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娇娇医妃嫁到,禁欲王爷不禁撩》 第1章 一生悲苦 虞侯府,被荒废的偏院里,虞昭握着一根木棍,站在昏暗无光的房间里,低声咳嗽着,她才不过二十五岁,本该乌黑的头发掉了一半白了一半,虞昭形容枯槁,宛如垂暮的老者。 她脚边躺着两个正在凄厉哭喊的孩子。 虞昭撑着木棍,痛苦又缓慢地往正堂走,耳朵微动,听见外面吱呀一声。 有人狠狠踹开门,天光亮起,一声暴呵自外头响起。 “虞昭!你干了什么?!” 暴呵的翟少棠看到两个倒在地上失声痛哭的孩子,眼前一黑,身边妙曼美丽的女子已经尖叫一声,要冲过去! 翟少棠当即拉住她,自己提起佩剑,又惊又怒,“你对我儿子做了什么?!” “昭妹妹,你有什么不满意的事情你可以怨我们!不要牵连我儿子!” 被翟少棠拉住的女子哭得梨花带雨,“我知道你怨我嫁给了少棠,都是我的错,你就算把我杀了我也绝无二话,昭妹妹,我以死向你赔罪,只求你放了我的儿子……” “他们原来是你们的儿子。”虞昭含糊开口,牙齿早已因蛊毒而掉光,“我原以为是哪家偷跑来的小畜生,喂了点毒药罢了。” 这两小子看到她就大骂,捡着一旁的石头朝她扔,虞昭被他们惹烦了,便给他们喂了药。 尚清清身形一晃,险些晕了过去! 翟少棠拉起尚清清,眼底又震惊又骇然,“你给他们下毒……” “昭姐儿,当初你容颜尽毁,心思变得歹毒,我不计前嫌地对你好,你说你真心悔过,我相信你,可你现在又开始做这害人的勾当!” 翟少棠越说越怒,“你身中蛊毒癫狂入魔,我们都没嫌弃你,你却害我儿中毒……虞昭,那可是我和清清的儿子!” 虞昭虚虚抬眼,蛊毒已深,她早就看不清眼前的人是什么模样了。 可她记得,女子是她阿娘路上救的孤女。 那容颜俊朗,身形挺拔,对她疾言厉色的男子,是她自幼定亲的未婚夫。 虞昭和翟少棠自小便定下了娃娃亲,那时的翟少棠年纪就如他儿子那般大,总喜欢跟在她屁股后面跑,面对大人的打趣,羞涩地说,“我以后是要娶昭妹妹的!” 虞昭把他的话记了许多年,她努力回到京城,目的只有嫁给他。 翟少棠要领兵去打仗,虞昭担忧,专门将阿耶留下来的手记默出来给他。 虞昭厚着脸皮去向自己救过的将军夫人讨要人情,让军中将士们关照他。 怕他受伤,虞昭舍了性命去京郊外的深山采药制成保命的药丸,精心为他备下各种外伤所用的伤药。 翟少棠感动,轻轻抓住她的胳膊,向她保证,“昭姐儿,有你真是我的福气,你等我回来。” 翟少棠凭借阿耶的手记与将军们的提拔,屡立战功,受陛下嘉赏,虞昭满心欢喜地等他回来娶她。 可虞昭等到最后,只等到了他母亲忧愁又坚决地对她说,“昭姐儿,你面上烧伤如此之重,若是嫁给大郎,日后你该如何为大郎与其他内宅夫人联络感情?她们若是见大郎娶了一个容貌可怖的女子,又该如何嘲笑大郎?” 这句话说得虞昭的心都快碎了。 尚清清来安慰她,说她一定还能再找到如意郎君,虞昭感动至极,几乎把尚清清当作最知心的人。 正是因为她信任尚清清,把她当作依靠,后来看到翟少棠与尚清清成婚,虞昭崩溃至极! 她被至亲的两个人背叛,那日他们大婚,身中蛊毒的虞昭只能带着厚重的幂篱,站在阴暗处,望着那一对新婚眷侣。 翟少棠满脸笑意温柔,垂眸看着新娘,以及笑靥如花,幸福至极的尚清清。 虞昭终于明白自己被这二人耍得团团转! 如癫狂疯魔的想要上去撕了尚清清和翟少棠那虚伪至极的脸! 翟少棠抱着尚清清,说她中毒至深,早已入魔! 满堂宾客,皆对她的癫狂嫌恶至极。 没多久,她被关进了这偏院,成了想吃天鹅肉的无耻之流,满京城的笑柄! 翟少棠失望地看着她,痛心说道,“昭姐儿,你怎么变成了如今这副模样?你之前做了那么多荒唐事,我们都能原谅你,可你现在不仅想害我的儿子,还想害你亲侄子!” 尚清清哭得更厉害了,“他们都快死了,昭妹妹!我求求你,放过他们吧!” 翟少棠看着两个孩子越来越痛苦的神情,连哭声都开始弱起来,怒不可遏,拿剑架在她脖子上,“昭姐儿!你到现在都没有一丝悔过之心吗?!” 虞昭有些站不稳,后背倚靠在木柱之上,渐渐扯起唇角,“放过他们?你们给我下蛊毒时,何曾想过放过我?” “我只想向世人澄清,我阿耶阿娘还有血脉在世,可你们都对我做了什么?” 她的伯父伯母在答应澄清她身份的前一晚,为了保住他们的荣华富贵,给她下了蛊毒! 那蛊毒,就是翟少棠亲自找来的! 纵使虞昭医术高明,却无法解那巫蛊之术,她被折磨了那么多年,谁曾想过给她解药! 虞昭身体发抖,丝丝血泪自眼中流出,那副模样恐怖至极。 “我被困在这偏院之中,寸寸心脉被蛊虫侵蚀撕咬,夜夜难眠,头发掉尽,牙齿掉光,数十年如一日受尽蛊毒的苦,生不如死地活着……” 虞昭怨恨的看着他们,“如今却问我有没有悔过之心?” 尚清清惊惧又忧伤的看着她,“昭妹妹,满朝文武都不可能愿意看到你阿耶阿娘在世上的血脉是你这副模样。” “你本来应该和你阿耶阿娘一起留在那片荒漠上。” 翟少棠也怜悯的看着她,“虞昭,你看你现在这副模样,哪里还有你阿耶阿娘半点风采!就算承认你是虞家的嫡女,也没人相信!” “如果你现在把我儿子和侄儿治好,我还能饶你一命。” 那怜悯又悲哀的语气,让虞昭五脏六腑如烟烤火燎般的痛苦,恨不能将她们千刀万剐! 她笑容如阴间索命的恶鬼,“你们知道五步蛇吧?若是被它咬了,不出半刻钟浑身开始糜烂,若是不尽快救治,三刻钟后就会毒发身亡。我给他们灌的,就是这五步蛇的毒汁。” 翟少棠肝胆俱裂,双目充血,怒火攻心,手中剑意欲直接割断虞昭的喉咙! 尚清清连忙喊他,“少棠!” 翟少棠咬紧牙,拼命遏制自己杀人的念头,一字一句,冷冷说道,“解药!” 两个孩子的脸色酱紫,想来毒素早已发作! 虞昭面露微笑,“蛇毒之最,哪来的解药。” 尚清清怒了,“虞昭!你怎么能这么狠的心啊!我们可都是你的家人!” “家人?哈哈哈哈哈!” 蛊毒早已深入肺腑,侵蚀她的心脉,虞昭唇角流出黑色的血,满眼恨意! “我的家人只有阿耶阿娘!他们死在沙场,却被你们这群没心肠的恶鬼肆意践踏他们的死后哀荣。” “你们害我至此……还敢说说是我的家人……” 虞昭七窍皆有毒血流出,呼吸急促,濒死之际眼底却骤然迸发出能将人灵魂烹烤的火光。 她癫狂般大笑出声,冲天怨恨几乎能凝成实质,一字一句说得清清楚楚,“我就算是死,也要生生世世纠缠着你们,让你们永远都不得安生!” 翟少棠心中大恨,提起手中的剑,便狠狠刺进虞昭的心口! 第2章 王爷发病 “昭姐儿?昭姐儿!您快醒醒!” 熟悉着急的呼唤声让虞昭逐渐清醒过来,她头疼欲裂,沉重到仿佛身体拖着重石。 恍惚之间,虞昭猛然睁开眼睛,手捂住心口所在位置,被利剑狠狠穿透心胸的疼痛似乎还残留在身体上。 她怔然抬头,看到满脸紧张的柳叔,那是阿耶阿娘留给她的忠仆。 “昭姐儿?您累着了?方才老奴一直听您说梦话,以为您魇着了!” “老奴早让您看太多病人,您非不听……” 虞昭怔然,看着柳叔的视线一眨不眨,直到眼睛干涩,柳叔发觉到不对劲。 他以为虞昭又被自己说烦了,语气弱了几分,“昭姐儿,老奴不是故意说教您,只是您这一路奔波,昨日还义诊了一整天,身体要吃不消了!” 昨日义诊。 听到这句话,虞昭恍惚不已,她下意识地抬手,摸向自己的脸。 白皙,光滑,不是那坑坑洼洼的触感。 虞昭浑身颤抖起来,她还没有被毁容!? 再看到四周的布置,虞昭心中萌发出无比熟悉的感觉。 这是梦吗? 虞昭下意识地掐了自己一下。 疼。 柳叔递碗过去的手腕被虞昭抓住,她清晰的感受到了柳叔鲜活跳动的脉搏和体温。 柳叔被她的神情吓了一跳,“昭姐儿可是梦魇了?” 疼痛,鲜活的脉搏,与柳叔关切的眼神,让虞昭终于明白自己并非在做梦,所受欺辱的委屈在此刻全部爆发,她捂住眼睛,眼泪从指缝中流了出来,压抑又怆然地低声痛哭。 老天有眼,她竟然还魂回到了十年前! 昨日她与柳叔刚入京城,就被迫留在道观内,做了一天的义诊! 而今天,虞昭就要和柳叔分开,一个进京投奔虞侯府待嫁,一个前往遥远的安东都护府送信。 她满怀期待地进京,却没想到分别后没多久,柳叔竟然被人害死! 虞昭想到他们一旦分开,便天人永隔,心就如被利刃剜开般疼痛! 上一世她不喜柳叔处处管着她,才撺掇柳叔亲自去安东都护府给舅舅送信,结果那一去,柳叔便被贼人害死! 虞昭的胸口仿佛被人紧紧攥着,拧动,疼得连呼吸都困难起来。 好不容易止了哭,她擦了擦眼泪,声音颤抖,“柳叔……我无事。” 无事才怪! 柳叔心中急得不行,“昭姐儿这般,老奴怎么能安心去安东都护府!” “那便不去了。” 柳叔一愣。 虞昭勉强将笑挤出来,坚定地说,“我早该写信给舅舅送去,不该让柳叔你去的。” 如今她说什么都不能再让他奔往死亡之路。 “柳叔,您与我一起进城。” 柳叔带泪,欣慰地点头,“老奴自是想看着昭姐儿嫁给翟世子的。” 提起翟少棠,虞昭眼底微暗,双手握紧。 收拾了情绪,虞昭给舅舅写了一封信,与柳叔去驿站将书信寄了出去。 走近那威严耸立的京城城门,虞昭心绪起伏,将幂篱往下压了压,掩住那蚀骨恨意,排队等待官兵检查户籍路引。 再入京城,她势必让那些人,统统让他们得到应有的报应! 刚刚进城,迎面就来了四五人。 “柳叔!” 带路的是个青年,说话时也兴高采烈的,“小子昨儿就领人等着您带着小娘子过来了,怎么今天才来?” 青年身后跟着四五个壮汉。 就是这些壮汉,裹胁她回虞侯府,府中堂伯堂伯母笑脸相待,第二日,便害她容颜尽毁,伪善压下她所有傲骨,将她利用个透彻后,又让她中蛊毒,把她囚禁数年。 今天………是她迈入地狱的开端。 克制着隐隐发颤的身体,隔着白纱,虞昭神情冷冽,剔透如冰。 这些人穿着统一家奴的粗布麻衣,为首衣服略好些,看样子应该是个管事。 厚厚的幂篱在,那管事也看不清虞昭是什么模样,只上前一步行礼,笑着说,“小娘子有礼,老奴是虞侯府的管事,前日侯爷接到信后,欢欣雀跃,命老奴来请小娘子入府。” “请小娘子随老奴一同入府吧。” 柳叔看向虞昭。 “急什么?” 幂篱内的声音宛如珍珠落入玉盘,清脆空灵,虞昭缓步往前走,素白衣袂被风卷起,冰冷,疏离。 她连看都不看那管事一眼,仿佛与人隔着冰川,“我这一路只顾着自己,还未曾给庶堂伯与庶堂伯母准备礼物,先在京城转一转,备好礼再进府也不迟。” “小娘子,我们侯爷和侯夫人还在府上等着您呢!您若是要两位长者久等您不来,若是传出去了……名声不好!” “我们小娘子说了要逛街备礼,那就依我们小娘子所言。”柳叔半眯着眼,“大老爷虽是我们小娘子的堂伯,那他也是庶出,一个庶出的长辈,如何能命令我家小娘子做什么?” “柳叔。” 柳叔听见虞昭喊他,便收回手,扔给青年一块儿碎银快步跟了上去。 身后仆从面面相觑,“管事……这……” “这什么这!还不赶紧跟上去!” 管事低呵一声,快步跟上虞昭,笑着说,“小娘子可需要老奴带您去西市瞧瞧?” 虞昭未语,管事眼底闪过不善,又要再说什么,前方忽然传来一阵躁动惊喊! “王爷又发病了!” “快闪开!否则王爷就要直接砍人了!” “救命!救救我!” 发病……砍人…… 虞昭微顿,想起了什么,不禁往那慌乱之处走去。 一挤进去,虞昭便看到一位穿着银线滚边竹叶暗纹锦袍,被人团团围住的男子。 他生得玉质金相,挺鼻薄唇,身量颀长,脚上穿着一双黑底金线足靴,清雅矜贵,一看就是个富家公子。 偏偏他唇部发黑,双目充血,手中握着一柄长剑,气息煞人,杀意烈烈,宛如厉鬼罗刹。 距离他不远处正躺着一个胳膊冒血,痛苦哀号的男子,看样子应该是被他给砍了。 跟随的护卫已经冲过来,想要将男子压下,可男子武力非常人所能及,三十个护卫被打伤了十个,竟然没一人能够拦得住他! 柳叔身边的管事倒吸了一口凉气,惊道,“嘶,安王竟然当街发病了!” 听到这个称谓,柳叔惊异不已,“安王?” 第3章 小娘子,要扒下裤吗? 管事看了一眼无惊无波的虞昭,解释,“前安王去年战死,陛下悲痛之下昏了过去,圣上与皇后怜惜嫡亲弟弟的唯一血脉,世子承爵后并没有降爵,仍承安王爵位。” “小安王自初次发病到如今,已经发病六次了!” 说到这儿,管事再次提出回府,“小娘子,这小安王是混不吝的主,发病后更是杀人如麻,您还是尽快随老奴回府吧!” 虞昭当然知道发病的人是小安王。 她没有搭理管事,只听里面的人交谈。 “没带药吗?” “靳大夫云游尚未回来,我们家王爷的药已经吃完了!” 围住小安王的众人神情一变! 药吃完了……这可怎么办?! 小安王的护卫立刻大喊,“谁能救王爷,我们安王府赏百金!” 围观之人听后眼睛一亮! 百金啊! 只可惜了他们可不会那看病的法子。 有一老者颤巍巍地开口,“老夫会艾灸,或可一试,但还需你们先将人给拦下来……” 虞昭听到这话,不由与围观之人一样,朝那老者看去。 这老者还背着药篓,看样子是位游医。 与萧承安搏斗之人听见有人能为王爷治病,力道再加三层,方才将萧承安按下。 萧承安双目赤红,暴戾自眉宇间散开,竟有三分似魔鬼夜叉,他内力深厚,六个人压他一个,竟隐有压不住的趋势! 只听萧承安暴呵一声,“滚开!” 压制萧承安手臂的一人艰难大喊,“能救治的大夫赶紧过来!我们要压不住了!” 那游医当即就拿出了艾柱,抬步上前。 “灸师施艾柱,酷若烈火团。老人家,您要是为王爷施以艾灸之术,王爷不出半日,便会毒火攻心,气绝身亡。” 那游医拿艾柱的手一抖,看向虞昭,发现是位一身素白,头戴幂篱的少女,微微蹙眉,“黄口小儿懂什么?这艾柱可治百病,如何不能救小安王?” 那些护卫的脸色也难看起来,目露疑色。 管事脸一白,忙站出来对众人说,“小娘子无状,还请各位大人赎罪!” 周围围观百姓自是看不起一个小娘子参与救治小安王这种大事,纷纷开口。 “小女郎不去看你们的胭脂水粉,来这儿凑什么热闹?” “大夫还是赶紧行艾柱吧!千万别让小安王再伤人了!” 虞昭仿佛没有听到周遭质疑,只平静说道,“艾柱虽可治百病,可王爷如今形似癫狂,眼中充血,这是急症,艾柱的效果恐怕还未出来,王爷便再次暴起了。” “小娘子!”管事也顾不得伪善,厉声说,“你若是执意阻碍王爷治病,导致王爷有什么三长两短,就算是侯爷也保不住你!” 柳叔直接将管事推开,低声对虞昭说,“昭姐儿,这小安王的父亲与老爷是故交……” 虞昭又看了一眼那些快按不住萧承安的人,从背着的医箱之中拿出一套被白布包裹的东西出来,将医箱交给柳叔,这才朝那一大片空地走去。 虞昭赶在那游医靠近萧承安前,先一步站在了萧承安面前。 源自他身上的一股热气,裹挟着浅淡香味,恶劣又霸道地朝虞昭涌来。 虞昭垂眸,与萧承安那双失去理智,满是血丝的眸子对上。 只见素手将幂篱拿开,露出一张白皙干净的芙蓉面,她脸上没有半点笑意,远而望之,皎若太阳升朝霞,再细看时,灼若芙蕖出绿波。 饶是见惯了王公贵女的护卫在看到虞昭时,都不由得一滞。 方才还叫嚣鄙夷的围观之人皆顿住,满堂皆静。 虞昭快速抽出针,在他头颅穴位上扎了下去。 原本还在挣扎的萧承安卸了力,软软倒在地上。 众人大惊,“小娘子竟然这般厉害!?” “小娘子好医术!” “敢问娘子师从哪位杏林?我等若是求医,门贴要投往何处?” 围观之人你一言我一语地问起来。 半晌,虞昭收回针,说道,“你们将他抬到干净铺子里,我要再给他摸脉施针。” 护卫连忙把萧承安抬起来,朝铺子里走去。 虞昭将银针收起,捡起幂篱,掸了掸上面的灰尘,目光落在脸色苍白的管事身上。 她微微一笑,眼波流动胜星华璀璨,轻灵嗓音掷地有声,“我姓虞,名昭,前安西都护府虞怀玉乃家父,其妻郑素乃家母。” “如今我尚未安顿下来,以后许会在城外道观做义诊,诸位若想求医,可找我家的柳叔。” 有人惊异看向虞昭,不是说虞总督一家皆亡? 竟还有一位女儿在世吗? 管事面若死灰,心中只有一个念头—— 完了! 管事连忙命人赶紧回府,将府外之事告诉侯夫人! 虞昭转身朝萧承安被送到的店铺内走去,被冰霜覆盖的剔透眸子闪烁着阴冷嗜杀。 她那庶堂伯不是一直拿为她澄清身份要挟她吗? 这一世,她便率先表明身份! 接下来的账,还要一笔笔全部算清! 柳叔跟上虞昭的脚步,问道,“昭姐儿,世……小安王的病好治吗?” 虞昭垂眸,将情绪一收而尽,沉吟片刻,点头又摇头。 柳叔唉声叹气,“您又是点头又是摇头的,是好治还是不好治啊?” 虞昭见柳叔还是这急躁性子,失笑出来,“能治但不好治,柳叔,他中的是毒。既然是中毒,那就要找解药。” “那您能为小安王找到解药吗?” 虞昭想到了什么,没回答,走进店铺,虞昭要为小安王看病,柳叔就随着其他护卫一块在门外守着。 此时此刻萧承安安静下来,狂暴之气消散,浑身上下皆是金矜贵公子的清俊雅致。 虞昭的手按在萧承安的手腕上听脉。 没多久,她微微皱了眉,没想到如今萧承安的毒就已经又急又猛了。 她盯着萧承安那整齐的衣服,沉吟片刻,果断道,“把他衣服扒了。” 留在里头照看萧承安的护卫迟疑,“这……” 这医女看上去就是未出阁的小娘子,他家王爷也是单身汉,若是在这儿牵扯不清,对两人的名声都有损…… 虞昭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你们若再不让我施针,他醒过来恐怕会继续发病。” 护卫三下五除二的将萧承安的衣服扒了! 又问,“小娘子,要扒下裤吗?” “扒。” 第4章 堂伯母挑起民愤 很快,浑身光溜溜只剩下一条亵裤的萧承安就出现在虞昭的眼前。 眼看着护卫还想扒萧承安的亵裤,虞昭制止他,“够了。” 待护卫退下,虞昭看着赤裸的萧承安,心下暗忖,怪不得几十个护卫都打不过他,那精瘦的肌肉哪怕放轻松,仍旧有隐隐紧实线条。 护卫看虞昭久不下针,出声提醒,“虞小大夫?” 虞昭回过神,定心凝神,开始为萧承安行针。 为首的护卫看着虞昭下针,这才松了一口气,立在一旁打起精神警惕。 此时此刻店铺外头,一辆马车匆匆赶过来,马车上的一位身穿深色绫罗衣裙的夫人掀开了车帘,便看到那被人群团团包围的店铺。 那夫人只觉阵阵眩晕。 身侧大丫鬟连忙扶住她,担忧问,“夫人,您没事吧?!” 虞侯府的夫人崔氏绞着帕子,死死盯着那店铺,“侯爷去上衙前对去接虞昭的管事千叮咛万嘱咐,千万不能让虞昭的身份暴露,这没用的管事!竟然让虞昭在大街上说自己是虞怀玉的女儿!” 她压下惊怒,当机立断地说,“带本夫人过去!” 大丫鬟扶着崔氏下来,她还未靠近,就听百姓们低声讨论里面给安王看病的小娘子就是虞总督的女儿! 崔氏听了一耳朵,便觉得麻烦极了! 她就知道,这不知从哪儿冒出来的虞怀玉之女不是什么善茬! 刚到京城就将自己的身份闹得人尽皆知,还去给王爷看病…… 若是惹了小安王那魔头,侯爷为晋升国公爵位做的那番部署,恐怕要前功尽弃! 一想到自己国公夫人的名号怕是要不保,崔氏便对那未见过面,真假难断的侄女充满了怨恨。 崔氏压下憎恶,命人驱开一条路来,走进店铺。 护卫拦住崔氏的路,厉喝,“安王在此,闲杂人等不可进!” 崔氏身边的大丫鬟笑着说,“小郎君误会了,我们是虞侯府的人,这位是虞侯府的夫人,我们听闻外头谣言说,有外人假冒我们家已故二老爷之女在京城招摇撞骗,还为王爷看病,我们虞侯府唯恐出什么差错这才急忙赶过来的。” 护卫惊疑不定,一时间也开始犹豫起来。 他家王爷的病多少御医都不能治,一个小女郎怎么可能治得了? 若是把王爷给治坏了可如何是好? 在一旁的柳叔听到这话,气不打一处来,走出来怒视大丫鬟,“你胡说八道什么?!我家小娘子乃陇西虞氏嫡系血脉,你一个丫头竟敢污蔑我家小娘子!” 大丫鬟被柳叔吓了一跳,柳叔怎么说也是个久经沙场的老兵了,身上气势迫人,岂是一个深宅丫头能比得了的? 大丫鬟委屈看向崔氏。 崔氏冷冷看着柳叔,声音尖细,透着苛刻与失望,“柳八,我以为你是我小叔子的忠仆,没想到你竟然也做这种不知从哪捞来个女郎冒充我小叔子的勾当!你对得起我死去的侄女!对得起我死去的小叔子和弟媳吗!” 底下围观的百姓听到这话,不由得大惊。 竟是虞总督仆人伙同外人坑骗虞侯府吗!? 柳叔被崔氏这张颠倒黑白的嘴说得目瞪口呆,偏他长了个不能与人争辩的笨嘴,抖着手指着崔氏半晌,气得黑脸都红了起来,“你少胡说八道!我家小娘子就是家老爷的亲生女儿!” 护卫怒喝,“都给我闭嘴!我家王爷还在里面治病,若因你们吵闹而扰了我家王爷,甭管是不是虞侯府,我等都惩罚不饶!” 崔氏扫了一眼柳叔,压下怒火,心中却是想着,不管柳八找来的这个虞昭是不是虞怀玉的女儿,如今她都永远不能是了。 现在的虞侯府,可不需要一个嫡系且不受掌控的小娘子来分虞侯府的好处。 想到这儿,崔氏扭过头,眼泪便啪嗒啪嗒往下落。 她低声哽咽着说,“我小叔子铮铮铁骨,忠心报国,当年在安西都护府以一己之力当下西突厥,死得尸骨无存,我弟妹和我那小侄女皆葬在了安西都护府,小叔子连一滴血脉都未曾留下来,侯爷与我遭逢这等打击,险些没能扛过来。” 虞总督的事迹当年闹得沸沸扬扬,已过去十年之久,崔氏这一番话却把百姓心中沉寂下去的伤感再次引了出来。 有些受过虞怀玉恩的百姓不由得目露悲切。 崔氏用帕子擦了擦眼泪,话锋一转,又指向店铺里面,“里面的那小娘子一入京城,便谎称是我小叔子的女儿,用我小叔子的名号招摇撞骗,还说自己是什么大夫,胆大包天到为安王治病,她这是在诋毁我小叔子的清誉,诋毁我们虞氏满门忠烈!” 崔氏振振有词,“我们虞侯府绝不允许有人玷污我小叔子死后清誉的人!” “侯夫人说得对!那小娘子必然对我们大晋图谋不轨,说不定还是西突厥的细作!故意往虞总督身上泼脏水!” “对!不仅是虞侯府,我们大晋也绝不允许有这等假冒忠良之后的细作存在!” “要把西突厥的细作直接给砍了才好!” 崔氏三言两语便挑起了民愤,围在店铺周围的百姓心中愤怒不已,已然将虞昭当作他国细作。 柳叔又惊又怒,万万没想到崔氏竟然把他家小娘子架在火上烤! 隐隐间,他还有些后怕。 倘若他真去了安东都护府,那小娘子孤身一人踏入这京城,恐怕直接就迈入万丈深渊,被人啃得连骨头都不剩了…… 店铺内看守萧承安的护卫听到外面喧嚣震天的叫喊,也有些怀疑地看着眼前女子。 她仿佛没有受到任何干扰,快速准确地寻找到穴道,将银针插了下去。 直到最后一针,虞昭收回手,看向萧承安面容,因毒发而变得癫狂神态尽数消失,神情也缓和下来。 “坚决不能放过里面的细作!” 蓦地,虞昭听见外头传来这一声响动,没有动作,仔细辨认外头的声音。 就听见一道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女声言辞凿凿,“感谢诸位对我小叔子的恩情,此事我们虞侯府绝对不会善了!” 第5章 虞小娘子还想看我穿衣不成? 那种被蛊毒折磨,如梅雨季节绵绵不绝的痛苦仿佛又开始作祟起来,虞昭呼吸都多了几分沉重。 虞昭掩下眼底滔天恨意,不断提醒自己,折磨她多年的蛊毒如今已经消失,她完全不必害怕,发抖的身体这才安定下来。 虞昭看向躺在那儿尚未醒来的萧承安。 思考片刻,最后从药箱中拿出纸笔,沾了墨写下一张方子,交给店铺里守着萧承安的护卫,“先吃着,王爷的毒没那么快能解。” 护卫听到虞昭的话,心中不由得大震。 虞昭没有搭理护卫,在他愣神之际,轻轻扎了一下萧承安的手指,飞快用干净帕子接了一滴血,那帕子转瞬间凭空消失,仿佛从来没出现过一般。 她听着外面吵闹的声音,算了算时间,便开始按照顺序将针取下来。 萧承安的眼睫颤了颤,意识回笼,忽觉身上有什么柔软温热的东西在游动。 是谁在按着他的大腿? 等他睁开眼睛,便与一双清澈双瞳对上,对方似乎也愣了,紧接着,他听到一道似是低语的轻灵声音,娇娇软软的,“我是你的救命恩人,你知道该怎么做吧?” 小娘子?! 这个小娘子还在按他的大腿! 萧承安眼睛倏地清明起来,瞳孔一缩。 虞昭淡淡说完那一句话,看他要动,便按住了他的胸膛。 “别动。” 萧承安低头一看,自己身上竟一件衣服也无! 他竟然被一个小娘子看光了! 萧承安恨不能将衣服拿过来将自己浑身上下都遮起来! 他声音还有些力量透支后的虚弱,“你在干什么?” “我在给你行针,你若是乱动导致身上的针错位,可就怪不得我了。” 萧承安的护卫也走过来,忙对他说,“王爷,这位是虞小娘子,是大夫!您方才发病,就是虞小娘子帮您行针压下的!” 虞昭微微颔首,“没错,王爷,我可是你的救命恩人。” 萧承安想说‘你难不成还想携恩求报不成?’耳边忽然听见外面的吵闹声,仔细辨认片刻,萧承安视线扫过虞昭那张如玉盘般漂亮的芙蓉面,她的手还不停的在他身上摸来摸去! 努力忽视女子柔软的手游走于身上的古怪异状,萧承安侧头问护卫,“王府尹来了?” 护卫问过门外之人后,回答,“王府尹得知您在街上发病,便赶过来看看,这会儿正在外面被虞侯府的夫人崔氏拉着说话。” 说到这儿,护卫觑了一眼专心拔针的虞昭。 虞小娘子,虞侯府夫人。 两者在这个时候非常容易让人产生联想。 萧承安极力忍耐着去抓虞昭已经按到他小腹的手,对护卫说,“你去一旁听听,说的是什么话。” 护卫得了命令,立刻又跑到了门口。 萧承安锐利目光审视盯着虞昭,她在看他的身体,红润白皙的面颊却不羞不臊,仿佛真是一位医者。 她看上去也不过一个豆蔻年华的小姑娘,竟然能压得住他身上的毒。 萧承安不再动作,鹰隼般的眸子流光转动,看着她行针,问,“从未在京城听说过还有一位姓虞的医女,虞小娘子不是京城人吧?” 虞昭淡然说,“我是陇右人,先前在安西都护府。” “安西都护府……”萧承安瞬时皱起眉,“你是哪位虞家人?” 虞昭将最后一枚针拔下来,闻言,看向萧承安,“陇西虞氏,前安西都护府总督虞怀玉,是我阿耶。” 萧承安瞳孔微缩,看向虞昭的视线之中陡然多了几分厉色。 “王爷何故这般看我?” 萧承安薄唇轻抿。 这般看她,自然是因为不相信她的言辞! 当年虞怀玉与其妻郑氏共同抵御西突厥,将西突厥挡在国门外,夫妻二人却被西突厥所杀,以身殉国。 他父王前去援助,却晚了一步。 父王醉后曾对他说,在归来的路上看到了虞家护卫的尸首,没多久,军队便遇到了一群马贼,父王只从那群马贼中救了一个小姑娘,那小姑娘却不是虞怀玉的女儿。 小姑娘说自己是郑氏的义女,还说虞怀玉的女儿死在了那批马贼手中。 萧承安没见过虞昭,只幼时从父王母妃口中听到过那小娘子冰雪可爱,母妃还想将人抱到王府给他做妹妹。 纵使萧承安不相信虞昭还活着,可那时的虞昭也才五六岁罢了,如何能从无恶不作的马贼手中逃脱? 萧承安为什么会不顾父王的描述,而去相信一个陌生人的话? “你知道假扮忠臣之后的后果吗?”萧承安迫视着她,一字一句的说,“依照大晋律法,平民或匪徒冒称忠臣之后,乃大不敬之罪,重则判笞刑。” 虞昭微微一笑,手中捏着的针又忽然扎进萧承安的身体里。 萧承安不查,顿觉浑身疼痛难忍,倒吸了一口凉气! “你……” “王爷扣这么大一个帽子给小女子,小女子可万不敢戴的。” 虞昭不紧不慢地说,“小女子听闻京兆府的官员就在外头,京兆府自有能查我是否是假扮忠臣之后的千万种法子,王爷王公贵胄,问京兆府的人不更快?” 萧承安额头上都是忍痛的汗,他淡然一笑,“本王当然会查你,查清你来京城的目的,查清你祖宗十八代。” 虞昭也笑了出来,分明俏丽如三春之桃,却和萧承安的视线对上时,形成分庭抗礼之势,仿佛下一刻就能与彼此打起来。 她将针收回针袋,“那王爷可要记住我了,毕竟如果没有我,今日王爷恐怕凶多吉少。” “我可是王爷您的救命恩人呐。” 萧承安视线阴沉不定,撑着还有些发虚的身体,一把拿过那边的衣服要穿。 复又察觉道虞昭的视线,转而阴恻恻的看她,“虞小娘子不知男子穿衣,女子要避嫌的道理?” 虞昭心中腹诽了句:你浑身都被我看光了,避不避嫌又有什么要紧? 想归想,虞昭还是转过身,不再看他。 店铺里顿时安静下来,外面嘈杂的声音愈发清晰起来。 只听崔氏说到动情之处,又哭了起来。 “王府尹,那里头不知打哪来的贼子假冒我小叔子之女,在京城四处招摇撞骗,如今还要害安王……王府尹是我小叔子的至交好友,您一定不会看着我小叔子死后还要被人损了名誉吧?” 第6章 腌臜污秽与莲花琉璃 一旁的柳叔已经被气得浑身发抖起来,“崔氏……你敢说小娘子是贼子……你对得起我家老爷吗?!王府尹,难道您还信一妇人的信口胡诌,真以为我在外头随便找了个娘子假冒我家老爷的子嗣?!” 人群闹哄哄的,让王诃赶紧把这个奸仆给抓起来判刑! 崔氏低头擦眼泪,眼底却闪过笑意。 现在的虞家是她们虞崇一房支撑起虞家门楣,虞家当家之人是她丈夫,可不是什么冒名顶替的虞昭,如今主动权在她,她想怎么说就怎么说。 京兆府尹王诃脸色已经黑到了极点。 柳叔他是认识的,是虞怀玉身边最亲近的护卫之一,他自然是信得过的。 可王诃现在还没见到虞昭,他如何能确认柳叔带来的人就是虞怀玉的女儿? “都安静!”王诃被吵的脑袋疼,提声,“王爷还在里头治病,尔等在外面吵吵嚷嚷,若是惊扰到了王爷谁付得起这个责任?” 众百姓顿时安静下来。 王诃看了一眼崔氏,再看柳叔时,就被柳叔狠狠瞪了一眼。 王诃甩袖,肃着脸抬步走到护卫跟前,开口,“王爷如何了?” 护卫道,“王爷已醒,稍后便会出来。” 这话其他人也都听见了。 崔氏抬着眼朝那扇门看,也看不出什么名堂来。 她心下惊疑不定,难不成那假冒的虞昭真有本事,连小安王的病都能治? 众人屏气凝神,安静地等着小安王出来。 萧承安穿好了衣服,将蹀躞重新挂好,他的脸色还有几分病态的苍白,掸着衣服上的折痕,抬眸看向背对着他的女子。 她背影消瘦,肩若刀削,可后背挺拔,一身白衣清冷如遥不可及山巅冰雪,疏离冷漠。 他抬步朝门口走,漫不经心地开口,“你知道京兆尹王诃是谁吗?” 虞昭垂首不语。 儿时阿耶阿娘都未死前,她曾见过王诃一次,当然知道王诃是谁。 但前世柳叔向对她说关于阿耶在京城内的故旧时,虞昭不耐烦听,打发他便走了,王诃是什么官儿她都不清楚。 现在想来,是她将自己推进狼窝,一点后路都未留。 袖袍下的手紧握,虞昭竖起了耳朵。 萧承安继续说,“王诃乃虞总督好友,其妻与虞总督之妻郑氏也是闺中密友,王诃见过虞总督的小女儿,他妻子也见过。” “王夫人曾与皇后赞誉郑氏之女乃人中龙凤,年纪虽小却冰雪聪慧,长大后必为大器。” “你能骗得过本王,你觉得你能骗得了王诃吗?但凡王诃和王夫人见你一面,便能轻易将你的谎言揭穿!” 萧承安声音发寒,透着冰冷,“小娘子,你假冒虞总督之女到京城招摇撞骗,究竟是何居心?” 萧承安骤然回头,朝虞昭看去。 她依旧背对着他,身形没有半点变化,那番质问仿佛并未激起虞昭一分波澜。 萧承安以为她做贼心虚,不敢面对他,却见虞昭转过身,似笑非笑,“王爷就这般笃定我是假冒虞总督之女?还是王爷所知道的真相并非事实,所以王爷难以接受?” 这一番话仿佛直击萧承安心口正中央,令他原本坚定的信念开始动摇起来。 萧承安看向虞昭的视线便又多了几分凝重,旋即转身,面无表情,直接开门而出。 虞昭颤着眼睫,深深吸了一口气,唇角多了几分嘲弄。 到京城她才踏出第一步,便有这么多人拦在她面前质疑她,怀疑她,后面的路该有多难走? 虞昭定了定心神,再抬起眼皮时,眼底只剩下一片坚定。 哪怕她满身腌臜污秽,双手皆是鲜血,她也要走下去。 她看向站在门口的萧承安,天光自外面洒进来,落在萧承安身上,那金线暗纹在阳光下熠熠生辉,他整个人都沐浴在艳阳之下,干净如佛祖座下莲花琉璃。 王诃见到萧承安,也相当欣喜,忙走进了问道,“王爷!您没事吧?” 萧承安冷着脸,“有人相救,本王能有何事?” 里头的虞昭听到萧承安的话,不由得多看了他一眼。 她说那句“我是你救命恩人”的话,其实也就是让萧承安日后能帮她,可方才二人针尖对麦芒,虞昭早已将萧承安会帮她的念头打消。 没想到……他竟然帮她了。 站在外头的崔氏听到萧承安的声音,也不由得快走几步,看向站在店铺内的虞昭。 刹那间,她顿时失了声! 这一张脸…… 这一张脸…… 与她小叔子虞怀玉如出一辙的惊艳世人! 那双剔透墨瞳,如万丈渊谷,令人不敢直视。 王诃也看向了里头,神情如崔氏般,震惊不已,他不可置信的看着站在里面的虞昭,那小娘子的模样像极了旧人! 萧承安冷眼看着崔氏与王诃差不了多少的表情,心中那悬疑不定的念头,却已然有了偏移。 秋风微冷,护卫给他披上大氅。 围观的百姓,王诃,崔氏都听见萧承安含着冰霜的发问,“我等未见过虞总督女儿真容,不能妄下结论,王府尹与虞总督是旧识,想必见过那小娘子,这么多年过去了,不知王府尹可还认得出来虞小娘子?” 王诃震惊到离身的神智被萧承安的话给喊了回来,他下巴微抖,仔仔细细盯着虞昭看了许久。 外面的百姓等到现在,就是要等一个结果,听到萧承安的话后,纷纷急不可耐的往前凑,想听清王诃如何说。 虞昭来到王诃面前,叉手盈盈一拜,声音清脆若黄鹂,“王阿伯,十年未见,可还记得阿昭?” 王阿伯。 王诃仿佛被这称呼击中,眼眶顿时就红了,他吸了一口气,看清了虞昭,她虽清瘦,却带着一身折不断的傲骨,这等气度与她阿耶何其相像! 不远处的崔氏,在看到虞昭时,就已失了声,如今再听见虞昭对王诃说的话,耳边仿佛有晴天霹雳,震得她三魂没了七窍,整个人都欲昏死过去。 完了…… 这人,当真是小叔子的亲生女儿……虞昭! 第7章 萧承安……在帮她? 虞昭没看崔氏,只对王诃说,“那年隆冬,我才不过六岁,阿伯到安西都护府与我阿耶在廊下作诗,没能比得过我阿耶,被我阿耶多罚了三杯酒……” 萧承安听到这一番话,那挣扎不定的念头,终究右移。 父王没把她救出来,任由虞怀玉的女儿在外漂泊十年。 恐怕地下的父王已经被虞昭的父亲揪起来痛打一顿了。 萧承安不知想起了什么,心中发痛,面色苍白,大氅下的手紧紧握住,再看向虞昭的视线之中便多了复杂之感。 “昭姐儿……”王诃看着出落地与虞怀玉足有六分像的虞昭,声音都发抖了,“这么多年未见,你都长这般大了……” 虞昭微微一笑,“十年了,哪怕是黄髫小童,也该长成大人了。” 这话听者心酸至极,王诃的眼泪都快飙出来了。 二人未来得及再叙旧,便听外面的百姓急促发问,“王府尹!那小娘子到底是何人?果真是西突厥的细作吗?!” “王府尹,虞总督夫妻为抵御西突厥而死,你切不可放过那细作!” 王诃听到这话,脸都变绿了,却也先给虞昭递过去一个安抚的眼神,这才转身要教训那些愚民。 哪知已有人先一步开口了。 “她若是西突厥的细作,本王早就死在她手中了,尔等还不明白吗?” 萧承安心情复杂,又带着一丝恶劣的情绪,淡淡瞥向虞昭,虞昭的情绪还未收起来,那双剔透黑眸氤氲薄薄一层水雾,正疑惑看着他。 似乎没想到萧承安一而再再而三地帮她说话。 萧承安情绪又坏了两分,心中冷哼,想:要不是想弥补阿耶当初的错误,怎会帮一个初次见面便对自己摸摸碰碰,半点不知羞耻的小娘子? 萧承安找到了理由,更没好气,“她就是虞总督的亲生女儿。” 满场皆静。 崔氏半张着嘴,不可置信地看着萧承安。 这可是满京城的人都惹不起的魔头! 竟然亲口承认虞昭的身份?! 这寂静让萧承安愈发暴躁,他瞪向王诃,“王府尹!你说是不是!?” 王诃回过神来,立刻点头,“没错,本府尹与虞总督乃旧识,当初本府尹去安西都护府看望虞总督时,与虞小娘子见过一面,其相貌与这位虞小娘子没有半分差别。” 王诃话音一落,下面的百姓便议论纷纷。 也不知是谁说了一句话,嗓门很大,落在众人耳中。 “方才侯夫人笃定说虞小娘子早已死在了安西都护府,还说虞小娘子可能是他国细作,她是不是不想认下这个侄女儿啊?” 王诃看向崔氏的目光透着不善,“崔夫人,你不想认下侄女儿?” 崔氏的脸瞬时便白了! 她怎么敢在这么多人面前应下这等恶事?! 虞昭是虞氏嫡支唯一血脉,虞崇就算是她的堂伯,那也是旁支庶出,自古嫡庶有别,虞昭哪怕只占嫡出这个身份,她就能拥有虞氏所有资源。 崔氏此时若还不承认虞昭是自己的侄女儿,王诃转头就能给皇帝写折子禀报,陛下若是心疼虞昭,一句话就能将虞崇这些年的苦心经营全部毁于一旦! 崔氏哪怕再恨这虞昭,也要做戏将今日之事给揭过! 思考片刻,崔氏目露悲色,直朝虞昭扑去,却被柳叔半路拦了下来。 这并不能阻挡崔氏哀哭,她泪眼婆娑地看着虞昭,“我的昭姐儿啊!我的心头肉!伯母做梦都想你还活着,我怎么可能不想认你?” 虞昭心中冷笑,眼皮都不抬一下,看崔氏表演。 “昭姐儿,我知道今日你受了苦,可我也是有苦衷的!当年侯爷和我放出一批又一批人去找你,却没有半点消息,十年过去了,我们都以为你们留在他乡,我想你想到夜夜摧心肝的疼,你忽然回到京城,我又不敢冒认,唯恐认错了人,害你阿耶徒增污名。” “方才我未见你,怕别人假冒你的身份,所以才疾言厉色了些,昭姐儿……昭姐儿,我真心把你当作亲女儿疼!” 崔氏蹙着眉,怜爱又悲伤地看着虞昭,仿佛在看自己的亲生女儿一般。 她那一番话着实没有半分破绽,百姓们听完也相当理解地点了点头,只觉崔氏为人心思缜密,都是为了虞家好。 若非虞昭早已看透了崔氏的歹毒心肠,恐怕也被她哄得团团转。 不,上一世她初到京城就是被这么哄骗! 崔氏与虞崇唯恐她的相貌被京城其他人察觉,她刚到京城第二日便设计将她毁容! 事后也是这么一番怜爱心疼她的模样,让她放下心防,一步一步踏入万丈深渊! 虞昭心中讥讽,面上却半点不显,“我方才怎么听见,夫人还疑心我阿耶身边忠仆柳叔?” 崔氏心下一跳,暗道糟糕。 她方才口不择言,把柳叔也骂了一顿。 崔氏正想着对策,忽然一道男声响起! “昭姐儿!” 众人看去,只见虞侯爷虞崇急匆匆从马上下来,随从拨开一条路,虞侯爷满头是汗的挤进来,看到虞昭之后眼睛发亮,欣喜不已! 三步并作两步的来到虞昭面前,“昭姐儿,我早早在家中等你归来,等了许久也不见你,怎的还在外面?我们伯侄二人十年未见,你竟也不想阿伯!” 虞崇开口便对虞昭说一番话,好一会儿才察觉不对劲,看到萧承安和王诃,惊讶,“王爷,王府尹?你们怎么在这儿?” 萧承安古怪的看了一眼虞崇,声音清朗,“虞侯夫人与侯爷住的地方这般远吗?你夫人闹了一个时辰你才知道你侄女回来了?” 王诃都忍不住僵了脸。 虞昭觑虞崇,见他脸上的欢喜急切僵在脸上,重生之后久不开怀的心情倒是好了一些。 要不说小安王这厮是魔头呢,他可是能敢拔皇帝胡子,唯恐天下不乱的混世魔王,区区虞侯,萧承安自然不会放在心上。 虞崇的神情也就变了一瞬,很快就恢复过来,虞崇笑着说,“本侯先前在书房处理政事,夫人未提醒本侯,待本侯处理完正事从书房出来,方才知晓昭姐儿已经回来了。” 虞崇不欲与萧承安多纠缠,也不看崔氏,只满怀关切的看着虞昭,“昭姐儿,咱们先回府吧,阿伯给你准备了许多你爱吃的,为你接风洗尘!” 第8章 让他们尝尝日日夜夜被折磨的痛哭 崔氏在一旁干笑,“是啊,昭姐儿,府上都给你备好了东西,就等你回去庆祝呢,咱们先回府吧。” 虞昭看着殷切等着她回答的虞崇与崔氏。 与他们共在一处,她都觉得犯恶心,恨不得将这二人的脸皮给扒下来,再将他们千刀万剐,以泄心头之恨。 虞昭想报仇,想让他们尝尝自己日日夜夜被折磨的痛苦,就不能这般轻易地杀了他们。 她极力忍耐住心中冲动,死死攥紧双手,胸口起伏,半晌后,才慢慢开口。 “我自然要随侯爷夫人回虞府的。”虞昭露出一个笑容出来,哪怕是淡笑,酒窝也无比醉人。 “只是方才夫人说的那些话虽是无心之举,但在场之人这般多,我是阿耶之女的事实都能被扭曲,若不将我的身世证明给天下人,我实在惶恐不安。” 萧承安心中愈发的古怪起来。 按理来说,虞昭回京,能投奔的人就只有虞崇,可先有崔氏怀疑虞昭身份,后有虞崇拙劣表演请虞昭回府。 虞昭本人的行为也十分耐人寻味,她急着证明自己的身份,迟迟拖着不肯回虞侯府,仿佛进了虞侯府之后,就没人知道她是虞总督的女儿似的。 不管是虞昭,还是虞侯爷夫妻二人,都透着古怪。 萧承安盯着虞昭,他虽要帮虞昭,但他更想探究虞昭究竟在想什么。 虞崇被虞昭说到这个份上,就算不想承认虞昭的身份,此时此刻也不得不露出笑容来,说道,“昭姐儿这话说的,你当然是我二弟的女儿,这天底下谁不承认,我定要亲自上门说理去。” 虞昭说,“二弟?虞侯爷,你的二弟,如今可还活着呢,我阿耶可不是他。” 虞崇盯着她看了半晌,周遭百姓,却在看他。 他被逼到这个地步,就算是想糊弄,也糊弄不过去了。 虞崇终于开口,“昭姐儿,你是我们虞氏嫡支一脉,怀玉堂弟的亲生女儿,这个事实永远都不可能改变。” 虞昭紧紧握着的手骤然一松,眼底浮出悲切,上一世等了一辈子的话,终于从虞崇口中听到了! 周围百姓也笑着对虞昭说,“恭喜虞小娘子重回京城,虞总督泉下有知,必然得以安息了。” “恭喜虞小娘子回京!” 虞昭露出了自重生后第一个发自内心的笑容,剔透白皙的皮肤在秋日下散发着莹莹白光,那双墨眸内熠熠生辉的光芒,宛如黑夜中满天星辰,美不胜收。 萧承安站在一旁,淡淡看着这一幕,将虞昭那灿若烈阳般的笑容尽收眼底。 虞昭朝周遭百姓行了一礼,感谢他们的恭喜。 百姓们心满意足了,这才想起今日将时间都耗在这儿看戏,把正经事儿给忘了! 他们纷纷散去,各自忙去。 虞崇松了一口气,暗地里瞪了一眼崔氏,这才笑着对虞昭说,“昭姐儿,现在你总能随我们回府了吧?” 虞昭微微点头,似又想到了什么,转眸看向萧承安,抬起白嫩的左手,“一百金。” 萧承安:“?” 他面无表情地看着她,眼底皆是“你在跟我开玩笑吗”的神情。 “贵府护卫金口玉言,王爷竟想耍赖不认?” 萧承安凉凉看向护卫。 为首的护卫额头冒汗,颤声说,“王……王爷,您方才发病突然,我等也是没法子,想着重金之下必有……” 虞昭也看他,护卫最后“勇夫”两字就说不出口了。 这水灵灵的小娘子,谁能称她勇夫? 萧承安磨了磨牙,皮笑肉不笑,“本王还得感谢虞小娘子救命之恩,既然事先做了承诺,本王自然不会反悔,想取百金,那就去安王府。” 虞昭叉手向萧承安行了一礼,“多谢王爷,取金子的事儿便让柳叔跟您回王府吧,虞侯爷和夫人可等了我半天,再让他们等下去,就是我的不是了。” 萧承安看着她狡黠的笑容,只觉这小娘子真是半点感激之心也无,他帮她说话,她却找他要金子。 萧承安不情愿搭理虞昭,甩袖先一步走了。 虞昭让柳叔跟上护卫去王府取金子,自己则上了王诃的马车,说要与阿伯叙旧。 王诃自然乐意送虞昭回虞府,他还有许多问题想问虞昭。 马车内,王诃瞧着虞昭,便想起了虞怀玉夫妻二人,心中不由得更软了几分。 “昭姐儿,你是不是根本没有落入……” 虞昭摇摇头,并没有隐瞒王诃,“当年阿耶阿娘殉国,西突厥带走他们的遗骨,城内也乱了起来,柳叔怕我被西突厥的人抓去,便带一众护卫送我回京,路上我们的确遇到了一群极为厉害的马贼,他们将护卫杀光,柳叔也身受重伤,我和他被迫分开。” “我原以为落入马贼之手后必死无疑,但那群马贼内有一老中医,瞧上我既会胡语也会汉语,便留下我做了药童。” 虞昭说到这儿,想起那疯疯癫癫,嘴里满是她听不懂之言的老中医,她摩挲着指腹,感受着还在意识内的东西,心中便无比安定。 那是老中医留给她的,最大的财富。 虞昭顿了顿,继续说,“那老中医虽然古怪,但医术却出奇的好,我在马贼窝内与他学习医术,久了也略懂一些黄岐之术,那些马贼见我有用,也就没有再杀我的意思。” “后来朝廷再次出兵对付马贼,我与老中医趁乱从马贼窝里逃了出来,那老中医死后,我孤身一人,年龄又小不敢往外跑,便留在了凉州药铺坐堂,后来也是偶然,柳叔走镖到了凉州,需要伤药傍身,来药铺抓药,我认出了他。” 王诃听完她的话,心中又是愧疚又是心疼,“你一个娇小姐,却在外面流浪,实在是我们照顾不周。” 虞昭摇了摇头,“那会儿天下未定,阿伯自顾不暇,如何能照料我?” 王诃也不再自怨自艾,开始未虞昭考虑起来,“你身边虽有柳八,但贴身照顾的还是太少了。” 虞昭嗯了一声,“阿伯放心,柳叔虽然去了安王府,回来路上会再去一趟人伢子那儿,买些听话的粗使丫头婆子和壮丁,我身边不会缺人用的。” 柳叔相人能力一绝,她故意支开柳叔去拿安王府拿金子,存的就是让他去买人的心。 要知道,虞府可是龙潭虎穴。 那里头不仅有崔氏,虞崇,还有崔氏的儿子女儿。 还有…… 尚清清! 第9章 少棠瞧见,铁定喜欢! 安王府马车外,护卫朝帘内频频望去,欲言又止。 “有什么话就说,再往里看小心我挖了你的眼。” 护卫顿时收回了视线,斟酌词句,“王爷,虞小娘子给您行完针之后,写了一个方子,还说了一句话。” “什么话?” “她说……您的毒没那么快解,王爷,虞小娘子的意思是不是她有法子解您的毒?” 护卫说完这句话后,直到抵达安王府,他都没听到萧承安的回答。 萧承安下了马车,余光陡然瞥见跟在护卫身边的柳叔,他声音冷了冷,“带他去取钱!” 说完便要走,柳叔却在后头喊住萧承安,“王爷,我家小娘子让老奴给您带两句话。” 脚步一顿,萧承安扭头朝他看过去。 柳叔行了一礼,说道,“王爷为我家小娘子解围,大义之举我家小娘子皆记在心中,我家小娘子说,王爷之病若再任其病发下去,恐伤心智,若是需要,王爷可随时告知老奴,我家小娘子定来为王爷施针治病。” 萧承安盯着柳叔半晌,心中那郁气才散开了些。 那虞小娘子还算有些良心。 萧承安抬了抬下巴,矜持着说,“你去领诊金吧。” 柳叔躬身行礼,随护卫离开。 萧承安往主院走,吩咐身边的随从,“跟着柳八,看他都去了哪儿。” “是。” 护卫不明白萧承安的吩咐,“王爷,为何要跟着虞小娘子的忠仆?” 当然是萧承安想看看虞昭为何要故意支开柳叔。 今日在朱雀大街闹那么一场,萧承安已经能断定,虞昭根本不信任虞崇一家。 虞崇是她旁支堂伯,虽是庶出,却也不能越过她去,可她为何防虞崇如防贼? 萧承安心中感兴趣,又因父王曾错过救她而有心补偿,也想瞧瞧虞昭回京城到底是想干什么。 他睨了一眼护卫,苍白薄唇轻启,“人家小娘子的事,你乱打听什么?” 护卫委屈,分明是您自个儿派人跟踪,怎么是他乱打听! 待柳叔离开,萧承安很快就知道柳叔去干了什么。 柳叔在西市人伢子那儿买了四个壮丁,两个丫头,两个婆子,一共八人,浩浩荡荡地回了虞侯府。 用的还是他支付给虞昭的诊金。 萧承安轻轻扬眉,心下愈发纳罕起虞昭的目的来。 他叫来王府的管事,吩咐道,“后日请虞小娘子来王府,就说给本王看病。” 管事早已听护卫说过今日惊险,忙应道,“是!” …… 王诃送虞昭回到虞侯府后,亲自跟着她进侯府,看她被崔氏安置在东边十分雅致的院子里,这才满意起来。 他临走之前对虞昭说,“你伯母还未得到消息,今日我归家去与他说,她定要请你进府中一聚,昭姐儿切莫推辞。” 虞昭颔首,“那我就等阿伯家来人了。” 王诃点头,这才离开。 崔氏送走王诃,这才对虞昭说,“昭姐儿且先休息休息,等厨房那边做好了吃食,我再派人来喊你。” 虞昭无可无不可,她与崔氏两看相厌,崔氏也没有再虚伪说些什么,出了院子之后,那笑容消失得干干净净,眼底透着憎恶。 她急匆匆地往主院走,嬷嬷赶过来扶住她,“夫人,侯爷在房里发了好大一通脾气,清姐儿在一旁劝,也被牵连了。” 崔氏没好气地说,“当初可是尚清清自己笃定了说虞昭死在了马贼窝里,我们才毫无准备,她被牵连也是活该。” 说着,崔氏还是加快了脚步朝主院走。 堂屋里果然一片狼藉,周围没有丫鬟伺候,除了虞崇外,只有一个跪在地上,穿着碧色襦裙,眼眶发红,泫然欲泣,我见犹怜的女子。 若是虞昭在这儿,必然一眼认出她是谁。 崔氏到底还是心疼尚清清的,她赶忙走过去,将尚清清扶了起来,“老爷,王府尹过几日还要请昭姐儿去王府。” “你还好意思说?”虞崇含着怒意,“让你派管事暗地里将虞昭接回来,如今怎么闹的所有人都知道了?” 崔氏委屈道,“我当时也极力否认了虞昭是虞怀玉的女儿,百姓们也相信了,可谁知道王府尹会过来?” “他与虞怀玉是好友,还见过虞昭,今日就看了她一眼就认出来她是虞怀玉的女儿了,我纵使再小心,也不能挡住王府尹的眼不让他看吧?” 虞崇的神情阴晴不定,最后还是压下火气,叹气,“算了,到底一笔写不出两个虞字出来,昭姐儿说到底也是咱们虞家的人。” “你日后勤勤恳恳好生待昭姐儿,她就算是怨你,日复一日对她好,她也总会被打动的。” 崔氏心里都快恨死虞昭了,哪里愿意对她好? “我看昭姐儿脾气大着呢,今日回来坐的还是王府尹的马车,压根不搭理妾身,这京城里与虞怀玉和郑氏交好的故旧那般多……以后她在外多走动,所有人都知道她了,哪里还有人记得咱们?” 虞崇不语。 作为嫡支血脉,虞昭是可以继承父亲所有的资源,这就意味着,以后落在虞崇手里的好处,要被虞昭分走一大半。 旁边尚清清文弱的声音响起,“昭姐儿的气性自小时便很大,因她生的冰雪可爱,义母家中奴仆对她都颇为烦恼,义母还常常说,昭姐儿相貌若是生的再平凡一些才比较容易管教。” 听到这话,虞崇心中一动,与崔氏相视一眼,看向尚清清。 尚清清擦了擦泪,仍旧垂着眼,“伯父,我常常听闻这教养孩子就跟训动物是一样的,该枣儿与棍棒双管齐下。” 虞崇哈哈直笑,将尚清清按在椅子上,眼底皆是笑意,“清姐儿说得没错!” “这训人跟训狗是一样的,给一棒子再给点甜头,让她服帖,听话才行。” “明日你带着昭姐儿出去买些布料做衣裳,女孩子还是要素净一些,容貌什么都不重要。” “再派两个教导嬷嬷过去,昭姐儿流落在外这么多年,早没了世家小姐的礼仪,趁她还未出阁,让她好好学学!” 崔氏含笑点头,“妾身也是这么觉得,老爷放心,妾身必定安排妥当。” 尚清清目露哀伤,“那天我们被马贼冲散,我没能拉住昭妹妹,这么久过去了,我也该向昭妹妹赔礼道歉。” “人各有命,逃命时谁能顾着谁?不怪你!” 崔氏看着安静乖巧的尚清清,走过去握住她的手,“少棠与你堂哥去商州还要两日才回来,我看你因病清减了不少,一会儿让嬷嬷去库房拿那两匹烟紫,碧翡颜色的缎子,给你做两身衣裳,这两种颜色趁你,等少棠回来瞧见,铁定欢喜!” 尚清清听到这话,面上浮现两抹红晕,羞涩至极。 第10章 虞昭真有钱 东院里,虞昭坐在窗边榻上,目光落在院子里那颗银杏树上,想着后面发生的事。 她上一世稀里糊涂进了京城,被虞崇派来的人带进虞侯府,虞崇与崔氏满心欢喜的接她进府,第二天,崔氏便以买布匹帮她做新衣的理由带她出门,害她毁容。 而她被毁容的那天,老中医留给她,在意识之中被称为医学空间的东西消失的干干净净!仿佛从来没有在她意识中出现过! 空间里面除了这个世上没有的东西外,还放着虞昭这些年积累的所有财富,各种药,以及信物。 也因此,她毁容后医学空间消失,虞昭不仅钱没了,信物什么的也都消失的无影无踪,失去与外界联系的所有能力,很快就陷入了只能依靠他人才能存活的局面。 虞昭双手紧握,心中不断打鼓。 这空间消失的原因是不是因为她的毁容?还是明天之后,它存在的时间便到了,所以消失了? 虞昭眼下发暗,不论空间明天会不会消失,她都得让害她毁容的人得到惩罚。 正想着,外头传来一阵脚步声。 虞昭侧眸看去。 崔氏带着一身碧色襦裙的尚清清已经走进东院,尚清清那张小家碧玉还算秀美的脸上写满了焦急与期待,往院子里打量着。 很快,尚清清的目光便落在了窗内的虞昭。 虞昭生的极美,简朴至极的白衣也不能掩盖她的姿容。 金色的银杏树叶自银杏树上飘落,在虞昭面前飘摇飞舞着落下,掉在窗台上,那副场景如画一般。 尚清清怔愣片刻,接着便提着裙子便进了屋,走到虞昭面前,话还未说,两行清泪划过她的脸颊。 “昭妹妹……”尚清清抖着声音喊她,噗通一声,便跪在了她的面前,喜不自胜又万分愧疚,“你能回来……真是太好了!” 崔氏被尚清清的动作吓了一跳,忙走过去,“哎呀!清姐儿你这是干什么?” 虞昭没有动作,也没叫她起来,只清冷的看着她,淡声问,“你是谁?” 尚清清神情愈发难受起来,泫然欲泣,“昭妹妹……” 崔氏接过尚清清的话头,“昭姐儿,她是你阿娘收的义女!你忘了吗?当初你阿娘可是要让你和清姐儿以姐妹相称的。” 崔氏看了一眼还跪在地上的尚清清,笑着对虞昭说,“你当时年龄还小,忘了也正常,但是昭姐儿,清姐儿可是你阿娘收的义女,你们好不容易才团聚,以后可要守望相助,姐妹情深。” 崔氏目光殷切,尚清清拿帕子沾了沾泪,眼眶红彤彤的看着虞昭,那模样任谁看了都要心软。 尚清清的确是虞昭阿娘捡的孤女,给她一碗饭,让她在虞家做轻省的活儿当个婢女,事后阿娘见她的次数一个巴掌都能数过来。 上一世虞昭就是觉得她是阿娘救下的孤女,二人应当相互扶持,才能走的长远,便没有理会尚清清的谎言。 却不知,她就是被尚清清这副纯善的模样骗得团团转,成为满京城的笑柄。 这二人的嘴脸虞昭看一次便煎熬欲呕。 她声音淡淡,听不出情绪,“夫人见我阿娘时,亲口听我阿娘说过,她收了尚姑娘为义女吗?” “那是当然,伯母还能骗你不成?” 虞昭意味不明的笑了一声,垂眸盯着尚清清。 只见尚清清泪水便呜呜的落下,摇着头,话语凌乱,“昭妹妹,你那时年纪还小,不记事,不是这样的。” “这都怪我,都是我的错,昭妹妹你如何打我罚我我都认,我只希望你千万不要与我生分了。” 崔氏也感动的擦了擦泪,“昭姐儿,当初你出事也不是清姐儿的缘故,她是您母亲的义女,也是你的姐姐,让她跪你,日后传出去,他人必定要非议你阿耶的,快让她起来吧。” “伯母不用劝昭妹妹,那日就是我的错,只要昭妹妹能原谅我,让我跪多久我都愿意。” “清姐儿,你身体才刚刚痊愈,怎能逞强?!” 尚清清与崔氏你来我往,竟是彼此劝慰起来。 崔氏见尚清清的脸色愈发不好起来,便责怪般的看了虞昭一眼。 虞昭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茶,她余光朝外一扫,瞧见熟悉的人回来了。 不多时,柳叔就从外头走进来,还带了八个精壮强悍的男男女女。 柳叔一进堂屋,也不看人,便开口说道,“这虞侯府的管事也该换了,我给小娘子您买丫头婆子,他们竟敢拦着不让他们进来!” 九人一进来,原本宽敞的堂屋顿时变得逼仄起来。 尚清清被吓了一跳,崔氏连忙护在尚清清的面前,又惊又怒,“柳八!你怎敢不禀报就闯进来!没瞧见清姐儿在屋里吗?!” 柳叔扫过崔氏和尚清清,嗤了一声,走到虞昭面前行礼,“昭姐儿,那管事没敢硬拦,人都被老奴带进来了,个个都是身强体壮,您瞧瞧?” 八人立刻向虞昭行礼,振声喊道,“小娘子安好!” 虞昭点头,对柳叔说,“你先坐。” 柳叔寻了个位置坐下。 崔氏看到那些人,觉得震惊,“昭姐儿,你……你这是作何?府里有下人,怎么又弄了这么些下人进来?” 虞昭漫不经心的说,“他们是帮我修建东西的,侯府的下人细皮嫩肉,不小心磕着碰着,那我岂不是成千古罪人了?” 崔氏不由得嗔怪,“你这话说的,下人就是下人,哪有细皮嫩肉的道理,你若是想使唤那就随便使唤,哪个不听你就告诉伯母,我替你罚她们!这些人用不着,昭姐儿还是打发他们走吧!” 虞昭看向柳叔,“柳叔,买这些人花了多少钱?” 柳叔回道,“回小娘子,四壮男花了一百两,那两个丫头年纪小,便宜一些,共四十两,两个嬷嬷八十两,一共二百二十两,签的都是生契。” 崔氏险些惊叫出声,虞昭这败家的,散出去二百多两竟然只是为了买几个下人? 尚清清也惊讶,要知道她在虞侯府每个月也才只有二两的月银,虞昭随便买些仆人就花去了二百多两,足可见她多有钱。 如今她还跪在地上,膝盖都有些发疼,尚清清有些后悔刚才说的那番话,如今只能忍着疼,劝告虞昭,“昭妹妹,你不知道京城物价高,有钱也不是这么花的,那些伢婆子惯会骗人,昭妹妹切莫着了别人的道。” 第11章 郑氏义女 崔氏连连点头,她的目光在虞昭和柳叔身上扫过,最后落在柳叔背着的包袱上。 看来安王给的赏金和虞昭的家当都在那里头了,听闻有一百金呢…… 如今大晋一金能兑换一百两,那一百金就是一千两了。 这可是侯府半年的进项了。 崔氏眼底闪过不可闻的暗光,她也劝慰,“清姐儿说得没错,昭姐儿,我这就让管事拿了侯府的牌子,命人去伢婆子那把人给退回去,府里下人多的是,使唤他们就够了,没必要再另外花钱买人。” 柳叔冷哼一声,“这钱花的是我家小娘子的,又不是你的,你管那么多干什么?” 柳叔早就提防起这个崔氏,这虞侯府不是好待的,不给昭姐儿买点人放在身边,他怎么都不安心。 柳叔直接问虞昭,“昭姐儿,这些人都安置在哪儿?” 虞昭便真有模有样地将八人的岗位给分配好了。 柳叔得了令,把余下的诊金交还给虞昭,便立刻指挥着人去忙。 崔氏没想到虞昭竟然直接掠过了她们把八个人的活儿都安排了下去,她不由得想要质问。 虞昭先一步开口,“夫人,人已经买下来,我断无退回去的道理。” 崔氏想起与侯爷的打算,将难看神情压下去,露出无奈的笑,“罢了,你既然都打点好了,那伯母就没什么意见,你喜欢就好!” 虞昭站起来,看着足足跪了有一刻钟的尚清清。 “尚姑娘你这道歉,与我没有半点关系。”她意味深长地说,“你想跪,那应当去跪我阿娘,阿娘没让你一个孤女死在玉门关,给了你一碗饭,让你在虞府做个洒扫丫头,这恩情你的确该一辈子记在心中。” 尚清清顿时失去全部血色,整个人都如风中飘零的垂柳,无所依靠。 尚清清在京城已经做了十年的“郑氏义女”,满京城都知道这件事,看虞昭这副不肯相让的模样,以后怕会揭穿事实。 尚清清和翟少棠都快定亲了,绝不能在这个时候出什么差错。 崔氏没想到虞昭刚到京城就这般咄咄逼人,清清说得没错,这训人就要像训狗一样,必须打服了,让她像狗一样听话才行。 切让她再嚣张半日,后头有她受的! 崔氏压下脾气,笑着对虞昭说,“昭姐儿说得没错,清姐儿你先起来,改日抄几卷佛经,送到镇国寺的佛前供奉,给你义母。” 尚清清跪得都快哭了,被崔氏搀扶着才能站起来。 崔氏温柔地对虞昭说,“昭姐儿你再休息休息,一会儿厨房就做好午食了,咱们好好庆祝庆祝你的回来。” 虞昭拒绝,“我这段日子舟车劳顿,想好好休息。” 崔氏说道,“那怎么成?这顿团圆饭是一定要吃的,你不过来,我们也不吃。” 话落,崔氏便让丫鬟扶着尚清清,离开了东院。 虞昭看都没看她们一眼,往后一靠,闭目养神。 柳叔看着崔氏她们的背影,啐了一口,这才轻手轻脚地走进正堂,看着小娘子安静的模样,他不由得有些心酸。 若是老爷和夫人在,小娘子怎么可能会受这等欺辱? “昭姐儿,一会儿您要过去吗?” “不去。” 他们不吃就不吃,关她何事? 虞昭睁开眼,对柳叔说,“柳叔,我有些事需要您帮我。” 柳叔走过去,听虞昭在他耳边低语几句。 话落,他虽觉疑惑,但还是点头,退下去忙了。 正堂只剩下虞昭一人,她找了个盒子,将意识沉入空间内,看着空间里她积攒的银钱,用盒子打算将那些银钱都装起来。 里面既有金子,也有银子,还有许多铜钱,布匹。 她以前为人看诊不拘身份,陇右道的高门大户她进去过,最贫穷的荒漠村落她也去过。 那些人给的诊金不同,零零散散的一大堆,虞昭嫌弃带着麻烦,便去银庄全换了银子,只留下两千铜钱备用,铜钱花销快,如今只剩下一二百文。 银子可却不少,足有三百两白银,二十金,加上柳叔买人花剩下的七十金,虞昭的家资其实还算丰富。 但这盒子委实太小了些,顶多装点金子,银子,还有那些布匹装不下。 不能放在空间里的钱,难道还要送去银庄吗? 正思索着,余光扫过他处,忽然看到了那张沾了血的帕子。 她将帕子拿起来,盯着上面的血看,这是萧承安的血。 上一世她就见过萧承安,那时他中毒已深,吃的缓解之药没了用处,毒发作后七窍皆流血,人如野兽般狂暴,短短五日便瘦脱了相。 虞昭奉命为他看病,可萧承安那时毒发极猛,虞昭又没了空间,根本无计可施。 后来虞昭被囚禁于虞府,再也没见过萧承安,只听说他被他阿娘带走,离开了京城。 虞昭盯着上帕子上的血,她的重生是为了报仇,本不该管萧承安会如何,他是死是活也与她没有什么关系。 最多是扼腕一下京城内的小王爷也没了。 虞昭摩挲着帕子,萧承安的毒虽重,她也并非无能力可救。 今日她帮了忙,还利用萧承安打发柳叔出去帮她买人。 她和萧承安已有交际,或许这一世她还能和萧承安做一做交易。 权衡再三,还是朝不远处的仪器走去,她许久没碰过这些东西了,对这些东西既熟悉又陌生。 定了定心神,骨子里对这些仪器的熟悉让虞昭很快就重新熟练操作。 东院的虞昭陷入空间中做检查,而主院里,虞崇,崔氏,尚清清,虞崇与崔氏的女儿虞湘,还有两个庶子都等在饭桌前等着虞昭。 两刻钟过去了,桌子上那美味佳肴逐渐失去了温度,虞崇与崔氏的脸色愈来愈难堪,虞崇下首留给虞昭的位置仍旧空空如也。 虞昭一个人竟然让整个侯府的主子等了她两刻钟! 两个庶子个个战战兢兢,将头埋在了胸口处,不敢多看虞崇一眼。 虞湘娇生惯养,早已等得不耐烦了,开始发脾气,“阿耶阿娘!那虞昭根本没把你们放在眼里!我们都在这儿等了她这么久,她竟然连面都不露!” 崔氏皮笑肉不笑,“这算什么?刚才她还让清姐儿在地上跪了许久。” 虞湘看向尚清清,见她眉头微蹙,隐隐透着痛苦,脸色苍白如纸,仿佛一吹就倒。 第12章 毁容之日 虞湘十分不满地说,“阿娘你还把最好的东院给她住,真是白瞎了那般好的院子!” 虞崇心中也对虞昭的不识抬举感到不悦,现在连他的面都不见,以后还得了? 虞崇声音沉沉,“再去请。” 不远处的婆子立刻离开朝东院去。 结果那婆子连东院的门都没进去,柳叔买来的那四个壮丁有胡人血统,生得高大,一身腱子肉,护在门前,婆子也不敢硬闯,叫了好几次门,都没能进东院。 柳叔被闹烦了,冲那婆子冷声说道,“我家小娘子说了,她不饿,她现在需要休息,你们再来吵闹我家娘子,小心我手下不留情!” 