的是差役和官员,急忙把门拉开。 “郭县令,您怎么来了?快请进!请进!” 秦苓君奇道:“你认识郭县令吗?” “怎么不认识?我家当初被该死的张明鉴给抢了,好在总管府给大伙发粮救济,我去总管府领粮时,恰好见过郭县令!当时他还不是县令,不过对我们很好,一点粮食都没扣!”方姓男子絮絮叨叨一大堆。 郭欢忙打断道:“你们家是不是有一位租户?” 方姓男子道:“您说的是姓贾的吧?您放心,我已经知道他是细作,把他赶出去了!” 秦苓君皱眉道:“谁说他是细作?” “官府的狱卒啊,他们押着姓贾的回来,还说此人是细作,让我别租房给他!” 秦苓君和妹妹对视一眼,都觉得此事颇有蹊跷。秦苓君想了想,问道:“你知道他搬到哪里去了吗?” 方姓男子摇了摇头:“估计出城了吧!” 天色太晚,离开柳阳胡同后,秦家姐妹与郭欢分开,回到了鹂园。 次日一大清早,二女也不去军营和马场了,分头搜索贾班。 秦苓思带着耿四去四门和码头调查,看贾班是否出城。秦苓君和郭欢一起在城中搜索。 午时过半,四门和码头调查完毕,贾班并未出城,于是秦苓思、耿四也加入到城中搜索的队伍。 淡云缭乱,天色灰蒙,已到黄昏时分。 郭欢手下一名差役突有发现,有一个铁匠铺的掌柜说见过贾班。 “大概是前天,他瞧见我贴在门外的招工告示后,找上门来,说要应招工头。”众人来到铁匠铺询问后,那掌柜悠悠说道。元宝小说 “工头?” 秦苓思十分奇怪,伸头在铺子里四处看了一眼,发现里面除了掌柜外,一個人都没有。 掌柜看出她疑惑,笑道:“我这铁匠铺新开的,学徒和工头都还在招工。” 原来自张阳泉接管江都以来,城中不再像元朝一样禁止铁器,一些嗅觉敏锐的匠人便干起了铁匠铺营生,这位掌柜便是其中之一。 “那你招募的工头呢?他怎么不在铺中?”秦苓思问。 掌柜迟疑了一下,道:“走了。有人过来说他是奸细,不准我用他,所以我给他结了一天工钱,就把他辞了。” “谁说他是奸细?”秦苓君目光变得锐利。 掌柜似乎有什么顾忌,支支吾吾不敢开口。 秦苓思微微一笑,道:“你不用怕,我们是总管府的人。” 掌柜打量了她几眼,又朝门外张望了一眼,终于小声道:“是军械局的人!我们这些匠人都归军械局管,您可千万别说是我告诉伱们的!!” 秦苓思心中一动,道:“听你语气,似乎不相信军械局的话?” 掌柜苦笑道:“是贾师傅告诉我的,他说他得罪了军械局一位大人物,对方不许他待在江都,所以四处造谣说他是奸细!” 郭欢脸色微变,悄悄看了秦苓君一眼。 秦苓君没有多说什么,朝掌柜问:“你知道贾班现在去了何处吗?” 掌柜叹道:“说实话,贾师傅的手艺我还是头一次见到,我对他非常佩服,所以推荐他去蔡家。听说蔡家新开了一个炼铁作坊,他们背景大,与郭县令有关系,应该不用怕军械局。” 郭欢额头渗出冷汗,连咳了几声,好在秦家姐妹都没有追究此事。 秦苓君问明蔡家炼铁作坊位置,道了声谢,转身离开了铁匠铺。 蔡家的炼铁作坊位于城东,与真武庙相隔百丈左右,这条大街也被称为真武大街,是江都最热闹的几条街之一。 原先这条大街的产业都是薛家的,最近几个月,薛家的很多产业都被沈家、蔡家和卞家收购,故而此街越发的兴盛。 因为营商环境转好,连一些中小商家也凭借着传承优势,做大做强,形成了百花齐放的局面。 秦家姐妹和郭欢从真武庙门前经过,一路来到蔡家的炼铁作坊。 郭欢上去与蔡府执事交涉。 刚问两句,忽听一道惊喜的声音响起,只见蔡涵从一间屋中奔出,快步来到郭欢跟前,喜道:“郭公子,你是来寻我的吗?” 郭欢急忙朝身后努了努嘴,蔡涵这才注意到不远处的秦家姐妹,脸上飞起一丝红霞,转身就想逃回屋子。 “蔡姑娘,请过来说话。” 听到秦苓君的招呼声,蔡涵无可奈何,只能转过身,低着头慢慢踱了过去,低声道:“见过总管夫人。” 虽然秦苓君和张阳泉还未大婚,但两人的关系整个江都城人尽皆知,众人皆以总管夫人相称。 秦苓君直截了当道:“蔡姑娘,贾班在你们家炼铁作坊吗?” 蔡涵愣了一下,道:“你们也是来找他的吗?” 秦苓思眯着眼道:“怎么,还有别人在找他?” 蔡涵点了点头,道:“一个时辰前,军械局的人过来找他,说他是奸细,不许我们招用他!” 郭欢忙道:“后来呢?你们没有听他们的吧?” 蔡涵看了他一眼,笑道:“那贾班把情况和我们家一名执事说了,那执事告诉了我兄长,我和兄长就是过来处理此事的!” 其实主要原因是蔡府执事觉得军械局的人太蛮横霸道,自然不愿轻易服软,将此事告诉了蔡恒。 蔡恒得知贾班的事后,料定贾班身怀高超手艺,不然不会被军械局那位监丞这般忌惮。 江都城的人都知道总管张阳泉极为看重军械局,若是旁人,绝不敢轻易与军械局作对。 蔡恒却有更深一层考虑。 他觉得张阳泉看重军械局,不是因为看重哪个人,而是看重冶炼技术,看重工匠们的手艺。 正是为了投其所好,他才决定开设一家炼铁作坊。不仅他如此,沈千千、卞英也都开了炼铁作坊。 所以当蔡恒得知一名手艺被胡光曹所忌惮的铁匠后,便生出一种奇货可居的想法。 他准备先验证贾班手艺,如果真是一名高手的话,就想尽一切手段笼络此人,待关系亲密无间后,再把他举荐给张阳泉。 如此一来,蔡家在军械局便有一位位高权重的朋友了。 蔡恒特意带妹妹过来,就是想借郭欢之势,让军械局的人知难而退,毕竟他也不愿与军械局闹得太僵。 效果也不错,那名军械局官员得知蔡涵与郭欢的关系后,匆匆离去了。 秦苓君听了蔡涵的话,问道:“贾班现在人在何处?” 蔡涵忙道:“他正在里面一间冶炼房打造东西呢,我带你们进去吧!” 头前引路,带着三人来到一间独立的打铁房。 第一百四十四章 元廷第一工匠 进屋后,只见一座打铁炉旁边,一名赤裸上身的男子正敲打着一样铁器,一边打一边撒些粉末。 蔡恒默默站在他旁边观望。 秦苓君仔细朝那名打铁男子看去,只见他年近五十,胡子半黑半白,身材偏矮,四肢壮硕,像一个厚实的石墩子。 这时,蔡恒已注意到妹妹带着秦家姐妹和郭欢进来,赶忙过来见礼,又朝贾班道:“贾公,你先停一下!” 贾班头也不抬,道:“再等一会,这东西已经打好了,只需淬火研磨一番便可!” 用火钳夹住那铁器,放在火炉上炙烤。 蔡恒正要再出声,秦苓君道:“无妨,让贾先生慢慢打便是。”细细观察那铁器,总算认出那是一支箭镞。 没过多久,箭镞被烧成艳红色,贾班将其迅速抽出,放入一个充满淬火溶液的木槽之中。这些溶液是由各种油和蜡混合而成。 在溶液中冷却了不一会,他又飞快的将箭镞在火炉中的炭火上划过,这是为了去除箭镞上残留的油脂。 到这一步,淬火的工作就算完成,最后一步是研磨抛光。 贾班用一块木头蘸着油和赤铁矿粉仔细的研磨,然后将一种浅绿色的溶液涂在箭镞上,静待片刻后,再擦拭干净。 到了这一步,箭镞才算完全制好。 贾班擦了擦额头的汗,抬头一看,这才注意到屋中多了几名陌生人,目光在秦苓君三人身上来回打量着。 蔡恒赶忙向他介绍了三人身份。 贾班露出惊喜之色,来到秦苓君身边,拱手道:“鄙人贾班,见过总管夫人!”又分别向秦苓思和郭欢行了一礼。 秦苓君目视着他手上的箭镞,道:“贾先生能否让我瞧瞧你打的箭镞?” 贾班赶紧双手奉上。 秦苓君接过细看,不由连连点头。 这是个双刃箭镞,箭镞锋锐至极,明澈透亮,而且左右几乎完全对称,箭脊笔直,正是箭手最喜欢的箭镞。 若是用这种箭镞组装的箭矢,她有把握射中一百五十步外的靶心。 秦苓思突然道:“贾班先生,你会制造火炮吗?” 贾班愣了一下,道:“您说的是火铳吧?” “对,你会造吗?”秦苓思满脸期待。 贾班傲然道:“如何不会?我跟胡光曹不同,在军器监当过驽坊署丞、火坊署令,后来才调到工部。胡光曹那点制造兵器的本事,与我们这些军器监匠人相比,根本不值一提!” 秦家姐妹皆吃了一惊,在她们心中,一直觉得胡光曹已经很有本事了! 贾班脸上露出恨色,又道:“我听人说他在江都混得不错,这才来投奔他。谁想这老匹夫竟翻脸不认人,千方百计想赶我走!” 秦苓思奇道:“他为何要赶你?” 贾班哼道:“自然是怕我进了军械局,抢了他的位置!” 秦苓君沉默了半晌,道:“贾先生,此事究竟如何,还需听听胡公的说辞,我才能分辨清楚。” 贾班大声道:“本人所言句句属实,夫人若是不信,可以将胡光曹喊过来,大家对峙一番,就都清楚了!” 秦苓君点了点下巴,道:“小妹,你去把胡公请过来吧。” 秦苓思答应一声,转身去了。 蔡家兄妹把秦苓君、郭欢和贾班请到一间雅室等候,过了大半個时辰,秦苓思带着胡光曹回来了。 胡光曹刚一进雅室,便怒视着贾班,大声道:“姓贾的,老夫念在往日情分上,好言劝说伱离开,你竟不知好歹,还敢在背后告老夫的黑状!” 秦苓君见胡光曹是这种反应,微微蹙眉,朝妹妹看了过去。 秦苓思走近过来,脸上表情竟有几分愤慨,低声道:“阿姐,这事没那么简单,那贾班不是个好东西!” 这时贾班也站了起来,怒道:“老匹夫,你不就是怕被我抢了军械局监丞的位置吗?还说念往日情分,我呸!” 胡光曹气得满脸皱纹堆成一团,朝秦苓君道:“大寨主,此人是贾鲁之弟,万万不可信任呐!” 秦苓君大吃一惊,脸色瞬间转白,定定望着贾班。 “你真是……贾鲁兄弟?” 贾班面色有些晦暗,低着头道:“请夫人明鉴,贾鲁虽是我兄,但一年之前,我二人已恩断义绝!他是他,我是我!” 胡光曹怒道:“你这话谁会相信?当初不是贾鲁把你举荐到工部?你们兄弟仗着脱脱为靠山,只与蒙古人打交道,看不起我们汉人,有没有这事?” 蔡涵听了这话,赶紧把脑袋低下去。 贾班脸色胀红,急道:“我、我当初是被贾鲁灌了迷魂汤,后来认清了蒙古人真面目,我就和他们划清界限了!” 秦苓君凝视了贾班片刻,缓缓道:“你是因何与贾鲁断绝关系?” 贾班肩膀一垮,颓然道:“当初脱脱攻打徐州时,我和贾鲁也随行军中,打下徐州后,我们都亲眼瞧见元兵屠戮百姓……” 他似乎回想起什么恐惧之事一样,用手捂住脸。 “他、他们太残忍了,连一岁的孩童都不放过。自那以后,我每晚都做噩梦。后来发生瘟疫,我就想,这定是上天降下的惩罚!” 众人回想到徐州惨案后,都不由陷入沉默之中。 过了好半晌,贾班哽咽道:“我当时便认清了蒙古人真面目,想要劝说兄长和我一起离开。可他却说脱脱对他有知遇之恩,他宁死不肯背叛脱脱!” 秦苓思冷笑道:“说的好听,不过贪恋富贵罢了!” 贾班默然许久,低声道:“总而言之,我现在已经和贾鲁划清界限,只想助起义军对付暴元!你们若不信我,我只好离开,另投他人。” 秦苓君忽然道:“天下人都说,贾鲁是元廷第一匠人,你既是他弟弟,手艺比他如何?” 贾班傲然道:“那只是别人吹捧他罢了!他醉心于读书,对祖传的手艺并不上心,技艺比不上我!” 元朝与宋朝有一个很大区别,宋朝官员都是科举取士,官员与吏员之间有着无法逾越的鸿沟,故而形成胥吏集团。 他们因断绝升迁之路,只能专注于敛财,而且因为他们才是真正跟老百姓打交道的人,对政务之熟悉,远超高高在上的官员。 所以宋朝时,经常出现官员受制于吏员的情况。 元朝因为经常断绝科举,所以很多官员都是从吏员中提拔过去,尤其是工部,很多官员都是工匠出身。 贾鲁也是工匠出身,自幼好学,虽并无功名,却凭借着自身才华,进入丞相府,担任东曹掾。 当时的丞相是伯颜,脱脱是伯颜侄子,贾鲁便是在那时候,被脱脱看中。 后来脱脱当上丞相,贾鲁便一路高升,做到工部尚书,还把兄弟弄进工部。贾班凭借自身手艺,也迅速做到工部员外郎。 相比之下,胡光曹在工部做了三十多年,还是个小小主事,虽然表面对贾班恭敬有加,实则心中嫉恨不已。 贾班却并无所觉,以为胡光曹真的很尊敬自己。所以离开脱脱后,听说胡光曹混得不错,就跑来投靠。 其实贾班没说错,胡光曹除了恨他之外,也真怕他抢了自己位置,因为贾班确实比贾鲁手艺好,称得上元廷第一工匠。 赶忙朝秦苓君道:“大寨主,此人不可信!” 秦苓君看了他一眼,道:“胡公,你知道我姐妹两人的仇人是谁吗?” 胡光曹愣了一下,摇了摇头。 秦苓君一字字道:“我父亲当年就是因反对贾鲁治河,被脱脱和贾鲁害死!” 贾班浑身一凉,张了张嘴想要求饶,最后又闭了回去,默然半晌,低声道:“夫人要杀我,我无话可说,只希望能让我死之前,做一件事!” 秦苓君凝视着他,道:“你想做什么?” 贾班叹道:“我希望把一身手艺传给胡光曹。他资质愚钝,可能学的比较慢,希望夫人能给我一些时间!” “谁资质愚钝了!”胡光曹怒道,顿了一下,忍不住道:“你为何要传给我?” 贾班脸色微白,低着头道:“我只希望能赎些罪孽。等我死后,徐州的冤魂能够放过我。” 秦苓君又是好气,又是好笑,她最擅察貌辨色,之前听贾班说话,便知全是真话,并无虚假。 提出与贾鲁的关系,也只是收服贾班的手段。这时见他如此言语,便知此人虽胆小,却是个直肠之人,不必再多费周章。 “贾班,你刚才的话很对,你是你,贾鲁是贾鲁。我们与贾鲁之仇,与你无关。我们将来对付贾鲁时,也希望你不要插手!” 贾班又惊又喜,道:“他数典忘祖,我早就不认他这个兄弟了,您将来就算杀了他,我顶多帮他收个尸!” 胡光曹见事情不对,急忙道:“大寨主,他……” “胡公,总管最近因火炮没有进展的原因,一直郁郁不乐,你可知晓?”秦苓君打断道。 胡光曹面有愧色,不吭声了。 秦苓君朝贾班道:“贾先生,你可愿与胡公一起,在军械局任职?” 贾班看了胡光曹一眼,拱手道:“鄙人求之不得!” 秦苓君点点头,温言道:“那好,明日清晨,你去军械局,我和总管也会过去。” 贾班躬身应诺。 秦苓君又和蔡家兄妹打了个招呼,便和妹妹、郭欢一起离开了。 第一百四十五章 买铁就找徐寿辉 却说张阳泉得知秦苓君帮自己找到一名炼制火炮的人才,大喜过望,次日一大清早,便和秦苓君一起来到军械局。 胡光曹和贾班来的更早,二人俱等候在门外。 贾班换上一身干净的锦袍,胡子和头发都细心打理过,双目湛湛有神,整个人仿佛年轻了几岁。 相比之下,一旁的胡光曹眼眶布满血丝,显然昨夜没怎么睡好。 众人一起进入军械局,来到监丞衙。 张阳泉向贾班询问火炮相关事宜,确认他真能制造火炮,十分喜悦,当即任命贾班为军械局右监丞,胡光曹为左监丞,两人共同管理军械局。 两人听了任命,一个喜不自禁,一个松了口气,齐齐拱手道:“多谢总管!” 张阳泉又问起贾班还有何擅长之事,贾班答道:“除了火炮外,武器、铠甲、弩箭、回回砲、盾牌等各种军械,属下都能制造!” 张阳泉心想兵器、铠甲胡光曹也能制造,秦苓君又特别提过贾班擅长制造箭镞,思索了半晌,说道: “从即日起,军械局分为炮箭署和兵甲署,由贾监丞掌管炮箭署,专门负责制造火炮和弩箭。胡公掌管兵甲署,负责刀枪剑戟盾和铠甲制造!”元宝小说 两人齐齐领了命。 张阳泉又问起贾班制造火炮需要多久时间,贾班答道:“浇筑膛管需要半個月,再算上淬火打磨,铸焊药室、尾銎,恐需要一个月才能造好一门。” 胡光曹忙补充道:“以咱们军械局的规模,可以准备十个铸模,同时浇筑,一次便能制造十门火炮!” 张阳泉点了点头,如果元军开春进攻,算算时日,应该能在开战之前造出三十多门火炮,用来守城便差不多了。 这时,贾班忽然道:“总管,要制造大量火炮,需得准备大量生铁,不知总管府目下储备有多少铁矿石?” 张阳泉朝胡光曹看了过去。 胡光曹忙道:“大约六十多万斤,造火炮足够了。” 贾班皱了皱眉,道:“总管,这么点铁实在太少,火炮虽然够了,箭镞却不够,连一百万支箭矢都造不出来!” 胡光曹这次没有反驳贾班,呐呐道:“总管,咱们的铁矿石确实有些不够。虽然咱们兵器已经不缺,但扎甲的数量太少。” 秦苓君听了,问道:“若是给每一名士兵披甲,还差多少铁?” 她负责管理军队,很清楚江都军披甲率很低。目前五万多江都军中,只有扎甲五千套不到,十夫长以上的军官才能披甲。 其实元军地方军也差不多,披甲率并不高,然而秦苓君却知道,元军主力部队的披甲率非常惊人。 胡光曹思维缓慢,还在计算时,贾班便已经抢着回答道: “每副扎甲最低需要一千八百枚甲札,算上兜鍪,大约五十斤重。六十万斤铁矿石炼成生铁的话,不到五十万斤,就算省一点用的话,也只能造一万套鍪甲!” 张阳泉双眉一扬,朝胡光曹道:“胡公,我不是让总管府给军械局拨了十万两银子购置私铁吗?为何还有这么大缺口?咱们现在不必省钱啊!” 胡光曹小声道:“司农司的官员曾找过我,说有百姓反应,军械局把私铁都买了,导致民间没有铁,百姓们无法打造铁制锄具,影响到农事。所以我便只买了一半。” 张阳泉皱眉不语,与木制农具相比,铁制农具自然好上许多。百姓们平日还需要用到菜刀、铁锅等铁器,若是垄断私铁,确实可能影响到民生。 胡光曹又接着道:“其实私铁的数量非常少,就算全部买下来,与总管府的需求相比,也是杯水车薪。” 秦苓君忽然道:“知道那些私铁是从哪里来的吗?有没有办法从源头处获得?” 胡光曹摇了摇头,道:“大多都是商人们从元朝铁场走私过来的,他们贿赂铁场官员,才能获取少量私铁,无法大量获得。” 元朝对铁的管制极为严格,开采都是由官府制定的冶户负责,再派官员监管,就是为了防止铁矿石流失到民间。 有些贪官为了赚钱,也会冒险弄一点出来,数量却不可能多,不然早被发现了。 贾班并不清楚江都情况,直接便问:“江都附近没有铁矿场吗?” 胡光曹斜了他一眼,道:“只有城西有一座铜矿。亏你还在工部做事,连铁矿场的分布都不清楚吗?” 贾班不服气道:“你就清楚吗?” 胡光曹昂首挺胸道:“朝廷共有铁冶三十一所,全在江北。南面其实也有铁矿,不过朝廷怕咱们汉人获得铁器,所以一直没有开场。听说有起义军私自开设了几座铁矿场。” 张阳泉忙问:“是哪支起义军有铁矿场?” 胡光曹迟疑了一下,道:“我也只是听说,并不太确定,应该是徐寿辉的起义军吧。” 秦苓君转头朝张阳泉道:“起义军的事陈叔最清楚,不如去找他问一下吧!” 张阳泉点了点头,嘱咐胡、贾二人继续打造火炮和铠甲,不必节省铁矿石,然后和秦苓君一起离开军械局,朝总管府而去。 巳时左右,两人回到总管府,命人将陈基喊来,结果方远也跟过来了。 张阳泉问起起义军铁矿,陈基哈哈一笑,道:“不错,徐寿辉确实在进贤、黄梅、兴国三县开了三个铁场。除他之外,刘福通也从元朝那里打下一座铁场!” 张阳泉忙道:“濠州也在卖兵器,难道没有铁场吗?” “濠州的铁矿石都是徐寿辉送的。当初徐寿辉起义时,郭子兴送给他一批煤矿石,帮了徐寿辉大忙。所以徐寿辉开设铁场后,便送了十倍的铁矿石给郭子兴。” 张阳泉愣道:“郭子兴也有煤矿场吗?” 方远粗声大气道:“有,就在定远北面。郭子兴他们就是靠这批煤矿,与其他起义军交换物资。” 张阳泉点了点头,如此来看,起义军内部应该经常相互交换资源。 “我们想找徐寿辉或者刘福通大量购买铁矿,陈叔以为他们会答应吗?” 陈基叹了口气,道:“刘福通的铁场位于汝宁府附近,已经被察罕帖木儿给打下来了,如今只有徐寿辉有铁矿场。” 顿了一下,接着道:“徐寿辉此人十分大度,只要起义军找他购买,基本上都会卖,而且价格非常便宜。不过这中间却有一个难处。” 秦苓君听到价格便宜,眸光一亮,忙问:“什么难处?” 陈基道:“你们都知道,长江上游的货船过来,必定经过和州和集庆府。元廷在这两座城池都屯有重兵,封锁江路,运输过来是个大问题。” “那濠州是怎么买的?”张阳泉问。 陈基道:“他们请了巢湖水寨帮忙,强行突破元军封锁。所以各路起义军要走长江水道运输重要货物,都会去找巢湖水寨,只需提供他们一些粮食或财物即可!” 江都军最不缺的就是粮食和物资,张阳泉赶忙道:“那就找他们帮忙!” 陈基笑道:“好,那我亲自走一趟,请巢湖水寨给咱们当个护卫。” 方远忙道:“我也去!” 张阳泉想了想,突然道:“陈叔,方叔,你们觉得咱们有没有可能招降巢湖水寨?” 陈基愣了一下,摇头道:“很难。巢湖水寨有一万多部众,千余只船,堪称一方豪雄。而且内部有三方势力,要想收降他们,除非同时让三方势力都同意。” “哪三方势力?” 陈基慢慢道:“第一支势力是李普胜,此人外号李扒头,是彭莹玉弟子,与天完政权的元帅赵普胜是结义兄弟,比较亲近天完政权。” 张阳泉点了点头,又问:“除他之外呢?” “第二支势力是俞家父子。他们曾追随赵普胜,后来双方不知因何生了嫌隙,俞家父子退出赵普胜军,投靠了巢湖的李普胜和廖家兄弟。” 张阳泉缓缓道:“第三支势力就是廖家兄弟吧!” “不错。巢湖水寨最开始就是这兄弟俩和李普胜一起创立的基业,后来俞家父子才加入。” 秦苓君忽然道:“若能说服其中两支势力,第三支势力想反对也不成了!” 陈基沉吟道:“李普胜是不可能说服的,另外两家倒可以试试。事不宜迟,我们明日就出发,前往巢湖请他们相助,顺便拉拢俞家父子和廖家兄弟!” 张阳泉欣然道:“你们此去可需要带些什么吗?” 陈基想了想,道:“他们结寨自保,人口众多,少不了缺钱缺粮。我这次过去谈判,可能要费些粮食。若要拉拢他们的话,再送上一批金银珠宝最好。” 张阳泉笑道:“只要他们肯出手,钱粮方面随便他们开价。” 秦苓君张了张嘴,想要说什么,迟疑了一下,又闭了回去。 方远并未注意到秦苓君的异样,哈哈笑道:“绿林中人,最爱金子,我看还是送金子最好!” 张阳泉点点头,道:“那就给他们两家各送上一千两金子。” 秦苓君忙道:“一千两是不是太多了?” 陈基一摆手,道:“不多不多。而且只送两家,只怕李普胜得知后从中阻挠。不如也给李普胜送一千两金子,他到时候就算不愿归附,至少不会从中作梗!” 张阳泉和方远皆点头称好,秦苓君则叹了口气。 第一百四十六章 巢湖水寨的三位当家 次日清晨,张阳泉挑选了十几名精干之人随行保护陈、方二人,除了三千两金子外,又选了些珍宝让二人带去当见面礼。 当天中午,张阳泉和秦苓君摆了饯行酒,为二人送行,然后将两人送到码头,望着他们登上一艘前往江州的客船。 陈、方二人离去后,张阳泉回到总管府。 如今火炮的生产进入正轨,他对守住江都的信心大了很多。 本来他打算等元兵来袭,就放弃真州和通州,将兵力收缩到江都。现在却又有些舍不得这两座城池了,尤其是通州这座出海口。 两城守军都是一万,若是不撤军,也不可能再从江都给他们增兵,所以只能让他们自行扩军。 所以回到总管府后,张阳泉下达命令,允许山猪在通州和泰兴两地招募士卒,尽快扩大军力。 徐百升也尽快在真州发榜募兵。还下令将水泥作坊下一个月生产的水泥,都运送到真州,加强真州城防。 江都城也下达了新的征兵令。 张阳泉打算招募两万预备军,虽然也接受训练,却并非正规军,平日可以忙自己的事,只需在指定时间参加训练即可。 几道命令刚传下去不久,郭念生忽然走进书房,手中还拿着两封信。 “总管,濠州和无为传来的急信!” 张阳泉一愣:“无为?” 郭念生道:“是天完军大帅赵普胜的信,他说彭莹玉中了董抟霄奸计,被诱出徽州,受困于采石县,形势岌岌可危,希望我们出兵相救!” 张阳泉皱眉道:“我们与采石相距遥远,如何能救?” 郭念生道:“他希望我们攻打集庆路,如此一来,围困采石的元兵必定向集庆回防,彭莹玉便能突围!” 张阳泉哼道:“我军水师尚未练成,冒然进攻,可能全军覆没。你回信告诉他,我们虽有援救之心,却有心无力。尽量写委婉点。” 郭念生点头应诺。 张阳泉又道:“濠州的信怎么说?” 郭念生忙道:“是郭子兴的信,他说濠州派去阻击贾鲁大军的几支部队都吃了败仗,如今他和孙德崖、赵均用、彭大等人都被围在城中。” 张阳泉心中一惊,濠州兵马最起码有五万以上,竟打不过贾鲁的三万元兵。是贾鲁领兵有方,还是元军主力部队真的这么强大? “他们不会也想让我们派兵相助吧?” “那倒没有。”郭念生笑道:“他只是听说我们击败了滁州兵,希望我们能顺势打下滁州,如此可以给贾鲁增加压力!” 张阳泉想了想,摆手道:“眼下我们不能再分兵了。你派人去军营,先把此事告诉大寨主,如果她也没有意见,就不必理会了。” 郭念生领命去了。 接连听到两个坏消息,让张阳泉心情有些沉重。 天下起义军虽然无数,然而最强的两支分别是刘福通和徐寿辉。 如今刘福通被察罕帖木儿压得死死的,徐寿辉也被董抟霄、蛮子海牙两路大军围剿。某种意义来说,起义军正陷入最低谷之时。 破局点还是在高邮之战,等撑过了这场大战,局面就会柳暗花明。 数日后,张阳泉收到一封陈基的书信,信中言明,他和方远在经过和州时,客船被和州水师给扣住了。 两人身上带着不少金银宝物,故而悄悄在底舱放了一艘小船跑了。 当时是夜晚,小船并未被发现,两人找了个地方上岸,改走陆路前行,故而会耽搁些时日,好让张阳泉知晓。 其实就在张阳泉收到信的当天,陈基和方远已经来到了巢县。 巢县目前是左君弼的地盘,巢湖位于巢县以西。 左君弼也是彭莹玉弟子,目下任职于天完政权,据守庐州,与巢湖水寨算是盟友关系。 陈、方两人先在曹县待了一天,打听了一些情报,然后才坐船来到水寨,自报身份。 如今江都军名声极响,李普胜、俞延玉、廖永安三人得知江都军使者到来,齐齐迎了出来,引二人到水寨聚义大堂。 叙礼毕,李普胜哈哈一笑,道:“想不到江都军竟也知道我巢湖水寨,还派使者亲来,实在是给我们面子!” 他和廖永安、俞延玉并坐上首,因为最喜欢披头散发,别人都喜欢称呼他为李扒头。 陈基笑道:“天下起义军之中,有谁不知你们巢湖水寨的大名?若论水战,除了方国珍外,大家最佩服的就是你们了!” 俞延玉淡淡道:“陈兄的意思是说,我巢湖水寨比不上方国珍那個反复小人了?” 一名陪坐下手的青年笑道:“听说陈先生以前在方国珍手下做过幕僚,夸几句自己的老主子,那也是正常的。” 廖永安吃了一惊,急忙喝道:“永忠,闭嘴!”那人正是他弟弟廖永忠。 方远早已拍案而起,怒视着廖永忠道:“你小子说话注意点,我家陈大哥与方国珍不过是朋友关系!” 李普胜哈哈大笑:“不好意思,我们这些小地方水寇说话就是这么没规矩,你们是大地方来的贵人,还请见谅。” 表面是在道歉,实则藏着讥讽,显然对方远的态度有些不满。 陈基把方远拉回位子上,拍了拍手掌,两名手下取出背着的包裹,摊开一看,里面是十二颗珍珠,每颗都有拳头大小,散发着乳白色光泽。 李普胜眼睛都看直了,颤声道:“这、这是?” 陈基笑道:“这是我们张总管的一点见面礼,还请三位寨主笑纳。” 这种级别的珍宝在大都、江都、杭州都并不难见到,然而对于内陆州县的人来说,可能一辈子都没见过。 廖永安落草多年,在长江上也抢过不少奇珍异宝,却从未见过这般大的珍珠,还是十二颗一样大的。 “都说江都富甲天下,今日见此宝物,方知所言不虚。”他叹了口气。 李普胜眼中闪着异芒,态度友好了许多,笑道:“张总管很够朋友,我们都很承情,不知他有什么吩咐,还请陈兄明言。” 陈基道:“我们总管想找天完皇帝买一些铁矿石,奈何水路不通,所以想请贵寨护送。” 李普胜皱了皱眉,道:“要一路护送到江都吗?” 陈基道:“不错。” 李普胜沉默了一会,道:“陈兄,如今和州和集庆的鞑子都建了水师操练,突破他们的拦截越来越不容易啦!” 陈基恳切道:“这我们也知道,所以事成之后,我们总管府还有重谢!” 李普胜等的就是他这句话,笑道:“不知张总管的重谢包含哪些?” 陈基与方远对视一眼,笑道:“我们在曹县时,发现庐州一带在闹盐荒,白盐比白银更值钱,不如贵寨返回时,带上一些食盐回曹县,如何?” 李普胜脸上难掩喜色,忙问:“我们可以带多少盐?” 陈基伸出三根手指。 廖永安愣道:“三百石?” 陈基淡淡道:“三千石!” 噗通一声,一名陪坐下手的汉子身子一滑,坐到地上。 李普胜瞪了那人一眼,强忍心中喜悦,哈哈笑道:“张总管既然看得起我们,我们巢湖水寨愿意效劳!” 陈基目光转向廖永安,后者与弟弟廖永忠对视一眼后,点头道:“我没意见!” 便在这时,左手一名青年站起身道:“要我们答应也可以,需得另外答应我们一个条件!” 陈基眉头一皱。 李普胜一拍桌子,朝那人怒斥道:“俞通海,这里什么时候轮到伱说话了!” 俞延玉眯着眼道:“李寨主的意思是说,我们姓俞的在水寨中已经说不上话了吗?” 李普胜斜了他一眼,哼道:“人家不仅拿出十二颗珠子,还送上三千石食盐,俞老哥难道还有不满吗?” 俞延玉沉声道:“我们只是想请张总管顺手帮个小忙,有什么不可以的吗?” 廖永安心中一动,道:“俞老哥,你是想让张总管帮忙调查通渊的下落吗?” “不错!” 方远粗声道:“你们到底在说什么,能给个痛快话吗?” 廖永安忙道:“是这样,俞寨主的幼子俞通渊去年去濠州购买煤矿石时,人就失踪了。我们几次派人去找,却连个尸首都找不到。” 陈基动容道:“竟有此事?你们找郭子兴问过没有?” 俞延玉沉声道:“问过了,他帮忙调查了濠州城周边,并无发现。” 顿了一下,又道:“听孙德崖说,可能是在定远失踪,那个时候定远经常有人失踪。后来我们也去定远找过了,依然一无所获。” 陈基摇头道:“连郭子兴都找不到,我们总管只怕也无能为力。” 俞延玉忙道:“不,郭子兴跟我们没交情,并没有认真找。我们怀疑是定远一带的山贼干的,让郭子兴帮忙召集那些贼首问话时,他却不肯出面。” 陈基心想凭自己与郭子兴的交情,应该可以说动他,便道:“我可以替我们总管答应此事,不过能不能找到,就无法担保了。” 俞延玉喜道:“只要你们愿意帮忙,无论成败,我都没有意见了。” 陈基又与三人商议起运送细节,最终定好江都的货船先去江州,买下铁矿石后抵达无为县,巢湖水军再从无为县护送到江都。 