婆子被柳叔满脸的煞气吓到,最后不得不回去禀报,将柳叔的话原封不动地带回给虞崇。 崔氏听完,到底没忍住,低声说了一句,“这虞昭真是不知好歹。” 虞崇视线凉凉,崔氏委屈道,“她方才就说了句不吃了,我以为是推诿,没想到她竟然真不来了。” 虞崇酝了酝气,面无表情地拿起筷子,“既然昭姐儿不饿,那我们先吃。崔氏,你让厨房再给昭姐儿准备些糕点吃食送过去别让人饿着,顺便给她说明日带她出门去布庄挑些新布匹做衣裳。” 崔氏眼睛闪了闪,“是。” 一家子人吃着凉飕飕的饭菜,有些不知其味。 这顿饭吃得没滋没味,虞湘吃到一半就拉着尚清清走了,二人坐在虞湘的院子里,虞湘发了好大一通脾气,“这虞昭真是敬酒不吃吃罚酒!让我们一家人等她一个,她竟然还不来!” 尚清清劝慰虞湘,“昭妹妹是虞氏嫡支血脉,嫡庶有别,以后整个侯府恐怕都是她说了算,让家里人等她又算得了什么?湘妹妹,你以后也要收敛些脾气才是。” 虞湘听完,大为恼怒。 虞昭一个孤女投靠她家的孤女,以后还要做侯府的主? 做她的春秋大梦去吧! 虞湘眼睛转了转,对尚清清说,“清姐姐放心,她折腾你,我帮你报仇!” 说完,她也不管尚清清的阻挠,去了崔氏的院子,说自己明天也去布庄。 崔氏耐不住虞湘的恳求,答应下来,又派人去东院问虞昭的意思,没多久,嬷嬷回来禀报道,“昭小娘子同意了,老奴瞧着她高兴得很,看上去应当很是期待。” 崔氏唇角勾了勾,含笑点头。 虞昭不喜他们的心思都摆在脸上,这种涉世未深的小姑娘最容易对付。 看看,她不过说要带她买布做衣裳,虞昭就把那些龃龉抛诸脑后,怕是现在因全府上下都巴结着她而得意极了。 崔氏暗暗嗤笑,且等着虞昭落入她手中,被她慢慢玩弄。 她有条不紊地安排着接下来的事情。 而虞昭,她研究透了那一滴血,只觉得萧承安那厮的毒棘手得很。 她得再摸摸萧承安的脉和身体得到更准确的数据才行。 虞昭有把握保证萧承安用不了多久就会来请她去治病,所以她并不着急。 柳叔找了两个大箱子到房内,虞昭清走了人,把银钱,药品,信物等都妥善安置,确保不会因为空间的忽然消失,而再次落入上一世那般窘迫的境地。 虞昭又钻进空间里研究萧承安的毒,直到夜深,她才有了些头绪。 做完这些,月已上三竿,已经亥时快子时了。 略有些疲惫的回榻上,睡前,她手指摩挲着阿耶亲自为她雕琢的玉佩,模样沉静如水,表面毫无波澜,将内里磐扎入髓的恨意全部隐藏。 明日就是她毁容之日。 能不能就此改变上一世的厄运,就看明天。 虞昭低下头,白净修长的脖颈微弯,不点而朱的唇落在那块玉佩上,嗓音森森如恶鬼。 “阿耶阿娘,保佑我吧。” “保佑我大仇得报,杀尽辱我之畜。” 又是一日艳阳天。 虞昭醒得很早,她选了条香妃色襦裙,嫩黄色团花袒领,皓腕雪白,如天鹅般漂亮的脖颈往下便是那隐于布料之下的锁骨。 相比起素净白衣,这一身将虞昭衬得姿容艳绝,宛如画中仙子。 柳叔仔细瞧了瞧虞昭,不禁笑着说,“小娘子这身打扮好看得紧,就是少了几根漂亮的发钗。” 虞昭听到这话,便走到外头,捻了几片漂亮的银杏叶,手指灵巧,片刻间手里便多了一朵金花。 她插在发间,乌发金花,璀璨夺目。 虞昭笑说,“柳叔觉得如何?” 柳叔抚掌大笑,“这满京城都找不着比小娘子更漂亮的女郎了!” 用过早饭,虞昭便与柳叔分开各自出门去。 这一路不少下人都在盯着虞昭看。 她生得太漂亮了,这一身红裙黄衣,更是将她衬得冰肌玉骨,恍若仙人。 只可惜这么漂亮的美人脸上没有半点笑意,气质如雪,让人不敢冒进。 等虞昭来到门口,崔氏和虞湘看到她时,皆一怔。 虞湘眼底的嫉妒顿时难以控制地逸散出来。 这就是虞昭?她竟然和她穿了颜色一样的衣服! 发上带的金花也是京城没有的样式! 她极为讨厌比自己好看的女郎,而这个人是虞昭,她就更讨厌了! 崔氏的表情也就变了一瞬,很快就恢复,无比亲昵地凑上去,想要抓虞昭的手,又被她躲了过去。 崔氏也不恼,笑着夸赞,“昭姐儿今天可真漂亮,我看比皇宫里的公主也更盛上三分呢!” 虞昭神情闲适,扫过与她穿的颜色没有太多差别,同样是袒领襦裙的虞湘,“这位是?” “这是你妹妹,虞湘。” “湘姐儿,还不见过昭姐姐?” 虞湘不情不愿地喊了一声昭姐姐,她看着虞昭那张脸便想上去抓花! 虞昭和她的衣服颜色一样,二人一比,她就成那东施效颦的东施了! 见过礼后,三人上了马车,前往布庄。 角门门口,尚清清看着越走越远的马车,脸上露出了一抹笑容。 婢女说,“清姐儿,您怎么不跟着一起去呢?夫人这次肯定要买许多好东西的!” 尚清清不去,那不就分不到好东西了吗? 尚清清轻声细语地说,“给义母抄送的经文还没抄完,我就不去凑热闹了。” 第13章 你也来尝尝被烈火炙烤是什么滋味吧 穿过朱雀大街到延康坊,马车停在其中一家布庄门前。 崔氏由嬷嬷扶着下了马车,目光与里面出来迎接的掌柜对上,掌柜微微颔首,表示他们已经准备好了。 等虞昭从马车上下来,崔氏便笑吟吟说,“这布庄里的花样多,你瞧瞧有没有喜欢的?” 就算被崔氏叮嘱过,虞湘也难掩对虞昭的不喜,“我阿娘虽说要给你买布做衣,但花的钱都是我家的,你可不能大手大脚想买什么就让我阿娘买什么。” 崔氏轻轻拍了虞湘一下,“哪有你这么说话的,小心你阿姐打你。” “昭姐儿不必听你妹妹瞎说,看上什么告诉伯母,伯母就算倾家荡产也给你买!” 虞昭并未言语,她本就话少,崔氏倒也没有感到不对。 掌柜笑着走出来,请三人进去。 布庄上下两层,今日里头除了伙计,连个客人都没有。 掌柜笑着对崔氏说,“昨儿小人听见外头说总督女儿回来了,小人心中欢喜,得了夫人您今天要带小娘子选布料的消息,小人特地命伙计闭店,今日小店只做夫人与小娘子的生意,想要什么样的布料尽管挑选,小店给您算便宜些!” “那我们今日也算是沾昭姐儿的光了!” 崔氏满心宽慰,看向虞昭的眼神便愈发垂怜起来,似乎虞昭就是主人一般,迎着她往一楼最好的布匹而去。 想起昨日的打算,虞湘挤过去,强拉住虞昭的胳膊,声音甜腻腻地说,“昭姐姐,这儿的布没什么可看的,还是二楼的布料最好,咱们去二楼!” 崔氏视线落在虞湘身上,她最是了解女儿的,虞湘恐怕不知道她们的打算,只是想整一整虞昭,为尚清清出气。 崔氏眼睛一转,便要将计就计。 她笑了出来,点了点头,“二楼的布料的确也不错,湘姐儿,带你姐姐去看看江南道的织品,若有喜欢的,就拿下来。” “知道啦。” 奴仆还想跟上来,虞湘却不许,“我和我姐姐在楼上逛,你们不许跟上来!” 奴仆们面面相觑,最后还是停了下来。 虞湘拉住虞昭往楼上走,虞昭迈上台阶,余光瞥见有个伙计退到暗处,悄然消失,她无甚表情地收回目光,仿佛未曾察觉,自顾自往楼上走。 虞昭和虞湘的心思都没有在布上面,虞湘四处看了看,找到了一间开着门的房间,拉着虞昭往那里面走,嘴上说道,“这里面放的就是江南道的织品,昭姐姐,我们过去看看吧!” 虞昭被她拉到房间里,二人刚刚进去,那扇门顿时被虞湘关上了。 “关门作何?” 虞湘慢慢转过身,看着虞昭那张漂亮芙蓉面,心中对她的不喜就开始攀升起来。 她眼底闪过嫉妒,趾高气扬问,“听说你昨天让我清姐姐跪了你一个时辰?” 虞昭闲庭信步地在房间内走动,手指扶过那些布料,朱唇轻启,“怎么?跪了那么一小会儿,连路都不能走了?” “这么狠毒的心思,亏你还是虞家的嫡女呢!枉我清姐姐对你那么好,你竟然咒她不能走路!” 虞昭饶有兴致,“你与尚清清的关系很好?” 看她没有半点惧意,虞湘便想给她点颜色瞧瞧,她左右看了看,瞧见那些布料,想到了什么,面上浮现讥笑,走过去扯下一匹摆放的布料,紧接着朝虞昭而去! “那是当然,你害我清姐姐路都不能走了,今日我便教训教训你,好让你知道什么叫规矩。” 虞湘直接扑在虞昭身上,打算先给虞昭几巴掌把她这张脸刮花,再用布缠住她的脸,绑住她的手脚,把她扔在布庄里三天三夜,看她还敢不敢这般目中无人! 虞湘的手高高扬起,还未落下,身上忽然一麻,她的身体便不受控制地往一旁歪去! 虞昭抬起脚,踹在她肚子上,将她从身上踹了下去。 “虞昭!你对我做了什么?” 虞昭反问她,“我能做什么?” 虞湘只觉得自己被羞辱了,麻意过去后,便爬起再次朝虞昭而去! 她尖叫着说,“你这个不知道从哪冒出来的小贱婢!我阿耶阿娘看你是个孤女,好心收留你,你竟敢羞辱我!” “今天我不把你这张脸抓花,难消我心头之恨!” 虞湘尖声叫着要抓虞昭的脸,虞昭却猛然将身上那匹布反盖在虞湘脸上,握紧的拳头狠狠砸在她鼻梁上! 隔壁房间的人听到那边的声音,虞湘的声音显然更有活力一些,看样子虞湘已经把虞昭给制服了。 那人便喊了一声,“虞湘小娘子!你快离开!” 虞昭已经又落下了第二拳,听到这声音,心头便蒙上一层寒色。 她没有应答,只拿布将虞湘绑上,拍了拍她的脑袋,凑近了她耳边,压低了声音,“你也来尝尝被烈火炙烤是什么滋味吧。” 虞昭又按了一下虞湘的身体,虞湘的身子一软,顿时失去了挣扎的力量,躺在地上不动了。 虞昭站起来,居高临下地看着被布包裹起来的虞湘,没有半点怜悯。 上一世她就是这么被虞湘裹在布里,被生生烧毁容了。 她没了空间,想自救却无法,虞崇和崔氏把她关在房间里,在房间里放了条藏獒般巨大的狗,那狗饿急了,绿油油的眼睛盯着她,仿佛随时随地都能扑过去把她给吃了! 她被吓得三魂失了七魄,好几天不敢入睡,在她整个人都惶恐不已时,崔氏亲自过来哄她,把她搂在怀里安慰。 她渴得喉咙冒火,身体水份快熬尽时,虞崇端了一点水过来给她喝;等到她饿到不得已求他们时,他们才施舍般地为她端来了饭菜。 虞崇和崔氏每次过来,都是在她被折磨到痛不欲生之际,他们的到来,对虞昭来说,宛如阴暗中投进的一丝光。 虞昭就这么周而复始地备受煎熬,直到她依赖他们,被他们驯服,成为他们手底下一条听话的狗,她的黑暗才堪堪结束。 她的一生就这么被毁了,可是虞湘呢?她嫁得好郎君,回娘家后,也不忘来偏院踩她两脚,那副小人得志,令人作恶的悲天悯人目光,她到现在都记得清清楚楚! 虞昭想起这些,五脏六腑仿佛被重新挖出来,狠狠被人蹂躏,疼得她连呼吸都透着压抑至极的疼痛。 深深吸了一口气,生生咽下翻涌到喉口的鲜血,虞昭毫不留恋,转身离开,去了另外一间房间里。 第14章 一眼认出虞小娘子 有一人从隔壁房间出来,打开虞湘躺的那间房,看到那香妃色的裙子,就知道布里面裹的就是‘虞昭’! 虞湘小娘子下手就是狠,竟然直接把人给用布包起来了。 他眼底露出任务完成的笑,点了火折子,直接扔到那布料上。 “簇!” 火光大盛! 就在那人打算离开时,他忽然看到‘虞昭’竟然动了动,看来是没昏太厉害,这会儿挣扎着要醒过来。 那人怕她给跑了,索性走过去,一脚踹在‘虞昭’脑袋上,见她唔了一声,又晕过去,这才拍拍手,关上门,潇洒离开。 小半刻钟前,外头大街上,一辆马车堪堪停在布庄不远处。 修长如玉的手打开车窗,萧承安那张俊美的脸从车内出现。 萧承安的随从隔着车门说,“王爷,暗卫收到的消息,虞小大夫就是与她堂伯母来了这布庄。” 萧承安目光扫过门口,那儿停着虞府的马车,他视线一转,在布庄二楼,陡然捕捉到一抹艳丽的身影。 鹅黄袒领挡不住的雪白脖颈,乌发金花,侧颜姣美,从窗边一闪而过。 萧承安一眼就认出了那是虞昭,他眯了眯眼,问,“她们来这儿干什么?” 随从思考片刻,“买布?” 萧承安斜睨他,一脸“你是白痴吗”的表情。 随从:“……” 他灵机一动,忙道,“昨天盯着虞侯府的人说,除了虞侯府的人来过这个布庄,虞小大夫的那个忠仆也来了一次!” 瞧见王爷脸色变好了些,随从松了一口气,又继续说,“王爷您说这虞小大夫也没来过京城,她怎么知道这儿有个布庄呢?” 萧承安站起来,声音懒洋洋的,“你怎么能知道除了我们的人在盯虞侯府外,就没有其他人盯着虞侯府的动向?” 虞昭那么个口齿伶俐小娘子,敢逼虞侯爷在众多人面前承认她是虞总督女儿,她与虞侯府不睦明眼人都能瞧出来,昨天她又让人买了那么些丫头婆子,怎么可能不盯着虞侯府? 他思考了一会儿,索性推开车门,出了马车。 “哎,王爷,您去哪儿?” 萧承安没回答,脚下一用力,身影便离开了马车,落在布庄二楼。 他身形相当灵活,轻而易举地翻过二楼窗户,进了布庄内里。 还未看清布庄内部,萧承安忽然闻到了一股什么东西烧着的味道,他一顿,抬目朝里面看去,只见门缝隙处飘出了烟雾! 他一惊,抬脚就朝那边而去! 就在这时,另外一间房突然被人狠狠撞开。 萧承安脚步一停,和开门出来的虞昭险些撞上! 萧承安抓住她的胳膊,另外一只手扣住她的腰,才没让她甩到一旁木柱上。 这厮力道极大,虞昭的胳膊都被他抓得生疼。 她这一身十分轻薄,萧承安练武之人,手心温度极高,虞昭轻而易举感受到他落在自己腰间的触感。 微蹙眉,虞昭抬眸看到萧承安,忙挣脱开来,接着飞速说道,“那房间着火了!王爷没闻到烟的味道吗?” 萧承安收回手,心下纳罕,这虞昭也太瘦了些。 他惊疑不定地看了一眼虞昭,见她全须全尾,没受半点伤害,这才推开烟雾弥漫出来的门。 里面的火已经大了起来,地上躺着一个人,面上放了一块布,布烧得火颇烈,再烧下去,那人身上的衣服恐怕都要着了! 虞昭先一步跑进去,把人从房间里拖出来。 萧承安视线扫过被虞昭拖出来之人的衣服。 衣服颜色和虞昭的很像。 萧承安心中千般念头转瞬即逝,他看虞昭已经开始为地上躺着那人施救,便不再管,朝楼下走。 一楼还站着不少人。 “夫人放心,我都安排妥当,等会儿进去便是。” 崔氏轻微点头。 萧承安走到一半,不动了,双手环胸,那双漂亮的眼睛尾部上扬,闲散嗓音飘到楼下,“京城的治安何时这般松懈了,着火的烟味儿都冲到一楼,掌柜还有闲情逸致在这儿闲聊?” 掌柜看到萧承安从楼上下来,惊疑不定地喊,“王爷?!” 崔氏也吓了一跳,走过去行礼,“王爷!您怎在这儿?” 萧承安也不看崔氏,对掌柜说,“这儿大多是布庄,因你一家着火而导致他处布庄也产生损失,你一个小掌柜担得起责任吗?” 掌柜一听,忙命店里的伙计赶紧提桶装水灭火! 崔氏仿佛此刻才想起来自己女儿和虞昭还在楼上,失声惊叫一声,“昭姐儿!湘姐儿!” 她提着裙子就往二楼走,路过萧承安时,脸色还是白的,匆忙又朝他行了一礼,“多谢王爷提醒,王爷可看到我家昭姐儿和湘姐儿了吗?” 萧承安淡然说,“湘姐儿?你女儿?” 崔氏忙点头,面露忧愁,“我家湘姐儿和昭姐儿去楼上看布料,昭姐儿这还是第一次来,可千万别出什么事儿,不然我怎么向小叔子解释啊!” 萧承安觉得她这话说得奇怪,她这语气仿佛笃定了虞昭会出事一样。 他平静地说,“虞小娘子倒是在上面,你女儿……没见。” 虞小娘子……那不就是虞昭? 崔氏惊愕至极,有些结舌,“昭……昭姐儿没事吗?王爷确定?” 盯着她面容的变化,萧承安缓缓说,“她能有什么事?左不过她救出来一人,那人脸部和上半身都有烧伤,虞小娘子正在施救。” 崔氏并不怀疑萧承安会骗她。 虞昭没事? 她怎么可能没事呢! 今天所有环节都万无一失,虞湘身手又不错,虞昭自然不可能是她的对手…… 不对…… 虞昭没事那有事的人会是谁? 崔氏想起这个问题,瞳孔放大,惊恐至极,身体不由得抖了起来,脸色顿时煞白,惊叫一声,登时连滚带爬地朝楼上而去。 萧承安表情冷凝,将崔氏所有神情尽收眼底,他原地站了一会儿,听到二楼的尖叫痛哭之声传出来,他这才大步上楼。 虞昭禁止崔氏触碰虞湘,她语气果决,“夫人,如果你还想让她活,这会儿就别碰她。” 崔氏看着被烧得面目全非的女儿,双腿发软,被嬷嬷托住了身体,她略有些疯魔的喃喃,“怎会这样……怎么会这样啊……” “你不是和她在一块儿吗?我的湘姐儿怎么会变成这样?”崔氏推开嬷嬷扶她的动作,朝虞昭扑去,死死盯着她看,“是不是你,是不是你把我女儿害成这样的!是不是!” 第15章 小娘子脾气倒是大得很 虞昭皱着眉,“夫人慎言,我与虞湘表妹上了二楼后没多久便各自分开,方才我刚挑了一匹布,要从房间里出来,就发现那门被卡住了,我喊了半晌都没人来开门,闻到有什么东西着了的味道,这才撞了门出来。” “虞湘堂妹的遭遇我也十分难过,但夫人切莫病急乱投医。” 崔氏若是信她说的话才怪! 今日的事皆是她计算好的,只待虞昭进了门,就会有人让人将门锁死,再往里头烧伤一把火,等她快被烧死时,她们再进去搭救,到时候虞昭只剩下半条命,岂不是任由她们侯府拿捏? 现在本应该躺在那的人好端端站在崔氏面前,反而是她女儿被烧得如此凄惨可怖,崔氏是疯了才会相信虞昭的话。 虞昭却不管她信不信,表情冷淡,好心提醒,“虞湘堂妹气息本就微弱,夫人若是再阻止我为虞湘堂妹施救,那她可就英年早逝了。” 崔氏心中悲恸到无以复加,猩红双眸里闪烁着要把虞昭给掐死的光。 崔氏把虞湘从虞昭手中夺回来,她颤抖着触碰自己女儿被烧得鲜血横流的脸,泪就不停地往下流,“你还想害我女儿吗?!” 她可怜的女儿,全都是被虞昭这个贱人给害了! 崔氏恨极了虞昭,大喊,“虞昭,你残害我女儿,我今日定不饶你!来人,把她给绑起来!送去……” 崔氏刚想说送去京兆府,又想起京兆府尹是王诃,王诃势必护短,她咬了咬牙,只能转了话,“送去大理寺!” 不远处,将这一切都尽收眼底的萧承安,看着虞昭被几个婆子毫不留情地扯起来,就要押送出去。 虞昭又惊又怒,似乎完全没想到自己竟然会被人陷害。 萧承安眸底光芒晦暗,在虞昭被拖着走到自己身侧时,拦住了她们。 嬷嬷很怕萧承安,但她们还是强撑着气势说,“王爷,此人手段凶残,害我家小娘子面目全毁,您不能姑息啊!” “姑什么息?”萧承安半抬眼,一身矜贵气质令人难以忽视,“本王贵为皇亲,碰到这种事,我有协理监察之责。” 萧承安一锤定音,“在金吾卫未来之前,所有人都不能离开这栋布庄。” 嬷嬷愣住了,不由地看向崔氏。 崔氏咬紧了牙关,权衡半晌,最终还是不敢惹怒萧承安。 她抱着自己的女儿,哭得不能自己,“还请王爷,为我家湘姐儿鸣冤!” 嬷嬷劝慰崔氏,”夫人,还是快下楼吧,这火再烧下去,恐怕整栋布庄都要烧起来了!” 崔氏整个人都站不起来了,还是被带来的奴仆扶着,脚软腿软地下了楼。 抓着虞昭的人也松开她,跟着崔氏一起下去。 虞昭拍了拍身上的褶皱,看了一眼萧承安,就见他那双眼眸如鹰隼般盯着自己,仿佛想要穿过她的身体,看到她的灵魂一般。 虞昭心下微跳,快速在脑海中过了一遍刚才的事,她做得尽善尽美,根本没有留下把柄。 虞昭表情淡然,“王爷这般看我作甚?” 萧承安突然问,“这火不是你放的?” 虞昭回答,“好端端的,我为何要放火?” 萧承安定定看她半天,抬步,朝她迈进两步,二人距离瞬间被拉近,他身上那股强势又恶劣的清香便随之压来。 虞昭克制着自己往后退的步伐,在那儿一动不动。 站定,萧承安微微弯腰,靠近她的肩膀,与她保持了一小段的距离,压低了声音,“虞湘被烧成这样,是你干的吧。” 明明是问句,萧承安说的却格外的笃定。 虞昭面上多了些被怀疑的薄怒,“方才我从哪儿出来的王爷最清楚,虞湘也是我从火堆里拉出来的,王爷不怀疑其他人却要来怀疑我,难不成王爷还在怪罪昨日我口不择言伤了王爷的心?” 萧承安被她的话给激笑了,说道,“本王与你就事论事,你却说本王小肚鸡肠?” 虞昭后背挺直,唇绷得极紧,“是不是王爷最清楚。” 萧承安低头看着她,说道,“本王又没说指正你想谋杀虞湘,你怕什么?” 虞昭攥紧的手猛然一松,反驳回去,“我没怕。” “本王略懂一些审人之法,虞小娘子你如今浑身紧绷,是在担心本王找到你话中破绽,才仓惶找其他话题转移本王的注意?”萧承安意味不明的笑了一声,声音愈发低了,只有二人能听见,“你若是老实交代,本王说不定还能在京兆府那为你美言几句,让你免去死罪。” 虞昭面上情绪褪去,俏脸冷若冰霜,“我听不懂王爷在说什么,王爷若觉得我是凶手,自然能将我抓起来,若王爷拿不到证据,也休想让我认罪,昭话尽于此,先行下楼了。” 她往后退了一步,俯身行礼,毫不留恋地绕过萧承安朝一楼而去。 萧承安看着她的背影,啧了一声。 小娘子年龄不大,脾气倒是大得很。 说到她痛点,话都不跟他说了。 萧承安也不在意,漫不经心地看着布庄掌柜救火,把那间房间的火给扑灭。 里面浓烟弥漫,呛人得很。 普通人若是在这种环境里呆上半盏茶的时间,估摸着就能窒息昏倒。 萧承安在上面转了两圈,正准备下楼,路过窗边时,就看到他家随从正在热烈地向他招手,萧承安眉头微蹙,最后还是翻过窗,直接从二楼落在了随从面前。 …… 一楼的虞昭与崔氏分站两旁,崔氏时不时的就用恶毒至极的目光看向虞昭,再转移到自己的女儿身上,泣不成声地哭着。 而虞昭,她孤身一人立在一侧,因与萧承安吵了一架,她此时心情很不好,雪腮紧绷着,一言不发。 已有大夫匆匆赶过来帮虞湘诊治,她被烧得很重,皮肤溃烂不说,还有几处致命的伤。 大夫看了半天,不由得咦了一声,“这些地方有被紧急处理过的痕迹,幸好,若不是处理得及时,恐怕小娘子就真的难救了。” 崔氏眼底放光,“大夫的意思是我儿还有救?” 那大夫一边为虞湘伤口上洒药,一边看着那致命伤口的处理手法,感叹不已,“有救!为小娘子处理致命伤的大夫手法太精确了,老夫从未见过。” “只不过小娘子的双手刚才被下人挪动时损伤更大,恐怕以后提不起笔,也写不了字了。” 崔氏先是大喜,后又大悲,哭声愈发悲惨起来,“那我儿的脸可还能恢复如初?” 大夫面露难色。 若是一道小伤口,以虞湘这么大的年龄想恢复如初也不难,可这大面积的烧伤想恢复恐怕难如登天。 第16章 把她关起来,以大晋律法处置! 崔氏心生绝望,看向虞昭的神情便愈发的怨恨起来。 都是虞昭!本来该变成这样的人是虞昭! 此时崔氏恨不得将虞昭大卸八块吃她心肝,让她死到永世不得超生! 金吾卫被通知赶来,看着眼前这一幕,便狠狠地皱了皱眉头。 “这布庄二楼浓烟四起,发生了什么事?” 掌柜看金吾卫都赶过来了,哪敢隐瞒,三下五除二便将方才发生的事情吐露个干净。 “小人也不知为何自从虞昭小姐和虞湘小姐上了二楼之后没多久,二楼就起了火,这虞湘小姐还被烧成了这样。” 掌柜额头都是汗,“小人不敢有隐瞒,还请卫官们明察!” 崔氏哭哑了嗓子,冲那二十金吾卫喊,“你们谁是武侯?我女儿被烧成这般,凶手就站在你们面前,你们还不赶紧拿人?!” 为首武侯站出来,朝崔氏行了一礼,“夫人放心,我等必定会查明着火真相,还贵府小姐一个公道。” 武侯一板一眼地问,“夫人说凶手就在这儿,夫人可知那人是谁?” 崔氏怨怼目光便立刻朝虞昭看去,“就是她!” 一众金吾卫瞧见虞昭,便愣住了。 这么一个小娘子,能放火烧人? 武侯也有些怀疑,顿了半晌,又问,“夫人说她是凶手,可有什么证据?” “方才就只有她和我女儿在楼上,不是她还能是谁?”崔氏又扑簌簌地落泪,抱着自己的女儿期期艾艾的哭了起来。 哭完,她怨恨的看着虞昭,声音悲切,“虞昭,我把你当作我亲女儿,欢喜把你迎回侯府,湘姐儿见你便欢天喜地地喊姐姐,她对你那般亲近,你却害她至此,你到底有没有心!” 金吾卫中的人听完这话,便补脑了一副白眼狼报复的画面。 他们看向虞昭的目光顿时不善起来。 崔氏语气骤然一变,果断说道,“武侯,不如先将她给带去京兆府,这小娘子这般心狠手辣,让她在留在外头恐怕还会害其他人。” 赵武侯沉吟着,目光在崔氏母女二人以及虞昭身上来回打转。 他问掌柜,“刚才楼上只有虞昭小姐和虞湘小姐?” 掌柜忙不迭地点头,“没错,武侯,今日我们布庄只接待了虞侯府一家客人,两位小娘子说要聊闺中话,不让下人跟着,因此楼上只有这两位小娘子。” 赵武侯闻言心中就有了决断。 崔氏是虞侯府的当家夫人,而眼前这个陌生的小娘子怕是昨日闹得沸沸扬扬的虞总督亲女。 赵武侯面无表情地走到了虞昭面前,对她说,“事到如今,你还有什么想说的?” 虞昭淡淡说,“虞湘表妹与我亲近,我为何要害她?” 崔氏立刻说,“你从小就嫉妒成性,你阿娘也因此对你十分不满,现在长大了,你还是不改往昔,见不得我女儿比你过得好……” 仿佛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虞昭冷冷扫过崔氏,“崔夫人,我是虞家嫡系血脉,且不说这侯府,当年我父亲母亲留在京城的那些产业,便足够我无忧无虑度过一生,我为何还要嫉妒她?” 也不知是虞昭哪句话入了崔氏的耳,她的神情有一瞬间发生了剧烈变化,很快又压了下去。 她指着虞昭骂,“你这张嘴惯会颠三倒四,面上不显,谁知你心里是不是嫉妒?武侯,就是她在二楼放火烧了我的湘姐儿,她连自证清白都做不到,只会在这儿混淆视听!你们还不赶紧把她关起来,以大晋律法处置!” 说完,崔氏的目光便直直朝不远处的赵武侯看去,逼视着他。 赵武侯并非勋贵,做到这八品的小武侯是他奋斗了快八年才得到的位置,崔氏可是侯府夫人,他惹不起。 思量不到两息,赵武侯就做了决定,抬手挥了挥,说,“把她押去京兆府,关起来。” “是!” 赵武侯身后的金吾卫们立刻动身,打算将虞昭给压下去! 虞昭无惧去京兆府,她如何被人压进去,崔氏就得如何好声好气地把她给迎回来。 可那几个金吾卫还未对她动手,外头就传来一道声音。 “好你个崔氏!以为昭姐儿身后无人,你就敢这般欺辱她!” “我看谁敢动昭姐儿一根手指头!老娘必把他的手给砍下来!” 赵武侯听到这道声音,初初觉得熟悉,扭头一看,顿时一惊,想也不想地走过去,向来者行礼,“裴夫人,您怎么来了?” 王诃之妻裴氏身后带着四个嬷嬷婢女,阔步走进来。 崔氏看到她之后,脸都绿了! 裴氏面上还带着怒意,没立刻去看虞昭,而是冲赵武侯发泄怒火,“崔氏说什么你就信什么,你是她虞侯府的武侯还是金吾卫的武侯?” 赵武侯涨红了脸,喏喏不敢言。 当朝陛下将左右金吾卫划归到京兆府管辖,这些金吾卫都是王诃手底下的人,裴氏就是他们头头的妻子,他们怎敢不听王夫人的话? 崔氏恨急了,瞪着裴氏喊道,“裴氏!你怎敢包庇凶手?!” 裴氏转移目光,凉凉看着崔氏,唇角带着一抹讥讽,“我还没找你的麻烦,你倒是先一步撞上来。” 裴氏抬步气势凌人地朝崔氏走去。 裴氏是个泼辣,眼里容不得沙子的人,崔氏最怕遇上的人就是裴氏。 可她女儿被害成这样,崔氏怎能咽下这口气? 崔氏一边往后退了两步,一边强撑着说,“虞昭害了我女儿,她必须得为我女儿偿命!你莫以为你是京兆府尹的夫人就能在这京城内为非作歹,若是你敢包庇虞昭,我就算氏闹到皇后殿下那儿,我也要告你一状!” 裴氏大笑出声,“你想告就去告!也省得我还要费力气把你干的事儿都抖搂出来!” 崔氏听到她这话,心中一乱,难不成裴氏这毒妇查到了什么? 裴氏走到虞昭面前,看着她倔强的模样,便想起了自己的闺中密友。 她鼻子一酸,险些流下泪来,她轻轻拍了拍虞昭的手背,声音温柔,“昭姐儿别怕,有裴姨在,今儿谁都不能欺负了你去!” 第17章 这小娘子真没良心 时间太过久远,扎根在脑海深处的五岁之前的记忆淡薄到只能记得零星。 裴氏温柔语句却让她心口骤然发酸。 现在并不是叙旧的好时机,虞昭掩下翻涌的情绪,轻轻点了点头。 裴氏高兴的眼泪都快流出来了,她又握了一下虞昭的手,这才朝崔氏看去。 地上躺着虞湘脸被烧得面目全非,但这丝毫勾不起裴氏的不忍。 她话语中夹杂着恼怒,“崔氏,你打的是什么心思,别人不知道,我却清楚得很。” 崔氏大脑有一瞬的空白,她咬紧了唇,“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裴氏冷笑连连,“本夫人今天本要去侯府看看我侄女,半路上却碰到了柳八,他抓了一个形迹可疑之人,说那贼人想谋害他家小娘子,本想送去京兆府,却在半路遇到了我,将事情告知于我后,我便领着人过来了。” “本夫人虽没什么审人的本事,却也从那人口中撬出了一些消息,这会儿那人就在外头被安王审问,想必用不了多久,安王就能得到结果。” 崔氏的脸已经苍白如纸,万万没想到从今早就没出现的柳叔竟然抓到了人! 他抓的是那个放火的吗?还是裴氏故意诓骗她,想诈她的话? “明明是虞昭害我女儿,我盼虞昭回来盼了那么久,我又怎会害她?!” “你想不想害她,你心里有数!” 崔氏怕她,殊不知裴氏恨极了虞崇崔氏这夫妻二人! 大夫眼观鼻鼻观心,帮虞湘上好药之后也不走,当个隐形人,打算把这一场热闹看完。 布庄里的气氛开始僵持起来。 就在这时,柳叔从正门外走进来,看到虞昭,便飞速跑过来,说道,“昭姐儿,王爷带着人过来了。” 虞昭颔首,柳叔便站在她身后,警惕地观察四周,不让别人害虞昭。 没多久,去而复返的萧承安就出现在众人面前,他的神情很不好看,薄唇紧抿,目光扫过崔氏时,更是难掩恶劣的情绪。 崔氏被他那不怒自威的视线给吓得浑身哆嗦,隐隐感觉事态不对起来。 “方才崔氏说,是虞小娘子害了你女儿?”萧承安半垂着眼眸,声线冷酷。 崔氏抖了抖,低头看着自己的女儿,只呜呜地哭着,“我的女儿,你怎么这般惨!被人害成了这样!” 见她避重就轻地哭诉,萧承安半点不受影响,勾着唇角笑了出来,眉眼波光潋滟,竟比春日还要盛上几分。 只是春中含冽,可不是那般轻易能让人承受的。 “你女儿的确惨,被自己母亲生生坑害了。” 虞昭瞥了萧承安一眼,他身上隐隐可见沉沉的不虞,再看崔氏,她已经软成了一团,坐在地上,浑身上下抖成了筛子。 萧承安眼眸一眯,“你既然不想承认,那本王便请个人上来,好好让你回想一下当初的安排。” 说完,他的随从便兴冲冲地拉了一个面如土色的男子进来,那男子显然已经被萧承安吓过,魂不守舍,脚下还有些虚浮。 萧承安迈着步子,走到崔氏面前,扬眉说,“崔夫人,来抬头看看此人,你可认识?” 崔氏哆嗦着将视线落在那男子身上,顷刻间,她两眼一翻,昏了过去。 嬷嬷一看,立刻扑上去,“夫人!夫人您怎么了?” 嬷嬷焦急不已,哭丧说,“王爷,我家夫人旧疾复发,此事还请择日再说罢,我家夫人病发作又快又猛,若是再不及时救治,恐有生命危险!” 萧承安还没说话,不远处的虞昭先开口,“崔夫人晕得这般快,的确像是急症,想来这症状比王爷的病发还要猛烈些,若是不赶紧救治,用不了多久就要死了。” 萧承安:“……” 这小娘子,他帮她理论,她竟然还拿他和一个装昏之人作比较? 真是没良心。 虞昭面色淡然,仿佛没有察觉到萧承安的目光。 裴氏问,“我听你阿伯说你昨日救了王爷,那崔氏这急症,你也能救得了吧?” 虞昭淡定点头,“救是能救,只不过……” 众人不由得看向虞昭。 只见她睇着崔氏,幽幽说,“我怕我施针,崔夫人醒来,又反咬我一口,说我居心叵测,有心害她。” 裴氏在心里又啐了一口崔氏。 不救自然是不可能的,萧承安左右看了看,冲安静站在那儿一声不吭的大夫说,“你过来给她看看。” 大夫一听,不能继续隐身了,只能走到崔氏身边帮她把脉。 从药箱中拿出了银针,正要帮崔氏扎针,就听虞昭说,“这位大夫,你用的针小了,崔夫人的病情急,这一针扎下去恐治不了她的病。” 虞昭说什么就是什么,裴氏见大夫迟疑,她便催促,“昭姐儿的医术好着呢,你就听她的!” 大夫想了想,觉得得换根针。 于是他换了一根粗些的,心下一沉,对准崔氏的人中扎了上去。 崔氏本就是装昏,那根粗针扎上去,崔氏顿时疼得睁开了眼睛,下一刻她就对上虞昭那双含着戏谑的目光。 崔氏暗恨,只觉这虞昭刚才就是故意的! 萧承安的声音响起,“崔夫人,你可好了?” 崔氏一僵,要笑不笑,“好……好了,这大夫果真妙手。” 萧承安:“夫人认得他?不然怎么看他一眼便被吓昏过去?” 崔氏:“我怎么可能认识这等外男,王爷真是说笑了。” 萧承安毫不留情的嗤笑一声,踹了一脚那男子,“当着崔夫人和虞小娘子的面,说说你都干了什么。” 那男子险些直接趴在地上,他心如死灰,想起方才萧承安在外面对他的警告,他就只觉得前途只剩下黑暗。 男子抖着声音说,“昨……昨天虞侯府的管事忽然来到布庄,说要和掌柜的谈些事儿,小人不知道他们说了些什么,过后没多久,掌柜便找到了我,要我今天在二楼守着,等二楼最里间的房间里只要出现响动,我就立马往里面放一把火,再把房间关紧了,不要让里面的人出来。” 布庄掌柜脸色霎时一变。 第18章 撞柱自杀 那掌柜当即跪在了萧承安的面前,大声喊冤,“王爷,小人不知这死狗奴听了谁的话故意将脏水泼在小人身上,小人从未做过这等害人之事,还请王爷明鉴啊!” 萧承安面无表情地扫过掌柜,“他还未说完,你这般着急撇清自己作甚?” 掌柜嘴唇抖了抖,“小人……小人……” 萧承安不耐烦听他狡辩,只对那男子说,“你继续说。” 男子匍匐在地,一点都不敢隐瞒,“直到今天小人才知道掌柜说要小人放火烧的人是虞昭小娘子,小人在二楼等到两位小娘子进了房,她们貌似在里头发生了争吵,小人等了一会儿,才进去放了火,小人看到有个小娘子被布裹着,倒在地上,小人怕那人醒后逃跑……就……就踹了她两脚,这才跑了。” 崔氏失声尖叫,对虞昭的恨意就更上一层楼,“虞昭!你打晕了我女儿,害她被火烧成如此惨状,你还有什么要狡辩的?!” 虞昭眼底透着冷色,“我不打晕她,等着她来打晕我吗?” “我的确是孤女,我父母战死沙场,尸首都被敌军掳了去挂在墙头,这是全大晋人都知道的事。” “我六岁被马贼俘虏,若非被里头的老中医相中了做药童,天底下早就没了叫虞昭的人。” 虞昭语气清冷,陈述的声线仿佛以一位看客的角度一句带过往昔那些苦楚。 全场众人心底却一片生寒。 虞昭身后的柳叔已经啪啪的掉眼泪了,低着头死死咬住嘴唇不让自己哭出声来。 他与虞昭重逢时虞昭已经十四岁了,她从未说过她孤身一人过的是什么日子,可柳叔看她熟练的烧火,做饭,洗衣,连修漏水的房顶都是她亲自来,就知道她活到那么大有多么不易。 昭姐儿可是他家老爷夫人捧在手心里,连摔一跤都要娇气的呜呜哭,扑在阿耶怀里要阿耶吹吹的小女郎! 平白遭受了那么多磨难,好不容易盼到了好日子,这群杀千刀的,却还在想着害她! 只听虞昭又道,“虞湘拿着一匹布打算将我绑在这儿被火烧死,难道你还想让我如了她的愿,连挣扎都不会的被她绑起来吗?” 萧承安与虞昭站得并不远,他甚至能瞧清楚虞昭紧绷的下颌,握成拳的双手。 她远没有看上去那般冷静克制。 萧承安自认为自己心硬,往昔不论哪家小娘子来向他示爱,他都毫无波澜地拒绝,缠得凶的,他还能心如止水地挑剔几番,那些小娘子不堪受辱,自然而然地跑走了。 只是今日…… 萧承安又看了一眼她清冷如雪的墨瞳,只觉得心脏被突兀攥紧,有点疼。 他挪开目光,咳了一声,打破了布庄内的寂静,“虞小娘子,你知道崔氏想放火烧你吗?” 虞昭看着崔氏,笃定,毫无说谎的负罪感,“不知道。” “你方才说,是虞湘想把你用布绑起来,所以你将她绑了回去,接下来呢?你做了什么?” 虞昭说,“我不欲与她理论,她被我制服之后,我就离开了那间房,去了旁边挑布料裁衣。” 萧承安:“和堂妹起了冲突,你还能去挑布料裁衣?” 虞昭淡淡笑了出来,“王爷,难道我踢了狗一脚,还会因为愧疚而不穿衣服了吗?” 萧承安一静,抬手抵着唇,掩下了翘的唇角,可眼底却不能克制地溢出了笑。 崔氏大怒,“虞昭!你竟敢骂我女儿是狗!” 虞昭斜瞥她,“崔夫人,我再重申最后一次,你女儿不是我害她,是你想害我却反害了她。” “崔夫人设计企图害我一事断不会这般轻易的过去。” 崔氏的脸色顿时一白。 虞昭这是什么意思?她难不成还想告她不成?! 很快,虞昭就向崔氏证明,她当真敢告她! 虞昭向萧承安俯身一礼,对他说,“今日之事王爷也都看在眼中,我爷娘只有我这一滴血脉,万万不敢让自己受损伤,崔夫人与布庄掌柜设计意欲害我性命,此事绝不能善了。” 萧承安瞥向虞昭。 虞昭的确可怜,她才到京城,就被崔氏针对,第二天崔氏就想要她毁容。 她和虞湘起口角,虽然用布把虞湘绑起来,但她并无害人之心,看起了火还将虞湘给拉了出来,救虞湘性命。 相比之下,崔氏做了错事非但不认,还百般污蔑虞昭的嘴脸就变得可怖至极。 萧承安颔首,“虞小娘子放心,我自然会将此事告知王府尹。” 虞昭又行一礼,“多谢王爷。” 心知此事她已无转圜的余地,崔氏目光一转,就落在了掌柜身上。 掌柜的视线和崔氏对上,他的心微微颤抖。 只见崔氏缓缓冲他做了一个口型,‘你家二郎。’ 掌柜心生绝望,他自知此事断不能牵扯到他家二郎身上,心中衡量不过片刻,眼底露出狠绝之色。 在萧承安还想说话时,掌柜突然冲向虞昭。 “虞昭!你不得好死!” 那掌柜满目通红,模样似要直接将虞昭掐死! 裴氏和柳叔同时大喊,“昭姐儿!” 萧承安距离虞昭更近,他抬手一拉,将虞昭往自己怀中扯去! 虞昭被他的动作吓了一跳,还没来得及做动作,只觉后背被人狠狠一按,她的双脚陡然离开地面,被萧承安带着转了一圈! 萧承安一脚踹在那掌柜胸口,掌柜直接飞了出去,撞在放布料的木桌上! 萧承安皱眉看着那掌柜,“你疯了?!” 掌柜双眼赤红,满心的绝望,痛苦说道,“我杀的就是虞怀玉的女儿!昨天虞侯府的管事过来只是告知我她们今日要来,我才策划了这一切!我恨不得她死无葬身之地!” 他流出泪来,不知哭的是自己,还是他的二郎,“虞昭,今日我杀不了你,往后也会有人把你碎尸万断!” 说完,掌柜目露决绝,骤然撞柱! 鲜血飞溅! 众人骇然看着那掌柜无力滑落到地上,一双眼睛睁着,仿佛死不瞑目。 虞昭没去看那掌柜,而是将目光落在崔氏身上。 她大松了一口气,抱着自己的女儿,半点不为掌柜的死而感到悲伤。 虞昭攥紧了双手,墨瞳幽深如潭,情绪莫名。 萧承安也没想到掌柜对自己如此狠绝,竟然直接撞柱而死。 他当即命人把男子绑住,不让他有任何自残的行为。 王诃闻讯赶过来时,没来得及注意撞柱而死的掌柜,只是瞪大了眼睛看着萧承安。 萧承安不悦,“你看我作甚?” 虞昭面无表情地提醒他,“王爷,请把我放开。” 第19章 明天就去请虞昭上门!给我看病! 萧承安一僵,低头看去,只瞧见虞昭那张娇俏的芙蓉面,他此刻还抱着人家没松手。 小娘子身上纱绸的质感柔软得不像话,萧承安察觉到了什么,耳朵蹭得一下就红了,如抱着烫手山芋般,立刻把人给推了出去。 虞昭哪知道他回过神来后动作那么粗鲁,她差点被萧承安给推倒在地! 好在裴氏扶得快,虞昭才没跌倒,可她发间那朵银杏叶拧成的花却散开了,飘飘散散往下掉。 萧承安下意识地接了一片,低头一看,不由得惊讶,又瞥了一眼虞昭的头发,上面什么都没了。 原来虞昭发间那朵没见过的金花竟然是银杏叶拧成的。 王诃面沉如水,肃着脸问,“这怎么回事?” 赵武侯站出来,战战兢兢地把事情原委讲了一遍,又指着那撞柱自杀的掌柜说,“掌柜死之前说这一切皆是他自己一人的策划,属下听他所言,他貌似与虞总督有旧怨。” 此时崔氏嘤嘤啜泣,“王府尹,您也听了,此事我也是受害之人,我女儿……我女儿被害成这样,以后还怎么嫁人啊……” “你是承认你女儿被害成这样,是因为那掌柜了?” 崔氏听到王府尹这般问,就算再恨,此时此刻也不得不打碎了牙往肚子里咽。 她没有证据证明是虞昭放了火,也不能将此事牵连到虞侯府,她闭上眼睛,点了一下头。 王府尹看了崔氏一眼,心中对掌柜的死仍有怀疑,因此并未直接断案。 他命人将纵火的男子抓了起来,并把掌柜,所有伙计全部带走,将这布庄给围起来。 大夫提醒崔氏,“夫人,贵府小姐现在需要一个安静的地方修养,她身受重伤,在这儿耗的时间越长,越不利于她恢复。” 崔氏这才回过神来,连忙带着虞湘上马车,临走前,她狠狠地看了一眼虞昭。 她女儿的仇,她记下了,她一定要把虞昭折磨到痛不欲生,方才能为她女儿报仇雪恨! 且等着她回侯府! 崔氏一离开,虞昭的脑袋便剧烈地一痛。 那安稳待在意识中的空间突然发出呲呲的声响,零星出来雪花状的横条,空间开始变得模糊不清,仿佛要消失了一般。 虞昭心中一突。 就算她改变了自己毁容的命运,这空间还是会消失吗? 虞昭苦笑一声,那雪花状横条跳动愈发厉害起来,几乎将整个空间的场景全部模糊,仿佛下一秒空间就会坍塌! 就当虞昭认命,空间会消失时,那空间骤然稳定下来,光芒大盛! -医学空间永久绑定,被绑定者——虞昭- 黑色楷体大字出现在虞昭的意识之中。 虞昭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地看着这一幕。 永久绑定? 意思是不是这个空间永远都不会消失了? 难道是因为她跨过了上一世悲剧的转折,所以空间也永久留了下来? “昭姐儿?昭姐儿?您怎么在发呆?” 柳叔的声音将虞昭的思绪重新拉了回来,她眨了眨眼睛,眼前还是一片混乱的布庄,陡然和萧承安探究目光对上,这才从那光怪陆离之中抽离出来。 她看着萧承安,心情前所未有的愉快。 朱唇轻轻翘起,面上浮现一个清甜的酒窝,仿佛酷夏湖中那摇曳盛开的清莲,不蔓不枝,香远益清。 “多谢王爷方才搭救。” 萧承安轻咳两声,目光游离开来,表情淡然,“本王只是做了本王应尽的职责。” “本王还有事,先走一步。” 说完,萧承安扭头就走,那步伐中还有些凌乱。 “王爷!等等我!” 萧承安的随从连忙跟了上去, 虞昭有些狐疑地看着萧承安离开的背影,歪了歪脑袋,不知道他又在干什么。 裴氏握着虞昭的手,分外温柔地说,“今日你也受了惊吓,不如随姨母回王家住上几日?” 虞昭思索片刻,然后点了点头。 她还有许多问题想问裴氏,如今和她回去正好。 …… 萧承安坐在马车上,手里还捏着那枚银杏叶,他心思有些乱,盯着银杏叶看了半晌,不禁想,虞昭的哪位下人能这么手巧,竟然能把它变成花。 “这虞侯夫人真是心狠手辣,连嫡亲的堂侄女都敢害,幸好小人在外面守着王爷,拦住了裴夫人,王爷才能把那男子的嘴撬开。”随从也上了马车,兴致勃勃地说,“王爷,您说虞小娘子再回侯府,是不是还会被欺负啊?” 闻言,萧承安眼底一暗,他踹了一脚车壁,“她会不会欺负关我们安王府什么事儿?” 他只想偿还了他父王欠虞昭的一次救助,可不想和虞昭牵扯太深。 虞昭嘴皮子那么利索,虞侯府能欺负得了她? 随从嘿嘿一笑,“也是,虞小娘子身边还有护卫,大抵应该不会被欺负。” 话飘进萧承安耳中,本还漫不经心的神情顿时一僵。 他骤然打开窗户,看向不远处的布庄。 虞昭和裴氏已经从里面出来了,二人相携上了王家的马车,而虞昭身后,还跟着她那位忠仆,柳叔! 霎时,萧承安的脑袋如炸开了烟花一般,噼啪作响。 许多暗藏的线索都在刹那间全部连了起来! 萧承安想起崔氏得知楼上起火,故作悲伤地说,“若是昭姐儿出事了可怎么办”之类的话。 布庄起火,崔氏是提前预谋害虞昭,可虞昭就一无所知,只因与虞湘产生矛盾,便轻而易举把灾祸躲过去了吗? 随从今早告诉萧承安,柳叔昨天就知道侯府的管事去了布庄,今天柳叔没有和虞昭在一起,反而是抓了放火的贼人,还碰巧和去虞侯府找虞昭的裴氏撞见,让她把贼人押到了他的面前! 如果不是那贼人落网,萧承安也不可能知道这是崔氏做的局,目的是害虞昭毁容! 萧承安越想,脸色便越发的铁青。 他将手中的银杏揉捏成稀碎,上下牙齿狠狠磨了一下。 这个虞小娘子,早就知道了自己会被害,所以将计就计,把祸水引到虞湘身上,崔氏放火没把虞昭给烧了,反而烧了自己的女儿。 就算别人想治虞昭的罪,也顶多说她为人不够矜持有礼,竟然在外面与自己的堂妹打架! 可对于虞侯府来说,虞湘就此毁容,不仅以后嫁人难,虞侯府也要背上一个谋害嫡系血脉的污名。 而他萧承安,竟然被虞昭给利用了个彻彻底底,成为她摆脱嫌疑的最佳帮凶! 骤然明白过来的萧承安气死了,他森森一笑,重重把那银杏叶扔在马车上,一字一句地对随从说,“明天就去请虞昭上门!给我看病!” 第20章 你们二人若是能有一个把昭姐儿娶回家。 虞昭背后有些凉。 她摸了摸自己的胳膊,才发觉自己今天穿得有些少,秋日的风还是有些凉。 “昭姐儿是不是冷了?” 裴氏有些心疼,命人拿自己的薄氅给她披在身上,“你今日穿得少,可别着凉受寒了。” 虞昭低低应了一声,“多谢姨母。” “我是你阿娘自小以姐妹相称,你是她的女儿,便是我的干女儿,何须与我客气?” 裴氏看着她消瘦的面容,发间连个发钗都没有,就心疼得无以复加,握着她有些粗糙的手,“你三岁前还住在京城,我常常去瞧你,你就坐在你阿娘身边,想吃什么还要问问你阿娘,得了同意才高兴地拿了一块儿吃得津津有味。” “一转眼就长这般大了……天杀的老天爷,他怎么舍得让你孤身一人在外漂泊那么久,你该吃了多少苦啊。” 虞昭许久没受过女性长辈这般温柔对待,心中那小片干净的柔软便塌下来。 她露出笑来,“姨母,救我的老中医医术高超至极,我与他学了许多,后来在肃州,也有医馆里的掌柜帮扶我,日子虽然称不上锦衣玉食,但也从未饿着,冻着。” 见虞昭这么乖巧,裴氏便忍不住抱住她大哭了一场,虞昭只能坐在车里头哄人。 好不容易到了王家,裴氏这才收拾了心情,拉着虞昭风风火火地往府里走去。 裴氏在知道虞昭回京之后,便在家中为她准备了院子,今日发生的事情太多,裴氏让人给她备了热水衣物,让她先洗漱一番再用饭。 虞昭在房里洗漱后换上干净舒服的衣裙,整个人的心情都好了许多。 柳叔站在门外,见虞昭出来,喊道,“小娘子。” 虞昭请柳叔进正堂,“今日之事多亏了柳叔您。” 柳叔进来找虞昭说的就是此事,“小娘子,虞崇那田舍奴有心害您,咱们大可找其他法子对付他,何必您以身入局?” 虞昭看着柳叔,轻声说,“柳叔想过今日我若真烧毁了容,以后等待我的会是什么吗?” 柳叔一愣。 虞昭缓缓开口,“不论哪朝,女子容颜有损,这辈子就被毁了。我若毁容,莫说与父亲那些故旧联系,我恐怕连虞侯府的大门都别踏出去一步,翟家也不可能娶一个容颜尽毁,模样可怖的女子为妻。” “到那时,我被困在虞侯府,他们想怎么对我我都有苦难言,永生永世都不见天日都有可能,您觉得这世上还有人会记得虞总督的女儿吗?” 虞昭只是说个假设,柳叔却只觉得这一切仿佛都曾经发生过一般,丝丝寒气透入脊背,寒得他浑身发冷。 “虞崇……他只不过是庶出旁支怎敢肖像老爷留给您的东西?” 虞昭打断柳叔,“柳叔,咱们来京城的消息已经散了出去,你可曾看到阿耶留在京城产业里的管事,掌柜来找我?” 柳叔那张坚毅的脸有一丝皲裂。 虞昭冷静地看着柳叔,清冽声线里透着无情,“我如今只是一介任人宰割的孤女,若不立起来,像今日那般恶毒的毒计往后只会更多,我阿耶那些产业也休要肖想。” 柳叔一抖,脑袋被人泼了一盆冷水,他整个人都清醒过来,抖着唇,看向虞昭那与老爷六七分相似的面容,断肠般的心疼。 他跪在虞昭面前,沉重之中又多了些坚决,“小娘子放心,老奴就算舍了性命,也会保全小娘子。” 虞昭将他扶起来,压低了声音,“我知柳叔心意,只是如今咱们四周危机四伏,又处于劣势,我才不得不将这些都挑明告知柳叔,还望柳叔处处警惕,切莫着了人的道。” 柳叔重重点头,“老奴知道。” 与柳叔说通,柳叔自然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做。 外头有人喊虞昭,请她去用午饭。 王诃提着两个在国子监读书的儿子回来,让他们认妹妹。 王大郎比虞昭稍长两岁,王二郎则与虞昭同岁,二人模样一个比一个俊朗,只不过二郎还稚嫩,性格跳脱,比不得兄长稳重。 见过礼后,王大郎认真看了虞昭许久,唇角嗪笑,“我依稀记得昭妹妹,只不过那时我还小,有些记不清了。” 裴氏打趣儿子,“那时为娘带你去虞府做客,你瞧见昭姐儿生的冰雪可爱,问我能不能把妹妹抱到我们家,给你当妹妹养,你虞世叔听了后,逮着你揍了一顿屁股。” 王二郎一听,眼睛都亮了,哈哈大笑,“阿娘,我大兄竟被打过屁股?他那时都六七岁了吧!我三岁之后就没挨过打了!” 王大郎耳根子都红了,拍了弟弟脑袋一巴掌,“少算我虚岁,我那时也不过五六岁。” 说完,王大郎还看了一眼虞昭,见她素白静雅的芙蓉面上带着浅浅笑容,他也就不和二郎计较了。 在王府里这一顿午饭吃得相当高兴,裴氏怕她劳累,又让虞昭去休息,她则扯住两个儿子叮嘱,“你们妹妹刚回京不久,她那庶堂伯一家对她不好,今日还险些害她毁了容,往后你们对她好些,可不能让她在外头受人欺负了去。” 王二郎听到这话眼睛都瞪大了许多,“为何要害昭妹妹?” 裴氏冷笑一声,“世间除了权力,那就是钱帛最动人心,当初你们世叔和世婶为国捐躯,虞崇那狗娘养的玩意儿等陛下班师回朝,便马不停蹄地去邀功领赏,这才得了个侯爵之位,虞家那些家产,如今可都在他名下。” 王大郎蹙眉,“虞侯爷怕昭妹妹回来夺回世叔的家产?” 裴氏递给大儿子一个眼神。 王大郎神情肃穆了几分,“娘放心,我必定不会让昭妹妹在京城受人欺负的。” 王二郎也不甘示弱地说,“我也不会让昭妹妹受伤!” 裴氏满意的点头,打量着两个儿子,欣慰道,“你们两个若是能有一个把昭姐儿娶回家,我就更心满意足了!” 王大郎和王二郎被自家母亲闹了个脸红,不想搭理裴氏,羞恼地上学去了。 第21章 想法子把她弄回来! 崔氏带着容貌尽毁,还陷入昏迷中的虞湘回到侯府后,侯府所有人都震惊到无以复加。 尚清清急匆匆走进房内,往帐内看了一眼,顿时脸色煞白,抖着唇靠近了崔氏,声音都在颤抖,“伯母,今日发生了何事,湘妹妹怎么……” 怎么变成了这个样子。 短短半日崔氏憔悴了许多,她发丝凌乱,眼底也充斥着许多红血丝。 “都是你出的馊主意,我的湘姐儿才变成这副模样!昨日你是不是撺掇湘姐儿对付虞昭了?!” 闻言尚清清立刻跪了下来,眼睛一红,哭着说,“伯母,湘姐儿昨日听闻虞昭对伯父伯母不敬,心中便对她生出了怨怼,我劝都劝不了。” 尚清清眼泪扑簌簌地往下落,声音哽咽,“伯母,是我没能拦住湘姐儿不该对虞昭心怀恨意,您若是想罚我,那便罚吧。” “罚你我儿的脸能恢复如初吗?!”崔氏骤然将桌上所有东西都扫落下去,“我儿被烧成这样,手也残了,她这辈子都被毁了你知不知道!” 尚清清浑身一抖,她委屈又难过,“哪怕不嫁人,清清愿意照顾湘妹妹一辈子,她想如何责怪我,我都认下。” 尚清清是要和翟少棠成亲的,翟家满门殊荣,崔氏就算想让尚清清留在虞侯府照顾虞湘,翟家也是不愿意的。 崔氏想起婚事,眼眶一红,哭得脑袋都有些发昏,再也不提是尚清清的过错。 尚清清跪到崔氏跟前,轻轻帮她拭泪,“伯母,那虞昭本身就是个祸害,她绝不会听咱们的话,我们不能放纵她这么惹祸,不然整个侯府都可能被她给害得妻离子散。” 崔氏咬紧了牙,恨意冲天,“只要我还活着一天,她就休想翻过身去!” 没多久,太医便过来了,跟着一起回来的还有虞崇。 太医为虞湘诊断过后,这才说,“小娘子身上的致命伤已被处理过,并无性命之忧,只是烧伤太过严重,浓烟入了口鼻,声道怕是会有些影响。” 虞崇沉着脸,“什么影响?” 太医蹙着眉,“轻则声哑,重则失声,人尚未醒,老夫也不能确认影响的轻重。” “丰太医,我儿的脸可能恢复如初?” 丰太医叹气,“皇宫内的玉颜霜,或可一试。” 一听到皇宫内的东西,虞崇不由得皱了皱眉。 太医写了方子,又留下了几瓶丸药,这才告辞。 周遭只剩虞家几位主子,虞崇怒气沉沉,“崔氏,你现在真是越来越不能干了,让你解决个小姑娘,你却把女儿给赔了进去!” 崔氏的泪都流干了,“湘姐儿变成这样,我能不心痛吗?她可是从我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我千百般的宠爱,如今她变成这副样子,比杀了我都还难受!” “把我们女儿害成这样的人在外面逍遥法外,你不去把她给杀了,却在这儿教训我!你教训我虞昭就能直接被雷劈死给湘姐儿出气吗?!” 提起虞昭,虞崇面上划过阴鸷。 “她人呢?” “被裴氏那泼妇接去王家了。” 虞崇的呼吸一沉,眉头狠狠的皱了起来。 崔氏说,“侯爷,咱们女儿……可怎么办啊?她这样怎么还能嫁的出去?” “我亲自去一趟皇宫,求陛下赐玉颜霜。”虞崇眼底闪过慎重,还有一丝不可察的杀意,“虞昭坚决不能在王家待,你想法子把她给弄回来,越快越好。” 崔氏心中恨极了虞昭,自然也想让她回侯府,她点了点头,“我知道。” 在一旁并未言语的尚清清低着头将虞崇和崔氏的交谈尽收入耳中。 虞昭惹恼了崔氏和虞崇,想必用不了多久,虞昭就会被虞崇给解决。 她倒不必担心少棠回来见到虞昭了。 …… “安王府给昭姐儿下帖子?” 裴氏放下茶杯,惊讶的看着府上管事。 管事将手中的帖子往上递了递,“可不是,帖子是小安王身边伺候的随从长吉送来的,说请表姑娘去安王府为小安王治病。” 裴氏一拍大腿,这才想起来,虞昭入京后就遇见萧承安发病,如今萧承安能活蹦乱跳的到处乱跑,那还是虞昭的功劳呢! “先前昭姐儿说教她医术的老中医医术高超至极,我本还未当回事儿,没想到竟真是如此?” 裴氏坐不住了,喃喃两声后,便站起来朝虞昭休息的院子而去。 虞昭午觉睡醒后,便坐在窗边看医书,顺便整理今日发生的事情。 裴氏一走进来,虞昭便察觉到了,站起来去迎接裴氏。 “姨母怎么这会儿来了?” 裴氏看她精神状态好了许多,也不多寒暄,直接说,“安王府给你下帖子了,说小安王请你明天去王府为他看病,昭姐儿,你要去吗?” 虞昭也不惊讶,点了点头,“去的。” 裴氏看了看身后跟着的丫鬟嬷嬷,下人得了暗示,便鱼贯而出,正堂里顿时只剩下两人。 “昭姐儿,你跟姨母说实话,小安王的病,你能看得了?” 虞昭说,“昨日我行针帮他压下病发,只不过现在我也只隐隐知道他所犯何病,若说看不看得了,还得再看看他身体如何,才能知道。” 裴氏拍拍她的手背,“你尽力便可,若是实在救不了,小安王也怪不得你。” 提起小安王,裴氏便叹了一口气,在对上虞昭那双好奇目光时,一肚子话就有了倾诉的口子。 裴氏兴致勃勃地说,“你还不知道小安王吧?我来跟你讲讲!” 萧承安还未发病前,在京城是出了名的俊美少年郎,他那时才不过弱冠年纪,与太子一起下场参加进士考,诗赋虽差了些,但所作策论就是国子监祭酒都啧啧称叹,要不是碍于他是皇家子弟,还太过年轻,祭酒都想直接取他为进士第一名! 少年年少成名,那安王府的门槛都快被媒婆踏烂了,都是要与萧承安说亲的。 谁知萧承安放完榜就与安王与安王妃外出游学,太子也偷跑出来与他们同行,一路游山玩水,考察大晋民情。 第22章 萧承安将她拉向自己。 他们一路从京城进江南道,又拐到了剑南道,在剑南道,安王遇到濮国余孽,在僚子部展开了激烈战斗。 “濮国余孽不敌安王殿下,便想着使阴招,也不知是谁透露了太子殿下也在其中,企图向太子下濮国的某种剧毒,只是那毒阴差阳错被小安王给喝了。” “那毒无味,混在汤水之中,潜伏于小安王体内,直到小安王十六岁时,安王妃为小安王与订下婚约的小娘子议亲时,小安王忽然发病,当着未婚妻一家的面,竟生生将一棵柳树捶断!” “后一年又陆续发作两次,皆把京城贵女吓得不轻,好在靳大夫制出了压制那毒的药,小安王才没有继续发病。但他未婚妻不知从哪儿得知小安王以后可能成为野兽,那时又逢安王战死,他未婚妻的家人便提出了退亲。” “如今小安王不吃药就要受体内之毒的折磨,靳大夫说得去剑南道寻找解药,安王妃与靳大夫今年年初就去了剑南道,到现在还没有归来的消息。” 裴氏说到这儿,又叹了一口气,“我听你阿伯说,小安王的药吃完了,若是靳大夫再不回来,他的毒无药压制,恐怕用不了多久,他就会再次陷入癫狂之中。” “也不知安王妃找到解药没有。” 虞昭沉默,若是安王妃找到解药,上一世萧承安也不会发病到那等地步。 哪怕重生,虞昭还清晰记得萧承安那张发病后消瘦,病态,嗜血到疯魔的脸。 那时的萧承安已经完全认不清眼前之人是谁,房间与绳子困不住他,帝后哪怕对这侄子再喜爱,也不能任由他伤害他人,只能狠心用铁铸成了笼子,成年男子手腕粗的铁索绑住他的四肢,以免他再伤人。 她没理由去嘲笑萧承安,毕竟那时的她,连裸露在外的眼睛都是丑陋的。 “昭姐儿,安王素来与你父亲交好,你要是能救,便救救他罢。” 虞昭回过神来,听到裴氏的话,应声,“我晓得。” …… 一早,虞昭与王大郎,王二郎一同出门。 王大郎穿着国子监的监服,身形挺拔,宛如青竹一般。 他站在虞昭的马车前,扶她上马车,对虞昭说,“小安王性情有些喜怒无常,他若找你的麻烦,表妹也不必怕他。” 虞昭笑道,“表兄放心,我不会有事的。” 王大郎莞尔一笑,看着虞昭上了马车,一路朝安王府方向而去。 “大兄,你再看下去就要迟到了!” “来了。” 王大郎收回目光,上了马车,去国子监。 安王府地处长乐坊,其面积几乎占了大半个坊,高门青瓦,四周连闲杂百姓都没有,安静得不像是在京城。 柳叔向安王府递了拜帖,里面便有总管迎虞昭进去。 “虞小娘子来得早,我家王爷还在用餐,还请虞小娘子稍等。” 虞昭道,“无碍。” 总管领虞昭去前院的暖房,虞昭一落座,丫鬟们便鱼贯而入,将茶水点心放在桌前请她用。 虞昭喝一杯茶的时间,暖房外便传来了阔步流星的脚步声,她放下茶杯,抬眸看去。 萧承安今日穿了一身红色五毒织金的锦袍,腰际黑色鞶(pan)革上坠着白玉蟠龙环佩,头带金冠,一张英俊的面容毫无保留地露在外面,凤眸睇盼着虞昭,步伐从容地走进,朝霞在他那身嫣红锦袍上,竟隐有一层金光镀在上面。 虞昭看了一眼,便收回目光,起身行礼,“见过安王殿下。” 萧承安看到虞昭,昨天好不容易消下去的气就上来了。 他目不斜视地掠过虞昭,坐在主位上,这才淡淡说,“起来吧。” 虞昭直起身,转头看向萧承安,只见他似笑非笑地看着她,“前日虞小娘子给本王开的药本王吃后颇觉身子又好了不少,虞小娘子今日再给本王把把脉,看本王的病情如何?” “这正是我今日过来的目的。” 虞昭不搭理他的阴阳怪气,将医箱打开,从里面拿了一只脉枕,放在萧承安的桌前。 萧承安将手伸了出来,放在上面。 虞昭就站在他身侧,手搭在他的脉上给他号脉。 萧承安瞥了一眼她白皙却略有些粗糙的手,按在他手腕内侧,有些凉,他开口,“都说为医者望闻问切,虞小娘子怎么不闻不问,直接号脉了?” 虞昭觉得他在找茬,但还是问,“王爷最近身上可有不爽利?” “本王的不爽利可多了去了。”萧承安哼笑,盯着她那双墨色深瞳,“虞小娘子如此厉害,想必能号出来我为何不爽利吧?” 虞昭将按在萧承安脉上的手力道加重了两分,“我治的是病,可不是那玄之又玄的五行八卦,王爷的病若是需要猜才能治好,王爷也不必请我来,直接去道观问道家老祖岂不是好得更快?” “虞小娘子好一张伶牙俐齿的嘴,本王与你争辩,黑的也能被你说成白的。” “王爷说笑了。” “昨日虞小娘子不就如此诡辩,将自己摘了个干干净净?” 萧承安视线紧锁虞昭,企图从她表情中捕捉些什么。 可虞昭仍旧一副淡然的模样,“王爷这是什么意思?昨天我也是受害者,若非我无意间离开了那间房,被毁容的人就变成了我。” 萧承安说,“所以你就将计就计,把受害人变成了虞湘?” 虞昭说,“王爷,纵火之人说的话你听的很清楚,我上楼之后没多久,虞湘就想替她的亲友来教训我,我并非软柿子,反击是情理之中,我不想与她在一起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吧?” 萧承安说,“你来京城第一天,就跟让你身边那忠仆跟着虞侯府的管事去了布庄。” 见她还不承认,萧承安心中恼火,“你可别告诉本王,柳八跟踪管事是他自行决定,你并不知情。” 他的心跳加快了速度,似乎在生气。 虞昭看了一眼他的手腕,道,“那又能证明什么?虞侯府的人对我不好,我警惕他们不应该吗?” 萧承安脸上多了几分阴沉,陡然抓住她号自己脉的手,将她拉向自己。 虞昭本就是站在那儿,哪知萧承安竟突然拉她,身体没站稳,整个人都朝萧承安歪去! 第23章 虞昭,你再戏弄本王试试。 虞昭被萧承安扯到跌进他怀里,别说是虞昭了,就连萧承安也有一瞬间的怔愣。 这虞昭的体格怎么这么娇柔,他就轻轻一扯,她怎么就跌过来了?! 萧承安还有些不可置信,虞昭的脸色已经冷了下来,她扯了自己的手,哪知这萧承安竟然抓得极紧,她根本扯不出来。 虞昭那张小脸冷俏,“王爷,您还不放开我吗?” 萧承安脸上有丝别扭闪过,刚打算松开,却又想,他连一句话都不问就松开,岂不是弱了虞昭一头吗? 于是萧承安把她的手握得更紧了一些,绷着下颌,居高临下地看着距离自己极近的虞昭,“放开?虞小娘子,本王不管你如何反击你那对狠心的庶堂伯母,可你千不该万不该,拿本王做你洗脱嫌疑的筏子。” 萧承安越说越气,将她更往自己身上拉了一分,察觉她有动作,索性钳制住她的腰,她整个上半身都被压在他身上,半眯着眼睛,溢出危险。 萧承安压低了声音,在她耳畔低语,“昨日若非本王在场,你觉得你能这般轻易地就能将自己撇出去?你将本王利用了个彻底,到现在却不敢承认……虞小娘子,本王好用吗?” 虞昭心中一咯噔。 萧承安聪慧,只要他往里头细查,必定能知道自己顺势利用了他。 虞昭本想着他怎么也要迟个三两天才会察觉到,没想到他反应这么快,才不过一天……不,恐怕昨天他给自己下帖前就已经猜出来了,今天请她过来根本不是看病,而是兴师问罪。 虞昭心思飞速转动,企图找一个好借口。 萧承安就看着虞昭那双漂亮的墨瞳不自觉的转动,很显然,虞昭在思考对策。 萧承安怎么可能会给她应对的时间,不满地拉住她的胳膊,迫使她回神,“你现在才想着怎么对付本王,晚了吧?” 虞昭不得已地看向他,衡量了一下自己说谎会造成的后果,沉默半晌,她低下了头,“王爷,我也是迫不得已。” 萧承安一愣,垂眸却只能看到虞昭那白皙无暇的脖颈和纯净的侧脸,面颊上光洁到只能瞧见细小的绒毛,轻轻一吹便摇动起来。 只听虞昭放软了声音,“那天我进京,虞侯爷和侯夫人如何对我,王爷都是看在眼里的,我不知我哪里惹到了他,竟令虞侯爷对我下如此狠手。” 一个无父无母却很容易获得令他人垂涎利益的孤女,对付她为了什么随便想想也能猜得出来。 虞崇掌控虞家已久,一直想接手虞怀玉的政治资源,可他一无能力,二无才德,汲汲营营了八九年,虞怀玉的故旧该看不上他的还是看不上他。 现在虞怀玉的亲生女儿回来了,这本应该是好事,有虞昭在,虞崇能通过她和虞怀玉的那些故旧联络。 只可惜,虞昭第一天就与虞崇闹得不愉快,恐怕虞崇也知道自己掌控不了虞昭,怕她不仅帮不到他,反而还会害他,所以才下此毒手,企图让她折服。 萧承安的念头转瞬即逝,很快就理清了虞昭心中的顾虑。 他心情复杂,脸色仍旧不算好,“所以你昨日才如此利用本王?” 虞昭被他扯着,一直保持屈膝的姿势,腿有点受不了,她不禁抬手推萧承安。 虽然她并不在意男女大防,可萧承安这么抱她,实在是于礼不合。 萧承安却以为她仍旧不认利用他,皱眉,“你还不想承认?” 虞昭快速地说了一句,“我也不知王爷会突然来布庄,那事也是我顺势而为。” 虞昭现在也明白了,萧承安根本不在乎她会不会反击虞崇,他在乎的是,她在利用他。 腿越来越麻了,她低声急促道,“王爷,您能不能放开我,我快站不住了。” 萧承安这才发觉到她还被自己抓着手腕和腰,女子柔软的触感通过他的手掌传入大脑。 虞昭的呼吸洒落在他胸口往上的脖子上,温温热热的,怪奇怪的。 他的手顿时热了起来,有些发烫,仿佛刚才碰了什么不得了的东西,迅速松开虞昭。 萧承安别开眼,“你若是早些承认你利用本王,本王何须钳制你?” 虞昭终于能站直了,她坐在一旁的位置上,不着痕迹地活动了一下脚踝,再看萧承安时,突然发现萧承安的耳朵红透,甚至还在往脖子处蔓延。 她眼底闪过疑惑,却没问出来,只说道,“王爷若是觉得我冒犯到您,我向您赔罪。” “虞昭,你是第一个敢利用本王之人,你觉得本王该就这般放过你吗?” “王爷若待如何?”虞昭定定地看着萧承安,“我能解王爷的毒,您若是想杀了我,恐怕这世上能救您的人也就被您亲手杀死。” 萧承安一滞,耳根的红色褪去,一双凤眸霎时如鹰隼般透着狠厉之色,落在虞昭的脖颈上,仿佛下一秒便能划破她的喉咙,让她死无葬身之地。 原本还算平和的气氛刹那间就变得僵硬生冷起来。 萧承安声音阴冷,“虞昭,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虞昭仿佛感觉不到萧承安的压迫,又似乎早就将生死置之度外,所以不惧他的杀机,她相当淡然地重复,“我能解王爷的毒。” 萧承安霎时从椅子上坐起,三步并作两步,高大身影便站在了虞昭的面前,比起最开始要她承认她的利用时的逗弄,现在的萧承安如用无形的剑抵住了虞昭的脖子,无言的冷寂肃杀令人恐惧。 “大晋神医都不敢说能解得了本王的毒,你比神医的能耐还大?能解本王的毒?”萧承安薄唇轻启,字句含箭,“本王容忍你利用本王,是本王看在你是虞总督之女的份上,你胆敢拿本王的毒来儿戏,信不信本王将你就地斩杀?” 虞昭抬头,乌黑如墨的眼眸撞进他蕴含杀气的目光里,她本该紧张到后背发凉,战战兢兢地逃跑才对。 可虞昭却轻轻歪头,露出了一个纯净的笑,“你知道你中的毒叫什么吗?” 话音一落,萧承安暴戾之气难压,直接掐住了虞昭的下颌! 他满脸阴霾,一字一顿,“虞昭,你再戏弄本王试试。” 第24章 决不能碰的禁忌 虞昭的脸被他掐得笑容全无,她艰难开口,“僚子部地处剑南道,江南道,岭南道的边界,曾是濮国国土,那儿盛产各类蘑菇蕈(xun四声)菇,其中含毒蕈菇多到数不胜数。” “王爷症状明显,听闻此毒还在王爷体内潜藏了一年才开始发作,其状癫狂无度,嗜杀,易怒,为唔……” 虞昭还要继续往下说,萧承安却已经把她的嘴给捂上,眼白攀上狰狞的红血丝,看上去隐隐有毒发的症状。 虞昭被萧承安捂住了嘴,接下来的话都被堵在嘴里,说不出来,无声地指了指他,又指了指自己,意思很明显。 ‘你的毒,只有我能解。’ 萧承安看懂了她的意思,猩红眼眸盯着她,“你调查我?” 皇帝收揽全大晋最好的医师帮他解毒,这么久了,也唯有靳大夫可用,他的母妃不远千里赶赴剑南道为他寻药,眼看一年过去了,却无半点消息传来。 萧承安面上不显,却被这毒折磨得日夜难眠,那毒于他来说就是旁人绝不能碰的禁忌! 虞昭区区一个十六岁不到的小娘子,竟敢大言不惭地说能解他的毒。 若非萧承安尚存一丝理智,他必定狠狠惩罚这大胆狂妄的小娘子。 虞昭用力掰开萧承安捂住她嘴的手,脸颊都被他掐红了。 “王爷忘了?那日您发作,是我救了你。” “我既能救你第一次,那就能救你第二次,第三次。” 萧承安瞳孔一缩,锐利目光与虞昭对上。 虞昭不必不让,二人无声对峙了将近半刻钟。 最终,萧承安收回手,声音冷硬如铁,“你有什么目的?” 虞昭微微一笑,墨瞳有说不出的清明,“我想和王爷合作。” …… 暖房外柳叔和长吉一左一右的站在那儿,里面两人的谈话声他们也听不见,等了将近一个时辰,里面的人才出来。 长吉和柳叔分别看向自家主子,二人表情皆淡淡,也看不出来他们在里头发生了什么。 萧承安瞥向长吉,“回正院。” 长吉忙收回目光,跟上萧承安往正院走。 柳叔则来到虞昭面前,问,“小娘子,怎么样了?” “王爷同意我为他治疗,方才在暖房我和他商议了如何治疗,现下要去帮他扎针。” “王爷的毒能有解药吗?” 虞昭没点头。 解药自然能配出来,只不过那毒在萧承安身体内已有四五年之久,真想把他治好却麻烦得很。 虞昭静默半晌,才说,“在解药没有配出来之前,我需要帮他遏制毒素的进一步蔓延,不让那毒侵蚀他的大脑神经。” 有些词汇柳叔听得不是很懂,但他已经习惯了虞昭会说一些奇怪的词句,他觉得是那位老中医教她的。 刚走到正院,虞昭突然停下脚步,朝不远处看去。 有两道娉婷的身影察觉到她的目光,连忙朝暗处躲。 “还愣在那干什么?” 在正堂门口站定的萧承安扭过头,剑眉微蹙,看着磨磨蹭蹭的虞昭。 虞昭便收回视线,加快脚步跟着萧承安进了正堂。 暗处,两个相貌美艳红衣绿裙的女子安静了许久。 “她走了吗?” “跟着王爷进去了!” 一个小丫头围上两个女子,苦着脸说,“两位美人,总管说了不让两位来正院,若是被王爷瞧见了,奴婢恐怕要吃不了兜着走了!” 红衣女子杏眼微瞪,理直气壮地说,“我们是王爷的妾室,服侍王爷本是天经地义,怎么不能来正院了?” 绿衣女子则赞同点头,“对啊,我们怎么不能来正院了?” 小丫头复杂地看了她们一眼,这妾室之称也就只有她们两个人承认而已,也不看看她们来了王府之后,王爷可曾见过她们一面? “这就得问总管了,奴婢就是个洒扫丫头,日后可不敢再做这等违背主子意愿的事儿了,两位美人还是赶紧回翘柳院吧,奴婢先告退了。” 说完,小丫头一溜烟地跑了。 看着她消失的背影,红衣女子气恼地跺了两下脚,“这死丫头明显是防着咱们呢,姐姐,王爷都带着那女子进了正院,咱们连王爷第二面都没见过呢!” “如今咱们只能先查查那女子到底是何来历。”绿衣女子轻轻拍了拍红衣女子的手,“若她与我们一样,是被人送来的,那便好处理了,若不是……” 绿衣女子美眸流转,叹气说,“那就看王爷有多喜欢她,咱们只能等着她何时入府,好巴结巴结,求她对我们宽厚一些。” “一会儿就要有人来了,咱们还是先回去吧。” 红衣女子有些不甘心,但绿衣女子态度坚定,她也就只能依依不舍地跟着一块儿离开。 里屋 长吉瞪大了眼睛看着萧承安当着一个小娘子的面褪下衣裳。 长吉都结巴起来,“王爷……这这这……!” 这于礼不合啊! 就算您再喜欢人家小娘子,那也该先下定,把人给娶回来才行啊! 若是婚前占了人家小娘子的便宜,传出去了小娘子还怎么做人?! 长吉还有些幽怨地看了一眼站在那儿半点羞耻也无的虞昭。 这小娘子……一点都不矜持! 萧承安踹了他一脚,“这什么这,去把窗户打开。” 还……还要开窗?! 长吉的眼睛瞪得都要突出来了。 虞昭颔首,觉得萧承安说得有道理,“关着窗房内光线不好,不利于施针。” 长吉一静,哦了一声,忙去开窗。 原来他们到内室是打算为他家爷施针治疗啊。 可吓死他了! 长吉不仅将所有窗户打开,还点上了蜡烛,内室里明亮得很,虞昭已经洗过手,将自己的银针从药箱里拿出来。 萧承安躺在床上,扭头便瞧见虞昭正将打开针包,从里面抽出又细又长的银针。 “王爷,我要开始为您行针了。” 萧承安心情复杂,扭开头,淡淡应了一声。 一旁的长吉就看着萧承安把中衣也解开,衣裳大开,袒胸露乳,而虞小娘子,则盯着萧承安的身体看。 第25章 虞昭!你还敢扎本王! 长吉觉得这幅场面实在是有些骇人。 他咳了一声,走到床边,说道,“王爷,我给您讲讲今日小朝会发生的事情吧?” 萧承安没有制止他,任由长吉张嘴得吧得吧地说话,把那双略有些粗糙的手游走在自己身上的触感忽视。 虞昭施针,就听长吉开始说今天小朝会上的事儿。 “齐王递了奏折,说今年中秋协全家老小回京与陛下一同庆祝;十月将至,参加进士考的举子们也陆续进京,如今正如火如荼在京城扬名呢,听说礼部员外郎泄露了今年进士考的策问一科,小朝会上吏部尚书被问责,陛下发了好大一顿火呢!” 虞昭下针果断,分出两分心神去听长吉说话。 王府有获得朝廷近况的渠道,长吉作为萧承安的长随,知道这些也并不奇怪。 只听长吉继续说,“御史台的御史们,今天还弹劾了您和礼部侍郎虞侯爷!” 这一句话,让萧承安和虞昭同时看向了长吉。 萧承安乐了,清俊眉眼上扬,“弹劾我?都弹劾我什么?” “御史大夫弹劾您身为王公贵族当街行凶,蔑视律法。”长吉说完这句,又添道,“不过太子立刻反驳了回去,说您砍的人是大理寺在缉拿的逃跑贼子,陛下也未追究。” 萧承安说,“本王蔑视律法?卫御史他家小子在陈州鱼肉百姓,倒是无一人敢告他。” 长吉讪笑。 虞昭快速下针,不着痕迹地说,“那他们为何弹劾虞侯爷?” 长吉不由得意味深长地看了虞昭一眼,说,“他们弹劾虞侯爷戕害虞氏嫡系子嗣,虞侯爷管家不严,在延康坊闹出了大笑话。” “陛下最重为官之人的品德,虽然虞侯爷据理力争让陛下勉强相信了他没有戕害嫡系子嗣的说法,也被陛下罚了三月的俸禄,让虞侯爷整肃内宅。” 虞崇在朝堂汲汲营营了那么久,早就把皇帝对虞怀玉的感情都消磨掉了。 虞昭进京后就闹出了大动静,昨天虞怀玉还有子嗣活在世间的消息,飞快地传到了皇帝耳中,皇帝本没有什么太大的感触,可偏偏王诃那时也在。 见皇帝不为所动,便悲伤难过地对皇帝哭诉,说虞昭这些年有多艰难,说她哪怕被抢到马贼窝里仍旧不屈不挠,还习得一身好医术,不仅造福陇右道的百姓,还在京城救了小安王! 其心性与虞总督也不相上下,不愧是虞总督的子嗣! 皇帝是个耳根子软的,听完王诃这一通凄惨又夸耀的话,想起虞怀玉与其妻为护大晋百姓战死沙场,如今虞怀玉的女儿初到京城便救了他侄子,皇帝心中便多了几分伤感。 于是御史弹劾虞崇,说他企图戕害虞昭时,皇帝不高兴了。 他一个旁支庶出,身上的侯爵之位还是凭借虞怀玉才拿到的,虞崇连感恩都做不到,还想对虞怀玉唯一子嗣动手,足可见其心狠毒,不堪大用。 皇帝一不高兴,虞崇就被罚了。 被罚俸禄还算轻的,接下来的日子虞崇才不好过。 御史台将会死死地盯着他,只要他还敢对虞昭不好,那铺天盖地的弹劾折子就会飞向皇帝桌案上,到那时候,等着虞崇的就不止是罚俸那般简单收尾了。 虞昭没有想到毁容之事过去后竟然还有这等收获,唇角不由得往上一翘,或许她还能利用此事再做些文章。 她垂眸深思,下针速更快了一些,没多久,萧承安就被虞昭扎成了筛子。 虞昭看了一眼时间,“王爷不如睡一会儿,等时间到了我会为王爷换针。” 萧承安哪肯在虞昭面前睡觉,他睁着眼睛,对长吉说,“给爷拿本书看。” “王爷,您还在扎针呢,能看书吗?” “你举着,本王让你翻页你再翻。” 长吉便去拿了话本来,举着书帮萧承安翻页。 虞昭瞧了一眼,也不在意,兀自闭上眼睛,意识潜入空间里。 除了金银,虞昭把其他信物都收了进去,还放在原来的位置上。 她用空间内带有的钟表记时,走到桌前,用笔写下萧承安的脉案。 再翻出自己写的解毒所需要的药材,沉吟片刻后,根据原方再在上面进行增减。 萧承安的毒不能再任由其扩散,否则会影响他的大脑,在服用解药前,要先将深入他体内的毒素逼于一处,再进行放毒,解毒。 如何把毒素逼到不损伤萧承安身体的位置,这就相当棘手。 虞昭紧蹙着眉头,还得需要他更多的血才行。 萧承安看书看得困了,打发长吉出去,余光一扫,就瞧见虞昭坐在椅子上,闭着眼睛似乎在浅眠。 她的表情有些忧愁,不似清醒时处处透着冷静,仿佛陷入了什么难解的谜题之中。 她连睡眠时也苦着脸吗? 仔细一想,萧承安竟然发现虞昭的情绪似乎一直相当稳定,除了偶尔露出笑容,愤怒,其他时候都是冷静的,仿佛一块儿常年不化的冰。 就连方才萧承安攥着她的手,掐着她的腰,二人贴得如此近,虞昭连一点娇羞怯意也无,仿佛不像个小娘子。 困意消散,萧承安越想越觉得奇怪。 这小娘子脸皮竟然厚到对外男的接近没有任何羞意,还能冷静自持地和他谈判。 他扭过头,盯着玄色帷帐,他越是猜不透一个人的心思,就越想看看这人究竟隐藏着什么。 虞昭。 这个名字在萧承安的舌间滚了一遍,滑入喉中,落到心上。 萧承安久等不见虞昭睁眼,正当他以为她真睡过去了,想把她给叫醒时,虞昭忽然睁开了眼睛。 她眼底一片清明,看上去并不像是睡着了。 走到床前,虞昭见他看自己,疑惑道,“王爷?” 萧承安移开目光,皮笑肉不笑,“本王还以为你觉得本王这王府实在舒服,把给本王治病一事都抛诸脑后了。” “给王爷看病是大事,我自然不敢忘记。” 虞昭将针拔下来。 萧承安意有所指,“哦?本王还以为你健忘得狠。” 虞昭拔下所有针,微微一笑,把最后一根针又扎在他身上。 又是那个地方! 萧承安疼得倒吸了一口凉气,怒道,“虞昭!你还敢扎本王!” 第26章 昭姐儿,你就只有你伯父了啊! 虞昭看他被扎得跳脚,心情好了一些,幽幽说,“王爷可别生气,我只是提醒您,我并不健忘。” 今天他的唐突,她可全都记在心里呢。 萧承安听懂了她的话,气势不由得弱了两分。 虞昭将针拔下来,“王爷放心,我这人一般的仇都不会往心里去,更何况您和我现在是盟友,我把您当做自己人,自然也不会埋怨您。” “当然,如果您日后还想再做那等不顾及男女之防的非礼之事,另当别论。” 萧承安气红了耳朵,“是你先利用的我,你敢倒打一耙?” 虞昭说,“那我们就一报还一报,就此扯清?” 萧承安冷哼一声,像她这种爱记仇的小娘子,谁乐意抱她。 “把第二套针法扎完,你就赶紧走!” 虞昭便重新换了一套针,再次帮他行针。 这一次萧承安倒真的困了,针还没扎完他就睡了过去,只是浅眠中,他仍旧能够感觉到有一双柔软温暖的手,游走在他身上,力道温柔,令人沉溺。 虞昭在一旁写下两张药方,她将针拔了萧承安还没醒。 索性趁机又取了萧承安的血,小心装在玻璃管里,把东西收进空间里,虞昭从房间里出来后,她去找到了长吉。 “这张药方明日开始为王爷煎服,每日三次,第二张则是药浴方子。”虞昭对长吉说,“另外你们以后还需要协助我找一些药材来制作解药。” 长吉脑袋里只剩下最后一句话,他激动的无以复加,满怀希冀地看着虞昭,“虞小娘子能做出我家王爷身中之毒的解药?!” 虞昭说,“东西还未找全,我不能下定论。” “只要能救我家王爷的命,就算是天上的星星,我们摘下来也使得!” 长吉高兴得不行,欢天喜地地命人准备了车马,并得知了她下一次来为王爷针灸的时间,亲自将她送到马车上,看她走远。 马车一路到了王家,这会儿已经过了午时,本是午后休憩的时辰,虞昭一下马车,就瞧见了堵在王家门口,标徽显著的虞侯府家的马车。 马车外沿坐着的小厮哈欠打到一半,忽然瞧见了虞昭,险些咬了舌头,忙敲了敲车门,“夫人!虞小娘子回来了!” 马车内的崔氏立刻从马车内下来,正好瞧见虞昭。 她压制住对虞昭的恨意,半是勉强,半是伪装,满心欢喜地迎了上去。 崔氏拦在她面前,不让她往王家走,泪水说下来就下来,“昭姐儿,我和你伯父找了你半宿都不见你人,我们都快急死了!” 虞昭淡淡地开口,“虞湘好了?” 提起女儿,崔氏僵硬哭诉的脸上便忍不住泄露出恨意,接着,崔氏又期期艾艾地说,“没有,昭姐儿,昨晚你是不是留在了王家?” 墨瞳含雪,虞昭就这么看着她,并未言语。 崔氏十分为难地说,“这王家虽好,但他到底不是你家,在王家简单做客留上半日便够了,咱不能一直住在外人家里不是?” “昭姐儿若是一直住在这儿,恐怕那裴氏心里指不定要怎么埋汰你,昭姐儿,有什么事儿,咱们也能坐下来谈不是?” 虞昭绕过她,走到王家大门前,门是开着的,还有护卫已经走到虞昭的身侧,警惕着崔氏。 “崔夫人过来除了接我回侯府,难道没有其他事情要和我说吗?” 崔氏干笑两声,“昭姐儿,你看咱们之间发生的事情,都是咱们虞家的家事,家丑不可外扬,若是被其他人听了去,不仅对你,对你父亲和母亲的影响也不好。” 事到如今,崔氏仍旧想粉饰太平,不愿意外在承认自己犯下的错。 “家丑?”虞昭心中嫌恶憎恶到了极点,却不得不与她虚与委蛇,“崔夫人说的这是什么话,我又没做错事,如何能对我父母造成不好的影响?” 崔氏见虞昭铁了心的要报在布庄自己让人把她给抓起来的仇,心中暗恼,快步朝虞昭走近,却被王家的护卫拦了下来。 “昭姐儿你只是个女子,如今虞家的门楣可是你伯父立着的,若是没有他在,你回京城,谁还会认得你?” 崔氏压低了声音,“你如果非要将昨日之事闹得人尽皆知,你伯父就会受到影响,到那时,咱们虞家只会越来越没落,直到整个大晋都不记得你父母!不记得你!” “昭姐儿,他王家就算再厉害,你对他们来说也是外人,你若真出了事儿,他们能给你撑腰吗?能给你依靠的人是你伯父啊,你伯父和你,你和我们才是一家人!我们才是一脉相承的亲伯侄!” 崔氏看着虞昭的神情出现动容,她暗暗冷笑一声,将喷涌而出的怨恨压了回去,变戏法似的红了眼眶,往虞昭身近身处再走一步,“伯母知道昨日之事是伯母做得不对,我那会儿瞧见你妹妹被歹人害成那样,我这心就跟刀割似的疼,失了理智才误会你。” “昭姐儿,伯母都知道错了,你想怎么处置我都成,我只希望你千万别因为伯母的一念之差,和你伯父生分,昭姐儿,你现在只有你伯父了,若是你连你伯父都不能依靠,你日后可怎么办啊!” 崔氏一边死死抓住她的衣袖,一边低头哀声痛哭。 只要把虞昭重新哄回侯府,她断不会再这么温柔对待虞昭! 崔氏心中有无数个把虞昭折磨疯魔的念头,如不停撞击牢笼突破束缚的野兽,想迫不及待地将虞昭撕成稀碎!为她可怜的女儿报仇,为她这些日子闹出来的笑话平息怒火! 崔氏心中能恳请,虞昭一定会禁不住她的哀求,和她一块儿回去的! 拿帕子擦泪时,崔氏眼底闪光一抹精光。 虞昭面无表情,胃里翻江倒海,恶心欲呕,被崔氏拉住的衣裳,她恨不能立刻脱下来扔进火盆里直接烧了! 哪家一脉相承的伯父,会将那般阴毒狠辣的招数用在自己侄女身上? 崔氏与虞崇嘴上口口声声地对她好,却怕她从他们手中夺他们的荣华富贵,将她囚禁在那荒凉的偏院里,任由她被蛊毒蚕食,被痛苦折磨,永不见天日…… 现下崔氏一番惺惺作态,仿佛往虞昭的心上烧了一把火,让她本就不死不休的恨意燃得愈发旺盛起来。 第27章 旁支夺产 她攥紧了双手,掌心传来的钝痛让她保持零星清醒。 虞昭一身清冷,没有任何情绪波动,“崔夫人说得对,王家再好也不是我家,我是该另寻他处。” 崔氏眼睛一亮,“对嘛,昭姐儿,你还是跟伯母一起回侯府吧!” 话音一落,从王家门内,急匆匆的裴氏冲了出来。 她发上连珠钗都没带,对襟扣子都扣错了一颗,面上透着焦急。 裴氏一见崔氏拉着虞昭,便眼底喷火,她疾步走过来,对着崔氏便将她推开,“我早早让人把你给赶走,你竟还赖在我家门口堵人,崔氏,你当真是半点脸皮也不要了!” 崔氏被裴氏这么一推,整个人都往后退了好几步,她见好事被打扰,也气急了,“我来接我侄女回府,关你什么事!裴氏,你只是个外人,我们虞家的事儿你少插手!” “谁说我是外人?当初昭姐儿出生前,我就与大娘说好了,昭姐儿认我做干娘,她喊我一声姨母,不比你这庶出旁支的堂伯母来的亲近?”裴氏横眉冷对,“你想在我家门口强掳了昭姐儿去,也看我答不答应!” 崔氏被气得指着裴氏你你你了半天。 被裴氏护在身后的虞昭心中亦有说不出的暖意。 姨母能不由分说地偏向她,虞昭便已经知足不已,轻轻拉了拉裴氏,虞昭对她说,“姨母……” 裴氏扭头看向虞昭,急促地打断了她的话,“若说昨天布庄大火与她和虞崇没有关系我是半点都不信的,昭姐儿,你切莫不要相信她们,此次你要是回了侯府,恐怕她们绝对不会将此事善了!” 虞昭点点头,“我都知道。” 裴氏见她神情恬然,半点不像是被崔氏蛊惑的模样,心中这才稍稍安定下来,她扭头看向崔氏,没好气的冷哼一声,将虞昭从身后拉出来。 崔氏暗恨裴氏出来捣乱,这会儿恐怕虞昭心中那杆秤重量又变了几分。 崔氏双眼含泪,婆娑地看着虞昭,“昭姐儿,你堂伯父,才是你的靠山啊,难不成伯母还会骗你不成?” 虞昭沉静地看着崔氏。“崔夫人,我自入京到现在才不过三日,就已遭受两次污蔑。” 崔氏神色有些慌乱,只听虞昭继续说,“我未及笄,却早已习惯一人独住,虞侯府虽好,可它同样不是我家,故不敢再住侯府。” “崔夫人与虞侯爷不必担心我的住处,这两日我会尽快在京城找个院子住下。” “这怎么行!” “这怎么行!” 两道不约而同的声音响起,崔氏和裴氏瞪了彼此一眼,她们话中的意思显然完全不同。 裴氏瞪了崔氏一眼,说道,“你一个小娘子,怎能独自在外租房?虞侯府住不了,难不成其他地方就不能住了?” 裴氏想到了什么,蔑视的撇崔氏,“我忽然想起来了,虞侯爷一家如今住的侯府,还是你阿耶在京中留下的宅子之一,虞崇堂堂侯爵,厚颜无耻的住着你亲阿耶的房子还要把你撵走,也不知是哪来的底气!” “昭姐儿,要搬走,那也是虞侯爷和他那一家子搬走,绝无还要你出去租赁房子的道理!” 裴氏居高临下地看着崔氏,一字一句直往崔氏心肝儿上挖,“崔氏,你还是赶紧回去告知你家侯爷,让他赶紧把房子给挪出来,那可是昭姐儿阿耶留给昭姐儿的东西,你们鸠占鹊巢,也该将东西还给昭姐儿了。” 崔氏矢口直接说,“那是我家的宅子,可不是虞怀玉的!” 裴氏讥讽说,“你能那这话哄骗昭姐儿,你觉得能哄骗得了我等?如今的虞侯府曾经叫什么,需要本夫人来提醒你吗?” 虞昭说,“既然那宅子变成了虞侯府,我断然没有赶虞侯爷离开的道理。” 那虞侯府虞昭恶心还来不及,她怎么可能愿意主动住进去? “这有什么?”裴氏拍着她的手,“你阿耶阿娘在京住的旧宅在永兴坊,皇城脚下,到时候你住那边去!” 崔氏被裴氏的话吓得腿都软了! 她脸色大变,也不劝虞昭回去了,紧抿着唇,转身上了马车,急匆匆的回了虞侯府。 裴氏看着那马车的背影,狠狠啐了一口,拉着虞昭就往王家走。 路上,虞昭便问,“姨母,永兴坊的宅子怎么了?” 闻言,裴氏眼底划过一丝恼怒。 “你离开京城那么久,恐怕不知道永兴坊在哪儿,永兴坊就在皇城脚下,到百官上朝的太极殿马车行驶也就一刻钟的路程,那地儿寸土寸金,是高祖皇帝打进京城后,分给你曾祖的宅子。” 当今皇室为萧,是陇西萧家,虞家也在陇西,往上追溯四代,虞家是萧家的家臣,只不过虞家这两百年人才辈出,这才慢慢脱离萧家成为世家。 萧虞两家虽然分开,关系却相当紧密,虞昭的曾祖跟随高祖皇帝南征北战,凭借一己之力将西突厥一路从关内道杀到了陇右道玉门关外。 虞昭的祖父更是把西突厥赶到了如今安西都护府外,将其牢牢牵制在陇右道外。 虞家战功赫赫,可除了庶出旁支,嫡支子嗣凋零,到了虞昭的父亲这一脉,更是只剩下他那一根独苗苗。 虞怀玉去世太早,虞昭又不知所踪,嫡支一系在陇西的家财被其他旁支尽数占去,而京城的那些铺子,宅子,城外的庄子,田产,郑氏的嫁妆,都被虞崇给一口吞下。 包括永兴坊的那套宅子。 裴氏攥紧了手,颇为不忿地说,“永兴坊的那套宅子被虞崇暗中送给了齐王!” 齐王…… 虞昭记得他,长吉说齐王今年会从藩地来京城,与今上一同过中秋。 “他不是去就藩了吗?” “这才是最可恨的!虞崇明知那宅子是嫡系的宅子,偏偏送给一个就藩的王爷,他就算回京,也有自己的王府住,那宅子只留了两人照看,里头早已杂草丛生,变成了荒宅!” 裴氏哽咽着掉泪,心中对虞崇的不喜毫不掩饰,“那是你阿耶从小长大的地方,你阿耶阿娘青梅竹马,我等常去玩耍,在里头布置曲水流觞,梅园竹林,春夏秋冬,读书习武……” 那个宅子承载着裴氏最快乐的回忆,这些年眼睁睁看着那宅子荒废,去世的虞怀玉和郑氏感受不到难过,可裴氏每每想起都心如刀绞。 第28章 尚清清上门 虞昭没想到那套宅子竟还有如此来历。 她想起记忆深处的阿耶阿娘,心中不免一痛。 她握住裴氏的手,“姨母放心,那套宅子我一定会重新让它姓虞。” “好孩子,你阿耶阿娘只有你这一滴血脉,比起争抢些什么,姨母更希望你能安心无忧地活在这个世上。”裴氏慈爱地抚了抚虞昭的鬓发,“只要你还在,哪儿不是虞宅呢?” 裴氏收拾了心情,笑着说,“去为小安王看病也饿了吧?姨母早就给你备好了吃食,咱们先去用饭!” 虞昭点了点头,萧承安可没留她用饭,扎完针之后都过了午时,如今肚中空空,饿得很。 “小安王的身体如何?你能治吗?” 虞昭说,“想要配制解药还需很多东西,有些十分稀少,不一定能找得到。” 裴氏眼睛一亮,“陛下疼爱小安王,大晋幅员辽阔,以陛下能力,必能为小安王找齐药材,你无需担心!只管给他看病就是!” 虞昭笑着点点头。 王诃下衙后,便寻了个时间去书房找他, 王诃为她倒了杯茶,含笑地看着她,“这还是你自在家中住下后,第一次来寻我,我还以为你不会过来。” “阿伯见笑了。”虞昭喝了一口茶,这才说,“想必阿伯知道我这次过来目的为何,昭就不多寒暄。” “你直说便可。” 虞昭便说道,“布庄纵火疑点重重,我并不相信真是掌柜所为。” 王诃一针见血地说,“你是怀疑布庄掌柜受人胁迫,故意将纵火之事全部揽在自己身上,好让真凶逃脱?” 虞昭就是这个意思,“我怀疑此事是虞侯府做的。” 王诃知道虞昭对虞侯府不信任,没想到竟然直接将目标锁定在虞侯府上,“因为崔夫人污蔑你放火烧她女儿?” 虞昭后背挺直,并没有狡辩,她只清明冷静地看着王诃,清凌凌地说,“阿伯,崔夫人在我入京第一天,就将我当作他国细作,若非您来,我恐怕就要被当作假冒我阿耶的奸细,被万人所指,直接唾骂出京。阿伯,您说我该不该怀疑此事是虞侯府做的?” 虞昭话都说到这儿了,王诃也只能叹气,道,“我已经在京兆府审问过纵火之人,他本一口咬定了是虞侯府指使他干的,可就在今早,那人突然变了口供,只说着一些都是掌柜指使,之前说的供词都是他心急之下的胡编乱造,误会了虞侯府。” 虞昭蹙眉,“有人收买了他?” “不排除有这个可能,京兆府内人员众多,我虽为一衙长官,却不能保证我手底下的人都对我别无二心。” 王诃喝了一口茶,继续说,“我昨日就派人去查了布庄掌柜,此人三年前来到京城,做了这布庄的掌柜,他的妻子只给她生了一个女儿,如今已经成亲,他一家都与虞侯府没有什么关系,崔夫人就没了威胁他的把柄。” 虞昭不语,没想到这件事的线索竟然直接断了。 “你也不必忧心,布庄纵火的确蹊跷,阿伯必要将此事纠察到底给你一个真相。”王诃劝慰她,“今天在朝上虞崇被御史弹劾,他被陛下罚俸三月,现下他正被御史紧紧盯着,断然不会对你不好。” 虞昭勉为其难地点了点头,感激道,“多谢阿伯。” 虞昭从书房出来,眼底发暗。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她决不相信虞侯府能将这件事的所有线索清理得那么干净。 虞昭知道,这件事就是虞侯府做的,掌柜忽然发疯,必定和崔氏有关。 所以……崔氏拿捏了掌柜什么把柄,竟然让他宁愿背下所有过错撞柱自杀,也不愿意把真相说出来? 虞昭攥紧了拳头,冷凝着一张俏脸,去找了柳叔。 她将自己的怀疑告诉了柳叔,“我仍旧觉得那掌柜不简单,柳叔,你去查查那掌柜在京城这三年所做过的所有事。” “是,小娘子,那火就是虞侯府放的,王府尹他怎么就查不出来呢!”柳叔十分恼怒,觉得是王府尹没有用心。 “可我们没有证据直接证明是虞侯府放的火。”虞昭冷静地说,“您一定要把那掌柜所作之事,事无巨细的全部查清楚。” 柳叔保证般的拍了拍胸脯,正准备走,又拐过来,叮嘱虞昭,“昭姐儿,老奴不在您一定不要往外去!留在您手中能使唤的人实在是太少了些,老奴已经给在肃州的人去了信,让他们都过来给您帮忙。” 虞昭听到肃州,一愣。 这才想起自己在肃州的人脉。 被她隐藏在心底深处,关于肃州的记忆渐渐变得清晰起来。 虞昭在肃州并非没有帮手的,她救过乞儿,救过落难的母女,救过断腿的老兵,救过肚子被马贼划开的落难者。 那些人与她来往多了,也会经常帮她的忙,更有甚者,几乎把她当作救命恩人,想做她的家仆,不过被虞昭给拒绝了。 那些人感念她的帮助,在当初她决定来京城时,还说要随她一同入京,肃州距离京城很远,让他们背井离乡护送自己,虞昭有些做不到,所以只有她和柳叔来了。 可现在…… 她手底下能用的人太少了,虞昭想做什么都有些束手束脚。 如果在肃州的那些人过来,她做事的速度就会变快许多。 她心中有两只凶兽在相互搏斗,良久后,虞昭抿唇,轻轻点头,“我给方掌柜写封信,让方掌柜给他们支些银两,赶路别累着了。” 柳叔顿了顿,说道,“昭姐儿安心,他们都是最感激您不过的,如果您能用他们,他们高兴还来不及,怎会怪您?” 虞昭笑了笑,并没有回答。 王家正准备用晚饭,管事忽然走了过来,对王诃说,“老爷,虞侯府的尚小娘子来了。” 这个名字一出,虞昭握着筷子的手一顿。 裴氏却已经冷笑出来,“先来了个崔氏,如今又到了个尚小娘子,明天是不是就轮到虞崇亲自过来了?” “为了让你回去,他们倒是连车轮战都用上了!” 第29章 天虽黑,可她不该做梦! 王二郎不知想到了什么,恍然大悟,“今儿国子监的同窗说,虞侯爷被御史弹劾,还被陛下骂了一通,会不会是想尽快请昭妹妹回府,以正视听?” 这事儿都传到了国子监,可见虞崇今天丢人丢大发了。 “他们自己做了什么坏事儿自己不清楚?还想接昭姐儿回去帮他们粉饰太平,想得美!” 裴氏重重将筷子搁在桌子上,脸上遍布寒霜。 “她来这儿,必然是来找我,阿伯,姨母,我去看看。” 王诃拦住要站起来的裴氏,问虞昭,“昭姐儿,你自己能应付吗?” 虞昭颔首。 王诃便点了点头,“去吧。” 看着虞昭离开,裴氏气恼地掐了一下王诃的手臂,“你拦着我干什么?” “嘶!”王诃疼得倒吸了口凉气,眼看裴氏还想掐他第二次,他忙拉她坐下,“你能帮昭姐儿一次两次,难不成以后她遇到什么事儿,你都要帮她解决吗?” “若我瞧见,为何不帮?她可是世姝的女儿!” “你这般护崽子似的护她,怎么让昭姐儿长成?难道你要把她养成遇事就要依靠你的性子?” 裴氏一梗,也不知该气谁,眼睛都红了。 王大郎朝虞昭已经消失的方向看了一眼,不由得紧了紧手。 说到底还是昭妹妹没了父母,孤苦无依,她才要自己立起来。 若她还有兄长,又怎会这般艰难? 王大郎暗下决心,等他今年进士考考中,就能做昭妹妹可以依靠的兄长了。 虞昭并不知道因为自己王诃夫妻二人还吵了架,管事为她掌灯,走到花厅。 里面点着蜡烛,尚清清背对着站在花厅里,衣裙上还沾着寒霜露珠。 听到脚步声,尚清清扭过头,便看到了虞昭。 尚清清朝虞昭走过去,上下打量了虞昭,面上的情绪骤然松懈下来。 “你在王家过得可好?”尚清清面露关切,声音温柔,“我不知裴夫人有没有为你准备衣服,怕你连换洗的衣裳都没有,便连夜赶制了两件衣裙给你。” 说着,她从桌上拿起婢女放下的包裹,打开了一角,让虞昭看里面放着的颜色粉嫩的衣裙,“你看看喜不喜欢?” 虞昭瞥了一眼,袖下的双手紧紧握着,表情淡淡,“有劳。” 尚清清无奈地看着她,“你我是姐妹,我为你做这些也是应该的,说什么谢不谢的。” 虞昭看了一眼身后的管事。 管事明白虞小娘子是什么意思,他走过去将包裹接了过去,递给王家的婢女。 尚清清见她把衣服收了,眼底的笑容更浓烈了,静静等她开口询问自己。 可偏生虞昭就不开口,也不因为她那句以姐妹相称的话而感到愤怒,也不询问她来王家为了什么。 二人就这么站在那儿,谁也不开口,虞昭知道尚清清为什么来这儿,所以她一点都不觉得尴尬,可尚清清却不这么想。 她很快就受不了二人之间的沉默,问道,“昭妹妹,你打算在王家住多久?” “裴夫人喜欢我,诚邀我在王家过中秋。” 虞昭连中秋都要在王家过? 尚清清的面上的温柔险些没能保持。 尚清清今天过来是要请虞昭回去的,虞昭要是留到中秋都不回侯府,那岂不是向那些御史明摆着说虞昭与虞崇不合吗? 尚清清心中有些焦灼,她沉下心,看了一眼虞昭身后的管事,“我与昭妹妹有些提及话要说,不能不请管事……” 管事便看向虞昭,见她点了头,这才躬身离开。 “你有何话要对我说?”虞昭比尚清清要高上半个头,此刻居高临下地看她,如远山般清冷的墨色眼瞳中,疏离尽显。 尚清清靠近虞昭,压低了声音,“昭妹妹,我知道你被崔夫人一而再再而三地误解,污蔑而委屈,可那些都是崔夫人做的,伯父不知情。” 尚清清哀伤地看着虞昭,“之前你初入京城,崔夫人那般对你,伯父便火急火燎地赶过去帮你,昨日你没回侯府,也不知伯父被崔夫人气得险些昏厥过去,甚至扬言,若她再那般唐突对待你,势必要休了她。” “昭妹妹,你不知伯父有多么偏心于你,你第一天回来,我们为你接风洗尘,伯父干等了你大半个时辰,见你还不来,不仅没生气,还让厨房为你做了点心吃食,生怕你休息后饿着。 “湘妹妹容颜受损,他虽心疼,却第一时间关心你去了哪儿,担心你心中有气想不开,今天他在朝堂上因为你而被人弹劾,被陛下重罚,如今都忙到焦头烂额了,还想亲自来接你回去。” 尚清清颇有些痛心疾首,“昭妹妹,伯父对你的好是真心的,你就算不相信崔夫人,也应当相信姐姐啊。” 说完这一通话,尚清清都觉得有些渴了。 她窥看虞昭的神情,有些讶然。 虞昭的表情仍旧淡淡,与刚才没有太多区别。 难道她没把自己的话听进去? 还在怀疑中,尚清清就听见虞昭开口了。 “虞侯爷当针对我如此好?” 尚清清精神一振,坚定无比地点头,“自然,伯父把你当做手中明珠,恨不能将自己所拥有的一切都掏给你,又怎会舍得你受委屈?” 闻言,虞昭轻声一笑,她本就生得清丽出尘,这么一笑,在摇曳烛光之下,就如夜间盛开的昙花,美得不可方物。 尚清清被她这一笑险些闪花了眼,她知道虞昭生的好看,却没想到夜间看竟美得这般不真切。 她捏紧了帕子,将心中冒出来的念头压下去,满是希冀地看着她。 虞昭慢悠悠的开口,“既然虞侯爷对我这般掏心掏肺,我自然不该让长辈为我操劳,所以我决定,在外买个宅子。” 尚清清听到这话,整个人都愣在了原地。 虞昭在说什么? 她要买个宅子? 她知道京城的房价有多贵吗? 京城居,大不易,就那正常的宅子也要两三千贯钱!那就是三千两白银了! 虞昭才来京城多久,她有这么多钱吗?就想买个宅子? 天虽黑,可她不该做梦! 第30章 堂伯父连三千两都不愿意为我花吗? 虞昭说话不快,尚清清能听清楚她所说的每一个字,“虞侯爷那般关心我,自然也明白我为何不敢住在虞侯府。” “防祸于先而不致于后伤情,知而慎行,君子不立于危墙之下。” “身体发肤,受之父母,我阿耶阿娘只有我这一滴血脉存活于世,我自然不敢让自己有半点损伤。” “我不愿意侯爷与崔夫人和离,自然只能搬出来住。” 尚清清纠结地看着她,“昭姐儿,你知道京城二进的宅子要多少钱吗?三千两!” “你这话说的。”虞昭淡笑出来,绕过她,站在一株菊花前,声音清淡,“堂伯那般喜欢我,却连三千两都不肯为我出吗?” 尚清清脑袋都要炸了。 怪不得虞昭敢做梦啊! 原来她是要虞崇给她掏钱买宅子! 尚清清白着脸,说道,“这三千两可不是什么小数目,侯府节俭,恐怕拿不出那么多钱给你买宅子的。” 虞昭‘惊讶’地说,“怎会?虞湘表妹当初与我一同去布庄时对我说,她有一匣子东珠,珠体个个圆润饱满,随便拿出去一两颗,都能卖得百两价格,她还说家中那些东西多得是。” 稍微停顿,虞昭仿佛明白了什么,“你不是说他爱我如亲女,什么都愿意给我吗?” "堂伯父连三千两都不愿意为我花,你其实是在骗我吧?"虞昭眼睛一厉,“你是想骗我回侯府?” 尚清清额头冒汗,忙摇头,“不是,昭姐儿,我怎么会骗你?” 尚清清那张俏丽的脸上有些发白,她咬了咬唇,“我回侯府将此事告知伯父,等他来定夺。” “那就有劳你了。”虞昭莞尔一笑,“时候也不早了,你先回去吧。” 尚清清被虞昭那一通居高临下的要求打得措手不及,只能再次无功而返。 尚清清回到侯府,便马不停蹄地将虞昭地要求告诉了虞崇。 加之因为虞昭而被弹劾的愤怒,虞崇对虞昭的包容心已经寥寥无几。 “要我三千两给她买个宅子。”他眼底闪过一丝阴鸷的冷色,“她想的倒是理所应当。” 尚清清哀愁地叹气,“昭妹妹在安西都护府时就是这般,想要的东西必然要得到。” 虞崇冷笑一声,“她阿父还在时,她如何骄纵自然与我无关,如今虞怀玉已经死了,还这般不知收敛,我看她还是吃的苦不够多。” 尚清清眼底眸光一闪。 “你先回去吧。” “是。” 尚清清离开后没多久,虞崇将一人唤来,话语中夹杂着狠厉,“看虞昭今后去哪儿,只要她外出,便将人直接带回来!” 来人低声应诺,迅速离开。 裴氏见虞昭安全无虞地回来,狠狠松了一口气,“尚小娘子没为难你吧?” “姨母,她为难不了我。” 王诃在一旁提醒,“侯府三番五次地来人请你回去,礼做足了,你若是一直不回去,怕是外人要反过来猜忌你了。” 虞昭点头表示明白。 她不能一直住在王家,且她想报仇,仅凭她如今在京城没有半点名望,是不可能平白扳倒一个侯府。 虞昭垂眸吃饭,脑海中却在不停思索事情。 饭后虞昭又陪裴氏说了一会儿话,王大郎想起了什么,对虞昭说,“我们明日休沐,约了一些同窗和其他家的郎君娘子去城外骑马赏秋景,妹妹要不要一起去?” 王大郎一说,王二郎也立刻附和,“对啊对啊,昭妹妹,最近城外的秋景可漂亮了,特别是镇国寺的枫叶,绵延至云边,秋色火红,特别好看!” 裴氏好笑地看了两个儿子一眼,也点头,“你来京城才三天就受了这么多的苦,去寺里上柱香,求个平安符,也好去去晦气。” 镇国寺……枫叶…… 虞昭一紧,骤然想到了什么,她抿着唇一笑,点头,“好啊,我之前在肃州也经常骑马,马术还行。” 王大郎莞尔一笑,眼睛发亮地看着虞昭,说道,“那这次我可要和妹妹好好赛一赛马。” “大兄不必放水。” “好。” 直到戌时,裴氏瞧时间不早了,便赶人去休息。 虞昭洗漱后躺在床榻上,并没有直接睡着,她在想明天镇国寺的事。 上一世虞崇发现她在医术上的天赋,便让她去为一些官员后宅的夫人们看病。 虞崇对她说,“如今那些人都还不认识你,你无信物证明自己的身份,倘若我直接向外人宣布你是你阿耶的女儿,他们恐怕都不会相信我的话,所以你得先隐瞒下自己的身份,帮他们的夫人们看了病,得到他们认可后,我再将你是怀玉之女的消息传出去,到那时,京城的人恐怕无一人不认同。” 那明显哄骗她的言论,那时的她就傻乎乎地相信了,她将自己的身份死死瞒住,等待她积攒够名望后,所有人都不会因为她毁容而不信她是阿耶阿娘的女儿。 她帮虞崇做事,一件又一件…… 让她记得尤其清楚的一件事,是鲁国公的亲侄儿在去镇国寺赏枫叶时,不慎跌落下山,不仅摔断了腿,还把脑袋给磕破了。 那小子聪慧伶俐,本要下场参加进士科的考试,却因为摔了脑袋而变成了痴傻孩童,鲁老太君因此哭断了肝肠,千般万般求医,虞崇便在这个时候把她推了过去。 虞昭为他接了脚筋,帮他化开脑中淤血,眼看着人要完全清醒过来,他却忽然暴毙,死状惨烈。 鲁老太君是鲁国公父亲的继室,她亲儿子死得早,只有小孙子一滴血脉,如今连亲孙都死了,她几乎失去了理智,亲自去皇宫求太后为她做主,皇帝得了太后的命令,便要大理寺彻查此事。 鲁老太君闹得整个鲁国公府都是风雨欲来,甚至还有流言传是鲁国公的亲儿子因与堂弟不合,失手杀了堂弟。 也不知鲁老太君做了什么,在此事闹得愈发沸沸扬扬时,她也死了。 虞昭被虞崇带到鲁国公府,教她了几句话,让她回答大理寺来的人,说鲁老太君的死与鲁国公无关,是老太君伤心过度,加之年事已高,这才受不了刺激一命呜呼。 那一场风波的最开端,就是因为鲁小郎君去镇国寺赏枫叶,才被害。 虞昭这两日都没听见有人在镇国寺摔断了腿,若非王大郎的提醒,她差点忘了这件事。 鲁小郎君现在还没被害,那他被害的时间……是不是就是明日呢? 虞昭未曾具体知晓鲁小郎君是什么时候栽了的,她翻了一个身,炯炯目光盯着摇曳的烛火,烛火之中,隐隐有一双沉静如水的视线朝她看过来。 虞昭恍惚愣神。 上一世鲁老太君和鲁小郎君纷纷离世,只留下鲁小郎君的寡母,她接连遭逢打击,再看到虞昭时,双目无神,整个人都如离了体的魂魄般阴冷。 她远远看着她,问,“虞小大夫,我的阿郎和母亲,当真是因为意外而亡的吗?” 虞昭从未做过坏事,行事坦荡磊落,从不惧人言,也不怕别人诋毁。 可那时,鲁夫人只是无光无神无悲无喜的目光,就让她感觉到自己究竟做了一件多么大的错事。 虞昭喉咙堵着巨石,无论如何都开不了口,她羞愧难当,脚步虚浮地落荒而逃。 第31章 看到了恶鬼! 如今再想起鲁夫人的目光,虞昭仍旧觉得心如火燎般的煎熬。 她不愿意再让这件事发生,她不知道自己这辈子的弥补能不能在天之灵能够感到有一丝丝慰藉。 她只能拼尽全力地不再重复上一世所做过的错事。 虞昭闭上眼睛,强迫自己休息。 如果明天她没看到鲁小郎君在此次出游的人员内,那她还得想借口问问王大郎,看鲁小郎君是什么时候去镇国寺的。 一早,虞昭刚刚睡醒,裴氏便送来了新的胡装。 裴氏身边的大婢女笑着对虞昭说,“这些本是夫人为娘家的两位侄女新裁的,几位表姑娘都不是爱骑马的,夫人便让奴婢将这些给您送过来,小娘子挑挑看可有喜欢的?” 虞昭瞧见大婢女身后四个婢女手中捧的衣服,就知道这些衣裳都是下了大力气才做成的。 她感念裴氏的疼爱,便也没有拒绝,“请丝竹姐姐替我多谢姨母。” 虞昭从那些胡服中挑了一套禾色绣缠枝团花的翻领窄袖袍,褐色胡裤,腰束鞶革,脚踏胡制靴子。 虞昭穿好后,青丝尽数被挽起成了男子束发的样子,她容颜本就艳绝,这一身胡服,更是将她衬得面若暖玉,风姿绰约,颇有些雌雄莫辨的清冷疏离之感。 等她去用早饭,裴氏瞧见她脆生生的胡服模样,不由得抚掌夸赞,“昭姐儿穿胡服,若不细看,别人必然将你认成哪家俊俏的小郎君!” 王大郎也换了一身翠色的胡服,少了些书生的文雅,更多了男子尚武的气概。 他看了一眼虞昭,忙又转开了视线,含糊地点头,“妹妹穿胡服也好看。” 虞昭抿唇笑了笑,没有接话。 王二郎则催促道,“阿娘!大兄,我们先用饭吧,再磨蹭下去一会儿可就要迟了!” “行,先用饭,先用饭!” 饭后三人便拉着马准备外出,虞昭还求裴氏给她找了一根鞭子别在腰后,她还拿了银针,外伤药等,以备不时之需 王大郎翻身上马,看虞昭也上了马,这才说,“咱们先去崇阳山脚下,我们在那边与柳二郎他们汇合。” 虞昭与王二郎自然没有什么意见,三人一边说笑,一边朝崇阳山而去。 镇国寺在崇阳山上,山间种满了枫叶,秋日一到,满山红橙相间,如火一般的颜色与夏暮的晚霞相比也没有几分差别。 镇国寺是京城第一大寺,秋天来此登高的游者只会更多,虞昭勒住马缰,视线朝山脚一处看去。 鲁国公府的两位公子,鲁致远,鲁景衡就站在那结伴而来的小郎君小娘子之中。 二人站的距离很远,鲁国公世子鲁致远,面上带着阴翳,来回捏着缰绳,看上去很不愉快的模样。 鲁景衡正与好友说话,俊俏的脸上带着些许轻松。 “伯玉!这边!” 王大郎名王常棣,字伯玉。 叫他的人是好友柳二郎,二人同在国子监读书,也是同班同窗。 王大郎带着虞昭与王二郎过去与他汇合。 “你们来得也太晚了些,让我们好等!”柳二郎拍他的肩膀,说完之后,这才瞧见王大郎身边站着的小娘子。 柳二郎眼底闪过惊艳,问王大郎,“这就是你之前提过的虞小娘子?” 王大郎含笑点头,请虞昭过来,向自己的同窗好友及他们的姊妹介绍,“这是我世叔虞总督的女儿虞昭,昭妹妹,他们都是我的同窗好友。” 虞昭看着眼前这些见过或没见过的小娘子小郎君们,一一行礼喊人。 人有些多,且都是官宦世家子弟,多多少少也从家中父辈口中听到过虞昭的大名,却还没见过这位虞氏嫡系的遗孤。 柳二郎的妹妹好奇地看着她,“听说那日小安王当街发病,就是你帮他控制了病情?” 其他小娘子闻言,便也看向了虞昭。 虞昭说,“我略通一些岐黄之术。” 柳二郎的妹妹爽快地笑了出来,“小安王的病连太医院的院正都束手无策,虞小娘子你太过谦虚啦!” 虞昭便露出了笑容,柳白薇瞧见她的笑,眼睛微亮,挤开了王大郎和王二郎,拉住虞昭和她说话。 姑娘们的友情来得就是这般奇妙,有时看对了眼便能相处。 王大郎见虞昭交到朋友,心中也觉得高兴,对柳二郎说,“咱们上山吧。” 一群风华正茂的小娘子小郎君出游,周遭去镇国寺上香的香客们瞧见,眼底皆带着艳羡。 虞昭与一群小娘子混迹在一起,她们叽叽喳喳说着京城内哪家又出了样式好看又好吃的点心,哪家的银楼又推出了新样式的发钗。 这些话题虞昭根本接不下来,她本意也不在这次出游上,目光游转,虞昭看向了把一众小娘子保护在中间有说有笑的小郎君。 这一眼看过去,虞昭的瞳孔一缩,整个人都骤然停下脚步! 拉着虞昭的柳白薇忽然感觉身后一坠,朝后看去,吓了一跳,“昭姐儿,你怎么了?” 只见虞昭仿佛见到了恶鬼一般,小脸上血色全无,双眸瞪大,额头隐隐有汗水溢出。 柳白薇的声音不小,一直关注着这边的王大郎闻言,见她神色不对,忙走过来。 “昭妹妹,你怎么了?” 站在鲁景衡身边的两个刚刚加入进来的男子好奇地朝她们这边看过来。 而那两人赫然是虞昭的未婚夫翟少棠,与虞崇的长子虞见亭! 虞昭一直都知道她终究会和翟少棠再见,只是没想到竟然这么快。 他口蜜腹剑,寻蛊毒害她痛不欲生的记忆如惊浪般全部翻涌而来! 临死前插入她胸口的那一剑,似乎仍旧钝痛,她眸底瞬间被滔天的恨意覆盖! 虞昭捂住胸口,却没有血液散开,只剩下跳得剧烈的心脏。 瞬间的清醒并不能让她立刻收回那难以控制的怨恨,虞昭立刻闭上眼睛,另外一只手放在额头上,面露痛苦之色。 “隐隐想到儿时好似来过这儿,脑袋疼了一下。” 王大郎闻言就想扶她,可碍于男女之别,只能站在一旁看,安慰道,“许是你记起来以前曾和郑姨母来过,身体很难受吗?需不需要休息?” 第32章 那就是虞昭啊。 虞昭极力忍耐,这才将那股滔天恨意压了下去,她咬着牙摇头,“不用,大兄,还是等到了镇国寺之后再休息吧。” 王大郎不由地对柳白薇说,“还请柳小娘子照顾昭妹妹一二。” 柳白薇别有深意地看了一眼王大郎,“真是稀奇啊,京城王伯玉也有求人的时候。” 王大郎被打趣得赧然不已,柳白薇笑嘻嘻地说,“好吧,王兄长还是赶紧追我阿兄去吧!” 王大郎红着脸,又看了一眼虞昭,这才急匆匆地跟上去。 柳白薇忍不住捂嘴笑了出来,这才看向虞昭,见她神情平静自然,半点没有被打趣的害臊,她不由得奇怪,“昭姐儿不喜欢王兄长吗?” 闻言坦然回道,“大兄常照顾我,我自然是喜欢他的。” 虞昭已经不再看翟少棠和虞见贤,神情不如先前轻松,冷凝着。 柳白薇懂了。 这是襄王有意,神女无情啊。 “我们走吧。” 虞昭竭力不往后看,这才能勉强压住自己心中那嗜血的杀意。 虞昭,柳白薇以及另外两个小娘子一同上山,往镇国寺走去。 翟少棠一身宝蓝色锦袍,面如冠玉,眉宇间隐隐有一股锋芒毕露的傲气。 他唇角还噙着笑,方才和鲁景衡相谈甚欢,刚才与虞昭的眸子对上时,那股笑意尚未散开。 初看虞昭,翟少棠眼底便露出了惊艳之色,她生如牡丹般艳绝,可身上偏偏透着格格不入的清冷,仿佛与其他人都隔着山河。 翟少棠朝虞昭离开的背影看了好一会儿,又觉得有些熟悉。 他揽着鲁景衡,“哎,那小娘子是谁?我怎得从未在京城见过?” 鲁景衡将他的胳膊扒下,这才说,“你不认识?她是虞总督的女儿,虞昭啊。” 虞总督……虞昭。 翟少棠如遭雷劈,“虞昭?!” 他脑袋顿时变得嗡嗡作响。 翟少棠骤然想起在安西都护府时,他跟着一个小姑娘跑的场景。 那小姑娘的容颜渐渐在他脑海中浮现出来,变得清晰。 她是虞昭…… 翟少棠看着那窈窕背影,心不由得紧紧揪起。 一时期待一时隐隐担忧。 他还记得自己与虞昭有婚约在身,只不过以前父母与他都觉得虞昭必定已死,约定自然不了了之。 可如今虞昭回来了,他是不是要娶她为妻? 想起虞昭那张芙蓉面,似秋水般的剪瞳,翟少棠胸口便热了起来。 她就是虞昭啊,果真与儿时没有任何区别,貌美如花。 虞见亭也无比震惊,“我叔父的女儿?!她不是死在了马贼窝里吗?怎会在此?!” 鲁景衡双手环胸,看着这震惊得下巴都要掉下来的二人,说道,“你们不知道吗?她进京后救了小安王,昨日小朝会,因为侯爷治家不严,侯夫人污蔑虞小娘子害她女儿被弹劾了。” 虞见亭和翟少棠这两日都在赶路,回到京城后本想先来镇国寺烧过香再回府,怎会知道这些消息? 虞见亭蹙眉,“我妹妹?湘姐儿吗?她怎么了?” “这我就不知道了,虞兄还是自己回侯府去瞧瞧吧。”鲁景衡耸肩,没什么表情地说,“听说出了大事儿,连御医都没法子呢。” 虞见亭看到鲁景衡这副模样就觉得恼火,冷哼一声,“你不说,自有人告诉我。” “见亭。”翟少棠看了虞见贤一眼,示意他冷静一些。 鲁景衡绕过他们,只对翟少棠说,“我先走了,去了镇国寺后我等还要往上爬看枫叶。” 看着鲁景衡离开的背影,虞见亭嗤道,“他不就是学业比我等更好些吗?有什么可傲气的?” 鲁景衡在京城是鼎鼎有名的大才子,就连陛下都夸赞他有管仲之才。 “嫉妒他的人不止你我。”翟少棠对鲁景衡这位朋友的心情也很复杂,他的目光落在不远处的鲁世子身上,勾唇一笑,“景衡他的兄长,可是对他记恨得很呢。” “你还要去镇国寺吗?还是回府去看看你妹妹。” 虞见贤想起妹妹有些犹豫,问翟少棠,“你呢?” “我想去镇国寺还愿。” “那就去镇国寺吧,妹妹应当无事,我倒想看看虞昭,她是我叔父的女儿,自然也是我的堂妹,理该打声招呼才是。” 翟少棠和虞见亭的速度快了一些,跟上大部队,抵达镇国寺。 镇国寺内香客众多,虞昭不随心的扫了两眼那些佛堂,全部注意力都放在了不远处的鲁致远,鲁景衡兄弟二人身上。 也不知道鲁致远什么时候动手,镇国寺这么多人,怕是不会在这儿动手了。 虞昭按下焦虑的心情,去求了一签。 虞昭看了一眼,大凶,下下签。 柳白薇和其他小娘子想看看虞昭的签,虞昭给她们看了一眼。 “呀,怎么是大凶?”尚家的两个小娘子惊呼着,“昭小娘子是不是惹了什么煞?得去找了觉大师解签才行!” 她没什么表情地将签子握在手中,问柳白薇,“了觉大师在哪儿?” “了觉大师在后面,我们去那边找他。” 柳白薇得了个上上签,正觉得高兴呢,拉着虞昭与尚家娘子去找觉大师。 后庭人没有前面多,有一小和尚见到虞昭四人,念了句佛号,“不知四位檀越寻谁?” “我们找了觉大师,小师父可知了觉大师在哪儿?” 小和尚闻言道,“了觉师叔如今在忙,若檀越不嫌弃,可至净室稍等片刻。” 柳白薇和虞昭没有意见,跟着小和尚到了一间静室。 柳白薇闲着没事儿,如今静室里只有她的闺中好友与虞昭,柳白薇便没有顾及了,问虞昭,“你没回京城,那些年都在哪儿?” “我一直都在肃州。” “肃州苦寒,你自己一定吃了不少苦吧?”柳白薇心疼地看着她,只觉她一定吃了许多苦,不然她的手怎会如此粗糙,半分不像京城贵女。 虞昭并不觉得那段时间过得苦,相反,在肃州的时光是虞昭不多的生命中过得最肆意舒服的时间。 虞昭想了想,说道,“肃州虽然苦寒,可锅子却好吃得很,用羊骨熬一大锅汤,放在用炉子烧的鼎内,往汤内下入青菜,蘑菇,羊肉,鹿肉,再洒一些胡椒,麻椒,其汤鲜美,其肉嫩滑,冬日里最暖。” 柳白薇怎知道虞昭竟然这么会吃,只听她那般描述,口中便不停地有口水分泌! 她瞪大了眼睛,“京城也有锅子,我吃着也就那样呀,怎会那么好吃?” 尚二娘咽了下口水,“说得我都想吃锅子了,过了中秋天就愈发冷了,也到了该吃锅子的季节了!” 虞昭抿唇一笑,“京城没有肃州冷,在肃州外走一圈回到家中,再吃锅子如胜世间所有美味。” 静室外的窗户旁,萧承安听里头熟悉的女声侃侃而谈,眉毛扬的飞起。 他还以为虞昭是个连半分喜好也无的寡言小娘子。 没想到提起吃的话竟这么多。 第33章 为此,我宁愿粉身碎骨。 “王爷怎么在这儿站着?” 房外一道温和的声音传了进来。 静室内的四人顿时朝外走去。 只见萧承安一身月白色锦袍,头戴玉冠,端的是矜持清贵,清雅无双的仪态。 萧承安看着四个小娘子向他行礼,视线快速从虞昭身上扫过。 她穿着胡服,发间还带着和她衣色相同的发簪,干净又利落,倒是有了点雌雄莫辨的意思,看上去倒是比前两日更加清冷了许多。 萧承安挪开目光,咳了一声,这才说,“你们不在前院,来此处作甚?” 柳白薇道,“回王爷,我们求了签,来此请了觉大师为我等解签。” 萧承安看了一眼把他给暴露出来的了觉大师,无语半晌,道,“既如此,那本王就先走了。” 说完,他便目不斜视的从虞昭身边路过,鼻尖又嗅到虞昭身上那浅浅的药香,不禁侧眸看了她一眼。 虞昭垂首不言,半分眼色都不分给萧承安,仿佛和他完全不认识。 萧承安偏要在虞昭身后停下来,声音意味深长,“还未多谢虞小娘子的救命之恩,改日我一定登门道谢。” 柳白薇与两位尚小娘子纷纷看向虞昭和萧承安。 没想到虞昭救了萧承安,竟然是真的吗?! 虞昭侧头看向萧承安,说道,“王爷客气了,您的诊金我已经收到了。” “这才哪到哪,本王一定为虞小娘子亲自准备一份大礼。” 柳白薇几人惊得眼睛都瞪大了,不可思议地将目光在虞昭和萧承安身上转。 萧承安是什么人? 除了太子与两位嫡公主,萧承安就是陛下与皇后殿下最为疼爱的侄儿! 他向来对小娘子不假辞色,现在竟然对虞昭这么礼遇! 待他离开,她们立刻团团围住了虞昭,想问她和萧承安到底是什么关系。 虞昭没有给她们机会,对了觉说,“这位就是了觉大师了吧?我等求了几支签,求了觉大师解签。” 了觉微微颔首,“这是贫僧分内之责。” 柳白薇她们便先请了觉为他们解签。 了觉博览古今,对解签颇通,一一为柳白薇和尚家两位小娘子解签。 等她们解完,柳白薇对虞昭说,“你的签不好,我觉得最近你可能会碰到什么坏事,不如也请了觉大师为你解签,能避则避?” 虞昭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将手中的签递给了觉,“还请大师为我解惑。” 了觉念了句佛号,接过虞昭的签,看了看上面的签文,半晌未言。 了觉按下手中的签子,温和开口,“三位檀越,贫僧有一些话想单独对虞檀越说,可否方便一二?” 柳白薇和尚小娘子们面面相觑,了觉都这般说了,她们也没法,只能先去静室。 “阿弥陀佛。”了觉垂眸,对虞昭说,“虞檀越,请。” 虞昭不知了觉在打什么主意,但还是轻微颔首迈步。 佛堂正中央是一尊石佛,垂目慈悲,悲悯世人。 虞昭看着那石佛,屈膝跪坐在石佛前的蒲团上。 “不知大师想对我说什么?” “虞檀越可知何为因果?” 虞昭说道,“一切事物均从因缘而生,有因必有果。因又称因缘,果又称果报。因和果辗转相生,谓之因果报应。了觉大师,佛家因果与我求的签有何关系?” “虞檀越如今的因果,与虞檀越的因果相悖,贫僧此生从未见过,故而不解。” 了觉何止是不解,他观虞昭所求的签便发觉到了不对劲,虞昭有苦相,是命途曲折大悲大苦之人,可她如今的命途之中,虽有血光危机,可隐隐又有救世之意。 这……是逆天改命吗? 了觉看向虞昭,沉静的眼眸里多了几分探究,不解。 虞昭心中早已警铃大作,她仿佛被人扼住咽喉,后背激起冷汗! 佛家深信因果循环,种下什么因,便得什么果。 她自认为自己重生对未来之事了如指掌,却忘了上一世她自入京就已经陷入困局之中,所以她才落得个如此惨淡狼狈的下场! 可这一世虞昭从迈入京城的第一天开始,她的命运已然不同,这意味着她所知道的未来也发生了改变,那她深信会发生的事情还会发生吗? 虞昭紧紧握住了双手,满脸发白。 如果她救下鲁景衡,恐怕用不了多久,自己就会因为得意而膨胀,到那时,她莫说报仇,恐怕自己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了觉见她许久未语,道,“虞檀越是知晓些什么吗?” 虞昭回过神来,看向了觉,拳头握紧。 她重生之事实在惊世骇俗,绝不能对其他人说。 虞昭笑意苍白,平铺直叙,“我不过是一介小人物,大师这些话我也是第一次听闻,不知其中道理。” 这话也不知了觉信了几分,他又念佛号,说道,“虞檀越的签乃大凶之象,伴着血光之灾,隐有生命危险。” 虞昭后背不自觉的端直起来,“大师觉得我如何能破死局?” 了觉悲悯的看着虞昭,“虞檀越既已种下因,切莫多做杀孽,积德行善。” 不要她造杀孽? 那怎么可能? 不论是虞崇,崔氏,尚清清,还是翟少棠,她的死仇都还安然无恙地活着! 她重活一生为的就是能将前世那痛彻心扉的仇恨报了。 这是她重活后到现在唯一的目的。 若让她抛弃杀孽,那她活着还有什么意义? 虞昭闭了闭眼,双手合十向了觉一拜,“多谢大师解惑,只是我此人并不信因果循环,我父母皆亡,我孑然一身,自没有什么不能再舍去的,只有一心愿必要达成。” 虞昭眼眸如黑曜石般冷静透彻,语气坚定,“为此,我宁愿粉身碎骨。” “大师,某先走了。” 话落,虞昭站起来,转身,在那高大释迦牟尼的悲悯注视下,迈步离开。 了觉叹了一口气,虞檀越执念至此,伤己伤人。 …… 今日艳阳高照,天气甚好,虞昭从佛堂出来,却感觉不到暖意。 她本要去找柳白薇她们,余光忽然看到一个身影自后院闪过,虞昭的脚步一顿,凝神看了过去。 那人已经自角门跑走,看不到了。 虞昭将那些摸不着边玄之又玄的念头抛开,去静室给柳白薇道了歉,说想自己在镇国寺里走走,让她们先去玩。 虞昭自己则去了那个角门。 自角门出来,就是镇国寺后山的枫林,虞昭快步走了几步,往远处看去,果然瞧见一群人一前一后地朝枫林深处走去。 虞昭心知现在就是他们行动的时机,想也不想,立刻追了上去! 某棵树上,正在闭眼休憩的萧承安听见那繁乱的脚步声,不悦的睁开了眼睛。 往下一瞥,就瞧见某个不待见他的小娘子迈步朝枫林深处跑去。 也不知去干什么,竟然这般兴致冲冲,竟然直接跑了起来。 萧承安这么一想,便坐起身要追上去,转念间脸色又不怎么好看。 虞昭对他置若罔闻,生怕和他沾上关系似的躲着他,他干什么还要凑上去? 第34章 被她亲过的手心发烫 这么一想,萧承安又坐了下去,冷峻的面容上没有笑容,只是余光难以自控的往虞昭跑走的方向看去。 她追去的方向曾有三四个小郎君也朝那边去了,不知虞昭好端端地不与她新结交的小娘子玩,为什么去跟踪一群小郎君。 且秋日里蛇虫最多,虞昭一个小娘子怕是会怕那些个小东西。 今日他来找了觉帮他把脉,看看虞昭的针法有没有那么厉害,了觉肯定萧承安身体内的毒蔓延的确缓慢下来。 只要坚持下去,说不定他还真能等到解药做出来的那天。 会扎那针法的人只有虞昭一人,也就是说萧承安的小命就在虞昭手中握着,她若是出了什么意外,那能救他的人也就没了。 思绪在转瞬间而过,萧承安找到了跟上去的理由,也不再磨蹭,身体一纵,便朝虞昭所去的方向追去。 越往里走,山中草木就越多,他们去的地方也偏离了主路,脚底下皆是各种枯叶枯枝掩盖的湿滑路段,稍有不慎就会掉下去。 虞昭扶着树干,看着草木被人的动作踩倒而留下来的痕迹,也不多歇,再次提步往前走。 不消片刻,虞昭耳边响起尖锐的惨叫声。 虞昭心中一抖,骤然看过去,只见鲁景衡倒在地上,胸口,双腿处被人用刀割出的伤口此刻正汩汩冒血。 鲁致远神情阴沉,盯着鲁景衡的目光里透着浓浓恨意,“景衡,要怪就怪你生错了人家。” 他是鲁国公府的世子,文采不差,还考中了进士科,文武双全,本该是受人爱戴,人人敬仰的存在,可就是因为鲁景衡,他的所有光环都被夺走了! 京城内大儒都夸鲁景衡诗赋超绝,文采斐然,是多年不可得的英才,就连陛下都夸他有管仲之才。 鲁景衡在家受到的待遇,比他这个世子都要好,他父亲也更喜欢这个侄子,不惜让他为鲁景衡让路。 鲁致远越想握着刀的手便愈发的紧,眼看着就能将萦绕在头顶多年的阴影解决,他便说不出的畅快! 他的神情越来越狰狞,鲁景衡心生绝望与仇恨。 鲁景衡哪知今日竟遭此大祸,不停往后退,求救般对鲁致远说道,“堂兄你我才是一家人……你别再受他们挑唆了!” “景衡兄这话可说错了,致远兄早已将你认为眼中钉,肉中刺,恨不能除之后快,怎么是我等教唆呢?” “你说是不是啊,致远兄!” 虞昭看到这儿,便要开口将他们喝走。 就在这时,她的嘴骤然被捂住。 虞昭被狠狠惊了一下,扭头看去,只见她身后站着不知何时过来的萧承安。 隔着半支胳膊的距离,虞昭都能感受到萧承安身躯散出来的热意,可他的神情却异常的冷凝。 萧承安肃着脸,直接说,“你一个小娘子开口不仅吓不走他们,反而惹祸上身。” 他低下头,一只手抬起,放在唇边,“嘘。” 萧承安生的的确好看,面如冠玉,下垂的眼睫都无法遮住他眸中潋滟波光。 虞昭怔了一下,最终还是闭上了嘴。 萧承安见她听话,翘了翘唇角,目光再看向远处那些人,眼底闪过一丝冷意。 “哪家的狗崽子,敢在镇国寺扰人清静!” 那一群人听到有外人说话,顿时慌了起来。 