第一百四十七章 实力壮大 当夜,陈基和方远在水寨住下。二人先后找上俞家父子、廖家兄弟和李普胜,各送上一千金子,言语中颇有笼络之意。 结果令两人都有些意外,俞家父子和李普胜都收了金子,廖家兄弟竟不肯收。 其中俞家父子最为意动,虽没有立刻答应,但也对两人推心置腹。 “不瞒两位,我们如今在巢湖的日子也不好过,那左君弼表面与我们为盟友,实则一直想吞并我们。” 陈基动容道:“莫不是彭莹玉的意思?” 俞延玉摇头道:“那倒不是。彭老祖为人公正,若非他一直约束着左君弼,此人早与我们翻脸!” 俞通海嘟囔道:“这事其实也不怪左君弼,是李普胜那混蛋太不是东西,专门偷偷摸摸劫掠左君弼粮食,结果左君弼都算到我们巢湖水寨头上!” 陈基沉默了一会,道:“据我所知,彭莹玉眼下处境很是不妙,如果他不在了,你们的处境只怕更加艰难!” 俞延玉叹道:“这事我们也听说了,眼下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陈基初次与俞家父子见面,也不好显得太急切,转移话题道:“刚才我们给廖家兄弟也送了一千金子,他们却不肯收,俞兄可知是何缘故?” 俞延玉道:“据我所知,廖家兄弟一直与濠州的郭子兴有联系,恐怕是这个原因吧!” 俞通海说话比较没有顾忌,道:“濠州毕竟离我们巢县更近,廖家兄弟想投靠郭子兴,也属正常。”元宝小说 方远插嘴道:“郭子兴在濠州根本说不上话。我们之前也想着帮濠州守城,结果待上半点,反而受到冷遇。如今濠州七八支人马,相互间勾心斗角,只怕会被贾鲁攻下!” 俞延玉默然半晌,叹道:“自刘福通在蔡县兵败后,大家的日子就都不好过了。” 当初有刘福通在北面牵制元军主力,所以南面的徐寿辉、郭子兴、布王三、猛海马、方国珍等人才能攻城掠地。 后来刘福通受困,元兵抽出手来,先灭芝麻李,后剿徐寿辉,无论哪一支起义军的压力都变大了。 也只有刚刚起义不久的张士诚和张阳泉处境最为轻松。 次日一早,水寨派了一艘船和五十名军士护送,俞延玉为了找回幼子,也跟二人一起同行。 众人走水路来到无为县,改坐一艘客船,顺流而下,朝着江都而去。 这一路十分畅通,五日后便来到江都码头。 陈基和方远带着俞延玉来到总管府,两人先让俞延玉在大堂候着,单独见了张阳泉,将这一路情况悉数告知。 张阳泉寻思片刻,皱眉道:“三千石盐没什么问题,可濠州并非我们势力范围,如何帮他寻人?” 陈基来之前便想好了办法,道:“我们确实隔得远了,力有不及,不过可以找濠州的地头蛇帮忙!” 张阳泉问:“郭子兴?” 陈基笑道:“濠州的地头蛇可不止郭子兴一人,请问总管,最近可有从濠州过来购买军粮的山寨?” 这一下还把张阳泉给问住了。 自龙潭寨入主江都以来,有很多大小势力来江都买粮,既有起义军,也有绿林势力。 在他们看来,被龙潭寨占据的江都城,已经成为反元众势力之中,最佳的采购地点。 这不仅因为龙潭寨出身绿林,更因江都城是天下商贸最繁荣的城镇之一,大部分东西都能在这里买到。 甚至有一些大势力在江都设置了采购点,专门负责购买自家需要的物品,转运回据点。 正因如此,张阳泉也不清楚是否有濠州山贼过来买粮。 陈基又道:“那寨子叫驴牌寨,寨主姓张,应该不会找商人买,而是直接联系咱们总管府。” 张阳泉命人把郭念生叫了过来,向他问起此事,郭念生愣了愣,道:“那驴牌寨寨主是不是姓张?” 陈基目光一亮:“不错,他来过吗?” 郭念生挠了挠脸颊,道:“那就赶巧了,那位张寨主三天前确实来过,不过他并不是买粮,而是要和咱们换粮。” “他想用什么换?”张阳泉问。 “煤矿石!”郭念生答道:“咱们在通州有一座煤矿场,并不缺煤,他开的价格又太高,还不肯还价,我便没有答应。” 陈基心下明白,驴牌寨是在等自己回来,好让他帮忙说情。他们并非不愿还价,而是还不起价,不然早和商人交易了。 “张寨主现在在哪?”他问。 郭念生道:“他问起你和老方在不在城里,我只说你们出城办事去了,他便在城中住下。” 陈基转头朝张阳泉道:“总管,驴牌寨是定远最大的一个山寨,想在定远找人,他们比郭子兴更擅长。” 张阳泉点了点头,道:“那就告诉驴牌寨,只要他们肯帮忙找出俞通渊下落,我们就用粮食和他们交换煤矿石。” 郭念生领了命,和方远一起去找驴牌寨去了,陈基则陪张阳泉一起去大堂面见俞延玉。 张阳泉有心收服巢湖水寨,所以对俞延玉格外礼遇,命人在扬州酒楼订了一桌午宴,设宴亲自款待俞延玉。 宴席上的蔬菜都是白菜、莺桃萝卜、菠菜等独有菜品。 俞延玉并未到过大都市,只当繁华之地的人就连吃的蔬菜都更好,对江都心驰向往,对张阳泉的礼遇更是感激。 饭后,张阳泉先带俞延玉去军营参观,俞延玉见江都军训练有素,军容齐整,不由暗暗点头。 接着,张阳泉回家时,又把俞延玉请入自家府宅居住,还准备了一顿家宴招待。俞延玉大为受用。 次日天明,郭念生和方远回报,说驴牌寨答应帮忙找人,不过提出一个条件。 张阳泉忙问:“什么条件?” 郭念生道:“他们怀疑俞通渊是被定远某個山寨给扣了。驴牌寨可以帮忙把人要回来,但巢湖水寨事后不许报复那个山寨。” 方远见张阳泉皱紧眉头,忙道:“总管,绿林道上就这么个规矩。咱们现在相当于调停人,若是巢湖水寨反悔,咱们还得帮忙保护那个山寨。” 陈基道:“俞延玉也清楚这个规矩,料来不会拒绝。” 张阳泉也清楚这中间厉害关系,命人喊来俞延玉,把驴牌寨开出的条件告诉他。 俞延玉果然没有拒绝,朝张阳泉拱手道:“小儿若能得救,我父子永不会忘记总管恩德。” 有驴牌寨出面,事情果然容易许多,五日后,张寨主便带着一名面容憔悴的青年来到总管府。 俞延玉接到通知后,来到大堂,认出那人正是自己幼子,大喜过往,与俞通渊紧紧抱在一起。 半晌后,俞延玉松开儿子,朝张阳泉单膝跪地,道:“多谢总管救出小儿,从今以后,总管但有吩咐,俞某人愿效犬马之劳!” 张阳泉将俞延玉扶起,恳切道:“不瞒俞公,我军正缺一支善战水师,不知俞公可愿屈就水师统领之位,与我等共图大业?” 俞延玉欣然道:“承蒙总管看重,俞某人无以为报,待巢湖水军将铁矿石运送到江都,我父子愿领本部三千水军,投效总管麾下!” 张阳泉大喜,又在扬州酒楼设宴,庆祝俞延玉的加入。在陈基提醒下,他把驴牌寨寨主也请了过来,宴席上向对方显露招揽之意。 驴牌寨寨主叫张彪,他在江都住了一段时日,心慕江都繁华,早就不愿返回山寨过清苦日子了。 当下也表示愿带三千人马投效江都军。 有这两支人马加入,江都军无疑会更加强大,张阳泉欣喜之下,当即封了张彪一个镇抚的职位。 次日中午,张阳泉和郭念生挑选了八艘大货船,又挑选了一些船手,让他们分开行船,前往蕲州。 陈基、方远带着购买铁矿石的金银,和俞家父子一起走更安全的陆路,朝巢湖而去。 按照计划,到了巢湖,再由巢湖水军护送陈、方二人去蕲州。 第一百四十八章 江都军四大金刚 诸事安排妥当后,张阳泉松了口气,回到总管府处理政务。 正埋头政务间,他忽然注意到门口有个人鬼鬼祟祟的朝着屋内张望。 “王大,你鬼头鬼脑的干什么,有事进来说!” 王大咧嘴一笑,慢吞吞走了进来,摸了摸后脑勺,赔笑道:“总管,不会打扰到您了吧?” 张阳泉道:“有事说事!” 王大两手握在一起,露出一个谄媚的表情,道:“总管,您看我如今也是掌管一万人马的将军了,我这名字是不是该改一改?” 张阳泉愣了一下,笑道:“你这名字挺好啊,不用改!” 王大嘟囔道:“哪里好了!大街上三十个姓王的人中,就能找到一個跟我重名的,听起来一点都不威风!” 张阳泉身子往后一靠,笑道:“你既想改名字,自己改就是,何必问我?” 王大赔笑道:“那怎么行,别人都说名字要找贵人改,一生才能平安富贵!” “那你怎么不找大寨主?” 王大脸色一白,强笑道:“找过了,可大寨主取的名字有些太……那啥……” 张阳泉奇道:“她取的什么名字?” 王大迟疑了一下,低声道:“王无敌。” 张阳泉哈哈一笑,道:“这名字很不错啊,气势足,威风凛凛!教人一听就害怕!” 王大闷声道:“您别以为我傻,这名字蠢里蠢气的,猴子他们听了都笑得在地上打滚!” 张阳泉坐直了一些,缓缓道:“王大,你听好了,名字只是一个称呼,只要知道上进,多打胜仗,叫什么别人都会尊敬你。反之,无论名字多威风,若天天打败仗,别人听了也只会嘲笑。” 王大道:“那张士诚为何改名?” 张阳泉笑道:“他是一方势力之首,需要考虑的方面比较多,伱看李二,就没想过改名字吧?” 王大摸了摸后脖颈,点头道:“您的话总不会错,我听您的,就不改名字了。” “行了,去吧。”张阳泉摆了摆手。 离开总管府后,王大骑上马,带着随从朝军营返回,一路上还在思索张阳泉刚才的话。 正想着,一名城防兵忽然飞马奔来,喊道:“将军,南门出事了,有一支骑兵正在追杀一名男子,那男子自称是您堂弟!” 王大愣了一下,道:“他叫什么?” “王十三!” 王大叫道:“他奶奶的,还真是我兄弟,追杀他的是谁,好大胆子!” 城防兵道:“不知道,我们听说那人认识您,便把他保护起来。那些人却不依不饶,弟兄们只好把他们围住了。” 王大勒住缰绳,调转马头,大声道:“走,过去瞧瞧,是什么人敢在咱们江都军的地盘撒野!” 不多时,王大便来到南门,只见城门外聚集了不少士卒,把二十多名身穿黑衣的马队给围得严严实实。 王大刚靠近,士卒中便有一人高声叫道:“堂兄,哈哈,真是你!我的娘,咱们老王家出贵人啦!” 呼喊声中,一名高瘦男子奔了过来。 王大认出那人正是自己堂弟,翻身下马,拉着他手道:“十三,你怎么知道我在江都?” “我听人说起通州之战时,有个叫王大的江都将领击败了方国珍,当时就在想是不是你!想了一夜,终于决定退出天完军,过来投你!”王十三喜不自禁。 王大十分得意,抱着手臂道:“方国珍是挺厉害,不过碰到我只能算他倒霉了!” 王十三嘟囔道:“你是出名了!可怎么也不知道提携自家弟兄?要不是我听到你名字,哪知你在江都混这么好?” 王大斜了他一眼,道:“你在天完军混得不好吗?” 王十三摆手道:“别提了,虽然混上个百夫长,但天完军已经不行了,专门打败仗,每晚都有逃兵!” 远处一道怒吼声响起:“王十三,你个卑鄙无耻的叛徒,还敢在背后抹黑我们天完军,老子砍了你!”远处的黑衣人首领叫道。 王大朝那人看去,发现他三十多岁年龄,长着一张马脸,看起来是天完军将领,皱眉道:“兄弟,他为何说你是叛徒?” 王十三哼了一声,道:“他们自己打了败仗,怪到我头上!” 黑衣首领怒道:“放屁!要不是你做了叛徒,我们怎会兵败?” 王大走到黑衣首领跟前,朗声道:“兄弟,战场决胜,靠得是为将者的决策和勇猛,怎能怪到下面的弟兄头上?” 黑衣首领见他语出不凡,打量了他一眼,道:“你是何人?” 王十三小跑着过来,得意洋洋道:“烈千户,他是我堂兄王大,也是江都军四大金刚之一!” 这句话不仅烈千户懵住了,王大也不由一愣,朝王十三低声道:“兄弟,你说的四大金刚是咋回事?” 王十三笑嘻嘻道:“这是天完军对你们的叫法。天完军内部也有四大金刚,分别是赵普胜、项普略、欧普祥和明玉珍。他们得知江都军连战连捷,便将最厉害的四个将领称作四大金刚!” 王大听得心花怒放:“我们江都军四大金刚除我之外,还有谁?” 王十三道:“一个是芝麻李,另两个分别是山猪和徐百升!” 另一边,烈千户听说王大来头,气焰收敛了不少,拱手道:“王将军,不是我不知进退,实在是你堂弟干出畜牲不如的事,害死了我们彭老祖!” 王大脸色微变,朝王十三问:“你干了什么事?” 王十三急道:“堂兄,你别听他瞎说,我啥也没干!” 黑衣首领怒道:“你这鸟厮,敢做不敢当吗?” 王大浓眉一皱,道:“到底怎么回事?” 黑衣首领怒视着王十三,一字字道:“他害死了我家彭老祖,你说该不该死!”元宝小说 王大吃惊道:“彭和尚就义了?” 黑衣首领眼中闪动着泪光,泣声道:“就在数日前,他老人家在采石就义!” 王大默然不语,彭莹玉被困采石的事他听说过,只是没想到天完军二号人物,竟真的死在了采石。 他转头怒视着王十三,道:“是不是你小子打开城门,放元军入城了?” 王十三急道:“我怎么可能做那种事!” “那他为何说你害死彭莹玉?” 王十三低声道:“我、我只是被他们给骗了……” 黑衣首领怒道:“放屁!你一定是被鞑子收买了,所以帮他们传递假消息,引我军上钩!” 王大粗声道:“到底怎么回事,能不能说清楚些?” 黑衣首领恨声道:“我们被困徽州时,彭老祖为了脱困,想出一个苦肉计,把这小子鞭打一顿,让他假意投靠董抟霄,为我们探听情报!” 王大朝王十三道:“是吗?” 王十三小声道:“是的,我奉命投靠董抟霄后,偷听到一个消息,是元丞相脱脱传来的命令!” “什么命令?” 王十三道:“他让董抟霄不必再管彭莹玉,领大军渡江,北上与贾鲁军汇合,再一路东进,与徐州兵会师!” 王大愣了一下,觉得脱脱的命令倒也合理,疑惑道:“这消息莫非是假的?” 王十三头摇了摇头,嘟囔道:“我哪知道?我只是把消息传回给彭大帅,他觉得方国珍反叛后,元廷定会夺回漕运!” 王大沉吟了一会,道:“后来呢?” 王十三道:“次日董抟霄便撤军了!” 王大摸着下巴道:“所以彭和尚没有趁机逃离徽州,反而一路追击?” 王十三点点头:“我们在路上数次击败董抟霄,彭大帅信心大增,说可以一举消灭他们,顺势夺下集庆,便一路紧追。” 王大嘿了一声,道:“这显然是董抟霄的诱敌之计!” 王十三敬佩道:“哥哥猜得一点不错,刚过采石,我军便遭到伏击,只能退到采石城据守。” 王大抱着手臂,哼道:“董抟霄这老小子,果然名不虚传。” 他已经全明白了,董抟霄显然识破了彭和尚的苦肉计,将计就计,使用诱敌深入的法子,把彭和尚围在采石! 黑衣首领瞪着王大:“王将军,我们敬佩你的勇猛,才希望你能主持公道,你可不能包庇自家人啊!” 王大不客气道:“事情很明显了,最后做出决定的是彭和尚,我兄弟不过带回消息罢了!” 黑衣首领恼火道:“好,好,你们既然非要收留这叛徒,就等着我家陛下亲自向你们总管问罪吧!” 说完带着手下离去。 第一百四十九章 开造,三桅战船 王大心知事态严重,带着兄弟来到总管府,将刚才的事跟张阳泉说了。 张阳泉沉默了半晌,叹道:“彭莹玉之死确实有些惋惜,不过此事显然是董抟霄的计谋,并不怪王十三兄弟。” 王十三跪倒在地,叩首道:“多谢总管!” 张阳泉让王大带着兄弟去军营报道,然后命人把李二喊了过来,向他询问天完军的情况。 一问之下,倒有些意外。 原来天完政权的最重要几位人物,竟然大部分都是彭莹玉的徒弟。 比如太师邹普胜,就是彭莹玉的二弟子,除此之外的重要人物还有赵普胜、丁普郎、欧普祥、还有被处死的项普略。 李二道:“总管,彭莹玉可以说天完政权最有影响力的人物,连徐寿辉都比不了。如今他就义身死,恐怕整个天完军都不妙了!” 张阳泉点点头,彭莹玉一死,董抟霄很可能引军西进,徐寿辉的压力将更大。 现在就不知陈基、方远能不能在这种局面下,把铁矿石买回来了。 两日后,江南传来消息,董抟霄的江浙军朝江西而去。 对张阳泉来说,这倒也不完全是个坏消息。 只要董抟霄没有北上与脱脱会合,脱脱就不会南下,己方又能有更多的时间备战了。 接下来几日,张阳泉上午去军营察看士卒们训练的情况,下午去军械局视察兵器、火炮和火药的生产。 这一日,他刚从军营回来,亲卫来报,沈千千求见。 张阳泉命人将沈千千请入,奉上茶,寒暄了两句,方问道:“千千姑娘过来找我,是有什么要事吗?” 沈千千坐得很端正,道:“千千有些关于徐寿辉和蕲州的情报,想要告知总管。” 张阳泉问:“什么情报?” 沈千千双手搭在膝盖上,轻轻道:“据千千刚得到的消息,天完军已经陷入巨大的危机之中……” 原来昨天沈万三给她写了一封来信,言语之中,对湖广局面忧心忡忡。 自徐寿辉打下杭州后,便彻底捅了马蜂窝。 朝廷在江南集结两支大军,江左大军由董抟霄统领,在徽州追杀彭莹玉。江右大军由蛮子海牙统领,在湖广围剿徐寿辉势力。 沈万三身在江州,最清楚局面不过。 后来彭莹玉死了,沈万三发觉天完军士气大降,只怕是守不住江州和蕲州。 所以他写信询问沈千千在江都的情况,只要局面不是太坏,他便打算将产业都迁移过来。 沈千千思来想去,觉得这消息非常重要,毕竟徐寿辉被击溃,江南的元兵很可能渡江北上,对江都造成威胁,这才来访。 张阳泉听完后,沉思了好一会,道:“千千姑娘,你能详细和我说一下徐寿辉那边的情况吗?越详细越好!” 沈千千点点头,她一直在暗中给徐寿辉提供物资,是以对天完军十分了解。 “总管想必知道徐寿辉的都城在蕲州,以蕲州为中心,他的几个主要根据点分别是袁州、庐州、沔阳、衡州、无为、江州、瑞州、饶州和信州。” “那徐寿辉与元军目下激战之处在哪?”张阳泉问。 “在饶州和信州。” 张阳泉心中一沉,听沈千千这么一说,天完军的处境比他想象的还要糟糕。 徐寿辉的都城在蕲州,然而他剩下的地盘大多都在蕲州以西,蕲州东面的徽州、池州都已经被元兵夺回。 无为和庐州虽然在东面,位置却偏北,并非枢纽屏障。饶州和信州则偏南,而且已经被困住。 换句话说,董抟霄的大军可以直插蕲州! 都城一破,天完军将成为一盘散沙,再想购买铁矿石,几乎不可能。 此战之后,董抟霄便可能北上。 接下来几日,广西又传来不少徐寿辉兵败的消息。 而且因为董抟霄西进,巢湖水寨和庐州军马都如临大敌,不敢擅动,陈基和方远没有巢湖水寨护送,也只能留在水寨。 无为县的赵普胜更是弃城而逃,入驻巢湖水寨。 他因为当初张阳泉拒绝出兵、以及王十三的事,对江都军十分不满,便要将陈、方二人赶出水寨。 幸得俞延玉父子反对,才没有成功。 不过赵普胜兵多,再加上李普胜相助,如今巢湖水寨已被两人控制。 陈基派方远返回江都,将情况告知了张阳泉。张阳泉听罢,沉思半晌,问道:“俞家父子现在是什么态度?” 方远道:“他们父子是向着咱们的,还与我们商量着要杀了赵普胜和李普胜,不过被陈大哥给阻止了!” 张阳泉点点头,道:“如今赵、李二人势大,不可轻举妄动,陈叔的做法是对的!廖家兄弟是什么态度?” 方远哼道:“那俩小子也不是好东西,见赵、李二人势大,已经靠向他们了!” 张阳泉凝思了一会,道:“方叔,你再返回巢湖一趟,告诉俞延玉父子暂且隐忍,将来我会派水军去接应他们回江都!” 方远答应一声,连饭也不吃,带上些干粮,匆匆便离开了江都城。 对于目下的形势,张阳泉倒也没有太失望。能从徐寿辉那里买到铁矿石固然好,买不到也无妨。 如今火炮数量每個月都在增长,火药也越来越多,他对于守下江都城越来越有信心。 不过从长远考虑,将来还是需要一个固定的铁矿来源。 以江都城的地理位置来说,走海贸找倭国或者高丽购买才是最佳选择,要想保证海贸畅通,建立一支强大水师就越发重要了。 念及此处,他命人喊来王蒙,问道:“王参政,通州那边的船坊建好了吗?” 王蒙精通船务,所以负责分管船运相关的事务,通州船坊的事也是他在抓。 王蒙道:“再有半个月就能造好,我已派人从杭州请来一百多名船匠,只要船坊建好,就能立刻打造战船。” 张阳泉又问:“一个月能造几艘战船?” 王蒙道:“那要看您想造几桅的战船,如果是二桅战船,只需大半个月就能造好,三桅战船则需一个多月。” 张阳泉好奇道:“没有一桅战船吗?” 王蒙进言道:“一桅战船多为艨艟,在海上行船并不稳健,容易侧翻。属下建议还是用二桅以上的战船更好。” 张阳泉点点头,道:“那依王参政之见,我军若要组建一支强大水师,建几桅战船比较好?” 王蒙思索了片刻,道:“属下并不知战事。不过别人都说方国珍的水军最强,属下听说他的船都是三桅以上,最大的座船达到七桅!” “三桅船能载多少人?” “三四百人吧!” 张阳泉目光微闪:“如果咱们先建造三桅战船,一次能同时建几艘?” 王蒙道:“江都木料不缺,只是船坊的船匠少了一些,最多同时建三艘三桅船!” “太慢了!”张阳泉摇了摇头,沉吟了一会,道:“造船不一定要船匠吧,找一些木匠帮忙,由船匠指挥他们,能否造得更快一些?” 王蒙愣了一下,呐呐道:“应该……可以吧。” 张阳泉挥手道:“我给你调七百名木工,再让总管府优先提供船坊所需的造船用料,能否在一个月内,造出十艘三桅船?” 王蒙长期在山上隐居,性格有点慢悠悠的,这时见张阳泉做事雷厉风行,不由受到些感染。 “属下尽力一试!”他凛然道。 张阳泉欣然道:“王参政有一切需求,都可以向总管府提出!” 现在是十月,如果能在十二月之前拥有十艘三桅船,便能组建一支三千多人的水军,虽然不算强大,护送商队应该绰绰有余。 第一百五十章 晚稻大丰收! 出于对水军的看重,张阳泉亲自去了一趟通州。山猪为了操练水军,在江边建了一座水营,又征调了一百多条渔船,日日操练。 张阳泉在水营住了两天,又去建造中的船坞视察了一番,见一切都进展顺利,第三天便回到了江都。 他刚返回总管府,秦苓君就派人把他喊到了城北大营,满脸凝重地道:“军师,徐寿辉败了!” 张阳泉心中一凛,道:“是蕲州失守了吗?” 秦苓君点了点头,道:“派到蕲州的细作刚刚传来消息,蕲州已被江浙军占领,江浙军和江西军合兵一处,十多万大军挥师北上,朝安陆进发。” 张阳泉心道:“终于来了!”默思了半晌,突然道:“他们不怕撤退后,徐寿辉东山再起吗?” 秦苓君道:“根据消息,江西军似乎留下五万人马,与当初被徐寿辉打残的湖广军联合起来,由威顺王宽彻普化统领,正在攻打徐寿辉残余势力。” 张阳泉点了点头,又问:“江南军北上徐州,大概要多久时间?” 秦苓君计算了一会,道:“至少要两个多月吧,我现在担心的是他们直接攻打真州,徐百升那里只有一万五千人不到,只怕难以抵挡。” 张阳泉笑道:“脱脱耗费那么多精力,为的就是一战震慑天下,绝不可能分兵攻击,你大可放心。” 张阳泉的预言从没有错过,秦苓君也就放了心,笑道:“晚稻快熟了,我去瞧过,长势非常喜人,咱们要有一个大丰收了!” 张阳泉哈哈一笑,有了这批粮食到手,他才算彻底安心,到时候元兵就算围城一年,也可以陪对方耗着,看谁先撑不住。 一丝带着寒意的北风吹来,不知不觉,已经到了十月下旬,秋末时分。 从十月中旬开始,秦苓君便派出许多军队加强了郊区的巡逻,防止有人私割稻谷。 每家每户的农田都是一片金黄,连成一片金黄的波浪,百姓们见到自家田地那些粗大的稻穗,一个個望眼欲穿,恨不得立刻割下来,抱入家中。 只要这些谷子能真的落到他们手里,他们至少能两年不再饿肚子。 接下来半个月,便是收割、打谷、晾晒、除杂等工序,当百姓们将晒干的稻谷入仓后,脸上都洋溢着喜悦的笑容。 十一月下旬,不用总管府和县衙的文吏们下去催收,百姓们自发的推着小木车,前往总管府纳粮。 各屯镇都是由屯长或镇长带领,率领几十名青壮年,推着数十辆木车,分数次将该村的粮食交纳。 张阳泉也早就在总管府腾出数百间大粮仓,直等这些粮食入库。 一直到十一月末,收粮的工作总算结束,收获的稻谷数量比张阳泉预想的还要多些,入库多达五十多万石粮。 张阳泉下令成立司农局,从入库的稻谷中挑选出最饱满的种子,进行专门培养繁殖,从而培养出遗传性状更强的稻种。 自十二月起,江都的粮价开始慢慢回落。 尽管百姓们没有卖粮,但他们也不用再买粮了,需求降低,导致市场粮价降低。 这次秋收之后,江都民众对总管府越发的拥护,原本一个月才招募到一万预备兵,结果收粮之后,十天不到,另一万预备兵也招齐了。 火炮的生产一直没有停过,第一批三桅战船也已经造好。 张阳泉并没有急着派船队去找倭国人或者高丽人买铁矿石,也没有去袭击元廷海运船,而是听从王蒙的提议,在通州设立市舶司,由王蒙担任司丞。 正如王蒙所预测,市舶司设立后,许多商人都找了过来,希望获得通番资格。 最终张阳泉与王蒙商议后,许可了十家商户的通商资格,其中沈家、卞家和蔡家都在其中。 为了保护商队,促进贸易,张阳泉给通州水师下达了第一个任务,让他们剿灭海路上的海盗! …… 当张阳泉在通州忙着开设海贸时,董抟霄带领的江南军一路北上,终于来到了和州。 大军来到和州西门外时,董抟霄不由皱了皱眉头。在城门外迎接他的除了也先帖木儿外,还有西宁王和王蒙哥! 董抟霄翻身下马,走了过去,开口便质问道:“西宁王,你不镇守集庆,跑到和州来做甚?” 西宁王一向与他不合,皮笑肉不笑地道:“自然是奉脱脱丞相的命令,在此处与你合军了!” 董抟霄道:“脱脱丞相手中已有十万兵,漠北的荆王也领着十万大军南下,再加上我率领的十余万人马,足以收复扬州,何须再多派兵马?” 也先帖木儿哼了一声,道:“董将军,我兄长不仅征召了西宁王,还征召了汝宁的察罕帖木儿,他不仅要收复扬州,更要震慑天下!” 董抟霄急道:“丞相何必如此?察罕帖木儿离开汝宁的话,刘福通定会趁机壮大!” 也先帖木儿不悦道:“察罕帖木儿一直在汝宁,也不见消灭了刘福通。我兄长调他过来时,已经让河南平章答失八都鲁去消灭刘福通了!” 董抟霄默然半晌,心知此事已不可挽回,遂不再过问,道:“集庆目下可有人镇守?” 西宁王道:“本王已命福寿大夫镇守,另有陈野先和康茂才的部队在集庆,不会出意外的!” 董抟霄点了点头,道:“既脱脱丞相执意合兵,那我等尽快与他汇合。依我之见,明日我等就合兵向北,尽快抵达徐州!” 西宁王笑眯眯地伸出一只手,道:“我完全没有意见,不过还请董将军将统兵的虎符圆牌交出来吧?” 董抟霄一愕,道:“这是何意?” 也先帖木儿淡淡道:“我兄长下了命令,等你到了和州,便由西宁王殿下担任元帅,统领江南军马,你担任副元帅!” 董抟霄脸色数变,双手微微颤抖着,最终还是交出了虎符。 大军在城外扎营,当夜,董抟霄正在帐内看兵书时,一名彪形大汉走了进来,黑着脸道:“大帅,听说他们把您的帅位给夺了?” 此人名叫杨通贯,是江浙军中唯一的苗人将领,因手下的苗人部队作战勇猛,深受董抟霄信赖。 董抟霄叹道:“西宁王是二等王,又是江浙行省平章,本来就比我职位高,由他统领很正常!” 杨通贯怒道:“他会打什么仗?我看朝廷就是过河拆桥,当初杭州失陷时,就倚重您的能力,如今击溃了天完军,用不着您了,就弃之如敝履!” 董抟霄默然少顷,道:“陛下曾下达过口谕,不许汉人掌兵太多,当初情况危急,才让我率领江浙军,如今局势转危为安,他们要收回兵权,我又能怎么办?” 杨通贯想了想,道:“咱们江浙军中大部分将领都只听您的,要不然我们联名给丞相施压,让他收回命令!” 董抟霄摇了摇头,道:“不必如此,这次攻打扬州,由丞相亲自指挥,西宁王就算统领江浙军,也不会有太大影响。” 杨通贯想了一会,点头道:“那倒也是,算上河南的人马,我军已接近五十万,扬州两支贼军加起来也不过十万,应该能轻易收拾了!” 董抟霄正色道:“切不可轻敌。高邮贼兵先不提,江都的贼兵却绝不好对付,我们若是轻视他们,很可能吃败仗!” 杨通贯愣了一下,道:“您太高看他们了吧?就算他们打败过集庆军,那也是西宁王不中用!” 董抟霄放下兵书册子,缓缓道:“江都军最可怕的并非他们的士兵,而是他们的火药!” 杨通贯撇嘴道:“他们有火药又如何?咱们只会比他们更多!” “如果他们的火药威力比咱们强上数倍呢?” 杨通贯失声道:“这不可能吧!” 董抟霄叹道:“从王蒙哥的叙述、以及常熟水军攻打通州的那一战来看,此事已经可以肯定!” 杨通贯怔了一会,道:“听说他们原来只是江都一小撮山贼,究竟从哪里弄到威力更大的火药?还是说火药与某种东西混合后,威力能大幅提高?” 董抟霄摇头道:“我也不知。虽然我暗中派了大量细作去江都,却没有带回任何有用的消息!” 杨通贯皱眉道:“就算他们有威力更强的火药,也无法造成太大影响吧?” 董抟霄看了他一眼,道:“你别忘了,火铳和手铳都是用火药发射!” 杨通贯脸上多了几滴冷汗,强笑道:“他们就算能缴获一些火铳和手铳,数量也不会多,我想起不了多大作用吧!” 董抟霄沉声道:“别总把敌人想的太傻,他们既然有这种火药,一定会想办法弄到火铳和手铳,说不定都已经能自己造出来了!” 杨通贯深吸一口气,凝重道:“您说的是,就不知朝廷是否知道此事?” 董抟霄叹道:“此事我已多次向朝廷禀奏,只可惜没有得到重视。等见到丞相后,我再向他禀告吧!” 西宁王掌军后,提拔王蒙哥为前军主将,次日午后,大军才重新整备完毕,开始朝着濠州进发。元宝小说 也先帖木儿也领着一万人马跟着大军同行,似乎也要参与这场战斗。 第一百五十一章 受冷落的朱元璋 时值年末,天气寒冷,大军行进速度并不快,遇到雨天,则更加拖累速度。 直过了大半个月,大军才沿着囊水穿过清流关,又渡过了池河,来到濠州。 贾鲁的大军正在围攻濠州,江南军绕到濠州北面,在贾鲁大军营帐五里外扎营,再派人请贾鲁过来议事。 贾鲁来到中军大帐后,立刻提议先破濠州,再去徐州。 也先帖木儿冷笑道:“贾老将军,你跟着大军一起去徐州吧,濠州这里的烂摊子,就让我帮你解决!” 贾鲁脸色微变,盯着他道:“你这话什么意思?” 西宁王皮笑肉不笑地道:“你打了濠州这么久,毫无任何建树,还是让也先将军替你打吧,不然濠州恐怕永远也打不下来!” 董抟霄沉声道:“王爷所言差矣,濠州贼兵有五万以上,贾老将军领三万人马就能击败贼兵,进围濠州城,已经是很大的功劳了!” 也先冷笑道:“他手下的三万人马是我兄长的精锐部队,换谁来都能轻易围住濠州贼兵,算什么功劳?” 