想也不想的就要把鲁景衡给扔下去! “你们还敢杀人!” 这警示之声将他们吓得魂飞魄散,也不敢看鲁景衡到底有没有掉下去,忙弯下腰四处逃窜起来! 虞昭听到响动,立刻从树后走出来,朝那边跑去。 萧承安是习武之人,动作比她还要快,来到方才鲁明致等人站的地方,低头就看到了死死握住一根藤蔓,双目尽是恨意的鲁景衡。 他看到萧承安后,这才流露出希冀,“安王救命之恩,景衡永不敢忘!” 话音才落,一个模样俏丽的小娘子的脑袋也露了出来。 鲁景衡愣了一下,没想到这儿还有一个小娘子。 萧承安将人给拉了上来,正要动他,就听虞昭说,“先别动!” 萧承安和鲁景衡皆纷纷看向虞昭。 只见虞昭径直走向鲁景衡,目标明确地抬起他的腿。 鲁景衡哪里见过小娘子这般胆大妄为的直接去碰外男的腿,他原本还有些苍白的脸顿时浮现一抹微红,“虞……虞小娘子……你……” 虞昭根本没有理他,从袖口中拿出了一把匕首,将鲁景衡伤口处的碎布割开,露出他被伤得最严重的脚腕处。 没想到鲁致远下手竟然这么快,她才一路跟过来,鲁景衡的脚筋就先一步被挑断了。 虞昭心下微沉,拿出银针快速帮伤口止血,这种地方显然不适合接脚筋,更何况当着这两人的面她也不能平白无故把空间里的那些东西给拿出来。 萧承安就站在一旁,盯着虞昭熟练又迅速地用伤药帮鲁景衡止住了血,又从袖口里拿出了干净的布,帮他将伤口给包扎起来。 她似乎经常做这等为人包扎伤口之事,半垂着眼眸,枫叶摇晃留在她侧脸上,神情专注认真。 萧承安只觉得多看虞昭一眼,她忽然扭头唇瓣擦过他掌心时残留的柔软温度就越来越烫。 做完这些,鲁景衡的伤口已经停止流血了,虞昭对他说,“你的脚筋断了,乱动的话,怕是华佗转世也救不了你。” 鲁景衡已经看呆了,听到虞昭的话,很快就为自己的胡乱猜测而感到赧然,“多谢虞小娘子相救。” 虞昭站起来,不期然与萧承安的视线对上,她歪了歪头,似乎在问他为什么看她。 萧承安挪开视线,左右看了看,说道,“等着。” 他转身去了来时的路上,站在红枫叶铺满的小路上,萧承安仰起头,以手抵唇,响亮又如鸟鸣的声音从他口中发出。 虞昭看他走远,问鲁景衡,“你打算怎么办?” 鲁景衡身上散发出一股仇视,“此仇不报,某咽不下这口气。” 虞昭说他的脚筋断了,他以后说不定连路都走不了,鲁致远,他的亲堂兄,这般残害他,他怎么能如什么都未发生过一般就这么轻轻揭过去!? 第35章 王爷可真是……聪明绝顶。 鲁景衡看了一眼被包扎好的伤口,羞愧地对虞昭说,“某很感激虞小娘子的救助,只不过……还请虞小娘子帮某将这些给解开。” 虞昭愣住,她眼底多了几分不解,“为什么?” “某既受伤,这伤自然不能白受。”鲁景衡唯恐他人听了去,声音压低,“今日公堂对峙,某必然不能将那些害某之人好过。” 虞昭大为震惊的看着他,万分没想到鲁景衡竟然选择这种方式来反击。 作为大夫,虞昭私心里并不喜欢这种不拿自己身体当回事的病人,但同为复仇之人,虞昭虚心学习了鲁景衡的这种做法,并将其记在心中。 是她与周遭隔离日子太久,未曾想到竟然还有这等报仇的法子。 “我虽答应帮你,你若还想走,就不能动脚踝。”虞昭郑重又严肃地提醒他。 鲁景衡听到虞昭的话,心中感到一股暖意。 被亲堂兄那般陷害,反而是一个他从未接触过的小娘子百般关心他,与那些虚假的亲情相比,萍水相逢的善意,更让他感动。 鲁景衡坚定地说,“某虽无甚大用,但某向虞小娘子保证,他日若虞小娘子有用得着某的地方,某一定赴汤蹈火,万死不辞。” 虞昭没有说话。 这一次,鲁景衡算是被救下来了吗? 虞昭有些不敢确定,鲁景衡会不会死关系着虞昭还能不能相信自己上一世会发生的事情,这一世会不会同样发生。 如果未来的轨迹已然发生了改变,那是不是意味着某些人的命运也在发生剧烈变化? 虞昭胡思乱想着,把包扎好的伤口重新解开。 萧承安就是这个时候回来的,人不止他一个,还有四位抬着轿辇的护卫,让护卫把鲁景衡抬到轿辇上送走。 而他自己就站在一旁看着虞昭把东西都捡起来,折好塞回去。 忽然,萧承安开口问,“你跟踪他们到这边来,提前知道鲁明致要对鲁景衡不利?” 虞昭心中微跳,抬眸便撞进萧承安审视眸子中。 “我怎么可能会提前知道这种事情?”虞昭飞速垂眸,不与萧承安对视,“我只是看到一群人鬼鬼祟祟地从后院往这边走,心中好奇,便跟了过来。” 良久,虞昭都没听见萧承安说话,正当她以为萧承安是不再追究此事时,他骤然开口,“虞小娘子,你莫不是喜欢鲁景衡吧?” 虞昭:“……?” 她抬头看向萧承安。 萧承安双眸微眯,从薄唇中一字一句地说,“你喜欢鲁景衡,才跟踪他一路来了这儿,看到他被人残害,你就忍不住想去救人。” 虞昭酝酿半晌才默默说,“王爷可真是……聪明绝顶。” 萧承安见她竟然没有否认,瞳孔便缩了一下。 她竟然喜欢鲁景衡? 才来京城几天,她知道鲁景衡是什么人吗? 那小子相当自傲跋扈,自视清高,她一个小娘子主动追求,鲁景衡必定嗤之以鼻。 她要执意如此,迟早有一天要吃大苦头! 萧承安甩袖,转身阔步走了。 没多久,萧承安又面无表情地走了回来,“本王希望虞小娘子与本王合作的关系不要有第三个人知道。” “还有,虞小娘子既有喜欢之人,就不要对其他郎君动手动脚,实在有伤风化!” 更不能对他动手动脚! 她有喜欢的小郎君了还对他摸摸碰碰! 有失体统!!! 萧承安越想脸色越青,迈出的步子又大又急,仿佛一刻钟都不想留在这儿。 不要对其他郎君动手动脚。 她对谁动手动脚了? 虞昭满头雾水地看着萧承安铁青着脸离开,他们之间的合作虞昭自然不可能告诉别人,可萧承安最后那句话是什么意思? 从后院回来,虞昭就碰见了找她的王大郎。 他看虞昭神情自若,身上似乎也没受伤,这才狠狠松了一口气,提步走到她的面前。 “昭妹妹,你去哪儿了?方才我找了你许久也不见你。” 虞昭见他满头是汗,从袖口取出一方干净的帕子给他,“我在后面看枫叶,许是所在位置有些偏僻,大兄才没瞧见我。” “大兄这般着急,是发生什么事了吗?” 王大郎接过帕子,笑了一下,神情又凝重起来,“鲁景衡被害了,方才被人抬下了山,如今已经往京兆府去了。” 王大郎有些愧疚,“昭妹妹,咱们可能爬不了山了,我们得去京兆府看看到底发生了何事。” 虞昭自然没有不答应的道理。 她也想去看看鲁景衡是怎么对付鲁致远的。 虞昭和王大郎王二郎他们去牵马时,就瞧见翟少棠一人拉着一匹白色宝驹,少年蓝衣白马,风流倜傥,煞是招眼。 这次一同来游玩的几位小娘子便脸红着往翟少棠那边看,低声说翟少棠出去历练一趟,回来后又英俊了两分。 他并未在意那些小娘子的目光,她们喜欢看他,这种情况在他年满十五后,他便习以为常了。 翟少棠正在等虞昭,看到她与王大郎兄弟二人一同下山,翟少棠脸上的笑容就有些淡。 王大郎瞧见翟少棠,惊讶了一下,“他怎么在这儿?” 虞昭见他要与翟少棠说话,便道,“大兄,我先去牵马了。” 王大郎点头,示意二郎和虞昭一起去。 虞昭努力克制着一刀把翟少棠捅死的冲动,压制隐隐外泄的恨意,目不斜视,紧抿着唇,朝马厩走去。 翟少棠就站在马厩不远处,他见虞昭走过来,眼底的笑容这才浓烈起来,唇角勾起,挺直了脊背便朝她走去。 抬起的手还未摆上一下,那窈窕的身影便停也未停地从翟少棠的面前而过。 仿佛压根不认识翟少棠是谁。 翟少棠的手僵在了半空,身后还有王二郎的说话声,“昭妹妹,方才翟少棠是在打算与你说话吗?你认识他?” 虞昭冷淡又疏离的声音传来,“翟少棠?不认识,你感觉错了吧?” 王二郎摸摸脑袋,“也有可能,说不定他是在和大兄打招呼。” 翟少棠脸上的笑容有一瞬的难看。 第36章 别乱动 不认识? 虞昭竟然说她不认识他? 幼时在安西都护府的那一年,他们二人常在一块儿玩的时光她都忘了吗? 从前她喊他少棠哥哥的记忆,她难道全都记不得了? 翟少棠有些不悦。 他可是她的未婚夫,他们是交换过信物名帖的未婚夫妻,虞昭怎能把他给忘了呢? “翟兄。”王大郎走了过来,声音温和,“方才瞧见翟兄与虞世子也去了镇国寺,你们何时回的京城?” 翟少棠压下心中愤怒,面上也没有笑容,淡淡说,“今日刚回京,见亭有事先走了。” 他看着王大郎,面不改色地说,“伯玉兄,方才我瞧见你兄弟二人身边有位小娘子,那是你心悦之人?” 王大郎面上浮现一丝薄红,整个人都拘谨起来,忙摇头否认,罕见的有些结巴,“不,不是,那是我世叔的遗孤,刚刚回到京城,我父亲与母亲对她颇多怜爱,要我多加照顾。” 翟少棠如何看不出来他的故作淡定和假意否认,心中已然发生了惊涛变化。 王大郎不欲与翟少棠谈论虞昭,往马厩那边看了一眼,发现弟弟已经带着虞昭将三匹马都牵了出来,便对翟少棠说道,“翟兄,我先行一步了。” “正好我也要下山,不如我们一起?” 王大郎不是能拒绝人的性格,为难了片刻,便点了点头。 等王大郎对虞昭和王二郎说翟少棠要和他们一起下山回京城时,虞昭的神情便愈发的淡了起来。 她也未表露自己的情绪,只是翻身上马,对身侧的王二郎说,“早晨过来时人多,现下回去人少,不如我们赛个马如何?” 王二郎立刻来了兴致,“好啊好啊,昭妹妹输了,可别哭鼻子!” 虞昭驱马便跑了起来,“放心,我自不会哭鼻子。” 王二郎立马追上去,嚷嚷道,“昭妹妹你怎么不喊口令就直接跑了呢!” 王大郎看他们俩跟脱缰野马似的,一转眼就没了人影,笑着摇了摇头。 翟少棠心中有些急,“伯玉兄不追上去吗?” 王大郎含笑摇头,“不必,二郎和妹妹骑术都好,这会儿路上并无太多人,让他们先赶回去也好。” 更何况二郎身边还跟着随从,不会出什么问题。 翟少棠不甘心地看了一眼虞昭消失的背影,恨不能马上追上去。 虞昭可不知翟少棠这会儿已经盯上她了。 她和王二郎一路纵马,往京城的方向跑,快午时了,路上行人并不多。 王二郎咧着嘴笑,对虞昭说道,“照这个速度,用不了两刻钟我们就能回到京城了。” “果然跑马还是要没人的地方跑起来才爽快!” 说完,王二郎便要再加速,虞昭也要提速,忽然耳边传来一道破空之声! 虞昭心中一凌,扭头一看,就见一条鞭子直朝她甩了过来! 她躲避不及,左肩被狠狠抽中,若非她下意识抓紧了马缰,恐怕她整个人就要被抽下马去! 王二郎感觉到不对劲,后头瞧去,整个人都被惊得魂飞魄散! 虞昭的身后正有三人穷追不舍,其中一人手拿长鞭,举起手正要往虞昭身上抽第二下! 王二郎想也不想地大声喊,“昭妹妹!小心!” 虞昭左肩火辣辣疼,她此刻却顾不得在意伤口,矮身抱住马脖子,第二鞭擦着她束起的发冠抽过,将她的发钗打掉,所有头发都散乱下来! 虞昭看了那三人一眼,心中大恨! 这三人是虞崇的人! 她眼底发狠,朝自己的袖口摸去,从里面拿出一包东西,在第三鞭打下来前,王二郎的随从终于反应过来,忙朝那三人挤去,抽鞭的那人第三鞭抽歪,打在了虞昭马上。 马疼的嘶鸣声顿时响彻。 虞昭没来得及将手中的东西往后撒,整个人就被马给甩飞出去! 前方官道,坐在马车上,面无表情的萧承安听到马儿嘶鸣声,往外看了一眼。 “长吉。” 在外骑着马的长吉便将速度放得更慢,转了个身,便朝后赶去。 没多久,长吉就拉着马飞速地赶了回来。 长吉额头上全是汗,焦急不已地说,“王爷!虞小娘子被人追杀了!她的马不知为何,这会儿马发了癫,把虞小娘子给甩下来了!” 萧承安大惊,骤然让车夫停车! 他从长吉手中抢过马,转身就朝虞昭所在的方向而去! 此时此刻,虞昭正因为被甩下来而砸得浑身上下都发疼,仿佛浑身都散了架一般。 那三人勒住马,下马抓住虞昭,要将她扔上自己的马上带走。 王二郎怒急,拉住抓虞昭的男子,喝道,“你是哪家的人这般大胆!竟敢在官道上抓人!知不知道这是哪儿!?” 那男子身后的二人当即把王二郎扯开,一言不发地将他推到地上。 王二郎不会武,这么一摔疼得很。 随从连忙上去扶住他,“二少爷,您没事吧?” “扶我干什么?还不赶紧去救昭妹妹!” 随从踌躇地看了一眼那三人,弱弱说,“二少爷,小人不会武啊,打不过他们。” 王二郎一哽,转而怒视那三人。 男子将虞昭扔在马上,翻身上马,压住虞昭不让她动,对另外二人说,“我们走。” 虞昭浑身骨头似乎都移位了,哪哪都疼。 她紧紧握着那一包毒药散粉,脑袋异常清醒。 看来虞崇因为昨天她接连拒绝崔氏和尚清清让虞崇感到愤怒了,这才不惜掳她回侯府。 如果这次她被掳回去,等待她的必然是虞崇的圈禁! 虞昭权衡不到两息,便打算将毒粉打开,直接撒在那男子的脸上! 哪知将她扔在马上的男子走了还没一里,他就被人一脚踹下了马! 虞昭被他狠狠抓着,他被踹下去,虞昭的身体也直接仰过去要再次往马下摔,说时迟那时快,虞昭的领口被人一提溜,她整个人又回到了马上。 这一动作发生太快,虞昭都没反应过来,再抬头时看到的就是萧承安那张含着冰霜的阴沉俊颜。 萧承安将男子踹下马后,便夺了他的马,把虞昭又重新拉了回去。 他拉紧马缰,马儿抬起前蹄,往下一踩,转着圈停下奔跑。 另外二人看到萧承安的刹那,就变了脸色。 那二人立刻就要带着被萧承安踹下马的人走。 虞昭看到,立刻对萧承安说,“王爷,别让他们走!” 萧承安冷睨着那三人,拍了她一下,“别乱动。” 他如今在盛怒之中,完全没有在意到自己拍的地方是哪儿。 第37章 把帕子塞怀里 虞昭起初只觉得臀部微痛,愣了一瞬,才发觉是萧承安拍的,她扭头看向萧承安,只见他神情冷厉,隆起的眉宇又阴色围绕,不像是故意的。 虞昭便将他拍她屁股一事按捺下来,只认为是萧承安没有察觉。 刚刚被随从扶上马,一路狂奔追上来的王二郎就看着萧承安从腰间抽出一柄软剑,带着虞昭就朝那三人追去。 王二郎愣了一秒,立刻催促随从,“快快快!去京城叫金吾卫!把那三个贼人给本少爷抓起来!” 随从忙不迭地驱马朝京城内跑去,王二郎则往萧承安的方向追去。 萧承安骑马速度快,显然不想放过那三人,可苦了虞昭,本来从马上摔下来就疼得紧,再被这么一颠,她的脸色就有些白。 好在萧承安的马术极好,追到那三人之后,也毫不留情的直接抬起软剑朝那三人攻去! 三人还有些功夫在身上,堪堪躲过了萧承安第一击,心中还未松气,那充斥着凌厉剑风的第二招随之而来! 落后一步的人被剑划破后背衣裳,脊背划了一剑,鲜血随着萧承安舞剑的动作而飞溅在半空中。 中剑之人尖叫一声,扶着落马之人的手便一抖,紧接着,第三剑便扫在他握缰绳的胳膊上,那人疼得汗水往下流,却不敢弃马。 萧承安见他们竟然这么能跑,目光在三人身上扫过,视线落在他们的马鞍上,眼底划过冷色,将剑扫在固定马鞍的绳子上! 两根绳子顿然分裂开来,马上二人顿时坐不稳了,在萧承安再次发动攻击时,他们因躲避而纷纷跌下马。 唯有另外一人仓皇逃跑了。 萧承安猛然勒马,见虞昭险些被弹下去,便一把搂住她的腰,让她坐好,马匹停下奔跑,原地转了两圈,才稳下来。 虞昭只觉得自己就像是萧承安把玩在手中的物件,三两下就换了个姿势。 她的头发全散了,一坐稳,透着清香的头发就糊了萧承安一脸。 他胡乱扒了两下,不满地说,“虞昭,你为什么要披头散发?” 虞昭被这一通折磨,整个人都有些凌乱,好半晌才说,“那人抽了我两鞭子,第二鞭把我的发钗打掉了。” 虽然看不见她的脸,却能听出她声音之中夹杂着痛苦。 萧承安盯着她的乌发看了一会儿,下了马,一脚踩在想站起来逃走的人身上。 捏住他们的脸,强迫他们张开嘴,一脸嫌弃地用帕子挨个摸过他们的牙下。 没摸到毒囊,这才从他们身上抽出鞭子将他们五花大绑。 萧承安将那帕子扔了,手上还是有他们的口水,他喜洁,此时此刻恨不能赶紧拿水把手给洗得干干净净! 虞昭艰难地下了马,看他别扭隐忍的模样,手无处安放地竖着,默了半晌,竟然诡异感觉到他在纠结什么。 虞昭摸了摸袖口,才想起来自己的帕子给了王大郎擦汗。 想起空间里还有那张曾经沾了萧承安的血,被她清洗干净的帕子。 虞昭从空间里摸出了那张帕子,给了萧承安。 “干净的。” 萧承安瞥了她一眼,高冷地接过来,勉为其难地擦了擦手。 然后自然而然地将帕子塞进怀里。 “他们是谁派来的?” 虞昭脸色难看,说,“虞崇。” “呵。”萧承安薄唇冷冷吐出一个音节,“他想把你拿回虞侯府?” 虞昭默然不语。 见她默认,萧承安总算是知道为什么虞昭哪怕住在王家,也不情愿回虞侯府。 她若回了虞侯府,恐怕就会被人吃得连骨头都不剩了。 “柳八呢?” “他有其他的事要做。” “这两人你打算怎么办?” 有这两个人,虞昭就等于有了虞崇的把柄,她能报官,将这两个人送到王诃哪儿,王诃必然能为她做主。 可虞昭并不想这么轻易就把这两个把柄送出去。 虞昭的视线落在被捆起来的两人身上。 余光扫到王二郎要过来了,虞昭便对萧承安说,“王爷觉得,我将他们拿捏在手中威胁虞崇,如何?” 萧承安没想到她会问自己的意见,扬眉,脱口而出,“你不问你小情郎的意见,反而来问我?” 虞昭:“?” 萧承安也没想到自己竟然会说这种话,他转开目光,说道,“你想拿他们怎么样与我无关。” “有些关系的。”少女声音清浅,在王二郎来之前,快速说道,“他们是王爷拿下的,我与王爷是合作关系,我势单力薄,也没有地方关他们,所以,我想请王爷先将他们压下。” 虞昭向萧承安行了一礼,抬眸看他,“多谢王爷了。” 萧承安:“?” 他什么时候同意了?! 萧承安还想再说什么,只可惜王二郎已经忙不迭地过来了。 他忙跑到虞昭的面前,看着她,“昭妹妹,你没事吧?!” 当然有事了,虞昭浑身上下都疼得很,简单估计,左手胳膊扭了,脚也扭了。 虞昭摇了摇头,面不改色地说,“没事,多亏了王爷及时搭救,我没有受什么伤。” 王二郎松了一口气,“那就好,那就好。” 萧承安撇了王二郎一眼。 王二郎的父母虽然与虞昭的父母是至交好友,可虞昭又不是王诃的女儿,叫这般亲热实在于礼不合。 “那我们赶紧回京吧,可别在这段路上再碰到什么劫匪了!”王二郎盯着那二人,恨不能再踹上两脚泄恨,“昭妹妹放心,我已经让随从叫金吾卫了,他们很快就过来,这些人交给金吾卫,阿耶一定会为你做主的!” 虞昭愣了一下,没想到王二郎的速度那么快。 只听萧承安啧了一声,“这些人我会亲自处理,不必京兆府来。” 王二郎傻眼了,可萧承安却不给他时间思考,王二郎都赶过来了,那长吉也应该带着车夫也过来了。 萧承安让长吉直接将人带走,一点都不给王二郎等金吾卫过来的机会。 王二郎踌躇问虞昭,“让王爷把人带走好吗?” 虞昭说,“无事,王爷自有思量。” 闻言,王二郎也就不纠结了,“那我们上马走吧。” 虞昭便要一瘸一拐地往马儿所在的方向走去。 冷不丁的,萧承安声音响起,“就你这样还骑马?难不成你还想再摔一次?” 第38章 本王不去京兆府! 萧承安扯过马,翻身上去,不耐烦地对虞昭说,“还站着干什么?去上马车。” 虞昭抬头看了一眼坐在马上身形挺拔,芝兰玉树的萧承安。 他虽然经常出言刺人,但为人还蛮好。 虞昭笑了笑,“多谢王爷。” 她缓慢登上马车,并未直接坐在主位上,只是在旁边找了个空位坐下。 马车里只有她一个人,虞昭这才将手中的毒粉拿出来。 她眼底闪着冰冷寒意,将东西重新塞了回去,又捏了捏自己的扭伤的手臂。 很疼,她没什么表情,按住某处,用力。 只听咔嚓一声,虞昭额头布满汗水,扭伤的地方已经重回原位,虞昭如法炮制,用银针将扭伤的脚筋扎通。 接下来还得用药膏敷上几日才能好透。 虞昭检查了自己其他地方。 除了摔到地上的扭伤就只有左臂的鞭伤最严重。 她也不在意这是萧承安的马车,在里面给自己上了药。 外面传来其他人的声音。 虞昭上药的动作一顿,细细一听,竟然是王大朗和翟少棠。 他们已经追上来了。 他们自然而然地和王二郎行在一起,没看到虞昭,便问王二郎。 王二郎便绘声绘色地讲述了一遍刚才的惊险。 王大郎被吓得脸都白了。 他忙问,“昭妹妹人呢?” 翟少棠的心也微微提起来,不由地在四周找虞昭。 王二郎笑嘻嘻地说,“昭妹妹在王爷的马车上呢!” 王大郎驱马过去,问,“昭妹妹,你可还好?” “大兄安心,我无事。” 翟少棠也凑过去,声音温柔,“虞小娘子可知那些人是谁派来的?我父亲身为刑部尚书,必定为虞小娘子做主。” 翟少棠说完,还不忘记着重道,“虞小娘子,在下姓翟,名少棠,当今翟侯爷是我父亲。” 里面没有声音传出来。 翟少棠心知虞昭肯定听见自己的声音了,可是她没有回答。 难道她已经认出来自己,因为他这些年未曾帮她,所以她在和自己闹别扭? 翟少棠三两下便猜中了虞昭的心思,心中不由得暗暗叹了一声,唇角却勾了起来。 无事,等她回去,他会找个时间亲自向她道歉。 昭妹妹性情开朗大方,只要他好好解释,昭妹妹一定会原谅他的。 萧承安冷眼看着虞昭和王大郎,翟少棠隔着马车的木墙你来我往地交谈,心中愈发的不爽起来。 萧承安脸黑如墨,浑身上下都透着一股冷意,不知为何,但就是不爽。 于是萧承安骑马的速度快起来,其他三人见状,也就不再闲聊,提速追上去。 一路无话,好不容易到了京城,人还没走多远,就碰到了京兆府的人。 他们瞧见萧承安,眼睛都亮了,忙赶过来喊住他。 “王爷!王爷!” 萧承安冷声问,“何事?” “我们王府尹在提审鲁景衡被害一案,公堂上发生了一些分歧,鲁景衡对府尹说是您救了他,鲁景衡希望您能为他作证。” 萧承安心情本就不好,没想到虞昭的那个小情郎竟然还敢让他去帮他作证! 他的脸更黑了,语气不善说,“出了什么事都来找本王,鲁景衡如何与本王何干?” 小吏额头冒汗,喃喃不知该如何是好。 虞昭听见外面萧承安发火的声音,有些奇怪,开了木窗往外看,就见萧承安印堂透着黑意,连眼底都多红血丝,隐隐露出暴戾,难以控制脾性的模样。 虞昭细细凝眉,让车夫停了马,请萧承安上马车说话。 车夫便走到萧承安,低声说了几句话。 萧承安唇角浮现一抹讥诮的笑,以为虞昭还想让自己为她那个小情郎帮忙。 他倒要听听虞昭还有什么鬼话能说动他。 萧承安弃马上了马车。 对上萧承安似笑非笑的讥讽模样,虞昭眉头围拢,直接凑过去,拉住他的手腕。 萧承安:“……?” 讥讽神情僵在脸上,萧承安肃着脸僵硬的要把手抽回来。 “别动。”虞昭的手搭在他脉搏上,闭眼听脉。 萧承安盯着她的脸看,脑子里有点混乱。 虞昭不是打算求他去帮她那个小情郎? 她抓自己的手又是干什么? 难道是他意会错了? 萧承安的目光又偏落在虞昭垂落在肩头的乌发上。 她的头发都他碰过,手感细柔光滑,若是直接握在手中,必定顺滑如上好的绸缎。 隐隐幽香钻进他鼻翼,萧承安神使鬼差,盯着自己已经半抬起的手,脸陡然红了起来,他忙将手收了起来,假装自己什么都没做过。 虞昭听了好一会儿的脉,神情却愈发凝重起来。 等她再睁开眼睛,便对萧承安说道,“王爷,您方才又有毒发的症状了。” 萧承安一愣,下颌绷起。 虞昭拢着眉,从袖口中取出银针,直接扎在萧承安脖颈处的穴位上,仔细捻了捻。 萧承安只觉得脑袋隐隐清明起来,方才动起的怒意慢慢消散。 见他恢复了冷静,虞昭有些疑惑,“您的毒明明已经被我用阵法压制下去,至少一个月安全无虞,怎会又会毒发?” 见她一口一个毒发,萧承安的脸色便不好起来,将话题转开,“你让本王上来不是为了说服本王去帮你那小情郎?” 虞昭答,“这是王爷自行做决定之事,您不愿去,我也是会过去帮他的。” 萧承安从虞昭的手中抽回自己的手,“想去就从本王的马车上离开,本王不去京兆府!” 虞昭不知又哪里惹到这祖宗了,她自也不会纠缠,站起来行了一礼,说道,“多谢王爷载我回京,您的身体我会多想想该怎么办。” 说完,虞昭便从马车上下来。 虽然扭到的脚筋已经被打开,但虞昭还未完全恢复,走路略显缓慢。 翟少棠就看着虞昭步步生莲的走到马旁,头发如缎般垂在腰际,遮住那窈窕的身姿。 他有一瞬间的呼吸凝滞,盯着虞昭的背影几乎眼睛都不眨一下,眼底迸发出的光芒,是猎手瞧见猎物后,志在必得的自信。 虞昭上了马,觉得披头散发不好,便从袖口里其实是从空间里拿了一根毛笔,简单将发丝都挽了起来。 王大郎靠过去问,“昭妹妹,你没事了吗?” 虞昭道,“无碍。” 她看向小吏,说道,“今日在……” 木窗骤然被打开,马车内的萧承安一脸冷酷,直接打断了虞昭的话头,看着小吏说道,“愣在那儿干什么?还不领路!” 小吏愣了一下,这才反应过来,满脸堆笑,忙不迭为萧承安带路去京兆府。 萧承安凉凉看了一眼虞昭,眼底皆是警告之意。 第39章 虞昭看人的眼光极有问题! 让她去为鲁景衡证明? 笑话。 若是他想让一个小娘子暴露,直接让虞昭去救鲁景衡就完了。 何必他费那么大的劲儿把人吓走将鲁景衡给抬下山? 萧承安关上木窗,闭上眼睛,神情阴沉不定,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虞昭和王大郎相视一眼,完全不知道萧成安为何又出尔反尔,不过他既然要去,那她们也拦不住。 “大兄,我们也去看看吧。” 王大郎点头,翟少棠忙说自己也要去。 翟少棠视线温和地看着虞昭,眼底皆是温柔缱绻。 虞昭看得直犯恶心,冷漠地扭过头,忍着浑身都疼的感觉,驱马一路小跑到了京兆府。 京兆府衙门此时此刻正里三层外三层地围满了人。 等虞昭挤进去时,才看清里面是什么场景。 不仅是鲁景衡和鲁致远等人,就连鲁国公也来了,还有……虞见亭和虞崇! 方才鲁景衡与鲁致远等人已经进行过一番激烈争锋。 看现在这幅场景,很显然,鲁景衡势单力薄,落了下风。 萧承安已经到了公堂上,他大马金刀地走到了王诃下首的位置上坐下。 其他人忙向萧承安行礼,“王爷。” 萧承安冷锐的眼眸往下一扫,看到虞崇与虞见亭时愣了一下。 紧接着,他声音冷冽,“谁来跟本王讲讲,到底是什么事,还需本王亲自过来。” 王诃看向书记吏。 书记吏站出来,捧着一沓纸,里面详细记录了方才都发生了什么事情,他高声朗读,将方才堂上发生的事情全部重新对萧承安念了一遍。 …… 鲁景衡被抬到京兆府后,王诃便命人去将鲁致远等一众涉案人员都带过来。 未曾想,带过来的人不是鲁致远等人,而是鲁国公。 鲁国公对鲁景衡说,“景哥儿,你误会你兄长了啊!” “你兄长自年前就被他手底下的那两个小厮教唆,犯了左性,才对你做了那般错事。” “你放心,伯父断然不会让你平白遭此大辱,那两个小厮已经被伯父打发出府,你兄长我也会重罚他,你若是还不够出气,等你回去,你兄长便任你处置,是杀是宰,都由你来决定。” 鲁国公又转头对王诃说,“王府尹,此事我已查明,皆是我儿身边那两个小厮教唆才酿下大祸,我明日自会向陛下承自省书,这本是孩子间的打闹失了分寸,算是我鲁家家事,我侄儿心中不快才闹到了公堂上。” “等我将侄儿安抚下来,便离开了。” 王诃道,“鲁国公以为这京兆府是你说来就来,说走就走的?” “本官还未提审犯人,鲁国公便提前将此事盖棺定论,这京兆府到底是鲁国公你来断案,还是本官来断?” “王府尹严重了,此事是我家家事。” “家事,小打小闹。”王诃冷笑一声,对底下的大夫说,“你来对鲁国公讲讲,鲁景衡的脚筋是如何断的!” 鲁国公听到这话,脸色不由得变了又变。 暗恼王诃听不懂人话,非要查个清楚。 大夫已经站了出来,躬身说,“鲁小公子的脚筋是被人用利器重砍下去,一刀割断的。” 鲁国公脸上的冷静淡然顿时散去,瞳孔微缩。 鲁致远逃回家中后,对他可不是这么说的。 他只说自己就是轻轻划了鲁景衡一下,想给鲁景衡一个教训,并未给他实质性的伤害。 这等大事鲁致远竟然还在瞒着他老子!鲁国公恨不能将这蠢儿子给直接暴揍一顿! 王诃声音含怒,“鲁国公一身武艺精湛,怕是比本官还是明白是用了何等力道,劳烦鲁国公告诉本官,什么样的小打小闹,才能一刀砍断脚筋?” 鲁国公说不出话来,只能不停地看向鲁景衡。 暗暗希望鲁景衡能够自我认知清醒一些,赶紧将此事揭过去,不然…… 鲁景衡却不去看他。 他的脚筋断了,这辈子都只能是个残疾人,让他饶过鲁致远?那怎么可能! 没多久,鲁致远,虞见亭等人便被带了过来,跟着来的还有虞崇一干长辈。 他们面对鲁景衡怨怼目光没有半点的心虚。 而鲁致远,更是在王诃询问之下,振振有词地说,“王府尹,今日我等在镇国寺赏枫叶,做了两首诗,那我这堂弟听了后,处处挑刺不说,还说我等做的诗是狗都不看一眼的垃圾!” 鲁致远怒急,“我等自然不愿意这般受人欺辱,便约他一同去后山各做一首诗,分高下。” “堂弟不知为何突然发了疯,想将我推入山崖之下!我好不容易活下来,他又要害我,我才下意识反击,没曾想手底下没了分寸,这才害他受伤。” “王府尹,这一切都是我等无心之举,还望王府尹明鉴!” “你在胡说八道!我何时骂过你?” 鲁景衡年纪到底小哪怕聪慧,先后被鲁国公和鲁致远针对,此时此刻也被气得理智全无,失了冷静。 “王府尹,我等都能为鲁世子作证!”李家六郎不亢不卑地说,“鲁景衡往日里便恃才傲物,对他人的文章颇为不屑一顾,在镇国寺大肆挑剔我等不说,还口出狂言,我等都是看在眼里的。” 虞见亭等人也纷纷表明了鲁致远的话是真的,事故是鲁景衡挑起来的。 鲁景衡见他们将污水又泼在了自己身上,恼羞成怒,便大喊道,“王府尹!救小子的是当今安王!他必然听到了这些人在害我时说的话,小子是不是说谎,安王一来便知!还请王府尹将王爷请来,为小子作证!” …… 于是乎,萧承安就被王诃派出去的小吏给请了过来。 萧承安听完书记吏一板一眼的念述,面无表情地看向了不远处的虞昭。 这就是她才来京城就看上的小郎君? 被人简单一激便失去了分寸,再这么下去,他恐怕会自食恶果,被这群人啃得连骨头都不剩。 虞昭的眼光难道就只能看上他? 萧承安面上沉静如水,端的是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淡定模样,心中却愤愤不平吐槽虞昭的眼光极有问题! 虞昭也没想到这些人竟然连一点错都不愿意让自家子侄认,合起伙来对付鲁景衡一个人。 她握紧了拳头,完全没有注意到萧承安看过来的目光。 第40章 翟公子自重 鲁景衡两眼含泪,充满希冀地看着萧承安,几乎都要哭出来了。 “还请王爷为小子做主!” 萧承安凉凉地扫了一眼鲁景衡,在心中骂他无用,骂虞昭眼光不好。 却对鲁致远说,“本王去得也不算早,只依稀听见某人说,鲁致远将他那个堂弟视作眼中钉,恨不能除之而后快?” 鲁致远脸刷的一下便白了,他浑身都在发抖,不敢说话。 只见萧承安面无表情,履行一个作证之人的应做之事,继续说,“尔等在听到本王呵斥之后,不仅没有就此放手,还将鲁景衡扔下山,若非本王及时赶到,鲁景衡怕是早就死在崇阳山了吧。” 底下众人皆满头是汗,无人敢质疑萧承安。 他和鲁景衡没有什么关系,没必要去包庇鲁景衡而撒谎,只是在陈述事实。 有萧成安作证,饶是鲁国公再如何口灿莲花,也不可能将此事再翻出个花儿来。 萧承安厉眼扫过堂下众人,对王诃说道,“王府尹,七杀之罪该如何判,应当不用本王说吧?” 鲁国公与虞崇等长辈脸色愈发难看起来。 “臣明白。” 王诃虽然明白,可这案子就算判了,对于鲁景衡和虞崇等人也造不成实质性的伤害。 鲁致远与另外三人合谋欲杀害堂弟,是犯了七杀中的谋杀之罪。 如果鲁景衡死了,鲁致远应该处以死刑。 可鲁景衡并没有死,他只是受伤了,鲁致远的刑罚就变成了流放三年。 但鲁致远身有爵位,是鲁国公世子,这就在法律上有优待,鲁国公可以为他儿子交钱代罚。 其他从犯也都是官宦子弟,五品以上皆有优待,巧的是,这些人都是五品以上官员的子嗣。 这就表明了只要他们的家里愿意,掏了钱代罚,他们就不必流放。 虞昭仔细思考了大晋律法才明白,为什么鲁国公等人为何脸色这么难看。 鲁景衡闹这么一场,对于鲁致远本人来说,确实没有造成什么实质性的伤害,他们甚至连牢都不用坐。 可这一遭蓄意谋杀,在其他方面却能给这些人造成相当大的打击。 虞昭扫过虞崇与虞见亭,唇角翘起寡淡冷漠弧度,压下眼眸掩盖其中的冰冷杀意。 虞见亭读书不见得有多厉害,不然也不可能到现在也没有考上国子监,甚至连恩荫时参加的十人取九的考试,都没能考上最次等的四门学,而是交了一大笔束脩在京城的书院读书。 如今他又背了这么一件蓄意谋杀的案子,以后更是不可能出仕了。 这对虞侯府的打击不可谓不大。 这次能算计到虞见亭,实在是意外之喜。 毕竟虞昭上一世并不知道害鲁景衡的人之中还有虞见亭。 对于虞昭来说,不论是虞湘还是虞见亭,这些都只是刚刚开始。 虞崇他们一家怎么借父亲的势在京城搭台子,她就要怎么将那些台子一个一个全部拆掉。 判决已经下来了,鲁国公等人就算再不愿意,萧承安在这儿,他们也不得不低下头应了王诃的判决。 鲁致远等人暂时被收押进了京兆府大牢,鲁国公匆匆离开去为儿子拿钱赎人出来。 虞昭见虞崇也扭头要往外走,唯恐虞崇看到自己后,直接把自己拉回虞侯府,身影往下一缩,直接躲过了虞崇的视线。 远处的萧承安一直在关注虞昭那边的情况,发现她缩下身子,整个人都不见了。 萧承安:“?” 她在躲谁?还是想趁机直接溜走,去会会她的小情郎? 萧承安想起自己竟然又帮了虞昭一个大忙,心中就又是不爽又是憋屈,还有一丝丝的……说不清道不明的委屈。 他都帮虞昭这么多了,竟然连虞昭一个谢字都没听见。 真是一个没良心的小白眼狼。 萧承安面无表情地站起来,往外走去,迎面就遇到了来自宫内请他的内侍。 “王爷,奴才可等到您了,陛下召您进宫。” 萧承安的情绪不由得收敛起来,又看了一眼虞昭的方向,上了马车。 临走之前,萧承安没好气的对长吉说,“去王府取些伤药给虞昭。” 说完,也不看长吉,直朝皇宫而去。 虞昭等虞崇走远,这才站直了身体。 翟少棠一直在看虞昭,看她这一番动作,不由得好奇,“昭妹妹,你在躲谁吗?” 王大郎和王二郎齐齐看向翟少棠。 虞昭凉凉看了他一眼,声音清冷,透着寒霜,“翟公子自重。” 翟少棠并不恼,还露出一个无奈的笑容,“昭妹妹,你不记得我了吗?” “当年在安西都护府,我还经常带着你玩儿。” 王大郎心中灵光一闪,想起来了,“对啊,少棠兄小时候的确随父去安西都护府待过一年,那时翟侯爷是虞总督的副将。” 翟少棠点了一下头,眉眼温和地看着眼前这个清冷绝美的少女。 她才十五六岁的模样,正值此生最美的年华,不论做什么都是美的。 翟少棠自从猜到虞昭极有可能是在和自己闹脾气之后,便显得格外有耐心。 哄美人是应当的。 虞昭简直恶心到反胃,因为翟少棠的存在,周遭的空气进入她鼻腔中仿佛都带了刺鼻难闻。 她往后退了几步,声音冷淡,“是吗?我儿时的伙伴实在是太多了,记不得一个两个很正常。” “我与翟公子并不相熟,还望翟公子自重。” 翟少棠的脸色有些不怎么好看。 并不相熟? 他们可是换过名帖的未婚夫妻,只要他想,明日就能让人去虞侯府求亲,将她明媒正娶回翟家! 这等关系若还不熟,那要怎样才算得上熟稔? 翟少棠隐忍下将他们之间关系直接揭开的冲动,低声说道,“没关系,昭妹妹,日后我会去经常看你,一来二去,自然相熟了。” 不远处,翟少棠的书童赶过来,对翟少棠说,“郎君!夫人请您赶紧回去呢!” 翟少棠又看向虞昭那张漂亮的面颊,哪怕她对他相当冷淡,他的心仍旧炽热如火,在她冰冷视线下烧得更旺了一些。 他微微一笑,自认风流倜傥地说,“昭妹妹,明日我就去虞侯府看你,我先回府了。” 第41章 又是萧承安! 虞崇匆匆回到虞侯府,还未来得及说话,便被崔氏紧紧拉住衣袖。 崔氏心中焦急不已,“侯爷,大郎怎么样了?他怎的没和你一块儿回来?” 提到这个虞崇的脸就黑了下来,他这两日心情都相当的不顺。 先是对付虞昭的法子反噬到了自己女儿身上,又来了朝堂上的弹劾,虞昭又不肯回府。 如今连他引以为傲的大儿子也锒铛入狱,还得他掏钱才能将人给捞出来! 虞崇脸色阴沉地说,“大郎他们太过软弱,杀个人竟然听到个声音便跑了,鲁景衡不仅没死,救他的人还是萧承安。” 崔氏不禁瞪大了眼睛,嘴巴也张开,不可置信,“怎么又是萧承安?” 闻言,虞崇忽然想起那日湘姐儿被烧,也是萧承安出来为虞昭出头,虞昭才得以逃脱。 虞崇不禁咬紧了牙关,暗暗诅咒,“这萧承安,为何还没发病直接死了!” “侯爷,那咱们儿子可怎么办啊,您可不能让大郎就这么被关在大牢里!” 还能怎么办?虞崇自然不可能看着自己这唯一嫡子真的坐牢。 这要掏的银子恐怕不会少了去。 虞崇一想到自己要花上千两捞虞见亭,心中便无比滴血。 “去库房取五千两来。” 五千两?!崔氏浑身都抖了一下,下意识不想答应。 崔氏犹豫着说,“侯爷,咱们库房里没有五千两,真要拿这么多,恐怕还得把布匹,铜钱全都装进去,如今各个庄子里的秋种才播下,若是齐王那边催着要钱……” 在大晋,市面上流通的白银并不多,更多的是铜钱,以及能当钱花的布匹。 虞崇眼底透着阴鸷,“你难道要看着你儿子坐牢不成?” 这一句话让崔氏无话可说,她只能命管事开了库房,从库房里拼拼凑凑出价值五千两的东西来,肉痛地给了虞崇。 虞崇带着几大箱装着白银,铜钱,布匹的箱子刚刚走出正门,一匹马莽撞地奔到了虞侯府侧门前,从马上翻身下来一个男子,满脸煞白地跪在了虞崇面前。 男子抖着唇喊道,“老爷。” 虞崇看到他,却没瞧见自己想看到的人,心中不由得升起一阵不好的预感。 “虞昭呢?你们没抓到?其他人呢?” 男子声音发抖,“我等在京城外拦住了虞昭,本来大事已成,路上却遇到了安王,他重伤了大哥二哥,我只能自己一个人逃了回来。” 萧承安…… 萧承安! 又是萧成安! 虞崇眼前发昏,对屡次三番坏他好事的萧承安的恨意完全超过了虞昭。 虞崇声音虚浮,“他们两个人都没回来?” “是……” “那他们人呢?被谁抓……” 声音戛然而止,虞崇脑中骤然浮现虞昭的身影。 他已经不需要男子的答案,就已经知道是谁抓走了他们…… 是虞昭……是她把那两个人抓走了。 那两人几乎是他的心腹,倘若他们都落入了虞昭的手中,她再进行逼问…… 虞崇单是想想两人会说的事情,整个人都想直接晕过去! 他心如火燎,只想着自己那两个心腹的嘴足够结实,不该说的话不要说,不该做的事也不要做。 虞崇脸色难看,抓住身边的管事,咬紧了牙,眼底几乎要蹦出火星,“你去王家,找虞昭问问,她到底想干什么!” 管家看虞崇脸色这般难看,就知道这事儿闹大了,也不敢怠慢,火急火燎地就往王家去。 虞昭想干什么? 她在听到王家下人转述的话后,便漫不经心地磨了墨,给虞崇写了一封信。 这时恰逢柳叔从外面查事归来,他似乎看到虞侯府的管事了,面上还带着没有收敛干净的讥讽。 “昭姐儿,虞侯府那一帮家伙又打算请您回去了?” 柳叔透着不耐烦,似乎很想直接将人给打出去,他也就这么对虞昭说了,“昭姐儿若是看不惯他们,老奴自过去将他们打一顿,扔回虞侯府去。” 虞昭笑着看他,说道,“打一个管事有什么用,他不过是来传话的。” 她把写好的信折起来,递给下人,“把这个交给那管事,让他回去吧。” 下人恭敬应是,双手拿着信匆匆送去前院。 又有一个管事过来,手中捧着一个盒子。 “虞小娘子,这是安王府送来的伤药。” 柳叔闻言,不由地看向虞昭。 虞昭愣了一下,接过盒子后打开看了一眼。 一盒是上好的跌打损伤药,而另外一盒则是玉颜霜,皇宫内珍藏的祛伤疤的圣药。 萧承安给她准备的? 虞昭有些复杂地看着这些东西。 柳叔听到伤药这两个字,就直接看向了虞昭。 “小娘子受伤了?” 他仔细闻了闻,终于在空气中捕捉到了一股很浅的血腥味。 柳叔在战场杀敌无数,最是清楚人血是什么味儿,他的脸都青了起来,严肃看着虞昭。 虞昭咳了一声,“不是什么大事,就是破了个口子罢了。” 柳叔还想问什么,虞昭却先一步开口了。 “柳叔,这两日都查到了什么?” 虞昭昨日就派柳叔去查那撞柱自杀的布庄掌柜的底细。 今日他没跟着虞昭去镇国寺,也是这个原因。 提起这个,柳叔便屏退下人后,这才说,“老奴沿着延康坊一路查到了崇化坊,才从一家书铺里打听到,布庄掌柜每个月都让小厮从书铺中买两刀纸,几支笔,买一些书生抄录的书籍。 “他还会将一些诗稿送到书铺挂卖,或供人品鉴,那些诗稿在文人圈子里似乎颇受推崇。” 虞昭惊讶地问,“他一个商人,哪里来的诗稿?” 柳叔从怀里掏出一沓诗集放在桌案上,道,“怪就怪在这里,写这些诗稿的文人乱七八糟什么人都有,但毫无例外地全都扬名,参加进士科的大多中了进士,填补朝中官职。” 虞昭敲了敲那诗集。 当今举人们想考中进士科,还要在考试之前费力为自己扬名造势。 这布庄掌柜,竟然为参加进士科的举子在京城扬名。 他此意何为?又是为谁办事? 虞昭上一世可没有参与这种事,自然不可能知道其中的奥秘。 她思索了半晌,发现得不到结论,索性就将其抛在脑后,问,“还有其他消息吗?” 柳叔转而又道,“老奴还听书铺里的人提及,布庄掌柜似乎还有一个儿子。” 听到这话,虞昭倏地抬起头看向柳叔,目光锐利如刀,“他……还有一个儿子?” 柳叔重重点头,“老奴决计没有听错,书铺里的人就是隐晦提了一嘴,掌柜他儿子许久未来京城了。” 虞昭心怦怦直跳,抓住柳叔的胳膊,眼睛亮得如星光璀璨,“柳叔,这就是我们要抓住的重点。” 她笃定地说,“布庄掌柜绝对不可能因为恨我而撞柱自杀,当日崔氏在布庄,一定是拿布庄掌柜的儿子威胁他,他才撞柱而亡的!” 第42章 虞小娘子……在摸他的眼睛!!! 柳叔也想到了这一层,“老奴明白昭姐儿您的意思,您放心,老奴一定将布庄掌柜的儿子给您找出来!” 虞侯府想害他家小娘子不成,把脏水泼在一个布庄掌柜上,以为就此万事大吉,什么责任都不必担了? 想得倒霉! 柳叔恨得牙根痒痒,只想赶快把布庄掌柜的儿子找到,再仔细问问到底是怎么回事! 虞昭却想着两手抓。 她不仅掌握了布庄掌柜还有儿子的消息,她手里还有两个萧承安抓住的虞崇的随从。 那两人前世就一直为虞崇做事,他们知道的东西,绝对不少。 虞昭陷入沉思,思索着是不是要再做一些药出来,好让那两人尽快开口。 谈完这件事,柳叔离开了,走到一半,忽然想到了什么,拍了一下脑袋。 懊恼说道,“哎呦,我这记性!怎么忘记问昭姐儿她身上的伤到底是怎么回事了!” 柳叔没能问虞昭,但他能去问其他人。 他去找了王大郎和王二郎,简单一打听,就知道了在镇国寺回来的路上所发生的那些事儿了。 柳叔没想到虞崇竟然这般不要脸,敢做出掳昭姐儿回府的事来,整个人都气得不轻。 可恨的虞崇! 这些日子绝不能再让虞昭一个人在外出行了! 从王家离开的管事又匆匆捧着虞昭的回信回到虞侯府。 虞崇刚领着虞见亭从京兆府大牢回到侯府。 他黑着脸对虞见亭说,“现在你就给我去跪祠堂!不反省明白不准出来!” 虞见亭低着头,心中很是不甘心。还在想若非安王来作证,他也不可能在牢里走这么一趟。 虞崇见他不动,气就不打一处来,夺过小厮手中的扫帚就往虞见亭身上抡,“还愣在这儿干什么?给我滚去祠堂!” 虞见亭躲着虞崇的扫帚,跑走了。 原地喘了两口气,只觉得这逆子能把他给气得少活两三年! 管事跟着虞崇一起去了前院书房,他把虞昭送来的信递给虞崇。 “老爷,虞昭只让小人将这封信带给您。” 虞崇脸色阴沉,把信打开,里面的字并不多,指向却十分明显。 “永兴坊的宅子。” 虞崇狠狠将信纸捏成团,砸在地上! 胸口起伏比方才愈发厉害起来。 这个虞昭,果真如崔氏所说那般,回京城是来从他手中争权夺利的! 才抓了他手底下两个人,就想让他给出永兴坊的宅子? 想的美! 虞崇只想将那封信给直接忽视。 可被虞昭抓走的那两个人,就如虞崇喉间的一根刺,扎得他吞咽口水都觉得生疼。 虞崇焦躁地在书房里原地转了好几圈。 她一个羸弱小娘子,自然不可能逼那两人开口,虞昭如今的依仗就是王诃……和萧承安。 萧承安且先不必说,论远近亲疏,虞昭更有可能求助的人是王诃。 如果是王诃去审问那两个人,那他就完了! 难道他真要把永兴坊的那套宅子还给虞昭吗? 绝不可能! 他当即喊了人过来,“去京兆府盯着,如果王诃从其他地方抓了两个犯人,立刻过来汇报给我!” 吩咐完,虞崇还是觉得不够,他来回踱步,下定决心后,走出书房朝外而去。 安王府侧门前停了一辆马车。 虞昭刚从马车上下来,就被王府总管毕恭毕敬的请进了王府。 “虞小大夫,我们王爷说,您若是来了便直接去前院,我家王爷就在那边等您。” “有劳。” 总管面上带笑,说道,“虞小大夫救治我家王爷需要什么就尽管开口,哪怕是上刀山下火海也将虞小大夫要的东西给找出来,还请虞小大夫不要客气。” 虞昭自然知道王府的人为了解萧承安的毒,就算散尽家财也得把能制出解药的药材找出来。 左右除了“潜在病人”鲁景衡,她现在就只有萧承安这么一个患者,虞昭睡前最常做的事情就是研究萧承安的毒。 包括萧承安那日从镇国寺回来时隐隐发毒的隐情。 关于萧承安的病情,虞昭并不打算告诉总管,这是萧承安的隐私,她对一个总管说什么? 虞昭思忖着,说道,“我明白。” 虞昭被领到上一次来的地方。 刚进院子,耳边传来一阵烈风飒飒。 她扭头朝院子里看去。 朝霞之下,萧承安穿着月白色竹叶暗纹圆领袍,腰间只用一条短宫蓧紧紧系着,身形灵动若出海蛟龙,手中耍着长枪,一招一式,又快又稳,卷着树影摇晃,若隐若现。 虞昭看着萧承安愣了片刻,复又收回目光,将药箱握得更紧了一些。 萧承安耍了两套枪法,这才觉得身上的懒倦消散了些,待将长缨枪放回兵架,这才看到门口站着虞昭和她的仆人柳叔。 萧承安接过长吉送来的巾子,擦了擦额头与脖子上的汗。 裹挟着一身热意的萧承安走到了虞昭面前,明明已入秋,他却仿佛是一整个炽热的夏。 虞昭屈膝行礼,“王爷。” “虞小娘子倒是来得早。” 萧承安漫不经心地扫过她的发间。 发现除了布庄那日见她在发间别了一朵银杏叶制成的金花,虞昭每次出门,也就只有一根发钗,不似其他女郎,珠钗绢花,精致无比。 “为王爷看诊不敢怠慢。” 萧承安哼了一声,“你去正堂等会儿。” 说罢,他转身回了内间去洗漱。 等了片刻,虞昭才被叫进内室,萧承安坐在靠窗地榻上,只穿了中衣,手放在小几上。 虞昭眼观鼻鼻观心,走过去将手放在萧承安的手腕上,稳稳听他的脉。 “前日王爷从京兆府回去后,身体可有何不适?” 真是巧了,他那天真是……哪儿都不爽利! 萧承安扬着眉,说,“心情不爽到想砍人,算不算?” 虞昭点头,“自然是算的。” 她又陆续问了一些问题,萧承安今日倒是配合,该说的都说了,也并未为难她。 虞昭听得直皱眉,她盯着萧承安的眼睛,忽然说,“王爷,得罪了。” 萧承安:“?” 他还没反应过来,虞昭已经松开了他的手腕,抬手按在了他的眼皮上。 略有些粗糙的指腹,透着被他手腕染上的体温,温柔的搭在他的眼皮上,那力道像是秋日他在树上打盹儿,忽然有一片树叶摇摇晃晃落在他脸上。 清淡的幽香随着她的靠近而愈发的浓郁,像是绵延不绝的溪流,直往他心口里钻。 萧承安的脑袋有一瞬的宕机,眼前骤然放大的那张芙蓉面,墨色瞳孔干净剔透如一汪清泉,倒映着他略显不堪的神情。 萧承安思绪成了一团乱麻。 虞小娘子……在摸他的眼睛!!!!! 第43章 王爷的脉搏跳动越来越快了。 虞昭并没有看破人心的特殊技能,并不清楚萧承安那翻江倒海般难以莫测的心绪起伏。 她只是看到萧承安的耳根红透,甚至有往脖颈处蔓延的意思。 萧承安的身体已经完全僵在了那里,不知在想些什么。 虞昭觉得萧承安忽然红脸红耳根,应当是方才在院中练武时造成的血液流动加速。 这是正常的反应。 虞昭掀了掀萧承安的眼皮,对着光亮看得更清楚了一些。 得到自己心中想要的答案,虞昭便松开了他,坐回原位。 萧承安的身体仍旧僵直,目光发虚,看的却是虞昭抬手时露出来的那一小节白皙细腻的胳膊,上面貌似进行了包扎。 看来她还知道给自己包扎上药。 虞昭的手又搭在萧承安的脉搏上,问,“王爷,每日都会练武吗?” 话音一落,虞昭一顿,不可思议地看着萧承安。 他的脉搏跳动这也太快了些。 明明刚才也不这样。 萧承安回了神,扭头便对上虞昭那微微瞪大,漂亮的就像是这世上最美的宝石的眼睛,闪电般躲开她的目光,含糊不清地点了头。 他根本没听到虞昭问的是什么。 只记得虞昭温温柔柔地摸他的眼皮,仔细看他的眼睛。 ……不。 打住。 不能再想了。 萧承安严肃着一张脸,努力让自己看上去正常一些。 虞昭:“……” 虞昭:王爷的脉搏越来越快了,难道习武之人已经强大到能够自我控制脉搏跳动速度? 把乱七八糟的念头抛诸脑后,虞昭这才说,“王爷,我建议您的毒在没有解之前,先行暂停练功,平常也不要动武。” 萧承安一愣,看向虞昭,只听她说,“人长时间的运动会促进血液加速循环,王爷体内的毒本就深,您每日练武,加速毒素流通,如果扩散过快,我想用不了多久,王爷就会再一次毒发。” 萧承安这还是第一次听到这种说法,难以自控的悸动渐渐平息下来,皱着眉,“我连练武都不行?” 虞昭点头,感觉到他脉搏跳动逐渐趋于平缓,神色如常地说,“王爷可以平心静气,练字作画,让自己平静下来。” 虞昭又道,“更要清淡饮食,切莫多食荤腥。” 萧承安这毒最忌讳动怒生气,平心静气才容易治。 上一世萧承安毒发那么快,虞昭甚至有些怀疑就是因为他时常与人动武打架才造成的。 萧承安瞥了一眼虞昭严肃认真的表情。 虽然很烦虞昭对他说的这些建议,但他还是勉为其难的点了头。 虞昭又让萧承安躺在床上,准备给他扎针。 萧承安再次感受到虞昭那双手在自己身上游走。 他耳根微红,却在这时不合时宜地想到了虞昭的那个小情郎。 萧承安面上刚刚泛起的红顿时散开,赧然变成了面无表情。 虞昭有小情郎了,刚才还摸他的眼睛。 她到底是什么意思? 萧承安从未见过有人这般问诊,自然不知道虞昭与那老中医学的看诊法子,只觉得虞昭摸他眼睛的动作实在是…… 她现在还在摸他的身体! 萧承安甚为气恼,说道,“虞小娘子可还记得本王前日说的话?” 虞昭刚刚下针,感觉到他身体的僵硬,不由得扭头看他,思索了片刻,略显疑惑地歪了歪头,“不把你我合作之事告诉第三人?” 萧承安脸黑,咬牙切齿,“下一句话!” 虞昭想起来了。 她不由得看向自己落在萧承安身上的手。 虞昭略显歉意地挪开,说,“抱歉,王爷,我下次会注意的。” 萧承安凉凉扫了虞昭一眼,道,“虞小娘子来为本王看病,与本王独处一室,不怕自己的情郎吃醋嫉妒?” 虞昭:“?” 萧承安还在觉得她喜欢鲁景衡? 虞昭一言难尽地看了萧承安一眼,说道,“若是我的情郎当真会因为我为他人看病时会产生肢体接触而感到不适,我自然会与其分开。” 萧承安:? 虞昭再次扎下一针,继续说,“我是大夫,医者眼中无关男女,只有病人,倘若他连这种道理都不明白,怕也不用活了。” 萧承安心中更是莫名其妙的酸涩了,虞昭怎么知道鲁景衡能对她这般好,能让她继续做大夫? 萧承安扭过头,脑中一个念头一闪而过。 若是他,必然也会支持虞昭。 虞昭不再开口。 关于她的情郎,只有她一人知道,这辈子都不可能再与任何一人携手一生。 她身上背负的血债,上一世因为情爱所吃的亏,让虞昭大脑相当的清醒。 虞昭已经选定了一条孤独毫无退路的路,她只能如履薄冰地往前走,感情只会让她分心。 她绝不愿意选择沉溺情爱而逃避她的复仇。 二人各怀心思,没有再继续说话。 虞昭为萧承安扎了两套针,又过了两个半时辰,萧承安这次没睡觉,虞昭正好和他谈谈那两个被抓来的人。 “王爷,我想去看看那两人。” 萧承安穿好衣服出来,闻言,便带她去王府关押人的偏院。 在这把守的都是王府府兵,个个身强体壮,力量彪悍。 他们看到萧承安,立刻行礼,“王爷!” 萧承安淡淡的点头,问,“里面的人怎么样了?” “没给他们吃喝,饿了一天两夜,精神头不是很好。” 萧承安带着虞昭和柳叔一块儿进了房内,没有开窗,里面有些黑,味道也不算好闻。 虞昭在眼前扇了扇风,眯起眼,这才看清屋内。 里面相当空旷,虞崇的两个心腹就被绑着手脚吊在半空之中,人又饿又渴,还有难言的个人需求问题,只不过一天两夜,他们的神态已经变得十分憔悴了。 开门后照射进来的光亮让他们略微清醒了一些,抬起眼,看清了来者。 自从被萧承安抓起来后,他们就被这么挂在这了,本以为萧承安会立刻提审他们,可萧承安却一直没有出现,仿佛完全把他们给忘了一样。 他们又饿又渴,想尿尿,想大解,身上还被吊得哪哪都疼。 这等煎熬程度不比凌迟难受。 萧承安睇盼着虞昭,发问,“你会审问人吗?” 虞昭诚实地摇了摇头。 第44章 痒! 虞昭也不扭捏,直截了当的求助,“先前听闻王爷略懂审问犯人的技巧,还请王爷帮我。” 萧承安沉默下来。 他还想看看虞昭有什么手段,没想到她竟然直接求他。 萧承安拉长声音,“虞小娘子,这并不算在你我拟定契约的范围。” “他日王爷若有用得着我的地方,我必定义不容辞!” 萧承安:“……” 他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虞昭,点了点头,“虞小娘子可别忘了你自己亲口说的话。” 虞昭保证自己绝对不会忘记。 她还从医箱中拿出了一些药包,“王爷,这是我之前在肃州炼制的一些药粉,并不致命,折磨折磨他们倒是可以。” 在那两人略显惊恐的视线下,虞昭对萧承安微微一笑,说道,“这些药粉的药效大多数是些令人浑身发痒不止,或痛哭不止,忽冷忽热,精神恍惚等,要不了人的命,王爷可以放心使用。” 萧承安这下不禁又多看了虞昭一眼,她到底还有什么是他不知道的? 身上竟然一直藏着毒。 他一本正经地将东西接过来,说道,“这倒省了我用刑。” “先给他们试试这浑身发痒不止的药粉来简单开个胃。” 虞昭便指了指他手中的一包药粉。 萧承安唇角一翘,觉得虞昭还是十分上道的。 他说什么虞昭就瞬间领会。 萧承安将虞昭指的那包药粉打开,递给在屋内的府兵。 虞昭刚想说用一点就够了,哪知府兵麻利接过去后,一整包用水化开,全都给倒进了他们的嘴里。 那二人十分抗拒那包不仅不苦反而还带了一丝甜味儿的水,可他们一日两夜没有进过水米,早就饿的前胸贴后背,哪怕抗拒,还是没忍住的用舌头舔去碗中最后一滴水。 虞昭:“……” 算了,她也想看看这药粉的作用如何,毕竟这些东西还没在人身上使用过。 几息过去,被吊着的二人渐渐感觉有什么东西从他们身上爬过,所到之处便开始发痒,先是脖子,又到胸口,再是胳膊,双腿。 手腕以下的位置分明一下就能抓挠到,可现在他们被绑着四肢挂在半空之中,痒到他们身体活像是一只毛毛虫,不停的扭动。 痒! 比夏夜被毒蚊子咬了浑身都难受的痒! 他们浑身都出奇的痒,难以忍受,痛苦得让他们几乎叫出声来。 这药效这么好?萧承安扬扬眉,抬起下巴,故意放大了声音,“虞小娘子,这药粉可有解药?” 虞昭心知萧承安是在诈他们开口,点了点头,又从药箱里拿出了一个小瓷瓶,“自然是有的,王爷,这就是解药。” 被绑着的二人听着虞昭声音清凌凌的,似酷暑中的一汪寒凉清泉,让他们迫切难耐,又极其渴望的看向虞昭。 萧承安从虞昭手中拿过小瓷瓶,在奇痒难耐的二人面前颠了颠,“想要解药吗?” 那二人眼睛都黏在了那瓷瓶上,神情里充满了渴望。 萧承安一笑,“先说说你们是谁派来抓虞小娘子的。” 那二人听到这话,顿时不再吭声。 萧承安自也不着急,命人给这二人挠挠痒。 他们手中拿了一个木棍,隔着布料又轻又柔的帮他们抓痒。 可这动作令二人又痛苦又煎熬,恨不能让那木棍狠狠蹭在身上,能把身上一个地方蹭舒服了也行啊! 但这种程度的抓挠对他们来说无异于隔靴搔痒,不仅不能让他们得到缓解,难受的感觉反而更上一层楼! 二人都快难受死了! 萧承安看着他们痛苦的神情,走过去问,“你们哪里痒的最厉害?是身体呢,还是四肢?脸上可痒?” 这一句话,几乎让二人险些崩溃。 “要杀要刮悉听尊便,我等绝不会透露一句话!你们就算折磨我等我等也一句也不会说!” 萧承安冷笑一声,却道,“本王为何要杀了你们脏了本王的手?你以为你不说,本王就猜不出来是谁下的手?” 那二人分神听萧承安的话,心中不由一咯噔。 只听萧承安继续说,“相比于你们的幕后主家,陛下更相信本王,只要本王放出声说查到了害虞小娘子的主谋,你们就算不说,你们的主子就不会猜是你们背叛他,把真相都吐露给本王了吗?” 那二人心觉有诈,认为萧承安是在诳他们说实话,因此继续闭上嘴不言语。 只是他们的心防到底被萧承安的那一番话攻破出一道裂痕。 他们已经被抓进来,出去之后,还能被虞崇重用吗? 若是萧承安知道掳虞昭之事是虞崇指使,将此事告发陛下,那虞崇当真会相信不是他们吐露出的吗? 正当他们坚决不愿意开口时,就听萧承安又道一句,“等本王将此事告知陛下,本王留下你们自也没了用处,将你们赶出去后,你们说,他会不会将你们以及你们的家人给杀了,以泄心头之恨?” 那二人脸色大变! 萧承安扯着唇,状似不经意的问虞昭,“虞小娘子,我记得你与我说过,这二人是谁派来的来着?” 虞昭看向萧承安,周遭明明昏暗的紧,可他的眸子却一如既往的闪耀,带着玩世不恭和自信。 她又侧头撇了那二人一眼,朱唇轻启,“他们是我那……” 虞昭的话还未说完,那二人就知道虞昭早就知道是谁在还自己。 他们唯恐自己当真半点用处也无,急忙打断了她的话,“王爷!我们说!我们说!” 虞昭与萧承安相视一眼。 萧承安命人将所有窗户打开,又搬来了两个新的胡椅,与虞昭一同坐下。 给他们喂了解药,二人身上还是有些发痒,时不时的扭动身体。 萧承安不由得看向虞昭,那眼神里皆是:你这药粉的药效那么好? 虞昭默然片刻,低声说,“其实只需要喂他们指甲盖那般大就够了。” 那一包里有半盏茶之多多,足以放倒五十人的量全给他们用了,效果不好才怪! 萧承安收敛了视线,凉凉扫过这二人,沉声问,“是谁派你们来抓虞小娘子的?” 第45章 偷窥的视线 那二人不敢再有隐瞒,咽了一下口水,说道,“是……是虞崇,侯爷他在朝中因虞昭被弹劾,御史们盯着侯爷,侯爷就想把虞昭接回侯府,不过她不愿意,所以才……出此下策。” 萧承安又问,“他只是想单纯将虞昭接回去?” 其中一人眼底闪过挣扎,心知自己已经开了口,如果再不老老实实地配合萧承安,不光自己活不了,恐怕自己的家人也要活不久。 他闭了闭眼睛,咬着牙说,“不是,侯爷自知道虞昭回京后,就打算将她控制在侯府,不让她与外界联系。” 萧承安表情不变,心中却是翻涌起惊涛骇浪,视线从虞昭的身上扫过。 她神情淡漠,在听到那人的话时,眼底似乎泄露出了一丝与平日不相符的杀意。 萧承安想起虞昭与他的合作,敛眉掩下深思。 她那般抗拒回侯府,就是因为她心知肚明虞崇那一家人都是这般狠毒自私之人吗? 那人继续说,“只是虞昭进京第一日就与王诃相认,打破了侯爷的计划,侯爷发现虞昭不如想象中那般好糊弄,也不知听了谁的意见,就想将虞昭毁容。 只要虞昭毁容,她就只能永久地留在虞侯府,时间长了,虞昭第一天在京城闹起的水花也就平静了,可是侯爷的计划失败了,还连带着侯爷被朝中御史弹劾。 侯爷生怕虞昭再不回来,又要受弹劾,便索性让侯夫人去请虞昭回来,可侯夫人与尚小娘子二人轮番劝说,还说虞昭说要侯爷将永兴坊的那套旧宅还给她,侯爷动了怒,才让我等暗中跟中虞昭,找到机会把她带回虞侯府。” 永兴坊的虞家旧宅。 萧承安一时间想不出在哪儿。 这些内幕虞昭早就知道了,她那一瞬的杀意被收敛之后,神情平静地问,“那日在布庄纵火之人原本咬死了是虞侯府动的手,为何突然变卦?” 萧承安惊讶地看向虞昭,脑中闪过虞昭为何会知道这件事的念头。 转念一想,虞昭如今暂住王家,王诃是京兆尹,纵火案是他在查,把细节告诉虞昭也并无不妥。 那二人踌躇片刻,才说道,“是侯爷买通了京兆府大牢的两个狱卒,给他带了一些话,许了他好处,让他咬定纵火是布庄掌柜的主意。” “那布庄掌柜是不是有一个儿子?” 虞昭这句话问得那二人一愣,仔细想了半天,才想起虞昭说的是谁,他们齐齐点头。 “有,布庄掌柜有一个外室,给他生了一个儿子,如今年纪也十六有七。” 柳叔听到这句话,瞳孔不由得一缩。 他就知道自己查得没错,本要继续往下查,没想到竟然现在这二人嘴里得到了答案! 真是天无绝人之路! 虞昭也不禁握紧了手,“他在哪儿?你们见过?” “不知,他被侯爷派去了其他地方做事,侯爷并未将此事告知我们,我们也只见过他两三次。” 柳叔不由得暗暗失望。 却听虞昭又问,“还记得他长什么样吗?” 二人又点头,“记得。” 虞昭看向萧承安,“不知王爷可否借我笔墨一用?” “你还会作画?” “略通一些。” 萧承安翘了翘唇,摆了摆手,命人将笔墨纸砚拿来给虞昭。 虞昭并不会画山水墨画,但她会画人鱼草木,越是写实她就画得就越好。 这全赖于空间里的那成架成架的书,虽说大多数是医书,可里面配图却极其丰富,不仅有草木,还有一些没有抹去的某些人物人像,那画像相当的真实。 虞昭觉得有趣,在肃州时,每每在药堂坐完诊,就会拿着笔仔细临摹,或画在她家帮忙的小姑娘,小公子们,坊间行走的阿婆老汉,挑担卖水的货郎…… 虞昭画得多了,画技也有所提升,至少画人是相当写实的。 萧承安好奇至极,等虞昭开始画时,就站在她身后。 这小娘子信心十足,看样子是胸有成足,他倒要看看虞昭能画出什么东西。 虞昭的确很有自信,落笔沉稳,一点一点补充细节,一个人影就跃然纸上,不似白描工笔那般,反而细节越画越多,纸上人也愈发清晰起来。 等虞昭落下最后一笔,看着纸上的人,觉得自己还是有些生疏的,不然应该比这张画得更好。 虞昭将画给萧承安,他看了半晌,命人拿给那两人,“是这个人吗?” 那两人颔首,“就是他。” 虞昭眼睛顿时亮了起来。 从偏院出来,已过了午时。 长吉跑过来对二人说道,“王爷,虞小娘子,厨房已经预备好了午食,可要去用饭?” 虞昭刚想拒绝,肚子就不受控的轻轻响了两声。 萧承安看向她盈盈一握的细腰,曲线窈窕,他挪开目光,默不作声地将剩下那些药粉塞入自己的袖口中,说道,“走吧,顺便再说说后面该如何做。” 