杨通贯抱着手臂,站在董抟霄身后,讥讽道:“也不知是谁率领三十万朝廷精锐,却被红巾贼兵数万人打得丢盔弃甲!” 也先脸色瞬间胀红,指着杨通贯道:“你是什么东西,这里哪有伱说话的份!” 西宁王深知杨通贯是一员虎将,手下苗兵都是本部人马,怕他引兵自回,劝和道:“行了,不必争吵,这件事是丞相下的命令,大家听命就是。” 转头望着贾鲁,道:“贾老将军,你不会违抗丞相的命令吧?” 贾鲁脸色铁青,深吸一口气,道:“老夫听命就是,不过到时候兵败了,可别再说是老夫的责任!” 将统兵虎符交给也先,大步离开营帐,翻身上马,径朝徐州去了。 到了第二日,西宁王和董抟霄继续领军朝徐州而去,也先帖木儿则将自己的一万人并入贾鲁大军,继续围困濠州。 这次脱脱让他替换贾鲁,正是想把收复濠州的功劳给他。 有了这份功劳,便能抵消沙河之战的负面影响,让也先加入到扬州之战,也就顺理成章了。 然而脱脱也知道这个不成器的兄弟有多么不中用,所以又给他派了个帮手。 脱脱攻打徐州时,手下有两人最为得力,帮他出了很多主意,其中一人是贾鲁,另一人名叫“也速”。 此刻,也速就站在中军大营,向也先问道:“不知将军准备如何击破濠州军?” 也先经过沙河之战后,也认清了自己有几斤几两,所以并不敢太冒失。 “我想继续采用贾鲁的战略,围住北门而不攻,消耗敌军士气,待敌军失去战心,再一举攻下濠州城!” 也速笑道:“将军此举虽不能算错,然而说句冒犯将军的话,敌军若是知道我军主将换成将军,定会觉得击败我军的机会来了!” 也先压住怒火,瞪眼道:“那你说怎么办?” 也速靠近两步,低声道:“我若所料不错,敌军今晚定会突袭我军大营!” …… 元军与濠州军对峙数月,双方营帐中都有敌方细作,很快便有细作将元军更换主将的事传到濠州城。 濠州城内的八名元帅得知主将换成也先帖木儿,尽皆大喜,仿佛压在头顶的一座大山被搬开。 赵均用当即提议趁夜劫营,因为刘福通当初击败也先的三十万大军,靠得就是趁夜劫营这一招。 其余主帅无不赞同,各自回自家帅府,做好整军出击的准备。 郭子兴帅府内,郭子兴将元军更换主将的事对部众说了。 郭天叙哈哈笑道:“直娘贼,贾鲁老贼终于滚蛋了,换上也先帖木儿这個蠢蛋,咱们的机会来了!” 朱元璋沉声道:“不论敌军主将是谁,元军战力并不会降低,人数还多了一万,咱们万不可轻敌大意!” 郭子兴素知朱元璋智谋过人,向他问道:“你觉得今晚劫营能不能成功?” 朱元璋沉吟半晌,反问道:“义父,您不觉得奇怪吗?脱脱并非愚蠢之人,他明知也先是块废料,怎会让他替换贾鲁?” 郭子兴皱眉道:“也先毕竟是他兄弟,他想把功劳给自家人也可以理解。” 朱元璋又道:“那他不怕也先又打败仗吗?谁都知道他即将南下,若在大战之前,先吃一个败仗,对全军士气必然造成不利影响!” 郭子兴皱眉不语。 郭天叙斜了朱元璋一眼,哼道:“你就喜欢瞻前顾后,长他人志气!脱脱老贼如果真这么精明,就不会有沙河之战了!” 郭子兴耳根软,一时拿不定主意,向妹夫张天佑问道:“你觉得如何?” 张天佑道:“也先是出了名的常败将军,前次攻打真州时,也被江都军击败!小弟以为,绝不能错过这次机会!” 郭子兴当即拍案,让众将做好出击准备。 朱元璋见无法再劝说,想了想,又道:“义父,此战关系重大,不如去请定远的驴牌寨来助战,让他们引军在后,以为策应!” 郭子兴这次没有拒绝,让朱元璋亲自去驴牌寨求援。 驴牌寨距离濠州城并不远,午时之前,朱元璋便马不停蹄赶到驴牌寨,通报之后,却受到冷遇,被引入一间木屋等候,许久不见张彪过来。 朱元璋隐隐觉得不对劲,刚才被引入山寨后,他就发现寨内热闹异常,还看见一名附近的山寨首领被引入正堂方向。 驴牌寨是定远第一山寨,他们经常聚拢附近的绿林好汉,一起打劫元军的义仓,按理来说这并不奇怪。 然而驴牌寨寨主张彪对郭子兴一向恭敬有加,既然本人就在山寨,何以不见自己? 他思来想去,觉得驴牌寨定有变故,推开大门就要直接去找张彪,却发现门口多了四名大汉,竟不让他出门。 朱元璋目光微闪,冷然道:“你们张寨主这是什么意思?” 一名大汉道:“寨主有令,让朱镇抚在此等候,不得擅自离开!” 朱元璋笑了笑,道:“好,那我等着就是。”关上门,从怀里掏出火石,将一盏油灯点燃,然后引火将屋中桌布烧了。 没过一会,屋中便冒起大烟,四名守门大汉开门一看,发现屋中着火,大惊失色,赶紧取水灭火。 第一百五十二章 大婚前日 朱元璋站在屋外,默默望着驴牌寨山贼们扑火。火势并不大,没一会就扑灭了。 就在这时,朱元璋目光转向驴牌寨聚义堂方向,只见几道人影沿着黄土小路而来,为首之人正是寨主张彪,身边还跟着一名黑脸大汉。 “朱镇抚,你这是什么意思!为何要烧毁我寨中屋舍?”张彪厉声质问。 朱元璋拱手道:“事态紧急,张寨主又不肯相见,朱某人只能出此下策!” 张彪哼了一声,道:“你有什么事,就请开口直言吧!” 朱元璋道:“实不相瞒,我军正要与元军决战,天下人都知驴牌寨是反元先锋,张寨主又英雄了得,特来邀请张寨主共同破元!” 张彪道:“对不住了,我们驴牌寨已投入江都军张总管麾下,从今以后,我只听张总管号令行事!” 朱元璋心中一沉,目光慢慢转向那位黑脸将军,道:“阁下是?” 黑脸将军对他还算客气,拱手道:“我乃江都军副都指挥使赵德胜!” 朱元璋心念百转,忽然笑道:“赵指挥使这次过来,招募的不止是驴牌寨一个山寨吧?” 张彪抢着道:“不错,除了鄙寨,定远另有六个山寨都准备投效江都军!我等正在商议此事细则,就不多奉陪了,朱镇抚请便!” 命手下送朱元璋出去。 “且慢!”朱元璋一抬手,目光灼灼地盯着赵德胜:“此次决战关乎江都军存亡,赵将军可否听我一言!” 赵德胜皱眉道:“阁下莫非危言耸听?” 朱元璋朗声道:“脱脱即将引兵攻打扬州,倘若我军此时能战胜元军,必能大挫元兵锐气!反之,我军若战败,元军士气大涨,贵军有把握挡住脱脱大军吗?” 赵德胜沉吟不语。 朱元璋继续道:“也先是脱脱兄弟,倘若此战我军获胜,也先难逃干系,脱脱也会受到牵连!若元帝因此问罪脱脱,也许能免去扬州一场兵祸!” 赵德胜露出动容之色,道:“阁下之言,确有几分道理,不过此事我需上报总管,方能做出决定!” 朱元璋急道:“我军今晚就要跟元军决战,没有时间等张总管命令了!世人都只闻江都军有四大良将,我观阁下勇武不凡,当不逊于那四人,何不与我等一同破元,一战而名扬天下?” 赵德胜露出意动之色,半晌后,黑着脸道:“阁下如此大费唇舌,不会是想让我们去给贵军当诱饵吧?” 朱元璋正色道:“将军且宽心,你们只需在后方策应,等我们打起来后,再加入战斗不迟!” 赵德胜想了想,沉声道:“濠州城外到底是什么形势,你若不说清楚,我很难相信你的话!” 朱元璋于是把元军换帅的事说了,濠州众帅都想劫营,他却担心敌军有诈,所以希望赵德胜引军策应! 赵德胜暗自沉吟,如果元军确实设下埋伏,他可以根据当时形势,自行判断是否相助。如果没有埋伏,濠州军劫营时,他也可以去蹭一份功劳。 念及此处,心中下了决定,转头道:“张寨主觉得如何?” 张彪沉吟不答。 朱元璋又去劝张彪:“张寨主,你积极说服其他山寨并入龙潭寨,不就是希望立下功劳吗?如今功劳就在眼前,为何要轻易放过?” 张彪还是不吭声。 朱元璋道:“阁下与我军一向交好,若能和我军共破元军,既能立下大功,又能全朋友之义,还有什么好犹豫的呢?” 张彪终于开口:“我们加起来虽有五千人,但很多弟兄连趁手家伙都没有,更别提铠甲头盔、战马强弓,如何敌得过元军主力?” 朱元璋笑道:“这还不容易,兵器我可以给伱们提供!”元宝小说 张彪哈哈一笑,道:“既然朱镇抚如此大方,我也没什么好说的了!” 朱元璋大喜道:“有二位相助,此战我军必胜!” 赵德胜暗暗寻思:“再过五日就是总管大婚,正好我消灭濠州这股元军,权当做给总管的大婚贺礼!” 他这次过来招募张彪等贼,带了三百人随行,从中挑出一名机灵手下,让其把消息带回江都。 当这名士卒带着消息回到江都时,已是三天后,此时距离张阳泉大婚只有一日。 张阳泉这几日都在为婚礼做准备,得知朱元璋竟找赵德胜求助后,心情颇有些复杂。 “怎么了,我觉得帮濠州军打败元军确是百利而无一害,你怎么像不高兴似的?”一旁的秦苓君问道。 两人正在龙潭寨纺织作坊内,试穿定做好的新郎官和新娘的礼服。 张阳泉转头一看,秦苓君已经换上了一身大红色的凤冠披霞,身上的英气褪去了几分,多了几分妩媚。 张阳泉收回目光,叹道:“我其实不太想帮濠州军,但不帮忙的话,又担心他们真的被元军消灭,唉!” 秦苓君只当他不喜濠州军是因为赵均用的缘故,笑道:“反正赵德胜已经去帮忙了,多想也是无用。” 张阳泉一想也是,转移话题道:“婚贴你都送完了吗?” 秦苓君坐在镜子前,点头道:“嗯,都送完了。” 张阳泉走到她身后,搭着她肩膀道:“你是不是忘了一家人?” 秦苓君透过镜子,望着张阳泉道:“谁啊?” “卞家!” 秦苓君道:“就知道你会提到他们家!” 婚贴名单的事,张阳泉完全让秦苓君决定,反正他孑然一身,请谁都一样。 不过他一直念着卞英当初赠马的事,所以见卞家不在邀请名单上,多问了一句。 “怎么?你有什么顾虑吗?” 秦苓君叹了口气,道:“你我都知道卞元亨的才能,他跟着张士诚,将来迟早会成为我们大敌。所以我想着,还是与卞家保持些距离,免得将来为难!” 张阳泉心中一动,道:“你也觉得张士诚会成为我们敌人?” 秦苓君转头看了他一眼,笑道:“这是你自己说的啊,要想成就大业,就得收拢人心!张士诚既然也在收天下人心,说明野心很大!” 张阳泉点点头,正色道:“只要我们击败脱脱大军,张士诚很可能就会翻脸。不过在这之前,我们还是得与他合作!” 秦苓君“嗯”了一声,忽然道:“我请那么多老寨民过来参加婚宴,而官员士绅却请的少,会不会有些不妥?” 张阳泉笑道:“没什么不妥,既然是咱们的婚礼,当然由你我说了算,不必管别人怎么想!” 秦苓君微微一笑,从盒子里取出凤钗,朝身后递去,张阳泉接过凤钗,慢慢插在她发髻上,向镜中看去,只见镜中的秦苓君美丽英气之外,又多了几分威严。 三水屯位于城北三十里外,人口有六百多户,是城郊最大的几座村屯之一。 屯民们都发现,屯长刘五这两天心神不宁,神神叨叨,昨天因为走路不看地,还踩到狗屎。 这天上午,屯里唯一念过几年书的郑秀才被刘五喊到家里。 刘屯长热情的拉着郑秀才坐在客桌边,桌上还摆着小酒小菜。 郑秀才不安地道:“屯长,您有事就直说吧,我话说在前头,下个月我就要离开屯子了,你劝我也没用!” 刘五笑眯眯地给他倒了杯酒。 “我知道!我知道!总管府新开了几家官塾,你想去应招教习!虽然我觉得你希望不大,不过你想奔更好的前程,我绝不会拦你!” 郑秀才狐疑道:“那您找我做甚?” 刘五咳了两声,道:“小郑啊,你也知道,咱没读过书,有些文邹邹的事不太懂,容易惹出笑话!” 郑秀才道:“您能说重点吗?” 刘五讪讪一笑,道:“那我就直说了,明天是总管与大寨主的婚事,我想了几天,实在不知送什么礼物合适!” 郑秀才迟疑了一下,道:“屯长,您别多想了,这种大婚需要请帖,您就算准备好礼物,也送不进去!” 刘五有如被当头打了一棒,叫道:“那怎么会?我听说隔壁二河屯的王老三也打算送礼啊!” 郑秀才道:“听说总管府只送出三百份婚帖,其中一大半都送给最早的龙潭寨寨民。就连那些官员和豪绅们,也只有少部分人收到婚帖。” 刘五猛然醒悟,隔壁的王老三最爱挂在嘴边的话,不就是:“俺可是最早跟在大寨主身边的人,你们都对我客气点!” 刘五面色一白,他这几天为了准备礼物,花了不少精力和财物,难道都白忙活了? “郑秀才,你脑子灵活,能不能帮我想個法,弄到一张婚帖?” 郑秀才露出为难之色:“屯长,别说我了,就连城东薛家都弄不到婚帖,我看您……” 说到这,见刘五面色阴沉,赶忙话锋一转:“您自己去肯定不行,不过可以搭着别人去!” 刘五愣道:“啥意思?” “您只要跟着一个有请帖的人一起去,门卫应该不会为难!” 刘五一拍手道:“对啊,我可以跟着何太公进去啊!哈哈,不愧是读书人,果然脑子转的快!” 当即收拾了一辆骡车,又准备了一些莺桃萝卜当做送给何家的特产,坐着骡车入城了。 第一百五十三章 秦苓思的马场 却说刘五进城拜访何家时,恰好何小妹也在家中。 得知他来意后,何小妹心想自己当初被西门军凌辱时,幸得刘五喊来了赵德胜,自己才保住了清白。 于是微笑道:“正好我要去牧场找二寨主,你也一起来吧,只要她答应了,这事就没问题了。” 刘五大喜,下了骡车的缰绳,骑着骡子随行在马车旁,一路上不断说些新鲜趣事逗何小妹开心。 午时末分,两人来到鸡砀山脚,正要绕到北面去,忽听马蹄声响,后方追来数骑,拦住马车去路。 刘五大怒,上前喝问:“你们是什么人?为何挡路!” 这些骑手都穿着黄衣,披着华贵的貂皮大氅,为首之人是名中年文士,面色温润,神态平和,朝刘五拱手道:“我等刚丢了一匹马,正在寻找,多有冒犯,还请恕罪!” 一名雄壮青年道:“那匹马鬣毛特别长,浑身乌黑,马脖颈上挂着铃铛,不知你们可否见过?” 刘五哼了一声,道:“没瞧见!” 中年文士又一拱手,道:“多谢。”带着从人快速离去。 马车再次启程,车轮辚辚,从鸡砀山脚绕到北面,只见前方出现一片广袤平原。 沿着平原前行少顷,远远便能看到一座被栅栏围住的马场。 马场入口朝着西面,两层木楼结构,门口守着几名军士。马场军士认识何小妹,直接放她进去了。元宝小说 刘五跟在马车边,刚穿过大门,忽觉视野变得辽阔。 但见野草芬芳,遍野葱郁,一千多匹马儿被分成三群,正在接受马师们的训练。 年龄最小的一群小马驹正在训练奔跑,在十几名马师执鞭指挥下,围着马场外围绕圈。这是最基础的训练。 超过六个月大的马驹群正在进行耐火训练,只见马师们点燃了几个马圈,让马儿们排队从火圈之中跳过去。 马儿天性怕火,受到火箭或者火球攻击时,容易惊慌失措,将主人甩下来,所以必须让它们从小就克服恐惧。 最后一种训练是跨越训练,这是一岁以上的马儿需要训练的进阶项目。 只见马师们在马场上摆了很多拒马,骑着马儿们从一个個拒马之间跳跃过去。 一匹优秀的战马必须有良好的跳跃能力,才能跃过步兵的方阵,一举杀入敌阵,所以纵跃训练必不可少。 马场东西两面,各有两座巨大的马厩,西边马厩旁有一排低矮的房舍,每座房子上都插着一杆蓝色飞龙旗,上面写着“秦”字,随着寒风猎猎作响。 何小妹跳下马车,紧了紧披风,深深吸了口气。这里的空气清新冰凉,每次过来,都让她有种远离喧嚣、心旷神怡之感。 一名年老马师瞧见何小妹后,驱马奔了过来,笑道:“赵夫人来了,我家场主在外面跑马,我去喊她回来。” 说着派了一名年轻马师出了马场。 没过多久,刘五忽听到一阵马蹄声急响,一群骑手从门外奔行进来,跑在最前面的人正是秦苓思。 除秦苓思外,余者都是些青年公子,个个俊武不凡,尤其是他们胯下的马匹,全都是些身姿优美、百里挑一的良驹。 秦苓思披着雪白的大氅,翻身下马,将紫鹂的缰绳抛给一名马师,快步来到何小妹跟前,埋怨道:“怎么才来,我都和他们赛了三圈了!” 何小妹吐了吐舌头,道:“总要服侍完母亲用药才能出来呀!” 两女年龄相近,性子又都比较活泼,所以私交最好,只要一有空闲,何小妹就会来马场找秦苓思说话。 秦苓思忙问:“伯母最近情况如何?” 何小妹忧心忡忡道:“目前还只能看见一些光亮,王监丞说还要再敷上半年的药,才有机会康复!” 秦苓思点点头,安慰道:“王监丞是个有本事的人,相信他一定能治好伯母。”说话时,目光转到刘五身上。 刘五赶忙凑了过去,拱手道:“三水屯屯长刘五,拜见二寨主。” 一般只有龙潭寨的人称呼秦苓思为二寨主,所以只要听到这个称呼,她就知道是自己人。 “你们屯今年收成怎么样?”她笑着问。 刘五赶忙道:“回禀二寨主,我们屯纳粮数量在所有屯里排名第八!大伙开荒都很积极,明年一定还能纳更多粮!” 秦苓思笑吟吟道:“那很好啊。” 刘五双手捏在胸前,赔笑道:“二寨主,我听说明日是大寨主和总管的大婚,那个……我……” 秦苓思一眼瞧出他心思,朝何小妹看了过去,何小妹央求道:“能不能让他明儿个跟我们家一起来参加婚典?” 秦苓思露出一个“真拿你没办法”的表情,朝刘五道:“那好,明日跟着你们家三小姐一起来吧。” 刘五大喜,叩首拜了几拜。 这时,蔡恒、卞元通等人驱马过来,向何小妹见过礼,一名青年苦着脸道:“二小姐,我们家也没收到请帖,伱可不能厚此薄彼啊!” 秦苓思笑骂道:“我阿姐不爱见生人,你又不是我们龙潭寨的,去做什么?” 卞元通赶忙道:“二小姐,我和我爹都和夫人见过几面,你看……” 秦苓思直摆手:“不行不行,我若让你去了,他们还不都吵着要去。好了,我要陪何家姐姐说话了,你们要跑马就自己去。” 说完不再理会众人,拉着何小妹进入西面一间屋子里,招待了茶水。 何小妹呡了口热茶,肚子里顿时暖洋洋的,说道:“前几日我相公又被调去真州,是不是元兵又要攻打过来啦?” 秦苓思帮她把茶倒满,笑道:“你家黑相公是去定远招募驴牌寨去了!捞功劳的好事,不必多担心!” 何小妹嗔道:“不许说他黑!” 秦苓思笑道:“是,是,他一点都不黑,比外面那些公子哥更白!” 何小妹“嗤”的一声,自己先笑了,轻轻打了她一下,道:“就爱胡说。对了,这些公子哥都不错啊,你有没有相中的?” 秦苓思哼道:“哪里不错了,一个个瘦得跟我姐夫似的,又没我姐夫脑子好使,我才瞧不上呢!” 何小妹道:“那你干嘛还天天和他们在一起?” 秦苓思托着腮道:“他们隔三差五就给我送马,还天天说话哄我开心、陪我跑马,我也不好赶他们呀!” 马场内,一众青年公子大部分都是为秦苓思而来,见她陪何小妹去了,哪还有兴致在这天寒地冻的时节跑马,纷纷失望离开了。 唯一留下的只有卞元通和蔡恒两人,蔡恒先和刘五客套了几句,然后走到卞元通身边,道:“卞兄,可否听我一言?” 卞元通斜了他一眼,冷冷道:“有话就说,有屁就放!” 这个月初,总管府采办货物的商家换成了蔡家和沈家,将他们卞家给替换了,这让卞元通很受打击。 想当初,第一个和龙潭寨做生意的人是卞英,沈千千都排在后面。当时卞家和沈家除了购买龙潭寨蔬菜外,还负责给龙潭寨提供物资。 后来龙潭寨入主江都,总管府的一些采办物资依然找卞家和沈家购买,这待遇和皇商差不多,也确定了两家在江都的地位。 然而到了本月初,总管府忽然取消了卞家资格,让蔡家成为替代者。 卞家父子认定是蔡家在背后捣鬼,至此,两家矛盾激化,相互间已撕破了脸皮。 蔡恒淡淡道:“听我一句劝,你们卞家还是搬去高邮吧,留在江都,于人于己都没有好处!” 卞元通怒道:“你做梦!” 蔡恒摇了摇头,命随从牵来马匹,翻身上马,道:“那你们最好让卞元亨赶紧回来,不要再为高邮军效力了!” 说完策马离去,只留下怔怔出神的卞元通。 第一百五十四章 遣使贺婚 一个时辰后,秦苓思和何小妹一起从屋子里出来了。 何小妹向秦苓思告了别,带着刘五离开了马场。秦苓思则继续指挥着马师们训练战马。 卞元通远远站着,正犹豫着要不要去找秦苓思谈一下自家兄长的事。 忽然,一阵急促的铃铛声响起,只见一匹乌黑透亮的健马从大门冲了进来,守门的军士在后面追着。 那匹黑马冲入马驹群之中躲了起来,它身形比马驹们大上许多,犹如鹤立鸡群,极为显眼。 秦苓思又惊又喜,仔细盯着那匹马瞧了一会,已瞧出这匹马不逊色于她的紫鹂。 正要进马群把那匹马套住时,牧场门口突然响起一阵喧闹之声,一名军士飞奔而来,朝秦苓思汇报道:“场主,外面有人要硬闯进来!” 秦苓思心下一惊,暗道:“莫不是黑马主人来了?” 正迟疑间,只见几名黄衣人从门口冲了进来,守门的军士竟拦他们不住,手中兵刃都被对方给夺了! 秦苓思暗暗心惊,守门的军士虽只有十几人,但都是北门军营的老兵,战力绝对不差,这群人什么来头? 抬目视之,只见对方只有六人。 其中一名黄衣青年极为雄壮,两肋各夹着四根长枪,另一人是个温文尔雅的中年文士,手上握着一柄折扇。 “你们是谁,好大胆子,竟敢擅闯总管府马场!”卞元通迎上前去,大声喝问。 中年文士也有些惊讶,他本以为这里只是一处私人牧场,这才闯了进来,眼见数百名马场守军围了过来,翻身下马,拱手道:“我等不知此处是官署,还请恕罪!” 秦苓思道:“你们是来追那匹黑马的吧?” 中年文士微笑道:“正是如此,此马野性难驯,半路上竟咬断缰绳逃了,我等一路追踪,这才寻了过来。” 秦苓思抱着手臂,道:“你若是答应将此马卖给我,我就不怪罪你。” 中年文士道:“实在抱歉,此马不可售卖!” 秦苓思立刻变脸,凶霸霸地道:“不答应?哼,那我就把你当细作抓起来!” 中年文士微笑道:“小姑娘说笑了!” “谁和你说笑了,伱卖的话价钱好说,不卖的话牢饭管饱!” 中年文士和黄衣青年对视一眼,哑然失笑道:“姑娘若是抓了我们,只怕你们张总管会责怪你!” 秦苓思一愣,哼道:“你谁啊,口气这么大!” 黄衣青年笑道:“我们从安丰而来。” 秦苓思吃了一惊,安丰是刘福通的地盘,紧紧盯着中年文士,道:“你不会是刘福通吧?” 一名黄衣随从皱眉道:“姑娘太过无礼了吧,竟直呼我们刘大帅名讳!” 中年文士一摆手,笑道:“无妨,大家都是起义军,干的杀头买卖,讲那些虚礼做什么?”朝秦苓思笑道:“我叫杜遵道,不知姑娘可听过这个名字?” 秦苓思当然听过,江北红巾军除了刘福通外,名声最响的就是军师杜遵道,号称江北第一谋士。 不过如今江都军名声也越来越响,她这個江都军三号人物面对江北军二号人物,可不能怯了场。 “你是为我姐夫的大婚而来的吗?”她挺了挺胸,问道。 杜遵道目光一亮,道:“原来姑娘就是大名鼎鼎的龙潭寨二寨主,不敢有瞒,在下正是为贺婚而来,那匹马就是贺礼!” 秦苓思见对方认识自己,大为受用,欢喜道:“我也久仰杜先生大名,我立刻带你去见我姐夫吧!” 杜遵道指了指马群,笑道:“还是先捉回这畜牲再说吧!” 秦苓思立刻命马师们将马群带回马厩。 那匹黑马一开始也傻傻跟在马驹群中,朝马厩而去,走了几步,忽觉不对劲,冲出马群,朝大门逃去。 早有四名马师执绳等候,去套那匹黑马,那黑马奔速迅捷,躲过三根绳套,只有最后一名马师套住它马脖,却被黑马拖得飞在空中。 两名离得近的马师奔将过去,拽住那名半空中的马师,谁知黑马力气极大,竟将三人全部拖倒在地。 这时,黑马从卞元通身边奔过,卞元通一个跨步过去,伸手去拉绳,却依然无法止住黑马,和其他三名马师一样,被拖在地上滑行。 秦苓思飞快朝黑马奔去,想要跨上去驯服它。 忽听一道猛喝声,斜刺里窜出一人,手中绳索正好套住马脖上,侧身一拽,黑马掌握不住平衡,翻身倒在地上。 其他马师一拥而上,将黑马制服,带上马笼头,那黑马才总算老实一点。 秦苓思看向黄衣青年,笑道:“你挺厉害的,也不知和王大比,谁的力气更大!” 黄衣青年笑道:“在下怎敢跟贵军王大将军相比?” 秦苓思走到黑马旁边,在它耳边揉了几下,又将头贴在马头上,眼睛与它对视着,双手以一种奇异的节奏轻轻抚摸着马鬣毛。 半晌后,她微微一笑,拍了拍马头道:“好孩子。”解开笼头,那马竟老老实实的一动不动,还蹭了蹭秦苓思的脸。 黄衣青年和杜遵道对视一眼,心中都觉惊讶,难以相信秦苓思这个小姑娘竟如此轻易就让黑马顺服。 “咱们走吧!” 秦苓思招呼一声,向马场文吏们交代了几句,翻身上了紫鹂马,离开了马场,那匹黑马竟乖乖跟在紫鹂的屁股后。 卞元通赶紧骑马跟上,黄衣青年和杜遵道也带着随从紧跟去了。 回到江都后,已是日落黄昏时分,大街上冷清了许多。 秦苓思本想带着杜遵道去拜见张阳泉,后者却说大婚前去拜见,不符合礼仪,于是先住进了馆驿。 秦苓思与卞元通分手后,径直回到鹂园,来到张阳泉屋中,发现秦苓君也在,而且在和张阳泉下棋,不由惊奇道:“阿姐,你怎么还在鹂园?” 按照这次婚礼的流程,秦苓君的娘家在龙潭寨,她现在应该在龙潭寨才对。 秦苓君随意的摆摆手,道:“反正还早,过会用过晚食,我们再一起回龙潭寨。” 秦苓思哦了一声,她和秦苓君一样,当了这么久山贼,便不是很在意那些繁文缛节,将杜遵道的事告诉了两人。 秦苓君落下一子,道:“没什么好奇怪的,这几天住进馆驿的起义军使者有好几拨,连徐寿辉都派人来了!” 秦苓思错愕道:“他现在不是被打得很惨吗?还有功夫派使者给咱们贺婚?” 秦苓君道:“谁知道呢,反正来的人身份还挺高,是袁国公欧普祥。” 秦苓思哼了一声,道:“赵普胜对咱们翻脸不认人,如今又派欧普祥来唱白脸,我看就该晾晾他,让天完军知道咱们不是好惹的!”元宝小说 秦苓君见张阳泉一直不说话,也不落子,问道:“你在想什么?” 张阳泉盘腿坐着,用手撑着下巴道:“你说杜遵道忽然来江都,会不会是冲着杨荥母子而来?” 秦苓君目光一闪,道:“很有可能!” 张阳泉想了想,朝秦苓思道:“小妹,你派人去告诉杨荥一声,就说杜遵道来了!” 秦苓思答应一声,亲自去猴子家,将杜遵道的事告诉了杨荥和猴子。 杨荥得知后,反应倒很平静。直到秦苓思离开后,才一屁股瘫坐在椅子上,脸色变得苍白。 猴子安慰道:“你别怕,我这就去找耿四,让他派人盯着杜遵道!在江都地界上,没人能强行带走你!” 杨荥苦笑一声,道:“你不知杜遵道的能耐,此人口舌如剑,当初起义时很多人都心生畏惧,不愿跟随,都是他一一说服的!” “那又如何?我就不信他的舌头比咱的刀子还利!只要他敢踏入我候府一步,我就剁了他舌头!” 杨荥幽幽道:“他不会来找我们,他会直接找总管。” 猴子脸色急变,道:“总管从不会让自家兄弟吃亏,而且还有大寨主在旁边,任他巧舌如簧,那也没用!” 杨荥默然半晌,低叹道:“但愿如此吧!” 第一百五十五章 良将来投 江都的馆驿也是一座蒙古贵族的府邸改建而成,原本一向冷清,今次却热闹了一回。 除刘福通使者杜遵道过来外,另有张士诚、徐寿辉、布王三、张椿、孟海马等也都派遣使者过来。 杜遵道带着随从回到馆驿,命随从好生看管住黑马,然后朝房间返回。突然,走廊上迎面走来一名高额宽脸的男子,在他跟前站住了。 杜遵道微微一笑,拱手道:“是袁国公啊,许久不见,近来可好?” 高额男子正是天完军欧普祥,他用阴冷的目光盯着杜遵道,一字字道:“拜阁下所赐,我们天完军已经丢了都城!” 杜遵道笑眯眯道:“袁国公说笑了,打下贵军都城的是董抟霄,与我何干?” 欧普祥冷冷道:“可当初建议我们攻打杭州的正是你们江北军,还说什么只要我们打下杭州,你们就臣服我军!” 杜遵道叹了口气,道:“我们当时处境艰难,确实有并入贵军的意思,只可惜贵军没能守住杭州!” 欧普祥怒道:“放屁!我已经查过了,自从元廷将兵力南调后,你们就一直在招兵买马,积蓄实力,你们一直在利用我们!” 杜遵道皱眉道:“我们被察罕帖木儿逼得很紧,除了迅速壮大自身外,别无选择,袁国公未免想太多了吧?” 欧普祥恨声道:“无论你怎么狡辩,自从我们攻打杭州后,我天完军就陷入苦战,而你们江北军却能韬光养晦,积累实力!” 杜遵道淡淡道:“伱也莫忘了,最初要不是我们顶在北边,你们江南军能发展这般迅速吗?” 欧普祥深吸一口气,道:“好,杜先生,这次的事我们天完军绝不会忘记,大家走着瞧吧!”一甩衣袖,大步离去。 杜遵道叹了口气,在原地驻足良久,方才迈步继续前行。 回到屋子后,杜遵道给自己倒了杯茶喝了,坐在椅子上,双眼不住闪动,露出沉思之色。 一旁的黄衣青年道:“军师,天色已晚,属下先行告退了!” 杜遵道点点头,冷不防道:“傅兄弟,以后咱们还有机会见面吗?” 黄衣青年虎躯一震,强笑道:“您这话从何说起?” 杜遵道又叹了口气,道:“你这次主动要求担任我的护卫,目的就是为了来江都,投奔你的旧主吧!” 黄衣青年脸色数变,旋尔恢复平静,笑道:“既然您都瞧破了,我也不遮遮掩掩了。是的,在下打算去投李大帅。” “他已经不是元帅,如今不过江都军一名普通将领!” 黄衣青年一字字道:“只要他还活着,我就会永远效力在他麾下!” 杜遵道抬头凝视着他,道:“傅兄弟,我们江北军这一年以来,一直默默积蓄实力,马上就到了成就大业之时,你这时离开,不觉可惜吗?” 黄衣青年朗声道:“在江都一样可以反元,在下心意已决,军师不必再劝!” 杜遵道长叹道:“咱们江北军年轻的将领之中,我一向最看好你,本想委以重任,可惜,可惜!也罢,既然你拿定主意,那就去吧!” 黄衣青年拱了拱手,道:“多谢军师大度,在下告辞了。”转身大步离开了屋子。 黄衣青年离开杜遵道房间后,大步朝大门方向而去,经过一间庭院时,忽然停下脚步,转头看去,只见庭院中站着三个人。 准确来说,是两名男子与一名白袍青年正在对峙,只听一名瘦猴般的男子冷冷道:“小子,我们背后议论怎么了,当着你面也是一样说!” 白袍青年道:“世人都说布王三和孟海马是当世豪杰,却不想派出的使节竟如此不堪,真是令人难以置信!” 另一名壮硕男子冷笑道:“起义军之中,都说张九四乃扬州鼠辈,今天见了你小子,我们更加确认了这点!” 那白袍青年正是代表张士诚来贺婚的卞元亨,他目光一冷,道:“究竟谁是鼠辈,自己心里明白!” 原来刚才卞元亨走在走廊时,发现这两名使者在背后议论张士诚,两人言辞之中,把张士诚贬低得一无是处,更讥讽他的改名之举和称王之举。 卞元亨大为恼怒,于是叫住两人,与他们理论。 瘦猴使节冷笑道:“张九四的高邮都是人家江都军帮忙打的,有什么资格称王?” 