虞昭便没法子拒绝了,索性大大方方地答应下来,二人一前一后往前院走。 那种被人暗地里窥探的感觉又来了。 虞昭骤然扭头,朝一处看去。 再次瞧见那两个容貌秀美的女子,她们瞧见虞昭扭头,便惊得立马缩回了脑袋。 虞昭眼底闪过疑惑,不知那二人到底是什么身份,为何总在暗地里窥探。 虞昭状似不经意地问萧承安,“王爷府上有什么外人住吗?” “为何这般问?” “只是略有些好奇。” 萧承安扭头意味深长地看着她,“这王府只有我一个主子,怎么?虞小娘子在王家住的不舒服,想换到我这儿来住?” “王爷慎言!”虞昭还未开口,她身后的柳叔便连忙开口,“我家小娘子能为王爷看病已经是小娘子的福分,怎敢多加打扰王爷!” 虞昭赞同地点了点头。 萧承安看了这主仆二人一眼,哼了一声。 她当然不必打扰他,她自有想打扰的人。 王府的饭菜自然是相当美味的。 时令的大闸蟹清蒸熟,蟹肉被整整齐齐地码在小碟子中,沾些醋碟,一口下去酸鲜可口,杏仁豆腐甜嫩柔滑,碧玉青盘爽脆可口,烧鹅汁多肉嫩,一口下去满口皆是鹅肉独特的口感。 桌上除了一些清淡的菜色,虞昭不建议萧承安动那么多肉食,并条条有理地选了各类时蔬,鸡肉,鸽子肉,等清炖出来吃。 萧承安听得脸都绿了。 他喜好并不多,可口味相当挑剔,也极爱食肉。 萧承安才十九岁,正是长身体的时候,有时出去狩猎,玩累了自己一人啃一条鹿腿都有的,这些个清汤寡菜,看得萧承安牙疼无比。 第46章 虞小娘子和王爷就跟一家人似的。 虞昭声音清凌凌的,却带着不容萧承安置喙的坚定。 萧承安听得极为不耐烦。 在一旁伺候的长吉看得直偷乐。 萧承安便斜眼看他,“笑什么?” 长吉捂住嘴忙摇头。 萧承安眯眼,隐隐露出一些威胁的意思。 长吉只好松开手,挠挠头说道,“王爷,小人说了,您可别生气。” “说还是不说?” 长吉立刻道,“小人就是觉得方才虞小娘子一直管着您,与当初老王爷还在时,王妃管着老王爷不让老王爷喝酒的样子颇为相似,就跟一家人似的。” 虞昭夹菜的手一顿。 萧承安的神情却是有些古怪,余光扫向虞昭,忽然凉凉哼了一声,“不好好当你的值,乱七八糟的东西倒是不少想。” “人家虞小娘子可是有了心悦的小郎君,你若是再敢说这些有的没的,小心我拔了你的舌头。” 虞昭心情复杂,这已经是她从萧承安的口中听到的第五遍自己已有心悦小郎君的话了。 长吉讪讪闭了嘴,可虞昭开口了。 “王爷似乎对我有心悦之人十分关注?” 萧承安立刻说,“谁关注了?你不过是一个与我没什么关系的小娘子,我为何要关注你是否有心悦之人?” 虞昭缓缓说,“是吗?我听王爷屡次三番提起我有心悦之人,还以为王爷对我有什么非分之想。” 萧承安脸黑下来,他怎么可能对虞昭有什么非分之想? 他只不过是因为父王而帮她一把,鲁景衡不是什么好相与的郎君,虞昭她自己识人不清,他好心提醒几句,怎么就是对她有非分之想了? 萧承安也不吃饭了,撂下筷子,“你一个小娘子,倒是够自恋的。” 虞昭也不生气,还轻轻笑了出来,酒窝清甜,笑靥如花,“原是我察觉错了,那日后还请王爷莫要提这些事情,平白让人误会。” 萧承安心情不快的紧,英俊面容上没了随意闲散,薄唇抿着,站起来走了。 虞昭已经吃了个差不多,见状也站起来,跟在萧承安身后往前院走。 这路上,萧承安沉着脸,暗暗再心中发誓,他坚决不再多问一句虞昭喜欢谁不喜欢谁! 虞昭一边走还一边说,“王爷,我想拿回那套宅子,王爷以为我将那二人吐露的消息告知王阿伯,让他泄露一些给虞崇,逼他将永兴坊的那套宅子还给我,如何?” 她声音一如既往的平和,萧承安面无表情地说道,“你既有了主意,还过来问我干什么?” 虞昭道,“王爷可知那套宅子被虞崇怎么处理了吗?” “怎么处理了?” “他将我虞氏嫡支在京城的祖宅,送给了齐王。” “皇叔?!” 萧承安一愣,脚步顿住。 “王爷,那套宅子我是势在必得要夺回来的,前些日子听长吉说齐王殿下要携家眷回京与陛下团聚共庆中秋,此事关系到齐王,我便不好做。” “齐王你不用管。”萧承安脚步加快了一些,“想做什么就去做,虞小娘子,若是没有其他事你就先回去吧,我还有事。” 虞昭看着萧承安忽然着急的脚步,心知自己只要专注对付虞崇就够了,便安定不少,“多谢王爷。” “那我先行告退。” 虞昭叉手行礼,与柳叔一起往外走去。 萧承安想到了什么,脚步一顿,扭头看向她离开的背影,肩膀消瘦,一半乌发垂在腰间,随着她走动的步伐而轻轻摇动。 微垂凤眸下皆是深思,虞昭回京的目的已经足以预见:夺回被虞崇抢走的属于她父亲的东西。 可真有那么简单吗? 虞湘被烧毁了脸,虞见亭因为涉嫌谋杀鲁景衡而背上骂名,恩荫出仕的可能性极小。 她要夺虞氏嫡支的祖宅无可厚非,可偏偏还牵扯到了皇叔与虞崇。 萧承安心中全是复杂的情绪。 他没有再往外走,反而是往偏院去了。 如果虞崇与皇叔有牵扯,那二人必定还知道很多秘密。 虞昭回到王家后,便去找了王诃,将萧承安命人记录着那二人说的话的纸张交给王诃。 王诃从头看到尾,几乎气得浑身都发抖起来,重重一拍桌子,声音之中带着几分恨怒,“这虞崇……简直蛇蝎心肠!” “他怎敢这般害你!” 王诃对上虞昭的眼睛,便一时讶然失语,片刻后,他红着眼眶,“昭姐儿不怕,阿伯必定要将这歹毒心肠之人的真面目在陛下面前揭开。” “昭多谢阿伯的帮助,只是在虞崇的真面目被揭露之前,我还想从他手中取回几样东西。” “你说。” 虞昭声音很轻,却透着决绝的笃定,“我阿耶的那些产业,是属于虞家的,虞家再如何说也是陇西望族,族长虽还是嫡支一系担任,但如今嫡系只剩下我一人,陇西那边的族长之位已经被旁支接手,阿耶的产业我恐怕要夺不回来了。” 王诃心中发酸。 的确,如今虞家嫡支只剩下虞昭一人,若她是个男子,自然能考取功名,做出一番大事业,理直气壮和虞崇抢夺先父产业,日后再娶妻生子,只要香火不断,虞家嫡支就会再次枝繁叶茂。 可虞昭是个女孩子,她要嫁人,那些产业姓虞,是虞家几百年的积累,不可能让虞昭全部带走。 “我现在只想要回虞家嫡支的祖宅,以及,我阿娘的嫁妆。” “孩子,你可以多要一些。” 虞昭轻轻笑了出来,摇摇头,“阿伯,先前我阿耶曾教过我一个道理,路要一步一步走,饭要一口一口吃,有些东西不是我要,就能直接到我手里的。” 王诃闻言,便也不再说什么,微微颔首,“你希望阿伯怎么做?” 虞昭在书房与王诃说了一个时辰的话,刚到饭点,王诃就被请去了京兆府,说是有案子需要王诃亲自过去一趟。 王诃叹了一口气,只能背着手去骑马,往京兆府去了。 裴氏瞧着王诃离开的背影,命人将做好的晚食装好,给王诃送到京兆府去,这才拉着虞昭的手去用晚食。 饭后,裴氏拉着虞昭留在正堂说话。 “你回京也有段时日了,我今日去赴宴时,柳尚书的夫人向我提及你,说你与她家的六娘合得来,她还托她娘问我你可有空去参加尚家小娘子举办的赏菊宴?” 柳白薇在柳家排行六,人称柳六娘。 秋日里正值菊花开得最好,尚家两位小娘子最是喜菊,家中种出了极品的飞鸟美人,那菊花美得惊人,尚小娘子便邀请京中贵女一同欣赏。 她们与柳白薇一合计,也请了虞昭来赏菊,邀请她与自己相熟的小娘子认识,免得她一个人在京中孤苦伶仃的,也没人玩儿。 虞昭思忖片刻,觉得自己既然已经与她们交好,自然不能拂了她们的面子,便问道,“不知赏菊宴在何时举办?” “就在中秋前两日,八月十三。” 也就是五天后。 虞昭心中有数,点头,“还请姨母帮我回她们,说那日我必定前去。” 第47章 鲁家有请 见她同意,裴氏也高兴得紧,道,“既然决定了要参加赏菊宴,那就不能简单打扮了去,这是你第一次参加京中的宴会,必然要好生打扮打扮!正好府上还有许多皇后今年赏几匹好料子,给你做两身衣裳穿!” 虞昭闻言,忙推挽,“姨母,我的布匹有很多的,宫里赏下来让我用不太好。” “这有什么?皇后仁善,怎会拘泥于这些礼节?你安心就是。” 虞昭无奈地笑道,“姨母,我真的不缺布匹,您要是不信,我让柳叔将在外头放着的布匹拿过来给您瞧瞧?” 裴氏还有些不信,虞昭便打定主意非要让裴氏瞧瞧不可,临睡前还叮嘱了柳叔,让他把放在外头的那些布匹绸缎都拉到王家来。 等第二天一早,虞昭穿戴好,柳叔就说已经将东西运过来了。 虞昭便请裴氏一块儿过去看。 本来只有一个裴氏的,可王诃就与裴氏在一块儿,闻言也去凑热闹,路上又碰到了王二郎,他听说虞昭竟然有好些布料,便兴致冲冲地大喊着也要过去看。 这一声声就把王大郎也给喊了过来。 于是王家的一众主子都齐齐去了前院,看着马车上放着的那些箱笼。 虞昭见这么多人瞧,竟罕见地有些赧然。 这场景,看着怎么像是她在炫耀些什么? 箱笼被柳叔打开,里面果真放了许多的布料。 且其色泽在阳光下熠熠生辉,竟有好几匹如水波一般,粼粼生辉! 裴氏仔细看去,这才发现那布料竟是前年西域各国来大晋为天可汗陛下祝寿,陛下高兴,赏给他们的贡品! 王诃也认了出来,惊讶道,“我记得这几匹布陛下只赏给了波斯王子,昭姐儿你怎么会有这些?” 虞昭便解释道,“是波斯王子给我的。” 众人齐齐朝虞昭看去。 面对他们炯炯好奇的目光,虞昭只能说,“波斯祝寿的使团还未走到肃州,波斯的王子就因突发痢疾,便血昏厥,已经有些奄奄一息了,凉州刺史不知从哪儿听到了我能治痢疾,就把我给请了过去。” 虞昭在肃州的名声很响,连沙洲,凉州,玉门关等地的乡绅都知道她的大名,甚至还有一些氏族不惜千金求她治病。 波斯使团走到凉州,凉州刺史看到波斯的王子竟然因为痢疾而快没命了,不由得心肝儿都颤起来了。 这波斯王子要是死在了大晋境内,死在凉州,那他这乌纱帽还要不要了? 凉州刺史那几日愁得头发都快掉光了,最后还是他的夫人说肃州有一小女大夫,颇有神医之名,要他不妨将人请来一试。 凉州刺史只能死马当活马医,好说歹说把虞昭请到了凉州,让她为波斯王子治病。 虞昭无奈说,“那波斯王子喜好大晋美食,回去的路上也是一路吃,有些东西不够干净,又加上奔波劳累,便染上了痢疾,治好后,波斯王子为了感谢我,就送了我一些珠宝布匹。” 珠宝是波斯王子自遥远波斯带来未曾送出去的,索性都给了她,而布匹,就是眼前最为值钱的那几匹。 王二郎叹为观止,“昭妹妹你的医术真有那般厉害吗?” 虞昭说,“世间医者众多,我只是其中一个。” 这话是虞昭发自内心的。 空间书架上的那些书籍,记载着的知识那般浩瀚,虞昭穷极一生恐怕都难以学完,编写那些书籍之人,又该有多么厉害? 裴氏却一副与有荣焉,“昭姐儿这般厉害是她有本事,昭姐儿既然有这等好布料,皇后赏得虽然好,却比不得这些,那姨母就用这些给你做两套衣裳!” 虞昭抿唇一笑,“那昭就先多谢姨母了。” 正在说笑,门房匆匆跑过来,躬身对身前一众主子说,“老爷,夫人,鲁家给虞小娘子下了拜帖,请小娘子到鲁家一趟。” 众人不由得看向虞昭。 王诃问门房,“可说了有什么事?” 门房道,“听闻是鲁老太君请的,小人也不知为何。” 鲁家,而不是鲁国公府。 这就奇了。 虞昭早有预料,对众人说,“阿伯,姨母,我去瞧瞧。” 裴氏不由分说道,“我陪你一起去。” 王诃也点头,“让你姨母陪你一起去。” 两位长辈都这么说了,虞昭也没有办法拒绝,只能点了点头。 虞昭和裴氏上了马车,前往鲁家。 在路上时,虞昭问起鲁家的事,裴氏告诉了她,她才知道,原来自那次鲁景衡在衙门闹前,他还不忘提前给自家祖母递信,让她去皇宫求了太后。 鲁老太君早已到了花甲之年,年纪比太后还大,头一次求到太后面前,结果还是求她同意鲁家大房二房分家。 鲁老太君说大孙子与二孙子已有隔阂,怕祸起萧墙,只能分家,不可再让两房斗起来。 太后同意了鲁老太君的请求,还同意鲁老太君跟着二房分出鲁国公府。 鲁家一分为二,鲁国公第二日就被御史弹劾,说他逼走了继母与亲弟的儿子,是为不孝不义之辈,陛下纯孝之人,哪见得了这等不孝敬长辈的,听完御史一通口喷后,发火贬谪鲁国公,从三品尚书直接贬到了从四品,连降了三阶。 鲁国公泪洒朝堂,听说在新开的鲁家里跪了一天一夜,都没等到鲁老太君开门。 裴氏冷笑一声,对虞昭说道,“这鲁国公就与虞崇是一丘之貉,心可黑着呢!昭姐儿且不可与鲁家的小娘子多有来往。” 虞昭无奈地点了点头,“姨母放心,我自不会与她们玩。” 她是有多受虐体质,主动去巴结欺辱自己之人? 见虞昭听话,可人,裴氏便心中发软,又与她说了好一会儿的体及话。 到了鲁府,大门正开着,门房瞧见是王家的马车到了,马不停蹄地过来迎接。 虞昭和裴氏被隆重地迎进鲁府。 还未走多远,就碰到了过来迎接的鲁老太君。 鲁老太君头发花白,本是精神抖擞,老当益壮,可如今因为小孙儿,她面上多了苍老的疲态。 第48章 能救 再次见到故人,虞昭心中不免有些感慨。 上一世的鲁老太君比如今还要沧桑,她被孙子的死折磨到身心俱疲,已是强弩之末。 而今鲁老太君虽然疲惫,精神却还是好的。 她随着裴氏一起,向鲁老太君屈膝行礼,“小女虞昭,见过鲁老太君。” 鲁老太君扶起她,仔仔细细地打量了虞昭,笑道,“好俊的小娘子,与你阿耶生得极像。” “我那不成器的故子,与你阿耶还在国子监做过两年同窗呢。” 鲁老太君说的是她的亲生儿子,已故的鲁家二老爷。 “没想到先父和先鲁老爷还是这层关系。”虞昭笑了笑,直接说道,“鲁老太君今日请昭过来,可是为了鲁小郎君的双脚?” 鲁老太君不知虞昭竟然这般直接,愣了愣,眼底多了几分悲切,“宫里的太医来了一波又一波,皆说我孙子的脚筋没法治。” “老身听景哥儿说,是你帮他包扎了伤口,老身这才求你上门为他再看看,昭姐儿,老身就这一个孙子,他这断了腿,他这辈子就到头了,可老身不甘心啊,昭姐儿,景衡他有大才,我不愿看他就这么一辈子连站起来的机会也没有了,你帮帮他吧。” 鲁老太君老泪纵横,紧紧抓着虞昭的手,就像是濒死之人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虞昭低声道,“鲁老太君,我今日过来,就是为此而来。” 仿佛被突然有一阵风将浓密迷雾吹散,看不清的路骤然变得清晰起来,鲁老太君的眼睛发亮,又喜极而泣。 她当即不再耽搁,请虞昭进屋,为鲁景衡诊治。 鲁景衡的寡母这会儿正坐在房内,旁边还有一个蓄着胡子的男子,他穿着青色官袍,应当是太医院来这儿为鲁景衡看脚的太医。 鲁景衡的母亲姓苏,是江南大族苏家的嫡女,性格尤为温婉贤淑,此时面上还有一些悲切,时不时就要往房内瞧上一眼,看鲁景衡的状况。 瞧见婆母带着裴氏和一个陌生的年轻小娘子来到正院。 鲁老太君就与苏夫人介绍,“这是昭姐儿,虞总督的孩子。” “这是我儿媳,你喊她苏姨就好。” 虞昭福身向苏夫人行礼,“见过苏姨。” 苏夫人面上露出笑容,将她扶起来,“早就听闻过昭姐儿,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鲁老太君也不让她们多寒暄,对虞昭说,“昭姐儿先随老身去瞧瞧景哥儿,他这几日的心情都不怎么好。” 虞昭点了头,路过那位太医的身边时,她步伐顿了顿,向他轻轻行礼,这才移步到了内室。 里面被熏了艾草,窗还关着,艾叶味道冲入鼻腔,颇有些呛人。 房间里很暗,虞昭只能看到帐内躺着一人,连脸都看不清。 她挥了挥手,驱散眼前的艾叶味,说道,“先把窗户打开吧。” 房内的婢女有些犹豫。 鲁老太君厉眼一扫,“还不快去?” 那婢女赶紧走过去,将窗户全部打开。 房内光线变亮,虞昭这才走进了看,冷不丁与鲁景衡那一双猩红死寂的眼眸对上。 相比于上一世鲁景衡撞破脑袋智如幼童,说什么都配合,现在的鲁景衡虽然清醒,却也更加煎熬。 鲁景衡心有抱负,如今全部被毁,只能生不如死地躺在这儿,他几乎心如死灰。 虞昭对他露出了一个笑容,声音淡淡,却透着温和,“鲁小郎君,又见面了。” 鲁景衡却如何都笑不出来,沙哑的嗓音听起来好似许久都没开过口了,“虞小娘子,你来干什么?” “给你看伤。” 婢女为虞昭搬来了胡凳,她坐下后看着婢女轻轻将鲁景衡的手从被中拿了出来,放在虞昭面前。 虞昭摸着他的脉,问道,“近来如何?” 鲁景衡扯了扯唇角,露出一个勉强的笑容,“就如虞小娘子所见,总不会比现在更好。” 鲁老太君被他的话伤到了,眼睛通红,若非他身上都是伤,她非得揍他一顿不可。 苏夫人却是直接哭出了声,道,“你胡说什么!佛祖保佑,千万别将我儿的话当真。” 鲁景衡嘴唇翕动,不再开口。 虞昭问了他一些问题,基本上都是婢女和长随回答的,虞昭又与太医说了两句,知道鲁景衡吃的药方和身体变化。 她又去检查鲁景衡的脚筋断伤处。 因为鲁景衡的不配合,大夫们为了不让鲁景衡的伤口二次受创,用木板固定了双脚,看上去养得倒是不错。 “虞小娘子还是不要费心神了,就连太医院的院正来为我看后都说此伤再无愈合的可能。” 虞昭好似没听到鲁景衡的话,仔细检查了鲁景衡的两处伤口。 这伤口比上一世要好上很多,上一世她都能为鲁景衡治好,这一世自然也没有什么困难。 “的确很难完全愈合。”虞昭下结论,“这种程度的伤残就算华佗扁鹊在世,也不可能让它恢复如初。” 鲁景衡早有预料,闭了闭眼睛,心中冷郁之色更重。 鲁老太君听得心都碎了,身子有一些晃,好在裴氏在一旁扶着,她才没跌倒。 她哭得伤心欲绝,心肝都疼碎了,“难道我孙儿的伤真的就没有一点可能了吗?” 苏夫人拿着帕子捂面,心中一阵阵绝望不断往上翻涌,随之而来的,还有对鲁国公,鲁致远的恨意。 她儿子被害得这般惨,前程全部断送了,凭什么鲁国公和鲁致远能好好活着! 裴氏看着伤心流泪的婆媳二人,心中不免也有些不忍,看着虞昭,声音之中透着哀色,“昭姐儿,当真没有法子救景哥儿吗?” 虞昭见她们宛如天塌下来,再也没有希望的模样,十分无奈地说,“我说没有完全愈合的可能,而非没有愈合的可能。” 婆媳二人脸上的哀戚瞬间呆在住,整个人都如遭雷劈。 就连躺在床上的鲁景衡,也愣在了床上。 还是太医反应比较快,短暂的怔愣后,便开口问,“小娘子可有办法为他续筋?” “这等精细的洋医之术,恐怕军中的军医也难以做到吧?” 虞昭微微一笑,“我略懂一些,虽然不能保证直接成功,却有五分把握。”莫说是五分,就算只有一分希望,鲁景衡也想去抓住。 他眼底重新燃起生的希冀,看着虞昭,声音发抖,“虞小娘子果真能为在下续筋?” 第49章 酸溜溜 一众人皆齐齐看向虞昭。 虞昭说道,“是接筋。” “你的伤口到现在也已经过去了四日,你的家人将你照顾得很好,伤口没有发炎,内部没有脓肿流水,我可以帮你接筋,缝合伤口,如果恢复得好,你大概不能再像以前那般跑跑跳跳,也不能再骑马久站,日常走路却是没有问题的。” 只不过要比平常人走路慢些。 以前教她的老大夫说过许多超前的治疗技术。 若是有那些东西,虞昭学会之后,说不定真能让鲁景衡恢复如初。 为此,虞昭还有些遗憾呢。 可虞昭的这些话,对鲁家这三位来说,简直就是被泥沼困住难以自救时伸出的一双手,让她们看到了生的希望! 鲁老太君紧紧抓住虞昭的手,含泪的眼眶红彤彤的,“昭姐儿,只要你能将我孙儿的脚筋接上,你就算是要老身这一条命!老身也给你!” 苏夫人点头,“是极,昭姐儿有什么要求尽管提出来,只要我们能做到的,就一定做到!” 虞昭看出了她们的迫切。 她算了算时间,说道,“接筋事宜只有我一个人还不够,我想请一些人帮我。” “还有一些东西,需要府上准备。” 二人想都没想地答应下来。 要谁帮忙,只要她说一声,她们就算去跪求,也将人给她找来! 只要能让她们的孩子站起来,做什么都值得。 虞昭就又提了一些要求,基本上都是为了鲁景衡,婆媳二人听得仔细,无一不应下来。 接着,她又看向鲁景衡,说道,“鲁小郎君,此事能不能成,有一半要看你。” 鲁景衡愣在那儿,俊俏的脸上划过一丝迷茫,可他很快就明白了虞昭这句话的意思。 他眼底隐隐多了几分生机,沉默了许多,沙哑问,“虞小娘子,我还有可能再出仕吗?” 虞昭说,“事在人为。” 他露出了自断脚筋之后第一个笑容,“我明白了,还请虞小娘子全力施救,我一定通力配合。” 虞昭仔细地说了准备帮鲁景衡接筋的事前必须要做的事情。 她还要和协助之人仔细协商步骤。 鲁老太君再三挽留虞昭和裴氏留下来用午饭,说要她们尝尝江南那边的菜色。 虞昭还要做许多事情,不便久留,用过饭后便和裴氏提出告辞。 鲁老太君亲自送她们上了马车,她并未给虞昭诊金。 今日只是初诊,鲁老太君很想往虞昭手里塞上许许多多的东西来答谢她,可鲁老太君又担心给虞昭太大的压力,所以打算压着诊金,等虞昭将她孙儿的脚筋接上,到那时她再送上大礼。 鲁老太君被苏夫人扶着往院内走,“昭姐儿的叮嘱你定要放在心上,咱们娘俩如今只能依靠昭姐儿了。” 苏夫人不敢太过松快,谨慎地说,“昭姐儿提出的那些要求也很高,婆母,东院的那个空房我就让人腾空出来,日日夜夜用艾叶,苍术熏烧,不许有闲杂人等进去。” 鲁老太君点了点头,又道,“拿我的名帖去请京畿驻军内的左军医,和民生堂的林大夫,让他们尽快来府上和昭姐儿商议该怎么为景哥儿治伤。” 苏夫人应是。 一旁的嬷嬷轻声说,“老太君,奴婢在外头听说虞小娘子的那位旁支堂伯一直在针对虞小娘子。” 鲁老太君闻言,脸色不由得沉下来,“那个叫虞崇的侯爷?” 嬷嬷点头,“就是他,他儿子还参与了谋害景哥儿,老奴也是查这件事时发现虞侯爷曾对付过虞小娘子。” 嬷嬷不由分说地将虞昭来京被崔氏逼迫和布庄纵火案都告诉了鲁老太君。 她愤愤地说,“现在虞小娘子还住在王家,显然就是因为虞侯爷对虞小娘子不好!” 鲁老太君虽年迈,脑子却半点都不迟钝,也不知想到了什么,冷笑一声。 “虞崇那田舍奴脸皮倒是厚,得了虞家那么大的产业,还想对嫡系子嗣赶尽杀绝。” “你拿着我的帖子,亲自跑一趟赵国公府,给我外甥递信,让他给虞侯爷点颜色瞧瞧。” 嬷嬷是鲁老太君的陪嫁丫头,也是她的心腹,闻言应诺,行了一礼就去办事了。 苏夫人问道,“婆母,可需要我给苏家送封信去?” “暂且不必,昭姐儿住在王家,显然是在与虞崇对峙,且看看她想干什么,到时你让你兄长暗地里助她一把就是。” 鲁老太君眼底透着冷静的精明。 如今景哥儿的未来就在虞昭手中,她若是能救回景哥儿的未来,鲁老太君说什么都是要帮虞昭得到想要的东西。 太医早早回了宫中,面上带着魂不守舍。 路上碰见太后宫中的侍女,请他去太后宫中问话。 太医哪敢不从,忙低着头跟上侍女的脚步,一路朝寿康宫而去。 帝后都在寿康宫。 同行之人还有刚和帝后用过饭,顺便来瞧瞧皇祖母的萧承安。 太后慈爱地看着萧承安,问道,“你阿娘可有消息了?” 萧承安便道,“孙儿已经派人出去寻阿娘的下落,相信用不了多久就会有消息了。” 太后叹气,“要是能在中秋前回来就更好了。” 萧承安心情平静,知道哪怕齐王到了京城,他阿娘都不可能回来。 侍女从外头走进来,轻声禀报,“娘娘,去鲁府的太医回来了。” 提起鲁府,皇后想起了什么,说,“也不知鲁家的那位小公子如何了。” 皇帝也关心自己未来的巩固大臣,索性也不走,等着太医进来回禀。 太医看着眼前的一众贵人,忙挨个行礼。 皇帝让他平身,问道,“鲁家的小公子可还好?” “回陛下,鲁小郎君身中刀伤三道,两只脚的脚筋尽断,我等这些日子已尽力救治,身上的刀伤已经开始愈合了。” “那脚筋呢?” 太医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将今天在鲁府看到听到的事情告诉了皇帝。 “脚筋难接,不过鲁老太君请了虞小娘子,虞小娘子说能为鲁小郎君接筋。” 萧承安听到那熟悉的称呼,顿时看向太医。 虞昭今天去见了鲁景衡? 也是,都过去三四天了,虞昭肯定忍不住去见自己的小情郎。 第50章 还有点不甘心 她的小情郎断了脚筋,虞昭自然要想方设法地帮他接筋了。 萧承安心中说不出是何滋味儿。 有点酸,还有点不甘心。 却听皇帝惊讶地问,“虞小娘子?可是当初在街上帮承安稳住病情的那位小娘子?” 太医心想,除了她还能有谁? “正是虞总督之女,虞昭。” 他说道,“这虞昭果真有这般厉害?” 太医道,“臣看虞小娘子言之凿凿,许是有五分把握。” 才五分。 皇帝不禁有些失望,想起自己的小皇长孙,心中不免一痛。 若是虞昭当真能把鲁景衡的脚筋接上,倒也可以请她来为狸奴看看。 等四下的人都走了,太子将目光放在一直未曾言语的萧承安身上。 他唇角嗪笑,透着股揶揄,“我听说那虞小娘子已经去了安王府两三趟了,承弟,她的医术可有太医说的那般好?” 帝后与太后闻言,皆关切地看向他。 虞昭的医术好不好? 这个问题只能让萧承安想起她略有些粗糙却透着丝丝温暖,游走在自己身上的感觉,恍如酥麻电流,直往他心口钻。 还有她那一双澄澈的眼眸,认真的表情,为了不让外物打扰自己而挽起,却调皮垂落下来的几缕秀发。 萧承安耳根发红,只觉得自己有些坐不住了。 一抬头就对上几位长辈打量的目光。 轻咳两声,萧承安摸了摸有些发热的耳根,将脑海中那抹倩影藏起来,装作不在意地说,“她来王府是帮我扎针缓解,这几日我睡眠的确好了一些。” 太后眼睛发亮,笑意便氤氲起来,“这虞小娘子倒是厉害,我记得你上次发病,就是她帮你抑制的,如今靳大夫与阿莳还未归来,有她帮你缓解,可否平安到年底?” 距离年底还有好几个月,皇后皇帝派出去许多人昭靳大夫和老安王妃的踪迹,可若是找不到,那萧承安若是再发病,也就只有虞昭能看顾一二了。 萧承安想着她那银针,本该保守的话到嘴边,就变成了笃定,“她能。” 太子意味深长地说,“看来承弟对虞小娘子颇为满意啊。” 皇后一听,心中那说媒的情绪便开始蠢蠢欲动起来。 只是她还没见过虞小娘子,不知相貌如何。 萧承安暗暗瞪了太子一眼,随便找了个借口将此事给揭了过去。 在寿康宫待了一刻钟,萧承安便跟在皇帝太子身后去了勤政殿。 皇帝从桌案上拿起了一本折子放在萧承安和太子的面前,说道,“先前我一直担心承安的身体不好,如今看你毒发后生龙活虎,就知你无事了。” 萧承安和太子一起看那折子,半晌,萧承安的神情变得严肃起来。 皇帝温和沉静地看着萧承安,“承安,这件事你能做吗?” 闻言,萧承安双手抱拳,躬身行礼,“臣定不辱命!” …… 虞侯府,虞湘的院子里。 虞崇匆匆自前院赶过来。 就见他女儿那张被白布裹得严严实实的脸,此时所有可怖都裸露出来,布条散落一地,表情狰狞,喉咙发出难以言喻的赫赫之声。 “湘姐儿醒了。”虞崇忍住对这般丑陋的厌恶,走近,问道,“喉咙怎么了?” 大夫叹了一口气,“浓烟熏嗓,小娘子的喉咙……哑了。” 哪怕崔氏早就知道,这会儿还是忍不住,扑到女儿身上痛哭起来,“我的湘姐儿!我可怜的湘姐儿!” 虞崇被崔氏的哭声吵得头疼。 这时,尚清清轻轻走出来,握住虞湘的手,声音悲切,“湘妹妹,是谁将你害成这样的……” 虞湘再看到铜镜中可怖的自己时,就已如遭雷击,喉咙哑了,她的手……还没了知觉…… 虞湘整个人都几乎要昏过去,可在听到尚清清那一句问话时,虞湘眼底奔涌出铺天盖地的恨意。 她颤抖着强迫自己抬起手,泪眼朦胧地看着自己的阿耶。 她被虞昭害的这般惨,只有阿耶能为她报仇了。 阿耶……你一定要把虞昭给碎尸万断,扒了她的脸皮,让她也尝受尝受被毁容的滋味! 虞崇看着女儿,走过去一把将崔氏扯开,沉声说道,“湘姐儿,你告诉父亲,是不是虞昭把你害成这样的?” 虞湘泪水扑簌簌地往下落,重重的点头,喉咙发出赫赫的声音,似乎在回应虞崇。 她的手很痛,却用那股恨意支撑,在虞崇的手心艰难划写。 ‘她是故意害我的,阿耶,她知道你们要对付她。’ 虞崇眼底大骇,虞昭是怎么知道他们要对付她的? 难道她在来京之前就已经派人先一步做了部署,悄悄盯着他? 虞昭难道联系了她父亲的旧部? 还是联系了她的舅舅暗中盯着他? 刹那间,虞崇的大脑里已经窜过了无数种可能,整个人都如遭雷击,心乱如麻。 他本以为,虞昭只是一个小娘子,来了京城自然被他轻拿捏。 可不管是她进京,还是后来的每一步算计,他不仅没能将虞昭拿捏在手中,反而被她给耍得团团转。 女儿毁容不说,他还被御史弹劾,险些丢了官儿。 这就是虞昭来京城对他的算计……她想从他手中把她父亲的产业都夺走! 虞崇不知自己是怎么从虞湘的院子里走出来的,脚下虚浮,还未走到前院,门房又匆匆赶过来,低声禀报,“侯爷,虞小娘子说有事请您在飘香楼一叙。” 门房的话将虞崇的思绪炸了回来。 …… 飘香楼二楼。 伙计带着虞崇打开了一间厢房,请他进去。 虞崇一进门,就看到虞昭端坐在正中央的位置上,一身月白色前朝广袖襦裙,正慢条斯理地吃茶。 再次见到虞昭,虞崇竟然有些恍惚。 上次见她,是虞昭刚入京城,他把人带回虞侯府,在那之后,他竟然到现在才见到虞昭第二面。 她抬眸看了虞崇一眼,广袖一挥,“虞侯爷,请坐。” 虞崇脸色在一刹那沉了下来,皮笑肉不笑地坐在虞昭最近的位置上。 “我的好侄女,堂伯请了你三次你都不肯跟我回侯府,怎么现在又请我?你到底打的是什么主意?” “你不清楚吗?” 虞昭讶然,旋即一笑,从袖口中掏出了一沓纸,轻飘飘放在桌子上,“虞侯爷不想看看这上面写的都是什么吗?” 虞崇的脸皮抽了抽,心中隐隐有种不好的预感。 虞崇只能拿起桌上的那些纸张看,不到半刻钟,虞崇脸色难看至极,握着纸张的手用力出奇的打,几乎要将纸张捏烂。 他额头青筋暴起,声音阴鸷,“给我看这个,你就不怕我直接把你带回去吗?” 第51章 萧承安会护着她 这两日,虞崇一直派人盯着京兆府和王诃,他们根本没有看到王诃去拷问他的心腹,可这纸上所写的内容却是他两个心腹吐露的。 果然…… 虞昭将人放在了王家,王诃足不出户就能将他的心腹拷问个遍,虞昭才能拿到这么多口供! 虞崇的愤怒直直冲向虞昭,恨不得现在就直接把人给绑回虞侯府,让她永远都别想再从里面出来! “你当然可以把我带回去。”虞昭仍旧清冷,她身量纤细,柔弱,像是不堪一击的小白花,柔和得像是个体谅长辈无理取闹的晚辈。 “现在我就可以跟你走。” 她这是在挑衅! 别以为虞崇不知道,如果他现在把虞昭带回侯府,明天小朝会上,王诃就能将两个心腹的供词放在皇帝的案头! 他宛如被激怒的野兽,隔着铁柱竖成的墙,冲虞昭怒喊,“虞昭!你到底想干什么?!” 虞昭半点都不受他的愤怒干扰,给他倒了一杯茶。 “那两人不是我审的,我自然也不知道他们会不会为了活命,将提供的消息夸大,堂伯,你是我关系最亲的堂伯,我自然是想相信你的。” 虞昭平和,沉静地说,“毕竟从我入京到现在,一直都是崔氏在针对我,我并不想将她对我做的那些坏事归咎到您身上,毕竟我日后成婚,也是要从虞家出嫁的。” 虞崇心中一滞。 是了,虞昭和翟少棠还有婚约在身。 以前他们都以为虞昭已死,默认了这婚约早已作废,可虞昭现在回来了。 她势必要嫁给翟少棠的,她想要从虞侯府出嫁,虞昭就不能将手中那些口供给交出去。 现在过来与他谈判,不过是为了得到她想得到的东西罢了。 等把那两个心腹的事情摆平,他再把虞昭这个惹他厌烦的堂侄女杀了。 虞崇掩下眼底的杀意,很快就露出了纯良的愧疚,“我都明白这只是咱们家的家事,不应该让其他人知道。” 虞昭赞同地点了点头,“我也是这么想的,可是我受了这般大的委屈,无论如何都咽不下这口气。” “昭姐儿我知道你吃了很多苦头,你想让我干什么,我都依着你。” “你应该知道我想要什么。” 虞家祖宅! 虞崇下意识就想到了这个。 他眼底发暗,面色阴沉不定,好半晌,他才笑出来,点了点头,“永兴坊的宅子本来就是属于你的产业,只是你以前不在,堂伯代为保管而已,我这就让人回侯府将永兴坊的地契拿来。” 虞崇心中阴冷发笑,她想住,也得看看有没有命住! “还有我阿娘的嫁妆。” 虞崇僵硬的笑着,“你阿娘的嫁妆有一大半都被你舅舅带走了,留下来的也是一些铺子,没人管理生意都不怎么景气,等过段时间,我着人将账本理出来后交给你,如何?” 虞昭淡淡看了他半晌,“当然可以,我已去信阿舅,想必这会儿已经送到了,等阿舅回信,他自会告诉我都带走了哪些嫁妆,留下了哪些嫁妆,到时候就对照着将那些铺子,地契,田地等一一还过来,如何?” 虞崇眼睛充血,气得浑身都在发抖,恨不能直接拒绝。 可偏偏虞昭抬起手,稳稳落在了那一沓口供之上。 漫不经心地敲了敲,仿佛用锤子砸在虞崇的心口上,让他连动都不敢动。 明知虞昭根本不可能真把东西交出去,但虞崇还是怕了。 他闭了闭眼,点头。 这一场谈判,虞昭一直强占上风,把虞崇给压得死死的。 直到虞崇命人从家中取来地契,二人从飘香楼出来时,虞崇才看到陪虞昭来的人竟有十人之多,且个个人高马大,身体强悍。 虞崇脸又黑了下来。 等去了衙门让主簿将户籍名称全部修改完毕,虞昭拿着地契,将它塞进了袖口中。 刚要走,就听虞崇阴恻恻地声音响起,“昭姐儿,咱们是一家人,你可别忘了与我的约定。” 如果朝上有什么关于他的传闻,那他坚决不会对虞昭留情! 虞昭点了点头,面不改色地撒谎,“当然,只要侯爷信诺,我自然不会做自毁城墙之事。” 虞崇甩袖,气愤而走。 初步得到了阶段性胜利,虞昭眼神冰冷的看着虞崇离开的方向,触摸着那张地契,想起阿耶阿娘,她的眼底就划过了一丝浅浅的,不易察觉的温柔。 虞昭不想坐马车,从衙门出来后,行走在京城热闹的坊间街道上。 柳叔跟在她的身后,轻声问,“昭姐儿,您这般与虞崇挑明,若是他与其他人一起对付您……那可怎么办?” 虞昭笑了笑,道,“有人不会看我受欺负的。” 现如今,虞昭看似只是一个孤女,没有势力,谁都能欺负的样子。 可她身后有王家,裴家,还有远在安东都护府坐镇高丽的舅舅郑阆,这些都是她的护盾。 更重要的是,她还有潜在的保护符。 一是鲁老太君与苏夫人。 她的孙子需要虞昭接筋,在鲁景衡接筋一事没有下定论之前,鲁老太君和苏夫人以及鲁老太君的娘家,苏夫人的娘家,都不可能让虞昭有事。 二是萧承安。 现如今京城内,能控制小安王萧承安发病的人,唯有虞昭。 在靳大夫没能回京之前,萧承安一旦发病,只能让虞昭来救,因此萧承安会护着她,就连皇帝,皇后,太后,太子,都会护着她。 虞昭心知肚明自己救的这些人会在无形之中成为她的助力,只要她越有用,她在他们心中的地位就越高,所以虞昭才会直接与虞崇对上。 虞崇又蠢又毒,是个虚伪惯的人,他最大的弱点就是欺软怕硬,现在虞昭拿捏着他的弱点,虞崇自然不敢真的对她怎样。 这些话虞昭没有告诉柳叔,柳叔只看自家小娘子心有成算,也就不再多问。 他看了一眼天色,说道,“昭姐儿,这眼看着天都黑了,咱们先回去吧?” 临近中秋,闭市的时间也有所延缓,但也不能太晚。 耳边有卖糖葫芦的叫卖声,虞昭想起自己好像很久都没吃过糖葫芦了,她盯着那又大又红,串了足有十颗山楂的糖葫芦,没能挪开眼。 日至西山,天空被晚霞晕染成一片璀璨的薄红,一片接着一片。 自那晚霞中,一个骑着宝驹的男子,策马朝虞昭所在的方向,哒哒而来。 第52章 呸!什么糖葫芦!那么酸! 萧承安刚从城外回来,一身风尘仆仆,余光瞥见虞昭和她的那位仆人在路边,便勒住马,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她今天穿了一身月牙白的广袖襦裙,腰被烟红系带勒得极细,一只手就能托住,一身清冷将她衬得仿佛天边仙子,与这喧嚣的尘世格格不入。 她没发现萧承安,只盯着那红红的糖葫芦看,似乎嘴馋了,想买一两串尝尝。 萧承安扬扬眉,让身后跟着的一队人马先回去,自己则下了马。 他的心情似乎不错,眉宇舒展,薄唇也微微勾起,活脱脱一个洒脱不羁,游戏人间的贵公子。 他漫不经心地扫过那卖糖葫芦的摊贩,侧头嘲笑虞昭,“虞小娘子,你都多大了,还喜欢吃这种东西?” 虞昭被他的声音吓了一跳,“王爷,我并没有想吃,只是看看而已。” 为了证明自己真的不想吃,虞昭还着重加了一句,“我口腹之欲不重。” 谁料萧承安看她的视线愈发的意味深长起来,他直接对商贩说,“包五串。” 萧承安散漫问她,“五串够吃吗?” 虞昭:“……” 这家伙根本不听她说了什么。 商贩已经麻利地将五串又大又红的糖葫芦放入油纸中包好,笑着说,“小安王,一共二十文!” 萧承安拿出荷包,从里面找出二十文钱递给商贩。 他从油纸中抽出了一串咬在嘴中,嫣红的山楂被晶莹的糖浆包裹着,衬得他愈发眉目如画,薄唇红艳。 萧承安将剩下的全都塞给了虞昭。 “王爷,我真的没有想吃。” 萧承安咬下一颗山楂,酸得他直皱眉,他将山楂咽下去,这才慢悠悠说,“不好口腹之欲,那日是谁在镇国寺说用羊骨熬的锅子如何好吃?” 虞昭:“……” 他凑近了虞昭,打量她,“虞昭,本王看你不是不好口腹之欲,而是口是心非吧?” 虞昭面不改色地往后退,从油纸中也抽出了一串糖葫芦,淡定道,“多谢王爷相请。” 二人往前走,柳叔看了看虞昭,又看了看萧承安,欲言又止。 看虞昭咬了一口糖葫芦,萧承安问道,“酸吗?” 虞昭:“不酸,是甜的。” 萧承安盯着看她把一颗山楂吃完,不合时宜地想,鲁景衡估计没给她送过糖葫芦。 那小子现在还在那躺着呢,连床都下不了,怎么可能送虞昭吃糖葫芦。 那鲁景衡肯定也没见过虞昭吃糖葫芦。 萧承安在心里哼了两声,说道,“下次给本王行针是什么时候?” 虞昭想了想,说道,“明日下午,早时我要去鲁府和两位大夫会面,商量中秋之后为鲁小郎君接筋事宜。” 本来明天早晨是要去安王府给萧承安扎针的,之前她去都是赶早。 鲁景衡竟然排在了他前面。 她看完鲁景衡,才来安王府。 萧承安又吃了一颗山楂,差点吐出来。 呸! 这什么糖葫芦!那么酸! 他看了一眼虞昭怀里的糖葫芦,面无表情地夺过来,“你既不喜欢吃,那就还给我。” 虞昭:“……?” 她满头疑惑地看着萧承安,迟疑半晌,最后把手中才吃了一颗的糖葫芦犹豫着递给他。 萧承安……萧承安他气炸了! 一把夺过虞昭递过来的糖葫芦,冷着脸翻身上马就跑了。 柳叔哪知道萧承安这般善变,一番动作下来,他不禁瞠目结舌。 “小娘子……这……” 虞昭叹了一口气,“算了,小安王一直这般喜怒不定。” “可惜那串糖葫芦,我吃着还挺甜的。” “那老奴再为您买一串去吧?” “不用,再买不一定有那一串甜。” 虞昭的心情倒是因为那颗甜山楂而轻松了不少。 她弯唇一笑,对柳叔说道,“可以把之前买的那些人带到虞府那边,把院子打扫打扫,眼看着也要中秋了,巧娘她们也快到了,总不能没有地方住。” 柳叔也不由得露出笑容来,殷切地哎了一声,“小娘子放心,老奴这就去虞府收拾!” “我也去看看吧。” …… 永兴坊。 这儿住的大多数都是达官显贵,虞府位于永兴坊北方的大街前,这一条路直通皇城,坐马车用时不到两刻钟就能到上大朝会的太极宫。 虞家老宅门前很是萧条,虞崇早就将其荒废下来,只留了两个门房看着。 如今虞府易主,那两个门房麻溜地就跑了。 柳叔啐了一口,骂了两句后,推开门请虞昭进去。 虞府是高宗时期的工部尚书所建,一步一景,雕梁画栋,忽略那杂草丛生,依稀还能看到十年前这里的钟鸣鼎食。 虞昭一路沉默地往前走,路过虞府的每一寸荒芜。 尘封的模糊的记忆开始浮动起来,逐渐在脑海中清晰。 虞昭走过大花园。 青石路上小小的虞昭牵着风筝,跌跌撞撞往阿娘那边跑。 阿耶护在她身后,费力把风筝放起来,等她看过来时,故作无事的惊喜拍着手掌,笑着说,“我们昭昭真厉害,一次就把风筝放起来了。” 虞昭路过阿耶亲手扎的秋千。 她和阿娘坐在上面,阿耶曾在后面将她和阿娘高高推起,她欢喜极了,高兴又激动地又喊又叫。 “阿耶!昭昭要再飞高一点!阿耶!昭昭要飞天上去!” 阿娘轻柔地笑道,“飞到天上就下不来啦,到那时,昭昭在天上,阿耶阿娘都在地上,昭昭就不能与我们在一起了。” “唔……那……那就飞低一点叭……昭昭要和阿耶阿娘在一起!” 虞昭走进如昭院。 那棵桐树下,摆放着的摇椅,阿耶一边往她嘴里塞杨梅,一边读着,“川流不息,渊澄取映。容止若思,言辞安定。” 阿耶没注意,杨梅塞了半天,没能塞进去,反而听到了呜哇呜哇的哭声,阿耶愣了一下,低头一看,才发现小闺女听睡着了,结果被他强塞杨梅给闹醒,正不满意地大哭呢。 阿耶失笑,将这不省心的小娃娃往怀里抱了抱,哄了一遍又一遍,才将这小祖宗给哄好。 虞昭推开了如昭院正堂的门。 里面空无一物,只有不知是谁匆匆搜过后,落满了灰尘,孤单歪斜在地上的小老虎。 虞昭胸口翻涌起巨大悲伤,,站不稳的跌倒在地。 她跪跌在地上,沉郁,木然的看着那只布老虎,一呼一吸,都透着被大山压着的沉闷。 “啪嗒。” 一包油纸落在地上,整个京城卖得最好的海棠果从中滚落。 萧承安站在不远处,静默又仿佛呆愣在那,看着跪伏在地上的虞昭。 第53章 她哭得好伤心 萧承安夺走买给虞昭的糖葫芦怒气冲冲走了没多远,便遇到了被他安排给了柳叔的王府府兵。 小队长跑到萧承安的面前,拱手说道,“王爷,今天虞小娘子已与虞侯爷聊过了,方才去了衙门将永兴坊那套宅子的房契给改了。” 萧承安面无表情地往嘴里塞了一口糖葫芦。 又酸又难吃! 虞昭的目的就这? 拿了套宅子便心满意足了? 他强行将山楂咽了下去,“既如此,那你就回王府吧。” 小队长应是,刚准备走,又停下脚步,说道,“王爷,等虞小娘子搬到永兴坊那边,还需要我等去看护吗?” 萧承安凉凉瞥他,“你是安王府的护卫还是虞家的护卫?” 那小队长嘿嘿一声,“属下这不是担心虞侯爷又在永兴坊那边搞什么鬼,虞小娘子避之不及,着了道可就不妙了。” 小队长能想到的事儿,萧承安自然也能想到。 坐在马上咔嚓咔嚓将那酸的掉牙的五串糖葫芦全给吃了,除了一根味道还不错外,其他全是酸的! 什么黑心商贩,这么酸的糖葫芦收他二十文! 他骑着马往长乐坊而去,沿路到了东市,看到路边另外一家卖糖葫芦的商贩。 萧承安混迹京城十九年,心中京城第一好吃的糖葫芦,就是这家。 虞昭没眼光,挑了一家那么难吃的糖葫芦,今天他非要虞昭尝尝真正好吃的糖葫芦是什么味儿! 萧承安骑马过去,喊道,“每样给我都包上一串!” …… 揣着香甜的糖葫芦,萧承安一路往永兴坊走,这儿距离长乐坊只有两个坊,人也不多,他加速骑马很快就到了。 看着那古朴的宅子,萧承安面无表情地想。 虞昭什么能耐,凭什么让他亲自跑过来就为了给她送上几串糖葫芦? 他现在应该先回王府洗漱一番,然后进宫向皇伯父回禀这二日的收获。 他是脑袋进了水才跑到虞府的吧?! 萧承安扭头就要走,一手又摸到怀里的糖葫芦,今天已经吃了五串,再把这些给吃了…… 胃隐隐泛起酸意,还有点想吐。 还不如给虞昭,把这些东西扔给她,他就跑。 萧承安暗下决心,又瞥了一眼那古朴的宅子,悄咪咪把马绳拴好,然后脚下一用力,身体便飞纵上墙头。 恩? 虞昭不让他动武? 他现在又不是和人打架,他只是用内力让自己的步伐更快一些,不算打架。 萧承安轻松地说服了自己,脚下愈发轻快,穿梭在这巨大的院落中,视线扫过墙头下方。 啧。 这么好的院子,杂草竟然都快比墙头高了,主院的墙都倒了一面,这怎么住人? 这里面若是有什么冤魂,虞昭晚上瞧见了岂不是得怕得哭唧唧? 萧承安脑补了一下虞昭哭出来的场面,把自己给逗笑了。 很快,他找到了如昭院。 名字很明显嘛,虞昭的院子。 他轻松又潇洒地落在院子里,抬眸朝院内一瞥,面上的轻松顿时消散,手中的糖葫芦掉落在地上,怔愣的看着跪伏在地上的月白清瘦的身影。 虞……昭。 她……在哭吗? 萧承安看到她那瘦弱的肩膀哭得直发抖,向来挺直的腰背仿佛被大山压垮,弯到了尘埃之中。 微微抖的肩膀像是一只爪子,无形的撕抓他的心口,让他眼底浮现一丝难以解释的慌乱。 他走近了几步,却没有瞧见她的泪。 萧承安踱步走过去,声音发紧,“你……” 他刚刚发出一个音节,虞昭微颤的肩膀顿时停了下来,明明是一张清丽绝尘的面容,却透着死寂沉沉的木然。 眼底尚未来得及完全收回的悲怆被萧承安看得清清楚楚。 他心中大震。 “出去。” 萧承安听见她冰冷却完全没有威胁力的话。 萧承安:“……” 哦。 他扭过头,听话地走到了院子里。 虞昭半靠在门扇上,闭眼将浮现于她神情之中的悲痛收敛。 这时,萧承安不自在地往后看了一眼,正巧瞧见她眼睛闭上,一颗晶莹的泪珠,就这么轻轻划过她白皙无暇的脸庞,掉落在地上。 虞昭,虞昭。 那么一个矜持骄傲,受不得半点委屈的小娘子,竟然在哭。 明明只有一滴泪,看上去却那么可怜。 她哭的好伤心。 萧承安之前补脑的哭泣场面,如今就出现在他的面前,他不仅笑不出来,甚至慌乱得有些站不住。 十九岁的少年心脏被狠狠揪起,绞尽脑汁,甚至不自觉的在院子里来回踱步,想着要怎么才能把哭得好伤心的小娘子哄好。 余光一扫,却只看到了不小心掉在地上的那一包糖葫芦。 萧承安动作一僵,低头一看,这才发现自己两手空空。 他买的糖葫芦竟然全都掉在了地上! 萧承安无言了许久,抓耳挠腮了半天,想起了什么,从袖口中拿出了一个荷包。 他看向不远处的虞昭。 她的心情好似已经平静下来,保持着那个姿势一动也不动。 “喏。” 虞昭听到一道清朗嗓音。 她睁开了眼睛,眼前只有一个干干净净修长漂亮的手,掌心躺着一个金线绣大橘猫的荷包。 愣了一愣,只听眼前之人带着赧然与别扭,说道,“算我夺走你那根糖葫芦的赔礼。” 虞昭接过来,刚刚打开,一股清淡的香味从荷包内传了出来。 这里面放的是雪玉团,米糕所作的糕点。 “那些糖葫芦我都尝过了,都酸得紧,你这种爱吃甜口的小娘子最好别吃。”萧承安一本正经的说。 若是忽略他略显发红的耳根,微微颤抖的耳尖,没有人会怀疑他说的是假话。 虞昭沉默了片刻。 她的确需要吃一些甜的来冲淡那些苦涩。 从里面捏了一块儿雪玉团,放进口中。 萧承安明亮的凤眸微微垂,蹲在她身边,夕阳只剩下一道残光,落在他英俊侧脸上,眼底。 那双眼眸之中,倒映着月白色的身影和那姣美的面容。 “好吃吗?” 虞昭点了点头,“很甜。” 萧承安弯着唇笑了出来,他站起身,将她给拉了起来。 虞昭跪了太久,脚还有些发软。 似乎察觉到她的无力,萧承安扶了扶她的腰。 第54章 他家王爷……终于疯了! 往回扣时,没能把握好力道,他直接将虞昭拉到了自己怀里。 胸口相抵,二人同时一愣。 他清晰的感受到少女柔软的身躯,以及那微微压陷下去的隆起,萧承安脑袋里浮现了一些不合时宜的念头。 耳根几乎红透,萧承安忙松开她,手还抓着她的腕部,只是脚往后退了两步。 虞昭扶着门扇,站稳了身体,感受着萧承安握着自己手腕的手心温度炽热,被触碰到的皮肤几乎要烧起来。 她顿了一下,低声对萧承安说道,“谢谢王爷,我已经站稳了。” “哦。”萧承安松开她,目光落在她发间那支碧绿发簪上,“那你要是再栽倒,我可不扶你了。” 虞昭将荷包合上,拍了拍身上灰尘,有些打不掉的,她索性也不管了,将地上的布老虎拿起来,又拍拍上面的灰尘,这才朝院落里走去。 她的目光落在院落中新添的那一包散落的东西上。 视线不由得挪向萧承安。 萧承安干咳了一声,“只是一包垃圾而已,不必在意。” 说完,他飞速走过去,将那掉落在地上的各种口味糖葫芦全都塞进袖口里。 ……粘腻腻的甜味儿,回府他得洗上三遍澡! 虞昭见他遮掩,狐疑扫过他的袖口,算了,既然萧承安不愿意告诉她,那她就不问了。 “王爷怎么来这儿了?” 见她神情自若,看样子已经不伤心了。 他飞速找了一个借口,“派去保护你的那一队府兵的队长告诉我你这边或许还需要帮忙,本王便过来瞧瞧。” 虞昭无言地看了他一眼,说道,“这已经十年未住过人,自然是乱的,等府上修缮好,改日我再请王爷做客。” 萧承安道,“的确乱得很,你回来没瞧见主院的墙都歪了吗?花园内的池塘水也干了,连条鱼都没有。” 虞昭:“……” “明日我让工部员外郎过来一趟,将墙补一补,该修的地方修一修,再把这儿比人都高的草除一除。” “这种小事,让工部的人过来,是不是不太好?” 萧承安则有理有据,“这是功臣之后的房屋,工部本就有职责修缮,支付他们一些银钱便是。” 说到这儿,萧承安看她,“你不会没钱了吧?” “……有。” 虞昭有些有忧愁的想,三百两外加将近一百金,足够修缮这房子吗? 不行的话,那些所需要的木料,瓦料,用布换也是可以的。 她那里还要很多很好的布匹。 二人从如昭院走出来,天色已经有些暗了。 看着这宅子里百废待兴的样子,萧承安就直皱眉。 “这房子未修缮好,你还要在王家住?” 闻言,虞昭顿了顿,说道,“回虞侯府。” 虞崇如今还在被弹劾中,如果中秋前她不回去,虞崇恐怕还是不会罢休继续纠缠她。 在中秋前将这栋宅邸简单修缮出一个院子,虞昭要在中秋那日搬进来。 萧承安的眉头就皱得更深了。 他不说话,虞昭却察觉到了他是什么意思,她笑了笑,问,“王爷担心我被虞侯府的那些人囚禁在虞侯府,就没人给您扎针了吗?” 萧承安啧了一声,没否认,也没承认。 “王爷放心,虞崇的那两个心腹在没有消息前,他是不会拿我怎么样的。” “明枪易躲,暗箭难防,虞昭,这种事你该不会不知道吧?” 虞昭伸出手,摊在他的面前,“那就得王爷将我给您的那些药粉还我一些了。” 萧承安一僵,瞪眼看着虞昭的手。 “有那些在,我才好反击不是?” 她眼底划过狡黠。 萧承安干咳一声,“那种东西本王怎么可能随身带在身上,等你明日来王府,自己拿走就是。” 虞昭笑着点了点头,“王爷若是对那些药粉感兴趣,我自然会多做一些报答王爷这些日子对我的关照。” 萧承安瞥向她嫣然漂亮的笑容。 心口微微发烫。 她笑着总是比今日难过到仿佛天塌下来的哭要好。 收回目光,萧承安哼道,“你那药粉不够毒,对付虞侯府那群人,是不必留情的,用那种让人上吐下泻,躺在床上十天半个月下不来床的毒药才行。” 虞昭思索了一下,觉得萧承安说得对。 天色愈发暗,柳叔派人来找虞昭的丫头将她们俩带到了门口。 “王爷,那我先行回去了。” 萧承安摆了摆手,看着她上了马车。 脚踩在车沿上,虞昭停顿了一下,扭头,又对直视着自己的萧承安笑了出来,那姣美的面容笑若芙蓉。 “多谢王爷所赠的糖葫芦和雪玉团,它们都很甜。” 至少,她的阿耶阿娘走了,还有人能给她买糖葫芦,送她雪玉团。 哪怕只有一次,她亦是感激。 萧承安晕乎乎地上了马,马儿哒哒哒地小跑回了王府。 长吉走过去看着萧承安从马上下来,命人将马牵回马厩,自己则跟着萧承安往正院走。 “王爷,王爷,您今天还进宫吗?” “糖葫芦?我吃了,都甜。” 长吉:“?” 萧承安一脸正派地从袖口掏出了那包糖浆早已化开的糖葫芦,递给长吉,淡然说,“拿去吧,虞昭说了这些都很甜。” 长吉:“?” 在长吉惊恐的眼神下,萧承安往正堂内室走去,这一路上,萧承安时不时就露出一个笑容,那笑容……诡异的紧。 这让长吉想到了老安王还在时,要亲自帮萧承安挑一匹小马驹,才八九岁的萧承安偷偷看到了,回到自己院子时,就时不时地傻笑,又一本正经地拉了拉自己的衣裳,故作老成地扑到小书房内,大声念书。 看着萧承安扯掉衣裳飞快地洗了一个澡,又吃了两大碗饭,刚准备去练武,也不知想到了什么,又将长枪放了回去。 只听他嘴里喃喃,“虞昭说了,不让我练武。” “哼,真是年龄不大,管得倒是不少。” 萧承安背着手,嘴里念念有词地去了书房。 长吉深深感到了惧怕。 他家王爷……终于疯了! 第55章 虞昭和王爷到底是什么关系 虞昭与王诃,裴氏说了自己回虞侯府的打算。 裴氏并不想让虞昭回那个深潭虎穴,那里面的人几乎没一个好东西,虞昭回去只会被欺负。 王诃却知道虞昭想干什么,沉稳地说,“在那儿你也住不了两日,这几日我会在外面盯着,虞崇不敢真的拿你怎么样。” 裴氏看了一眼丈夫,沉默着不说话。 虞昭贴着裴氏坐,轻声说道,“姨母,中秋前,我是要搬回虞宅的,日后您若是得空,就去永兴坊那边住。” 王大郎也在一旁道,“永兴坊的宅子既然已经回到昭妹妹的手中,日后妹妹也是要搬到那里住的,娘,那宅子许久没住过人了,到处都要收拾。” 裴氏听到这话,便不由自主地操心起来,埋怨对虞昭说,“这么大的事儿你也不提前告诉我,你手底下又没有多少人,眼看着距离中秋也就两三日的功夫,那宅子怎么能修缮好?” 虞昭说,“没事,我还有钱,请些人过去先收拾出一个院子,我先住进去,其他地方再慢慢来就是。 虞昭如今最迫切的是自己的住所,虞宅再破,那也是她的家。 裴氏见她坚持,便想好了要调过去多少人帮忙修缮房屋,还要给虞昭留几个机灵强势的丫头回虞侯府,总不能让她在侯府里被欺负了去。 说干就干,等虞昭第二日去鲁国公府为鲁景衡看诊时,裴氏就领着浩浩汤汤二十多个小厮丫头,前往永兴坊的虞宅。 让她没想到的是,工部员外郎竟然奉了萧承安的命令,领了一群人在虞宅忙活起来,没多久,鲁府那边,苏夫人也派了二十多人过来帮忙修缮房子。 这一下将近百十来人在虞宅敲敲打打地开始忙活起来。 这动静瞒不了人,有心的稍稍一打听,就能知道些什么。 安王帮虞昭请工部员外郎修缮房子的消息不胫而走。 没有见过虞昭的那些夫人娘子们,很是好奇,这个虞昭究竟是什么样的人,竟然能说服小安王帮她。 …… 虞昭并不知道虞宅那边有多热闹,她为鲁景衡看过伤之后,开了一个方子给他,又与鲁老太君请来的那两位大夫聊了起来。 虞昭说得很大胆,“鲁小郎君的伤口不大却深,我要将他伤口处的缝隙划开更大的口子,再重新链接肌腱,鉴于有外邪入侵,我们的时间很短。” 鲁老太君和苏夫人听得心惊肉跳。 这伤口还不够大吗?还要再划一个口子? 左军医和林大夫对此颇有微词,他们并不相信虞昭一个年纪轻轻地小娘子能张口闭口这般简单地把鲁景衡的脚筋接起来。 虞昭却没有解释。 上一世他们也是一口一个怀疑,后来接筋成功,鲁景衡果真能下地,他们两人一个比一个跑得勤,不可置信虞昭竟然真的成功了。 那次虞昭接筋成功,却还有一个很大的潜在忧患。 鲁国公府为鲁景衡准备的房间不够干净,鲁景衡外邪入侵,伤口险些恶化。 不过这次…… 虞昭并不担心有这个问题。 她空间里还放着许多消毒用具。 虞昭和鲁老太君等人说完,便要回去,刚从鲁府出来,她就碰到了鲁国公府来的人,那是两个小娘子,长相貌美,清纯可人。 她们看了虞昭一眼,朴素的棉布衣裙,一看就不是什么王公贵女,两人并不把她当回事。 为首的浅蓝色长裙的女子微抬着下巴,微微下垂着眼睛,轻蔑地看着她,“是祖母派你来接我们的?” 虞昭还没来得及开口,她身后的另外一位蒙着面纱的小娘子就不耐烦地说,“还不赶紧领路带我们进去!” 虞昭扬眉。 管事听到两位小娘子的话,忙走过去,陪笑道,“大娘子,二娘子误会了,这位是虞家的小娘子,她是被老太君请来为小公子治伤的。” 身穿浅蓝色长裙的鲁大娘子闻言,上下扫了虞昭一眼,嗤笑一声,“你就是那个虞家的小娘子?我原以为会是什么高不可攀的小娘子,今日一看……也不过如此。” 打量完虞昭的鲁二娘也点头,颇为不屑,“裴夫人还将她吹得天上有地上无,结果竟然就是一个给人看病的?下九流上不得台面的东西。” 管事听得汗往下冒,他给门房打了个眼色,让他赶紧回去禀告老太君。 上不得台面的虞昭平静地看着鲁二娘,拉长了声音,“原来京城中的贵女,也会长热疮吗?” 鲁二娘一听,顿时捂住了薄薄面纱的一处,微疼肿胀的小红点格外让她难受。 鲁二娘又羞又恼,双眼冒火地看着虞昭,“你竟敢羞辱我!?” “我不过区区一个上不得台面的下九流的大夫,不敢羞辱鲁国公府家的娘子,却能治得了那热疮。” 鲁大娘蹙眉说,“虞小娘子,慎言。” 可虞昭已经走近,抬起鲁二娘的下巴,仔细看着她的额头,“小娘子,你的额头上也要冒热疮了。” 鲁二娘回过神,惊得直接将虞昭给推开,只觉得自己被冒犯,指着她怒道,“你什么意思!” 却见她往后退一步,微微一笑,“小娘子,我这儿倒是有许多治热疮的药膏,若是有需要,可以随时联系。” 鲁二娘又气又燥,瞪着她。 哪知这小娘子竟然看也不看她一眼,平静地走了。 鲁二娘当即就要拦住她,只是从鲁府内走出了一位嬷嬷,强势又不容鲁二娘拒绝地拦住她。 “二娘子,虞小娘子是老太君请来的贵客,您在此与虞小娘子闹起来的事传到老太君耳中,老太君怕是会不高兴。” 鲁二娘还想说什么,被鲁大娘子拦着,她只能不甘心地瞪了一眼虞昭离开的方向,憋屈地进了鲁府。 …… 马车上,虞昭眼底划过淡淡笑意,鲁二娘面上的热疮发得又快又急,眼下即将中秋,想必用不了多久,鲁二娘还会主动找上自己。 她不喜这二人,多赚些她们的银钱,虞昭半点都不亏心。 想着虞宅要花不少钱来修缮,虞昭摸了摸自己瘪瘪的荷包,深深叹了一口气。 赚钱啊,等将手头的事解决,她还要想想该怎么赚钱。 午后,虞昭准时来到了安王府。 照例是总管来接她。 总管迎她去花厅,笑着说,“小娘子,我家王爷今早进宫见陛下,现下还未归来,还得请小娘子先休息休息。” 第56章 王爷放心,我绝不会碰你 婢女们鱼贯而入,在虞昭面前放了许多茶水点心。 虞昭并不介意,坐在那儿吃了些东西,想着一些其他事情。 她思绪不在眼前,也就没瞧见两个花容月貌的女子,此时打通了花厅的那些小厮,正小心的在一旁盯着虞昭看。 “这已经是她第三次来王府了,姐姐,我听说她每次来王府,都会和王爷在一间房内待上两个时辰……”有些幽怨的女子盯着虞昭那张清丽绝尘的面容,有些难以控制的嫉妒。 王爷那般人物,哪怕是京城贵女都未曾稍降辞色,可现在眼前这个女子竟然在王爷的屋子里与王爷单独待了两个时辰。 那两个时辰能做什么? 自是与王爷相拥在一起你侬我侬,红浪翻飞。 另外一个女子给她警告眼神,“你既知道,如今就更不能惹她,我们若想得到王爷的垂怜,还需与她打好关系。” 嫉妒的女子只能点了点头。 “两位,有事吗?” 忽然,她们头顶传来一道清凌凌的女声,透着疏离淡然,仿佛琉璃般透彻。 二人被吓了一跳,抬头才看到虞昭不知何时来到她们身前,墨瞳似深潭,盯着她们,“你们……这已经是第三次看我了吧?” 为首女子身体一僵,立刻拉着另外一人跪下来,向虞昭行礼,“小娘子莫怪,我等对小娘子并无恶意。” 虞昭歪了歪脑袋,眼底闪过不解的疑惑。 “你们是谁?” “我们……我们是王爷的美人,奴叫绥红,她叫绥青。” 虞昭盯着她们,咀嚼了一下她们的话,“王爷的美人?” 萧承安还未成亲,已经有两个美人了? 这二人身材均匀有致,皮肤雪白,模样也相当不俗。 听说这些王公贵族总会在娶亲前给小郎君安排一些通房,让那些小郎君知道情事是怎么一回事。 所以这两人是给萧承安安排的? 绥红低着头,露出那雪白孱弱的脖颈,“是,奴与妹妹无意间听说王爷这些日子时常与小娘子见面,未能及时来行礼,实在是奴的过错,还请小娘子恕罪。” 虞昭刚想说什么,总管就匆匆赶了过来,看到绥红绥青,惊得不行,忙走过去,“两位美人,你们怎么在这儿?” 绥红和绥青脸色一变。 总管怎么来了? 总管命人把她们两人给扶起来,说道,“王爷马上过来了,两位美人还是先回翘柳院吧。” 绥青有些不甘心地说,“凭什么她一个还未进门的人就能一直见王爷,我等就要避着王爷走?” 绥红狠狠掐了她一下,忙对脸色不好的总管说,“我与妹妹这就走,她胡言乱语,还请总管莫怪。” 若非王爷要过来了,总管真想给她们立立规矩。 虞昭看着绥红绥青离开,就听总管惶恐道,“还请虞小娘子恕罪,那二人是寿王去封地之前赠与王爷的美人,她们一直都在后院待着,不知为何,今日竟然跑了过来。” 虞昭并未说什么。 绥红绥青前脚刚走,萧承安便阔步走了过来,看到虞昭坐在那儿刚吃了一块儿糕点,拿着帕子擦嘴,唇瓣不点而朱,像是玉观音。 萧承安看到她,心情便说不出的好,翘着唇角坐在她一旁的位置,“你到多久了?” 虞昭道,“才到不久,王爷,我先帮您把把脉吧。” 萧承安将手伸给她,看着她那双素白却略有些粗糙的手搭在自己手腕上,轻微的触感却让他的心尖微微颤了一下。 他极力忽视了那种酥酥麻麻的感觉,对她说,“今天早上小朝会赵国公以虞崇办事不利弹劾了他,将他骂了一顿。” 虞昭有些惊讶,“赵国公?” 萧承安哼道,“他是鲁老太君亲哥哥的嫡长子,很是尊重鲁老太君。” 那鲁老太君帮虞昭,必然是为了鲁景衡。 萧承安在心中想,鲁老太君是不是看出来虞昭喜欢鲁景衡,觉得她既能帮自己孙儿治好伤,还能白得一个孙媳妇儿,所以才帮虞昭。 萧承安心口又双叒感到了一股说不出的酸闷。 虞昭却不这般想,鲁老太君让侄儿帮她,是在告诉她,只要自己能治好鲁景衡,鲁老太君还能帮她更多。 这是交易,亦是示好。 得了一个助力,虞昭唇角翘了翘,“多谢王爷告知我这个消息。” 她心情颇好地按着萧承安的脉搏,然后果断又无情地说,“王爷,您若是再用内力,就算是大罗神仙,也救不回您。” 萧承安:“……” 等回正院扎针时,萧承安发现虞昭在为他行针时,格外注意地不再碰他,除了银针穿透身体时的感觉,她的手再无触碰。 萧承安不由得多看了她两眼。 似乎是察觉到萧承安的视线,虞昭挺了挺后背,“王爷放心,我已经将您的话记在心里。” 虞昭对他笃定地说,“以后绝不会再冒犯您的身体。” 萧承安:“……” 他气得有些发抖。 等虞昭离开,他铁青着脸,愤怒地把长吉叫过来,“去找陈员外郎,让他不必给虞昭省钱,加倍收!!” 长吉能咋办?只能听他家王爷的了。 长吉刚走,总管就进了房向萧承安禀告绥红绥青见虞昭的事。 还有些愤怒的萧承安听到绥红绥青二人的名字,神情便冷了下来。 “她们都说了什么?” “老奴只依稀听见什么‘未能及时来行礼,实在是奴的过错,还请小娘子恕罪’之言。”总管为难了一下,犹豫开口,“王爷,那绥青貌似误会了您和虞小娘子之间的关系。” 他和虞昭能有什么关系? 还不是医者与病者的关系? 萧承安想起虞昭着重重复她绝对不会再对他不轨的话,心中便莫名的不爽。 这种不爽似乎在得知虞昭喜欢鲁景衡之后愈发的浓烈起来。 