卞元亨道:“我军如何得到高邮,没必要与你们解释。你们北锁红军和南锁红军名字叫得响亮,却专打败仗,托庇于徐寿辉才得存。如今徐寿辉自身难保,你们估计也坚持不了多久了。” 壮硕使节愤怒道:“你放屁!如今徐州元军即将大举南下,我看最先灭亡的是你们!” 卞元亨直摇头道:“我跟你们这种人,没什么好说的,告辞了。”转身就要走。 “给我站住!”壮硕使节伸左手就去抓卞元亨,被后者闪身躲过,恼火之下,右手握拳,一拳打了过去。 卞元亨伸手捏住对方拳头,慢慢旋转。壮硕使节痛得大叫,只觉拳头仿佛被铁箍套住,无论如何使力,也无法挣脱。 黄衣青年暗暗点头,心道:“张士诚手下有如此了得人物,可见也非泛泛之辈。”不再多看,迈步离开馆驿。 外面已是一片朦胧,大街上没多少行人了。 黄衣青年信步而行,找人问了几次路,径直来到李府门外,敲门后,开门的是一名老管家。 黄衣青年询问李二是否在府中,老管家道:“将军还在大营,并未归来,客人不妨入府等候片刻!” 黄衣青年道了声谢,进入李府,被引入一间偏厅。老管家上了茶便离开了,黄衣青年只好默默坐在偏厅内等候。 过了没一会,忽听“咚咚咚”的脚步声响,一名十多岁的孩子跑入偏厅。 那孩子一点不怕生,与黄衣青年大眼瞪小眼的对视了一会,问道:“你是谁,我怎么没见过你?” 黄衣青年笑道:“我却知道你是谁。” 孩子顽皮地眨了眨眼,笑道:“我们打个赌如何?” 黄衣青年道:“怎么赌?” “你若是能猜出我名字,我就把这个泥偶给你玩,你若是猜不出……嘻嘻,就把你的手甲给我!” 黄衣青年笑道:“你输定了!” 孩子刮了刮脸,道:“你才输定了,快猜快猜!你的手甲正好可以给我当盾牌用!” 黄衣青年笑道:“那你听好了!你叫韩林儿,对不对!” 韩林儿大吃一惊,怔怔望着黄衣青年,正要问他怎么知道的,忽然狡黠一笑,道:“错了错了!我叫候林儿,不信你可以去问别人!” 黄衣青年淡淡道:“是你母亲帮你把名字改成候林儿的吧?” 韩林儿惊愕的张大着嘴巴,叫道:“你怎么什么都知道!莫非你认识我母亲?” 黄衣青年正要答话,忽听门外传来铃铛声,紧接着一道弱弱的声音响起:“林儿哥,你在里面吗?” 韩林儿急忙朝黄衣青年道:“别说看到过我!”飞快的钻入桌底下。 第一百五十六章 迎立韩林儿? 就在这时,门外有一颗小脑袋探了过来,瞧见屋中是一名陌生男子后,脑袋飞快地缩了回去。 过了许久,那颗小脑袋又从门后伸了出来,朝黄衣青年小声问道:“你瞧见到林儿哥没?” 那是个留着两根小辫的女童,大约七八岁,长得有些瘦,手腕上戴着个金项圈,上面挂着三个小铃铛。 黄衣青年没有说话,只伸手指了指桌底方向。 那小女童正是徐氏的女儿小七,她会心一笑,对着桌子喊道:“林儿哥,你快出来吧,我瞧见你啦!”元宝小说 “我不出来!”桌底传来韩林儿的声音。 小七道:“杨姨明天肯定会考教你的功课,你今天不背的话,明天又要挨打了!” 过了好半晌,韩林儿终于不情不愿的从桌底钻了出来,愤愤不平地道:“为什么你就不用背功课,只让我一人背!” 小七道:“因为我是女子呀,小宝哥还不是和伱一样,要背功课!” 韩林儿嘟囔道:“真不公平,凭什么女子就不用背功课!早知如此,在娘胎时,我也做女子就好啦!” 说着,两孩牵手一起离开了房间。 黄衣青年叹了口气,喃喃自语道:“明王夫人让这孩子过上普通人的生活或许才是对的,希望张总管不要被军师给说服了!” 又过了两刻钟,门外再次响起脚步声。 这次的脚步声低沉而有力,黄衣青年缓缓站起身,静静望着大门。 未几,门口出现一名魁梧的男子。 李二在门口停住了身形,难以置信的望着黄衣男子,眼中竟浮现出一丝泪光,失声道:“傅友德!傅兄弟!是你!你……你还活着吗?!” 傅友德眼中也流下热泪,笑道:“那日城破之时,我落入水中,侥幸捡得一条性命。” 李二喜不自禁,奔过去与傅友德抱在一起。 良久之后,他才松开手,拉着傅友德,大笑道:“走,我们去喝上一杯!哈哈,你竟然还活着,看来老天爷总算对我手下留情了!” 傅友德也感慨不已,默默跟着李二来到书房。 李二命管家将酒窖中藏的好酒取出,又在书房起了一個火炉,两人烫着酒,你一杯我一盏的连喝数杯,都有种恍如隔世之感。 李二自徐州被屠后,虽渐渐振作,然每每想起那些因自己而被屠杀的红巾兄弟和百姓,总难以介怀。 如今遇到侥幸未死的傅友德,藏在心底的愧疚与自责再也忍耐不住。 “傅兄弟,是我无能,害死了那么多跟随我的好兄弟们,我真是该死!” 傅友德感叹道:“大帅不必自责,要赶走蒙古人,怎能不流血?” 李二自罚了三杯,慢慢平复下心情,道:“你快和我说说,徐州之战后,你都上哪去了?为何不早些来找我?” 傅友德道:“我落水之后,一路飘到枣庄,被一名女子所救。她是枣庄大户之女,我当时意气消沉,便入赘了她们家。” 李二默然不语,他最能体会傅友德当时的绝望心情。若非李九的原因,他自己也早就出家当和尚了! 傅友德接着道:“我在枣庄生活了几个月,逐渐恢复过来,听说李喜喜打着红巾军旗帜,在宿州招兵买马,就过去投了他。他知道我是你的部下,提拔我做了千夫长。” 李喜喜是河北起义军首领,和李二一样,也是当初响应刘福通起义的红巾军之一。 不过他只占着一两座小县城,所以名气并不是不大,很多人甚至没听说过他。 傅友德道:“后来刘福通占据安丰后,派人四处招募红巾军首领,齐聚安丰,共商大计。我跟着李喜喜也去了安丰。” 李二动容道:“照你这么说,刘福通在安丰并非被察罕帖木儿困住,而是在默默扩充实力?” 傅友德道:“是的。这是杜遵道的计谋,他说应该让元军把注意力放在南面的徐寿辉头上,北军则趁机积蓄实力!” 李二哈哈一笑,道:“好!我就知道刘福通没那么容易败给察罕帖木儿!” 傅友德肃然道:“话虽如此,察罕帖木儿也确实是个劲敌,他最先注意到北军目的,多次请求朝廷增兵,可惜没有得到重视。” 李二忙问:“刘福通现在多少人马?” 傅友德道:“这一年以来,他合并了十几只红巾军势力,比如李喜喜、关铎、白不信等,已扩充到十五万人马。若非粮草不足,超过二十万也非难事。” 李二一拍桌案,道:“太好了!徐寿辉的都城蕲州已经被打下,北军是否打算动手?” 傅友德摇了摇头,道:“北军目前有两个问题亟待解决!” “哪两个问题?” “第一,是察罕帖木儿和李思齐。这两人时刻防备着北军,也一直在扩军,修筑防御工事。目下已有十万兵力,堵住了北军的所有进军路线!” 李二笑道:“我听说察罕帖木儿已经被调到徐州了!” 傅友德微微一笑,道:“不错,所以第一个问题已经解决,刘福通才派杜遵道来江都,处理第二个问题!” 李二皱眉道:“第二个问题与江都军有关吗?” 傅友德点了点头,默默道:“您应该知道,刘福通和杜遵道最想得到的是什么!” 李二脸色微变,道:“他们想带走杨荥跟林儿!” 傅友德道:“正所谓名不正则言不顺,江北红巾军虽声势浩大,却群龙无首。刘福通虽有威望,毕竟不是明王,依然有很多人不服他!” 李二深吸一口气,道:“所以他们想迎立林儿为皇帝?” “这是目下最好的办法!”傅友德道:“只有韩林儿当皇帝,才能统一号令。到时北军会多面出击,彻底击垮元廷!” 李二沉默半晌,道:“杨荥已是我江都军高级将领之妻,刘福通和杜遵道就算想带走她母子,总管也不会同意。” 傅友德正色道:“他们也知道没有张总管点头,带不走韩林儿,所以刘福通才让杜遵道亲自出马,劝说张总管!” 李二陷入沉默。 傅友德道:“您觉得张总管会被杜遵道说动吗?” 李二默默喝了碗酒,抹了抹嘴角,苦笑道:“这世上我最看不透的人就是张总管,他的想法和行为总能出乎人想象,我实在不愿去猜他的心思!” 傅友德哈哈一笑,道:“您这么一说,我对张总管倒充满了好奇,您就是因为这个原因,才愿意为他效力吗?” 李二摸了摸鬓角,笑道:“原因比较复杂,不过也算得上一部分吧。江都有很多新奇玩意儿都是张总管弄出来的,你待上一阵子,就能明白了!” 傅友德笑道:“比如威力惊人的火药?” 李二愣道:“你知道?” 傅友德笑道:“这已经不是秘密了。通州之战震惊天下,哪支起义军会不派人了解情况呢?” 李二沉声道:“难怪这次总管大婚,会有这么多起义军首领遣使来贺,看来他们都是冲着火药而来!” 当天夜里,李二与傅友德喝得酩酊大醉,次日起床时,只觉头痛欲裂,喝了杯醒酒茶才觉好了些。 李二便要引傅友德去见张阳泉,傅友德笑道:“今日是张总管大婚之日,我怎好去叨扰,还是明日再去吧!” 李二也觉有理,便让傅友德在家中住下。 今日因为是大婚,军营休沐一天。 这次成亲流程由郭念生、何太公和王蒙三人共同制定,三人也被任命为此次大婚的大使。 三人原本想按照王侯公卿的标准举办这场大婚,在张阳泉的授意下,很多繁琐的过程都被简化了许多。 祭告天地、纳采、问名、纳吉、纳征、告期都已经在一个月前完成,告庙仪也已经做过了。 按照流程,今天早上会由郭念生三人带着首饰和凤冠霞帔去龙潭寨,宣读册封总管夫人的册文,接着带秦苓君去总管府,与张阳泉一起接受总管府官员的拜礼。 从时间上来看,秦苓君估计要下午才能抵达总管府,郭念生给文武官员下达的命令是未时之前,必须在总管府等候。 所以整个上午的时间,李二并没有什么事需要做。 于是,他决定陪傅友德在城中逛一上午,不料刚出门,手下千户便传来消息,说赵德胜回来了。 李二关心濠州战况,便让傅友德在家中等着自己,朝着军营而去。 第一百五十七章 郭子兴示好 来到营帐时,恰好张阳泉也来了,他虽然是新郎,其实上午也很清闲,其他将领也俱到齐,在中军大营围着赵德胜了解情况。 李二刚进帐后在旁边听了一阵,也慢慢了解到濠州之战的详情。 原来当夜濠州八帅一起劫营,赵德胜带领五千人在后方策应。 敌人早有防备,营中军士早就披甲枕戈,待敌来犯。另有两支骑兵埋伏在大营两侧,待濠州兵入营后,从两边包抄过来,将濠州兵团团围住。 幸得赵德胜领军接应,打破缺口,双方厮杀得难解难分。关键时刻,元军主将也先帖木儿拨马而逃,导致元军溃败。 李二听完后,半是欣喜,半是唏嘘,心想当初攻打徐州的是也先帖木儿,也许结局就不同了。 这时,忽听猴子笑道:“濠州鞑子被击败,定会影响到徐州鞑子士气,脱脱老贼若是还敢南下,就让他吃个大败仗!” 耿三道:“脱脱临阵换自家兄弟为将,这才导致元兵战败,我看鞑子皇帝定会夺了他相印,徐州兵未必会打过来!” 张阳泉正色道:“别尽往好处想,无论由谁领兵,鞑子一定会打过来,夺回漕运!我们不可有侥幸心理!” 众将齐声应是。 赵德胜道:“此战胜利后,郭子兴对我们非常感激,得知总管大婚后,特意派他妻弟张天佑随我一起来贺喜。” 张阳泉问起张天佑所在,赵德胜说已住进了馆驿,迟疑了一下,又补充道:“他这次过来除了贺婚,也有事情和您相商。” 张阳泉沉吟了片刻,决定趁着还有点时间,见一见张天佑。 于是和赵德胜一起返回总管府,再派人把张天佑请了过来。 张天佑长得很矮,也很壮实,一见面就向张阳泉叩拜了一礼,道:“外臣张天佑,拜见张总管,多谢总管相助,我军才能战胜元贼。” 张阳泉赶忙将他扶起:“张兄不必客气,你我同为义军,自当同气连枝,守望相助!” 书房左右墙角各有三张交椅,张阳泉拉着张天佑在左墙下坐下,道:“贵军如今脱离困境,不知接下来有何打算?” 张天佑赶忙道:“不瞒张总管,我正是为此而来。” 张阳泉微笑道:“是不是缺粮了?张将军有什么需求,尽管开口!” 张天佑露出感激之色,道:“我军粮草倒还有一些,只是城中形势不大好。” “此话何讲?” 张天佑叹道:“自元军被击溃后,赵孙二人又开始与我们内斗。彭大帅又在那天劫营时受了重伤,我家郭帅在濠州的处境反而更加艰难了!” 张阳泉试探道:“贵军何不将濠州让给他们,另寻他处为根基?” 张天佑苦笑道:“您不了解我姐夫脾气,他平生最恨孙德崖,要他把濠州让给此人,不如把他杀了!” 张阳泉默然不语。 张天佑又道:“后来我姐夫的义子出了个主意,让我们继续留在城中,制衡赵孙二人,他则带人出去扩张地盘。” 张阳泉心中一凛,道:“郭帅同意了吗?” 张天佑忙道:“同意是同意了,然而朱元璋那小子想攻打滁州,我姐夫就派我过来问问张总管,是否同意我们打滁州!” 张阳泉沉吟不答。 张天佑急忙道:“我们也知道,自滁州鞑子被徐将军击溃后,只有一万守军不到,这时候去打,是有些捡便宜!所以来问问张总管意思,以免伤了和气!” 张阳泉想了想,道:“并非我不让贵军占滁州,而是在想,如果贵军占了滁州,将来和州又归谁?你我两家岂不是会经常有争端?” 张天佑怔了怔,道:“那张总管的意思是?” 张阳泉道:“不瞒贵军,集庆元兵前次攻我真州,我一直想要报仇。而要拿下集庆,需得先拿下和州。” 张天佑迟疑道:“那如果我军向贵军保证,将来绝不与贵军争夺和州,能否让我军攻打滁州?” 张阳泉端起茶杯,没有说话。 赵德胜板起脸道:“张将军,你们向其他地方发展不行吗?为何定要与我军相争?若非徐州鞑子即将南下,我等早已拿下滁州!” 张天佑忙道:“赵将军莫要动怒,我这次过来就是与贵军商量!既然贵军看中滁州,我军将滁州让给贵军,攻打别处好了。” 张阳泉欣然道:“这就对了,大家都是起义军,目的应该是以攻打更多元军城池为重。我看贵军北上的话,大有可为。” 张天佑苦笑道:“连刘福通都无法北上,我军更加不可能了,估计也只能打寿州或者无为了。” 赵德胜摸了摸下巴,道:“你们也可以打泗州啊?” 张天佑脸色更加难看,道:“泗州已经被赵均用划到自家口袋,他放下狠话,谁敢攻打泗州,他就跟谁拼命!” 张阳泉冷冷道:“此人一向强凶霸道,恶性难改,贵军定要对此人多加防备!” 张天佑吃惊道:“张总管认识赵均用吗?” 张阳泉道:“打过一次交道,当初我军还未占据江都时,此人来过龙潭寨,想要收编我军,被拒绝后,就放下狠话!” 张天佑听对方与赵均用有梁子,心中大喜,想了一会,道:“如果我军与赵均用发生争端,不知张总管可否……” 张阳泉一摆手道:“你们是我的朋友,赵均用却是我最厌恶的敌人,我自然会帮你们!” 赵德胜读懂了张阳泉心思,咧嘴一笑,道:“贵军如果想攻打泗州,尽管可以与赵均用相争,关键时刻,我军定会出手相助!” 张天佑大喜过望,如今江都军名声响亮,又占据江都富饶之地,有他们做靠山,与赵均用相争时便能占据主动。 “那在下就替我家大帅多谢张总管了!”他又跪拜行了一礼。 张阳泉将他扶起,道:“回去记得提醒伱们郭帅,孙德崖和赵均用都是卑鄙小人,一定要小心防范他们用诡计暗算!” 张天佑连连点头,拱手道:“多谢张总管提醒,我们会小心的。今日是总管大婚,我就不多叨扰了,告辞!” 张阳泉让赵德胜替自己送客。赵德胜刚引张天佑离开,郭欢便走了进来,说道:“总管,您该换上礼服了!” 张阳泉看了一眼屋角的漏刻,摆手道:“还有两个时辰,急什么?徐州那边有没有新的消息传来?” 郭欢摇头道:“没有。” 张阳泉皱了皱眉,也先打了大败仗,他就不信徐州一点动静都没有,正要去军营问问时,门外又走进一名亲卫。 “总管,卞元亨求见。” 郭欢怒道:“这小子太不知礼数,竟挑这时候来求见!” 张阳泉也有些诧异,摆了摆手,道:“告诉他,我现在没时间见他,让他明日再来。” 第一百五十八章 风光的沈千千 天色灰蒙蒙的,寒风呼啸,也不知乌云过后,是会转为晴天,还是下一场雨雪。 卞元亨默默站在总管府外,听到亲卫转达的话后,不由叹了口气。 他自然知道现在求见很可能被拒绝。 然而等到明天,其他使节也都会求见张阳泉,大家目的又都是火药,达成任务的可能性就会降到最低。 回想起当初在北门千户所时,双方还能以朋友相交,如今过去几个月,这份私交似乎已经淡却。 卞元亨又叹了口气,转身离开了。 他本应返回馆驿,不知怎么,走着走着就朝着卞府方向去了。 江都的大街总是那么热闹,明明是冬日,行人车队依然络绎不绝,酒棚边的酒客一边烫酒喝,一边聊得热火朝天。 沿着街道,卞元亨来到了熟悉的大宅前,刚到门口,恰好碰到弟弟卞元通从屋中走出来,身后还跟着名妙龄少女。 “大兄!你回来啦!”那少女年龄不到二十岁,披着一件紫色斗篷,明眸皓齿,笑起来脸上有两个梨窝。 卞元亨心中有股暖流划过,情不自禁地露出笑容:“小妹,终于回来了吗,在家里住的还习惯吗?” 少女名叫卞文君,因前年被江都一名蒙古贵族看中,卞英便把她送到集庆堂兄家躲起来,最近才从集庆返回江都。 “当然是家中住的舒服!只可惜大兄你不在家!”卞文君一蹦一跳的跑过来,拉住卞元亨的手臂。 卞元亨笑了笑,转头朝卞元通道:“二弟,家中还好吗?” “好什么好?你还回来干嘛?”卞元通黑着脸道。 卞元亨道:“奉诚王之命来江都办点事,顺便回来看看。” 卞元通沉着脸,毫不客气道:“你既然还在为张士诚做事,就不该回家里,这只会给我们添麻烦!” 卞文君见两位兄长吵起来,用手捂住小嘴,想要劝说,又不敢。 卞元亨叹了口气,道:“我现在不想和你吵,父亲呢?” 卞元通道:“他在书房,我带你过去吧!”转头朝卞文君道:“伱自己去大明寺,中午之前记得回来。” 卞文君点点头,朝卞元亨轻轻道:“大兄,你这次回来住多久?” “我也说不准,可能一两天吧。” 卞文君道:“那好,我回来再与你叙话。”说完朝不远处的马车走了过去。 府邸的走廊、花草、庭院还是和以前一模一样,以前从不会注意这些的卞元亨,这次竟对家里的一草一木生出亲切感。 沿着走廊来到书房,敲门后,两兄弟进入书房。 卞英正拿着本账本在看,见长子回来,猛地站起身,喜道:“怎么突然就回来了!也不提前说一声!”脸上尽显喜色。 卞元亨在一张椅子上坐下,身子往后重重一靠,笑道:“我也是突然接到命令回来,哪有时间提前告诉您?” 卞英盯着长子看了几眼,慢慢坐回椅子上,劝道:“你若是在那边过得不痛快,就搬回来住吧,上次我与张总管见面时,他还提到过你呢!” 卞元通听了,紧紧盯着卞元亨。 卞元亨心中叹了口气,知道自己的情绪瞒不过老父。 自投靠张士诚已经半年多,他从一开始的意气风发,慢慢变得郁郁寡欢。 尤其是通州攻略失败后,张士诚对他态度变化很大,集议时很少喊他过去,更不会问他意见,只有涉及到江都时,才会想起他。 “父亲,建功立业不是做生意,选定君主后是不能退货的,否则只会令天下人耻笑!” 卞元通在他对面坐下,冷哼道:“是啊,你只顾自己清名,根本不顾别人好歹!” 卞元亨皱眉道:“二弟此话何意?” 卞元通怒道:“你这不是明知故问吗?我们一家人都在江都过活,你却跑去张士诚手下做事,到时候张士诚与江都军打起来,你让我们如何自处?” 卞元亨低着头道:“我看张总管是个心胸开阔的人,应该不会为难你们!” 卞元通更加愤怒,站起身道:“他确实不会为难我们,但也不会信任我们!你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吗?” “知道,张总管和秦寨主的成亲日子……” 卞元通走到他跟前,一字字道:“那你可知道,沈千千和蔡恒都收到请帖,只有我们家没收到!这都是因为你!” “够了,老二!”卞英斥责道。 卞元通怒道:“您就知道护着他!”哐当一声,摔门而去。 卞英慢慢走到门口,关上门,叹了口气,道:“你也别怪你二弟,他一直把蔡恒当做对手,本想借着与张总管的关系,压过蔡家一头,结果……唉!” 卞元亨皱眉道:“蔡家当初支持的可是黄伯燕,蔡家女还是镇南王妃,张总管总不会忘了吧?” 卞英看了他一眼,道:“这半年来,蔡家在蔡恒的操持下,不惜血本的配合总管府。就说分田一事,蔡家损失近四成财富,终于转变了总管府对他们的态度!” 卞元亨愕然道:“想不到此人竟有如此魄力!” 卞英又道:“蔡恒的手段不止这些,他先救回了妹妹蔡涵,然后蔡涵与郭念生的儿子好上了!两個多月前,他又与军械局的新任监丞贾班成了莫逆之交。” 卞元亨默然无语,过了许久后,才低沉着声音道:“倘若诚王能够击退元军的这次进攻,我就向他请辞,离开高邮军。” 卞英惊喜道:“好,好!以咱家与总管府的关系,现在加入总管府,还能得到重用!” 卞元亨垂目道:“孩儿打算回家打理生意,不想再出仕了!” 卞英愣了一下,赶忙点头道:“那也行,总比待在那边要好。” 做下决定后,卞元亨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去内院向母亲请安后,陪家人吃过午食,然后朝着鹂园而去。 根据他接到的通知,酉时左右,张阳泉会带着成亲队伍和总管府官员来到鹂园。现在刚过申时,时间还早。 然而卞元亨来到鹂园门外时,发现来参加婚宴的客人已经挤满了大门。 这些客人五花八门,有坐牛车的,有坐骡车的,还有骑着毛驴的,听他们相互间说话,似乎都是城郊的镇长、屯长。 卞元亨正觉惊奇时,忽听后方传来一道低低的呼喊声,转头看去,只见沈千千披着斗篷走了过来,朝他笑道:“卞公子也是来参加婚宴的吗?” 卞元亨点了点头,见沈千千身后只跟着一名随从,问道:“沈姑娘是步行而来?” 沈千千伸手一指,道:“是啊,我家就在旁边,方便的很!” 卞元亨默默凝望了一眼不远处的沈府,这座府邸距离鹂园只有百步不到,充分显示出沈府在江都的地位! 而且两人沿途之际,遇到的婚客都会主动走过来,亲热的朝着沈千千打招呼,言行神态,极为恭敬。 眼瞧沈千千风光无限,他更能体会父亲和兄弟的辛酸失落。 两人排队进去时,卞元亨忽然瞧见了蔡恒。 只见他与一名中年男子并肩走来,一边走一边谈笑着,蔡涵和蔡员外都跟在两人身后,从蔡员外看中年男子的目光,便知对方身份不低。 卞元亨道:“沈姑娘,蔡恒身边的人是谁,你认识吗?” 沈千千瞥了一眼,笑道:“那是贾班,军械局新上任的右监丞!” 卞元亨想起父亲提过此人,便收回目光,又问道:“张总管为何在大婚之日,将附近的镇长屯长请来,你知道吗?” 沈千千掩嘴笑道:“他们都是龙潭寨老寨民啊,我还以为你认出来了呢!” 卞元亨怔了怔,张阳泉打下江都后他便去了张士诚手下,并不知道那些老寨民都被任命为要职。 仔细一想,确实没人比他们更忠诚,随即释然。 沈千千看了他一眼,道:“卞公子这次是代表高邮那边而来,还是代表卞家而来的呢?” 卞元亨心中很不是滋味,淡淡道:“我是奉命而来。” 沈千千察言观色,也就没有再多话。 排队轮到二人时,两人也各自送上贺礼。沈千千送上一份“白玉送子观音”,卞元亨代表张士诚送上一座“古铜孔雀灯”做贺礼。 两人进宅后,便因男女身份不同分开。 沈千千被引入后园,刚走没几步,忽然瞧见秦苓思带着一群婢女过来了,每个婢女手上都端着些装饰用的瓷器。 昨天晚上,秦苓思陪着姐姐一起回龙潭寨,今早又陪她一起去总管府,然后先一步回到鹂园,负责婚宴的张罗。 她与沈千千关系不错,便让其他婢女先走,拉着沈千千的手,笑道:“我带你去找何家姐姐她们,免得见了其他女寨民,你也不认识。” 沈千千笑着答应了,悄悄打量着秦苓思。 她今天穿了一身粉红的棉袍,外面套着大红色的花袄,披着橘红色裘皮斗篷,显得十分喜庆。 第一百五十九章 婚宴开始 两人沿着一条蜿蜒的青石小路一路向北,穿过一扇月亮门,来到后园。 抬眼看去,只见一座石亭四周摆着四座大屏风,相互间用布帘相连,将冬日的冷风隔绝在外,隐隐能听到亭内传来银铃般的笑声。 两人来到亭外,秦苓思掀开布帘,只见杨荥、何小妹、徐氏和两名陌生女子围坐在一起。 杨荥和何小妹身边有两只石鼎,上面各摆放着一只茶壶,其中一只茶壶嘴扑哧扑哧冒着热气,茶水似乎快开了。 众女见沈千千到来,都很热情的欢迎着。 秦苓思把沈千千按在何小妹身边坐下,朝众女笑道:“我们龙潭寨婚礼没那么多讲究,大家只管随兴,我去忙啦。”说完径自去了。 众女寒暄了几句,杨荥将那两名陌生女子介绍给沈千千认识了。 其中一名娇小玲珑的女子是徐百升妻子,姓薛。另一人是个五大三粗的妇人,坐在众人之中像坐小山一样,是王大的妻子韦氏。 众女交谈了一阵,秦苓思又把蔡涵带了过来,介绍给众女认识。 待秦苓思离开后,一直默不作声的薛氏忽然道:“听说以前的镇南王妃也姓蔡,不知蔡姑娘是否认识?” 蔡涵微微一惊,不知如何作答。 原来徐州被屠时,薛氏的父母亲人都死在脱脱手中,她平生最恨鞑子。 有一次她丈夫徐百升回家时,和她提过镇南王妃被放出来的事,她问清镇南王妃姓名,便一直记在心中。 蔡涵见众女都望着自己,只能硬着头皮道:“我、我以前确实做过王妃,不过那是为家人逼迫,并非我本意……” 众女听说她竟真的做过鞑子王妃,对她的态度顿时冷了下来。 韦氏最为泼辣,毫不客气地道:“原来是位王妃娘娘,咱们这里的亭子太小,可坐不下您这么尊贵的人!” 蔡涵大为窘迫,向沈千千露出求助之色,沈千千略一权衡,出言解围道:“蔡姑娘也是个可怜人,像我们这种商女,婚姻很难自己做主!” 当初沈千千第一次去龙潭寨时,韦氏还只是个普通粗妇。 那时沈千千对山寨每個人都很友善,故而韦氏对她极为敬重,见她这么说了,便放过了蔡涵。 蔡涵松了口气,感激的看了沈千千一眼,赶忙道:“最近发生一件大喜事,大家可曾听说?” 众女都问:“何事?” 蔡涵笑道:“你们知道也先帖木儿吗?” 众女都说不知,只有杨荥嗤笑道:“该不会是那个沙河之战打了败仗的蠢鞑子吧?” 蔡涵笑道:“就是他!” 徐氏奇道:“那个鞑子很没用吗?” 沈千千也忍不住笑了,道:“那人曾经率领三十万元军与刘福通几万人作战,结果某天晚上,刘福通和杜遵道劫营,他以为士兵哗变,独自骑着马跑了,将三十万大军弃之不顾!” 众女齐声娇笑。 蔡涵看了何小妹一眼,又道:“此人代替贾鲁领兵包围濠州后,不过几日,就被咱们的赵将军给打败了!” 众女齐声欢呼喝彩。 何小妹微微一笑,道:“姐姐玩笑了,濠州鞑子是被濠州兵打败,我家相公只是帮了点小忙。” 韦氏大咧咧道:“妹子不必谦虚,濠州兵被围困这么久,济得什么事?要说打仗,还得看咱江都军!” 众女都没什么见识,只觉这话听得舒坦,纷纷出声附和,只有杨荥和沈千千笑而不语。 经过也先这个话题,众女都对蔡涵不再存敌意,薛氏也没有再出言责难。 徐氏突然道:“你们知道城东又开了一家私塾吗?听说坐堂的夫子是个顶有学问的人哩?” 韦氏咧嘴一笑,道:“听说了,听说了,坐堂的夫子姓章,原本是杭州有名的塾师,学问特别好,我家振威已经转过去了!” 何小妹却道:“我叫人打听过了,那夫子并没有功名,想进招贤馆都被拒了,只怕是浪得虚名!” 韦氏把眼一瞪,道:“张总管还不是没有功名,又有谁不敬佩?那先生真才实学,我家振威学了半个月,开窍多了!再说,想当初罗判官不也被招贤馆拒绝了吗,能说明什么!” 徐氏见何小妹脸一沉,忙转移话题道:“资费高吗?” 韦氏鼓动道:“比官塾肯定高一些,和其他私塾差不多。徐妹子,杨妹子,你们家林儿、小宝也都转过来吧!” 徐氏看向杨荥,见她摇了摇头,便没有接茬。 沈千千好奇道:“城中最近多了很多私塾吗?” 蔡涵笑道:“是啊,听说今年秋收后,送孩子上官塾的人就多了起来,官塾新增三座,还是收容不下。不少读书人见了,便开塾坐堂,收资可不低哩!” 薛氏看了她一眼,道:“不愧是蔡家小姐,连这种小事都知道。” 蔡涵笑道:“其实我原本也不知道,是因为家中一名干了十几年的老账房突然辞工,一问之下,才知开私塾去了!” 杨荥感叹道:“天下到处都是战火,只有扬州繁荣安定,以后来扬州避祸的读书人只会越来越多,私塾也会越来越多!” 众女又聊了一阵,秦苓思快步跑了过来,远远便朝众女招手,道:“快来,我阿姐和姐夫到了,快去前厅瞧热闹!” 何小妹、徐氏和薛氏都有些胆怯,皆道:“我等是女子,还是在后面等着吧。”就连韦氏看似粗矿,也不敢去前厅。 最终只有沈千千和杨荥比较好奇,跟着秦苓思一起来到大厅,从后厅进入,来到耳门前,透过帘子朝大厅看去。 大厅内已坐满了人,左右各有三桌,众人此刻都离席而起,整整齐齐的在左右站成数列,人数太多,很多人都排到了外面。 只听一声礼炮响起,六名穿着大红喜服的童男童女开路,张阳泉拉着秦苓君来到了大厅。 秦苓君头戴凤冠,身穿火凤色婚袍,内穿红纱中单,系着浅红蔽膝,腰挂玉绦环,在所有人注目之下,慢慢朝着中心主位走去。 沈千千定定凝望着盛装的秦苓君,头一次生出自惭形秽之感,心想:“女子一生能风光这么一遭,这辈子都值了。” 杨荥并没有去看张阳泉和秦苓君,她的目光在大厅内游动着,很快发现了杜遵道。 他也并没有在看新郎新娘,紧紧凝视着对面一个方向,杨荥顺着他目光看去,发现他看的是李二。 这时,张阳泉已经牵着秦苓君来到高案后坐下,待众人参拜后,伸手示意众人落座,婚宴正式开始。 秦苓思见众人都吃喝起来,便拉了拉二人,道:“走吧,咱们也去后面用宴!” 三女从后厅出去,沿着小路朝后宅而去,杨荥突然道:“你们先去吧,我身子有些不舒服,想回房歇息一下。” 秦、沈二女都瞧出她神色有异,却也没有多问,只叫她好好休息,执手离开了。 杨荥在后廊默默站了一会,叫来一名侍从,吩咐了几句。 那侍从点点头,绕到正厅,只见里面已经一片喧闹,有几名老寨民甚至跑到中间勾肩搭背的献舞。 侍从张望了一会,很快发现目标,贴着墙角来到杜遵道身边,向他附耳说了几句。 杜遵道眼中奇光一闪,站起身,朝同桌的众人笑道:“在下内急,失陪了。”起身离开了大堂。 出门后,杜遵道跟着侍从来到后廊,瞧见凭栏而望的杨荥后,快步过去,拱手道:“夫人,杜某人来迟,让您受苦了!” 