萧承安想不明白为什么,只要想起虞昭,心中就如烧着一把火,让他焦躁难安。 萧承安有些不耐烦,声音肃冷,“若她们再敢走出翘柳院,就把人直接送去山南道寿王封地。” 总管叹了一口气,只能点头,“老奴知道了。” 窗边落下一道暗影,低沉沙哑的男声在窗外响起,“主子,虞崇带着虞见亭和崔氏去了王家等虞昭。” 萧承安薄唇抿成了一条直线,心中冷笑连连。 虞崇动作倒是快,昨天才把地契给虞昭,今天早上挨了骂,就迫不及待地将虞昭给接回去。 他倒是怕自己再被骂。 “派几个人去虞侯府候着,若虞崇敢对她动手,不必留情。” “是。” …… 回到王家门口的虞昭,还未下马车,就听到了王诃与虞崇说话的声音。 她微微一顿,从马车上下来,对上崔氏那双阴毒,怨恨的眼眸。 崔氏慢慢笑着,拉长了音调,“昭姐儿,我们来接你回去了。” 第57章 这小宠物,颇为可爱 虞侯府还是一如既往地让虞昭感到恶心。 特别是崔氏,时不时拿一双阴毒的眼睛盯着她看,等她走进虞侯府时,情绪更是难以掩饰地全部泄露出来。 “昭姐儿,本该让你继续住东院的,可是那儿现在湘姐儿在住,你知道现在需要一个舒适的地方休养身体。”崔氏温温柔柔的说着,似乎真的在为虞昭打算,“不过你放心,我已经重新为你安排了新的院落,日后你就住在那儿便是。” 虞见亭凉凉地看着眼前的虞昭。 他本来对虞昭十分好奇,毕竟是没见过的堂妹,若是脾性好,他倒不吝啬对她宽容。 可是…… 虞昭现在竟然在为鲁景衡治伤。 所有人都知道他险些害死鲁景衡,他心里恨不能鲁景衡这辈子就只能躺在床上,永远站不起来,可虞昭竟然在为鲁景衡治伤。 在虞见亭眼中,虞昭的模样就如鲁景衡一样可憎。 虞见亭露出一个体贴地笑容,走到虞昭面前,温柔地对她眨了眨眼睛,“昭妹妹还不知道新院子在哪儿吧?不如为兄带你去看看?” 虞昭对上虞见亭的目光,微微一笑,“好啊。” 崔氏心中啐了一口,旋即暗自得意起来,虞昭一定会“很喜欢”自己为她准备的院子。 虞见亭领着虞昭往西面某条路走去。 这路通往的地方越来越偏僻,虞昭却越来越觉得熟悉。 她眸底波动几乎凝成终年不化的雪巅冰霜,一双隐藏在袖下的手,也暗暗握紧。 这一条路只通往一个院子。 那个院子,将她关到死,她的痛苦,她受到的折磨,那日日夜夜难以熬过去的苦难,那穿透她胸膛的一剑都在这个院子里。 甫一踏进,强烈前世的既视感在脑海中涌来,虞昭面上的冷凝愈发浓重。 虞见亭笑着说道,“怎么样?昭姐儿?这院子很是质朴,我们想着你在陇右道时,应当时常在田间行走,特地保留了一些野趣,你看着可否喜欢?” 他看着虞昭冷淡厌恶的表情,心中却格外的愉悦。 她能拒绝吗?当然不能。 所以她只能露出这种表情来表达自己的不满。 这种敢怒而不敢言的模样,实在是取悦到了虞见亭。 虞昭缓缓往院子里走,野草划过她的衣袖,虞昭听到蛇信子嘶嘶作响,她弯腰,盯着某处看了一会儿,忽然伸出手。 竹叶青被抓住七寸,开始剧烈在虞昭手中挣扎,想要逃脱。 虞昭的手既沉又稳,紧紧掐住竹叶青,任由那浓青的蛇将躯干缠住自己的胳膊。 被裴氏送过来的嬷嬷看到这一幕吓得肝胆俱裂,又怕又惊,“小娘子!” 柳叔看了一眼,并不奇怪地挪开了视线。 心想,区区一条毒蛇而已。 他家小娘子当初在陇右道时,走过荒芜沙漠,里头什么毒物她没捉过? 若不是她不会武,恐怕都能进山打大虫了。 而虞见亭,瞳孔缩了缩,掩不住的惊惧。 她……竟然不怕蛇? 虞见亭隐隐觉得有什么事情不在他掌握之中。 只见虞昭不疾不徐地抓着那条蛇朝虞见亭走去,她将竹叶青递送到虞见亭面前,看着他不住往后退。 虞昭含笑着说道,“的确很有野趣,堂兄,你看这小宠物,多喜欢我,缠着我的胳膊还不放呢。” 小宠物?! 竹叶青可是他父亲费尽心思从淮南道弄来的剧毒之物,到她嘴里竟然变成了小宠物?! “这院子里貌似有许多这种东西。”虞昭淡然地打量着这个院子,眼底没有惧怕,没有惊恐,只有唇角噙着的那一抹笑,干净得仿佛像是一株兰草。 “堂兄可喜欢?等我一会儿多抓点儿,给你送过去吧,堂伯与堂伯母也不能忘了,还有湘堂姐,尚清清。” 虞昭把玩着被自己掐住七寸,只能剧烈挣扎却难以逃脱的竹叶青,“堂兄以为如何?” 虞见亭听到这话,又惊又惧又怕,他想也不想地跑了。 “啧。” 虞昭罕见地有些不耐烦,轻啧了一声,却又陡然对上裴姨送来的那些丫头婆子,她们也是瑟瑟发抖,很是惧怕这些东西。 虞昭无奈地叹了一口气,从袖口里拿出了一柄匕首,将竹叶青给杀了,把它的头小心收起来,说道,“没事,这些东西我应对得多了,不会有危险。” 为首的嬷嬷抖着声音说,“昭……昭姐儿……这院子里太不干净了,咱们还是别住在这儿了。” “我们当然不住这儿。” 虞昭拎着那竹叶青的尾巴,斩去头颅的青色蛇身倒垂着,时不时扭动一下,往地上滴落着鲜血。 她看着草丛,某处还在轻轻摇晃,她轻笑一声,对柳叔说,“把这些草丛都砍了,有什么都抓起来。” 柳叔不由得奇怪,“小娘子?” “我有用。” 跟她回来的这些人都怕,虞昭自然不好说得明白,含糊地说了两句后,便不再提。 柳叔知道虞昭就用之后,便立刻动了起来。 虞昭挥了挥手,让她们站远些。 这偏院的外头,虞见亭刚跑出去没多久就碰到了崔氏。 她正打算去看热闹,见到自己儿子脸色苍白地一路小跑,仿佛身后有什么洪水猛兽一般,不由得抓住他,“大郎,你怎得了这是?” 虞见亭深深呼吸,声音不稳,“母亲,你真的觉得那些毒物能对付得了虞昭吗?” “哪个小娘子不怕那些东西?”崔氏无比笃定地说,“更何况是虞昭那个没什么世面,从陇右道来能见过什么东西?那些毒物她看了肯定怕!” “你是不是瞧见她被吓得屁滚尿流了?”崔氏畅快地说,“她被咬了吗?是不是快死了?” 崔氏想尽快看到虞昭被吓得痛哭流涕的模样,也不管虞见亭回不回答,兴致勃勃地朝偏院而去。 不远处的院落里,一阵惊呼传出来。 崔氏听着那叫声,唇角翘了起来,脚步加快。 虞见亭拦都拦不住,想走,可他母亲已经过去了,他总不能一个人逃跑。 第58章 她惯会威胁他 好半晌,虞见亭狠狠跺了一下脚,只能重新追上去。 崔氏已经走到了门口,她也不让其他人过去通禀,迫不及待地迈步走进院子,想立刻欣赏虞昭慌乱到不能控制的表情。 崔氏眼睛一抬,就被眼前的景象给吓得浑身一抖,脸色顿时苍白起来,惊叫一声连连往后退去。 柳叔大汗淋漓地提了一条又一条蛇,蜈蚣,蜘蛛,地胆等毒物,全部放在一个精细的笼子里扭作一团,看着十分吓人。 而虞昭,正用匕首插着一条蜈蚣,挑开身体找出最有用的部位。 红足蜈蚣晒干后可以入药,崔氏倒是给她找了好几条。 她听到不合时宜的尖叫声,扭头看过去,不由得轻轻扬眉。 虞昭将装着毒物的笼子拎起来,慢条斯理地朝崔氏走去。 虞昭表情和缓,人畜无害,与普通贵女并无区别,可偏偏,崔氏被她给吓得灵魂出了窍,浑身抖成了筛子,“你你你别过来!” “堂伯母?你的脸色看上去相当不好啊,是吹风不舒服吗?” 长裙慢慢移动,虞昭声音轻轻柔柔的,就和她人一般,“我对堂伯母准备的院子很喜欢,对这些东西也很喜欢。” “堂伯母可能不知道它们的药效,这白花蛇虽然有剧毒,却能治口眼歪斜,半身不遂,蜈蚣能治小儿急惊,蜘蛛能治脱肛,地胆能治癌疮。” 虞昭一字一句地说着这些毒物的功效,时不时将它们拎起来在崔氏面前晃了晃。 “而它们的毒,也可以入药,堂伯母若是需要,我给你们送些过去?” 崔氏面如金纸,被吓得胃中翻滚,一阵呕吐欲望传来,在虞昭再次开口时,终于忍不住,扶着墙呕吐起来。 “堂伯母身体有什么不适吗?” 虞昭淡然地朝她走去,那扭动的毒蛇,不停扭动无数只螯肢的蜈蚣,黑色移动的的胆,所有毒物加在一起,发出让人头皮发麻的声音。 崔氏抖得不成样子,失礼地大喊,“你别过来!” 虞昭‘无助’地看着崔氏,“这不是堂伯母亲自为我准备的院子吗?我只是抓了一些您为我准备的东西,您怎么这般害怕?” 崔氏又想呕吐了,她压制着胸口一阵接着一阵的不适,勉为其难地笑了出来,“不……昭姐儿,你的院子不在这儿,你堂兄领错了路,我这就带你去你的院子。” 说完,崔氏的目光又一次接触到了那笼子里的东西,她干呕了一声,迫使自己不去看,转而去瞧虞昭的脸。 冷不丁地对上了一双无光冷漠的黑眸,虞昭就拎着那一笼的毒物,静静的看着自己,仿佛是在思考要放出来哪一只蛇来咬她一口。 崔氏被吓得几乎泪都要出来了,不敢再与虞昭呆在一处,抖着手让下人带她去另外一个院子,自己则匆匆扶着嬷嬷的手几乎落荒而逃。 虞昭低头看了一眼那笼子里的毒物,轻笑了一声。 就这点胆子,还敢拿这些东西来吓唬她。 虞昭施施然的拎着笼子,在一众人惊恐害怕的目光下,让下人带着去了新的院子。 裴氏送来的那些婢女嬷嬷吓坏了,一时间都不敢靠近虞昭,柳叔淡定地说,“有什么可怕的,等将这蛇处理好,今日我们就吃炖蛇肉。” 虞昭见她们都在发抖,叹了一口气,“这些东西你们都不曾碰过,不必过来,去收拾屋子吧,明日我还要去尚家参加赏菊宴,衣裳可都拿过来了?” 嬷嬷这才回过神来,忙点头,“夫人让做的衣裳都做好了,今日也一并都带了过来,小娘子,我等实在怕这些东西,就……就只能劳烦您来处理了。” 嬷嬷额头上都是汗,虞昭并不在意地挥了挥手,让她们各自去忙碌。 她则将这些毒蛇一一剁了头,嘴里还在喃喃自语。 “可惜了没有小蛇,毒蛇难养,不然留下一两只还能有蛇蜕。” “用蛇来泡酒也不错……” 被砍了头的毒蛇们:……你厉害,你牛皮,只会迫害蛇! 在虞昭这儿,最宝贵的却是那些蛇毒。 她看着放成一堆的蛇头,将它们的毒液取出来,不知能做出多少让人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毒药来。 也不知是不是她提着一笼子的毒物震慑到了虞侯府的主人们,接下来的时间没有人来打扰她。 院子里的小厨房很快就做了吃食,虞昭晚上吃了一顿蛇羹,洗漱完毕后,便提着那些蛇头进了空间,开始准备毒素或重或轻的毒药。 目睹虞昭自回到虞侯府后所发生的一切的暗卫默默无言。 第二日,一早。 萧承安刚刚沐浴过,头发上还沾着潮意,中衣不怎么正经的穿在身上,隐隐露出一片白皙的胸膛,他的皮肤愈发的冷白,薄唇透着血色,任谁看去,不赞一句好一个唇红齿白的俊美小郎君? 他向来起得早,如今不能练功,也就只能耐着性子看会儿兵书。 “王爷。” 萧承安看了那暗卫一眼,收回目光,带着漫不经心的懒倦,“虞侯府发生了何事?” 暗卫面无表情的将虞侯府发生的事事无巨细地告诉了萧承安。 包括虞昭被带去偏院遇到的那些毒物,虞昭如何眼都不眨一下地抓住毒蛇的七寸,任由毒蛇盘在自己胳膊上,拿着蛇去吓唬虞见亭和崔氏。 萧承安听得手中的兵书都掉在了地上,眼底皆是不可置信。 虞昭? 她拿着蛇去吓虞见亭和崔氏? “你确定没有将看错?”萧承安皱着眉,一脸的不相信。 “千真万确。”暗卫沉声回答,“如今虞小娘子已经住进了崔氏重新安排的院子,虞小娘子并未受到欺辱。” 萧承安稀奇得很,她倒是惯会威胁他,还没见过虞昭去吓别人是什么模样。 “她今日去了哪儿?” 暗卫道,“尚家今日开了赏菊宴,虞小娘子起身与裴夫人一块儿去了尚家。” “恩……秋日赏菊喝桂花酒,这时节不赏菊还能干什么?” 萧承安低声念了一句,压下心中蠢蠢欲动的念头,飞快将兵书捡起来放在几上。 “你继续去盯着吧,若是她能应付的,你不必出手,也不要暴露自己的身份。” “是。” 萧承安拿起木架上的衣物,很快地穿好,他今日穿的是红色菱格宝绫制成的交领衣袍,那艳丽的红色穿在萧承安身上不仅没有半点阴柔,反而将他衬得愈发芝兰玉树,面如冠玉。 萧承安翻身上马,带着长吉朝京城外赶去。 今日齐王进京,他和太子奉命去迎接齐王。 也不知是不是碰巧,萧承安打马穿行在街巷上,在宽阔的朱雀大街上,漫不经心地扫过迎面而来的一辆马车。 车帘被掀开,一个身穿水绿对襟的小娘子安安稳稳坐在马车内,露出那张姣美清丽的面容。 她额间被点了红色花钿,巧的是,那花钿的样子,就是菱格。 少女正与马车上的另外一人说着什么唇角带了笑,扭头不经意地看向窗外。 与萧承安的视线不期而遇。 俊朗如艳阳般灼热的红,如水一般的绿,就这么悄然对上。 第59章 那抹身影,在萧承安心中留下烙印 清艳的容貌在萧承安的眼前一闪而过,抓着马缰的手陡然一紧,身下的宝马仍旧哒哒哒地往城门跑去。 偶然的惊鸿一瞥,却在萧承安的心中留下足够深的烙印。 怪不得打扮那么漂亮,今儿她要去参加赏菊宴。 思绪纷乱间,萧承安赶到了城门口,不远处,齐王的车驾已缓缓驶来。 萧承安压下眼底的情绪,薄唇轻抿,俊美的面容上没有任何表情,翻身下马,与太子一起迎接齐王回京。 “昭姐儿?你怎么了?” 片刻的愣神,虞昭听到裴氏的声音,收回视线,脑海中不由自主的回想起萧承安的装扮,她若无其事地说,“方才好似在窗外看到了熟人。” 裴氏往外看了两眼,没瞧见人,她笑着摇摇头,“许是你认识的某个人罢了。” 裴氏的目光放在虞昭身上,尽管已经夸赞过好几遍,但她夸虞昭的话还是在嘴边盘旋。 今儿虞昭实在是太好看了,这一身水碧色对襟襦裙实在是衬她肤白如玉,容貌清绝,挑的绿宝石缀珍珠步摇也好看,挂在她发间,正衬虞昭这个年纪的小娘子。 “今儿到尚家,咱们家昭姐儿肯定是最漂亮的那位小娘子。” 虞昭无奈的一笑,姨母这句话今天已经说了不下六次了。 尚家是京城有名的世家,邀请虞昭来参加赏菊宴的是尚家的三娘子,四娘子,她们前头还有两位庶出的姐姐,皆已嫁人。 三娘子四娘子的父亲是京畿禁军上将军,二品大员,两位兄长在朝中也各有任职,也因尚家显赫,两位嫡出小娘子举办的赏菊宴来的客人不少。 进了尚家没多久,虞昭和裴氏就与王大郎王二郎分开,分别去了女席和男席。 虞昭甫一到女席,从四面八方而来的目光便纷纷落在了她的身上。 探究的,惊讶的,欣喜的,厌恶的,反感的。 虞昭目不斜视,跟着裴氏先进了内堂,见过尚家的老夫人。 虞昭不亢不卑地走过去,“虞氏虞昭,见过尚老夫人,见过各位老夫人。” 堂内坐着的几位老夫人里,有虞昭上辈子见过的,也有见过没打过交道的,还有鲁老太君。 崔氏外出参宴时,逢人就说虞昭是从陇右道来的,没有父母支撑,变成了泥腿子,也不懂规矩,还要她们多多关照。 如今这些老夫人,夫人们瞧她出落的水灵,行为举止也颇懂规矩,不由得在心中暗忖,崔氏那张嘴里说出来的话,果真是不可信。 区区一个庶出,在外诋毁嫡系血脉,真是惹人笑话。 鲁老太君笑道,“昭姐儿这身衣裳做得漂亮,衬你,我瞧着这缎子有些眼熟,老妹妹,你可还记得是什么缎子?” 尚老夫人早就看出来了,却故作讶异地打量了虞昭片刻,这才道,“这不是当初陛下赐给波斯王子的那些锦缎吗?” 在光下泛着如水粼光的缎子,不是前年皇帝千秋赠与波斯王子的礼物还能是什么? 裴氏就趁机将虞昭如何救了波斯王子的事迹给在场的众人说了一遍。 鲁老太君便趁机夸赞虞昭,“昭姐儿这些日子虽然过得苦了些,但没有自怨自艾,还学会了安身立命,救人生命的医术,小娘子果真不简单。” 鲁老太君都这么说了,其他夫人自然也跟着夸赞起来。 虞昭被这些老夫人问了好些问题,最后还是柳白薇笑眯眯的过来,嗔怪又娇俏的说,“老祖母们,我们都等着和昭妹妹一起去赏菊作诗呢,你们拉着她说了好些话了,也将她借给我们一会儿吧。” 尚老夫人笑了出来,“行行行,快去带着她玩去吧。” 虞昭与柳白薇向房中的众人行了一礼,携手离开了内堂。 虞昭重重松了一口气,对柳白薇感激不已,“多谢六娘帮我解围了。” “这才哪到哪儿,一会儿去院子里你才有的罪受呢。”柳白薇左右看了看,凑近她的耳朵,“你的那位义姐也来了。” 义姐…… 虞昭脸上的轻松顿时落了下来,眼底划过冰冷之意。 敢自称她义姐的人,除了尚清清还能有谁? 柳白薇细心的察觉到虞昭的情绪变化,谨慎地问,“你不喜欢她吗?” 虞昭平静地说,“我阿娘从来没有收过什么义女。” “没有?可尚清清是被老安王从马贼窝里救出来的唯一一个孩子!她对老安王说自己是你阿娘的义女,她还拿出了你阿娘的信物!” 柳白薇相当震惊于虞昭直截了当地否定,忙不迭地又说,“她可在京城一直以郑氏义女的身份自称呢!当初陛下还差点封她做了乡主,最后被裴家和王家齐齐反对,这才没成。” 就算重活一世,虞昭再次听到这话,心中仍旧不可遏制地腾起怒火。 她很想高声对京城所有人说尚清清都是在撒谎,尚清清不过是被她阿娘好心捡回家的一个孤女,给她一碗饭让她活着罢了!她根本不是阿娘的义女!阿娘也从未收过什么义女! 她上辈子就是这么做的。 在尚清清和翟少棠的成亲那日,她发了疯的要撕扯下尚清清那张丑陋的,蒙骗了所有人的嘴脸。 可结果满京城的人都说她对翟少棠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嫉妒尚清清有高贵的身份,嫉妒尚清清是郑氏的女儿。 明明她才是阿娘的女儿,可活生生成了整个京城的笑柄,那些人轻蔑的目光,看不起的呓语,根深蒂固的念头,让虞昭彻彻底底成了一个笑话。 虞昭攥紧拳头,她知道,尚清清的谎言已经说了十年,这十年,就算是谎言也变成了真相。 逝者已矣,知道尚清清的人除了虞昭和柳叔,其他人都死了。 她不能像上辈子那般不管不顾的要扒下尚清清的脸皮,她要让尚清清亲口承认,自己在撒谎,她骗了整个京城的人! 柳白薇看着虞昭来回变换的神情,心中隐隐有一种感觉,说不定尚清清果真是撒了这个弥天大谎,让京城内所有人都认为她是郑氏的女儿! 想起尚清清那极为装模做样的神情,柳白薇轻轻倒吸了一口凉气。 “昭姐儿,你说的……该不会是真的吧?” 虞昭没有接话。 总有一天,柳白薇会知道自己说的都是真的。 “我们去找尚三娘,尚四娘吧。” 柳白薇点了点头,不再说这件事,二人一起与尚家的两位小娘子汇合。 之前在内堂里虞昭刚刚应对完那些老夫人,夫人,这一出来,又要应对这些高门贵族的小娘子。 大多数是对她好奇的,但其中却也不乏讨厌她,厌恶她的。 就比如与尚清清站在一块儿,模样骄矜的翟少棠的妹妹,翟小娘子。 第60章 柔软的唇,柔软的脸颊 尚三娘和尚四娘对虞昭颇有好感,引着她和自己交好的小娘子们认识,都是一群年纪相仿的小娘子,很快就处成了朋友。 尚府种得最多的就是菊花,中秋最是赏菊花的时候,男席那边已经开始斗诗了。 而女席这边也不甘示弱,京城内那些才女三三两两的组队到一起,去为这满院的菊花写诗。 虞昭自然不会写诗的,可无奈柳白薇和尚家两位小娘子极力邀请,其他人也纷纷劝说,虞昭没办法,只能拿了笔墨,默默写一通关于菊花的药效与药方。 半天,她看到那一片紫龙卧雪,心神一动,草草在纸上写了一行字。 忽然,虞昭余光瞥见了有人在朝她打招呼。 虞昭顿了顿,看过去,就发现是一个小丫头。 虞昭拿起自己随便书写的那张纸,将其塞进袖口中,走过去。 “虞娘子,王大郎有事让奴婢请您过去。” 阿兄找她? 虞昭审视地看了一眼那小丫头,小丫头似乎有些紧张,身体都紧绷着。 等那小丫头有些扛不住压力时,虞昭才漫不经心地说,“带路。” 小丫头松了一口气,忙行礼,“请小娘子随奴婢来。” 虞昭扭头冲柳白薇等人挥了挥手,示意自己要离开片刻,然后跟着小丫头往南边走。 过了角门,远离女席,虞昭默不作声地按住了袖口,意念从空间中取出了一张沾了药粉的手帕。 昨日萧承安闹脾气,根本没提还她药粉的事,这些还是她空间中的余存,这次说不定能派上用场。 走到没有太多人的溪流假山处,那小丫头的脚步忽然一顿,扭头为难地对虞昭说,“小娘子,奴婢……奴婢有些内急,王公子就在前面等您。” 视线在周遭扫过,虞昭摆了摆手,让她离开。 小丫头如释重负,忙转过头就要跑走,就在这时,她身后忽然伸出一双手,捂住了她的口鼻! 挣扎不过两秒,小丫头两眼一翻,瘫软下来,倒在地上。 虞昭淡然将她拉到假山后无人的角落,用绳子将她捆好。 就在这时,一阵脚步声由远及近的传来,那是脚踩在青石板上的声音。 看了一眼小丫头,轻轻拍打身上并不存在的灰尘,虞昭将手帕塞回去,换成一包药粉。 虞昭神情淡漠,心脏跳动一如既往的平和,没有任何情绪波动。 倒要看看,是谁让小丫头叫她过来。 绕过山柱,虞昭迎面就遇到了一个男子,他长得不算魁梧,眼窝内陷,一副萎靡不振的模样。 可那男子看到虞昭时,那微眯的模样顿时一变,赤裸裸的视线在虞昭身上打量。 白雪的肌肤,幽邃深暗的墨瞳,额间鲜艳的花钿,像是一点妖冶的血珠,让人忍不住深陷。 男子眼底划过惊艳与垂涎,面上挂起笑容,“小娘子,就是你邀请我来这儿幽会的?” 那笑容他自认潇洒,却不知有多么令人作恶。 虞昭冷淡地看着眼前这个纵欲过度,极度肾亏的男子。 “你叫什么名字?哪家的小娘子?你大概不认识我吧?我是陛下亲封的县子………” 男子慢慢靠近虞昭,话音未落,他鼻尖忽然闻到了一股清清淡淡的药香,眼底的淫邪便再也忍不住的外溢,当即就要抬手碰虞昭。 就在这时,虞昭猛然抬手,一把透着香味的药粉直冲男子的面门而去! 男子来不及闭气,猛然吸了一大口药粉,不出片刻,一种让他忍不住痛哭流涕的念头就从酸涩的鼻子翻涌到大脑里。 男子泪哗啦啦的往下掉,一边哭一边勃然大怒地喊道,“你干了什么?!” 扇他巴掌虞昭都觉得脏了自己的手,她往后退了几步,声音冰冷,“你是自己走还是我帮你?” 男子的泪水已经模糊了他的双眼,让虞昭的身影都变得扭曲起来。 他从未在女人身上吃过这种苦头,十分不想就此放过这个女人!因此,他恼怒的朝虞昭抓去! 他今天要把这女人的衣裳全都扒光,让她丢尽脸面! 男子肾虚得很,虞昭一脚就能把他给踹进溪水中让他好好清醒清醒。 哪知虞昭还没抬起脚,就有一个人影先一步替她将男子一脚狠狠地踹进了水中。 一声惨叫,水花四溅,虞昭愣了一愣,还未回过神来,手腕就被人扣住,一晃眼人就被抓到了无人的角落。 不远处又有脚步传来。 “这是怎么回事……” “潘县子!” 很熟悉的声音,虞昭的思绪却分不出半点去思考,她被人压在了假山上。 映入眼帘的只有一片菱格绯红的颜色。 她的手被扣在假山冰冷凹凸不平的山壁上,握着她手腕的大掌干燥,炽热温度透过薄薄的肌肤,传入她的血管,流入心脏。 虞昭睁大了眼睛,看着将自己困在逼仄狭小角落的萧承安。 萧承安瞥了一眼被假山遮住的另一面,身上冷不丁地冒出了一股瘆人的阴鸷冷意。 视线下移,他与虞昭的视线对上了,他看到那嫣红的朱唇微微张开,小巧的舌头安分地待在主人口腔里,泛着健康的颜色。 萧承安喉咙不由自主地滚了一下,下意识抬手捂住她的嘴。 柔软的唇,柔软的脸颊,隐隐往他大脑里钻的清丽芬香。 不远处是噪杂的人群,只要有人稍稍偏离了路,就能看到十九岁的俊美小郎君扣着雪一般白皙的手腕,抵在山壁上,他弯下腰,头抵在穿着水绿色衣裙的小娘子头侧的山壁上,难以克制地哑了嗓子,“别说话。” 小心让她们听见我们在这儿。 脖颈处被温热的吐息惊得泛起一阵酥麻,她下意识地屏息,轻轻点了点头。 萧承安喉咙一滚,顿时收起手,将掌心发烫隐隐颤抖的手放在身后。 虞昭想将萧承安忽略,可是…… 萧承安身上的温度太高了,二人靠得太近了,她前身仿佛拥着火炉,源源不断的热意让她额头鼻尖泛起了汗水,身后抵着的山壁,却冰冷透骨。 虞昭只觉得自己身处冰火两重天,不自觉地就想重重吸气,重重呼气。 萧承安抬起头,勉力不让自己的目光落在身前的少女身上,可她身上香气无孔不入,她的身影无处不在…… 连她鼻尖泛起的汗珠……落在他眼中都显得那般晶莹可爱…… 第61章 萧承安为之一颤 心口窜起的火苗让萧承安有些难受,他极力克制的闭了闭眼睛,脑袋里一片纷乱。 就在这时,他的胸口被什么戳了戳。 萧承安艰难的睁开眼,就看到虞昭在用手指戳他的心口。 萧承安:“……” 罕见的,他有点想爆粗口。 这小娘子!明明有喜欢的人了,怎么还在这儿做让他觉得她很可爱的动作! 他暴躁地瞪着她。 顶着被另外一处的人发现的风险,虞昭心脏跳的飞快,鼻尖透着汗,轻声地说,“王爷,你能不能往后退一点,还有,能不能……把我的手松开。” 她不能一直屏息,快呼吸不过来了。 萧承安一僵,这才发现二人的距离太近了,他往后退了半步,按着她手腕的手掌也松开了。 清冽的空气冲刷走了虞昭身前的炽热,她急促地呼吸了好几下,垂落下来的手不小心蹭过萧承安的衣服。 萧承安为之一颤。 不远处,又有声音传了过来,“潘县子,你没事吧?” 虞昭分出心神仔细听了听,是尚清清的声音。 “潘县子,你怎么会掉进水中?” 这是翟少棠的声音。 潘县子还在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哭,哭得上气不接下气,连话都说不清,“是…呜呜呜呜呜……是……呜呜呜……” 在隐蔽狭小又逼仄的空间之中,萧承安仿佛能听见虞昭轻轻靠近后,愈发清晰的心跳声。 萧承安深吸了一口气,压下繁杂情绪,觉得他们俩不能一直这么沉默,于是,他压低了声音,随口问道,“是你搞的?” 虞昭轻轻点了头,“有人把我骗到这儿来,他没多久就来了。” “那些来人,有你认得的?虞侯府的人?” 见虞昭又点头,萧承安便心知肚明,他眼下发暗,丝丝冷意从他身上逸散出来。 虞侯府对付虞昭的手段真是层出不穷,她回了侯府,他们拿捏不了她,现在就想毁她清白。 “你绕开回女席那边,这里我来解决。” 虞昭一愣。 “愣着做什么?还不快走?” 虞昭抬头看了他一眼,也不知道他为何总是屡次三番地帮自己将祸事揽走。 “王爷,我不是弱质女流,您帮我良多,我心中自是感激,只是这事我能处理。” 萧承安是王公贵胄,陛下皇后都宠爱他,只要他不作奸犯科,他就是这世上能活得最潇洒的小郎君。 虞昭不能让他平白为自己背负那些祸事。 说完,虞昭绕过萧承安,从他怀里出来,朝远处走去。 她拒绝了他的帮助? 萧承安尚未来得及将被拒绝的羞恼表现出来,视线就看到一张纸飘飘然落在了地上。 萧承安盯着那张纸,复又看向虞昭的背影。 清瘦身影一如既往地挺拔,这个小娘子,明明一副柔弱的模样,却意外的坚韧。 他捡起那张纸,上面写的东西并不多。 菊花,味甘,苦,性微寒,主治头痛,眩晕,目赤,肿毒。 这一眼就能看出来是虞昭无聊写下的,再往下方扫去,萧承安握着那张纸的手便陡然一紧。 ‘待到秋来九月八,我花开后百花杀。’ 萧承安心中的羞恼宛如一阵风的被吹散,骤然翻涌起一股说不出的情绪。 他默然片刻,将这张纸小心折好,放进怀中。 今早他本去城外迎接齐王回京,回宫的路上,脑子里飘荡的都是虞昭坐在马车上的场景。 萧承安的心中就像是有一只猫不停地抓着他的心扉,以至于他行到半路,忽然拐弯朝尚家而去。 太子喊他,“承安!你去哪儿!” “有事!我午时回皇宫!” 他就这么冒失,莽撞地偷偷来了尚家,看到了虞昭穿着那漂亮的衣裙,站在假山旁,容颜姣美,却透着淡漠。 然后,他就看到潘县子过来了。 那个酒囊饭袋,色欲熏心,下半身都挂在女人身上的垃圾。 他竟敢想碰虞昭。 他怎么敢。 萧承安无端冒火,想也没想的直接将他踹进了水里,让他那颗装得都是玩乐女色的脑袋被这水冲冲。 人是他踢进去的,萧承安自然想亲自将此事解决。 可虞昭,竟然拒绝了他的帮助。 萧承安深深的望着虞昭的背影,低声念着虞昭写下的诗句,“待到秋来九月八,我花开后百花杀……” 一壁之隔,虞昭已经走了过去。 来人不少,除了尚清清,翟少棠,还有翟少棠的妹妹,以及男席那边的一些客人,柳白薇和尚家两姐妹等众人。 翟少棠看到虞昭,眼中便闪过了惊艳之色。 款款而来的少女遥遥而立,就如碧波之上摇曳盛开的清荷,美得惊人。 柳白薇走过去将她拉到身边来,“昭妹妹,我们正找你呢。” 潘县子的哭泣声还在虞昭的耳边回荡。 尚清清将翟少棠眼底的惊艳尽收眼底,她勉强地露出了一个笑容,看向虞昭,说道,“昭妹妹,你何时来的这儿?我过来前瞧见你的背影,一时还不敢认呢。” 潘县子掉进水里,如今还在痛哭不止,很显然是遇到了什么人。 在场众人都是结伴而来,只有虞昭是孤身一人,尚清清和翟少棠兄妹二人是最早来到这儿的人,她这话很显然就在指向虞昭比她和翟少棠来的还要早。 难不成…… 她在此和潘县子幽会? 现在潘县子这般哭泣,是因为受了虞昭的拒绝? 在场绝大多数人看向虞昭的神情里,都多了几分意味深长。 虞昭却并未搭理尚清清,只轻飘飘的将视线从她和翟少棠身上划过,视线之中透着无法掩饰的淡漠。 翟少棠对上虞昭的视线,心中不由得一紧,余光看到身边的尚清清,下意识地以为虞昭误会了什么,抬脚便朝一旁走了两步,与尚清清拉开距离。 尚清清的脸色顿时有些难看。 虞昭对尚三娘说道,“方才在凉亭有一个小丫头忽然喊我说有事来找我。” 她走到假山一旁,好半晌,才将一个还在昏迷的女子给拎了出来。 众人看到小丫头被五花大绑,吓了一跳。 这虞昭的做法也忒粗犷了些!竟然直接将人给绑了起来! 而翟小娘子和尚清清的脸色,也是一瞬间的发生了变化。 虞昭轻悠悠地一笑,“她领我来到这边,突然说自己内急要走,我心中察觉不对劲,就使了些法子,将她弄晕后,绑了起来。” “三娘,你可认识她是谁?” 尚三娘走进了仔细辨认,然后摇了摇头,严肃地说,“她不是我尚府的丫鬟。” 第62章 尚清清,我和你长得很像吗? “呜呜呜呜呜……你们谁来管管我!我呜呜呜,我不想哭了!” 潘县子还在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整个人都倒在地上,仿佛在无比悔恨着什么。 众人看得倒是觉得有趣,完全不想帮他。 这潘县子极爱美色,时不时就要盯着京城那些模样好看的小娘子瞧,京中贵女们早就看他不顺眼了。 他没有功名在身,若非他祖母宠着他,惯着他,他可来不了这尚府。 尚四娘看也不看潘县子一眼,走出来对虞昭说,“昭姐姐,你看看能不能将她弄醒,她领你到这儿来,还偏偏遇到了潘县子……此人一定居心叵测,你是我们尚家请来的客人,我们是不能让你蒙冤的!” “当然可以。”虞昭走过去。 尚清清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心中乱成一团麻。 也不知虞昭碰了那小丫头哪儿,原本还在昏迷之中的小丫头慢慢转醒,整个人迷迷糊糊的睁开了眼。 然后,她就看到围着她的一众贵女郎君们,站在她最近的,就是被她诓骗出来的虞昭! 小丫头动了动身体,忽然发觉自己现在正在被绑着,她吓了一跳,忙找到自己的主子,“娘子!快救救奴婢!” 众人瞬间朝小丫头看去的方向注视。 “小妹!?”翟少棠震惊地看着翟小娘子,不可置信地喊。 翟小娘子的脸都白了,就在她又急又怒的想说些什么时,尚清清突然走了出来,疾步来到那小丫头面前,狠狠给了她一巴掌。 “翟妹妹将你调到身边做事,让你找我去与翟妹妹会合,你却将我认成了昭妹妹!如今害得昭妹妹如此狼狈!你该当何罪!” 尚清清颇为痛心疾首的怒斥。 翟小娘子听到这话,顿时明白了尚清清的意思,她颇为恼怒地瞪了一眼尚清清,最终还是不得不顺着尚清清的话,继续将这一场闹剧演下去。 她也给了小丫头一巴掌,怒道,“本姑娘看你伶俐才在昨日将你提上来做我的贴身婢女,没想到你竟如此眼瘸。” 小丫头痛得伏在地上期期艾艾地痛哭起来。 众人看着这一幕幕,心中咋舌无比。 尚清清满是羞愧地来到虞昭面前对她叉手行礼,“昭妹妹,实在是对不起,让你受到这般惊吓。” 虞昭平淡地看着她,说,“尚清清,我和你长得很像吗?” 尚清清的神情一僵。 柳白薇和尚家小娘子已经在默默地打量起两个人。 虞昭遗传了她父亲母亲的优点,生得貌美,气质疏离冷淡,就像是皑皑雪山那抹纯净的白雪,让人望而生畏。 而尚清清……她至多因这一身华服,看上去才有几分小家碧玉的颜色,至于与虞昭长得像,实在是无稽之谈。 众人心中默默地想,尚清清编谎话也不编个好点的,竟然说小丫头是因为她和虞昭长得像才把虞昭引到这儿来。 翟少棠脸上无光,沉着脸将自己妹妹拉到身后,站在虞昭的面前,拱手行礼,说道,“昭妹妹,此事是家妹的不对,在下替家妹向你道歉。” 虞昭连看都不看他一眼,只说道,“这小婢女,是不是该扔出去?” 那小丫头浑身一颤。 方才虞昭过去将她拉出来前,在她耳边的低语仍旧回响。 什么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自己替别人背锅,主子安然无恙,到头来主子还会被撺掇着将她舍弃! 小丫头眼神里带了几分决绝,在尚清清尚未反应过来时,跪在地上哭得凄惨,“娘子们恕罪,是清娘子不知为何对我家小娘子说了虞小娘子的坏话,撺掇了我家小娘子对付虞小娘子,奴婢这才被命令谎称有人寻虞小娘子,将她哄骗到这儿来。” 小丫头虽然哭,但说话相当有条理,她不停的磕头,说道,“还请娘子们恕罪,此事与我家小娘子无关。” 翟小娘子听着这婢女将自己摘得干干净净,对她的脸色才好了一些,继而又恼怒的瞪了一眼尚清清。 她做的坏事还是得有她自己来背! 众人看向尚清清的目光里多了几分意味深长。 “尚清清可是郑氏的义女,竟然反过来借翟小娘子的手对付郑氏的亲生女儿,她莫不是担心虞小娘子回来了,这京城就没人还记住她?” “京城谁不知道潘县子最好美色,若是虞小娘子真被他得逞了……我估计虞侯府恐怕巴不得立马将她给抬到潘家去!” “我还以为尚清清是什么好人,没想到心思竟这般歹毒。” 尚清清的脸色已经骤然变得苍白无比,那些嘲笑,鄙视的目光下,她控制不住的发抖,眼睛一翻,歪着翟少棠就要晕过去。 到底是和尚清清有着十年的矫情,翟少棠纵使再不满尚清清的手段,还是忍不住要扶她。 就在这时,虞昭轻飘飘地开口,“清娘子的身体不太好?不如我帮她扎上两针,帮她醒醒神?” 翟少棠刚刚碰到尚清清胳膊的手陡然一缩,看向虞昭,眼底皆是“我和她没有任何关系!” 尚清清没人扶,直接摔在了地上,疼得她痛呼了一声,不得不悠悠转醒。 面对那些目光,尚清清只能泪眼朦胧地看着翟少棠哭,再也说不出一句话来。 翟少棠被她看得心软,最终还是将她给扶了起来,对虞昭说,“昭妹妹,清妹妹好歹也是你的义姐,你……得饶人处且饶人吧。” 虞昭神情冷漠地看着这一对贱男渣女,心中只想让他们狠狠绑在一起,等她有机会,一次拔除! 躲藏起来的萧承安,听到这话没忍住笑了一声。 这声音惊动了外面的众人。 萧承安索性也不躲了,慢悠悠地走了出来。 安王! 看清来人,众人忙忙行礼,“安王殿下!” “真是让本王看了一场好戏。” 萧承安意味深长地将视线从翟少棠和尚清清身上扫过。 尚家两位小娘子的脸色顿时有些尴尬,毕竟在尚府发生了这种事,实在是让人难看。 她们看向虞昭,毕竟尚清清是要对付她,“昭妹妹,你想怎么结束此事?” 萧承安默不作声地瞥向虞昭,只见她神情淡漠,声音里不带一点温度,“清娘子不会连道歉都不知该怎么说吧?” 在场的众人齐齐将目光投向哭泣不已的尚清清。 柳白薇出言轻讽,“清娘子真觉得自己只要哭一哭,就能将此事揭过去?别说你是先郑夫人的义女,你可没上虞氏的族谱,也未改姓虞,在这儿你顶多算个平民。” 第63章 日后且有她受的 众人一听,忽然明悟过来。 尚清清又没上虞家嫡支的族谱,郑家那边也从未回应过尚清清是郑氏的义女,她只是口头上说了无数遍自己是郑氏义女,她们才觉得尚清清是郑氏的义女。 在她们思绪发散之际,柳白薇已经继续说了,“大晋律法,平民谋害贵族,重者可是要判流放的。” 尚清清浑身发抖,这十年她从未在京城感受过这等屈辱。 因为郑氏义女的身份,什么人不给她几分薄面,多看重她三分。 可就在虞昭回来后,参加的第一场宴会,就将她的名声扫地…… 尚清清心中怨恨为何她让崔氏把虞昭用火烧了却不成,让她这般轻易的穿梭在贵女之中,对那些贵女的偏爱也唾手可得。 她怨极了崔氏,怨极了虞昭。 可此时此刻,她却不得不低头,在安王面前,在一众贵女,郎君面前,向虞昭低下了头,无比难堪地说,“昭妹妹……对不起。” “呜呜呜呜呜呜呜呜!!” 回应尚清清的不是虞昭的回答,而是潘县子的呜呜哭声。 在场众人皆是诡异一静,虞昭看了一眼潘县子,却是低笑一声。 尚清清这就觉得难看了? 她的复仇远不止如此,日后……且还有她受的。 这一声笑,就像是打在尚清清脸上的巴掌,让她颜面扫地。 哭声吵的萧承安很不爽,他暗暗又窥了虞昭一眼,见她笑容明媚,像是伸出爪子反击成功的猫儿,唇角带着喜悦。 他却在心中想,尚清清这厮心肠恶毒,只是让她在这儿丢脸算什么? 把她的脸皮扒下来,让她无颜再待在京城,那才是真正的爽快。 在心中腹诽的萧承安有了算计,走到潘县子面前,将他提溜起来,声音之中带着不耐烦,“哭?你是在为你以前所做之事忏悔?” “呜呜呜呜呜!” “很好,本王明白你的意思,本王这就带你去好好反省反省。” “呜呜呜呜呜!!” 萧承安一巴掌拍在潘县子的脑袋上,扭头视线扫过没受半点委屈的虞昭,对尚家两位小娘子说,“本王将他带走,你们没意见吧?” 尚家小娘子求之不得,忙点头,“请王爷随意!” 萧承安满意了,就这么扯着哭唧唧的潘县子,光明正大地去了男席,与那些来赴宴的小郎君,小公子们见礼,让男席宾客都瞧了瞧潘县子哭爹喊娘的模样。 萧承安还故意走到潘县子他爹的面前,说道,“潘侯爷,瞧您这儿子,为自己做过的那些事儿忏悔得多透彻!他哭的泪,是忏悔之泪,潘侯爷,恭喜了,你们潘家后继有人了!” 潘县子他爹的脸都被气歪了,萧承安这才意犹未尽地离开了尚家。 得到消息的潘县子祖母,闻言险些撅了过去。 还是虞昭在,临时拿出了银针,在潘县子祖母的穴道上,狠狠扎了下去。 潘县子祖母疼得哎呦一声,醒后哭着说要找萧承安算账。 发生了这种事情,翟少棠也不参加这赏菊宴了,沉着脸带着自家妹妹向尚老夫人道了歉,领着翟小娘子和尚清清离开。 只可惜,就算翟少棠道歉,尚清清经此一事,原本还算清誉的名声毁了一半。 那些贵女夫人回去各自一传,尚清清恐怕会直接不被待见。 翟少棠今日也丢尽了脸,他走得飞快,尚清清得一路小跑着才能赶上。 翟少棠路过虞昭面前时,脚步一顿,他迈步朝虞昭走过去,眼底带着深邃的情意,他压低了声音,认真地说,“昭妹妹……我日后一定会补偿你的,此事是妹妹她做得不对,我向你道歉。” 他在怀里摸索了半天,找出了一枚雕鲤鱼绕荷的精致玉佩,递到虞昭面前,笑容温柔地说,“昭妹妹,这是我亲手刻的,就算是我上次冒昧的道歉。” 虞昭冷漠的转开身,脚步不停地离开。 翟少棠忙追上去,“昭妹妹,你忘了吗?我们现在……还有婚约在身。” “翟公子,慎言。” 翟少棠眼底微暗,旋即又笑了出来,将手中的玉佩重新递过去,“你忘了我也没关系,日后我会常给你写信,也会经常去找你,你我是未婚夫妻,你就算生我的气,也是应当的。” 虞昭恶心欲呕,扭头时,却看到了尚清清那含着沉郁的目光。 她忽地一笑,从翟少棠手中接过玉佩,声音冰冷寒霜,“你可以走了吗?” 尚清清面色苍白得很,整个人都晃了晃,受到的打击让她有些难以承受。 翟少棠却没有分给尚清清一个眼神,点了点头,声音温柔,“昭妹妹你在这儿玩尽兴,我先回去了。” 说完,翟少棠离开了。 尚清清却没有走,她死死地盯着虞昭。 虞昭拿着玉佩,慢慢走远,直到离开尚清清的视线,她站在树下,清风微卷裙袂,秀美眉眼一如既往地冷漠,她将手中的玉佩,狠狠砸在石头上! 玉碎声随之响起,碎裂不成样子。 她淡漠依旧,就如她冷硬如刀的心肠,断不会因为那三言两语的示好,就软下来。 赏菊宴在用过午饭后没多久便要结束,裴夫人的嫂嫂未出嫁前是大晋首屈一指的才女,贵女们请她出来为今日赏菊宴女席所作的诗词来评选。 柳白薇将自己做的诗递给婢女,让她拿过去,转了个身,问虞昭,“你写的呢?” 虞昭无奈地摸自己的袖子,想从里面拿出自己只写了一句诗,还写得不怎么样的纸张出来。 可摸了半天,虞昭什么也没摸到。 她愣了愣,思绪便转,说不定东西遗落在了尚家某处。 “我不会写诗,也就没写。”虞昭镇定地说,“让姐姐白期待了。” 柳白薇见她着实为难,便也笑了出来,不为难她,点了点头,“好吧,没写就没写,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 裴氏嫂嫂仔细读了众多小娘子的诗,最终,柳白薇不负众望地得了第一名的好名次。 虞昭避开人,小心地拉了尚三娘,向她说了自己的为难之处。 那张纸虽然算不上什么珍贵的东西,但虞昭还是在上面写了字。 她本不该担心有人拿那张纸对她做什么不好的事,但还是以防万一。 尚三娘仔细听完了虞昭的描述,认真点了点头,“昭妹妹放心,那张纸若是有了消息,我会立马告知于你。” 虞昭忙道谢,“多谢三娘!” 赏菊宴后,虞昭跟着裴氏离开尚家,在尚家门口,鲁老太君叫住了虞昭。 她殷切地走过去,声音温和,“昭姐儿,后日我家景衡就要拜托你了。” 后日,也就是中秋前,虞昭就要为鲁景衡接筋。 对上鲁老太君的视线,虞昭点了点头,声音温和,“我会的。” 第64章 故人到了 虞侯府前,虞昭刚下马车,被为首的嬷嬷给拦住了去路。 她身后带了好几个膀大腰圆的婆子,凶神恶煞的看着虞昭。 虞昭轻轻扬眉,抬眸撇过那嬷嬷,这是崔氏的心腹嬷嬷,姓于。 于嬷嬷走进了她,她皮笑肉不笑地说,“虞小娘子,你在尚府赏菊宴上欺辱义姐,夫人罚你跪祠堂两日,你是自己过去,还是让奴婢们请你过去?” 虞昭撇了院内一眼。 似乎是知道虞昭在找什么,于嬷嬷阴恻恻地笑了一声,“王家给你的那些婢女婆子进了侯府,那就得听我们侯爷的,她们是不可能过来的。” 柳叔在忙碌永兴坊宅子那边的修缮,虞昭身侧只有两个婢女,崔氏就是挑了这么个机会,想要借机惩治一下虞昭,杀杀她的气焰。 虞昭还得去帮鲁景衡接筋,怎么可能会去跪虞氏旁支的祠堂?那些旁支的祖宗,敢受她的跪吗? 她摩挲着袖口,打算将之前从毒牙上取出的蛇毒来给这于嬷嬷用点。 外头忽然传来几道热情的声音,“昭姐儿!!” “昭姐姐!!” “来来来!这是虞侯府!昭姐儿在这儿呢!!” 带着肃州浓厚口音的兴奋之声乍响。 虞昭心中一震,扭头看过去。 一个十岁左右的小女孩就如小炮仗似的扑进了她的怀里,声音清脆欢喜,“昭姐姐!我们可算找到你了!” “芍儿?!”虞昭震惊地搂着那小女孩的胳膊,惊讶地喊了一声,在往后看。 一个穿着深紫色棉布衣裙,头戴碧绿发钗的婉约姣美美妇,正含笑的看着她,美妇身后,是四个或安静,或活泼,或激动,或沉稳的年龄不一的男子。 虞昭一一记起他们的名字,骨子里透着的熟稔,让她不禁朝他们走近了两步,“巧娘,濂之,二虎,大利,勃叔。” 巧娘是芍儿的母亲,是虞昭曾救过的一对孤儿寡母,另外几人,也都与虞昭有着千丝万缕地关系。 虞昭看着他们纯善关切的表情,唇角不自觉地带上了笑容,向来冰冷的眉眼此时此刻也破了冰,溢出一丝丝明媚艳丽。 “你们何时到的京城?怎么也不给我和柳叔提前递一封信来?” 巧娘刚想开口,背着书箱的冯濂之抢先一步跑到虞昭的身前,乐着说,“刚到,我们说要去虞侯府找虞小娘子,京城里的好心人就给我们指路,我们一路问着人就过来了!” 勃叔敲了冯濂之的脑袋一下,示意他安静点儿。 芍儿认真地点头,声音软软的,“是呀,昭姐姐,京城的人可真好,这京城也真大!” 虞昭眉眼含笑,揉了揉她的脑袋,视线扫过众人,说道,“这一路你们也累着了吧?先去我院子里好好休息休息。” “虞小娘子!这可是侯府!你怎能带外人进去?!”于嬷嬷震惊地看着虞昭,“你还得去宗祠受罚!” 勃叔听到这话,虎目一沉,挡在虞昭面前,“谁罚虞小娘子?” 勃叔身上的气息与柳叔相差无几,都有一股行伍出身的戾气,与战场厮杀残留的嗜血杀意。 于嬷嬷强撑着气势,让府上的小厮过来,高仰着下巴,“这里是虞侯府,岂容你这等贱民放肆!” 芍儿从于嬷嬷身上瞧见了自己那恶毒祖母的模样,吓得直往虞昭身后钻。 虞昭神情一冷,从勃叔身后站出来,一步一步走到了于嬷嬷的面前。 于嬷嬷外强中干道,“还请虞小娘子别让奴婢难做。” 话音刚落,虞昭便抬手给了她一巴掌。 清脆的声响回荡在那些婆子,小厮的耳中,也回荡在远从肃州赶来的巧娘等人耳中。 勃叔惊讶看向虞昭,印象中,虞小娘子是个温柔和善,十分开朗爱笑的小娘子,怎得才到京城半月,就像是变了个人一样? “我让你难做了吗?”虞昭视线冰冷地看着她,“你称我的友人为贱民,是不是也在暗示我也同样是贱民?” 于嬷嬷被虞昭那结结实实地一巴掌打得脑袋还有些发昏,脸火辣辣疼,不禁颤抖着指她,“我是夫人身边的大嬷嬷,你敢打我,就是在侮辱夫人!” 虞昭冷淡笑了一声,“你最好现在就去将这些话传给你家夫人,让她来亲自罚我。” 说完,虞昭看向勃叔等人,声音淡定,“无事,你们随我进来。” 平静的口吻,却带着不容置喙的威慑,“今日我倒要看看,谁要拦着我带朋友回侯府。” 于嬷嬷气得直发抖。 她想命婆子把虞昭抓去见崔氏,可她身边站着两个一老一少,相当彪悍的男子,身上隐隐露出的煞气,让她们不敢妄动。 虞昭就这么带着巧娘等人回了院子。 院子被上了锁,里面的人听到虞昭的声音,忙跑过去,颇为委屈地说,“小娘子!您总算回来了!” 虞昭视线落在那锁上,神情冰冷。 勃叔站出来,低声说,“昭姐儿,你往后站站,我来。” 虞昭嗯了一声,往后退了一步。 只见勃叔抽出一柄大刀,呵了一声,手起刀落!门没有任何损毁,锁却一刀两半,落在地上。 勃叔面色平静的收了刀,将门推开。 被关在里面的婢女婆子,还有一些小厮纷纷出来,围住虞昭,将今日发生的事情七嘴八舌的给虞昭说了一遍。 尚清清比虞昭回来的早,哭着见了崔氏,也不知说了什么,崔氏便勃然大怒,命府内的所有小厮将他们赶进了院子里,并上了锁。 小厮们想翻墙出去,就被人给抓住揍一顿,再扔进去继续关着。 若非虞昭回来得还算快,小厮们恐怕已经想着怎么把门给拆了,让虞侯府的人锁不了他们。 虞昭听完,冷笑一声,回房拿出几包东西递给小厮,“把这撒在门口,你们吃了解药后就把守在门口,谁都不许放进来。” 小厮们领了命令,当即离开照做。 虞昭又让人去烧水,做吃食,给勃叔他们清洗用饭。 巧娘略有些担心,“昭姐儿,我们过来……是不是给你添麻烦了?” 冯濂之哼了一声,“我看不是昭姐儿和咱们的问题,是虞侯府有问题,昭姐儿,你是不是住得不舒服?我这次过来参加进士考,我父亲给了我好些银钱,咱们搬出去!赁个房子自个儿住!省得在这儿受窝囊气!” 大利,二虎都颇为认同地点了点头,他们才到虞侯府,府上的嬷嬷就想欺负昭姐儿,他们便天然地对虞侯府带上了不喜。 昭姐儿多好的人!虞侯府竟然这般欺负她! 若是在肃州,虞侯府的人早就被百姓们给骂得狗血淋头了! 第65章 虞侯府的库房被洗劫一空 “你们大老远从肃州过来,我怎么能让你们在外面赁房子住?” 虞昭很是无奈,“你们在这儿暂且休息一日,柳叔回来后,明日就让他带你们去永兴坊那边。” “那昭姐儿你呢?”巧娘关切地看着她。 虞昭微微一笑,“我自然是与你们一块儿过去,永兴坊的宅子,是我的父母生前住的地方,现在还在翻修,明日你们可以去瞧瞧。” 婢女们将烧好的水都搬到各个屋内,虞昭让勃叔等人去了侧屋内,巧娘与芍儿就在她的屋里洗漱。 虞昭又忙碌一番,待布置完,坐在院子里漫不经心地喝茶,等着崔氏上门。 没多久,外面就传出一阵哄闹声。 小厮跑进来,有些慌张地说,“小娘子,外头那些药粉上,爬的全是虫子,崔夫人刚过来一脚踩在了药粉上,现在虫子正在往她身上爬!” 虞昭早有预料,站起身,朝外走去。 崔氏被里三层外三层地围着,于嬷嬷拿着帕子往崔氏身上扫,急躁地说,“夫人,夫人您别动!有虫子往您衣服里钻去了!” 浑身鸡皮疙瘩被惊起,崔氏不受控地尖叫着,“还不赶紧把它们都从我身上弄下来!” 于嬷嬷又不能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把崔氏的衣裳给扒了,只能不停拍打崔氏衣服上的虫子。 崔氏感觉自己的皮肤上有什么东西爬过,她的脸刹那间就白了,整个人都变得癫狂起来,就要撕扯自己的衣裳! 于嬷嬷哎呦一声,余光忽然扫到了虞昭。 夫人踩到地上的那圈白色粉末才沾染上这些虫子,虞昭连蛇都不怕,这些东西肯定是她不知弄哪儿搞过来的! 于嬷嬷看向虞昭,喊道,“虞小娘子!你怎么敢害夫人!” 虞昭半倚着门扇,下巴微抬,看她,“此言何意?” 于嬷嬷说道,“就是你在门口撒了·的东西,故意害夫人踩上,夫人才遭这等大罪,你还敢狡辩!” 崔氏听到于嬷嬷的话,气得浑身发抖。 她暴怒般大喊,“将整个院子都给本夫人围住!谁若敢让虞昭出去,本夫人定罚不饶!” 面对发怒的崔氏,虞昭非但不生气,反而看着她让人将门给关上。 崔氏马不停蹄地回了自己的院子,连续洗了四遍澡。 她心口隐隐发颤,对虞昭的恼怒成倍的翻涌。 崔氏深深吸了一口气,将怒火与恨意压下去,握紧了拳头。 虞昭给她的脸色,她一定会成百上千倍地还给她! …… 等虞昭再返回院子,巧娘等人已经清洗完毕,正坐在石桌前吃饭。 三个小子一路舟车忙碌,早就饿得前胸贴后背了,此时正大快朵颐,就连芍儿,也握着一根鸡腿嗷呜嗷呜地咬着吃。 巧娘无奈地将鸡腿从她手中拿过来,用筷子将腿上的肉给撕下来。 勃叔看了她们一眼,问虞昭,“可要我将他们都赶走?咱们闯出去,直接走。” 虞昭摇摇头,“不必,她会求着我出门的,勃叔也去吃吧,不然那两只鸡就要被濂之他们三个瓜分了。” 勃叔黝黑的脸上露出一抹笑容,“几个没出息的东西,跟几百年没吃过肉似的。” 近两个月没见,他们用完饭,虞昭和他们说了一会儿话,柳叔也回来了。 寒暄两句后,柳叔听了崔氏将虞昭囚困于院子里的消息,扯唇讥笑一声,“不管她,明日她会求着小娘子出去的。” 勃叔将大利扯过来,对虞昭说,“昭姐儿,您也知道这几年大利都跟着我练武,他有个把子力气在身上,武学得也不错,日后就让他跟着你,保护你。” 虞昭沉默了一下,她身边的确需要一个会武之人。 看向大利,虞昭轻声问,“你可愿意跟着我?” 大利当即跪在虞昭面前,咚咚咚磕了三个头,宛如一只忠诚的大犬,沉默又强悍。 “虞小大夫,我这条命是您救回来的,但有需要,我大利就算是赴汤蹈火,万死不辞!” 虞昭将他扶起来,“那以后你就跟我吧。” 二虎撞了撞他的肩膀,冲他挤眉弄眼,大利眼底发亮,露出一个憨厚的笑容。 虞昭又问柳叔,“虞宅那边修缮得如何了?” “如昭院大致上已经修完了,院子里的房间也够,正院,和其他院子也在修缮。”柳叔回禀道,“陈员外郎算了算银钱,发现咱们的钱还有些不太够。” 虞昭一共给了柳叔九十二金,三百两白银以及二十匹绢布,修缮屋子应当是够的,那些讲究的家具才是大头。 “整个虞宅完全修缮下来,咱们还差一百两给工部。” 竟然还差一百两。 完全不知道萧承安故意让工部加倍要了修缮费用的虞昭沉吟片刻。 “我知道了,明日你先带巧娘她们过去安置,虞侯府不宜久呆。” 柳叔点点头,表示知道。 正要走,虞昭忽然叫住他,低声说,“柳叔,你可知道,虞侯府的库房,在哪儿?” 柳叔愣了愣,颔首道,“老奴都摸清了,小娘子要去虞侯府的库房?” 虞昭抿唇一笑,唇角边的酒窝甜得像是灌了蜜。 她的家要翻修,虞崇这个做堂伯的,怎么能分文不给呢? 当天晚上,虞侯府库房的管事被打晕,整个库房被洗劫一空。 而崔氏,却并未将自己去虞昭院子里闹过的事情告诉虞崇,只告诉他,虞昭犯了错,她把虞昭关在院子里让她好好反省反省。 虞崇也不在意,点了头表示明白。 哪知,他上完大朝会,来到官署,椅子都未坐热,人就被苏中书给叫了过去。 苏中书是苏夫人的兄长,中书舍人这个官位虽不高,却直达天听,不出意外,苏中书必定会封侯拜相。 此刻,苏中书面无表情地看着虞崇,将一封折子递给虞崇,“虞侯爷,最近弹劾你的折子,可分外的多啊。” 虞崇心中一紧,忙拱手致歉,“劳烦苏中书为我操心了。” 苏中书皮笑肉不笑,“本官哪敢操心虞侯爷的事儿。” “听闻虞侯爷治家颇严,可昨日你那义堂侄女谋害嫡女,你不仅不罚那义女,反而将虞家嫡女关在院里,是何道理?” 虞崇顿时愣住。 苏中书语气颇为疏离,“虞侯爷,此折子只是让你看上一眼,看完赶紧还给我,本官还要将这些折子呈报给陛下。” 第66章 本侯今日就要休了你! 虞崇眼皮子一跳,也不敢问为何苏中书为何突然针对自己,忙说,“还请中书宽容一二,我这就回去处理此事。” 苏中书冷哼一声,从他手中将折子抽回来,甩袖而走。 这虞崇连家都治不好,还让他当礼部的官员,陛下真该直接将他革职才是。 虞崇从中书省走出来,随口问中书省内的小吏,“苏中书今日为何火气那般大?” 小吏一言难尽的看着虞崇,“侯爷,明儿苏中书的亲侄子要接筋,为鲁小公子接筋之人,正是虞昭,虞小娘子!” 虞崇一愣,这才想起还有此事! “侯爷,您就算再不满虞小娘子,也不该在此时将她囚禁在府上不让他出来,眼下中书得到了消息,赵国公那边,必然也得到了消息,您……还是赶紧回去看一看吧。” 赵国公…… 虞崇顿时心中一凉,不作他想,当即往皇城外跑去! 一到侯府,虞崇就朝虞昭所在的院子跑去。 刚走到半路,有一个小厮一瘸一拐从虞昭院子所在的方向走过来,瞧见虞崇,小厮顿时热泪盈眶,扑过去喊道,“侯爷!赵国公在半刻钟前,突然闯进了侯府,什么话也不说,直接将我等打了一顿,如今连夫人,大公子都拦不住他。” 虞崇听得心肝儿一颤一颤的,脑袋又开始发昏起来。 他脚步虚浮地走到了虞昭地院子前,只见赵国公眉目带着戾气,注视着崔氏。 崔氏都快给虞昭跪下来了,她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昭姐儿,人命关天啊,伯母给你赔罪,给你赔不是,鲁小公子还在等着你,你就出来吧。” 可那院子大门紧闭,里面的人没有半点要出来的意思。 今早虞崇走了没多久,赵国公就得知了虞昭被关的消息,他表侄还等着虞昭为他做最后检查,明日就要动手接筋了,虞崇竟然敢囚禁她。 赵国公气不打一处来,前脚命人给苏中书送了信,后脚就直接闯进了虞侯府。 二话不说,直接将拦住他的那些小厮拳打脚踢,全都按了下去。 崔氏在赵国公臭骂声中,才知道原来虞昭这两日要给鲁景衡接筋,在赵国公的迫视下,崔氏叫苦不迭,只能带着赵国公去虞昭的院子前。 她温声软语地让人开门,结果……门竟然打不开! 赵国公冷冷看着崔氏,“崔夫人该不会要告诉本国公,你根本不想让虞昭出来为我侄儿看伤吧?” 崔氏浑身发抖,勉强笑着,“怎敢,许是昭姐儿还在休息,未将门打开,一会儿门就开了,一会儿就开。” 这话她说得心虚,崔氏拼了命的给嬷嬷使眼色,让她赶紧把门弄开。 就在于嬷嬷肿着脸过去打算敲门时,院内传来虞昭的声音,“崔夫人,你说要将我关起来,我自然是不敢不听你的话,赵国公,请先回吧,鲁小公子的伤,我如今也无能为力。” 赵国公那听得了这话,气得恨不能将崔氏这阻挠虞昭给自己侄儿看病的贱人一脚踹飞八丈远! 崔氏只觉自己被虞昭摆了一大道,还未来得及感到天旋地转,来自赵国公身上那逼迫强大的压势让她两股战战。 赵国公声音发寒,“崔氏,今日虞昭是必然要为我侄儿看伤的,本国公不管你用什么法子,虞昭今日不出来,本国公就一定不会让你虞侯府在京城好过!” 赵国公话说得坚决,崔氏怎敢去想惹怒赵国公的下场? 她压下恐惧与对虞昭的愤怒,抬步走到门前,泣不成声地哭着,喊虞昭出来。 虞崇回来时,看到的就是这幅场景。 赵国公是与陛下一起攻打吐蕃的悍将,惹怒他的人可能不会有什么坏下场,但人一定会被赵国公狠狠打一顿。 虞崇忍着拔腿就跑的冲动,为了不与赵国公为敌,只能勉为其难地扯出了一个笑容,走到赵国公身边。 “赵国公消消气!”虞崇陪笑道,“赵国公想做什么尽管吩咐,何必动这么大的火气。” 赵国公直接将他推开,“少在这儿跟本国公打哈哈,虞侯爷,你媳妇不能将虞昭请出来,那就只有你来了,我再给你们半炷香的时间,若是耽搁了我侄儿看伤,老子将你的腿打折!” 他身上威迫气势浓厚,就如山大王似的,透着随时就能把自己腿给打断的威势。 没法子,虞崇只能走过去请虞昭出来。 崔氏看着虞崇,接触到对方的目光,崔氏的身体抖了抖,他的目光里,都是冰冷寒光。 虞崇心累得很,虞昭回来之后,他就没过过一天好日子,真真是请神容易送神难,自己的夫人还是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东西,虞崇的日子就更难过了。 他磨了磨牙,最后还是拍了拍虞昭院子的门,喊道,“昭姐儿,堂伯知道这事儿是你受委屈了,你说想要什么补偿,堂伯都满足你,赵国公都来亲自接你了,咱们还是伤者为大。” 躲在门口偷听的二虎与冯濂之很快就跑了回去,将虞崇说的话告诉虞昭。 虞昭表情淡定,从始至终都没有任何改变。 虞昭对二虎说了两句话,二虎听完,嘿嘿一笑,“昭姐儿,我真能这般喊?” 虞昭点了点头。 二虎自也不承让,领了命,又噔噔跑回去,冲着外头的虞崇喊道,“昨儿崔夫人说着要罚昭姐儿时,可不是虞侯爷这么说的!尚清清在外面陷害昭姐儿,回来还要被崔夫人罚跪祠堂,虞侯爷且说说这是什么道理!” 冯濂之昨儿晚就从柳叔那儿得知了虞昭和尚清清的事,这会儿也凑过去,嘴相当毒辣道,“说到底虞侯爷你也只是个庶出旁支罢了,你的祖宗还得喊昭姐儿的祖宗叫家主,你却让昭姐儿去跪你的祖宗!这般主次不分以下犯上,也不怕你祖宗晚上梦里找你!” 哪……哪来的臭小子!竟敢如此诋毁他! 虞崇,崔氏被冯濂之和二虎给气得浑身发抖,脸都黑了下来。 一旁的赵国公,听完却是哼笑,虞昭那小娘子的随从倒是伶牙俐齿得很。 虞崇黑着脸,字句从齿缝中泄露出来,带着咬牙切齿的意味,“昭姐儿以为该如何解决?” 二虎要说话,冯濂之拉住他,自己则又往前走了一步,老神在在道,“要昭姐儿跪祠堂的是崔夫人,昭姐儿也是崔夫人要关的,虞侯爷却来逼问昭姐儿要如何解决,虞侯爷这是要让昭姐儿问责长辈,害她于不孝不义之地吗?” 这意思是,要看虞崇怎么教训崔氏了。 虞崇压着脾气,阴恻恻的目光看向崔氏。 崔氏泪眼婆娑的看着虞崇,生怕虞崇当真对她不满至极,要罚她什么。 只听虞崇说道,“崔氏为妇不仁,监管内宅不利,屡犯大错,本侯今日就要休了你!” 第67章 赶去庄子 崔氏不可思议地瞪大了眼睛,仿佛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你……说什么?” 虞崇看也不看崔氏,“我说,我要休妻!” 冯濂之一溜烟地跑回去,对虞昭说,“昭姐儿,虞侯爷说要休妻呢!” 二虎挠挠脑袋,有些不可思议地问,“他不会真休妻吧?” 虞昭摇头,“不会,这话是在激我。” 她的目的又不是崔氏,而虞崇说休妻的话,也不过是在装腔作势。 她站起来,掸了掸身上的衣袍,对他们说,“你们一会儿与柳叔一起走,我要去鲁府。” “昭姐姐,你何时回来呀?”芍儿仰着头,乌黑的眼睛亮晶晶地看着她。 虞昭抬手在她脑袋上摸了摸,笑着道,“中秋那日,我就回来了。” 巧娘拉着女儿,落在虞昭身上的目光分外温柔,“昭姐儿,一切小心。” 虞昭点了点头,让人开了院门,转身从院子里走出来,虞崇冷毒视线看向虞昭,她不逼不让,还状似不经意的问,“侯爷为何发那般大的火?” 强忍着给虞昭一巴掌的冲动,虞崇扯了扯唇角,“崔氏那般对你,我自然不能留她。” 崔氏又惊又怒,有些歇斯底里,“虞崇!我做这些是为了谁?!你竟敢休我!你竟然敢说休我!” 虞昭却不想听她们这么没节制地争吵下去,在虞崇开口前抢先说道,“侯爷是不是弄错了主次?” “崔夫人为了尚清清才来罚我,尚清清在赏菊宴上所做之事,在场之人都看在眼中,她如何对崔夫人说的,我不知道,但我并未生崔夫人的气,可侯爷因这点事就要休妻,实在是有些不顾多年情意。” 虞崇一口老血险些没吐出来! 在心中狂喊:要不是你虞昭一直不出来,还让那几个小子说那些暗示他惩罚崔氏的话,他又怎么会说休妻!? 现在好话被你虞昭说了,坏话也是你虞昭说的,他还能说什么! 崔氏的脑袋却在听完虞昭的话之后,脑袋有一瞬的清醒。 是啊,她是看到尚清清哭着回来,跑到她女儿的房间里哭泣,崔氏问她怎么了,尚清清怎么都不肯说。 还是尚清清的婢女,掉着眼泪可怜巴巴地告诉崔氏,说尚清清在尚府受了大委屈,还是被虞昭给欺负的。 崔氏本就恨极了虞昭,见尚清清被欺负得这般惨,连衣裳上都是灰尘污渍,心中对虞昭的恨意就愈发浓烈起来。 可虞崇最近正在挽回自己的名声,连虞昭修缮虞宅都没过问一句,她也不好真把虞昭怎么样,只能借虞昭欺辱义姐的名义,让她去跪祠堂。 可现在呢……? 虞昭不仅没去跪祠堂,她这个为尚清清出头的人,却面临着被休弃的可能,而尚清清甚至从头到尾都未露过面。 崔氏越想越觉得不对,又想起了自己女儿那被烧得面目全非的脸。 她怎么忘了,是尚清清先提出来了虞昭性烈难驯,她和虞崇才想着毁了虞昭的傲骨,让她好好听话,结果却害了湘姐儿。 崔氏瞬间想明白了尚清清正在借她的手对付虞昭! 她眼底透着恨意,看向虞昭,不得不依虞昭所愿地开口,“尚清清虽然是你的义姐,可她心思歹毒,构陷于你,我将她从侯府赶出去。” 崔氏的话在侯府里算是相当有用的,她前脚刚下了命令,后脚就去了尚清清的院子,将还在喝茶的尚清清给带了起来。 嬷嬷无情说道,“清姐儿,你犯下大错,夫人责令你去庄子上反省。” 尚清清被人从院子里狼狈赶出去时,整个人还都是蒙的。 尚清清声音发颤,一双还算漂亮好看的眼睛里充盈着泪水,抓住嬷嬷的胳膊要去见崔氏。 “不……你们一定搞错了,我要见夫人……” 嬷嬷厌烦地扫开尚清清的手,“清姐儿,这是夫人亲口下的命令,我等不能不从。” 