杨荥盯着他看了一会,冷冷道:“咱们换个地方说话吧。”转身朝一条小路走去,杜遵道赶忙跟上。 第一百六十章 帝王还是傀儡? 鹂园扩建过一次,外围的建筑都很新,两人走了许久,来到一处假山前。 杨荥绕到假山后面,方才止步,转过头,满脸杀机的盯着杜遵道。 “杜先生,这里人迹罕至,我就算杀了你,也不会有人知道吧!” 杜遵道微微一笑,道:“夫人说笑了,我这次来是救夫人远离危难,夫人怎会杀我?” 杨荥眯着眼道:“说的可真好听,当初李二兵败时,派人来抓捕我母子的人,就是你吧!” 杜遵道皱眉道:“夫人看来对在下有些成见,您是韩大哥的妻子,我就算……” “那是以前的事了!我现在的丈夫叫候百四!”杨荥不客气地打断道:“婚宴之后,我希望你立刻离开江都,否则别怪我们不客气!” 听了杨荥的威胁,杜遵道默然半晌,沉声道:“夫人要改嫁,我原也管不着。不过需得带着韩大哥的儿子一起离开!” 杨荥冷冷道:“他是我儿子,凭什么交给你!” 杜遵道淡淡道:“夫人既是他母亲,就更该为他的安危着想!” “呵呵……真是可笑,你这个满脑子只有阴谋和诡计的臭男人,也有资格教我怎么当母亲吗?” 杜遵道不疾不徐地道:“最起码我知道一点,江都军即将大难临头,你们母子继续待在江都,只有死路一条!” 杨荥冷笑道:“好,说的很好,也不知张总管听到这话,会不会砍了伱的脑袋!” 杜遵道失笑道:“夫人毕竟是女人,看不清这天下大势!张总管是个聪明人,与张士诚那种莽夫不同,他自从打下江都后就开始备战防守,这说明他很清楚截断漕运意味着什么!” 杨荥心中暗惊,道:“意味着什么?” 杜遵道目光凛然:“如今元廷实力还很强大,不会允许漕运被断。他们会集结最强大的兵力,一鼓作气,荡平扬州!” 杨荥咬牙道:“既然张总管早就知道这点,一定有所防备!” 杜遵道叹道:“他再怎么防备也没用!说句实话,面对徐州大军,连我们也没有获胜把握,江都军就更不成了!” 杨荥冷笑道:“你们早被察罕帖木儿打得抬不起头,有什么资格跟江都军相比?” 杜遵道扬声道:“用兵之道,示之以柔而迎之以刚,示之以弱而乘之以强,我军韬光养晦,就是为了给元兵致命一击。” 杨荥怔了半晌,道:“既然如此,你们直接攻打元廷就是,为何还要来找我们母子?” 杜遵道目光凝重,道:“夫人太小看元军了,虽然元帝越来越昏聩,他手下毕竟还有能人,实力也还在。我们必须立小明王为皇帝,方有可能击败他们!” 杨荥默然不语。 杜遵道悠悠道:“夫人可知,徐州已集结四十多万大军,只等明年开春,就会大兵南下,凭江都军五万之众,如何阻挡?” 杨荥决然道:“就算挡不住,我也要和江都军共存亡!” 杜遵道叹道:“夫人性子刚烈,在下一向敬佩,然而夫人就愿意眼睁睁看着江都军全军覆没,你的丈夫和儿子都死于元军屠刀之下?” 杨荥又不说话了。 杜遵道轻轻道:“为今之计,就是夫人带着小明王跟我们回去,我们会拥戴他当皇帝,夫人当太后。到时我军大举北进,元兵必定分兵来挡,方能解江都之危难!” 杨荥闭上双目。 杜遵道知道已说动了杨荥,轻轻道:“等击破了元廷,我们也可以册封江都军和候百四,夫人若是不愿留在宫中,我们也可以放您出宫,与候百四团聚!” 杨荥默然不语。 杜遵道淡淡道:“夫人可能会怀疑我的话,但只要小明王成年,就能执掌帝王之权利,到时无论夫人想怎么选择,能得偿所愿!” 杨荥冷笑道:“只怕我母子过去后,林儿立刻就成为你们手中的傀儡皇帝,等你们利用完毕,就会篡夺权利!” 杜遵道淡淡一笑,道:“夫人果然聪慧,我虽然不会这么做,但也不否认有这种可能。夫人可以把这当做一次赌博!” 杨荥挑眉道:“赌博?” 杜遵道慨然道:“不错。江北红巾军势力错综复杂,目下只有小明王能统一号令,灭元的过程中,谁也不会生出反叛之心,倘若在灭元之前,夫人能帮助小明王掌握大权,一切都迎刃而解!” 杨荥愣了一下,道:“如果不能呢?” “那夫人就只能把命运交给下面的臣子,看是忠臣多一些呢,还是奸臣多一些呢!” 杨荥哼了一声,道:“你是忠臣还是奸臣?” 杜遵道笑了笑,道:“我只能保证一点,在元朝灭亡之前,我绝不会有异心!” 如果杜遵道信誓旦旦的说自己是忠臣,杨荥反而不信,他如今这样表态,倒让杨荥对他多了几分信任。 “韩大哥当初是怎么死的?”她突然问道。 杜遵道眼中闪过一道异芒,左右看了一眼,低声道:“夫人,此事以后我再向你解释,好吗?” 杨荥见他反应,咬牙道:“当初果然有人泄密吗?” 杜遵道默然良久,垂目道:“夫人若想为韩大哥报仇,从现在开始,就必须把此事放在心底最深处,等小明王掌权后,才有报仇机会!” 杨荥心中一寒,能让杜遵道这个江北军二号人物说出这种,背后之人不言而喻,她深吸一口气后,果然不再多提。 杜遵道道:“夫人,能带我去见一见小明王吗?” 杨荥迟疑了一会,终于点了点头。 …… 鹂园西面的一座小花园内,韩林儿爬到了假山上,伸手把小七也拉上来,朝着下方的众孩童道:“从今天开始,小七就是我的皇后,你们快拜见皇后!” 下面的众孩童在胡小宝带头下,乱哄哄的喊道:“拜见皇后!” 小七嘻嘻一笑,只觉好玩,也没觉什么不妥。 下面一名胖小孩站起身,朝韩林儿嚷嚷道:“候林儿,你快下来,该轮到我做皇帝了!” 韩林儿道:“王小胖,你就做我的大将军不挺好吗?” 胖小孩不乐意道:“不好,我也要做皇帝,让小七做我的皇后!” 韩林儿想了想,道:“你做皇帝可以,小七已经是我的皇后了,不能再给你做了!” 胖小孩嚷道:“为什么不行?”说着,也朝假山上爬了上去,一把推开韩林儿,朝下方众孩喊道:“小七是我的皇后了,你们快拜皇后!” 胡小宝将头上的草环拿下来,道:“王小胖,你做皇帝的话,我就不做丞相了!我只给林儿哥做丞相!” 有他带头,众孩顿时纷纷起哄,都不肯参拜。 王小胖十分恼怒,挥了挥小拳头,瞪着胡小宝道:“你给不给我做丞相?” “不给!” 王小胖大叫着从假山上滑了下来,气势汹汹的冲向胡小宝,伸手一推,把他推倒在地。 胡小宝顿时坐在地上哇哇大哭,韩林儿怒道:“王小胖,你敢欺负我兄弟!”也滑下了假山,与王小胖扭打在一起。 两孩在地上滚来滚去,一旁的众孩在旁边起哄。 小七十分焦急,跑到走廊边,朝坐在走廊围栏上的李九道:“哥哥,王小胖在欺负林儿哥,你快帮忙。” 李九经常被徐氏吩咐照看韩林儿,以前韩林儿闹事他还会管上一管,后来发现这小子就是個闯祸精,也就懒得管了。 “小七,他们打着玩儿的,你不必着急!”李九随意摆了摆手。 小七瞪了李九一眼,转头又过去把胡小宝拉了起来,道:“你别哭了,快去帮林儿哥呀!” 胡小宝嘟囔道:“夫子说过,君子动口不动手!” 小七急道:“那你不动手,用口去咬他呀!” 胡小宝一呆,似乎觉得哪里不对劲,却架不住小七催促。 转头看去,只见韩林儿被王小胖压在身下,已经被揍哭了,顿时大叫着冲了过去,一口咬在王小胖屁股上。 王小胖痛得大哭,叫道:“你们咬人,我去告诉我娘!”捂着小屁股跑了。 小七扶着韩林儿起来,道:“林儿哥,你别哭了,王小胖已经跑了。” 韩林儿赶忙擦了擦眼泪,叫道:“谁哭了?你们干嘛多管闲事,再有一会,我就能把王小胖揍老实了!” 一名小孩起哄道:“林儿哥就会吹牛,每次都打不过小胖哥!” 韩林儿脸一红,大声道:“我那是让他的!” 没过多久,一群小孩又玩起了皇帝游戏,一旁的李九无聊得直打困,靠在一根廊柱上,闭着眼养身。 他并未注意到,就在他三丈外的走廊上,杜遵道正默默打量着韩林儿,眼中闪烁着精光。 良久之后,杜遵道背转过身,负着双手,慢悠悠朝鹂园正堂返回。 第一百六十一章 铁矿换火药? 厅堂中一片闹腾,张阳泉和秦苓君旁边围了一圈老寨民,正在说着龙潭寨的往事。 郭念生、何太公、王蒙、胡光曹、贾班等一批年龄较大的官员坐在一起,畅谈着人文山水,经史子集。 郭欢、罗贯中、马玉麟等年轻官员也聚了一桌,点评着天下大势。蔡恒站在一旁倾听,时不时插上一嘴。 李二、赵德胜、王大、猴子等武将聚在一桌划拳喝酒,好几人已露出醉态。 反倒是来贺婚的各家使节那一桌最为冷清。 欧普祥一副苦大仇恨的样子,仿佛别人欠他钱一样,自然没人跟他说话。 张天佑早已离席而起,跑去赵德胜那一桌划拳去了。 剩下的几人之中,布王三、张椿、孟海马三家使节低声说着话,时不时朝卞元亨看去,显然是在议论他。 卞元亨也不在意,独自喝着闷酒。 他渐渐想明白了,如今天下起义军之中,皆以红巾军为首领,北边红巾军首领是刘福通,南边红巾军首领是徐寿辉。 除红巾军外,其他起义军都被视为乌合之众。 也就是说,对方瞧不起张士诚并非因为别的原因,仅仅因为张士诚不是红巾军。 相比之下,江都军虽然也不属于红巾军,然而先后击败方国珍和元军,手中又有火药,所以对方才稍微客气点。 既然如此,多解释也没用,索性不去搭理。 杜遵道回到坐位后,张天佑便从赵德胜一桌回来了。 郭子兴属于江北红巾军势力,濠州距离安丰也不远,所以张天佑对杜遵道很是巴结,频频敬酒。 杜遵道捻须笑道:“脱脱明知贾鲁之能,却不肯完全信赖,此乃濠州之败因。如今贵军脱困,应当趁元兵都集中在徐州,向南扩张实力才是!” 张天佑苦笑道:“杜先生所言极是,只可惜元贼刚破,赵均用、孙德崖等人便要与我家郭帅为难。彭大帅在守城时受了伤,我家郭帅处境堪忧啊!” 杜遵道摇了摇头,道:“既如此,你等不如把濠州让给他们,另寻发展,我看滁州就不错!” 张天佑张口欲言,看了远处的张阳泉一眼,嘴巴又闭了回去。 饮酒畅聊之间,时间飞逝,转眼到了戌时。秦苓君忽然站起身,斜眼看了张阳泉一眼,然后离开了大厅。 张阳泉哪还不明白她意思,赶忙喊来郭念生帮自己招呼客人,起身从耳门离开了大厅。 刚到外面,寒风一激,头脑清醒了许多,想到秦苓君正在寝房等候自己,神思一醉,赶忙拔足而行。 突然,身后有人喊道:“张总管!” 张阳泉转头一看,喊自己的人是欧普祥,不由眉尖一挑,心道:“你这时候找我谈事,也太没眼力见了吧?” 遂板起一张脸。 欧普祥也知自己太过冒失,然而大厅中的喜庆氛围对他刺激太大,尤其是想到蕲州城破时,自己全家都被元军所杀,心情激荡之下,竟追了出来。 “张总管,能否耽误你一会时间?”他走了过来,却被亲卫挡住。 张阳泉犹豫了一会,挥挥手,示意亲卫让他近前,说道:“袁国公有话就讲吧。” 欧普祥上前两步,深吸一口气,道:“张总管,我军目下处境,想必您也知道,我希望贵军能将改良的火药配方与我军分享。” 张阳泉面无表情道:“你觉得这要求合理吗?” 欧普祥赶忙道:“我军也有回报,愿奉上三座铁矿场,换取配方!另外,我也会将董抟霄的详细情况告知贵军,相信对贵军有所帮助!” 张阳泉摇头道:“铁矿场距离我太远,你就算送给我也没用!至于董抟霄的事,我军自会派人打探。” 欧普祥又道:“贵军将来的目标是南下江南吧,只要贵军肯提供火药配方,我军愿与贵军平分江南!” 张阳泉又是好气,又是好笑:“你们如今自身难保,提出这种条件,不觉可笑吗?” 欧普祥昂然道:“我军虽新败,却还占据着湖广行省大部分土地,如今元军北上,我军必能东山再起!” 张阳泉拱手道:“那我就祝贵军武运昌隆了!” 欧普祥急道:“我军若是东山再起,就能牵制住江南元军,贵军将来经略江左时,不就容易许多?” 张阳泉沉默了一会,道:“江左我军自会打下,袁国公若只有这些话要说,还恕张某人不奉陪了!” 欧普祥踏前一步,道:“那能否给我军提供些火药?” 张阳泉皱眉道:“如今长江被封锁,就算我愿意,也无法送过去。倘若被元军截获,对伱我两家都无好处!” 欧普祥赶忙道:“可以让巢湖水军帮忙突破封锁!” 张阳泉心中一动,暗道:“这倒是接俞延玉父子到江都的一个机会,到时可以给他们火药粉末。”想了想,道:“此事还是等我军击退徐州鞑子再说吧!” “可是……” “你是怕我军被徐州元军消灭,无法再给贵军提供火药吧?”张阳泉瞪眼道。 欧普祥强笑道:“不,本人相信贵军一定能击退元军。那我就不打扰了,到时我再来与张总管商谈火药之事。” 转身回到大厅。 因为张阳泉夫妻相继离开,众人也开始各自散去。 此时城门已经关闭,秦苓思安排住在城外的老寨民都留在园中歇宿,其他人则各自归家。 一顿喜酒吃了一个多时辰,外面已是一片漆黑,冷风扑面,树枝随风摇曳,沙沙作响。 李二刚才跟赵德胜拼了几杯酒,脑袋晕晕乎乎,出门后被冷风一激,脑袋忽然有些刺痛。 在外面等了没一会,徐氏、李九、小七一起出来了,李二皱眉道:“林儿怎么没一起出来?” 徐氏低声道:“他被杨家妹子接回去了。” 李二默然半晌,道:“先回去吧,这事我们管不了。”全家人一起朝自家府邸返回。 回府后,李二带了瓶酒去客房找傅友德说话。 两人谈到明日引荐之事,李二神色一肃,道:“傅兄弟,有件事我得和你说一下,我们江都军执行严格的论功行赏制度,除了带兵来投外,新兵都得从普通士卒或十夫长做起!” 傅友德微笑道:“哥哥不必担心,在下来之前已经听杜遵道说过此事。” 李二道:“我会设法将你调到通州去,那里正在打击海盗水贼,最容易立功!” 傅友德忙道:“多谢哥哥好意,不过小弟已想到一个立功的法子!” 李二忙问:“什么法子?” 傅友德笑道:“明日见了张总管,哥哥自会知晓。” 李二笑骂道:“对我还卖关子!行,那咱们喝酒!” 两人一直喝到亥时中旬,因明日还要面见张阳泉,便不敢再多喝,早早睡下了。 第一百六十二章 视元兵如草芥 第一道鸡鸣声在丑时响起,秦苓君睁开了眼睛,映入眼帘的是张阳泉的脸。 两人脸对着脸,只隔着几寸距离。 屋中有些冷,秦苓君目光扫向屋角,发现火盆熄了,窗户被吹开一条缝隙,冷风不断的吹灌进来。 她静静望着张阳泉,回想起这一年来的点滴,心中不胜唏嘘。 谁能想到,一年前妹妹捉回山寨的一个“细作”,竟会带着大家走到这一步,又成为自己的丈夫? 直到第二道鸡鸣声响起,她才收紧思绪,轻手轻脚地坐起身。 现在才卯时不到,秦苓君因为要负责士卒们晨训,所以一向起的早。她睡在内侧,从张阳泉身边翻过去时,非常小心,生怕把他压醒。 下床后,她从衣柜中取出衣物,窸窸窣窣的穿着衣服,忽然,身后响起张阳泉的声音。 “夫人,天气冷,多穿点。” 秦苓君转头看去,见他全身都缩在被窝里,只露出一颗脑袋望着自己,忍不住笑道:“起来活动一下就不冷了,你要不要跟我一起去晨训?” 张阳泉迟疑了一下,道:“今天恐怕不行,卞元亨、杜遵道还有其他使节都等着我呢,昨天他们不好开口,今天定会来找我!” 秦苓君一边拉紧腰绫,一边说:“他们都是为火药而来吧?” 张阳泉点头道:“除了杜遵道外,应该都是。” 秦苓君道:“其余人比较容易拒绝,卞元亨那边你准备怎么说?若是你不好开口,可以让他来军营,我和他说。” 张阳泉笑了笑,道:“总不能一直让你唱黑脸吧?他既是代表张士诚而来,我不会顾念旧情,你不必担心。” 秦苓君披上大氅,将系带打了个结,道:“那便好。今日是预备军的训练日子,你有时间也过来一趟,鼓舞一下士气!” 张阳泉笑道:“谨遵夫人之命!” 秦苓君微微一笑,走到柜边,把张阳泉今日要穿的衣服取出,整齐的叠放在桌上,然后才离开寝房。 张阳泉在床上又躺了半个时辰,方才起身,穿衣服时,门外忽然走进两名美貌婢女,齐齐上前伺候他穿衣。 张阳泉奇道:“伱们从哪儿来的,怎么之前没见过你们?” 一名婢女低着头道:“奴家叫小碧,本是镇南王府的优伶,王府被查抄时,是夫人救下了我们!” 张阳泉微微一愣,道:“为何之前未在府中见过你们?” 另一名叫小玉的婢女道:“以前夫人一直让我们住在山寨中,昨天才让我们跟着婚队回到府中。” 张阳泉点了点头,秦苓君可能是觉得以前并非主母,不好名正言顺的操持后宅,所以直等大婚后,才安排她们住进府邸。 “你们去帮我打点热水过来,穿衣服不用你们伺候。”他摆摆手。 少顷,二婢打来热水,张阳泉洗过脸,用过早食,乘坐马车朝总管府去了。 书桌上已经堆了一小叠需要他批注的公文,刚打来第一份公文时,亲卫来报,李二求见。 张阳泉命请入内,只见李二昂首阔步而入,脸上容光焕发,竟是前所未有的神情,不由笑道:“李将军可有什么好事?” 李二上前一步,正要开口,亲卫又来报,杜遵道求见。 张阳泉看向李二,后者迟疑了一下,道:“属下的事不急,总管可以先见杜先生。” 张阳泉点点头,教亲卫引杜遵道进来。 脚步声很快在门外响起,不疾不徐,还带着一种韵律,光听脚步声,张阳泉便能感受到杜遵道的心情。 从容不迫,志在必得。 莫非他已经见过杨荥,劝说她同意带韩林儿离开?还是说对方有十足把握,可以劝说自己? 思索间,杜遵道已跟着亲卫进来了,他朝张阳泉拱了拱手,道:“在下杜遵道,拜见张总管。”转头又向李二点了点头。 张阳泉起身回了一礼,然后坐回案后,示意杜遵道坐下说话。 杜遵道却没有落座,微笑道:“在下知道张总管今日一定很忙,就不多打扰了,只说几句话便走。” 张阳泉抬手道:“杜先生有话但讲不妨。” 杜遵道凝视着张阳泉,道:“在下希望带杨荥夫人和韩林儿一起离开江都,前往安丰,还请张总管许可!” 张阳泉神色不变,道:“可以,不过需获得他们同意。” 杜遵道欣然道:“那就太好了,多谢张总管成全,在下告退。” 李二一抬手,道:“等会,你没听明白我家总管意思吗?这事需要杨荥母子同意!” 杜遵道笑道:“在下自然听明白了,其实昨日在婚宴礼上,在下已见过杨荥夫人,她也答应和我去安丰!” 李二吃惊道:“这不可能!” 杜遵道看了他一眼,道:“李兄若是不信,可以当面询问杨荥夫人!” 李二怔住了。 张阳泉目光微闪,忽然道:“猴子也答应了吗?” 杜遵道愣了一下,道:“此事与候百四将军无关吧?” 张阳泉淡淡道:“谁说无关了,杨荥如今是他妻子,韩林儿是他义子,他自然有权过问此事!” “可总管刚才说……” 张阳泉截断道:“我说需得他们同意,这個‘他们’自然包括候百四!” 杜遵道心中一沉,本以为说服杨荥,这件事就十拿九稳,不想张阳泉竟如此强硬。 好在他原本就打算说服张阳泉,稍稍整理了一下思绪,摊开折扇,悠悠道:“张总管可知江都即将有大难否?” 张阳泉暗暗好笑,知道他要开始劝说自己了,朝椅背上一靠,道:“杜先生说的大难,是指徐州元军吧?” 杜遵道朗声道:“张总管一语中的,徐州集结四十多万元军,想必一直很让张总管烦心吧?” 张阳泉道:“杜先生有话还请明言!” 杜遵道道:“元军在徐州集结四十多万大军,其目的不外乎想一战而震慑天下。这次集结的全是元军精锐之师,仅凭高邮、江都兵马,恐难以与之抵挡!这一点,张总管应该最明白!”元宝小说 张阳泉平静道:“不知杜先生有何高见?” 杜遵道见他一副从容不迫的模样,隐隐觉得有些不对,决心试探一下:“据我所知,这次元军打算兵分五路,大举南下,不知张总管可知晓?” 张阳泉点头嗯了一声,道:“脱脱将大军分为前路军、中军、左路军、右路军和后军,我已探知!” “那总管可知五路军统帅都是什么人?” 张阳泉慢慢道:“除脱脱自领中军外,左路军统帅是西宁王。前路军统帅是荆王。右路军统帅是察罕帖木儿,后路军统帅是枢密院事雪雪。” 杜遵道心中疑虑更甚,道:“那贵军有把握击退他们吗?” 张阳泉耸耸肩,道:“也谈不上把握,打打看吧!” 杜遵道露出诧异之色,他一直以为张阳泉是个深谋远虑之人,不然也不会在打下江都后,拱手将高邮让给张士诚,倚做屏障。 然而通过此时交谈来看,对方说什么“打打看吧”,分明是不把元兵放在眼里,视之如草芥。 莫非这是他故意表现出的假象?可目的是什么,杜遵道心中惊疑不定。 沉默良久后,他沉声道:“就算张总管对江都军充满信心,但敌人毕竟数量众多,若有人能帮助牵制一部分元兵,想必你们也能轻松许多!” 张阳泉微笑道:“你指的是贵军吧?” 杜遵道看了李二一眼,心想:“定是傅友德把自家情况告诉了李二,李二又告诉张阳泉。” 朗声道:“张总管知道就好,只要我军迎立小明王,就会立刻北伐。到时元廷必然分兵,贵军压力就会小上很多!” “我军自能对付元军,不必贵军插手!”张阳泉挥了挥手。 杜遵道紧紧审视着张阳泉表情,想要判断他是狂妄自大还是成竹在胸,然而对方表情平静如水,令他看不真切。 不对,狂妄之人不可能如此冷静,他莫非真有击败脱脱、察罕、董抟霄等人的把握? “总管就算不为自己考虑,也该多考虑一下江都百姓吧?倘若城破,全城百姓都要遭难!”他换了一种方式劝说。 张阳泉还是摆手:“不必多言,此事除非候百四答应,不然你们别想带走杨荥母子。来人,帮我送送杜先生!” 杜遵道暗叹一口气,只好跟着一名亲卫离开。 李二见杜遵道离开后,张阳泉双眉皱得很紧,便没有急着提傅友德的事,小心翼翼地问:“总管,你是在为猴子的事烦恼吗?” 张阳泉摆摆手,沉吟道:“不是,呃……李将军,你立刻赶上杜遵道,无论和他说什么,务必拖住他一个时辰。” 李二没有多问原因,拱手道:“是!”领命去了。 张阳泉又命人把秦苓君喊了过来,将刚才与杜遵道的谈话简单与她说了。 秦苓君蹙眉道:“如果杨荥真要离开,让她走便是。杜遵道的话也不是完全没道理,倘若刘福通北伐,对我们确实有利!” 张阳泉目光灼灼道:“夫人,我并不怕元军,准确来说,我一直在等着脱脱南下。这是改变天下格局的一战,我有把握战胜元军!” 秦苓君微笑道:“你不必多解释,难道我还不信你吗?” 张阳泉精神一振,道:“刘福通北伐,会影响到我一直以来的准备,所以不能让杨荥母子这时候去安丰!” 秦苓君沉吟道:“以猴子与杨荥的关系,若是杨荥坚持要走,猴子估计挡不住,你想让我去劝阻杨荥?” 张阳泉沉声道:“刚才与杜遵道交谈后,我大概猜到他是怎么劝说杨荥的了。依我判断,杨荥同意去安丰,有两种可能!” 秦苓君道:“哪两种?” “第一,是为了保护猴子、韩林儿、甚至包括我们,没有私心。这种情况最好解决,只需告诉她我军有把握击败元军,她应该能回心转意!” 秦苓君心中想的也是这种可能,点点头,问:“第二种呢?” 张阳泉叹了口气,道:“她可能在与杜遵道交谈时,被勾起心中的野心和权欲,想要让自己儿子成为皇帝!” 秦苓君眼角间多了丝煞气,道:“她若有此念头,无论咱们怎么劝说,都不会有用,只能采取强制手段了!” 张阳泉道:“正是如此,所以需要你先判断出她的想法,视情况而处理。” “我这就去杨府。”秦苓君点点头,转身去了。 第一百六十三章 软硬兼施 韩林儿被喊入房间时,明显感觉屋中的氛围不对劲。 他第一反应是自己最近闯了什么祸被母亲知道了,于是耷拉着脑袋,走到杨荥身边,低声道:“母亲,我错了。” 杨荥没有说话,摸了摸他脑袋,轻轻道:“林儿,咱们要换个地方住了!” 韩林儿愣了一下,道:“回家里住吗?那能不能让小七也住进家里?” 杨荥道:“不,咱们要离开江都。” 韩林儿脑子一懵,呆住了。 一旁的猴子终于忍不住道:“夫人,林儿已经来了,你可以告诉我为何要离开江都吧,是不是杜遵道那混蛋威胁你?” 杨荥摇了摇头,道:“不,我是自愿跟他离开的。” 猴子急道:“为什么?” 杨荥抬头望着猴子,道:“我已经都知道了,徐州集结了四十多万元兵,即将南下,攻打扬州!” 猴子露出惊慌之色,急道:“是杜遵道告诉你的吗?你别听他胡说,就算鞑子来了,我们也能够抵挡!” 杨荥柔声道:“只要我们去了安丰,江北红巾军就会立刻北伐,元兵肯定会分兵抵挡,你们守住江都的机会就更大!” 猴子站起身,道:“不,我不许你去!” 杨荥冷冷道:“候百四,别忘了伱是江都军将领,要为张总管尽忠,也要为江都百姓尽责,别让我瞧不起你!” 猴子嘶声道:“我也是你丈夫!” 杨荥声音又转柔,道:“我去安丰,大家都能有一条退路,候百四,成熟些吧,这是最好的选择!” 二人相处时,杨荥一直处于强势地位,只要杨荥做出决定,猴子知道自己无论如何也无法改变。念及此处,热泪止不住的从眼眶落了下来。 杨荥叹了口气,道:“谁叫咱们生活在这样一个世道呢?别难过了,只要我们都活着,将来还有见面的机会!” 韩林儿忽然道:“母亲,我哪儿都不去,就要留在江都!” 杨荥扫了他一眼:“你再说一遍?” 韩林儿鼻子一酸,眼泪顿时就滚了下来,一边跺脚一边号啕大哭。 “我不想和小七分开!不想和小宝分开!也不想与候叔、徐审、李叔分开……” 杨荥蹲在他跟前,盯着他的眼睛,严厉道:“看着我的眼睛!咱们去安丰,就是为了保护他们。你已经十三岁了,不要动不动就哭鼻子了!” 韩林儿瘪着嘴,忍着不哭。 杨荥站起身,朝猴子看了最后一眼,牵着韩林儿就要离开。 刚到门口,忽然发现门外竟站着一个人,负手而立,脸上罩着一层寒霜,赫然是秦苓君! “大、大寨主!”杨荥声音微微打颤。 秦苓君面无表情地盯着她:“杨荥,你这是要去哪?” 杨荥深吸一口气,平复心中惊慌,沉声道:“夫人,您和总管当初答应过我,并不限制我母子离开!” 秦苓君并不答话,从她身边走过,来到猴子身边。 猴子哭丧着脸道:“大寨主。” 秦苓君一言不发地盯着他,猴子感觉全身被刀刺一般,赶忙擦了眼泪,站了個笔直的立正姿势。 秦苓君这才在主位坐下,目光扫向杨荥,道:“我们江都军从来不强留人,你要去哪是你的自由,不过总该跟我和总管打个招呼吧!” 杨荥忙道:“我正要去拜见总管。” 秦苓君道:“他现在很忙,没功夫见你,你把情况和我说明一下!” 杨荥点点头,道:“我听说徐州四十万元军即将南下,所以想带林儿去安丰,让刘福通北伐,也许能帮到我军!”元宝小说 秦苓君斜了她一眼,道:“我要听的不是这个,而是杜遵道和你说了什么,你都要一五一十的告诉我,不得有丝毫隐瞒!” 杨荥心中一惊,迟疑了一下,终于还是开口,除了韩山童的事隐去,将自己与杜遵道的谈话尽皆说了。 秦苓君默默审视着杨荥表情,慢慢道:“我一直以为你是个聪明人,想不到会被这种拙劣谎言所挑动!” 杨荥不服气地一扬眉,道:“难道他说的不是真的吗?” 秦苓君道:“你可知道,在我军打下江都的第二天,总管就已经预料到今天的局面,而且一直在为此布局!” 杨荥怀疑道:“当真?” 秦苓君扫了猴子一眼,道:“你说说看,当初打下江都后,大家是不是都要四处攻城掠地,总管却让我们固守?” 猴子赶忙道:“对,对!总管说漕运被断,元军定会大举来犯!” 秦苓君道:“就是为了应对元军来袭,他才费劲千辛万苦,先制出水泥,又破格提拔贾班制造火炮。” 杨荥愣了一下,道:“即便如此,若能分去一部分元兵,江都军也能再增胜算吧?” 秦苓君淡淡道:“增胜算?你想的太简单了!你们过去的话,不仅不能给我们帮忙,反而会添乱!” 杨荥咬着嘴唇,一脸不服气的表情。 秦苓君知道她心高气傲,为了让猴子以后能压制住她,这次过来的目的之一,便是打击她的傲气。 “你以为你们去了安丰,他们就一定会出兵?”她问。 杨荥沉声道:“杜遵道答应过我!” 秦苓君抬了抬眼,道:“杨荥,你也算见多识广了,难道以为皇帝登基是一件小事吗?他们最起码也要三个月以上的时间准备!在韩林儿登基前,你觉得他们会出兵吗?” 杨荥怔住了,她确实忽略了这个问题。 秦苓君又道:“杜遵道一来江都,托庇于江都军的小明王和明王夫人就被带走!这句话很快就会广为流传。不知情的人,还当我们臣服刘福通了哩!” 杨荥额间冒出冷汗,脸色苍白如纸,浑身微微颤抖着。经秦苓君这么一说,她确实帮不到任何忙,反而在添乱。 “是我糊涂,请大寨主降罪!”她笔直的腰杆终于弯了下去,跪倒在地。 秦苓君脸色缓和了一些,道:“你愿意为大家牺牲自己,我和总管都知道,但切不可被人利用,好心办了坏事!” 起身走到她身边,拍了拍她肩膀,迈步离开了屋子。 秦苓君劝说杨荥的时候,张阳泉也在总管府接见了布王三、张椿和孟海马三家使节。 接见时,他把马玉麟和罗贯中喊了过来,自己并不怎么说话,让两人代为应答。 两人都是能言善辩之士,一个语气强硬,一个态度温和,你一言我一语便化解了对方的要求。 三家使节聊到后来,都感受到江都军的强大,尤其是马玉麟的一句——我军钱粮富足,人口众多,只要需要,随时能组建二十万大军! 通过这些日子观察,三家使节都知道对方并未吹嘘,于是无形中便有了低人一头的感觉。 于是不敢再向江都军提非分要求,只叙了一番友情、希望加强与江都军的商贸联系。 得到张阳泉许可后,三家都心满意足的离开了。 第一百六十四章 借刀杀人 轮到卞元亨求见时,张阳泉多嘱咐了几句,让两人言语更加婉转一些。 “外使卞元亨,拜见张总管。”卞元亨进入书房后,昂然拱手。 张阳泉摆手道:“卞兄不必见外,不知诚王有什么要求,卞兄但说无妨!” “特奉我家大王之命,来与贵军商谈合兵抗元之事!” 张阳泉微微一愣,本以为卞元亨是为火药而来,不意他开口却并不提火药。 “徐州的脱脱即将率大军南下,此事我已知晓,正欲与贵军合力对抗脱脱大军。”他说。 卞元亨欣然道:“只要你我两家齐心合力,定能让元军无功而返!!” 马玉麟忽然道:“不知贵军打算如何应对脱脱大军?” 卞元亨看了他一眼,道:“依我家大王之意,希望你我两家也合兵一处,待敌军袭来之时,迎头痛击!” 罗贯中摇了摇头,道:“敌军势大,我们两军就算联手,数量也远不如他们。” 卞元亨道:“元军虽众,却是多路联军,乌合之众。当初刘福通能击溃三十万元军,你我两军联手,未必不能效刘公之壮举!” 马玉麟嗤笑道:“刘福通能取胜,全因敌军主将无能,怎能一概而谈?” 卞元亨哼道:“马推官又怎知这次的敌军主将不会犯错?” 