嬷嬷面无表情地让几个婆子将尚清清拉开,强扯着她往侯府侧门而去。 尚清清怎么愿意走?她不甘心地扒着马车的边缘,还在哭着说,“我要见侯爷,我还要见大公子和少棠,他们不会让我去庄子的,你让我去见见他们!” “少废话!把她的嘴堵上,送走!” 几个婆子不惜力气,粗鲁地将她按进马车里,马车哒哒而走,尚清清掀开车帘,未来得及说话,就陡然对上一双清冷如雪的眼眸。 虞昭就站在马车上,一身颜色浅淡衣裙,就那么遥遥地看着她。 平和安静的眸子最深处,是翻滚如黑云压城般令人胆寒的情绪,蕴含着杀意,蕴含着滔天的恨意,还有让尚清清浑身发颤的疯狂。 马车一闪而过,虞昭平静的收回目光,弯腰上马车。 对尚清清的遭遇没有半点心痛,这是尚清清自找的。 她本来以为在尚府发生的事情就这么过去了,未曾想尚清清一回来就去找崔氏告状,让崔氏来对付她。 崔氏被尚清清一挑拨,就迫不及待地对付她,而鲁景衡接筋一事同样耽搁不起,鲁老太君势必不愿意虞昭在这个时候出问题。 一个想压制她,一个迫切需要她。 两件事碰在一起,对付尚清清的大好机会就摆在虞昭面前,她怎么可能放过这个机会? 逼虞崇责罚崔氏,是她故意为之,放在对虞崇说的那些话也是她故意的,目的就是为了让虞崇和崔氏夫妻隔阂,也是为了让崔氏清醒过来,让她把尚清清逼走。 虞昭坐在马车上,微微敛眸,将眼底的情绪尽数收敛。 安分放在大腿上的手轻轻敲了敲,理着脑海中的思绪。 想着该让尚清清怎么死,亦或者,让她生不如死。 …… 虞昭要在中秋之前为鲁景衡接筋的消息不胫而走。 这并不是什么秘密,十三那日早上,赵国公闯进侯府,将被侯夫人软禁的虞昭给救出来后,虞昭在鲁府就没有再出来过。 十四这天,鲁景衡的前途命运,就掌握在了虞昭手中,如果虞昭果真能为鲁景衡接筋,而且成功地让鲁景衡能够下地走路。 虞昭的名字,将会在整个京城传播。 这是她成名的机会。 第68章 把我捆起来,回去后,找虞昭。 一早,虞昭就把接筋所用的东西都准备好,将保养一新的刀具,针具,羊肠线等都在空间里仔细放好,里面有外面没有的喷洒工具,虞昭经常给这个空间消毒,环境要比外界要好上很多,那些接筋所用的东西放在这里面也更安全一些。 她将药箱放在房间里,去另一个院子用早饭。 虞昭刚走没多久,一个小婢女被人放了进来,小婢女轻手轻脚地进了虞昭休息的内室。 在饭桌上,虞昭又和左军医,林大夫重复沟通了一下接筋流程,这才回房拿药箱。 刚把将药箱打开,打算将里面放着的器具换成空间里的那一套。 忽然间,她嗅到了一股很淡的,说不出是什么味道的气味。 虞昭盯着自己药箱中的东西,打量了半晌,最后捏起了那些羊肠线,凑在鼻尖仔细闻了闻,一股熟悉的气味,她顿时了然这里面是什么东西。 冷淡的笑了一声,默不作声地将手中药箱与空间里的那只药箱替换,然后若无其事朝鲁景衡院子里走去。 期间有人想帮虞昭提药箱,都被虞昭拒绝,这一路没有第二个能碰她的药箱。 内室,鲁景衡已经躺在了干净到一尘不染的床上,周遭光线明亮,照亮了房间的每一处。 虞昭换了一身更干净的衣裳,带上填了棉花的用布缝制而成的简易版口罩,进去后才戴上一双薄如蝉翼的手套。 左军医看得惊奇,“虞小娘子,这是何物制成?怎么……” 这么薄! 虞昭闷声闷气地说,“海内某种鱼的鱼胶,是我托了人制成的。” 说完,她走近了鲁景衡,低头在他耳边低语了几句。 鲁景衡一愣,紧接着,眼底结了冰霜,他对一直侯在一旁的长随说了几句话,长随犹豫片刻,躬身行礼,急匆匆地离开了。 “虞小娘子,你尽管按照说好的来就是,不必担心。” 虞昭点了点头,亲自将麻沸散给他服下,叮嘱道,“一会儿你会陷入沉睡,身体也会失去知觉,不要担心,我的动作会很快。” 鲁景衡听着她的话,眼皮越来越重,渐渐地,他闭上了眼睛。 虞昭看了一眼左军医和林大夫,眼底是如水一样沉静的情绪,“现在,我们准备开始。” 左军医和林大夫相视一眼,默然不语地开始协助虞昭。 …… 京城百里外,山崖之上。 马蹄奔驰之声如急促鼓点啪嗒啪嗒落在地上,十几个身穿黑衣男子正不顾一切地奔逃。 他们身后,萧承安坐在马上,俊美面颊上半点表情也无,他身后还有同行暗卫,对前面那十几个男子穷追不舍。 萧承安! 真是个阴魂不散的家伙! 为首首领感受着萧承安的步步紧逼,心中大为恼火,他愤怒地抬起手臂,按动机关,袖中弩箭顿时朝萧承安而去! 箭擦着萧承安的侧脸而过,萧承安驱马快速追了上去! 奔逃之路越来越窄,边缘就是万丈深谷,奔逃之人眼看着前路亦是绝境,一股被逼至绝境的怒意反而驱散了他的惧怕。 事已至此,他们要么杀了萧承安,直接闯出去!要么就堕入着万丈深谷,死无葬身之地! 首领大声喊道,“兄弟们!再往前跑也是死路一条,萧承安追赶你我一日一夜,想对我等赶尽杀绝,反正横竖都是死,把萧承安杀了,我等还有生路可寻!兄弟们!你们可愿意随我一起杀了萧承安!闯出一条血路!” 余下十人当即大喊,“愿意!” “很好!” 首领骤然勒马,抽出佩刀,转身对向紧追不舍的萧承安。 萧承安抓着马缰,在首领面前绕了一圈,“想通不跑了?” “呵。”首领冷笑一声,“我从未想跑,是萧承安你逼人太甚!” 将手搭在长枪之上,萧承安薄唇轻启,“区区前朝余孽,到处煽动人心,本王查了你们这么久,岂有放过你的道理。” “萧家的狗东西,你们篡了先朝皇帝位,天下皆知!”首领怒吼一声,“今日我就拿你项上人头,祭拜先皇!” 话音一落,首领提起刀就朝萧承安砍去! 萧承安猛然抽出长缨枪,挥扫开迎面砍来的一刀! 不到两息,萧承安就与首领缠上! 其他人也在一瞬间全部动了起来,这场乱战一触即发! 萧承安年轻力壮,又因虞昭帮他扎针巩固,这些日子的身体愈发好起来,一杆长缨枪在他手中如游龙走蛇,势如破竹! 一寸长一寸强,这句话在萧承安战斗之中展现得淋漓尽致!他下腰再次躲过首领不管不顾的劈砍,紧接着,手中长缨枪挥出,又狠又准地打在首领侧腹,将他直接扫下马! 首领在地上翻滚两圈,正要爬起继续作战,腿突然被狠狠一刺! “啊!” 其他人大喊,“首领!” 首领惨叫一声,萧承安已然翻身下马,一脚踹在首领胸口,将扎在首领腿上的长缨枪抽了出来,抵住首领的脖子。 方才动用内力,他的脑袋隐隐有发痛的感觉。 萧承安不管不顾,身上杀意烈烈,仿佛是一尊降临于世的死神,“再反抗,本王杀了他。” 还在负隅顽抗之人,听到这话,不禁停下动作。 萧承安冷冷看着首领,一字一句,“说,是谁给你兵马粮食,让你在岭南集结兵马,企图谋反。” 首领阴鸷一笑,“你想知道吗?” 萧承安居高临下,看他的视线里,却隐隐有血红之光闪烁,眉宇之间竟有些亦正亦邪的古怪之感。 那首领似乎很是了解萧承安,看着他眼底若隐若现的血红,古怪地笑了出来,“萧承安,你莫不是又要发病了吧?” 萧承安忍着头部剧痛,声音愈发冰寒,“是谁给你兵马粮食。” “萧承安哈哈哈哈!你活不久了!你会发病成魔,成为这世间的魔鬼!” 萧承安冰冷地看着他,抬起枪,直接捅入他的左肩! 首领癫狂笑声戛然而止,唇边溢出鲜血。 “是谁在帮你?”萧承安掐住他的下颌,一字一句地说,“说!” 首领咧着唇诡异地笑着,也不知从哪来的大力,直接推开了萧承安,抓住他手中长枪,捅入自己心窝! 首领就挂着那诡异无比的笑容,盯着萧承安,嘴中不停吐出鲜血,桀桀笑道,“哈哈……萧承安……你和你父亲一样……都得死无葬身……之……地。” 这一句话,让萧承安目眦欲裂! 他的身体不受控制地晃了晃,暗卫忙上前,将他扶住,“王爷!” 额头仿佛炸开一般痛,耳边不停有癫狂呓语,让他感觉体内被压制着的东西开始渐渐抬起了头。 萧承安抓住扶着自己的暗卫,额头全是汗,“把他们……都带走。” “把我捆起来,回去后,去找虞昭。” 说完,萧承安头疼欲裂,眼前仿佛被一层血雾弥漫,他眼前的暗卫,似乎变成了一个个扭曲的怪物…… 他想起虞昭的提醒。 “王爷,若是你再动用武力,恐怕大罗神仙也救不了你。” 他心想:这小娘子总不会挑好听的话说,非要吓唬他。 她现在应该在救她那个小情郎吧。 第69章 调包 京城,鲁府。 两个半时辰后,将两个断裂的脚筋缝合,虞昭快速缝合伤口,并做好消毒,包扎。 做完这些,两位辅助虞昭动手的大夫已经神情呆滞,不知说些什么才好。 她那一双手灵活得不像话,切大伤口,清理断裂面,缝合脚筋,缝合伤口。所有步骤如行云流水一般顺畅,仿佛预演过了成百上千遍。 足足两个半时辰,这么长的时间,虞昭的手稳到连抖都不曾抖一下。 把周遭血污清理干净,虞昭脱掉手套,洗干净手,看了一眼麻沸散药效还未过去,尚在沉睡的鲁景衡,招了招手,让所有人都出来,只留下鲁景衡最信任的人在里面进行清理。 焦急等待的赵,苏两家人看到虞昭出来,立刻围了上去。 鲁老太君抓住虞昭的手,满含希冀地问,“虞小娘子!我孙儿如何了?” 虞昭道,“脚筋已经接上了,人多之地污秽多,切记不可所有人都进去看望他,每日至多两个人,不可熏香,不可带香料,不可用胭脂水粉。” 说完,不禁看向苏夫人。 苏夫人只听到了虞昭第一句话,她就重重松了一口气,双腿发软,若非苏中书扶了一把,她恐怕要直接跌在地上。 苏夫人红着眼眶,此时此刻,竟然没有哭出来。 这次鲁景衡没死,他还有大好前途,苏夫人没有失去儿子,也没有失去婆母,苏夫人……应当不会再像上一世那般凄苦吧。 鲁老太君已经连连点头,满眼含泪地看着虞昭,仿佛在看自己的亲生孙女,“是极是极!昭姐儿……老身真不知该如何感谢你。” 虞昭道,“鲁小郎君未醒,接下这几日最为重要,我现在这儿待一段时间,后面再有左军医与林大夫接替我,鲁老太君以为如何?” 鲁老太君正有此意,忙不迭地点头,“就是辛苦昭姐儿了。” 虞昭淡笑,“不碍事。” 赵国公哈哈直笑,“虞小娘子好心肠,我表侄儿若是能双腿下地,我一定给你备份大礼!” 苏中书可是鲁景衡的亲舅舅,鲁景衡自幼丧父,苏中书就将他当自个儿儿子养,赵国公都说要送虞昭大礼,苏中书自然也不甘示弱。 朝外走了一步,“明日就是中秋,虞小娘子还未吃过江南道那边的月团吧?我让夫人亲自下厨,为虞小娘子做些,请虞小娘子尝尝鲜。” 虞昭心想:我当然吃过,还是您夫人亲自做的。 一众人不能进去看鲁景衡,只能围着虞昭说话。 没多久,一个管事进来,走到鲁老太君身边,低声耳语了几句。 鲁老太君脸上的笑容变淡,看了一眼虞昭,神情又柔和了些,“老身去处理些事情,你们也别拉着昭姐儿问东问西了,先让她和左军医,林大夫用饭,两个半时辰,可饿坏了吧?” 在外等着的人也没吃饭,于是一大家子转移地方,去吃午饭。 等虞昭吃完,鲁老太君便请她去了偏院。 院子里跪着两个人,一个婢女,一个小厮。 “景哥儿长随今早出来后,就一直命人守株待兔,抓住了这二人。” 鲁老太君温声对虞昭说,“这婢女在今早你用饭时溜进了你的房中,做了些什么,然后便与这人汇合,他们通知了鲁府另外一个同伴,那人跑了,现下被我的人跟着,且瞧瞧他是往哪里去。” 婢女哭着磕头,“老太君,奴婢是冤枉的,奴婢进虞小娘子的房内,只是为了收拾房屋,并未做过什么!还请老太君明鉴!” 鲁老太君手中拄着的鸾头杖,毫不留情抽在婢女脸上,小叶紫檀做的鸾头杖抽得婢女尖叫着倒在地上,脸火辣辣的只剩下疼。 另外二人抖了抖身体,瞥见婢女被抽红的脸颊,心中不由得一颤。 鲁老太君混沌目光下,透着狠绝之色,“老身活了这么久,什么下贱的手段没见过?你以为你不承认,老身就没法子查出来了?” “我只有这一个孙儿,你们害他,就是逼老身动杀念!哪怕老身下了十八层地狱,也将你们全都拖下去!” 虞昭默然地站在鲁老太君身侧,那三人已经被鲁老太君吓得诺诺不敢言。 “老太君,我房间里没东西可以置换,只有我的药箱,今早为鲁小郎君接筋所用的全部器具都在里面,包括那团只要使用,就不会再从鲁小郎君体内取出来的羊肠线。” 羊肠线是能够被人体吸收的,缝合内脏大多数都用这种线。 那婢女浑身发抖,捂着脸连头都不敢抬起来。 她心中惶惶不安,只觉虞昭的话语就像是随时准备落下来的审判大刀,而她就是那刀下亡魂。 虞昭清凌凌的声音,继续回响,“我在为鲁小郎君接筋前,提前又检查了一遍器具,这才发现了那羊肠线被人调包。” 婢女一静,满目死灰。 鲁老太君大恨,忍着怒意,问,“被换成了什么?” “药箱里的羊肠线,被人替换成了被附子,鬼臼熬成的汁,浸泡了至少有三天的羊肠线,我若是用它来为鲁小郎君接筋,鲁小郎君的脚不仅不会恢复,附子,鬼臼的毒素还会顺着血液蔓延,不出半年,由伤口处开始往上蔓延,双腿腐烂,不能人事。” 而这两味剧毒的药材都有一个特性,气味发辛,虞昭闻到那股味道,就知道自己的东西被调包了。 虞昭说得缓慢,让在场的几人听得清清楚楚。 鲁老太君气得几乎浑身都在发抖,“好孩子,幸亏你及时发觉才未酿下大祸。” “此事我一定查到底,谁在背后搞鬼,害我孙儿,我一定将他揪出来!” 这是鲁家的家事,虞昭自然不能管,她提供过线索之后,就先守着鲁景衡。 下午鲁景衡醒了一次,看到虞昭和苏夫人。 他迷迷糊糊地问,“我的脚……” 苏夫人想碰他又不敢碰,只眼底带泪地说,“昭姐儿已经帮你把脚筋接上了,日后只要好生将养,你一定能重新站起来!” 鲁景衡安心了,再次沉沉睡了过去。 当晚,虞昭没有来得及走,鲁景衡就开始发热。 这是她预料之中会发生的情况之一,虞昭检查了他的伤口,又开了方子让下人去抓药,给鲁景衡煎服。 第70章 又吼我 忙到月上枝头,鲁景衡的情况才好了一些,他又吃了一些东西,这才安安静静地休息。 虞昭松了一口气,脚不沾地的忙了一天,她也有些疲惫。 好在鲁府对她颇为照顾,请她回院子洗漱,休息。 虞昭褪去身上的衣衫,踩着凳子走进木桶中,如玉般姣美的胴体被热意包裹,那种感觉仿佛能洗去她的疲惫一般,她终于能吐出一口浊气。 疲惫感上来,虞昭甚至还有些昏昏欲睡。 她闭目养神,还不过半刻钟,外面忽然传来笃笃笃的急促敲门声。 “虞小娘子!虞小娘子!出大事了!” 虞昭一个激灵,顿时从木桶中站起来,她从木桶中走出,简单擦过,穿上干净衣裳,连湿漉漉的头发都没管,开了门,看是鲁老太君身边的大婢女,皱眉,“鲁景衡出事了?” 大婢女忙摇头,急促道,“不是少爷,是安王府!小安王似乎出事了,连夜赶过来请您去府上一趟!” 萧承安? 虞昭一怔,也来不及做反应,扭头提起药箱就往外走,在外面安静沉默等待的大利飞快追了上去。 大婢女见她头发湿漉漉的,身上的衣裳也单薄得很,连忙回屋去拿披风,结果追到门口,虞昭却已经上了安王府的马车,在夜中疾行,直朝安王府而去! 这一路,暗卫将萧承安的情况对虞昭说了一遍。 萧承安迎接齐王回京后没多久,就有线人禀报说岭南集结兵马打算反叛的前朝余孽首领,忽然出现在了距离京城百里外的城镇上,貌似是与谁做了交易,用不了多久就要离开。 萧承安查他查了近两年,好不容易抓到他的尾巴,自然不肯放过他,便带着暗卫兵马去抓人。 与首领一战后,萧承安在赶回来的路上,就开始发病,又急又猛。 若非萧承安提前让人将他困住,恐怕那些暗卫根本压不住他。 虞昭听完暗卫的描述,秀眉拢起,眼底透着不虞。 “我不是提醒过他,不让他动武吗?” 下了马车,虞昭脚步飞快地朝前院去,根本用不着总管领路。 总管看到虞昭眼睛都亮了起来,他忙不迭地追上去,“虞小娘子,您可算来了!” “您快救救我家王爷吧!他快不行了!” 快走的脚步因为总管这句话,虞昭当机立断提起裙摆就跑了起来。 没多久,虞昭喘着气到了前院。 屋内一阵阵犹如猛兽般嘶吼的声音传来。 长吉正在外来回踱步,忽然间,长吉眼前一花,有什么人影已经将门打开,直接闯了进去。 长吉一愣,跟上去一看,心中大喜! 是虞昭小娘子到了! 虞昭并未搭理长吉,看向屋内因毒发而变得暴躁如野兽的萧承安。 他被铁链困住手脚,困在床上,双目赤红,额头青筋遍布,面上也泛起不正常的暗红。 手腕,脚腕,因为剧烈挣扎而磨出一条条血痕。 他现在很痛苦,整个脑袋仿佛要炸裂一般的痛! 一声声低哑的痛苦嘶吼从他喉中溢出,仿佛困笼之兽。 现在的萧承安,或许更需要鲜血,杀戮,发泄。 虞昭心中一瞬间划过这些念头,下一秒,她将药箱打开,从中取出银针。 针还未扎在萧承安的身上,她凑过去的手就被萧承安狠狠握住。 虞昭一痛,抬眼就撞进萧承安那充斥着血腥冷酷的双眸,他已经没有了理智,被毒控制了心智。 他用的力道越来越重,虞昭感觉自己的手腕都要被萧承安给捏断了。 虞昭眉头皱得更紧,为了避免银针扎到他,她用另一只手把银针拿走,对身后赶过来的大利道,“大利,帮我按住他。” 大利当即走过去,想也没想的直接抓住萧承安握着虞昭手腕的手。 虞昭趁机将银针扎在萧承安虎口位置,他的力道一松,放开了虞昭。 “别让他乱动,我要给他扎针。” “恩!”大利点了点头。 昭姐儿让他把人按住,大利就使出吃奶的力气按着萧承安。 长吉在一旁看得目瞪口呆。 他家王爷发病时力气大得出奇,没有五人合力,根本压制不住他,这哪来的陌生男子,力气竟然这么大,一个人就能按住他家王爷! 虞昭果断将银针扎入萧承安身上,她一边扎针,一边观察着萧承安的变化。 他的神情没有任何缓和之色,依旧是那副痛苦的模样。 虞昭皱着眉,摸向他的脉,心中微震。 这次毒发的竟然这般猛烈。 “长吉,把我念的药方写下来,三碗水大火熬成一碗,赶快!” 长吉忙不迭拿过纸笔,快速记录下虞昭念的药名以及每味药的药量,他心急如焚,抓起纸就往外跑。 夜中急忙赶过来的御医接过了长吉的药方,亲自过去抓药。 而虞昭已经换了另外一种针法,萧承安好不容易安静一些,虞昭便果断命人去准备了药浴。 灯火通明的前院,萧承安压低的嘶吼还在继续,小厮婢女急促的脚步声仿佛骤雨一般,明明无人说话,却噪杂得像是身处乱市。 熬好的药汁却不好灌进萧承安的口中。 他暴戾虽然短暂被压制,但他整个人还是不清醒不理智的。 此时萧承安不安分的坐在浴桶之中,被绳索绑住的身躯,两只手臂绑在身后,中衣全部被打湿,贴在躯体上,隐隐勾勒出他精悍的体魄。 俊美无双的面容亦魔亦鬼,可偏偏面颊上也带着水渍,让萧承安看上去有一种被囚禁,凌虐的美感。 若非时机不对,此时此刻的萧承安,绝不会知道自己有多么蛊惑人心。 药汁撒了一小半。 虞昭面沉如水,心知再这样下去绝对不行。 暗忖不过两息,她抽出银针,扎在萧承安身上的两个穴道上,萧承安有一瞬间的清明。 就在这个时候,虞昭捏起萧承安的下巴,声音带着不容置喙的强硬。 “萧承安,你若是再敢将药汁打翻,我扎死你!” 萧承安安静地看着眼前这个面白如玉,透着刚刚洗漱过,气息无比干净纯粹的少女。 她…… 虞昭……? 她怎么在这儿? 萧承安剧痛不已的脑袋萌发出一点点疑惑。 满院安静。 只剩下萧承安略带了些委屈,依顺,又讨好的一声,“哦。” 第71章 挡着他看虞昭了。 虞昭面无表情地将药碗抬起来,强迫他张开嘴,粗鲁地将药汁全部倒进他嘴里。 萧承安的乖巧也只有那么一瞬,喝下药后不出片刻,他眼底的依顺便全部消失,盯着虞昭,似要将她给生吞了一般。 他低沉嘶哑的喊道,“放开我。” 虞昭完全不搭理他,按住他的身体,手下不惜力气,直接又给他来了两针。 药效被银针催发,萧承安精疲力竭,逐渐在浴桶中沉睡过去。 等药浴的效果出来,虞昭转身走出内室,声音飘进长吉的耳中,“给他收拾好,我一会儿还要为他扎针。” 目睹了自家王爷被虞昭气势吓得连吭气都不敢的长吉:“好的虞小娘子!我这就去!” 老天,方才的虞小娘子……也太霸气了些! 目瞪口呆的长吉很快就收拾好了心情,亲自将萧承安从浴桶中扶出来,脱掉衣物,擦拭身体,换上干净中衣。 将近子时的中秋,天气格外冷冽。 虞昭从内室出来,便感到一阵冷风吹来,打了一个哆嗦,低头才发现自己穿的很是单薄,上面还沾了因为萧承安不安分而折腾出来的水渍。 布料贴在她的腰际,胸口,几乎将她隐藏在衣裳下的曲线全部勾勒出来。 管事嬷嬷瞧见,心中一咯噔,也顾不得那些,忙去取了萧承安的大氅出来,帮虞昭披上。 嬷嬷温声说道,“今夜辛苦虞小娘子了,厨房方才煮了姜汤,虞小娘子先喝一碗驱驱寒,切莫受寒。” 虞昭自也知晓不能这般折腾自己的身体,她有些疲倦地点了点头。 喝过姜汤,虞昭的精神恢复了一些,又进房中为萧承安扎针。 他也折腾的时间不断,废了颇多力气,现在依然安静下来,任由她扎。 看他的手脚还被捆着,虞昭摆了摆手,“帮他将身上的绳索解了吧,他不会再发病了。” “再熬一碗药汁,寅时喂他喝。” “是。” 长吉犹豫片刻,最后还是选择听虞昭的话,把绳子解开,躬身往外退,亲自去熬药了。 御医在一旁轻声问,“虞小大夫可还撑得住?” “无碍。” 御医本要说他可以帮忙为安王扎针,可仔细想想,治安王的针法这些年也唯有虞昭使了出来,他开口说帮忙,岂不是要抢虞昭的饭碗? 御医默默闭上了嘴,站在一旁看着虞昭行针。 萧承安的针法颇为费事,扎完之后要等上一个时辰拔针,再换穴位扎另外一套针法。 室内静悄悄的,虞昭扎完第一套阵法后,静静等着一个时辰过去,再为萧承安扎第二套针法。 她坐在一旁的椅子上闭目养神。 御医安静的看着沙漏,非常敬业地默数着时间,等时辰到了再喊虞昭。 安静内室之中,躺在床上沉睡的萧承安慢慢睁开了眼睛。 脑中的呓语全然消失,只残留了没有任何影响的隐隐轻痛。 看着熟悉的帷帐,再也没有那种血红薄纱蒙在他眼前的错觉,好半晌,萧承安才从混沌之中回过神来。 他又发病了,靳大夫没回来,如今还能保持清醒,怕是找来虞昭为他行针。 扭过头,萧承安一眼就看到坐在椅子上,上半身微微靠在椅背上,似是睡过去的虞昭。 她穿得很是随意,月白的交领上衣连系带都未仔细系好,长裙某处颜色有些深,似是洇下去没干的水痕,身上还披着他的大氅。 萧承安脑海中陡然出现几个画面。 他被按在浴桶中,她掐着他的下巴,凶狠又不耐烦地说,“萧承安,你再敢把药汁打翻,我扎死你!” 接着,虞昭毫不留情地将药灌进他嘴里。 一点都不温柔,粗鲁得紧。 萧承安心情顿时复杂起来,想抬手捏捏自己还有些发胀的脑袋。 他的动作被御医瞧见了,他忙站起身,走到床边,压低了声音却压不住惊喜,“王爷,您醒了。” 萧承安看了他一眼,动了动下巴,示意他走开,挡着他看虞昭了。 御医没有察觉到萧承安的示意,依旧站在萧承安的面前,禀报,“王爷,您方才又发病了,幸亏虞小大夫及时赶过来,帮您控制住,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萧承安当然知道是虞昭帮他的。 这京城,也就只有虞昭能救他。 他动了动手,发现没什么力气,便打发御医,“你出去让人给准备些吃食。” 御医一愣,对上萧承安不容置喙的目光,忙低头轻手轻脚的走了出去。 萧承安撑着手,一边倒抽凉气,一边坐起身来,低头一看,发现自己的手腕上全是磨出来的伤。 这是挣扎磨出来的伤口,萧承安习以为常,慢慢下了床,赤足踩在地上。 虞昭似乎真睡了过去,萧承安的靠近并未惊扰到她。 走进了,萧承安才发现她秀美的面庞上透着倦色,眼下也有些青黑,头发上的玉簪也插得歪歪扭扭。 早晨她去给鲁景衡接筋,自己又发病,她今日……不,看时间怕是昨日了。 她昨天忙了一整天,晚上还要来给他压毒,怪不得这么累。 虞昭似乎睡得不舒服,肩膀微动,脑袋往一旁侧去,一侧没有什么东西,她脑袋歪过去肯定砸个空。 萧承安当即抬手,轻轻扶住了她的脑袋。 屏息凝神的萧承安脑袋里划过一个念头,她这么睡醒过来身体一定会发痛的。 他神使鬼差,小心扶正了虞昭的脑袋,朝虞昭腰后,双膝下探去……似要将她抱起来。 大掌摸到她的衣裙,萧承安才反应过来自己这是在做什么。 刹那间,他那张俊美的脸上火烧一般红了起来,耳朵红了,脖子红了。 他忍着羞意和扑通扑通狂烈跳动的心脏,坚定了要把她给放在一个舒服的地方上睡觉。 因为萧承安忘了自己今天因为发病折腾了一整天,水米未进,此时此刻自己也虚得很,所以甫一抱起虞昭,萧承安就觉得胳膊有些酸沉。 虞昭并不重,约莫也就七十斤左右,可现在萧承安虚啊,他脑袋充血,呲牙咧嘴的将虞昭往上颠了颠,以免自己把她给摔下去。 就在这时,被萧承安抱起来的小娘子,睁开了眼睛,没什么表情的看着他。 “王爷,你在干什么?” 清凌凌的女声骤然响起,吓了萧承安一跳,他几乎下意识地抖了手,手下一酸,虞昭就往下跌去。 萧承安忙扶住她,脚下一滑,自己整个人就朝虞昭压去—— 第72章 他才是被占便宜的弱势方? 意外,萧承安的整个世界都充斥着这个词汇。 意外中毒,意外发病,父王意外去世,意外碰上了一个性情古怪,又让他频频关注的小娘子。 意外的……唇贴上性情古怪小娘子脸。 她的脸好软,那次假山后他看得很清楚,白里透粉,毫无瑕疵到连细小绒毛都无比清晰,柔软的面颊令人格外手痒,恨不能上去捏上一捏。 当然,那只是想想,男女有别,他自然不会动手。 可现在…… 萧承安知道了,她的脸颊不仅软,还透着隐隐香嫩可口的香味。 身下的小娘子愣了一下,旋即发现二人现在的举动有多么于礼不合,抬手推他。 萧承安脑袋都能冒烟了,他顺势滚到一旁,背靠在椅子腿上,浑身都酥麻得紧,心脏仿佛要从胸口跳出来,扑通扑通,一下又一下。 虞昭捂着自己的脸,刚想斥责,就见萧承安有些呆愣的坐在那儿,脸,脖子,耳朵,都红透了,拘谨不已地缩成一团,好似被轻薄的不是虞昭,他才是那个被占了便宜的弱势方。 虞昭:“……” 她酝了酝气,直接看向萧承安,“王爷,你方才在干什么?” 向来趾高气昂的萧承安,好半天都没说话,残留在唇部的触感,就像是有什么东西在搅着他的心口,让他难以安静。 萧承安完全不敢看虞昭,自我冷静了许久,好不容易脸没那么红了,才嘶哑着开口,“没什么……” 就是想把你抱到床上睡。 萧承安暗暗又补了一句,狂跳不止的心脏让他不着痕迹地转移视线看向虞昭。 在看到她平静无波的神情时,不受控制的律动骤然一静。 彻底清醒下来的脑子,让他终于明白自己方才的动作有多么荒诞。 把她抱起来,还往自己床上放,还亲了她的脸。 虞昭是个清白的小娘子,她有自己心仪的郎君,他的做法不仅会让虞昭感到不适,说不定还会将他当成放浪形骸的浪荡子。 萧承安那颗心刷地一下就凉了下来,薄唇紧抿成线,为自己那般冲动的行为感到万分后悔。 他低着头,哑声道,“抱歉,是我唐突了。” 虞昭安静的看着他,淡淡开口,“看来王爷尚未完全清醒。” 她瞥了眼沙漏,道,“时间差不多了,王爷请回榻上,我要给你扎最后一套针法。” 她似乎并没有在意那个意外。 萧承安也不再提,艰难站起来,回到榻上。 虞昭扎到一半,御医就回来了,还带着端着一盘盘美味佳肴的婢女。 萧承安鼻头耸动,看了一眼桌上的吃食,这才觉得腹中空空,饥肠辘辘。 总管,长吉赶过来看到萧承安已经醒来,这才大松了一口气,又去催使人去皇宫向陛下报信,说萧承安的病发已经被控制住,让皇宫内的那些主子不要担心。 将针扎完,嬷嬷笑着对虞昭说,“虞小娘子用些宵夜,您忙活了大半宿,肯定饿坏了吧?” 虞昭看了一眼时辰,点了点头,“好,王爷身上的针要两刻钟之后才拔,我会吃快些。” 说完,虞昭便朝桌边而去。 嬷嬷亲自为虞昭布菜,递过去一块月团,“今儿是十五,虽天还未亮,却也是中秋了,虞小娘子先尝尝咱们王府的月团,看看可合您的胃口?” 萧承安扭头看过去,就见虞昭小口小口的吃着王府特制的月团,很快,她露出了一个笑容,酒窝清甜,“好吃。” 酥皮月团,入口香甜,带着酥油的清香,月团不大,吃完一个也不会觉得太过腻甜,反而口齿留香,更加开胃了。 白嫩脸颊映入眼帘,萧承安眼底一片晦涩,大脑中全都是说不出是饿,还是什么,念头纷杂。 他不该将太多视线投落在虞昭身上,这对她不好。 萧承安强迫自己收回目光,可眼睛不看,耳朵还能听到,他清晰的听到虞昭举箸将菜送入自己口中,慢慢咀嚼。 短短两刻钟,萧承安却觉得过去了两百年。 好不容易,她将自己身上的针拔下。 虞昭收拾着药箱,没去看萧承安从榻上坐起,只忽然开口,“王爷,您这次发病既急又猛,我将您从鬼门关拖回来,不是让您再头也不回的往里面闯,若是再有第三次,我不会再来了。” 萧承安安静如鸡,自知理亏,点了点头,又不自在地说,“抱歉。” 听到里面传来地动静,嬷嬷走进,瞧虞昭在收拾药箱,凑过去忙问,“王爷可还能参加明晚宫中的中秋佳宴?” 中秋是大节日,皇帝要去祭祀先祖与天地,更要在宫中摆宴款待百官,萧承安身为王爷,自然要参加中秋佳宴。 “明日虽是中秋,以王爷现在的身体状况,我建议他不去。”虞昭瞥了一眼下了榻,坐在她放在坐过位置上的萧承安。 他拿起筷子,准备吃那些肉食。 虞昭无情地说,“他现在不宜饮酒,不宜食用荤食,肉糜粥与菜粥为主。” 萧承安:“……?” 嬷嬷看向桌面上那一盘盘肉菜,果断开口,“将这些都撤下去,将灶上的粥端来两碗,还有馒头,配着酱菜给王爷吃。” 说完,嬷嬷请示般地看向虞昭,询问她自己这么安排可好。 虞昭满意点头,“可以。” 萧承安:“……” 他默默地放下了手中的筷子。 “王爷手腕与脚腕上的伤用这个擦两日就好了,还有,记得寅时给王爷服药。” 虞昭放下了一瓶药膏。 萧承安默不作声地瞥了那药膏一眼。 见时间不早,她拿起药箱打算告辞。 萧承安对长吉说,“拿王府的令牌给虞小娘子。” 长吉愣了一秒,这才转回去,拿了一块令牌出,交给虞昭。 见虞昭面露疑惑,长吉笑着解释,“各坊都已关闭,虞小娘子要回侯府,没这令牌,大晚上在各坊穿行,巡逻的禁卫恐怕要将您直接给抓了。” 虞昭这才想起来早已过了中秋时的宵禁时间,她向萧承安行礼,“多谢王爷。” 萧承安扭开头,“送她回去。” “是。” 虞昭从王府出来,上了一辆马车。 长吉跟着,身后的小厮手上还端了一个盘子,上面放着足有十锭金子。 长吉将金子用布包好,放在虞昭面前,“还请虞小娘子千万别推辞,您又救了我家王爷,这是您应得的。” 虞昭现在正缺钱呢,自然不会推辞,道了谢,就让大利接过收起。 临走前,她忽然想到了什么,笑了笑,对长吉说,“日后寻我,别再去虞侯府了,去永兴坊的虞宅。” “我住那边。” 第73章 堂堂小安王,竟然纯情至此 回到永兴坊时,已经寅时了。 虞宅角门处柳叔一直在等着,听到外头的动静,立刻开了门。 看马车是王府的,大利也坐在上面,他忙走过去。 “小娘子回来了?” 大利憨厚的点头,官话还有些肃州的口音,“是,本来在鲁府,又去了王府。” 看来是王爷出了什么事。 柳叔没再问,扶着虞昭下马车。 “昭姐儿累坏了吧?我让厨房给您备些吃食?” “不用,方才在王府用过了。”虞昭现下只剩下困倦,“明早我还要去鲁府,下午再去王府,许是要到晚上才有空,我一会儿写份礼单,你记得准备好,给王家送过去。” 见自家娘子就连中秋还得忙碌,柳叔自然心疼得不行,他忙点头,“昭姐儿放心,我必定将东西都给王家送过去。” 如昭院的动静惊醒了巧娘,她披着外衣走出来,就看到虞昭回来了。 她让守夜的婢女准备热水,又端了泡好的安神茶,去见虞昭。 巧娘年轻时曾是某大户人家的婢女,一手按摩的技法很是了得,在肃州时,虞昭常常熬夜写脉案,编录病症,偶尔头疼,巧娘就会时不时来给她按按脑袋。 这会儿她喝了安神茶,坐在浴桶里休息,巧娘就站在她身后帮她按着发胀的太阳穴。 巧娘看着她眼下掩饰不住的疲倦,便有些心疼,“先前你说来京城是要嫁给自小就定了娃娃亲的郎君,可谈妥了?” 虞昭一愣。 她在肃州还算有些名望,过了十六生辰后,越来越多的人踏进她家门想给她说媒,虞昭这才想着该考虑婚事了,她记着翟少棠,想嫁给他,便和巧娘说要来京城与自己未婚夫成亲。 今时不同往日,虞昭不仅不会嫁给翟少棠,日后得了机会,更要亲自将蛊虫喂到他嘴里,让他尝尝日日夜夜被蛊毒折磨是什么滋味儿。 她的阿耶阿娘恩爱一世,就算是死,也是一同战死沙场,哪怕她早早没了爹娘,以前的虞昭心中仍旧对情爱向往。 只是她那一腔爱意早已被抹平,莫说嫁人,她现在心中根本不藏情爱。 虞昭巧妙地转移了话题,“说亲一事不急,别人有病求到我这儿,我也得看不是?” 巧娘叹了一口气,却还继续说,“我只是想让你能有个贴心人,昭姐儿,之前在肃州,节度使家的三郎,英俊潇洒,也对你一见倾心,非你不娶,可你偏偏看不上。” “我总想着,这世上到底哪位郎君,得好到天上有,地上无,才能入得了你的眼。” 虞昭没有接话,脑海里却怪异地浮现了萧承安。 他不慎亲了她的脸,虞昭本是要发火的,可他偏偏自己羞得不行,自己抱着自己,一副魂不守舍的模样。 她真正接触过的郎君并不多,只见过萧承安满脸通红,耳朵脖子也红,仿佛是煮熟的鸭子,那般模样,着实让人纳罕。 堂堂小安王,竟然纯情至此。 虞昭翘了翘唇角,却没有再说话。 因为只有她知道,这一生自己的目标只有复仇。 巧娘离开前,对虞昭说,“今天我亲手做些月团,你可要吃?” “吃的,我白天不在家里,你们想出去玩就去,今天京城必定热闹。” 巧娘笑着说,“那我做些月团给你送过去,下午再带着芍儿去玩。” 虞昭没有拒绝。 睡了不到两个时辰,虞昭便起身洗漱,简单吃了些东西,又将昨日萧承安给的诊费拿了两锭金子给柳叔,叮嘱柳叔千万要将中秋节礼送到王家,这才去了鲁府。 鲁景衡的状态好了许多,今早醒了后还用了一碗粥。 虞昭给他检查了一番,发现他的伤口没有渗血,就知他被照顾得很好。 思索着,虞昭开口说,“如此再休息三个月,就能尝试下床走动了。” 这比鲁景衡想象中更要快,虽然赶不上今年参加进士考,但他可以等明年。 鲁景衡真心实意地再次向虞昭道谢,“谢谢你。” 虞昭摆了摆手,顿了顿,问道,“昨日换羊肠线的事,可有眉目了?” 鲁景衡眼下一暗,“是我大伯命人做的。” 虽然早就知道如此,但虞昭还是哑然了。 鲁景衡看着她,嘴里满是苦涩,“虞小娘子,我这些日子不能人事,听外人说你与你堂伯父闹得不愉快,你可知被亲人背后捅刀子,甚至想置我于死地的感受?” 她当然知道。 上一世的自己,不就是这么被虞崇残害,小半生都被关在那不见天日的偏院里,最后被人一剑捅死。 虞昭没有回答,鲁景衡也不在意,眼底闪烁着恨意,“他儿子害我双脚不能行,怕我被你治好后,重新进入朝堂,报复他儿子。” “他不想让我报复鲁致远,所以打算让我一直躺在这床上,甚至要取我的命。” “这些日子,你小心些。” 鲁景衡明白虞昭是什么意思,他不怕鲁国公,苏中书,赵国公都是他的帮手,自然不担心鲁国公再次使坏。 他和鲁国公之间,已经结下死仇,他必定不会放过鲁国公和鲁致远! 从鲁景衡的房间出来,鲁老太君和苏夫人便将她拉到了正堂里说话。 鲁老太君轻轻拍了拍虞昭的手,笑着说,“多谢昭姐儿昨日的帮忙,那跑走的下人已经被证实去了鲁国公府。” “这是我应当做的……老太君打算怎么做?” 鲁老太君冷笑一声,“我自不能对我那大儿做什么,可万事孝为先,鲁致远那小子为人不孝,老身便不能放过他。” “昭姐儿,你别嫌老身狠毒,景哥儿是我唯一的孙子,我儿走得早,他就留下这一滴血脉,我断不能让景哥儿出任何意外。” 鲁老太君温和地看着虞昭,当作亲生孙女般教导,“昭姐儿,对敌人的仁慈,就是对自己的残忍,如今虞家嫡系只有你自己,你阿耶阿娘若在,你自然可以无忧无虑,但现在,你要想担起虞家门楣,就不得不心狠。” “他既不义,我便休。” 虞昭如醍醐灌顶,她默默握紧了拳头,认真点头,“多谢老太君教导。” 见她并不排斥,鲁老太君对虞昭的喜欢就又多了两分。 这世道,女子若不多些无情,是要被人生生活吃了的。 苏夫人让人端了月团过来,笑着对虞昭说,“昭姐儿尝尝我亲手做的月团,今儿中秋,我们本想带你去宫里参宴,可景哥儿身体还不好,只能等下次了。” 虞昭捏了月团,咬了一口。 和安王府里做的酥油月团不同,苏夫人做的月团里面放了自己做的桂花蜜,带着江南特有的清香,让人忍不住还想再吃一个。 虞昭从心的又拿了一枚月团,点着头说,“苏夫人的手艺真好,月团很好吃。” 苏夫人眼睛发亮,“景哥儿不爱吃甜的,婆母也觉得这月团太甜,还是昭姐儿懂我心思,一会儿我让人给你装两盒回去。” 虞昭莞尔一笑,“谢谢夫人。” 鲁老太君看着虞昭和苏夫人之间的交流,又往鲁景衡住的院子瞥了一眼。 心中不由得多了几分思量。 昭姐儿着实惹人疼,景哥儿也对虞昭很是得体有礼。 倒不如…… 鲁老太君想了想那画面,不由得乐了,看向虞昭的目光里,更是笑眯眯的,像是得了什么不得了的宝贝似的。 …… 安王府。 去过皇宫给太后,皇帝献礼的萧承安坐在内室靠窗的榻上,面前摆着一堆东西。 太子坐在他对面,再三确认,“你今晚真不去参加夜宴?” “你莫不是嫌我活得太长?” 萧承安从眼前那价值连城的物件中,挑了个紫玉做的玉如意,认真照着光打量里面的成色。 这紫玉品相极好,触手温凉,宛如凝脂。 “你这是什么话。”太子无语,“我若是嫌你活得太长,第一声钟响,就从宫中出来瞧你?今儿父皇去祭祖我都未跟着,直接到你这儿来。” 太子从他手中夺过玉如意,“你老实告诉我,昨儿到底怎么回事?毒不是已经被那虞小娘子压下去了吗?怎会又发?” 太子眼底闪过忧虑,还有对萧承安的浓烈歉意。 “昨日早上我追到渡口崖,那前朝余孽什么都不肯说,直接撞在我枪口上,没了。”萧承安把玉如意抢回来,仔细擦干净,放进一旁的雕工精美的漆盒中,飞快转移话题,“倒是留了几个活口,你去审问过没?” 太子无言看了他半晌,“还没有,你们回来时皇宫已经落了锁,我出不来。” 说起正事,太子换了口吻,“那前朝余孽没说自己和齐王有关?” 萧承安摇头,凤眸瞥向窗外,说道,“齐王与他没有直接联系,粮草都是通过他人之手送去岭南,虽说有口供,可最直接的证据还未拿到手。” 太子敲了敲桌子,沉吟片刻,“我再放出一些人去找,那人只要在大晋境内,是跑不了的,这事你莫管了。” 萧承安:虞昭还和我合作呢,她堂伯勾结齐王,给前朝余孽运送粮草,我怎么可能不管? 勾结前朝余孽,那可是杀头的大罪,虞崇一旦落马,株连三族是必然的。 虞昭是虞崇的堂侄女,若是连累到她…… 萧承安不可能看虞昭无辜被牵连进去。 太子站起来要走,萧承安想起中午要用的午食,就有些心塞,他命人将桌上其他东西都收拾起来,只留下放着紫玉如意的漆盒。 站起来一把揽住太子的肩膀,“走什么走,今儿就在我府里用午饭,算是与我一块儿过中秋了。” 太子没拒绝,看他宝贝地将漆盒放好,道,“那玉如意你打算送人?怎么还装盒子里了?” 紫玉如意是先皇送给老安王的,满京城能找到成色这么好的紫玉如意的也只有那么一件。 萧承安含糊不清地应了一声,没说送给谁,只拉着太子去用饭。 安王府的厨娘手艺不错,太子也经常在安王府吃饭,本想着中秋佳节,他又在府上,厨娘必然要使出浑身解数,做一桌丰盛的席面来。 结果…… 太子跟着萧承安在桌前落坐,盯着桌面上那素汤寡面,陷入一阵沉默。 见有人与他一块儿吃瘪,萧承安不能吃肉的郁闷情绪一扫而空,笑眯眯地殷切给太子布菜,“这些菜可都是厨娘冥思苦想出来的,绝对好吃!” 太子:我信了你邪。 没滋没味地吃了这么一餐,太子擦了嘴,起身告辞。 宫里还有许多事需要他忙,不能总留在安王府。 到了门口,太子被内侍扶着上了轿辇,余光瞥见一辆马车停在了侧门。 从马车上下来一个年纪约莫十六七的少女,皮肤似雪,唇瓣不点而朱,墨色眼瞳似藏着无数星辰。 一个足有九尺高的彪壮男子沉肃跟在她身后,拿着一个药箱,看样子应该是那少女的侍卫。 太子顿了顿,朝那边瞧去,“那位就是虞小娘子?” 内侍笑着道,“如今来王府拜访王爷的小娘子,怕就只有虞小娘子了吧?” 太子忽然想到了被萧承安宝贝收进漆盒中的那紫玉如意,那玉如意莫不是要送给虞小娘子? 太子意味深长的低笑一声,坐上轿辇,回宫去了。 被太子一眼看破的萧承安从虞昭来了之后,就有些坐立难安,时不时往深红色漆盒处看上两眼。 昨晚之事是他的错,总该向虞昭道歉,萧承安翻了库房,看了账本,最后才挑出这一件紫玉如意。 借着中秋节礼的由头,送给她正好。 只是虞昭到了之后,便中规中矩的为他把脉,询问过问题后,便要为他扎针。 萧承安看着虞昭专注为自己施针的模样,等她扎完,这才假意咳嗽一声。 “咳。” 虞昭果然被他的声音吸引,朝他看过去,“王爷脸色不好,可是有些风寒?” 说罢,她又抬手触碰了萧承安的额头。 略有些粗糙的手掌温温热热的,让萧承安的耳朵有些热,他有些不自在的说,“我没受寒。” 下巴微抬,萧承安用满不在意的口吻说道,“府上的了一件紫玉如意,放在这儿也无用,中秋让你来府上为本王扎针,那柄紫玉如意,算是给你的节礼。” 虞昭有些惊讶,“送给我的节礼?” 萧承安觉得她看向自己的乌眸中似藏着水光潋滟,看得他心口发烫,浑身发热,甚至想不穿衣服在湖里游个泳! 他慌乱挪开目光,粗声粗气,还带着几分急躁,“总之送你就是送你了,你走时莫忘了拿!” 第74章 吻过她的朱唇 见他暴躁别扭,虞昭竟然觉得有些想笑,今儿到底是中秋,虞昭也不想扰人兴致,她唇角含笑,道,“那就多谢王爷相赠了。” 闻言,萧承安暗暗窥向她,心中微微松了一口气。 “我听长吉说,那日在尚府赏菊宴上,尚清清回去告你的状,崔氏把你软禁,前日赵国公直接闯进了虞侯府?” 虞昭点头,“的确如此,王爷才听说吗?” 这事儿已经传得沸沸扬扬了,就连裴氏她们都知道。 “我昨儿才回京。”萧承安没有过多解释,看着她说,“你现在……住在永兴坊那边?” 虞昭嗯了一声,算是回答。 她回侯府,崔氏和虞崇就敢将她直接关起来,日后若是再回去…… 萧承安眼下闪过冷冽寒芒,薄唇轻启,“那布庄掌柜的外室子行踪已有眉目。” 还算平静的虞昭听到萧承安最后一句话,蹭的走近萧承安。 “果真?!” 萧承安清傲抬头,“我骗你作何?” 虞昭急忙追问,“他在哪儿?” “这事不急。”他身上插着很多银针,不宜做动作,只抬着凤眸,看她,“虞昭,我只问你,你想不想彻底和虞崇分为两家?” “撇去陇西虞氏旁支,撇去虞崇,让你,让你的父母直系祖辈,独为一支。” 虞昭一愣。 萧承安没有再开口,只安静看着她。 大晋延续前朝,虽说门阀大族被压制,但世家仍旧不少。 世家大族把持着大晋不少土地,人丁,在朝堂上说话也有着相当大的重量。 虞氏虽然没落,但虞氏在陇西仍旧留有许多旁支子嗣,虞昭身为嫡系血脉,她只要和家族关系紧密,哪怕是嫁人,日后也不怕没有靠山。 让虞昭分离出虞氏旁支,独成一脉,相当于断了虞昭的后路。 萧承安知道自己这一番话很有可能惹怒虞昭,她无父无母,也无至亲叔伯,在世上存活已是不易,再让她和族人断绝关系,虞昭岂会高兴? 可萧承安……不得不这般做。 这是保住她唯一的办法。 也不知过了多久,虞昭走近萧承安,帮他将身上的针拔掉。 她忽然开口,“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萧承安一愣。 “虞崇那两个心腹一直在你手里,你是不是从他们口中挖出了什么关于虞崇的消息,知道他乃至于陇西那一群族人都参与其中,所以你才让我与他们断了关系?” 虞昭语速很快,不像是生气,反而像是冷静到极致的疯狂。 萧承安没有回答她。 那些事事关整个大晋,且相当复杂,他不能把虞昭连累进来。 萧承安不说,虞昭却有所联想。 轨迹开始和上一世不一样了。 上一世虞崇在后也的位置上可是坐到了她死都安然无恙,而现在,她才到京城一月,虞崇就有可能遭受灭顶之灾。 她冷静的将萧承安身上的银针按照顺序,一根不错的拔下,低声喃喃,“就像我师父说的那样,蝴蝶效应。” 蝴蝶……效应? 萧承安从未听过这种说法,“何意?” 虞昭乌黑的眸子看着他,道,“我师父说,一只蝴蝶轻轻扇动翅膀,就有可能造成某处巨大的风浪,看似不经意的举动,却能让局势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这就是蝴蝶效应。” 这一世,她逃脱了厄运,没有一进京城就被虞崇毁容,也不曾受虞崇的挟制,反而抓住了他的心腹,交给有合作关系的安王,让他从那两个心腹口中撬出了关于虞崇的消息。 她以为要一点一点收集足够的证据才能将虞崇打入十八层地狱,没想到,机会来的竟然这么快。 萧承安不愿意告诉她的真相,她可以自己去查。 虞昭浑身发抖,乌黑眼眸之中陡然窜起一道星星之火,让她看上去愈发的坚毅冷俏。 萧承安敏锐察觉到了虞昭身上一闪而逝的深入骨髓,让人不寒而栗的杀意。 杀意…… 在虞昭这么一个小娘子的身上竟然有杀意。 对谁的杀意?谁做了什么事,竟然让她产生那般浓烈,彻骨的杀机。 虞崇? 萧承安皱着眉看向虞昭,只觉得一旦提起虞崇,围绕在她身上的迷雾便越来越多,让他有些看不清虞昭。 虞昭回过神来,克制住心中的杀念,果决,没有丝毫犹豫地说,“王爷,我愿意让虞氏嫡支独分一支。” “不过我还有一件事想请王爷答应我。” “你说。” “虞崇掌握着我阿娘的嫁妆,我阿耶的产业,那是我父母之物,虞崇用它们做了些什么,您不能瞒我。” 萧承安默了片刻,点了头,“可以。” “我与虞氏旁支彻底斩断联系……可难做?” “有我在,有什么事是难做的?” 萧承安的眉眼俊雅,说胸有成竹的话时,很容易让人感到安全。 虞昭安下心来,对萧承安福身行了一礼,“多谢王爷,您帮我大忙,本该我谢您,却平白受了您的节礼。” 萧承安目光游移到别处,说道,“就……当那是我的歉礼吧。” 声音虽小,虞昭却听了个清清楚楚,她知道这话是什么意思。 那玉如意,是萧承安唐突自己的歉礼。 没想到萧承安还这般客气,虞昭便出言安慰,“王爷心中不必有愧,我并没有将昨晚之事放在心上。” 没有放在心上? 萧承安震惊的抬头看她,只见虞昭云淡风轻,完全不把昨天他抱她,亲她之事放在眼里! 他亲了她! 她竟然完全不当一回事吗? 萧承安心中有说不出的气恼,黑着脸,坐在床榻上一言不发。 虞昭疑惑看着萧承安,她不在意,萧承安不应该高兴吗?怎么看上去还突然生气了? 长吉在这个时候走了进来。 萧承安面无表情道,“有事?” 长吉忙行礼,“王府,上午各地送来了新的药材,属下觉得是不是请虞小娘子去瞧瞧,看看可有能用得上的?” 新的药材,虞昭的眼中多了几分好奇。 萧承安气闷得很,越看虞昭,就越想再亲她一口,让她好好想想到底在不在意。 那念头却只能在脑海中打转,他克制着情绪,没什么表情的摆了摆手,道,“去吧。” 虞昭收好东西,便和长吉一块儿去了后院库房。 萧承安招来暗卫,森然道,“写信去汴州,让他们尽快把林大郎抓回来,本王要亲自审。” “是。” 没多久,总管也进来了,他身后跟着一个穿着简朴的美妇,她一手提着一个盒子,一手牵着有十一二岁模样大小的小姑娘。 萧承安从未见过她们。 谁? 思索间,总管已经带着她们到了门外,自己先进来,禀报道,“王爷,她们是虞小娘子的友人。” 萧承安坐正了身体,却听外头传来说话声。 “巧姨,芍儿你们怎么来了?” “我做了月团,本是去了鲁府给昭姐儿送去,结果昭姐儿不在鲁府,说来了王府……我就过来了,没给昭姐儿添麻烦吧?” 这是昨天虞昭和巧娘约定好的,说巧娘做好了月团给虞昭送过来。 “没有,昭姐儿跟着人去后院了,只有王爷在这儿。” 萧承安眼眸微转,道,“让她们进来。” 很快,总管就带着巧娘和芍儿进来了。 巧娘很紧张,似乎十分惧怕这种王公贵族,也不敢看萧承安,站定之后,便拉着女儿跪下来行礼,“贱妇陈巧,见过王爷。” 芍儿懵懂地磕了一个头,她不似娘亲那么紧张,还抬头看了一眼萧承安。 然后就愣住了,她还没来得及发出声感叹这个人的俊美,就被娘亲压下脑袋,不让乱看。 “起来。” 巧娘紧张地拉着芍儿起身。 芍儿又看萧承安,一大一小视线相对,芍儿的嘴巴都张圆了。 他可真好看!和昭姐姐一样好看! 萧承安没搭理一个小姑娘的愣神,看向巧娘,“你们是虞小娘子的朋友?” 巧娘神经紧绷,低着头说,“贱妇有幸被昭……虞小大夫所救,救命之恩,理应涌泉相报。” “以前在肃州和虞小娘子结识的?” “是……是,贱妇本在肃州,四日前来京投奔虞小大夫。” 萧承安了解了个大概,看巧娘已经被吓得身体都在发抖,不禁微微皱眉,“虞小娘子现在后院,你们去外面等。” 贱妇忙行礼,拉着女儿出去了。 大利就在外面,他看了看巧娘,又摸摸芍儿的脑袋。 小厮将二人引到正堂坐下,芍儿就乖乖坐在椅子上,对大利说,“大利哥,我阿娘给昭姐姐准备了月团,一会儿我还要和阿娘,二虎哥,濂之哥去逛街,晚上还要去看花灯游街!” 大利笑呵呵的说,“你们可吃月团了?” 芍儿一本正经地回答,“吃了呀,阿娘做的月团最好吃了,我们还给昭姐姐带了!大利哥,你要不要吃?” 大利憨笑着说道,“不……不用,方才在鲁府,鲁老太君给我们吃月团了,苏夫人亲手做的,昭姐儿喜欢吃,苏夫人便装了两盒,让我们带走,就在马车上呢!” 竖着耳朵听外面说话的萧承安又觉得不是滋味儿了。 虞昭也在王府吃了月团,怎么苏夫人做的比他王府做的还好吃? 他阿娘也会做月团,做的月团好吃极了,可惜阿娘还没回来,不然他非要虞昭尝尝,阿娘做的月团有多好吃! 苏夫人都给虞昭亲手做月团了,是不是意味着苏夫人很满意虞昭? 她要为鲁景衡和虞家议亲了? 萧承安只觉得自己就像是喝了一大桶醋,浑身上下都冒着酸味儿。 他抓耳挠腮地想知道虞昭和鲁景衡现在走到了哪一步,在鲁府时,她是不是会刻意多留段时间,亲手照顾鲁景衡,轻抚他的身体,仔细帮他扎针,对鲁景衡温声软语,问他伤口还痛不痛。 是不是会温温柔柔地亲手喂鲁景衡喝药,与他分食一盘月团。 亦或者…… 鲁景衡早已碰过虞昭的柔荑。 指背扶过她的面颊。 吻过她的朱唇。 咔嚓,啪。 房内一阵茶杯被捏碎,掉落在地上的声音。 在外侍候的小厮走进来,惊呼,“王爷!您的手!” 萧承安脸色难看,任由手指被捏碎的茶杯割破,滴滴鲜红血液从伤口中冒了出来。 小厮慌忙拿起一旁的帕子,为萧承安小心擦着身上的茶渍,又小心翼翼地想用干净帕子帮萧承安把手指上的血迹擦拭干净。 “走开。”萧承安挥开他,神情比以往要阴沉可怕许多。 小厮畏惧地低下头。 萧承安沉着脸,下了床榻,朝外走去。 巧娘等人在听到房间内发出的响动之后,便不再发声,拘谨地坐在那儿,一言不发。 萧承安的视线落在芍儿身上。 他走过去,蹲在芍儿面前。 巧娘的心提到了嗓子眼,手微微发抖,似是打算若是萧承安对芍儿动手,她就立刻跑过去将女儿抢过来! 芍儿眨着眼睛好奇的萧承安对视。 萧承安没什么表情,神情浓郁阴沉,此时看上去也很吓人,芍儿有些不敢说话。 他淡然端起桌上漂亮又精致的小点心,“你和虞昭很要好?” 生怕萧承安对芍儿不利的巧娘:“……?” 芍儿懵懂的眨了眨眼睛,看着眼前这个阴沉大哥哥。 “恩?” “那当然啦,昭姐姐是芍儿除了阿娘外最最喜欢的,芍儿和昭姐姐最要好了!” 芍儿撅着嘴,一口气把想说的话都说了,“若不是阿娘怕芍儿吵到昭姐姐,昨天晚上我还要和昭姐姐一块儿睡觉呢。” 她?一个小姑娘就能和虞昭睡在同一张床上? 萧承安抿了抿唇,轻抬下巴,示意她吃盘子上的小点心。 芍儿不由得看向她的阿娘,见阿娘摇了摇头,芍儿只能眼巴巴地摇头,“芍儿不饿,芍儿不想吃。” “不想吃?那你想吃什么?还是想玩什么?” 芍儿呆了呆,就听萧承安继续说,“方才本王听见你们要去看花灯游街,你喜欢花灯?” 从内院回来的虞昭,走到正院门口,就听到萧承安无比大气又豪迈的声音,“来人,去将府上最好看的那盏花灯拿过来,送给她!” 第75章 她也不是泥塑的 虞昭满头疑惑,看着有人从外面拿了不少花灯进来,让一个小姑娘挑。 她仔细一瞧,那不是她家的芍儿吗! 芍儿哪见过这种阵仗,也顾不得母亲的阻拦,哇了一声,便兴冲冲的跑过去,眼睛放光的看着那些花灯。 兔子灯,莲花灯,美人灯,走马灯,每一种都漂亮极了!她都没见过! “这些花灯真好看!” 萧承安双手环胸,淡定开口,“你可以随便挑,想要哪盏都可以。” 巧娘吓坏了,忙走过去婉拒,“芍儿无德无才,怎敢受王爷如此大礼!” 萧承安薄唇轻启,“本王想赏谁,还会在意她有无才德?” “想要就挑一盏,今儿中秋,本王高兴得很。” 最后那句话,从萧承安的嘴里吐出来,分外有几分咬牙切齿的味道。 芍儿兴冲冲的挑了一盏,看到虞昭,便高兴地拿着兔儿花灯给虞昭看,“昭姐姐!你看这花灯多漂亮!” 萧承安听见芍儿的话,下意识扭头看过去。 虞昭唇角噙着极浅的温柔笑意,眉目说不出的舒展,抬手揉了揉小姑娘的脑袋,“这花灯确实漂亮,有没有去谢过王爷?” 芍儿愣了一下,呀了一声,忙跑过去笨手笨脚的拱手行礼,“谢谢王爷!!” 萧承安的视线从虞昭红润的朱唇上扫过,心情愈发沉重起来,他盯着芍儿,阴晴不定的嗯了一声,说道,“你这小孩儿倒是有趣。” “往后虞小娘子来王府可带她过来给本王解闷。” 听到这话,巧娘顿时呆滞在了原处,她无措地看向虞昭。 虞昭也没想到萧承安竟然对一个十岁的小姑娘感兴趣,顿了顿,抬步朝他走过去,“王爷,芍儿才十岁,寻常在外面野惯了,莽莽撞撞的不懂规矩,恐怕冲撞了王爷。” “把她带来就是,本王又不会吃了她。” 说完,萧承安也不看虞昭,抬脚朝屋内走去,声音远远的传进来,“你们走吧。” 长吉为难地走过来,看着虞昭,“虞小娘子……这……” 虞昭不怎么动怒,可她又并非没有脾气的泥塑之人,萧承安不给她好脸色,难不成她还要热脸贴冷屁股? 她没什么表情地说,“罢了,咱们先走。” “大利,把我的药箱拿上。” “是!” 大利拿起药箱,便跟了上去。 巧娘和芍儿紧紧跟着虞昭,朝王府外走去。 管事嬷嬷就看着虞昭离开,不由得去问萧承安,“王爷,给虞小娘子备的月团虞小娘子还没拿走呢,怎么就走了?” “人家自有人送。”萧承安凉凉道,“那些给府中下人分食了吧。” 一群人压压而走,萧承安的心气仍旧不顺,余光扫到桌上原原本本放着的那朱红漆盒。 走过去打开一看,紫玉如意安安静静地躺在里面,虞昭并没把玉如意带走。 脸色愈发阴沉起来,胸口仿佛有什么东西堵在那,令萧承安不爽地紧。 想抄起什么东西砸上一顿,想痛痛快快地跟人打上一架! 坐在屋里完全不能发泄萧承安心中的火气,他噌的一下站了起来,对外面的人喊道,“来人!去备马,我要进宫!” 马车上,巧娘刚刚坐下来,脸色煞白,无比担忧地看向虞昭,“昭姐儿,我……我是不是给你闯祸了?” “不是什么大事。”虞昭安抚地拍了拍她的手。 “可王爷他……昭姐儿,芍儿她才十岁,什么都不懂,怎么能跟你一起来王府?她若是惹恼了王爷可怎么办?” 虞昭摇了摇头,“王爷不是那种人,有我在,必不会让芍儿出什么意外。” 他不会禽兽到对一个小姑娘下手,这一点虞昭还是相信萧承安的,让虞昭感到疑惑的是,他为什么忽然要芍儿跟着自己去王府? 一时兴起?还是想拿芍儿控制自己?好让自己听他的话? 虞昭不相信萧承安是这样的人,他今儿还与自己说好了要帮她与虞崇,虞氏旁支分割开来,他怎会去做毁掉二人之间约定的事来? 可他此举到底是为了什么? 虞昭想不明白萧承安的用意,只觉他反复无常,常常翻脸不认人。 袖下的手轻轻握紧,虞昭眼底微暗。 她不能将所有赌注押在萧承安身上,要加快收集证据,壮大自身了。 芍儿懵懂地看着娘亲和昭姐姐,频频从她们口中听到自己的名字,以为是自己做错了什么事,捏着那兔儿灯,诺诺不敢说话。 察觉到芍儿的不安,虞昭低头看着她,揉了揉她的脑袋,“芍儿今天不是还要与你阿娘一块儿去逛街吗?要不要我与你们一块儿?” 芍儿眼睛一亮,又怕给虞昭添乱,“可……可以吗?” “当然,我也许久没有在外逛过街了,今儿是中秋,正好热闹。” 巧娘便也不再提芍儿去王府之事,温声说,“你昭姐姐累了一日,先让她回去休息,咱们晚上再去看花灯游街,可好?” 芍儿也想看花灯游街,便乖乖点头,“好,先让昭姐姐休息!” 于是她们先行回了虞宅。 柳叔拿着几份礼单过来,先给虞昭看。 “昭姐儿,赵国公府,苏府,裴府,柳府,尚府,王家都送来了礼单,你看回什么合适?” 虞昭将礼单接过来看了一眼,尚家除了礼物之外,尚三娘还给自己写了一封信。 除了一些中秋欢乐的话,尚三娘还在信中写了自己在尚家写了一句诗句却丢失的纸张的事。 那张纸尚府的小厮,婢女都没有见过,尚三娘还问了亲近的小娘子,与兄长的好友,他们也都未见过虞昭写了诗句的纸张。 虞昭心中微叹,知道自己那张纸恐怕找不回来了,提笔给尚三娘回了一封信,这才思考起给各家的回礼。 王家的礼物是她一早准备好也送过去的,柳白薇,尚三娘,尚四娘是自己新结交的好友,虞昭心中自有给她们准备的礼单,可没想到,赵国公府和苏府,裴府也都送来了中秋节礼。 她思忖片刻,如今她家底单薄,太贵重的东西送不起,倒是她以前在路上曾收过一些人参,灵芝等药草,还有一些她酿的药酒。 没多久,虞昭便回了自己的房间,假装从箱子里,其实是从空间中取出了那些人参灵芝以及一些药酒,将这些东西一一放进盒子里,写好礼单。 “这些是回赠的礼单。” 柳叔小心收好,刚准备离开,又想到什么,说道,“对了,昭姐儿,今早翟世子来过,说是来拜访,您不在,他留了一些礼,很快就走了。” 柳叔可还不知虞昭对翟少棠的杀心,笑着说,“这么多年未见,翟世子真是愈发的英俊挺拔,倒是有几分少年的英姿,他亲自来拜访,可见翟世子心里还是有昭姐儿的,昭姐儿要不要先瞧瞧?” 虞昭声音之中夹杂着些许冷淡,“他送的礼都收起来,不必拿给我看。” 柳叔有些奇怪的看了虞昭一眼,只见她微垂着眼眸,似乎很是疲倦。 想起虞昭这两日的忙碌,柳叔也不便再问,将礼单收起来,让虞昭好生休息,自己和勃叔,二虎一块儿去各府回礼。 虞昭的确很累,她收拾了一番,临睡前,她忽然想起今日中秋皇宫内的晚宴,似乎发生了什么事情…… 但她实在是想不起来,闭上眼睛便将脑海中想的事情忘了个干干净净,沉沉睡了过去。 虞昭足足睡了一个时辰才醒过来,如昭院挂上了各色花灯,并不算多的婢女,嬷嬷,小厮满是笑容地在院子里走来走去,你我交谈着,偶尔还能听到芍儿兴高采烈的呼喊,煞是热闹。 她在床榻上躺了片刻,听着外面热闹的声音,心中的孤寂被悄然驱散了许多,似乎也多了几分如摇曳烛火般暖黄的热意。 这大抵是自己许多年来重新过的一个热闹的中秋。 虞昭翘了翘唇角,眼底染了笑容,从床榻上起来,换了一身石榴红的对襟襦裙,来了前院。 巧娘,柳叔等人都在,瞧见虞昭过来,便纷纷围了过去,向她恭贺中秋佳节欢乐。 虞昭一一回礼,含笑着请他们坐下一起用饭。 今日厨娘准备的食物颇为丰富,清蒸鲈鱼,醩黄鱼,烩茭白,大闸蟹,藕盒子,香酥鸡,八宝饭,老鸭汤,月团…… 满桌子的美食,只是看上一眼,就让人口齿生津,忍不住咽口水。 虞昭是主人,自然要坐在主位上,她为自己倒了一杯桂花酒,先与众人碰了一杯酒,等落座后才开口。 “咱们也在一起过过不少次中秋,我自也不好再说什么,只不过你们都是被我和柳叔请来京城的,日后还有许多需要你们照料之处,还请多多担待。” 勃叔当即开口,“昭姐儿莫要客气,咱们这条命都是您从鬼门关拉回来的,还谈什么担待不担待的?” 其他人当即附和点头。 就连冯濂之也大言不惭拍着胸脯说道,“昭姐儿放心,等我考中了进士科,日后我在朝中给你当靠山!” 虞昭不禁笑了出来,“你来京这么晚,再过半月进士科就要开考,你既不扬名,也不投卷,如何中进士科?” 冯濂之颇为高傲,“我自不必做那些!” “少贫。”虞昭不容置喙地说,“明日你将写得不错的行卷给我,我去阿伯那走一趟,将你的行卷给他瞧瞧。” 冯濂之撇了撇嘴,虞昭厉眼扫过来,他只能不甘不愿地点了点头。 这世道,科举试卷不糊名,举子若不扬名,不向高官投卷,突然冒出来的无名小卒,朝廷是不可能录用的。 说完冯濂之,虞昭便又看向二虎,“我知你寻常就爱做些买卖,我这儿有一些药膏方子,你可愿意尝试着做来卖?” 二虎眼睛都亮了,“自然是愿意的,我早就想做昭姐儿您手中的药膏生意了,就是……嘿嘿,本钱不太够。” 药膏岂是那么好做的?单单是药材就要花费不少钱,还得有人会做,能做,二虎以前做小本买卖,身上本钱就那么多,肯定做不了药膏生意。 虞昭搜刮虞侯府的库房,把金子银子,铜钱全都拿走了,至于不好出手的古玩物件,虞昭没碰,那些不好变现,一旦卖出去,还极有可能被虞崇发觉是自己搬空了虞侯府的库房,未免有些得不偿失。 如今虞昭还算富有,便笑着对二虎说,“你若是能列出个章程来,我自然可以出资助你。” 二虎激动得脸都红了,恨不能仰天长啸,在京城裸奔! 但他把心中的念头给压了下去,忙不迭给自己倒了一杯酒,举起来对着虞昭,抓耳挠腮了半天也说不出心中的激动,只能大声说,“昭姐儿,我……我一定给你挣好多钱!这杯我干了!” 说完,他一仰头,将海碗般的烧刀子全都喝进了肚子里。 众人见他乐得找不着北,不由地笑他。 二虎爱琢磨做生意,本身却不爱财,虞昭能给他钱,支持他做更大的生意,二虎必然卯足了劲儿钻研。 巧娘是女子,不便于抛头露面,她心思缜密,自有成算,虞昭便想让她先管着虞府,把柳叔手头的事儿接走一部分。 巧娘自然是愿意的。 大利跟着虞昭,要保护她,而冯濂之要参加进士考,二虎想要在商场上跃跃欲试,至于勃叔,昭姐儿势必有大用处。 自己一介女流,能为昭姐儿做的,也就只剩下管理内宅,她如何不愿意做自己擅长之事? 众人高高兴兴的用完了晚饭,一起出了虞府,准备去看花灯。 人还未走出院子,门房便跑了过来,脸上带着慌乱与匆忙。 柳叔一手托住门房即将跌倒的身体,皱着眉问,“何事这么慌忙?” 门房磕磕巴巴地说,“柳叔,外面,外面……衙门的人将整个府邸围了起来,说咱们府上有盗贼,要进来搜查!” 盗贼?! 虞昭听到门房的话,这才想起了自己究竟忘了什么。 