马玉麟朗声道:“脱脱、董抟霄、察罕帖木儿都是能征善战之人,岂能与也先帖木儿那种废物相提并论?” 卞元亨沉吟半晌,道:“那就恳请贵军在高邮北门结营扎寨,你我两军互成掎角之势!” 马玉麟大笑:“贵军让我军在城外结营,你们却躲在城内蜷缩,不觉可笑吗?” 卞元亨不动声色道:“贵军若觉不妥,也可以由我军驻扎城外,贵军帮我们镇守高邮城!” 罗贯中插嘴道:“敌军势大,为今之计只能固守为上,待敌军疲惫,你我两家再里应外合,成算最大!” 卞元亨脸色一沉,道:“贵军是想让我军做诱饵,牵制元军了?” 马玉麟冷笑道:“本来元军就会先冲伱们而去,并非我们让你们做诱饵,而是你们注定要被围城!” 卞元亨昂首道:“倘若贵军不肯出兵,只想躲在后面观望,我军也可以弃高邮城,转守泰州。” 张阳泉见话题快谈崩了,赶紧踩了一脚刹车,道:“诚王素有贤名,相信不会弃高邮百姓于不顾,就像我军同样不会弃贵军于不顾!” 卞元亨静静凝视了张阳泉一会,道:“既如此,我军可以死守高邮,只希望贵军能提供一些火药给我们守城。若是这也不答应,我们如何相信贵军诚意?” 张阳泉暗叫厉害,难怪卞元亨不直接提火药,原来是在这等着自己呢! 他沉吟了一会,道:“不知高邮城中储备的粮食还能吃多久?” 卞元亨愣道:“我们五月才打下高邮,刚收一季粮,只能撑三个多月吧!” “火药是我军绝密,我无法提供,不过我可以给贵军提供一万五千石粮,应该够贵军多支撑一个月吧!”张阳泉考虑了一会,说道。 卞元亨露出迟疑之色,虽然粮食也很重要,但他这次领的差事是获得火药。 马玉麟哼了一声,道:“难道近两万石粮食,还不能证明我军诚意吗?” 卞元亨已探到张阳泉底线,心知再谈下去也不可能获得火药,不如见好就收:“我明白了,那就多谢张总管赠粮!” 卞元亨离开后,张阳泉总算松了口气。 在总管府等了没一会,秦苓君便回来了,将杨荥的情况说明。 张阳泉给她倒了杯茶,道:“这么说来,她并没有流露出让韩林儿当皇帝的野心了?” 秦苓君点头道:“我仔细观察过她表情,应该不似说谎。” 张阳泉相信秦苓君的眼光,便放下了此事,陪她一起去了趟军营,视察了一番预备军的训练情况。 回到总管府时,已到了正午时分,亲卫将午食送到书房。张阳泉正要开动时,亲卫来报,李二回来了。 原来李二不仅拖住了杜遵道一个多时辰,后来还一直盯着他,发现他去见了一趟杨荥,然后回到馆驿,带着随从离开了江都。 张阳泉命亲卫又取来一份饭食,笑道:“辛苦李将军了,你就在我这吃饭吧。对了,你早上过来找我有什么事吗?” 李二赶忙道:“属下今日过来,是想向总管举荐一名人才!” “谁?” “您请稍候一下。” 李二转身离开了书房,没过多久,带着一名青年回来了。 那青年朝张阳泉单膝跪地,道:“在下傅友德,拜见总管!” 张阳泉眸光一亮,傅友德这名字虽不如常遇春响亮,却也是元末明初的名将,赶忙上前将他扶起,微笑道:“傅兄弟快请起。” 李二美言道:“友德是我在徐州时的旧部,为人机警,勇烈忠义,希望总管给他一個建功立业的机会。” 张阳泉露出迟疑之色,尽管知道傅友德是个人才,可按照江都军规矩,再有能力的人也得凭借功劳慢慢升迁。 他不想因一人废了规矩。 傅友德见他沉吟不语,已猜到他想法,拱手道:“总管,我和杜遵道在来江都之前,其实绕道去了一趟清水,探听了一番徐州动静。” 张阳泉问道:“有何收获吗?” 傅友德道:“也先帖木儿已经回到了徐州,被软禁在军中,不过脱脱还没有立刻问他的罪。” 张阳泉暗暗皱眉,派去徐州的细作为何没有把这消息传回来? 傅友德看出他想法,道:“总管不必疑虑,脱脱封锁了消息,所以外人并不知也先已经回到徐州了!” 李二动容道:“那你们是怎么知道的?” 傅友德道:“杜遵道在脱脱军中安插有不少细作,其中很多职位都不低,所以能打探到机密消息。” 张阳泉默默不语,与刘福通、杜遵道相比,他毕竟起步晚了一些,在情报方面,还比不上对方。 这个短板必需补足,也完全可以补足,因为他比刘福通更加有财力! 傅友德接着道:“依我之见,脱脱之所以封锁消息,是为了保住也先帖木儿,咱们可以在这方面帮他一把!” 张阳泉愣道:“帮他?” 傅友德笑道:“在下以为,留也先在元廷之中,胜过我方得三员良将!” 张阳泉哈哈一笑,道:“有理,那你有什么办法救下也先?” 傅友德道:“要救也先,必须另外找一个替死鬼,贾鲁此人多谋善变,又是脱脱的左膀右臂,不妨让他来做这个替死鬼!” 张阳泉眼中闪着亮光,道:“你想除掉贾鲁?能做到吗?” 傅友德笑道:“按理来说,脱脱十分倚重此贼,不会轻易对他动手。不过与自家兄弟、甚至自己前途相比,他的选择可想而知了!” 张阳泉心下了然,脱脱保住也先,不仅是为了亲情,更担心连累到自己,毕竟临阵换将的命令出自他口。 傅友德拱手道:“总管若是信任在下,在下愿亲自去一趟徐州,将濠州之败的责任,扣到贾鲁头上!” 张阳泉站起身,朝傅友德行了一个大礼。 傅友德愣道:“总管,您这是……” 张阳泉叹道:“不瞒傅兄弟,贾鲁是我夫人的大仇人,我这一拜,是替我夫人感谢你的!” 傅友德赶忙道:“贾鲁老贼助纣为虐,徐州那笔血债也有他的一份,在下早欲除之!” 李二听了,拍了拍他肩膀。 张阳泉冷声道:“这笔账我们一起找他算!此事你放手去做,有任何需求,总管府都会满足你!” 傅友德笑道:“其实此事容易之极,只需让张天佑写一封亲笔信,信中感谢贾鲁离去之前,将元军作战计划告诉濠州军!” 张阳泉目光一亮。 对脱脱来说,现在最需要的就是这样一件东西,就算他知道有人在陷害贾鲁,也依然会选择相信。 霎时间,张阳泉脑中思潮翻滚,浮现出一个更好的计划,向李二道:“李将军,你和傅千户立刻去找张天佑帮忙,料来他不会拒绝。信写好后,立刻拿过来。” 李二道:“千户?” 张阳泉笑道:“傅兄弟这个计谋,可算一个大功,所以我打算升他为千户!” 傅友德忐忑道:“总管,这计划还未成功……” 张阳泉摆手道:“没关系,你先暂代千户,等计划成功后再给你转正。” 傅友德感激的一拱手,和李二一起去了。 张阳泉又让亲卫取来白醋,过了大半个时辰后,李二和傅友德拿着张天佑写的信过来了。 张阳泉接过信,用笔蘸着白醋在最上面写了一行字,李二和傅友德靠了过去,瞧见张阳泉写的内容后,都吃了一惊。 “总管,您为何要加上这几个字?”傅友德困惑道。 张阳泉笑而不语,将纸放在桌子上,用砚台压住边角,这才开口道:“咱们且等上一等。”命人把窗户打开了。 没过多久,李二和傅友德都惊讶得张大了嘴巴,张阳泉写下的几个字竟然神奇的消失了。 两人都是穷苦出身,并不知白醋写字风干后,字迹会消失,皆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 傅友德忽然脑中一闪,问道:“总管,这几个字还能显形吧?” 张阳泉哈哈一笑,道:“傅兄弟果然一点就透,这几个字用火一烤就能显形!” 傅友德敬佩道:“总管这一招比我的计划高明许多,如此一来,不仅能借脱脱之手除掉贾鲁,还能给脱脱带去更多麻烦!” 张阳泉目光闪动,道:“元兵势大,正面对敌为下策,攻心打击他们的士气,方为上策!” 李二、傅友德皆称善。 当天夜里,傅友德便乔庄成一名行商,带着张天佑的信朝徐州而去。 第一百六十五章 组建军情署 接下来几日,各家使节相继离去,张阳泉开始着手组建情报机构。 目前江都的情报都是由密探和线人完成,密探是从军营中挑选出的优秀斥候,再采用金钱攻势发展出线人。 虽然也能打探到一些情报,但并无专人负责,也无相应官署,基本上还是隶属于军营的斥候营。 所以当务之急,是先挑选出一名负责人,再划出一个官署。 文臣武将中,论机警多变,猴子本该是不二人选,然而猴子目下的职位是副都指挥使,突然让他负责整个情报机构,必令其他副都指挥使不服。 张阳泉思虑再三,决定让猴子先担任情报机构的副职,暂不设正职。 机构名字就叫军情署,官署地点划在东门千户所。 接下来几日,张阳泉将军情署的组建工作交给猴子,自己忙起了其他事。 十二月下旬的某一天,江都迎来第一场大雪,家家户户的房顶都被刷成了白色,树枝儿被积雪压弯了腰。 张阳泉一直忙到酉末,才将手头工作处理完毕,离开总管府,乘坐四驷马车返回鹂园。 刚到家门口,忽听一阵“得得得”的马蹄声响起。 转头一看,只见秦苓君带着亲卫从大街策马而来。 张阳泉微感诧异,现在已快到戌时,秦苓君最近很少回这么晚,待她过来后,询问了两句,秦苓君只说入宅后再说。 两人并肩回到大堂,各自脱下斗篷,在火盆边的矮椅边对坐。 张阳泉将手放在火盆上烤了烤,正要开口问询,忽见秦苓君表情严肃,不由道:“夫人,怎么了,是不是军营出什么事了?” 秦苓君迟疑了一下,道:“夫君,有件事我想了再想,觉得还是应该和你商议一下。” 张阳泉坐直了一些,肃然道:“何事?” 秦苓君道:“是关于猴子担任军情署副指挥使的事,我知道你没有设正职,是希望他有了功劳后,转为正职。” 张阳泉身子微微前倾:“有什么不妥吗?” 秦苓君用火筴夹了一块黑炭到盆里,轻轻道:“情报机构乃重中之重,我觉得猴子并非最佳人选。” 张阳泉讶道:“你对猴子不放心?” 秦苓君又夹了快炭,道:“我并非怀疑猴子的忠心,只是觉得他太容易受到杨荥的影响!” 张阳泉奇怪道:“你那天不是说杨荥没问题吗?” 秦苓君叹了口气,道:“杨荥确实没问题,可她聪明过头了,并不是一个完全可以信赖的人!” 张阳泉知道秦苓君绝不会无的放矢,沉声道:“她是不是又做了什么?” 秦苓君点点下巴,道:“猴子组建军情署时,杨荥塞了两個人进去。我已调查过,那两人都是白莲教众。” 张阳泉思索了一会,道:“那依你之意,该当如何?” 秦苓君将一缕秀发挽到耳后,道:“让耿四负责军情署的事吧,猴子还是待在军营,我再多调教调教他。” 张阳泉愣道:“耿四性子木讷,只怕更不适合干这差事!” 秦苓君笑道:“那你就看错他了!别看他说话都不清楚,平日又沉默寡言的,其实心细如发,最适合干这种事!” 张阳泉露出怀疑之色,怎么也不觉得耿四那木讷汉能跟“心细如发”四个字扯上关系。 秦苓君道:“伱忘了徐百升吗?他和耿四其实挺像的,只是耿四没他那么会打仗,就让他试一试吧!” 张阳泉终于点头:“那好吧。” 于是耿四顶替了猴子,成为军情署副都指挥使。 他刚上任两天,张阳泉就给他下达了第一个任务,让他尽快收集徐州元军五大统帅的详细情报。 耿四领了任务后,立刻去军情署,下令在署内组建一个卷宗库,用来将收集到的敌方重要人物资料,全部整合在库中。 紧接着他又将手下密探分成两司。 一组是江北司,专门负责江北情报,成员也都由出身江北的人担任。另一组是江南司,负责江南情报,成员由江南人担任。 分完两司后,已过了酉时,天色一片漆黑。 耿四回到家中时,耿三早已经先回了。桌上摆了四道小菜,耿三坐在桌边,手中拿着一个泥偶做的小火炮把玩着。 耿四走到耿三旁边坐下,奇道:“哥哥,这小、小火炮哪儿来的?” 耿三放下小火炮,笑道:“我请舒家妹子帮我做的,还别说,她手真巧,跟咱军营的火炮一模一样!” 兄弟俩无父无母,也没有亲人,因为习惯相依为命,家中连个仆人都没有,饭菜都由耿三负责。元宝小说 两人对着桌子而坐,耿四扒了一口饭,嘟囔道:“对了,我被任命为军、军情署副指挥使,总管刚下了一个任务,明日我……就要离开江都了!” 耿三吃惊道:“不是猴子在做吗?怎么忽然换成你了?” 耿四摇了摇头,闷着头吃饭。 耿三沉吟了一会,道:“待会我提壶酒去猴子家,别得罪了人家。” 耿四皱眉道:“不必如此吧,这命、命令可是总管下的!” 耿三摆摆手,道:“还是解释一下更好。这事我去就行,你就别管了。” 耿四只好答应了。 耿三忽然道:“对了,上次让你去三寨主府上向他夫人道歉的事,你去了没?” 耿四浓眉皱成一团,道:“她、她的马车撞伤了别人,还用鞭子抽打对方,我按律关她一天算轻的了,凭什么要、要道歉?” 耿三劝道:“她毕竟是三寨主夫人,不看僧面看佛面,懂不懂?” 耿四道:“不懂,要去你去。” 耿三抓了抓头,道:“我去有什么用,人家指名要你去啊!” 耿四不吭声。 耿三这回也不说话了,气呼呼地把玩着小火炮。 过了一会,耿四赔笑道:“哥哥,听、听说神机营火炮越来越多了,是不是真的?” 耿三哼道:“快五十门了!那位贾班大师比老胡头强多了,已经改进了制造流程,加快了一门火炮的铸造时间!” 耿四喜道:“是吗?” 耿三扬眉道:“那当然!总管说了,火炮的潜力是无限的,他已经让贾监丞开始研究更大更重的火炮啦!” 耿四惊道:“能研究出来吗?” 耿三瞪眼道:“怎么不能?贾监丞说元廷的火炮不能加大,是因为火药威力不够,咱们有总管的特制火药,火炮越大越好!” 耿四憨厚一笑,去房中取来一壶酒,为耿三和自己各倒了一杯,道:“火炮威力越大,神、神机营的重要性就越大,恭喜哥哥了!” 耿三哈哈一笑,忘掉了刚才的不快,与兄弟痛饮起来。 第二日清晨,耿四早早去了军情署,挑选了几名江北司的成员,伪装成一支商队,朝着徐州而去。 第一百六十六章 贾鲁下狱 徐州自至正八年起,被元廷升为总管府,地位与扬州总管府差不多,后来徐州被李二攻破,一切行政机构废置。 一年前,脱脱打败芝麻李,攻破徐州城,将徐州全城百姓屠杀,徐州成为一座空城。 后来脱脱大军驻扎在徐州和邳州之间,所有探听脱脱动静的各起义军细作全部以邳州为据点。 江都军亦如此。 江都军在徐州的情报工作已开展很久,虽然还比不上刘福通和杜遵道,但也在邳州发展出一个小据点。 这处据点表面是一家棺材铺,铺子里的掌柜和四名伙计全都是江都军斥候密探。其中掌柜军职最高,是一名百夫长。 除这五人外,另有三名密探。 一人在一家酒楼当伙计。一人混入城东废城区一个小帮派中。最后一人运气不好,被元兵拉了壮丁,成为脱脱百万后勤大军中的一员。 棺材铺的百夫长姓杨,几日前他就得到命令,接应一个叫傅友德的人,帮他完成任务,还收到对方的画像。 数日后,傅友德果然找了过来,向他了解了一些脱脱大军的情报,然后便告辞离开,连個地址都没留下。 从那以后,傅友德再没有过来,杨百户本想配合对方,奈何对方来一次就不来了,便不去管他。 这一日上午,天空下着蒙蒙细雨,冷风呼啸,气温已降到零度以下,屋檐下生成一根根水晶般的冰柱。 一群穿着蓑衣斗笠的商队穿过东门,进入邳州城,正是乔庄后的耿四一行人。 耿四伸手抬了抬帽檐,只见城门口的大街人烟稀少,左右商铺一半都关了门,地上很多杂乱污秽之物,也无人清扫。 耿四负责城门卫以来,时常在江都大街上巡视,早已熟悉了江都大街的繁荣。此刻见了邳州这副惨淡光景,心中颇生感慨。 其实邳州和徐州一样,都是大运河经过的重要城邑之一,又处于长江黄河之间,土地肥沃,自古以来被尊为中原地区,乃天下之富土。 然而自贾鲁治河以来,河道向南疏导,淮安一带的百姓深受水患之苦。 再加上徐州被屠,大量百姓难逃,这才导致昔日的繁华之地,变成一片荒凉。 如今邳州民户不足两万户,比一般的下州还不如。城中百业凋零,小偷、强盗、恶霸横行,一般的商队没雇上十几个武师保护,都不敢入城。 所以耿四假扮商队刚入城,立刻就吸引了十几双躲在阴暗角落的眼睛。 耿四早已知道邳州治安之恶劣,于是故意命商队停下,拉开遮住骡车的布,原来里面全都是草料。 阴暗角落里的眼睛全都露出失望之色,目光掠过耿四的车队,期待着下一只肥羊的出现! 车队继续前行,先在一家客栈歇息,等到了晚上,才再起启程,驶入棺材铺。 耿四进入铺子后,杨百户立刻将傅友德的事向他汇报。 配合傅友德行事,也是军情署当前的任务之一,而且除耿四之外,别人甚至不知道他的任务是什么。 耿四听完后,问道:“鞑子军营中最、最近可有什么大事发生?尤其是与贾鲁有关的!” 杨百户道:“并未听说。” 耿四摆手道:“从现在开始,你专门负责调、调查贾鲁的消息,一有情况,立刻来报!” 杨百户领命去了。 棺材铺账房内有一座木柜,扣动机括,木柜便能向旁边活动,露出后面一个隐蔽的小洞,里面放着一本账册。 这账册上只有一个个名字和身份,这些名字便是杨百户等人努力发展的线人。 耿四在册子中翻找许久,发现一名有价值的线人,名叫莫九,是脱脱后军中的一名伙头兵。 他立刻决定从这名伙头兵入手,了解后军主帅的情报。 脱脱将徐州大军分为五路人马,由五个主帅统领,故而军营也有五座,沿着大运河驻扎,绵延五十多里。 其中后军大营位于西南面,管理非常松散,只要给把守辕门的队长送一些钱,就能随时离开大营。 莫九收到耿四派其他线人传去的消息后,当晚便贿赂辕门队长,来到邳州城,与耿四在一间酒楼包间碰了面。 莫九只有四十多岁,看起来却仿佛六十多岁的老人,头发花白,皮肤干瘪,身材干瘦,一双眼睛比酒馆卖的劣质酒更加混浊, “哼,干嘛这么急着叫我出来,今天守门的是周剥皮,为了出来老子花了半斤盐!咦!你小子是谁,姓杨的呢?”莫九刚一坐下,便不住嚷嚷道。 邳州穷的叮当响,百姓手中都没钱,宝钞更是形同厕纸,所以粮食和食盐便成了流通货币。 耿四没有多废话,取出一小袋盐递了过去。莫九掂了掂,有两斤多重,顿时眉开眼笑道:“不知你家杨爷又有什么吩咐?” 耿四慢慢道:“你是后军伙头兵?” “是啊!” “那你知不知道你们后军统帅的事?不管是什么事都可以!” 莫九眼珠子一转,道:“伱这不是说笑吗?我一个小小伙头兵,怎能知道大帅的事?我连他叫啥名字都不知道呢!” 耿四道:“一条消息,一斤盐。” 莫九眼中亮光急闪,喜道:“当真?” 耿四还是不废话,将身上包袱取下,从里面取出五袋盐,整齐的放在桌上。 莫九眼睛闪着奇光,急忙道:“我远远见过他一面,人长的挺胖,皮肤比女人还白,我好像听见别人叫他雪雪掌使,名字应该叫雪雪!” 耿四点头道:“人胖,皮肤白,名字叫雪雪,很好,这算三条消息。”将三袋盐推到莫九面前。 莫九喜出望外,将三包盐掂了掂,又打开尝了一口,心满意足的塞入怀里,双手抓着头,喃喃道:“我再想想,让我好好想一想……” 耿四慢慢道:“明天这个点,我还是在这里等你,一个消息一斤盐,你尽量多打听一些吧!” 停顿了一下,冷冷道:“我的消息来源不止你一人,若是敢提供假消息,就把你剁碎了喂狗!” 莫九笑道:“规矩我懂,您就等着吧,明儿个我一定带来更多消息!” 耿四点了点头,起身离开了。 莫九把伙计叫过来,拍着桌子嚷道:“赶紧把你们店最好的酒端上来,再去明仁街钱记酒楼,给老爷买一只烧鹅过来!” 那伙计正是混在酒楼的那名密探,赔笑着去了。 耿四回到棺材铺,已是戌时二刻,刚进屋,杨百户便迎了过来,肃然道:“大掌柜,刚刚探听到消息,贾鲁被问罪下狱了!” 耿四双眼一亮,慢慢道:“看来傅友德已经得手了!既然他已成功,咱们可以专心做自己的事。明日起,你负责调查前营主帅的情报!” 杨百户道:“是!” …… 贾鲁坐在囚车之中,被行枷束缚住的双手已没了知觉。月光朦胧,繁星似水,他痴痴望着夜空,似乎连寒冷都感觉不到了。 囚车位于马厩旁边,马粪堆距离囚车只有一丈不到,连看守的士卒都忍不住臭味,躲得远远的。 四周除了马儿吃草的声音,似乎再没有别的声音。 不,还有脚步声,就在贾鲁身后响起,他却懒得转头去看,连问一句话的兴致都欠奉。 “贾公!他们怎能如此对你!” 听到这道充满愤怒的声音,贾鲁终于有了点反应,慢慢转过头来,在月光的帮助下,总算看清身后之人的模样。 “董将军,难得你还能来看我。”贾鲁沙哑着声音道。 董抟霄慢慢走了过来,面沉如水,道:“贾公,我先问你一句话,那封信的内容是真是假?” 贾鲁用木枷撞击囚车,愤怒道:“当然是假,你那天应该看见我离开,我怎么可能知道也先和也速的计划,更不可能透露给濠州反贼!” 董抟霄点点头,道:“这么说来,果然是有人诬陷你了!” 贾鲁突然不吭声了。 董抟霄沉声道:“你放心,这件事我会全力与丞相力争!竟然凭一封莫须有的信就把你定罪,简直是岂有此理!” 贾鲁苦笑一声,道:“不必争了,陛下给了丞相先斩后奏之权,他既然下定决心让我替罪,谁也阻止不了此事!” 董抟霄色变道:“你是说,那封信是他伪造的?” 贾鲁冷冷道:“不然呢?他一直封锁也先的消息,不就是为了准备这么一封信吗?” 董抟霄厉声道:“那就更不能让他为所欲为,不然沙河之战必将重演!” 贾鲁定定凝视着董抟霄,感叹道:“将军才是真正心系国家之人,只可惜老夫先前受脱脱老贼蒙蔽,竟还帮着他排挤将军!” 董抟霄一摆手道:“以前的事不必提了,我这就去找西宁王和荆王,让他们主持公道!” 贾鲁急道:“找他们没用!他们都是蒙古人,也是脱脱的党羽,怎么可能为我们汉人说话?” 董抟霄迟疑道:“那去找察罕帖木儿?听说此人是个忠义之士!” 贾鲁叹道:“也没用,察罕虽是右军统帅,却是乃蛮人,而且是义兵起家,一向为蒙古贵族所鄙!如今能够制衡脱脱的人,五大军营中只有一人!” “谁?” 贾鲁沉声道:“后军统帅雪雪!” 董抟霄皱眉道:“雪雪是哈麻的弟弟,而哈麻与脱脱亲如兄弟,雪雪怎么可能会与脱脱作对?” 一阵冷风吹来,贾鲁浑身一抖,打着颤道:“那是以前的事了。当初别儿怯不花与脱脱争相,哈麻确实站在脱脱一边。后来别儿怯不花死了后,两人就不合了,如今脱脱最忌惮的人就是哈麻!” 董抟霄脱下斗篷,塞入囚车中,盖在贾鲁身上,点头道:“我说脱脱为何让雪雪当后军主帅,原来是这个原因!” 贾鲁道:“雪雪被扔在后军,必定对脱脱心怀怨愤,只要你将书信之事告诉他,他应该不会坐视不理!” 董抟霄深吸一口气,道:“好,我现在就去后营找雪雪!” 第一百六十七章 江都贼首 与贾鲁交谈后,董抟霄却并未直接去后军营帐,先返回了自己的右路军营,坐了半个时辰,才换了身衣服,来到后营。 行走在后军大营时,他的眉头就没有松开过。 雪雪和哈麻都是弄臣,这一点他很清楚,不指望雪雪麾下的后军能有多少战力。 然而眼下别提战力,这处军营简直成了菜市场。 刚才穿过辕门时,便有很多士卒从外归来,其中一名头发花白的高瘦老汉甚至喝得酩酊大醉。 能把军队治成这样,董抟霄突然觉得脱脱让雪雪当后军主帅,倒并不是一个错误的决定。 一路走来,营帐布置也毫无章法,若有人袭营,很容易便陷入混乱。 要说唯一比其他四军更加突出之处,便只有帅账的大小。 雪雪这座帅账是一座圆顶毡帐,占地半亩,透过白色的帐布,可以看见里面灯火辉煌,还能听到丝竹歌舞之声。 董抟霄通报后,在外面等了一会,才被引入帐内。 刚进去,便闻到一股烤羊的香味。 圆帐中心有个火堆,上面架着只烤全羊,一群袒胸露臂的女子正围着火堆跳舞。 董抟霄绕过这群舞女,来到圆帐另一边,抬头看去,只见一名皮肤雪白的蒙古胖子正在和另一名辫须蒙古人喝酒。 那胖子正是雪雪,辫须蒙古人也大有来头,是河南行省左丞相太不花,目前担任大军监军。 董抟霄虽是左路军副帅,官职爵位却比两人低得多,故而躬身行礼道:“董抟霄拜见掌使,拜见左相。” 雪雪没怎么搭理董抟霄,倒是太不花曾调董抟霄来河南,借他之力剿灭不少起义军,故而还算客气。 “董将军不必客气,请坐。” 董抟霄并未落座,开门见山道:“不知掌使和左相是否知道贾鲁之事?” 太不花愣道:“贾鲁怎么了?” 董抟霄沉声道:“今日下午,邳州城卫军巡逻时,发现一名细作,结果没追到对方,却捡到对方遗落的一封信。” 太不花问:“什么信?” 董抟霄道:“是濠州一名叫张天佑的反贼写给贾鲁的信!” 太不花色变道:“贾鲁与濠州贼兵暗中勾结?” 董抟霄沉声道:“信中还说,多亏贾鲁将也先的计划告诉他们,他们才能击败也先的军队。脱脱丞相得到这封信后,立刻定了贾鲁的罪!” 听到这里,雪雪终于插了一句嘴:“贾鲁定罪?那也先呢?” 董抟霄垂目道:“罪责都在贾鲁身上,也先自然无罪。” 雪雪脸上的肥肉一颤,冷笑道:“好一手移花接木,咱们这位丞相为了他那愚蠢的弟弟,倒真废了不少心思,连左膀右臂都舍得砍掉!” 董抟霄缓缓道:“在下倒觉得,丞相这么做,未必全是因为也先!” 雪雪愣了一下,眼中光芒一闪,笑眯眯道:“董将军此言似乎另有深意啊!” 董抟霄没有说话,目光看向大帐中的舞女。雪雪一挥手,众舞女纷纷退下。 董抟霄这才说:“丞相用这种拙劣的手段替也先隐瞒过错,其实是怕追究责任到他头上,毕竟当初是他让也先替换贾鲁!” 雪雪目光闪动,沉吟不语。 董抟霄紧盯着雪雪,进言道:“掌使,您忘了沙河之战吗?我军绝不能重蹈覆辙!” 雪雪哼道:“陛下给了丞相先斩后奏之权,我也无可奈何!” 董抟霄道:“咱们可以先不动声色,暗中派人去收集张天佑笔迹。只需证明那封信是假的,便能证明贾鲁无罪!” 雪雪怦然心动,如果贾鲁无罪,必然是也先有罪,脱脱也就脱不了干系。 只要脱脱被罢免全军统帅的位置,最有可能坐上这位置的就是自己。 想到此处,雪雪脸上的肥肉又颤动了一下:“此计可行,你立刻派人去收集张天佑笔迹,我和左相去见丞相,决不让他立刻处置贾鲁!” 董抟霄忙道:“不可,二位若是去为贾鲁求情,丞相定为动用先斩后奏之权,立刻处死贾鲁!” 雪雪皱眉道:“那该怎么办?” 董抟霄道:“丞相之所以没有立刻处死贾鲁,是怕此事传开,影响军心,进而影响到扬州之战。只要两位不多过问,我相信他暂时不会对贾鲁动手!” 雪雪沉吟了一会,道:“说的有理,那此事就交给你去办吧,我和左相静等你的好消息!” 董抟霄答应一声,告辞退下。 与此同时,中军大帐中,也速来到脱脱帅帐,拱手道:“丞相,刚才下面的人汇报,董抟霄去见过贾鲁!” 脱脱抬起头,示意他继续说。 也速知道脱脱想听什么,于是道:“见完贾鲁后,他并没有异常举动,返回了自己营帐了。” 脱脱沉默了一会,缓缓道:“董抟霄是個眼里不揉沙子的人,以他的性子,没有立刻来找我理论,这不令人奇怪吗?” 也速愣了一下:“确实。” 脱脱站起身,在大帐内来回踱了几步,挥手道:“立刻派人去后军大营,查一下董抟霄是否见过雪雪!” 也速道:“要不要也派人去前军大营?” 脱脱摆手道:“不必,如今军营之中唯一敢与我作对的只有雪雪一人,董抟霄知道这一点!” 也速答应一声,领命去了。 没过多久,也速便回来了,脸色阴沉道:“丞相,果然被您猜中,董抟霄去找过雪雪和太不花!” 脱脱点了点头,露出思索之色。 也速道:“雪雪和太不花估计拒绝了董抟霄,不然应该会来向您施压!” 脱脱摇头道:“你错了,他们如果真的来向我施压,不过是逼我立刻杀死贾鲁罢了!如今他们不动声色,反而令我不安!” 也速道:“那就杀了贾鲁,一了百了!” 脱脱望着手中的玉笔,沉默了许久,突然道:“你觉得那封信是谁写的?” 也速愣了一下,道:“起义军应该都有可能。最有可能是濠州贼兵,他们最恨贾鲁!” 脱脱放下笔,悠悠道:“前几天不是有江都细作来报,说濠州也派人参加了江都贼首张阳泉的大婚吗?” 也速动容道:“您怀疑这事与江都军有关?可他们为何要对付贾鲁?” 脱脱淡淡道:“张阳泉娶的夫人,正是我多年通缉的秦建业遗女,她最恨的人除了我之外,就属贾鲁了!”元宝小说 “您的意思是,秦建业之女唆使张阳泉,写下这样一封信?” 脱脱反问:“没有这种可能吗?” 也速想了想,道:“那还要不要动手杀贾鲁?” 脱脱没有再说话,提起笔写了一封信,将其吹干,递给也速道:“动手之前,把这封信拿给贾鲁看!” 也速拱手道:“是。” 第一百六十八章 元营内斗 第二日清晨,邳州起了浓雾,一名棺材铺伙计拿着扫帚在门口扫地。 将门口扫干净后,他便要返回铺子,忽然间,浓雾中走来一人,伙计警惕起来,朝对方望去。 那人走到跟前,朗声道:“伙计,订一大一小两口棺材。” 伙计认出那人是傅友德,将他引入棺材铺,关好大门,笑道:“只需第一次过来时对口号,以后就不用了。” 傅友德嗯了一声,问道:“大掌柜起来了吗?” 伙计点点头,带着傅友德来到耿四的屋子。 耿四正在翻看册子,对傅友德的到来微感意外,先命伙计出去了,朝他问:“傅兄弟一大清早就过来,是不是有什么情况?” 傅友德开门见山道:“贾鲁死了!” 耿四微微一惊,道:“这消息你从哪里得来?” 傅友德孤身一人,消息竟比他还灵通,不得不让他生疑。 傅友德在耿四对面坐下,笑道:“大掌柜可听说过竹花帮?” 耿四点点头,竹花帮是邳州的乞丐帮,不过因为邳州乞丐数量很多,竹花帮在邳州的势力很大。 傅友德解释道:“当初我跟着李大哥在徐州时,与竹花帮团头有些交情,所以这次过来后,找他探听了很多消息。” 耿四嗯了一声,慢慢道:“既然贾鲁已死,你可以开始第二个计划了吧!” 傅友德道:“我这次过来,正是想向大掌柜求助,希望借用一个人,才能实施接下来的计划!” “借谁?” “莫九!” 因为昨晚耿四出手阔绰的缘故,莫九刚一收到消息,便匆匆离开了军营,来到邳州的酒楼包间。 他一见耿四的面,就嚷嚷道:“爷,才一晚上时间,我还来不及打听到消息,您也太心急了吧!” “消息你可以慢慢收集,不用急,今天叫你出来是为另外一件事,办好了有重赏!”耿四以很慢的语速说道。 莫九眼睛开始放光:“您说,您说!” 耿四取出一张纸条和一锭金元宝,放在桌子上,道:“将这纸条塞入雪雪的饭食之中,只要事成,这五十两金子就是你的了!” 莫九眼中闪过奇光,伸手便去抓金元宝,然而过了一会,又慢慢将金元宝放回桌子上,脸色灰白。 “怎么了?你不想要吗?” 莫九苦着脸道:“怎么能不想要呢?只是主帅的膳食都由专人负责,我根本靠近不了啊!” 耿四沉默了一会,道:“那将纸条放入雪雪身边亲信的饭食中,能做到吗?” 莫九赶忙把金元宝抓了回去,喜道:“应该可以试一下!” 耿四沉着脸道:“不是试一下,是必须做到,否则这锭金子伱就拿不走!” 莫九赶忙道:“是,是,我一定做到。你别看我这模样,伙房的兄弟们都对我服气得很,并不难做到!” 其实他一向被伙房其他人瞧不起,直到成为线人后,手上钱多了,才慢慢受人尊敬。 两人谈妥之后,耿四又给了莫九一斤盐,当做他出营的跑腿费。莫九拿着金子和盐朝大营返回。 刚到辕门,只见前方一大群人簇拥着一个大胖子走了出来,前方还有士兵清路。 莫九大吃一惊,赶忙跪伏在路边,一动不敢动。 那胖子正是雪雪,他此刻心中充满愤怒,自然不会理会路边跪着的一名小卒子,一路直奔中军营帐。 “丞相,你为何擅自将贾鲁处死!”人还在营帐外面时,便大声吼道。 进帐后他微微一惊,原来帐内除了脱脱外,西宁王、荆王也到了。 雪雪心中急沉。 西宁王和荆王都是脱脱坚定的支持者,否则,脱脱也不会让西宁王替代董抟霄,又千里迢迢把荆王从上都调来。 脱脱提前请两人过来,估计就猜到自己要来兴师问罪,让两人帮自己说话。 荆王是個身材魁梧、皮肤黝黑的典型蒙古汉子,还不到三十岁,凭着一等金印兽纽王的爵位,丝毫不惧雪雪枢密院使的身份。 “雪雪掌使,你这是对丞相说话的态度吗?”他用蒙古语质问。 雪雪也用蒙古语反驳:“贾鲁好歹也是朝中四品大员,如今却因一封还未查证的信就处死他,有这个道理吗?” 西宁王轻描淡写道:“雪雪掌使弄错了吧,贾鲁是畏罪自尽,遗书就在此处,你不信的话可以瞧瞧!” 雪雪冷笑道:“昨天贾鲁还活得好好的,嘴里不住喊冤,怎么可能畏罪自尽?我看是有人想把濠州之败的责任,扣在他头上吧!” 荆王哈哈一笑,道:“听说雪雪掌使一向不喜欢汉人,今天怎么突然这么维护起这个汉人了?” 雪雪怒道:“岂有此理,有人明明犯了错却不思悔过,反而用身边亲信去顶罪,你们就不怕沙河之战再重演吗?” 西宁王哼道:“雪雪掌使说话请注意一些,沙河之战是因为副帅达蒙鞭打士卒,造成士兵哗变,我军这才落败。与他人无关!” 雪雪气得浑身肥肉直打颤,忽然转头怒视着太不花和董抟霄,似乎在责怪两人为何不开口帮忙! 董抟霄其实在听到贾鲁死讯时,就知道无法再奈何到脱脱,所以并不主张过来质问脱脱,只可惜雪雪太沉不住气。 眼见局面如此,再不开口必定得罪雪雪,只好朝脱脱拱手道:“丞相,能否让我们看一下贾鲁尸体?” 脱脱淡淡道:“贾鲁遗书有言,希望死后立刻将其尸身火化,所以我已经让人将尸体火化了!” 太不花道:“那能否让我们看一下遗书?” 脱脱道:“当然可以。”挥了挥手,也速取出一封书信,递给雪雪。 雪雪并不去接,太不花急忙上前接过。 也速另外又取出一封信,递给太不花道:“这是贾鲁以前写过的一封信,左相可以对照一下笔迹。” 太不花拿两封信对照了一下,发现笔迹完全相同,朝雪雪道:“掌使,好像是贾鲁亲笔所写的遗书!” 雪雪大吃一惊,伸头去看,发现两边笔迹果然一样,而且信中确实提到过希望死后立刻将其遗体火化。 “董将军,这是怎么回事?”雪雪狐疑的望着董抟霄。 董抟霄昨晚见过贾鲁,可以肯定他绝不会自杀,更不会写这样一封遗书。 他见过贾鲁笔迹,盯着信看了一会,发现两封信确实都是贾鲁的笔迹。 “我听说有一种办法,将一个人写过的字裁剪下来,再找装裱高手粘贴在一起,就能造成与那人字迹一样的书信!”他低声道。 雪雪咬牙道:“原来是这样,能证明遗书是粘贴上去的吗?” 董抟霄伸手在纸上抚摸了一下,摇头道:“粘贴的严丝合缝,若是强行撕开,可能会毁坏遗书,反而帮了他们。” 雪雪道:“那怎么办?” 董抟霄低声劝道:“眼下贾鲁已死,我等无可奈何,只能暂且忍耐,将来再找机会反击!” 雪雪哼了一声,朝脱脱大声道:“既然遗书在此,我等无话可说,告辞了!”带着太不花和董抟霄离开。 只要心情不好,雪雪就喜欢吃东西发泄。 这次明知脱脱杀人灭口,却拿他无可奈何,心中愤怒无以复加,一面派人给哥哥哈麻写信,将此事告知,一面命人准备只烤乳猪。 一吃就是一个多时辰,吃完后叫来两名宠姬行欢,又折腾了一个多时辰后,只觉精神疲惫,沉沉睡下。 睡醒时,已到戌时。 雪雪又觉得肚子饿了,正要派人去弄两只烧鹅过来,一名亲信忽然进入营帐,神色古怪,似乎想说什么又不敢说。 “出什么事了,有话就说,别吞吞吐吐!”雪雪呵斥道。 那亲信迟疑了一下,道:“掌使,属下刚才用食时,发现菜中有一个纸团,上面写着一些奇怪的话!” 雪雪愣道:“什么话?” “您请过目。”亲信递过一张纸条。 雪雪拿过去看了一眼,只见上面写着:信中另有乾坤,火烤方显真迹。 雪雪怔了一会,吩咐道:“立刻派人把董抟霄和左相请来。” 亲信答应一声去了,没过多久,董抟霄和太不花都来了。 雪雪将纸条递给两人看。 董抟霄脸色数变,沉声道:“我明白了,张天佑陷害贾鲁的信并非脱脱伪造,而是另有他人!” 雪雪道:“谁?” 董抟霄沉吟道:“最有可能是濠州起义军,他们想利用此事除掉贾鲁!” 雪雪道:“那这张纸条是什么意思?” 董抟霄道:“他们一定在信上还留有其他机关,我听说有人能在纸上写透明字,用火烤后就能显形!” 太不花神色一动,道:“你是说,那封陷害贾鲁的信上面,就写了这种透明字?” 董抟霄道:“应该不会错。” 雪雪道:“写的什么?” 董抟霄迟疑了一会,道:“我也猜不出,不过有一点可以肯定,一定是对脱脱丞相不利的内容!” 雪雪哈哈一笑,道:“很好,咱们现在就去找脱脱,当着他面让透明字显形,看他还有什么话好说!” 董抟霄提醒道:“掌使,如此一来,咱们可就完全被贼人利用了!” 雪雪冷笑道:“这些贼人迟早会被剿灭,让他们得意一下也无妨。眼下最重要的事,是证实贾鲁被诬陷,惩治也先帖木儿和脱脱老贼!” 董抟霄见他主意已定,便不再劝说,进言道:“要想让丞相无可抵赖,最好召集所有高级将领,当众将信的秘密暴露出来,他便无法遮掩了!” 雪雪冷笑道:“就这么办,有劳左相立刻去召集各营的高级将领,我要当众让脱脱出丑!” 第一百六十九章 扬州大总管拜上 徐州大营有一个集议大帐,是专门用来商谈重大军情的地方。 当天下午,整个徐州大营官职达到四品的武将全都收到了召集令——在集议大帐中商议要事,召集人雪雪。 雪雪除了是枢密院使和后军主帅外,最重要的身份是哈麻的弟弟,而哈麻是元帝身边第一宠臣。 故而收到雪雪的召集令,没有谁敢不去,就连荆王和西宁王也不例外。 王蒙哥也在召集范围内,收到命令后,他不敢多耽搁,立刻换上盔甲,朝着集议大帐而去。 这几日,他冷眼旁观,大营中发生的事并没有逃过他的眼睛。 先是濠州战败,紧接着贾鲁被指勾结濠州贼兵,致使濠州军失败而定罪。再接着,贾鲁畏罪自尽。 王蒙哥这种混迹军营多年的老狐狸,自然知道这中间的联系,也知道是谁在幕后操纵。 平心而论,他心中也颇为矛盾,他现在是西宁王的人,按理应该站在脱脱一边。 然而脱脱让贾鲁当替罪羊的事,让他心中很不舒服。 贾鲁死不死他并不在意,死了更好。他在意的是脱脱身为中军统帅,竟为了包庇兄弟,让身边的亲信顶罪。 对王蒙哥来说,最大的愿望是剿灭江都贼兵,一来为死去的儿子报仇,二来也是为双方的多次交锋做一个了断。 如今徐州聚集了这么多精兵悍将,兵力又超过了四十万,他本来很有信心能够击溃江都军。 然而先是濠州战败,紧接着又发生这种事,他相信明眼人不止他一人,这对士气的打击很大。王蒙哥心中的必胜把握也微微动摇。 当然了,他也只是不满而已,要让他去找脱脱抗议,那是不可能的事。 集议大帐位于辕门与脱脱帅账之间,王蒙哥很快便来到大帐前。 正要进去时,一名陌生将领忽然从一座军帐后走了过来,朝王蒙哥拱手道:“阁下就是董大帅麾下的王将军吧?” 王蒙哥之前一直听董抟霄调遣,外间也有很多传言,说他是董抟霄心腹,所以他没有否认。 “我是王蒙哥,你是谁,有什么事吗?” 陌生将领从背后取出一根木棍,递给王蒙哥道:“请将此物交给董大帅,另外带一句话给他。” 王蒙哥看了看棍子,似乎像個小一号的门栓,皱眉道:“什么话?” 陌生将领道:“让他不要进集议大帐!”说完不等王蒙哥多问,转身就走了。 王蒙哥心想自己现在是西宁王的人,没必要再帮董抟霄带东西捎话。 再说了,这事很可能与脱脱、雪雪的争斗有关,更不想牵扯进去。于是将木棍随手扔了,迈步进入集议大营。 此刻大营中已经聚集了二十多名将领,大部分都是元军中的百战猛将。 众将的心思都和王蒙哥差不多,不打算掺和到脱脱与雪雪的争斗中去,在营帐中站成两列,安静的令人诡异。 没过多久,脚步声响,脱脱带着荆王和西宁王先行过来了。 又过了一会,雪雪带着太不花和董抟霄也进入大帐。 帐中只有六个坐位,脱脱坐在上首主位上,荆王和西宁王一左一右坐在他身边。 其他三个位置是雪雪、太不花和察罕帖木儿的位置。 荆王性子最急,立刻站起身,暴躁道:“雪雪,之前贾鲁的事已经和你说的很清楚,你为何还要召集大家来集议大帐?” 雪雪并不理他,看了一眼其中一个空位,皱眉道:“左军统帅怎么没到?” 太不花道:“我派人去催一下。” 刚要出营,外面忽然进来一名将领,朝太不花拱手道:“左相,我家大帅昨夜偶感风寒,无法参加今日集议,特命末将前来向左相和掌使致歉!” 太不花心知察罕帖木儿不愿卷入进来,看向雪雪。 雪雪冷笑一声,不再等候察罕,朝脱脱直接发难:“丞相,贾鲁的事,我还是觉得有不妥的地方,咱们当着大家的面说清楚为好!” 西宁王正要反驳两句,脱脱打了个眼色,示意他稍安勿躁,朝雪雪道:“也好,不知雪雪掌使觉得哪里不妥?” 雪雪大声道:“请问丞相,你说濠州之战责任在贾鲁,有何证据?”元宝小说 荆王怒道:“那封信就是证据!” 雪雪冷笑道:“那封信就你们见过,我们大家谁都没见过,说不定根本就没有这样一封信!” 西宁王道:“雪雪掌使若是不信,不妨自己看个清楚,也速,把信给他看!” 也速向脱脱看了过去,脱脱沉默不语。 雪雪尖声道:“怎么,不敢给人看吗?” 脱脱终于点了点头,也速从袖中取出信,递给雪雪,道:“请掌使看清楚了,这封信就是城防卫搜到的罪证!” 雪雪将信接到手中,朝董抟霄打了个眼色,后者立刻点燃一个火折,慢慢靠近信纸。 荆王怒道:“雪雪,你想毁掉证据不成?” 雪雪并不理他,用火在信纸周围烤了一会,眼睛开始发亮,只见信纸最上方,慢慢显出一排小字。 他拿起来一看,不由哈哈大笑,旋尔厉声道:“脱脱丞相,伱瞧瞧这上面写的是什么?” 脱脱眼中精光闪动,没有说话。 雪雪面向众人,大声念道:“感谢脱脱丞相替我除去贾贼,扬州大总管张阳泉拜上!” 一扬手,大声道:“你们听听,这封信分明就是江都贼子陷害贾鲁的信,咱们的脱脱丞相却不明黑白,将最信任的大将给杀了,真是可笑至极!” 众将齐齐变色。 王蒙哥脸色变得很难看,心想脱脱被张阳泉如此戏弄,实在丢了蒙古人的脸! 西宁王和荆王也都不吭声了。 雪雪昂首挺胸,仿佛一只求偶成功的大公鸡,将信递给太不花,道:“拿过去给每个人都看清楚了!” 王蒙哥伸头去看,发现信上写的内容和雪雪念的完全一样,心中对脱脱失望至极,朝他看了过去。 令他惊奇的一幕发生了,脱脱竟然露出一丝微笑。 …… 张阳泉站在窗边,抬头望着天上的白云,手中紧紧攥着一封信。 这封信是军情署刚刚送来的,耿四亲笔所写,纸上内容让他十分震惊。 傅友德已经出色的完成了两个任务,然而结果却教人大吃一惊——雪雪被调离了军营,董抟霄被下了狱,脱脱依然牢牢掌控着徐州大营。 思索间,门外传来敲门声,张阳泉刚一转身,便瞧见秦苓君信步走了进来。 “我听说耿四传回消息了,情况如何?”她问。 张阳泉将信递给她,道:“你自己瞧瞧吧。”走到一张交椅上坐下。 秦苓思看完后,双眉立刻蹙紧,讶然道:“怎会如此?莫非脱脱在军营中真的可以一手遮天?” 张阳泉靠在椅背上,叉着双手道:“就算他权势再大,雪雪当众揭破信上的内容,必定引起群情激愤,绝不可能形成现在这种结果!” 秦苓君道:“那为何是这个结果?” 张阳泉叹了口气,道:“刚才我就一直在想这个问题,脱脱到底有什么办法能够反败为胜,形成眼下这个局面!” 秦苓君抬眼道:“你想到了吗?” 张阳泉点了点头:“只有一种可能!” “什么?” 张阳泉一字字道:“贾鲁没死!” 第一百七十章 耿四的决意 与三日前相比,今晚的夜色更浓,不仅月光暗淡,连星光都仿佛消失了一样。黑云低压,令人窒息。 马粪堆旁的囚车与三日前毫无区别,只是关在车中的人却换了一人。 董抟霄身材比贾鲁更加魁梧,同样的木枷戴在他身上,也更加受罪。 贾鲁默默站在董抟霄身后,眼神中充满哀伤和无奈,他好几次鼓起勇气想要和董抟霄说话,最终又缩回了肚中。 一阵寒风吹来,董抟霄颤抖了一下,贾鲁赶忙脱下斗篷,就要上前塞入囚车内,忽听囚车中响起董抟霄冰冷的声音。 “贾公,你来了!” 贾鲁不敢再上前,低着头,小声道:“董将军,是我对不住你。” 董抟霄依然背对着他,道:“我这几天一直在等你。” 贾鲁又叹了口气,道:“我知道,你想知道我是否一开始就在骗你!” 董抟霄艰难的转过身,紧紧盯着贾鲁。 “你能告诉我答案吗?” 贾鲁苦笑道:“我贾鲁并非卑鄙无耻的小人,那天伱来看我时,我说的每一个字都是真话,并没有骗你!” 董抟霄冷笑道:“没有骗我?我为了救你去找雪雪帮忙,结果你却在我们快要取胜时,突然出现,还站在脱脱那一边,这是为什么?” 原来那日雪雪用火烤之法,将张阳泉写在信上的几个字显露出来后,群情激愤,局面已呈一面倒的情况。 然而就在这紧要关头,贾鲁忽然进入营帐。 他一出现,雪雪攻击脱脱的点就站不住了,贾鲁没死,脱脱也就更不存在被江都贼兵给利用戏弄,也不存在为保住弟弟、拿亲信做替罪羊。 然而脱脱的反击不仅如此,他立刻朝雪雪质问:“雪雪掌使,能否问上一句,你如何得知贼人写的信中藏有秘密?” 雪雪方寸已乱,急道:“是、是有人告诉我的!” 脱脱步步紧逼:“是谁?” 雪雪恼羞成怒道:“那人在我部下饭菜中写下纸条,我怎知他是谁?” 荆王冷笑道:“这种鬼话,你以为会有人信吗?” 董抟霄突然道:“丞相,既然您觉得贾鲁无罪,那么濠州之战的责任就在也先帖木儿身上,丞相应该立刻将其问罪!” 脱脱哼了一声,道:“你错了,江都贼子这封信中,倒也并非完全都是虚言,其中有一点是真的!” 雪雪愣道:“什么?” 脱脱沉声道:“当初确实有人将濠州军的作战计划,泄露给了濠州贼兵。不过那人并非贾鲁,而是另有其人!” 董抟霄浑身一凉,心中升起不好的预感。 脱脱接着道:“那人暗中与贼兵勾结,又想将此事扣在贾鲁头上,还想对付本相,这才写下这样一封书信。以为本相为了保住兄弟,会让贾鲁做替罪羊!”元宝小说 雪雪以为对方说的是自己,怒道:“你休要血口喷人!” 脱脱不疾不徐地道:“他们想等本相杀了贾鲁后,再将信中隐藏内容公布,想要扳倒本相,却反而暴露了自己。试问,若不是与贼兵勾结,怎会知道信中另藏玄机?” 众人都将目光看向了雪雪。 雪雪破口大骂:“放屁!一派胡言!我怎么可能与贼兵勾结?” 突听一人道:“雪雪掌使,事已至此,咱们还是认了吧,你我也不过是被小人蒙蔽,只要诚心悔过,相信丞相会宽宏大量的!” 雪雪难以置信地转过头来,说话的竟然是左相太不花。 “你……你……”他惊得说不出话来。 太不花叹道:“诸位,此事完全是董抟霄在背后唆使,他与江都军勾结,想要陷害丞相,这才导出这样一番阴谋!” 西宁王望着董抟霄,冷笑道:“原来是你把濠州军的计划告诉了贼兵,难怪我总觉得你鬼鬼祟祟!” 董抟霄一言不发,他已经知道自己落入脱脱的陷阱之中,无论说什么也没用了。 荆王怒道:“狗贼,我宰了你!” 冲上去就要砍死董抟霄,脱脱喝道:“住手!虽然此事证据确凿,但还是先把他关押着,等候陛下裁决!” 众将见脱脱如此理智公正,皆心悦诚服。 就这样,董抟霄被下了牢狱,雪雪也被调离了徐州军,由太不花代替他担任后军主帅。 在这整件事中,雪雪是为了扳倒脱脱取而代之,而董抟霄与脱脱作对,却全是为了救贾鲁。 结果到头来,却发现贾鲁站在脱脱一边陷害他,这种结果怎能不令人悲愤? 贾鲁叹了口气,道:“董将军,我刚才说的都是真话,这件事发展到这一步,完全是阴差阳错。” 董抟霄死死盯着他,一言不发。 贾鲁盘腿坐在地上,接着道:“你听我说完就明白了,那天你离开后不久,也速便找了过来,告诉我说你正在劝说雪雪营救我!” 董抟霄怔了一下,冷冷道:“是了,太不花既然是脱脱的人,我去找雪雪自然瞒不过脱脱。” 贾鲁道:“我本以为也速是来杀我灭口,谁知他却给了我一封丞相的亲笔信,信中丞相说会找个替死鬼代替我,不过让我以后永远不能在人前露面!” 董抟霄默然良久,道:“想不到他竟如此看重你。” 贾鲁眼中露出自嘲之色,道:“你是这么认为的吗?” 董抟霄道:“那他为何饶你一命?” 贾鲁眯着眼道:“若是他杀了我,局面还会发展到现在这一步吗?” 董抟霄心惊道:“你是说他早就料到后面的事了?” 贾鲁叹道:“谁能想到信中藏着一行透明的字呢?根据我对他的了解,他不过是生性谨慎,觉得这件事有古怪,才留了一個后手!” 董抟霄不说话了。 贾鲁接着道:“后来他从太不花口中得知信中的秘密,便立刻制定了这个一石二鸟的计划,既能打击雪雪,又能将濠州之战的罪名转嫁到你头上!” 董抟霄还是不吭声。 贾鲁咬牙道:“当时那种情况下,我也是身不由己,就算我不露出顺服之色,他也有办法让你们看到我还活着。等计划完成后,我也难逃一死!” 董抟霄冷笑道:“好一个难逃一死!” 贾鲁低声道:“我确实贪生怕死,对不住你,不过我也在事前派人找过王蒙哥,让他给你传消息,希望你能明白我并没有死!” 董抟霄皱眉道:“王蒙哥?” 贾鲁盯着他看了一会,摇头道:“看来他没有把消息传给你。我让他将一根木枷的横栏给你,就是想告诉你我已脱困,还让他告诉你,不要去集议大帐……” 董抟霄淡淡道:“如此说来,我还要感谢你了?” 贾鲁慢慢站起身,拍了拍屁股的泥土,道:“你放心,丞相答应过我,不会杀你。马上我军就会攻打扬州,我会想方设法,救你脱困!” 语毕,转身离开了囚车,朝自己营帐返回。 刚来到营帐门口,却见也速等在帐外,沉着脸道:“贾公,丞相找你过去!” 贾鲁应了一声,跟着也速一起来到中军帅账。 脱脱正坐在帐后看书,见两人进来,招手道:“贾公,有件事我想听听你的意见!” 贾鲁道:“丞相请讲。” 脱脱道:“这次的事,背后是由江都军策划,他们比雪雪更为可恨,我猜他们在邳州有暗桩据点,你有没有法子找出来?” 贾鲁沉吟了一会,道:“他们曾经给雪雪手下的饭食中塞了一张纸条,说明后军伙房中有他们的线人,这是个突破口!” 脱脱微微一笑,道:“贾公果然一针见血,来人,带上来。” 话音刚落,几名侍卫押着一名头发花白、浑身伤痕的男子进来。 脱脱解释道:“此人叫莫九,是江都细作的线人,他已经招供对方每次和他见面的酒楼,你可有法子把这帮贼人钓出来?” 贾鲁沉吟了一会,朝莫九问道:“你与对方见了几次面?” 莫九有气无力地道:“六、六次……” 贾鲁道:“每次见面的地点都一样?” 莫九连连点头:“都在迎春酒楼。” 贾鲁目光一亮,道:“丞相,那个酒楼一定有问题,要么是他们的据点,要么里面有他们的细作!” 也速冷冷道:“我立刻把酒楼所有人抓过来,严刑拷打!” 贾鲁忙道:“不可,如果那里不是他们的据点,必定打草惊蛇!” 脱脱目视着贾鲁,捻须笑道:“你可有把握将他们一网打尽?” 贾鲁拱手道:“属下尽力一试。” 次日清晨,贾鲁派人去迎春酒楼打探消息。 然而却得知,酒楼中一名伙计于两日前辞退,不由叹了口气,知道对方狡猾谨慎,已察觉不妥,放弃了这处地方。 后来一番调查和蹲守,果然没有任何进展。 …… 傅友德来到棺材铺时,发现耿四正坐在大堂内,似乎在等他,屋中的棺材都不见了。 “怎么屋子变空了?”他问。 耿四慢慢道:“我打算换个据点,棺材都被我低价卖了。” 傅友德摸了摸下巴,笑道:“你都把酒楼的人撤回来了,还不放心吗?” 耿四一本正经道:“小心无大错,你那边有没有打听到新消息?” 傅友德面色一沉,道:“已经清楚了,贾鲁并没有死,太不花也是脱脱的人,脱脱将濠州之战的责任都扣到董抟霄头上。” 耿四吃了一惊,想了想,安慰道:“虽然没能除掉贾鲁,起码让董抟霄下狱,此人比贾鲁威胁更大,算得上意外之喜,而且也保住了也先!” 傅友德叹了口气,道:“话虽如此,不过原本能打击到脱脱自信心和元军士气,现在却反而让脱脱踢掉雪雪,终归差了点意思。” 耿四想不出别的安慰话,不吭声了。 傅友德哈哈一笑,道:“丑媳妇总要见公婆,虽然计划不顺,我也到了回江都的时候。大掌柜是否和我一同返回?” 耿四摇头道:“我还未打探到察罕帖木儿的情报……就算完成任务,我也要跟着元军,不断将情报传回江都,直到我军击退元军为止!” 傅友德怔了一下,露出尊敬之色,朝耿四拱手道:“贾鲁和脱脱诡计多端,大掌柜定要多加小心!” 当天夜里,傅友德便带着耿四打探到的情报,朝江都返回。 …… 感谢大家上个月的投票和订阅,这个月我会再接再厉,希望大家能继续支持! 第一百七十一章 暴利的海贸 傅友德抵达高邮后,改走水路客船,回到江都境内时,已到了至正十四年一月。 这一日,太阳落山之前,客船终于来到江都城外,抬眼看去,只见河道上密密麻麻的船只正在排队穿过水门。 在邳州待得久了,骤然看见这喧嚣一幕,傅友德心情突然变得舒畅。 随着不断靠近城墙,他突然注意到城墙又变高了,原本已经非常雄威的一座坚城,又被垒高了几尺。 从水门穿过后,是繁华的城内水道,沿着水道一路南行,很快,客船便来到城中心的码头。 码头比城门口更加热闹,五六艘货船停靠在岸边卸货,一月的大冷天,有不少汉子赤裸上身,扛着麻袋在码头上来回穿行。 客船停靠在码头边后,船手抛锚,船主放下木板,船客们开始下船。 傅友德牵着马下了大船,正要前往总管府,忽见大街上涌来好几辆马车,在码头旁停住。 车上的人也都下了车,站成一排,翘首以盼,似乎在迎接什么重要之人。 傅友德好奇之下,便没有离开,在这群人附近驻足观看。 目光从那些人身上扫去,只见他们个个衣着光鲜亮丽,气宇不凡,料来都是城中的豪绅富商。 那他们等的人必定是个极有身份之人。 正好奇的张望着水面时,一名年轻公子突然朝他走了过来,彬彬有礼的一拱手,道:“在下蔡恒,见过将军。” 傅友德道:“兄台认错人了,我只是一过路人,不是什么将军。” 蔡恒道:“傅将军看来已经忘记在下了。” 傅友德皱眉道:“你是……” 蔡恒眨了眨眼,道:“那日傅将军和杜先生一起去马场时,我们在路上碰到过。” 傅友德愣住了,那日为了找回黑马,他确实去过马场,路上似乎确实碰到过几名青年。 然而双方交错而过,他甚至都没去看对方的脸,没想到那些人之中,竟有人记住了自己! “那阁下又怎知我姓名?”傅友德狐疑道。 蔡恒微微一笑,道:“在下听说,最近有一名姓傅的将军由刘福通军转投我军,被总管任命为千户,再联想那日相见情形,料来那位傅将军就是你了!” 傅友德打量了蔡恒半晌,拱手笑道:“兄台才思敏捷,料来在总管府出仕吧!” 蔡恒挥挥手道:“傅将军过誉了,在下只是個商人。” 傅友德点点头,他听说过江都有沈、蔡、卞三大富商,料来此人便是蔡家之人,遂问道:“你们在此处等谁?” 蔡恒笑了笑,道:“那人和在下一样,也是名商人。” 傅友德心中一动:“你们等的莫非是沈万三?” 蔡恒眼中亮光轻闪,笑眯眯道:“想不到将军也听说过沈万三,不过我们等的不是他,而是一名叫曾四海的商人。” 傅友德“哦”了一声,没有再多问。 蔡恒有心与他结交,见他没了兴致,赶忙补充:“傅将军可知通州市舶司吗?” 傅友德摇了摇头:“在下刚来江都不久,并未听说。” 蔡恒道:“上个月初,江都商户之中,有十户在市舶司获得通番资格,实不相瞒,我们蔡家也在其中。然而一个月下来,我们十家之中,却只有一家通番成功。” 傅友德心中一动:“想必通番成功的就是曾四海吧?” 蔡恒点点头,道:“此人本是庆元人,做药材生意,因为庆元也有市舶司,他经常与倭国人做生意,精通倭语。” 傅友德奇道:“那他怎会来江都?” 蔡恒道:“还不是因为方国珍打下庆元,庆元商人们都很害怕。曾四海也是在那之后搬到江都,继续做药材生意。” 傅友德点点头:“是这样。” 蔡恒感叹道:“他有通番经验,对季风变化也很熟悉,几日前,他用几千斤药材和半船丝绸,从倭国换回了两船铁矿石、半船硫磺、半船沙金!” 傅友德虽然不懂商事,也忍不住道:“那岂不是赚了不少?” 蔡恒叹道:“这一趟,他起码赚了五倍之利!” 傅友德吃惊道:“这么多?” 蔡恒也有些羡慕,道:“据说庆元被方国珍打下后,便没有商船去倭国。倭国那边对丝绸和药材的需求一直很高,导致价格飞涨,曾四海正好赶上好时候!” 傅友德突然道:“听说通州附近有很多海盗,你们通番不怕被海盗打劫吗?” 蔡恒道:“近海地区只剩下崇明州的海贼没有剿灭。而且通州水军对我们很是照顾,只要有商船出海,都会派一艘战船保护!” 傅友德点点头,道:“所以你们等在这里,是想向曾四海请教通番经验?” 蔡恒笑道:“其他人应该都是这个目的。” “伱不是?” 蔡恒目视着河面,悠悠道:“我并不觉得曾四海会将赚钱法门告诉别人。” “那你来此为何?” 蔡恒施施然道:“曾四海刚来江都不久,根基不深,我相信他对处理那些货也很烦恼,我正是为解决他烦恼而来!” 傅友德忽然觉得蔡恒是个妙人,笑道:“你肯定他会卖给你?” 蔡恒眨了眨眼:“他自己开铺子卖的话,当然能卖更高价,不过这会浪费大量时间。我相信他现在一定想尽快处理这批货,然后准备第二次通番!” 傅友德点点头:“有理。” 便在这时,远处传来喧哗声,只见四艘大货船连成一条直线,缓缓驶来,最前头一艘船上站着三个人。 蔡恒望着那三人,脸色突然变了,失声道:“沈万三!” 傅友德一愣,心道:“你等的不是曾四海吗?怎么变成沈万三?”朝那三人看去,发现是两男一女。 蔡恒深吸一口气,道:“想不到沈万三竟也来了江都!傅兄,今日暂且聊到这吧,改日有机会再请你喝酒。”说完匆匆离去。 傅友德这时也明白了,那两名站在船头的男子应该就是曾四海和沈万三。 沈万三虽名气不小,毕竟是个商人,傅友德兴致不大,遂离开码头朝总管府去了。 码头距离总管府不远,没一会傅友德便来到府门口,掏出腰牌,正要通报,忽听身后传来马蹄声。 转头一看,只见一辆豪华宽敞的马车驶了过来,在总管府十丈外停下。 马车上下来三个人,赫然正是刚才船头见过的二男一女。 三人从傅友德身边经过,径自来到门口,那女子上前递过一块令牌,守卫便放三人进去了。 傅友德暗暗称奇,就算自己的千户令牌也只能通报,无法直接入内,那女子到底是什么人? 上前递过腰牌,在门口等了没多久,门卫便回来了,带他进入总管府,沿着走廊朝张阳泉书房而去。 傅友德忽然发现自己与那三人挺有缘,来到书房外时,又碰到三人。 书房外的走廊上摆了两条长椅,此时长椅上已坐着五人,除了三人外,另有两名穿着官服的官员,与三人相对而坐。 两名官员分别是王蒙和罗贯中,而那三人正是沈家兄妹和曾四海。 曾四海大约五十多岁,身材精瘦,唯有脑袋特别大,额头又宽又亮。 沈万三年龄其实比他更大,不过精于保养,又天生精力旺盛,故而看起来反而更显年轻,头发梳理得一丝不苟,双眼湛湛有神。 傅友德过来时,五人正在亲热的攀谈着。 门口一名亲卫见傅友德到来后,上前说道:“傅千户,总管有令,你来了可直接入内,不必等候。” 正在说话的五人都吃了一惊,不约而同朝他看了过去。 傅友德精神一振,整理了下袖子和衣领,跟着亲卫进去了。 第一百七十二章 接见沈万三 书房内,孙弘正在向张阳泉汇报公务。 傅友德进来后,张阳泉伸手示意他先坐下,继续听孙弘汇报。 傅友德正襟危坐的坐在一旁,听了一会孙弘说话,才明白他正在汇报赋税的事。 最近总管府因为不断新设机构,导致开支越来越大,已达到入不敷出的情况。 郭念生十分焦急,便把目光放在赋税上。 目前总管府只收税不收赋,赋与税不同,设立之初,就是为了养军队。 真州和通州最近一直在扩军,加上江都人马,军队数目已超过八万,光军饷就占了总管府支出的一半。 郭念生觉得是时候收赋了,获得张阳泉许可后,便让孙弘负责此事。 孙弘和一班负责税务的官员经过慎重筹算后,定好了赋税数额,共六两三钱,这才来向张阳泉报告。 只听孙弘道:“……我们以百姓们今年的收成为计,除去一年所有花费,能盈余十二两六钱左右。” 张阳泉接口道:“所以你们就想收取盈余的半数?” 孙弘道:“是的,相信这个数量他们也能够接受。 接着又补充道:“只要百姓们肯努力开荒,一年盈余绝不止十二两六钱!” 张阳泉用手指敲了敲桌子,沉声道:“这个数目是你们坐在总管府算出来的吗?” 孙弘一愣,道:“是的。我们把所有地方都考虑过了,应该不会出错!” 张阳泉在桌子上不轻不重地拍了一下。 “从明日开始,你带着那些税务官下乡,每人至少在屯镇住上十天以上,然后再给我算一遍,是否还是这个数!” 孙弘暗暗心惊,赶忙道:“属下领命。”看了傅友德一眼,匆匆离开了。 张阳泉这才将目光转向傅友德,后者急忙站起身,单膝跪地,道:“末将未能达成任务,还请总管责罚!” 张阳泉抬手道:“先起来吧,徐州军营到底是什么情况,查清楚了吗?” 傅友德起身道:“已经清楚了!贾鲁并没有死,再加上太不花突然反水,这才导致雪雪和董抟霄一败涂地!” 张阳泉心道:“果然如此。”又问:“董抟霄被处斩了吗?” 傅友德道:“没有,只是被关在囚车中。他在江南军中威望极高,脱脱应该也不敢轻易杀他!” 张阳泉点了点头,沉吟了一会,道:“我知道了,你一路辛苦,下去休息吧。” 傅友德将耿四打探到的情报小册放在桌上,道:“这是耿指挥使让属下转交给您的。”说完离开书房。 张阳泉拿起小册子粗略浏览了一眼,便放回桌子上,命人把王蒙喊了进来。 王蒙汇报的是市舶司的事。 “总管,属下刚刚派人去山指挥使那里问过,通州出海路上的水贼大部分剿灭干净,只剩下崇明州一帮水贼,据险而守,不易清剿。” 张阳泉奇怪道:“此事山猪已向我汇报过,王司丞为何重提此事?” 王蒙道:“属下以为不必再剿灭这支水贼了。” “为何?” 王蒙道:“属下已派人去崇明州打探过,崇明州的达鲁花赤已被县令所杀,那些水贼其实是崇明州士卒所扮!” 张阳泉讶道:“崇明州县令也要起义吗?” 王蒙忙道:“那倒不是,主要原因是方国珍当初撤军时,纵兵在崇明州劫掠,元军也不管。后来方国珍撤退时,他便带人兵变,杀了达鲁花赤。” 张阳泉道:“元廷不闻不问?” 王蒙笑道:“本来常熟水师准备讨伐,后来发生方国珍叛变的事,就把这事搁下了,所以那县令已成了崇明州土皇帝!” 张阳泉想了想,道:“你觉得有没有机会诏降此人?” 王蒙摇头道:“山指挥使已经尝试过,可惜被他拒绝。” 张阳泉道:“既然如此,他若是纵兵劫掠商船,又当如何?” 王蒙从袖中取出一份舆图,道:“您请看,崇明州孤悬于江,并无良田种粮食,所以只能从别处买粮。他们扮成水贼,正是因为饿极了的缘故!” 张阳泉点点头,道:“他们杀了元廷达鲁花赤,自然不能找元廷所在的地方购粮,只能找我们!” 王蒙笑道:“正是如此,我军只需派一人与他谈判,答应卖粮给他,让他不得再侵扰商船,相信他不会拒绝!” “他们有钱买吗?” “没有,不过他们有盐。” 张阳泉道:“好,此事你可以和山猪商量着办,海贸尽快搞起来,尤其是要鼓励商人们多购买铁矿石!” 王蒙应诺一声,带着舆图离开。 张阳泉又命人把罗贯中喊了进来,后者拱手道:“总管,属下有一件要紧事想向您汇报!” 张阳泉道:“说吧。” 罗贯中道:“咱们江都如今已成重要粮食产地,粮价比其他地方低上许多。就说镇江,与咱们一江之隔,粮价却是咱们两倍。” 张阳泉听了十分满意,笑道:“粮价还在降吗?” 罗贯中道:“原本一直在降,最近却突然开始上涨!” 张阳泉吃惊道:“为何?” 罗贯中道:“因为咱们粮价低,有无良商人在江都大量收粮,再运到镇江去卖,他们赚了钱,镇江得了粮,咱们的粮价却被抬起来了!” 张阳泉勃然大怒:“总管府不是下了命令,一百石以上的粮食交易,需要在街道司报备吗?为何还会有这种事!” 罗贯中急忙道:“这些商人十分狡猾,他们组成一支小商社,每家只交易九十九石粮,避开街道司,然后再一起运到镇江!” 张阳泉深吸一口气,道:“这样的事持续多久了?” 罗贯中道:“快半個月了。” 张阳泉点点头,赞道:“伱发现的很及时,这件事你怎么看,有什么办法阻止吗?” 罗贯中从袖中取出一个小本本。 “在下以为可以提高粮食交易商税,一石以下按原来商税,超过一石后,根据交易数量,多增收商税。如此一来,商人无利可图,只能放弃。” 张阳泉沉吟半晌,道:“很好,这件事你去负责,一定要盯紧粮食和粮价,绝不能让咱们的粮食外流!” 罗贯中领命去了。 张阳泉抬头看了一眼窗外,差不多快中午了。 问了问亲卫,门外等候接见的只剩下沈家兄妹和曾四海,稍稍松了口气,先捏了捏脖子,又喝了口茶,才命亲卫请三人进来。 未几,沈千千便带着两名陌生男子走了进来。 张阳泉见过沈丽秀,所以知道沈万三年龄应该不小,于是目光先看向那名五十多岁的男子,心道:“他就是沈万三吗?额头真亮啊!”仔细打量着。 被他盯着瞧的“沈万三”赶忙拱手道:“鄙人曾四海,见过张总管!” 张阳泉愣了一下,这才将目光转向沈万三,道:“你是沈万三?” “鄙人沈富,拜见张总管!”沈万三微笑着拱手。 张阳泉点点头,平复了一下心情,先朝曾四海道:“听说曾员外这次通番成功,带回两船铁矿石,非常好!将来还要再接再厉啊!” 曾四海赶忙道:“这全都多亏总管府清剿海盗,还保护我等商船!鄙人愿将两船铁矿石献给总管府!” 张阳泉微微一笑,道:“我都听说了,你其实一共走了两次船,其中一次被倭国海盗劫掠,能运回一趟很不容易了。这样,总管府按市价收购铁矿石,你意下如何?” 曾四海赶忙道:“全凭总管吩咐。” 张阳泉这才将目光转向沈万三。 “我很早就听千千姑娘提过,说沈员外最擅海外贸易,精通多国语言。今后江都和通州的海贸发展,还要多依靠沈员外这样的商业人才啊!” 沈万三微笑道:“多谢总管,鄙人平生别无所好,唯爱通番,只要总管用得着鄙人,沈富定不负所望!” 其实不久之前,他还在忙着把产业转移到江都。 后来收到沈千千的信,得知总管府开设市舶司,这才按耐不住,让家中其他人负责产业转移,孤身一人来到江都。 张阳泉点点头,道:“我对你们通番没有别的要求,只有一点要记住,尽量多用丝绸、陶瓷、家具等手工品,换取倭国的金、银、铁等矿物,明白吗?” 二人齐声道:“鄙人领命!” 张阳泉又道:“你们在外面做生意,不可自家窝里斗压价格,最好组成一个商会,协调好后,再与倭国人和高丽人交易。” 曾四海喜道:“想不到总管竟也精通商道,如此一来,我等定能赚取更多。” 沈千千忽然道:“就怕成立商会后,内部也有争斗,小女觉得可以由总管府派一名官员入驻商会,负责协调各家矛盾。” 张阳泉微笑道:“只要你们没意见,总管府可以帮你们居中协调。” 曾四海见张阳泉这么好说话,遂道:“总管,其实还有个问题急需解决!” 张阳泉道:“但说无妨!” 曾四海道:“您也知道,鄙人的一艘货船被倭国周边的海盗劫掠。” 张阳泉点了点头,这事山猪向他汇报过,不仅是曾四海,还有很多商人都被那群海盗劫掠。 他们采用狼群战术,先用几艘小船缠住通州水军战船,然后其他船将商船劫走,因对方实力强大,又靠近倭国,山猪暂时也没有办法。 沈万三接口道:“那群海盗我曾经打过交道,他们以伊岐岛为据点,首领叫蔡业,是一名汉人!” 张阳泉讶道:“他既是汉人,为何跑去倭国当海盗?” 沈万三笑道:“总管有所不知,那蔡业有个外号,叫蔡扒头,原本也是台州海盗。” 张阳泉脑中忽地一闪,道:“莫非是和方国珍有关的那个蔡扒头?” 沈万三道:“正是此人。他当初派人拉方国珍入伙,被方国珍拒绝。后来方国珍一名仇家得知此事,诬陷方国珍与他有联系。方国珍这才被官府通缉,聚众做了海盗!” 张阳泉点点头。 沈万三接着道:“方国珍对此人非常憎恨,势力壮大后,经常与他冲突!后来蔡业不敌,逃到倭国,居然也混得风生水起!” 曾四海叹道:“我也与此人打过交道,他以心黑手狠出名。走海贸的船手只要看到蔡字旗,就仿佛看到阎王的拘帖!”元宝小说 张阳泉皱眉道:“你们若是想要我现在剿灭蔡业,恐怕很难做到。” 沈万三赶忙道:“不必剿灭,只需总管给他写一封信!” 张阳泉疑惑道:“什么信?” 沈万三道:“蔡业自从被方国珍赶出台州后,唯一的心愿就是杀方国珍报仇!凭他自己当然不行,而张总管又刚刚击败过方国珍!” 曾四海跟着道:“那蔡业劫掠别家商船,都是一个活口不留。然而碰到通州水军保护的商船,只劫掠东西却不杀人,说明并不想与总管为敌!” 张阳泉沉吟不语。 沈万三道:“只要总管答应将来捉住方国珍后,让蔡业手刃方国珍,我相信蔡业不会再劫掠咱们的商船!” 张阳泉思索良久,道:“好,这个承诺我可以给他!” 当即写了一封信,让亲卫送到通州,再让山猪派人送给蔡业。 第一百七十三章 蛟龙出海 张阳泉又向沈万三问起徐寿辉的情况,沈万三斟酌了一下措辞,答道:“依在下来看,天完军已是强弩之末,迟早会被元军剿灭!” 张阳泉道:“徐寿辉一点希望都没有了吗?” 沈万三点头道:“是的,蕲州失陷时,有四百多官员没来得及逃出,全部被杀。再加上彭莹玉死的时候,很多天完军将领自尽殉葬,如今天完军高层已所剩无几。” 张阳泉忽然道:“倪文俊现在在哪?” 沈万三愣了一下,道:“他退守到沔阳湖区,正在收拢溃兵。您这么一说,倪文俊似乎是天完军中兵力保存最多的一支力量了。” 张阳泉点了点头,徐寿辉将来被倪文俊控制,恐怕就是从这时候开始吧。 沈万三对蔡业的判断完全正确。 数日后,蔡业派人送来回信,答应不再劫掠江都军庇护下的商船,不过也提出一个要求,希望每月向江都军买一些粮食。 他要的粮食不多,张阳泉遂答应了他。 自此以后,蔡业便再没有劫掠过通州过去的商船。 从一月下旬开始,有越来越多的商人通番成功。 因为高丽国依然尊奉元朝为正统,所以商人们大部分与倭国通番。 他们从倭国带来大量的货物,其中最多的是硫磺和铁矿石,其次还有水银、金沙、海参、倭国刀等紧俏商品。 不知不觉,时间来到二月,春寒料峭,海风中已能感受到些微暖意。 进入月初后,总管府开始收赋,名为户赋。 经总管府官员下乡查访后,发现江都百姓开支比预料的更大。 最终经过张阳泉许可,众官员将户赋降为二两八钱,人口超过五人的民户,根据人口数量多交,真州、通州和泰兴三地不用交。 如此变通之下,百姓们都能接受,因为百姓们都没什么钱,所以用粮食替代,全部收缴后,总管府库房又多了十几万石粮食。 与此同时,通州的海贸也越来越繁荣,市舶司税收蹭蹭上涨,还不到一个月,已收了四万多税银。 经常有插着“张”字飞龙旗的官船从倭国返回,船上装载着满满一船铁矿石,左右还跟着两艘三桅战船保护。 自商道稳定后,张阳泉便下令,将舒婷负责的瓷器铺以及徐氏负责的布庄合并,成立为手工署。 再通过市舶司,将手工署生产的布匹和瓷器通过海运卖到倭国,再从倭国购置大量铁矿石。 如今军械局仓库之中已堆积了两万多石铁矿石,江都军的缺铁问题彻底解决,不仅不需再从别处购买,还能出售一些给其他人。 这一日,朱元璋回到濠州城帅府,发现帅府大堂正在集议,一问之下,才知众人正在商议去江都购买铁矿石。 “募兵情况如何?”郭子兴朝他问。 朱元璋自濠州城解围后,便被郭子兴派到怀远县募兵,今日才刚回来,答道:“已慕了七百多士卒!” 郭天叙哼了一声,眼皮上翻:“去了三个月才募这么一点人,真够可以的!” 朱元璋没有答话。 郭子兴瞪了儿子一眼,拍了拍朱元璋肩膀。 “现在到处都缺人,你能募兵七百已经不容易了。我们正在商议去江都购买铁矿石的事,可惜钱不够,你有什么主意吗?” “江都一向缺铁,咱们能买到铁矿石吗?”朱元璋很疑惑。 张天佑笑道:“那是老黄历了!张总管在通州开设市舶司通番,大量铁矿石被商人从倭国运到江都,如今很多起义军都开始找江都军买铁了!” 朱元璋道:“通州一带海盗极多,而且很容易碰到元朝海运官船,通州商船如何能够通番?” 郭子兴叹道:“我一开始也奇怪,后来才知张总管在通州组建一支水师,海盗已被消灭的差不多了。” 朱元璋又问:“常熟水军呢?他们会允许通州船出海?” 郭天叙哼道:“常熟水师因方国珍的缘故元气大伤,未必打得过通州水师!目下两边井水不犯河水,谁也不去管谁!” 朱元璋目光闪烁了一阵,道:“江都军这么快组建水师,将来定会经略江南!” 郭天叙没好气道:“你管那么远干嘛,咱们现在谈论的是购买铁矿石,你若是没有办法就闭嘴!” 朱元璋沉吟了一会,道:“能不能用煤矿石与他们交换?” 张天佑摇头道:“人家有煤矿场,根本不缺煤!” 朱元璋道:“那就暂时不买,咱们可以攻打滁州,根据细作消息,滁州城内有不少军械!” 张天佑立即道:“不能打滁州!” “为何?” 郭子兴看了朱元璋一眼,道:“天佑参加张总管婚宴时,与张总管提过此事,张总管不希望我们打滁州!” 朱元璋沉声道:“他自己不打,凭什么不让我们打?” 张天佑瞪眼道:“你别忘了,滁州守军是江都军打垮的,咱们捡现成便宜,江都军兴师问罪怎么办?” 朱元璋眯着眼道:“元军即将南下,江都军无暇他顾,对我们来说是一個千载难逢的好机会!我们应该立刻攻打滁州,再下和州,然后渡江南下!” 郭天叙斥道:“一派胡言,江都军帮我们击退鞑子,你却跑去占人家的地,不怕天下人耻笑吗?” 朱元璋沉默了一会,道:“滁州目下并非江都军地盘,我们就算打下,别人也不会说什么!义父觉得如何?” 郭子兴沉吟不答,显然有些动心。 就在这时,汤和忽然从门外走了进来,表情十分焦急。 “汤和,出什么事了?”郭子兴问。 汤和看了朱元璋一眼,沉声道:“彭大帅伤势复发,不治身亡了!” 众人脸色齐变,如今赵均用气势汹汹的要吞并他们,全靠彭大顶住才没有得逞。如今彭大死了,郭家军将陷入孤立无援的境地。 郭天叙问:“彭家军现在是谁统领?” 汤和道:“彭早住!” 郭天叙松了口气,道:“那还好,彭早住一向厌恶赵均用,应该还是会替我们出头!” 朱元璋沉声道:“彭早住的威望无法与赵均用抗衡,他们两家原本都是徐州红巾部,只怕彭早住自身难保,也会被吞并!” 郭天叙色变道:“那怎么办?” 朱元璋想了想,道:“义父,咱们现在斗不过赵均用和孙德崖,需尽快打下滁州,倚为安身之处!” 张天佑急道:“不可……” 郭子兴伸手打断他,朝朱元璋道:“眼下元军还未南下,咱们冒然进攻滁州,就怕江都军打过来!” 朱元璋道:“我会先做攻打准备,等元军南下,再攻打滁州!” 张天佑急道:“咱们若是出兵攻打滁州,赵均用必定发觉,到时滁州只会落入他的手中!” 郭子兴愣了一下,又露出犹豫之色。 朱元璋赶忙道:“义父不必忧虑,我只带二十多骑出城,赵均用绝想不到我会凭这么点人攻滁州!” 郭子兴讶道:“这么少人,伱怎能打下滁州?” 朱元璋微笑道:“孩儿会去附近招募一些绿林豪杰,如今濠州军名声响亮,招募数千人不在话下!” 张天佑急道:“倘若江都军击败元军,行问罪之师怎么办?” 朱元璋从容道:“到时我们把滁州献给他们就是,趁着这个时间段,我们可以在滁州招兵买马,壮大实力!” 听到这,张天佑也反对不下去了。 郭子兴点点头道:“那好,元章,我许你在营中任意挑选二十多人随行!” “多谢义父!” 当夜,朱元璋便从营中挑选了二十四名最骁勇善战之人,次日天明,众人饱餐一顿,策马离开了濠州城。 第一百七十四章 拥兵十万 不知细叶谁裁出,二月春风似剪刀。 随着进入二月使节,耿四开始频繁传递消息回江都。元军调动频繁,战争的味道已从北方飘了过来。 自古以来,战争经常发生在初春,只因初春是耕种时节,攻打别人时,还能影响到敌人春耕。就算攻打失败,也能削弱对方。 为了防止早稻种子落入敌人手中,张阳泉只能让百姓们继续种植占城稻,就算稻谷丢了,损失也在可控之间。 最近几日,城中已散播起元军即将打来的消息,不少外商和流民开始出逃。 好在本地百姓和商人们都经历过江都争夺战洗礼,对总管府十分信任,没有造成太大人口流失。 不仅如此,由于更北面的高邮、山阳、宝应等县出现流民南逃,每日进入江都城的人口比逃出江都城的人口还多一些。 这一日,张阳泉站在北门城墙上,望着整齐排列在城墙上的六十多门火炮,心中感慨万千。 从去年五月打下江都为止,接近九个月的时间里,他一直在为这场战争做准备。 如今江都军拥有数万斤火药,八十多门火炮,战船二十多艘,城墙增筑了一丈多高。 江都城内守军有三万多人,预备兵两万,真州有两万守军,通州有三万守军,加起来超过十万。 所有士兵都配备武器,其中三万江都军中有两万配备扎甲,另外一万也都配有皮甲,马匹一万多匹。 总管府仓库中存着近百万石粮食,就算被围城,也能坚持两年左右。 如此充分的准备之下,就算高邮之战发生什么变故,张阳泉也有信心应对。 思索间,一阵北风吹来,远处扬起一阵烟尘黄土。 黄沙之中,只见数十名骑手沿着官道策马奔来,为首的是名英武女子,身穿白衣,披着白色斗篷,正是秦苓君。 李二和猴子跟在身后。 没过多久,三人上到城墙,秦苓君快步走来,说道:“夫君,元兵出动了!” 张阳泉心中一凛,道:“走,去城楼说。” 城楼内有一个沙盘,沙盘以高邮城为中心,旁边用石头、清水、泥偶模拟着高邮城周遭的环境。 三人来到沙盘边,秦苓君说道:“元军派出左路军、前路军和右路军,三路军南下,已占据了山阳。” 山阳位于高邮北面,如果说宝应是高邮的第一层屏障,山阳县就是第二层。 不过张士诚并未在山阳留兵,所以被元军攻下也很正常。 “中军和后军呢?”张阳泉问。 秦苓君伸手一指,道:“脱脱的中军位于山阳后方百里左右,后军被打散,专职负责粮草的押运!” 张阳泉点点头,看了一眼沙盘上的山阳县,道:“这么说来,元军现在都驻扎在山阳县了?” 李二忙道:“根据斥候最新传来的消息,元军已在山阳县分兵。” “如何分兵?” 秦苓君指着沙盘上的山阳县,手指朝前划了条直线,道:“十万中军由荆王率领,直奔宝应。” 又指向一条细细的水道,说:“八万右路军走水路,沿着邗沟运河南下,从黄浦镇拐入高邮湖。” 接着两指并拢,指向左边一条蜿蜒小路,然后唰的分开,道:“十三万左路军从射阳湖绕过去,兵分两路,分别攻打盐城和兴化!” 张阳泉盯着三条路线看了一会,点头道:“果然来势汹汹,张士诚如何应对?” 秦苓君指着宝应,道:“宝应有两万守军,由吕珍镇守。”又指着兴化:“他派卞元亨领一万人镇守兴化。” 张阳泉愣道:“盐城呢?” “放弃了!” 张阳泉点点头,高邮军兵少,放弃一些城池也是无奈之举。 “那他准备如何应付察罕帖木儿的八万水军?” 猴子笑道:“他倒挺有骨气,把自己的一万水军派了出去,似乎打算截击察罕帖木儿!” 张士诚不像江都军一样财大气粗,虽然也临时组建了一支水军,却全都是高邮和兴化的渔船,水军主力也都是些渔民。 张阳泉倒并不觉得渔船就差了,毕竟朱元璋就是靠小船战术击败了陈友谅的大楼船。 “水军由谁统领?”他问。 “张士德!” 张阳泉忽然有些佩服张士诚,无论如何,面对三十多万元军打过来,他竟敢主动迎击,这份勇气就难能可贵了! 这时,一名亲卫引着一名军情署的斥候进入城楼,那斥候朝三人一拱手,道:“禀告,有最新军情!” “说!” “刚刚传来消息,脱脱派遣使者去高邮府劝降!” 张阳泉心中一紧,明知张士诚不会投降,还是忍不住有些紧张。 “结果如何?” 斥候道:“张士诚杀死使者,将人头悬挂于北门!” 李二朗声一笑,道:“想不到此人还真有胆色!” 张阳泉几人也都露出赞赏之色,张士诚这么做,等于断绝自己后路。将来战事不利,想投降人家也不会答应了! 秦苓君问:“前路军现在到哪了?” 斥候道:“上午得到消息时,已抵达平桥镇。” 张阳泉遥望着北方,喃喃道:“从时间来看,元军只怕已经在攻打宝应城了!” …… “父亲,荆王应该已经开始攻打宝应了吧?” 高邮湖水面上,一支庞大的船队破水而行,最前面那艘大船上,站着一名中年男子和青年。说话的是青年。 中年人看了一眼东面方向,道:“荆王手下都是骑兵,行军速度极快,应该已经打了半日有余吧!” 此人正是元军右路军统帅,察罕帖木儿。 对起义军们来说,这个名字代表着噩梦,河南许多起义军都是败亡在他手中,连当初如日中天的刘福通,也曾多次败在察罕手中。 不过在元廷之中,察罕帖木儿并未受到太大重视,这从他目前只有五品中顺大夫的职位就能看出。 旁边的青年是他外甥扩廓帖木儿,被其收为养子,长年跟随在身边作战。 察罕曾多次对周围人说:“此子将来成就定在我之上。”由此可见对扩廓的看重。 扩廓迎着湖风吸了口气,道:“父亲觉得荆王能打下宝应吗?” 察罕想了一会,道:“漠北军骁勇善战,荆王又以勇猛闻名,相信一定会积极攻城。不过缺少攻城器械的情况下,并不容易。要打下宝应的话,少则五日,多则十日!” 扩廓道:“那他应该会先等攻城器械运到,再行攻城吧,不然损失必定惨重!” 察罕看了他一眼,道:“荆王和其他蒙古人一样,性子比较急,宁愿多一些损失,也要早些打下城池。” 扩廓笑道:“也就是说,又是個莽夫?” 察罕既不承认,也不否认。 扩廓又道:“丞相给咱们的命令是绕到高邮南面,堵住江都与高邮的联系,父亲觉得高邮军会坐视不理吗?” 察罕道:“不会。” 扩廓笑道:“我也觉得不会,所以咱们估计很快就能遇到一支高邮水军。听说高邮渔业兴盛,料来敌军会有很多渔船,您可有应对之策?” 察罕道:“没有。” 扩廓愣住了,重复道:“没有?” 察罕斜了他一眼,道:“你跟着我打过水战吗?” 扩廓猛摇了摇头。 “那就是了,我军不擅水战,就没必要以短击长,前面马上就到马棚湾了,咱们在那里登岸!” “可是!”扩廓皱眉道:“丞相要咱们绕到高邮南面,不走水路,如何绕过去?” 察罕道:“走陆路也一样,只要宝应失守,高邮贼兵只有困守城池一个选择,不会出城阻碍咱们!” 扩廓点点头。 没过多久,前方果然出现一个湾口,旁边是一个村庄,村中的人全都逃亡,只剩下一堆废弃的屋子。 察罕传下命令,让大军不得损坏房舍,然后埋锅造饭,似乎打算在这里待一段时间。 当天夜里,两人住在一家农舍,扩廓问道:“父亲,咱们要在此处驻扎多久?不向高邮城进军了吗?” 察罕坐在一张椅子上,摆手道:“先不急,等消灭了宝应守军,再进军不迟。” 扩廓点点头,等宝应贼兵快守不住时,必定后撤朝高邮城逃跑,到时就会被他们堵住后路。 “咱们这样做虽然帮了荆王,可他未必会领情!” 察罕摆手道:“我不指望他领情,只要能尽快收复扬州就行!” “您是担心刘福通趁机北伐,李思齐一个人挡不住吧?” 察罕道:“这只是一方面原因,我也担心江南军在此处待的太久,徐寿辉那边又起死回生了!” 扩廓愣了一下,叹道:“这天下的破洞越来越多,您一个人补得完吗?还是别考虑那么多,顺其自然吧!” 察罕瞪了他一眼,道:“这是什么话!我们身为大元臣子,自然要为朝廷尽忠,为陛下分忧!” 扩廓叹道:“父亲,我觉得要想真正为朝廷尽忠,就不能太过耿直,有时应该多些变通!” 察罕看了他一眼:“又是你那套“先让自己爬到更高位置”的说法吗?” 扩廓正色道:“孩儿觉得这是唯一的法子。无法身居高位的话,就算有再好的想法,也无法实施,只能坐看奸臣把持朝政!” 察罕沉默了一会,道:“孩子,不必心急,只要继续打胜仗,陛下迟早会重用我们。” 扩廓苦笑道:“在如今的朝廷,光靠打胜仗没用,最重要的是掌握权势!您没瞧见董抟霄的下场吗?” “依你之见,该当如何?” 扩廓道:“我们是武将,能够依靠的只有手中兵马,孩儿以为应该学会保存实力,等咱们的兵马够多够强,陛下自会听我们说话!” 察罕怒道:“你这是拥兵自重!” 他左边脸颊有三根毫毛,发怒时毫毛竖起,极具威势。 扩廓并不畏惧,昂然道:“有私心才是拥兵自重,只要存公心,清君侧,整肃朝纲,才是真正的忠臣!” 察罕与他瞪了半晌,叹了口气,道:“这种事我是不会做的,等我将来死了,你再去做吧!” 扩廓也叹了口气,没有再开口。 接下来数日,右路军一直驻扎在马棚湾。 察罕传下命令,封锁了宝应与高邮的所有路段,如此过了五天,斥候传来消息,宝应北门已被攻破,两军正在巷战。 察罕立刻传令,让大军在马棚湾北面的林子设伏,只等宝应贼兵到来。 然而等了一夜,却不见半个人影。 “莫非宝应贼兵已被前路军全部消灭?”扩廓奇怪道。 察罕沉声道:“不可能,前路军一路急行军,又强攻城池五天,士兵们早已疲乏。就算打下城池,也不可能将敌人围歼!” 扩廓道:“那为何看不到一个贼兵?” 察罕目视着远方,缓缓道:“这说明战局出现变化!我立刻领三万人前去察看情况,你继续留守此处!” 扩廓拱手道:“孩儿领命。” 第一百七十五章 张士诚大败 方远静静站在江都城西门外。 抬头看去,城墙完好无损,没有受到攻击的痕迹,百姓们也都正常出入城门。 他旁边的俞通海赞道:“好雄武的江都城,庐州城虽然也不错,与之相比就远远不如了!” 方远斜了他一眼,心道:“别说庐州了,蕲州也比不上咱江都!”挥手道:“看来元军还没有打过来,赶紧入城吧。” 两人进城后,只见一队士卒护送着一支车队从大街迎面行来。 木车内全是大捆大捆的箭矢、刀剑、长枪,还有许多滚木礌石,显然都是守城之用。 俞通海道:“看来元军已经距离不远了!” 方远朝大街上看去,街上的百姓还是那么多,热闹喧哗,神情自然,看不出即将面临大战的样子。 上次攻打江都之战,他错过了。后来又错过张阳泉和秦岭路大婚。这次元军大举南下,他无论如何也不愿再错过。 他和陈基在巢湖水寨的目的,本是为了安抚俞家父子,等张阳泉派水军来接应俞家父子归附。 两人必须留一个在水寨,好让俞家父子安心,于是陈基留了下来。 俞延玉也没有反对他离开,只提出一个要求,让他带着俞通海一起回江都,参加这次战斗。 入城后,两人径直朝总管府而去。 沿途之上,宽广的大街、林立的店铺、见缝插针的行贩,都让俞通海大开眼界,恨不得多长一对眼睛。 没过多久,两人来到总管府,方远亮出参政的令牌,只说要见张阳泉,门卫却道:“总管刚刚离开总管府,去了城北军营!” 方远眉头一皱,便要转道去军营。 就在这时,总管府内奔出一个大胖子,喜不自胜道:“老方,你可算回来了!” 方远抬头看去,那人正是郭念生,哈哈一笑,与他熊抱在一起。 “老郭,目前情况如何?元军打下高邮了吗?”他问。 郭念生拉住他手,道:“我正要去军营向总管汇报消息,咱们边走边说吧!” 三人上了马车,朝着城北军营而去。 沿途上,郭念生将最近局面的变化都和方远说了。 方远得知张士诚派人守宝应,又派水军正面迎战察罕帖木儿,一拍大腿道:“倒也是条好汉子,以前小瞧他了!” 郭念生摇头道:“这算什么好汉?分明是個莽夫,一战就赔了一半家底!” 方远惊道:“宝应失守了吗?” 郭念生叹了口气,道:“是啊,不过也不能完全算输,差一点就赢了!” 方远瞪眼道:“你说话怎么还是那么爱绕圈子,痛快点行不行?” 郭念生嘿嘿一笑,道:“刚才和你说了,十万漠北兵攻打宝应,连打五天之后,才攻破城池,是不是?” 方远道:“是啊!后来呢?” 郭念生眯着眼道:“宝应守将是吕珍,其实他是故意让元军攻破城池!” “故意?” “对,因为就在前一天,张士德派人找上他,让他引诱元兵到子婴沟,张士德会在子婴沟设伏!” 俞通海插嘴道:“张士德不是率领一万水军吗?他没有碰到察罕帖木儿的军队吗?” 郭念生看了他一眼,道:“这正是最奇怪的一点,张士德率领一万水军沿着高邮湖北上,一直到了宝应城,都没碰到察罕帖木儿的军队!” 方远笑道:“蒙古鞑子定是领军登岸了!” 郭念生赞道:“不错,察罕帖木儿确实领军登岸,张士德也猜到了这一点。那小子也是胆大,竟然不理会察罕帖木儿的军队,准备和吕珍联手,先对付荆王的漠北军!” 方远一拍大腿:“他奶奶的,这小子也是个人物啊,后来呢?伏击失败了吗?” 郭念生叹了口气,道:“伏击很顺利,破城后,吕珍一路撤往子婴沟,荆王带着骑兵追杀,果然中了张士德的伏击。” “胜了?” 郭念生点点头,道:“虽然埋伏的只有一万人,但漠北军早已人困马乏,追击的也只有三万多人,突然受到伏击,竟然瞬间朝宝应溃退。” 方远目光一亮,道:“这时候追击,定能大获全胜!” “是的,张士德和吕珍追到了宝应城,当时城中的元军正在屠杀百姓,被溃军一冲,造成一片混乱。百姓们也奋起反抗,十万元军竟呈溃败之势。” 方远和俞通海齐声道:“那为何会战败?” 郭念生有心考考方远,斜了他一眼,道:“你觉得会是什么原因?” 方远思索了一会,一锤大腿,道:“直娘贼,定是察罕帖木儿那厮领兵来救援了!” 郭念生点头道:“正是如此。” 俞通海撇嘴道:“真可惜,差点就能击溃十万鞑子了!” 三人齐齐叹了一口气。 过了一会,方远问道:“那眼下是什么情况?” 郭念生道:“元军打下宝应后,休整了两日,与脱脱的中军会合,然后向高邮进军,目下已将高邮团团围困!” 方远点点头,又问起江都城最近发生的大事,郭念生详细说了,当说到市舶司时,马车停了下来,却是到了北门大营。 营帐外停了一支辎重队,透过辕门朝里看去,只见士兵们三五成群的搬运着军械杂物,似乎正在迁移营帐。 方远并不奇怪,元军已经包围高邮,随时可能来犯江都,营帐再设在城北自然不安全,迁入城内顺理成章。 几人进入大营,一路来到帅帐,刚到门口,便听里面传来王大响雷般的声音。 “张士诚战败只能说明高邮军无能,并不能证明鞑子有多强,你们是不是被吓破胆了?” 另一道冷锐的声音跟着响起:“张士诚之所以战败,就在于鲁莽轻敌,王将军难道也要学张士诚一样,输上一场,才能正视元军的强大吗?” 猴子的声音立刻响起:“马推官,王将军可是在通州击败过元军,他难道会不知道元军的实力吗?” “不错,通州之战我们确实赢了,不过击败的是常熟水军,并非元军主力,候将军切莫搞混了!” “哼!马推官未免太涨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元军还在围高邮,你就生出畏惧之心,倘若元军打到江都来,伱是不是要劝总管投降了?” “你……” “好了,大家意见不同可以争论,但不可搞人身攻击。耿三,以后不许再说这种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