自己把虞崇的库房搜刮一空,金银财宝都进了她的空间,中秋正值用钱的日子,虞崇发现库房的钱都不翼而飞了,根本不用想,就得怀疑到自己头上。 她一直等虞崇找上门来讨个说法,她本预想过今日虞崇会来,结果自己竟然因为忙碌而把这事儿给忘了。 第76章 玉如意可送给虞小娘子了? 阿耶阿娘的东西都被虞崇偷了去,虞昭只拿了那些金银,怎会羞愧? 她眼底散发出暗色,松开了芍儿,对巧娘道,“你们先回去,我过去会会。” “昭姐儿,我跟你一块儿去!” “我也去我也去!” 巧娘带着芍儿担忧地回了如昭院,虞昭则带着其他人朝外走去。 正如门房所说,外面已经围了足足有将近三十位衙役,手拿火把,将虞宅门前照得犹如白日! 整个京畿内的治安都归京兆府管辖,辖下的京城以朱雀大街为中心,被分为两个县,西为长安,东为万年。 今晚来围住虞宅的,就是万年县的衙役。 虞见亭瞧见虞昭出来,便冷笑一声,对一旁县尉道,“就是她,我这堂妹自小无父无母,这些年在外流浪,身无分文,在我家住了几日,却突然有了那么多钱来修缮房屋,她偷进我家库房,将我家的钱财尽数取走!” “县尉,千防万防家贼难防,今日若不将此贼拿下,你恐怕不好给县令交差。” 县尉看了虞见亭一眼,沉肃着脸,二话不说挥了挥手,“进去!搜!” “是!” 三十衙役不分青红皂白,便要直接闯入虞宅内! 见他们连好好说话都不愿意,虞昭看向柳叔和勃叔,朱唇轻启,“别把人给打坏了。” 二人顿时明白虞昭是什么意思,默契动身! 他们皆是行伍出身,更是从小习武,有一身好武艺。 要硬闯的为首六七人挥舞着手中火把,直接就要抓虞昭,却被柳叔一脚踹在胸口,最前方的那人被踹得仰倒,直接从台阶上滚了下去! 勃叔更是一手领着一个人的领口,把人扔向那三十衙役的队列之中,两个人从天而降,衙役群忙躲闪,两人重重砸在地上,疼得哭爹喊娘! 短短几息,为首的六七人就被勃叔和柳叔两个人直接干翻,倒在地上痛苦呻吟。 县尉瞳孔微缩,有些不敢相信地看向那看上去有三四十岁的二人,指着虞昭大骂,“虞昭!你偷盗在先,公然殴打衙役在后,本官今日必定要捉拿你回衙门!关入大牢!” 虞昭漫不经心地走了出来,居高临下垂眸看着那衙役,“捉拿我?” 她嗤笑一声,“今日中秋,京城夜间外出者众多,你不巡查街道防止小贼,拍花子作乱,却来围堵我虞宅,今晚若是出了什么事,你担待得起吗?” 那县尉短暂地恐慌了一下,很快他就镇定下来,“你少转移本官注意!今日本官要抓的盗贼,就是你!” “来人,将她拿下!若她再敢反抗,直接用刑!” 虞见亭眼底透着丝丝恶意的自得。 今日之事本就是要快准狠,不管银钱是不是她拿的,虞见亭都会趁机往虞宅里扔上一些家中旧物,把她变成盗贼! 在王诃还没反应过来之前,直接将她关进牢里,把她的罪给定下来,然后换到刑部大牢。 虞昭再如何厉害,也不过是一个小娘子,在大牢里尝受尝受那非人的折磨,就算出来,不死也得脱一层皮。 到那时,谁还愿意与一个坐过牢的,受过刑的女子交好? 虞昭冷淡地扫过虞见亭,对勃叔和柳叔说,“既然他们不听人言,那就把他们都拿下。” “大利,你也去。” “是。” 大利沉静点头,九尺大汉,沉步一站,仿佛周遭都泛起了响动。 县尉没想到虞昭竟敢真对衙役动手,气得不行,又指挥人去抓她。 冯濂之和二虎看得眼睛都直了,撸起袖子有些跃跃欲试。 虞昭却不让他们有动作,站在那儿等了一会儿。 一阵阵此起彼伏的惨叫声传出来,不消片刻,那三十衙役,竟被三人全部撂倒,大利一手一个,沉默强悍的将他们全部用绳子绑了起来。 虞见亭脸上的得意阴狠慢慢褪去,整个人都有些呆滞。 回过神时,就要跑。 “柳叔。” 柳叔闻音知意,二话不说,提步上前,一脚踹在虞见亭后背,让他踉跄着摔了个狗啃泥! 随着惨叫声,一块白白的东西从他嘴里磕了出来,仔细一看,那东西竟然是……虞见亭的牙齿! 柳叔一把将虞见亭拎起来,直接朝虞昭而去。 将虞见亭扔在虞昭面前,柳叔毫不怜惜的踩着虞见亭的后背,压着他不让他动,“小娘子,接下来该如何?” 虞昭撇了虞见亭一眼,又似笑非笑的看向县尉。 县尉的腿直打抖,狠狠咽了一口口水。 虞昭的这三个护卫……也太厉害了些! 他本以为带三十个衙役,不仅能把这还在修缮的虞宅给砸了,还能将虞昭一个弱女子抓住,没想到……她身边竟卧虎藏龙,留了三个武功高强的护卫! “既然县尉不听别人辩白,那我就只能去找听我辩解之人来做主。” 虞昭一步一步走到了县尉面前,声音平淡,却透着让人不寒而栗的威势,“永兴坊距离大明宫也就只有两个坊,正巧,如今满朝重臣都在大明宫内参加夜宴,咱们就去大明宫,请陛下,请满朝文武,来为此事说道说道,究竟谁是谁非。” 县尉听到这话,只觉整个人都傻了眼。 找皇帝? 就这点小事儿,虞昭竟然要去找皇帝?! 县尉抖得更狠了,想说什么,虞昭已然扭头,对柳叔等人说道,“压着他们,我们去大明宫。” “是!” 虞昭自然不可能拉着三十人穿街而过,她只让柳叔抓了十人,以及,县尉,虞见亭等,来到了大明宫宫门前。 …… 此时,大明宫方胜殿内,正一片其乐融融。 很多人都很高兴,但萧承安不高兴。 他没什么表情地把玩着碧绿酒杯,里面装的还不是酒,而是温水。 眼前的歌舞半分吸引不了萧承安的注意力,看上去不像是来参加佳宴,反而像是来打架的。 太子拿着酒杯,来到萧承安的身侧,压低了声音,戏谑问道,“你可将那紫玉如意送给虞小娘子了?你不是说不赴宴?怎么又来了?” 萧承安:“……” 这太子,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他面无表情地扭头,看着太子,“谁说我是要把那柄紫玉如意送给虞昭的?” 太子一讶,“不是送给虞小娘子,你还想送给谁?沈婉如?” 萧承安:“沈婉如是谁?” 太子:“……” 你前未婚妻是谁你都忘了? 萧承安警告太子,“你若是再提玉如意,我这就离宫。” 太子:“……” 得,肯定是那虞小娘子没接受他的礼物,萧承安心气不顺,这才跑来了宴上。 他拍了萧承安肩膀一下,没好气道,“你受了气,朝我发什么火?我这个当堂哥的,给你当出气沙包?” 萧承安抚开太子的手,“谁让你过来问那般多问题?” 他站起来,去找太子的儿子玩,不搭理太子了。 此时此刻,虞崇被几个刚从外地归来的节度使恭贺。 “你家嫡亲的侄女可真是圣手,竟然能为鲁景衡接筋,虞侯爷,日后我家内眷若是有何不适,需要请虞小娘子,你可不能推辞啊!” “是极是极,虞侯爷,千万不能推辞!” 虞崇的笑容有些僵硬。 这些人只知虞昭成功为鲁景衡接筋,却不知他和虞昭闹掰了! 若不出意外,虞昭现在已经被抓到万年县的县衙,正被提审,问罪,押入刑部大牢。 以后能不能出来还是个问题,他怎么找出来第二个虞昭给他们的家眷看病? 虞崇在心中腹诽,面上笑意却不减,“本侯一定一定。” 崔氏一面受到某些夫人的冷落,一面受到一些夫人的热捧。 “崔夫人,我听说,虞小娘子竟然接好了鲁景衡的脚筋,这可是真的?虞小娘子离开安西都护府后,竟然去学了医,你可知她师从哪位杏林?” “崔夫人,你知道虞小娘子对咱们这妇人之病可精通?” “崔夫人……” “崔夫人……” 好不容易受欢迎一次,却是因为虞昭。 崔夫人听着她们嘴里一口一个虞昭,心中呕得不行,哪怕她再恨虞昭,此时此刻也不能表现出半点。 “对了,我听说你女儿被烧了,可严重么?虞小娘子既然精通医术,可让她给你女儿看过了?” “她忙着给鲁小郎君治病,怎得有空来看湘姐儿?” 崔氏话中说不出的哀怨,擦着眼泪为自个儿女儿抱不平,“湘姐儿伤成那般,她到现在连个方子都没给湘姐儿开过,我想求她给昭姐儿治治脸,她都不肯。” 并不搭崔氏的裴氏听到这话,放下酒杯,冷飘飘看向崔氏,“崔夫人此言何意?” 众夫人顿时被裴氏的声音吸引了过去,裴氏岂能让崔氏在这些外地回京的夫人面前诋毁虞昭? 她在崔氏开口前,直接将那日在布庄的事全都抖搂了出来,“那日布庄着火,你女儿毁了容,差点死里面,昭姐儿好心帮你女儿护住了心脉,没让她死,到你嘴里就变成了昭姐儿不肯给她治伤?” “明明是你你千百般护着你家女儿,生怕昭姐儿害她,还污蔑昭姐儿纵火,还想抓她入狱,崔夫人,你女儿是虞家的人,昭姐儿就不是了吗? 那日纵火人将话说得清清楚楚,你若是贵人多忘事,纵火之人现如今还在京兆府大牢里关着,只不过一句话的功夫,让他出来再与你仔仔细细重新说一遍可好?!” 不明就里的众多夫人听到裴氏的话,也多少明白了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她们看向崔氏的目光里,便多了几分意味深长的疏离。 崔氏被裴氏在这么多人面前下面子,几乎羞愤欲死,脸一阵红一阵白,脑袋一时也失去了思考能力,直接驳道,“她在湘姐儿被烧之前,故意用布绑住我家湘姐儿,我家湘姐儿被烧成那般,都是虞昭害的!” 话音一落,内侍从前面走进来,叉手向皇帝说道,“陛下,罗统领说,大明宫外虞总督之女求陛下为她做主。” 内侍声音尖细,在方胜殿只有低声交谈和歌舞声中显得格外刺耳。 翟少棠听到虞总督之女这几个字,下意识朝内侍看去。 他握紧了手中杯盏,是昭妹妹,她是不是受了委屈?她来大明宫了? 萧承安抱着小皇孙的手一顿,定眼看向内侍。 小皇孙双眼皆盲,自也瞧不见任何东西,只是感觉到王叔的停顿,“王叔,玉花糕。” 萧承安低头看了眼小皇孙,将玉花糕塞在他手中,“只能再吃最后一块儿。” 小皇孙乖乖地点了点头,摸索着一口一口咬着吃。 萧承安竖着耳朵听皇帝那边的动静。 皇帝正与重臣们推杯换盏,听到内侍的话,便纷纷朝他看去。 皇帝沉吟着开口,“怀玉的女儿……虞昭?” 王诃点头称是,眉头微皱起,不知道虞昭遇到了什么事儿,竟然直接来了大明宫。 这几日虞昭因为帮鲁景衡接筋成功,在京城内正风头正盛,若非现在是中秋,找虞昭去看病的人恐怕不少。 皇帝自然也早就听过虞昭的名字,这小姑娘正在给他侄子看病,萧承安昨夜毒发,还是虞昭奔忙一夜才将人救回来。 也不怪她在中秋佳节来大明宫找自己,扬着眉道,“她可有何冤屈?” 内侍早就问清楚了,简单明了地说,“虞侯府的大公子说虞小娘子在入住虞侯府期间,盗取虞侯府的银钱,今晚万年县县尉领了三十衙役到永兴坊的虞宅,意欲强闯搜宅。” “虞小娘子说县尉不听人言,求陛下给她一个公道。” 此言一出,虞崇,崔氏的脸色皆变。 “传虞昭进宫。” “是。” 话落,皇帝将目光扫视向虞崇,“虞侯,可有什么想说的?” 虞崇忙走过去,直接跪在了地上,“陛下明鉴,前些日子臣家库房内的确丢失了一笔银钱,臣命人查了全府,连臣妻妾子女的房间都未漏下地查了一遍却无所获,臣今日进宫前,叮嘱犬子让他去询问昭姐儿可见过有盗贼进过侯府。” 皇帝神情一如既往,看不出到底有没有相信虞崇的话。 齐王看了一眼虞崇,冷不丁地笑了一声。 皇帝瞥向齐王,齐王淡淡笑着,说,“臣弟听闻那虞昭自从十年前安西都护府乱了之后便杳无音信,她在哪儿漂流臣弟并不知道,她在虞侯府住了几日,便搬去永兴坊的虞宅,旧宅翻修少不得也要几百两银子,臣弟并非小瞧虞昭,只是有些疑惑。” “寻常百姓种地做小买卖,一年能有一贯钱的结余已算丰收,几百两银子,一个才十六七岁,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娘子,是怎么能在短短时间里攒下这么大的一笔财产?” 第77章 怎么就管不住嘴!又帮虞昭! 大理寺卿慢慢说,“齐王这话,是在指责虞昭偷盗虞侯府的银钱用来修缮虞宅?” 齐王弹了弹碧玉酒盏,“何为偷盗?虞侯府就是虞昭的家,她取用钱财罢了,怎得到你口中,就变成了偷盗?” “人家一个弱不禁风的小娘子,没见过大世面,一会儿过来了,听你将她描述成盗贼,若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哭出来,大理寺卿你可能哄得住一个小娘子?” 齐王玩笑般的最后一句话,让在场的官员都笑了出来。 谁不知道那些小娘子争辩不过,便任性哭泣,他们可不想哄一个没有半点关系的小娘子。 在场的众人心中自有天枰,齐王说得不错,虞昭从六岁父母去世之后,便没了音信,一个小娘子落入马贼窝里能有什么本事? 就算她会些医术,短短十年,虞昭能赚多少银子?还能拿出修缮房屋的余钱,这怎么可能! 在场众人不相信虞昭有这个能力,那她掏出来的钱,不是虞侯府库房里的钱,还能从哪儿搞到的呢? 那必定是偷的! 萧承安神情平静,仿佛齐王诋毁的人是个与他毫无关系的外人。 “王叔,你抱疼我啦。”小皇孙忽然说。 萧承安一愣,忙将力道放松了些,摸了摸他的脑袋。 裴氏脸都被齐王这一番抹黑的话给气歪了。 她刚要辩驳,方胜殿内就已经出现了虞昭的身影。 她身后跟着好几个人。 哄笑声渐渐消散,众人的目光,全部落在了虞昭身上。 少女一身石榴红的对襟襦裙,肩若削成腰若执素,云鬓蛾眉容颜盛绝,一身清冷之气犹如山巅冰雪,哪怕未着盛装,也让人见之不忘。 在一众重臣,皇族之人的审视目光下,虞昭仍旧不亢不卑,举止大方得体,走到了殿中央方才舞姬还在歌舞的波斯毯上。 她行叩首大礼,伏拜于地,清凌凌的声音无抖无颤,“民女虞昭,叩拜陛下,贺陛下中秋万岁。” 皇帝见她不说冤屈,反而彬彬有礼的先行祝贺,不由对这小娘子多了几分好感。 “起身。” 大晋不兴跪礼,虞昭便也没多跪,站了起来。 “你有何冤屈?” 众人看着虞昭,静静等着她委屈哭诉。 哪知虞昭叉手,竟说道,“民女有罪。” 这话,让齐王讶然,扬着眉看向虞昭。 怎么?来皇宫不告状,反而自己认罪来了? 这是玩的哪一出? 想不明白的不仅是齐王,还有底下的一众大臣,夫人。 一位刑部官员直接问,“你来皇宫主动向陛下告罪,坦白自己不问自取了虞侯府的银钱?” 虞昭淡淡瞥了他一眼,并未回答他的问题,而是说道,“民女绑了意欲擅闯民宅的衙役,民女有罪。” 皇帝听过内侍描述,却还是想听虞昭亲自解释,便又问,“他们为何闯你家?” 虞昭便原原本本将今天在虞家门前发生的事情一字不落地全部说出来。 “民女不知虞侯府丢了什么东西能找到永兴坊来,问都不问一句的便要闯民女家中搜查。” “民女不想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却又懂君子不立于危墙之下,不知他们闯进家门后,会不会拿什么东西往民女家中扔,转而嫁祸民女,说是民女偷了他们的东西。” “民女不怕被查,却不想平白无故地被人强闯民宅,受人陷害,还请陛下给民女一个公平审查的机会。” 虞昭字字珠玑,不仅不害怕,还光明正大地将自己忧虑说了出来。 甭管虞见亭会不会污蔑她,反正她说出来了,皇帝信不信在他。 “好一张伶牙俐齿。”鲁国公阴笑一声,看向虞昭的目光里带着深深恶意,“你既不怕被查,那你来说说,你哪来的钱修缮那么大的虞宅?不是偷虞侯府库房里的钱,难道是从陇右道过来时,偷别家的不义之财?” “还是……你早已心甘情愿堕落红尘,与那红柳巷的妓子别无二致,银钱皆从上过你榻上的恩客们手中得的?” 翟少棠听到这话,不禁怒火中烧,任谁的未婚妻背着自己做了失贞之事,都会火冒三丈! 就算她没有鲁国公说的那般不堪,虞昭必然也受了其他男子的恩惠! 他盯向虞昭,眼底皆是气愤。 鲁国公话语粗俗,在场不少的夫人小娘子都狠狠皱起了眉头。 萧承安看向鲁国公的眼底闪过一丝杀意。 虞昭却是嘲讽一笑,反激道,“鲁国公这般诋毁我,难不成是因为我将你那侄儿治好,害你不能将鲁小公子除之而后快,所以记恨于我?” 鲁国公噌的一下站了起来,怒视虞昭,“贱女可敢!” “虞小娘子一个清清白白的少女,却被鲁国公污蔑成花柳巷之人,这等话若是被有心之人传出去,虞小娘子若是找不到婆家,你要赔她多少金山银山才能做补?” 萧承安懒散的声音响起。 他说完就有些后悔,怎么就管不住这张嘴,非要帮虞昭说两句话! 萧承安没什么表情的闭上嘴,只是看向鲁国公的视线愈发冰冷。 裴氏与王诃面沉如墨,就连王大郎和王二郎都恨不能上去与鲁国公理论一番! 王诃冷着脸站出来,声音含冰,“鲁国公,这是在大明宫,昭姐儿清清白白,你却故意污蔑,是在欺负昭姐儿没了父母,也没了依靠?” “公道自在人心,她有没有做过她自己心里清楚!” “呵,鲁国公竟也知道公道自在人心?”王诃耻笑出声,“鲁国公可别忘了,当初虞怀玉还在时,你在他面前,可是连句脏话都不敢说,如今仅凭臆测诽谤怀玉之女,你恐怕就是在寻私仇!!” 王诃提起旧事,鲁国公脸色愈发臭起来,“虞怀玉就算没死,老子也不怕他!” 更何况他早就死了!此女三番两次坏他好事,他没将虞昭扒了衣服扔进军营让万人骑已是给她面子! “鲁况!” 皇帝重重拍了一下桌子,酒水洒落在地,鲁国公偃旗息鼓,闭上了嘴。 “鲁国公口不择言,罚三月俸禄。”皇帝罚完鲁国公,转而看向虞昭,将话题重新拉回来,“你且说,修缮虞宅的钱是哪来的。” 虞昭早有准备,从袖中拿出一个账本,冷冷扫过鲁国公,“民女的确年幼失孤,但民女有一个好师父。” “离开安西都护府后,我便跟随师父学医,所幸还算有所精进,民女在肃州待了八年,就在肃州善药堂待了八年。” “每次坐诊,出外诊,所赚的每一笔收入,民女都记录在册。” “我身为女医,看得了男大夫看不了的病症,肃州的夫人们喜欢我,自是赏了我不少银钱。这些年民女总共赚了八十金,一千六百两,以及铜钱若干,绫罗五匹,绢布十匹,细布二十五匹。” “除去义诊时自费药包向善药堂买的药材,日常开销外,一共结余近一百金,三百两白银,绫罗绢布皆未动,只细布用得快些,修缮虞宅的花销用度,皆是出自结余的那些银钱,绫罗布匹,我从未偷过虞侯府的一文钱。” 众人倒吸了一口凉气,没想到虞昭竟然真的赚了那么多钱。 虞昭本就有记账的习惯,这些年每一笔账都记得清清楚楚,皇帝若是不相信,自然可以根据账目去肃州查验。 当然,皇帝是不可能因为这点小事儿,劳师动众去陇右道查验什么。 虞昭为了修缮虞宅,把自己的家底儿都掏光了,如果不是萧承安,鲁老太君都给了她不少诊金,虞昭可真要一贫如洗,连家里的那些人都养活不起了。 她说得条条有理,皇帝翻看账目,瞧见虞昭竟然连去过哪里义诊,买了客栈一文钱一碗的茶水都记在上面,就知道虞昭没有撒谎。 一个女子,在孤身一人活命时找到安身立命的手段,还外出义诊造福百姓。 皇帝心中感触,又想起了虞怀玉。 他是被皇帝引为大晋第一儒将,有大才之仕,虞怀玉虚怀若谷,眼里,心里装的都是整个大晋。 当年吐蕃屡犯边境,皇帝厌烦不已,待时机成熟,御驾亲征率军攻打吐蕃。 安西都护府兵防抽调,本城兵力薄弱,吐蕃受困,便串通西突厥攻打安西都护府,围魏救赵,皇帝才得知消息,虞怀玉的急报就送到了他的桌案上。 虞怀玉在急报中写:臣在,安西都护府无恙。 皇帝心感虞怀玉与他心有灵犀,振臂一挥,直捣吐蕃大军王帐,把吐蕃大军赶到祁连山以西,再也不敢窥视大晋。 那一仗,皇帝胜了,安西都护府安然无恙,可虞怀玉与其妻却战死沙场,就连尸体都被西突厥那帮蛮子吊在安西都护府外百余里,示威般让风沙吹了一日又一日,虞怀玉与郑氏才不过二十出头的年纪,却被沙漠中无情的风沙吹成了干尸。 老安王带回夫妻二人的尸骨,皇帝看到时,险些哭断了肠。 也就是在那时,虞崇哭得不能自己,皇帝心软,才将虞怀玉这唯一亲近的旁支堂兄提爵,让他成为了虞侯爷。 皇帝想起他们夫妻的大义,再看虞昭时,便对她自强不息,心存善念的义举而感怀不已。 虞怀玉虽去,可他还留了这么一个子嗣,虞怀玉无愧于大晋,自己身为人君,又怎能亏待虞怀玉的女儿? 皇帝心思百转千回,将账册合上,让内侍将账册拿给几位大臣传看。 几位大臣看完,便知晓虞昭窃取虞侯府财宝一事实为无稽之谈。 中书令走出来,沉声说道,“齐王,陛下与臣等都看过虞昭递送上来的账册,臣认为虞昭不问自取虞侯府银钱一事,没有证据,为捏造污蔑。” 齐王淡淡一笑,“顾公与本王说这些作何?本王又没说过虞昭偷了虞侯府的钱。” 中书令道,“齐王可忘了先前怀疑虞昭那些修缮房屋的银钱是哪来的?王爷有惑,臣为王爷解惑乃分内之事。” 齐王的脸色有点不好看,哼了一声,不与中书令说话。 这时,皇帝,目光扫过齐王,沉稳又不着痕迹地看向虞崇以及一同被带上来的虞见亭,万年县县尉,声音沉沉,“虞侯,你儿子报官让县尉带衙役闯入虞宅搜查,可有失物是被虞昭拿走的证据?” 明明是秋日,虞崇却汗水横流,整个人陷入挣扎之中。 这种问题让他怎么回答? 如果说是他让儿子报官,那受罚的就是自己,如果说自己不知此事,那他儿子就要以污蔑罪再次下狱。 拿不出证据,无论他怎么说,都免不了被罚。 虞昭这贱人竟然直接闹到了大明宫,她到底知不知道什么叫礼义廉耻,日后又将有多少人笑话她,笑话自己,笑话整个虞氏! 虞崇对虞昭恨得牙根痒,心中却苦笑连连,看了一眼儿子,只能委屈他为自己背锅了。 虞崇跪在地上,说道,“小儿无状,臣只让他去询问两句,他却去报官让衙役闯虞宅,是臣教子无方,还请陛下恕罪!” 虞崇能屈能伸得紧,狠狠往地上磕了好几个头,额头都磕破了,血汩汩往外冒。 听到虞崇的话,崔氏的心都快碎了。 她的女儿这一辈子已经被毁了,她儿子前几天才摆脱牢狱之灾,又要为虞崇背锅,儿子这辈子哪里还有出头之日!? 崔氏的泪直往下流,心中对虞昭的恨意成百上千倍的翻滚。 她不能阻止虞崇,她的儿子……不留在京城,去往其他地方还有施展的机会,如果虞崇没了,那整个虞侯府……就全都没了。 磕掉一颗牙的虞见亭面如死灰。 皇帝面无表情,又问县尉,“是谁让你去搜查虞宅的?” 县尉抖着腿跪下来,因为惧怕而下颌哆嗦,声音里都透着恐惧,“是……是陈县令让臣跟着虞侯爷家的公子去搜宅,陈县令说……虞昭盗取虞侯府财宝到永兴坊虞宅,臣才命人去的虞宅。” 皇帝听完,冷笑一声,又斥虞崇,“你儿子好大的面子,竟然能说通万年县县令,让县尉带着衙役闯入民宅。” “还请陛下看在臣与臣弟的面上,此事是臣的不是,是臣教子无方,陛下要怪罪便怪罪臣,饶我儿一命!” 裴氏也跪了下来,“陛下,臣妇库房的确丢失了一大笔金银,如今下落未明,臣妇儿子他只是查人心切,才做了那般错事,还请陛下宽恕!” 虞昭听见虞崇竟还敢拿阿耶在皇帝面前讨人情,心中的怒火便烧了起来。 她双手握拳,眼底透着浓郁的不悦。 裴氏出言道,“崔夫人这话何意?你家钱丢了,就能将此事怪到昭姐儿身上?莫说昭姐儿自己能挣钱,她阿耶阿娘留下的家财可不少。” 裴氏声音提高,让满堂都能听见,“崔夫人,你们虞侯府以前把持着昭姐儿阿娘的嫁妆,如今也该还回来了吧?” 崔氏气得脸都绿了,却抖着唇不肯接话。 虞昭不由得看向裴氏,心中大为感激。 她将此事闹到大明宫,目的就是将母亲的嫁妆给夺回来,她还没开口,裴姨就已经帮她要了。 太子妃轻蹙柳眉,看向崔氏的目光里带了几分不喜,她低声对皇后说,“母后,崔氏未免欺人太甚了些,先前我便听说崔氏为了一个外女,将虞小娘子关在家中,如今竟还占着虞小娘子母亲的嫁妆。” 虞怀玉姓虞,他的东西是要交给下一代的,可虞昭是个女娃,没有继承那些的产业的权力,可郑氏的那些嫁妆可都是要留给虞昭的。 底下那些家眷们也对崔氏指指点点。 这些年谁不知道崔氏? 她吃穿用度比底蕴十足的那些世家都要好,她在崔家不过是个旁支庶女,她哪来的钱? 还不是花的虞怀玉和郑氏的! 第78章 我会亲手杀了他 皇后自也想到了这一层,她看了一眼虞昭,见她后背挺拔笔直,看向虞崇和崔氏时,眼底是难以掩饰的愤怒。 皇后看向皇帝,夫妻二人相视一眼,皆瞧到了彼此眼中对虞昭的垂怜。 她叹了一口气,对皇帝说,“陛下,虞小娘子好歹也是虞氏嫡支,日子过得却比寻常官宦人家还要清苦,她阿娘的嫁妆本就是要留给她做嫁妆的,合该让崔氏还给她。” 这话在殿中传荡,虞崇和崔氏的神情几乎在同一时间变得相当快。 萧承安却没有看那夫妻二人,而是默不作声地瞧向了齐王。 只见他这位王叔陡然将手中碧玉酒盏握紧,有一刹那的阴沉。 萧承安神情深邃如海,喝了一口桌上摆着的茶水,再将目光投向虞昭,心情复杂得很。 虞昭利用虞侯府库房失窃一事,闹到皇宫,看似是在让陛下为她做主,可目的却十分明确。 她要夺回自己母亲的嫁妆。 只要皇帝同意了皇后的提议,虞崇和崔氏利用虞怀玉和郑氏的产业暗地里做的那些勾当,也会在清理财产时而露出马脚。 到那时,他们想要的证据就会直接浮出水面。 该说她大胆,在不知皇帝性情就直接闯进中秋佳节里告状,还是说她心细,早就知道自己是清白之身,不惧那些诽谤。 萧承安越看她,越觉得她就像是一个猜不透的谜团,她似乎背负着什么东西,从进京之后,便一直对付虞崇一家。 想到这儿,萧承安忽然一愣。 对付虞崇一家…… 当日鲁景衡被鲁致远为首的几人割断脚筋,虞见亭也在其列。 她救鲁景衡……真是因为喜欢鲁景衡?还是有其他原因?! 萧承安的心脏剧烈一跳,整个人仿佛要窥到什么不可置信的事情而感到燥热! 他难耐的动了一下身体,手中不自觉搓着小皇孙的头发,把小皇孙规规整整的发髻揉成了鸡窝。 一旁的侍女欲言又止,频频看向萧承安揉小皇孙脑袋的手。 唉,小皇孙的头发都要被小安王给揉秃啦,她到底要不要提醒一下小安王呢…… 萧承安沉肃的坐在那儿,他想起了那个叫芍儿的小姑娘。 日后虞昭把她带到王府,他可以买通芍儿,让她去问虞昭到底和鲁景衡走到了哪一步。 萧承安胡思乱想:我这是为了弥补不小心抱了虞昭才旁敲侧击,鲁景衡真要是在意,我可以去道歉! 再暗暗看鲁景衡的表现。 萧承安胡思乱想之际,皇帝也说了对虞昭这次来到皇宫的处理结果。 “王诃,朕命你彻查万年县县令到底听了谁的话敢在京城做这等没有公文却擅闯民宅之事。” 王诃领命,叉手躬身,“是!” “虞昭,那三十衙役虽贸然闯宅,但你命下人绑起那些衙役,致人受伤,朕命你即刻为他们治伤,并对他们做出补偿,你可认罚?” 虞昭早就想过惩罚,皇帝的惩罚并不算重,她低声应道,“民女认罚。” 皇帝点了点头,沉着目光看向虞崇,崔氏,虞见亭三人。 “家中失窃,不去抓贼,反而污蔑虞公遗嗣,虞崇,朕记得,你已经不是第一次做这等污蔑小辈的事了。” 虞崇已经浑身是汗,闭了闭眼睛,“臣……单凭陛下处置。” “你的处置等着王诃查清真相,朕再罚你。”皇帝目光落在虞见亭身上,“虞崇之子虞见亭,蔑视律法,屡犯禁忌,屡教不改,罚你永不得承爵,不得出仕。” 崔氏听到这话,两眼一翻,直接昏了过去。 虞见亭的脸刷的一下便白了,一副萧条难以承受的模样。 不能承爵不能出仕,那他与那下九等的贱民有什么区别?! 这是断了他以后的路啊! 皇帝的话还没完,看到崔氏昏了,便道,“去叫太医,把她弄醒。” 虞昭眼观鼻鼻观心,沉静等待着太医把崔氏弄醒,继续听皇帝说。 “虞崇,崔氏,朕令你们尽快将虞昭之母的嫁妆全数奉还给虞昭,不得延误。” 崔氏流着泪,只觉心在滴血。 哪还有全数的嫁妆还给虞昭? 郑氏的珠钗被她卖了,铺子暗地里用做打点送了人,庄子也另有他用,银钱更是花得所剩无几,哪里还有全数? 皇帝似乎也想到了这一点,他并不打算让崔氏这么糊弄过去,对户部尚书说,“让你下属的主簿,专门跟查此事,倘若崔氏虞崇有所隐瞒,上报不误!” 户部尚书站起来,垂头应道,“是,只是郑夫人去世已久,她的嫁妆具体单子臣并没有。” 皇帝看向虞昭。 虞昭便道,“民女已书信给在安东都护府的舅舅,到现在已有一月,舅舅的回信想必已经在路上了。” 皇帝点了头,户部尚书没有疑问,便退了下去。 这比虞昭想象中得到的还要多,她按捺住心中的喜意,只觉得皇帝可真是她的大恩人。 虞昭再次拜服,“民女谢陛下隆恩!谢皇后殿下!” 皇帝让她起来,“你有仁义之心,像你父亲,不过朕不希望你再违抗朝廷。” 虞昭自知自己打了三十衙役这事儿实在是自己理亏,粉白面颊上不由多了两分赧然的薄红,她低头应是。 “希望你能继续心存善心,用你的医术造福百姓,造福那些受苦的女子。” “民女一定会竭尽所能。” 皇后看她露出了一些小女儿的乖觉,不由得轻笑,余光忽然瞧见她那侄子也目不斜视的看着虞昭。 萧承安哪这般仔细看过小娘子?皇后心下纳罕,见萧承安把她孙儿的双包发髻都揉乱了,失笑一声,对身边的大侍女说了两句话。 大侍女颔首点头,走到萧承安身侧,低声无奈地说,“安王殿下,您可放过小皇孙的脑袋吧。” 萧承安收回目光,闻言低头一看。 就见小皇孙的两个发包已经被揉乱成鸡窝了。 他有些尴尬地咳了一声,默然打量太子。 就见太子正一副“你死定了”的目光盯着自己。 他抬起手,悄悄压下翘起来的两根呆毛,这种欲盖弥彰的动作,实在起不到任何作用。 小皇孙的侍女大松了一口气,忙说,“奴婢去为小皇孙重新扎束。” …… 再回到家中,已经到了寅时。 巧娘等人都在等着虞昭,见她回来,齐齐围了上去。 “昭姐儿,你没事吧?” “怎么样?皇帝老爷子怎么说的?” 虞昭面上带了几分笑意,一一回答。 “我没事,陛下也没罚我,还让虞崇,崔氏把我阿娘的嫁妆还回来。” 巧娘大松了一口气,轻轻拍着胸脯,“无事就好,无事就好。” “只是可惜了,今晚恐怕不能去看花灯了。” 冯濂之嗐了一声,“这有什么,日后有的是中秋,今年看不成,明年再看!” 虞昭也不多纠结这事,人散开之后,她和柳叔,勃叔撑着灯笼,去了祠堂。 这是虞氏嫡支的祠堂,急修虞宅的日子里这儿也是最先修缮好的。 柳叔低声对虞昭说,“昭姐儿,虞崇和崔氏这些年挥霍无度,夫人的嫁妆恐怕早就被花得差不多了,她能填平那些账目吗?” “填补平也得填。” 虞昭走在黑夜之中,高空之上的那轮明月洒下华光,给虞昭披上一层柔冷的月华。 “左不过是拆了东墙补西墙,可以催的急一些,急才能出乱。” “您想要虞崇的把柄?” 虞昭微微一笑,声音平静冷然,“我想要致虞崇于死地的把柄。” 柳叔微愣,旋即认真道,“昭姐儿,既要与虞崇鱼死网破,他自也不可能心软。” “咱们……是不是得收些人?” 虞昭没听明白柳叔是什么意思。 勃叔在一旁解释,“昭姐儿,世家大族能维系下去,自不可能让自己放在危险之中,他们豢养部曲都是常事。” 部曲,也就是私兵。 当然,虞昭现在手底下只有三个可用之人,柳叔,勃叔,还有大利,再多养几个放在府上,也称不上私兵,只能算是护卫。 柳叔是虞家世仆,对这些懂得比较多,又说,“老奴跟着您来京城时已经瞧上了几个人,都是些因为灾害流亡在外的孤儿,那些人没有户籍,连家都没了,就算少了几个,朝廷也不会有所察觉。” 柳叔本来觉得虞昭到了京城后,便要准备嫁人,他自然不会向虞昭提什么私兵,收养流浪儿的事。 可如今虞昭要对付虞崇,说不定后头还会有更大的危险,他不得不为虞昭未雨绸缪。 虞昭明白了柳叔的意思,她思考片刻,颔首,“柳叔既然有看上的人,那就把他们都带来吧。” 她现在手里还有不少钱,自然不担心养不起几个人,她怕自己手中的人少,不够用。 柳叔应是,来到祠堂,他走过去将门打开。 里面摆放着虞家嫡系列祖列宗的牌位,当然,也有她的阿耶阿娘。 虞昭跪在蒲团之上,柳叔和勃叔将周遭白烛点燃,祠堂中顿时亮了起来。 二人将准备好的祭品放在桌案上,悄然退去,只留虞昭一人在里面。 虞昭对父母还在时的那段记忆已经很淡薄,她的伤感在第一次回到虞宅后,便发泄完了,而今剩下的只有淡淡的怀念。 她看着虞怀玉和郑氏的牌位,眼底划过柔软的温色,“家里还需要半月左右就能全部修缮完毕,裴姨,苏夫人都派了人帮忙,进程很快。” “今天中秋,我吃了三家的月团,安王府的月团酥甜,苏夫人做得清香,巧娘做得软糯,我总记得……我儿时好似也吃过阿娘做的月团。” “状似梅花,内馅也是粉红色的,带着淡淡的花香味道,好像是月季?还是其他鲜花……我有些记不清了,安王府,苏夫人还有巧娘做的月团都没那个味道。” 说到这儿,虞昭停了下来。 白烛的火苗跳动,火舌触碰到灯油,轻轻炸开火花,白幡轻动,柔凉的微风划过虞昭的面颊,好似谁的手,怜爱不舍的抚摸着她。 冗长的静默后,虞昭坐在了脚上,似是喃喃自语。 “虞崇想趁王阿伯不在,直接把我抓进牢里,我将计就计把他给坑了,虞崇的儿子还是那么不长进,狂妄自大,以为耍点小心机就成功害我,结果柳叔一脚直接把他的牙给踹掉了。” 说到这儿,虞昭哈哈的笑了出来,笑得眼泪都逼到了眼角。 “他被褫夺了承爵的机会,不能出仕,不能承爵,虞见亭以后就是平民了。” “他以前就是这么欺负我的。” 辱她是个没用的废物,贱民一个还想肖想让所有人都知道她是虞怀玉的女儿。 上一世虞见亭娶的是比他高贵不少的郡主,郡主不喜欢他,动辄轻蔑辱骂,他沾了嗜酒的习惯,在郡主那挨了骂,便来找她出气。 她在暗无天日的偏院里被虞见亭殴打,当作沙包般出气,深入骨髓的蛊毒让她牙齿松动,虞见亭一巴掌就能扇掉她两颗牙齿。 他鄙夷的踩着虞昭,骂骂咧咧的说,“他妈的,真想给那狗逼郡主也下个蛊毒,让她像你一样听话才好。” “翟少棠怎么就没多找一份蛊毒呢!父亲也不该把毒全喂给你,应该给狗逼郡主留一份才是!” 那一日,虞昭知道了折磨自己的蛊毒,是她千万期待的未婚夫找来的,是她尊敬的堂伯父亲手喂给她的! 虞昭眼底被浇不灭的恨意浸染,面上却一片清静,勾着唇角,笑容浅淡,像是个从地狱走出来的恶魔,“不过没关系,虞见亭也会死,我会亲手杀了他。” “还有虞崇,崔氏,阿耶阿娘,他们今天还敢用你们的名字在陛下那儿讨垂怜,我真不想看他们的嘴脸。” “你们教我仁信礼义,到头来,我却一样都没学会……我是不是不配当阿耶阿娘的女儿?” “……” 风安静的刮着,幡一如既往的轻轻摇动。 “等我报完仇,昭昭一定去黄泉向你们赔罪。” 虞昭垂眸,声音浅到落入风中,便散了。 “阿耶阿娘,中秋快乐。” 第79章 你是为了虞小娘子吧? 萧承安与太子一起出了宫。 路上正好碰到王诃沉着脸带金吾卫去万年县陈县令的府邸。 太子双手负背,眯了眯眼,“王府尹对虞小娘子倒是颇为上心,竟然连家都不回便去找陈县令算账。” 萧承安翻身上马,“他和虞总督是至交好友,虞小娘子回京之后还在他家住了好些日子,对她能不好?” “别墨迹,快走。” 太子从内侍手中牵过自己的马,跟上萧承安,皮笑肉不笑的问,“我儿的头好摸吗?” 萧承安:“……” 太子恶狠狠说道,“我儿若是秃头,我定把你的头发全都剃了!” 萧承安:“……” 切。 不就是多揉了两把,看给他小气的。 二人甩掉跟踪之人,直接出了城,来到一个庄子前 庄子大门开了又关,并未惊动任何人。 点着火把走进只容一人通过的地道,不多时,地道内的空间变大,十字木架上绑着好几个血淋淋的人。 有十四那日在京城外渡口崖抓到的前朝余孽,还有被萧承安抓住的那两个虞崇心腹。 正在看守的护卫看到萧承安和太子过来,忙走近了行礼,“太子殿下,安王殿下。” 萧承安问,“招了?” “有两个送来之后就咬舌自尽了,剩下的都是软骨头,抽打半日就全招了。”护卫禀报道,“只不过他们都不是内部人,知道的不多。” 护卫拿给萧承安和太子一份供词。 这群前朝余孽的真正统领是前朝最后一位皇帝的母族旁支,姓卓,他们称之为卓将军,这次冒险来京城的统领是那位卓将军的养子。 这逆党不顾生命危险跑到京城,是为了和某位大人物交易,具体是谁,只有卓将军的养子知道。 只可惜养子带人还没到京城,就被萧承安逼到绝境,直接自杀身亡了。 供词不多,只有寥寥几句。 萧承安面无表情看着那奄奄一息的逆党,语气夹冰,“你们统领要和那位大人物做什么交易?” 逆党无力的垂着头,气若游丝,“我……我们真不知道……” “是不知道,还是不敢说?”萧承安漫不经心,忽然问,“你的妻女都在岭南道?” 逆党眼皮都没眨一下,垂着脑袋不说话。 萧承安也不急,走到虞崇那两个心腹前,一双漂亮凤眸看得他们脊背发凉,他拉长了声音,“你们知道他们两个是谁吗?” 逆党仍旧不语。 只听萧承安慢悠悠地开口,“他们是虞崇的心腹,就是他们把你们的行踪告诉了本王。” 听到虞崇这个名字,逆党身形一颤。 两个心腹瞪大了眼睛,没想到自己供出了那么多事,还会再被萧承安摆上一道。 太子捕捉到他那细微动作,不着痕迹地给萧承安打了个手势。 萧承安接到信号,便知自己没有诈错方向,“你们在岭南那种荒郊野岭的地方,恐怕粮食吃紧得狠吧?眼看着冬日就要来了,你们这些逆党,可储备好了粮草过冬?” 逆党闭着眼睛一言不发。 萧承安与太子相视一眼,扭头离开。 太子沉吟着说,“可以确定姓卓的那个将军与虞崇有往来,今年秋的粮草早就收完了,怕是已经运往岭南。” “问题是,虞崇常年在京城,亦或者在陇西,怎么会与逆党有往来?” 萧承安看向太子,“有人给他牵桥搭线。” 太子默然。 萧承安平静说,“只要抓住那个布庄掌柜在汴州的儿子林大郎,问题就能解开。” 太子神情一转,戏谑看着他,“你确定抓他不是为了那位虞小娘子?” 听到这话,萧承安脚下一趔趄,险些栽过去。 他瞪大了眼睛,耳朵臊得热到不行,不可思议道,“我怎么可能为了她?!” 他是为了大晋才去查的林大郎!和虞昭一点关系都没有! 太子轻飘飘觑他,“我就是随便问问,你这般大动静做甚?” “这种问题能随便问吗?谁急了!” “唉,你若不喜,我不提就是。”太子故作洒脱地甩袖,“就是不知今夜在方胜殿,有多少夫人记住了虞小娘子,说不准就有人瞧上了她,要给自家郎君娶妻了!” 萧承安的脸都黑了,抬步就要追太子,太子脚下生风跑得飞快。 …… 王诃办案速度奇快,连夜审完了陈县令,连觉都没怎么睡就去了大朝会。 待重要的国事都过了一遍,王诃立刻站出来,抢在其他人说话前说,“陛下,昨夜万年县县尉擅闯民宅一事,臣已查明真相。” “万年县陈县令于十四那日见了虞崇虞侯爷,二人密谈一个时辰。” “虞侯爷说虞昭在十三日离开虞侯府时,命自己的那些下属们拿走了虞侯府的银钱,虞侯爷给了陈县令一千两银子,请他于中秋那日晚上命衙役搜查永兴坊虞宅,臣在陈县令家中已经搜到了虞侯爷贿赂陈县令的那一千两银子。” “陈县令交代,说虞侯爷还说,此事是家丑,为了虞昭的名声,切不可往上禀报,一切私下解决!” 王诃越说声音越冷,仿佛怒到了极点,振声道,“陛下,臣斗胆猜测,虞侯爷担心虞昭抢夺他手中本属于虞氏嫡支的那些财产!所以才自导自演了这么一场戏! 陛下,虞侯爷贿赂官员,视纪法于于无物,以权力打压同族晚辈,那晚辈还是一介女流!此等心胸狭隘,毫无礼义廉耻之人,绝不能姑息!还请陛下圣裁!” 龙椅之上的皇帝脸色阴沉,龙威震震,满朝与虞崇交好的同僚皆不敢开口求情,眼观鼻鼻观心的看着汉白玉砖石。 “既然虞崇礼法不通,也不必在礼部侍郎的位置上坐着了,让他滚到弘文馆去抄典籍,让他重新学学什么才是修身正心,治家明德!” 这意思就是……让他去弘文馆当校书郎? 吏部尚书看了一眼下属。 吏部侍郎:…… 这等惹皇帝烦的事儿长官全都推给他! 吏部侍郎欲哭无泪,只能硬着头皮走出来道,“臣下朝后就去拟旨,谪虞崇为校书郎。” 皇帝怒道,“他连大学都不曾读懂,如何做得校书郎?” 在场众人不由得暗想。虞怀玉在皇帝心中还是有几分重量的,为了他女儿,竟然直接夺了虞崇的官儿。 吏部侍郎立刻改口,“臣领旨。” 大朝会上的热闹虞昭瞧不见,却在鲁府看了一场好戏。 昨夜鲁老太君和苏夫人没去中秋夜宴,却从其他途径听到了虞昭被鲁国公欺负的消息。 在听说鲁国公竟然拿勾栏里的妓子与虞昭相提并论时,鲁老太君勃然大怒。 坊门一开,就让人去鲁国公府传信,说自己病了,需要鲁国公夫人来侍疾,还想见曾孙,要鲁国公夫人带着鲁致远的儿子过来陪她。 鲁国公夫人就算再不情愿伺候继母,鲁老太君那也占了长辈的优势。 她若是不去侍疾,改明儿鲁老太君就能进皇宫向太后皇后上眼药。 于是乎,虞昭一踏入鲁府,就看到花园里,鲁国公夫人正在亲自为鲁老太君修剪花草树木,一双养尊处优的手都磨得通红,被太阳晒得两眼发昏。 而鲁致远的小儿子,更是被鲁老太君压着坐在桌案前,一边抹眼泪一边抄《孝经》。 他若是敢抄错一个字,一旁的夫子就会毫不犹豫拿戒尺抽他的手掌心,小公子被折磨得不行。 见虞昭过来,欣赏鲁国公夫人和她孙子被罚惨状的鲁老太君向虞昭招手。 打量半晌,发现她神色如常,并不像受了委屈,便拍了拍她的手,“你受的委屈老身都给你记着,鲁大那啖狗屎,老身必让他自作自受!” 虞昭岂是会因为鲁国公辱骂自己而动怒的人? 她无奈地笑道,“老太君莫恼,我并不在意他的话,您年纪大了,为了这点琐事气坏身体可就不值当了。” 她扶着鲁老太君进了屋,又帮她瞧了瞧身子,开了一张安神静气的方子。 虞昭对鲁老太君说,“老太君身子骨硬朗,无事可打打八段锦,亦或者五禽戏,不仅强身健体,还能延年益寿,日后鲁小郎君成婚生子,您还能瞧着小曾孙长大。” 鲁老太君听到这话,立刻喜笑颜开,“有你这句话,比我喝多少燕窝补品都管用!” “是不是该去瞧景哥儿了?他今儿醒得早,一直等着你呢!” 鲁老太君越看越喜欢虞昭,恨不能立刻把她给订下来。 但又觉得自己应当先让两个小年轻处处,日久生情,到情浓意切时,她再请自己的老姐姐亲自去说亲,佳偶天成,岂不美哉? 鲁老太君心头火热,催着虞昭去看鲁景衡的伤势,还备了上好的茶水点心,全都送到鲁景衡的院子里。 “昭姐儿若觉得无趣,就让景哥儿给你吹笛,不是老身夸大其词,景哥儿的笛在京城可是一绝。” 鲁景衡:“……” 祖母要不您先看看我现在是什么情况再做决定? 鲁景衡哀怨说,“祖母,孙儿现下还在床榻之上,连下榻都不成,如何能吹笛?” 鲁老太君直截了当道,“你伤的是脚又不是双手,嘴巴,动动手,吹吹气的功夫,能碍着你养伤了?” 虞昭:…… 鲁景衡:…… 虞昭:好……好有道理。 鲁景衡:一时间竟找不到话反驳。 鲁老太君还让人将棋盘摆在窗边榻的小桌上,说,“昭姐儿于你有救命之恩,你可得好好谢她,昭姐儿多留会儿,少年人多多相处才是。” 说完,鲁老太君目光在二人身上扫过,满意地点了点头。 恩,郎才女貌,简直没有比他俩更相配的了! 鲁老太君喜气洋洋地走了,似乎再也不担心鲁景衡的脚会好不了。 鲁景衡满脸尴尬,“虞小娘子别介意,我祖母与人相熟后,颇不见外。” 虞昭并不生气,反而勾了勾唇角,一边帮他检查伤口一边说,“你有一个好祖母。” 鲁景衡笑了笑,没有反驳虞昭。 虽然二人相处了好几日,但彼此都不是话多的人,因此,等虞昭帮他看完伤口,瞧着他的长随重新帮他上药,把木板固定好后,屋内便一阵沉寂。 鲁景衡朝外看了看,只觉秋光潋滟,心口长久的郁闷一扫而空,也有些想吹笛子,他对虞昭说,“虞小娘子若是不着急走,不如听我吹一曲?” 虞昭其实有点急,她本打算看过鲁景衡后,就带着冯濂之千挑万选出来的行卷去王家拜访王诃和裴氏。 但见他兴起,患者心情好,伤势才能好得快,她不好拒绝,只问,“在这儿?” “我舅舅帮我弄来了一副轮椅,我……应该能坐在轮椅上在外转一转吧?就在院子里,不出去。” 鲁景衡暗含期待地看着她。 虞昭默了默,最终还是点了头,“仔细点,不要动你的腿。” 见虞昭同意,下人立刻动了起来,非常小心地搬动鲁景衡,将他放在轮椅上,来到院子里。 没多久,鲁景衡的院中便传来一阵笛声。 其声初初如鲲鹏展翅直飞高空,清亮畅快,一阵飞旋之后,鲲鹏遇狂风,艰难不可前进,仿佛被狂风折了羽翅,呜呜咽咽竟要从高空坠落,眼瞧着便要落到最低点,鲲鹏再次乘风而起,直上青云! 鲁国公夫人听见笛声,就知是鲁景衡吹的,她心中恨得不行,不断咒骂,鲁景衡怎么还没死! 她恨恨剪短一根花枝,余光瞧见一个清丽绝美的身影从鲁景衡的院子里出来。 鲁国公夫人仔细辨认,发现竟然是虞昭。 她是从鲁景衡的院子里出来的? 刚才鲁景衡吹笛,虞昭就在一侧? 鲁国公夫人心思一转,不禁嘲讽一笑。 怪不得鲁老太君会为了一个不入流的小娘子来折腾她,原是鲁景衡看上了虞昭,鲁老太君这是为了将来的孙媳妇儿出气呢! 鲁国公夫人记恨上虞昭,等回去时又瞧见自己孙子的手被抽得都红了,大怒,第二日就将鲁景衡与虞昭要议亲一事传到京城世家圈子里。 一时间,虞昭和鲁景衡要结亲的消息传得沸沸扬扬! 第80章 你要本王贺你和他新婚大喜? 中秋之后,虞昭就忙了起来,她一直在研究萧承安的毒,在空间里翻了好些书,终于尝试着写出了解药的方子,但里面有好多味药虞昭自己都未曾见过。 虞昭皱着眉,拿着罗列好的单子,带着芍儿去王府。 芍儿第一次离开母亲单独跟着虞昭出去做客,还有些紧张,进了安王府后,便紧紧跟在虞昭身边,另外一只手还不忘抓住大利,好让他保护自己。 虞昭轻轻揉了揉她的脑袋,示意她不必害怕。 到了前院,长吉出来接她。 虞昭觉得有点奇怪。 长吉频频看向自己的视线里带着几分她自己都有些奇怪的复杂。 欲言又止的,仿佛在极力忍耐着什么。 虞昭被他盯得不舒服,主动问,“有什么话想问我吗?” 长吉立刻说,“不……没有。” 话落,长吉忙又加了一句,“有一件事,这两日王爷的情绪不太好。” 虞昭心想:这有什么奇怪的?萧承安一向喜怒不定,前一刻还笑脸相迎,眨眼功夫脸上就能乌云密布。 他的善变比那小孩子都厉害。 虞昭打起精神,让芍儿仔细别去和萧承安接触,免得他将气撒在芍儿身上。 萧承安并不在里屋,而是在书房处理事情,他今儿穿了件忍冬缠枝暗纹的翻领衣袍,腰佩金丝白玉带,腰身挺拔,隐隐可见其力量。 萧承安面沉如水,握着一支毛笔在纸上写着什么,力道用得大了些,墨汁透过上好宣纸留下一层深深墨晕。 听到脚步声,萧承安抬眸看了一眼外面的人。 接着,他薄唇紧抿,撂下笔,一言不发地坐在那儿,看小娘子走进来。 虞昭叉手行礼,“见过王爷。” 萧承安不咸不淡地应了一声,伸出手任由虞昭把脉。 略有些粗糙的手指搭在他手腕内侧,虞昭垂眸静静听脉,自也不说话。 长吉端着茶水进来,其都不敢大喘一声,生怕惹着了萧承安。 前天萧承安带着长吉去看了一场马球,看台上贵女郎君不少,少不得说起京中趣事。 就有人说,中秋之后第二日,鲁府就传出了虞昭和鲁景衡要议亲的消息。 这话好巧不巧地被萧承安听见了,他当时脸就黑了下来。 萧承安阴沉着脸让长吉提醒他们别乱说话。 长吉便道,“小娘子慎言,污蔑他人可是要被抓的。” 那贵女理直气壮道,“我可没乱说!那日在鲁府,鲁小郎君还为虞小娘子吹笛,虞小娘子为他烹茶,二人感情甚笃,鲁老太君已经准备请人说亲了!” 萧承安骤然起身,头也不回地离开了马场。 长吉想到这儿额头便布满了汗水。 王爷这两日一直往永兴坊跑,看着虞小娘子忙来忙去,时不时往鲁府去,可就是不见她来王府。 萧承安的脸色一日胜过一日的难看,饶是长吉都觉得心惊胆战。 生怕今儿虞昭过来,萧承安就要发作。 令长吉没想到的是,萧承安竟然没有发作,他只是沉默地看着虞昭给自己扎针,一言不发。 看样子没有一点不对劲。 可就是因为王爷一句话都不说,他才觉得可怕啊! 正所谓不在沉默中爆发,就在沉默中死亡,他家王爷这是憋着大火呢! 虞昭扎完针,看萧承安没有睡觉的意思,便从袖口中拿出了一个纸张,说道,“这几日我试着写了王爷身上之毒的解药,里面有好几味药都十分稀奇,我也没见过。” 萧承安淡淡撇了那纸张一眼,对自己解毒并没有那么感兴趣。 长吉却心中一喜,忙接了过去。 长吉问道,“中秋那日虞小娘子瞧过府上库房里的药材,那么多都不够吗?” “不是不够,是没有。” 长吉有些焦急。 要知道但凡送进宫里的药材,宫里都会拿一份来安王府。 如果虞昭要的药材连皇宫都搜集不到,那可就难办了。 “王爷,这可怎么办?” 萧承安半阖眼眸瞥了一眼长吉,“带她去把药材模样画出来,分给底下的人,让他们去找。” “王爷,有些药材我也不知长什么模样,只知名字与药性。” “那就把名字写下来。” 闻言,虞昭也不再耽搁,从正堂出来,让芍儿好好坐在那儿不要乱跑,自己则去书房画那些药草的模样。 所需要的药材多,虞昭动笔画了好一会儿,忽然停下笔,去了正堂。 原本好端端坐在那儿的芍儿没了踪迹。 虞昭一愣,疾步走进内屋,就见萧承安懒懒地坐在窗前榻上喝茶,而芍儿,则正握着几块白白的糕点吃得正香。 “芍儿。” 芍儿扭头,看到虞昭便立刻站起来,“昭姐姐!你画完啦!” 虞昭目光扫视芍儿上下,见她没有受伤,心中微微松气。 透着轻嘲的嗓音在不远处响起,“怎么?怕本王吃了她不成?” 虞昭顿了顿,转过身笑道,“怎么会?王爷光明磊落,怎会对一个十岁的小姑娘做什么事儿?” 萧承安目光扫过她假到不能再假的笑容,视线落在芍儿身上。 芍儿在虞昭瞧不见的地方,冲萧承安保证般地拍了拍小胸脯,举着手中的糕点。 放心!我芍儿既然吃了你的糕点,就一定帮你! 萧承安默了默,摆了摆手,“出去吧。” 萧承安看到虞昭就想起她和鲁景衡订亲一事。 越看越觉得气恼,越看越觉得不爽,想去找鲁景衡打一架。 偏偏鲁景衡连路都走不了,他又不能以强欺弱,一团气憋在心口,着实憋屈得很。 虞昭拉着芍儿躬身离开房间。 虞昭叮嘱芍儿,“以后不可以别人给你什么你就吃,知道吗?” 芍儿睁着眼睛,问,“王爷是坏人吗?” 虞昭默了默,“不是。” 他非但不是坏人,还是个好人。 少年潇洒肆意,聪慧还有手段,对付那些人毫不手软,就算是虞昭也不能违心说他是坏人。 “阿娘说,好人请我吃东西,我要说谢谢才能接,王爷不是坏人,那就是好人,昭姐姐,他请我吃东西,我说谢谢啦!” 虞昭无言以对,只能摸摸她的脑袋。 芍儿两三口把手里的糕点吃完了,鼓着腮帮子,直接问,“昭姐姐,你是不是要成亲啦?” 内屋,悄然从榻上下来,默默走到门边偷听的萧承安:“……?” 你这个小姑娘,懂不懂什么叫迂回! 老子是这么让你打听的吗!? 把老子的糕点还回来! 虞昭先是一愣,接着,便不着痕迹地看向里屋。 大利愕然,震惊看向芍儿,一向沉默的他竟有些不敢相信的开口,“昭姐儿怎么可能要成亲?” 虞昭沉默下来,紧接着又站起,直接朝里屋而去。 咚! 门骤然打开。 站在门内的萧承安忙退了好几步,这才没被门扇抽中脸。 刚站定,萧承安迎面就对上虞昭似笑非笑的眼睛。 萧承安心中一咯噔,那沉如水的面容便有些撑不住。 虞昭转过身,把芍儿和大利的视线都关在外面,这才不疾不徐走向萧承安。 萧承安不自觉的往后退,脚下一趔趄,直接一屁股坐在了床上。 喉结滚了滚,气势弱下来的萧承安声音都有点虚,“你别过来。” 虞昭默默看着他,又往前走了一步。 “王爷想问什么直接问我便是,何必让我带上芍儿,您还要拐弯抹角地从她一个孩子那里打听消息。” 萧承安:“……” 有那么一瞬的心虚,脑海里很快又翻涌出虞昭和鲁景衡坐在一起,鲁景衡给她吹笛,她为鲁景衡烹茶的场景。 萧承安差那么一点没控制住面部表情,按着床榻的双手后背青筋暴起,似乎在压抑着什么情绪。 虞昭已经走到了床边,她就站在那儿,双手置于背后,微微倾身,距离他有些近,山黛般颜色的衣裙挨着他的衣袍。 墨色瞳孔之中染上些微疑惑,就那么静静注视着他,不避不让,问道,“王爷从哪儿听说我要成亲的?” 她怎能这么平静? 萧承安整颗心都如煮沸的水,咕噜咕噜冒着泡,情绪因为她平静至极的神情而愈发的难以控制。 终于—— 虞昭眼前一花,天旋地转之间,气势薄弱的萧承安不知何时,将她直接压在那张极尽奢华的床榻之上。 握着她手腕的大掌力气出奇的大,清俊矜贵的面容上没有半点笑意,此时此刻的萧承安就像是饿了三天三夜的狼,看向她的视线中全都是危险! 虞昭愣住,旋即皱起眉,用力挣扎了一下,却完全挣脱不开,“王爷,您这是在干什么?” “你要我这般问你。”他声音嘶哑,“你打算何时和鲁景衡成亲?” “还是要我问问你,本王需要给你和鲁景衡那厮准备多少礼,贺你和他新婚之喜?” 萧承安心中腾升起无比暴戾的怒意。 他鲁景衡算什么东西? 凭什么虞昭要嫁给他? 因为他会做几首臭诗?会写几篇文章? 他也会作诗,做得比鲁景衡还好!他考科举时,鲁景衡他会个屁地写文章! 盘扎在无意识中的野兽在知道她要和鲁景衡定亲的那一刻,嘶吼,挣扎,挣脱束缚,跳出他的心口。 萧承安不知道这是什么情绪。 他只知道。 他不想让虞昭嫁给鲁景衡,一想到她每天都去看鲁景衡,自己就像是外面那被主人抛弃在门外的狗,无能狂怒。 越想,萧承安的眼底便愈发的腥红。 陷入情绪之中的萧承安却不知虞昭只觉得离谱至极。 她面上浮现一层薄怒,道,“王爷胡说什么?!我和鲁景衡清清白白,何时说过要成亲?!” “你们二人两情相悦,成亲难道不是早晚的事?”萧承安握紧了她的手。 看着她垂落的青丝洒落在自己榻上,双手被自己压在头顶,萧承安脑袋顿时炸开,只剩下一个念头。 亲上去,狠狠亲她。 萧承安薄唇紧抿,压低了嗓音,“你说,我若是将你我如今这番姿态向鲁景衡描绘一遍,他会不会气到直接从床上蹦起来?” 萧承安的身体又往下压,距离虞昭更近了,“他若是知道,中秋那晚我不仅抱了你,还亲过你的面颊,他会不会失去理智?” “萧承安!”虞昭被气到浑身发抖,“你疯了吗?!” 萧承安盯着她,不言语,脑袋往下低。 眼看着他那张俊脸愈发放大,虞昭骤然扭过头,“我和鲁景衡从来都没有任何关系,我既不喜欢他,也不会与他成亲,王爷所言皆是无稽之谈!” 萧承安一愣。 虞昭冰冷的声音仍旧在他耳边回荡,“王爷若是愿意将这些不耻之事告知鲁景衡,我没有任何意见,任由你如何说,我都不会阻止。” “如此,王爷可满意吗?” 萧承安对上虞昭的眼睛。 那双向来清冷如雪的墨瞳之中,带着几分倔强的疏离,看向他的视线陌生到似乎在看什么仇敌。 萧承安整个人如遭雷劈,力道一松。 虞昭的手能动了,她想也不想地直接抬手扇向萧承安的脸—— 一道清脆响声在寂静中出现。 萧承安跌坐在一旁,不惜力气的一巴掌,让萧承安半张脸都红了起来。 虞昭直接下了床榻,疾步走到门口。 脚步骤停,虞昭忽然扭头,冷冷看着萧承安,“王爷帮我良多,我既答应帮你解毒,我便不会食言。” “解完毒后,我与王爷各走各的阳关道,日后还是莫要再见了。” 说完,虞昭开了门,毫不留情地离开了里屋。 长吉正将虞昭画的药材画稿拿来给萧承安看,刚刚进正堂,就见虞昭俏脸寒霜,握着芍儿的手,一身不好惹的冷意。 长吉抬手喊,“虞小娘……” 话还未说完,虞昭绕过他便走。 剩下的字句堵在嘴里,长吉呆愣地看着虞昭离开,不由得担心起来。 虞小娘子看上去怎么像是生气了? 一转身,长吉又被吓了一跳。 “王……王爷!” 萧承安不知何时跑了出来,半张脸还红着,像是被人给打了。 “王爷您的脸……” “虞昭呢?” 他的声音嘶哑至极,像是哭过一场了似的。 长吉呆呆地指着远方,“走……走了。” 眼前一阵风的过去,萧承安的身影顿时消失不见。 第81章 我喜欢的小娘子,自是由我自己求来! 萧承安疾步而行,王府里那些婢女小厮还未来得及行礼,萧承安便一阵风的从他们身边而过。 直至到大门前,萧承安看到人,三步并作两步,大跨步来到离开王府的三人面前。 他抬手就想抓住虞昭的胳膊,可不知为何,大手瑟缩了一下,又收了回去,不敢碰她。 “虞昭。”萧承安快步跟在虞昭面前,连本王都不敢用,“方才是我不对,我并非……” “王爷何须道歉?”虞昭漠然打断他的话,“您贵为王爷,做什么都不必顾及,我亦不敢责怪王爷。” 这话几乎是往萧承安胸口上插刀,方才有多放肆,如今就有多后悔。 他宁愿虞昭对自己拳打脚踢,也好过在他面前竖起冰墙。 “虞昭,你要怎样才肯……才肯不这么对我说话。” 虞昭脚步微停,清冷黑眸之中没有任何软和之色,“在此之前,王爷可否问过自己,何故那般对我?” 萧承安浑身一僵,虞昭已然绕过他,迈出王府大门。 萧承安沉默的站在那儿,所有思绪只有虞昭对自己说的最后一句话。 他何故那般对她。 为什么……为什么…… 疾跑过来的长吉就看着自家王爷深敛着神情,明明没什么情绪外露,可偏偏他脸上还有巴掌印,仿佛遭受了什么重大打击,瞧着就可怜。 “王爷……您没事吧?” 萧承安没看他,原地站了许久,再回到房内时,看着那张床塌,萧承安的心就止不住的抽疼。 虞昭常常在这儿给他扎针,空闲时就坐在窗边榻上看书,安静内敛,仿佛时间都慢了下来,只有书页翻动的声音。 余光扫到一旁放着的多宝架,上面放着一个紧闭的盒子,萧承安走过去,打开。 里面放着一方细布帕子,是他抓住虞崇心腹,试探他们嘴里有没有藏毒,手上沾了他们的口水,虞昭给他,让他擦手。 还有两包没有打开过的,虞昭特制的毒粉。 一张写着虞昭的诗的纸。 一个装着紫玉如意的木漆盒子。 萧承安有些恍惚,一股酸涨堵塞的情绪蔓延于胸口,让他有些喘不过气来。 …… 萧承安这两日不曾出门,最后还是太子一脚踹开了萧承安的房门。 再看到萧承安,太子被惊了一下。 这还是萧承安吗?! 此时此刻的萧承安胡子拉碴,看上去生生老了好几岁! 脸上还有不明显的红印,也不知是怎么弄的。 太子嘶了一声,走过去拍他,“发生什么事了?承安。” 听到声儿,萧承安捏了捏眉心,好似许久没睡过觉一样,“你怎么来了?” “我还想问你。”太子将窗户打开,洒进来的阳光,刺得萧承安眯起眼,“你遇到什么事了?怎么把自己搞得这般狼狈?” 回答太子的是一阵沉默。 太子转身,见萧承安默默坐在那儿,像是个被人抛弃的大狗,不禁有些好笑。 他让人强行给萧承安洗漱了一番,换了身衣裳,便拉着他进了宫。 几位长辈都在看小皇孙磕磕绊绊地吹曲子,萧承安默默找了个僻静的角落,活像个自闭的蘑菇。 皇后瞥了他一眼,惊了一下,“哎呀,承安,你的脸怎么红了一半?” 闻言,皇帝也忙看去,果真是红了一半,像是被人打了。 萧承安摸了摸自己的脸,还有点疼,虞昭那一巴掌没留情。 这也是他应得的。 “没事,不小心摔了。” 谁家人能摔成这样? 皇后狐疑地看向太子。 太子摇了摇头,表示自己也不知他怎么了。 不过……太子还是隐隐能猜出来点什么,笑着说,“母后,最近外面发生了件趣事。” 皇后自然而然地接话“哦?什么趣事?” “鲁老太君的小孙子要和那位虞小娘子定亲了。” “假的,流言而已。” 太子刚刚起了个头,就被坐在角落里的萧承安一句话给堵了回去。 这下不仅皇后看他了,连皇帝都去瞧他。 皇帝问他,“你怎么知道?” 当然是虞昭亲口告诉他的。 萧承安心中一片酸涩,因为这事,他被怒火冲昏了头脑,还对虞昭做了不好的事,虞昭很是生他的气,扬言以后和他情同陌路。 萧承安不肯开口,皇帝也不在意,笑着拉着皇后的手,颇有些为她解疑答惑的快乐,“的确是流言,是鲁国公夫人无意听见鲁景衡在院子里吹笛,又看到虞昭从他院子里出来,这才误以为他们要定亲了。” 这话萧承安没从虞昭口中说,他竖起耳朵仔细听。 皇帝继续说,“今儿早赵国公来找我,说是弹劾鲁国公和鲁致远,说他们在虞昭给鲁景衡接筋的那日,换了虞昭为鲁景衡接筋用的羊肠线,若非虞昭发现得早,那带毒的羊肠线就要被缝入鲁景衡的体内。” 皇后皱起眉,“鲁国公与他儿子未免也太赶尽杀绝了些。” 皇帝也很厌恶这等事,邀功般道,“我夺了鲁致远的世子之位,此子与虞见亭一般手段毒辣,决不能让他承爵。” 皇后果真笑着点了点头,赞同了皇帝的做法。 太子看了一眼萧承安,说道,“所以父皇是从赵国公口中知道虞昭和鲁景衡之事是流言?” 皇帝颔首,叹了一声,“虞昭今年也已有十六,她那旁支堂伯没什么用,我也不能看着怀玉唯一的子嗣婚姻困难。” “鲁景衡的年纪也不小了,他们二人都未婚配,若是有意,我倒是能给他们赐个婚。” 说到这儿,皇帝还有些意动,细细深思这件事的可行性。 萧承安眼皮子一跳,也不当自闭蘑菇了,坐直了身体,说道,“皇伯,虞小娘子秀外慧中,自是不缺郎君喜欢她,若是点错了鸳鸯谱怕是不美。” 皇帝:“恩?” 皇后乐了,“你是知道虞小娘子喜欢谁?” 太子:“哦……?” 三个人颇为戏谑的目光让萧承安有些坐立难安,“你们看我作甚?我只是说了自己的想法而已。” 太子意味深长的笑着说,“虞昭常常帮你扎针,她应该给你透露过她喜欢谁吧?” 萧承安一顿,挺直的腰背弯了下去,眼睫下垂,喃喃说,“她怎会告知我这些?” 他做了那等轻薄她的事,虞昭现在恐怕甚至连为自己扎针都不想了吧? 皇帝一家子面面相觑,这小子怎么突然这么萎靡了? 忽然间,他们似乎明白了什么。 难不成……萧承安…… 皇帝走到萧承安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喟叹,“承安也长大了啊,如今也有为情爱烦恼的一日。” 萧承安脑中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浑身僵硬。 他?为什么烦恼? 萧承安呼吸微滞,困扰了他将近许久的,不知为何的情绪,此时将情爱放入其中,竟无比合适! 他为了情爱困扰…… 他难不成…… 萧承安呼吸变轻,看了一眼皇帝和皇后,突然站起来,抓起太子就往外走。 “皇伯皇伯母,我有事问他!” 走到半路,却听小皇孙冷不丁地说,“王叔喜欢虞小娘子!” 太子看向语不惊人死不休的儿子。 小皇孙眼睛瞧不见,接收不到自家爹的目光,露出一个纯善的笑容,在萧承安落荒而逃的脚步下,奶声奶气地说,“祖父祖母,阿耶跟阿娘说的,王叔喜欢虞小娘子!” 皇帝:哦…………… 皇后:哇…… 太子:“……” 太子想着日后和太子妃说体及话时,得避着儿子了。 萧承安严肃着脸拉着太子到了无人的偏殿。 太子颇有些心虚,“咳,你别听狸奴瞎说。” “我问你点事。”萧承安极为认真地对太子说,“我记得你与嫂子在一起前就对她动心了,是不是?” 太子:“?!” 好端端扒他情史作甚? 萧承安回忆道,“当初嫂子还未从外地回京,你扬言要揽尽天下美人,结果一瞧见嫂子,就再也没说过那种话。” 太子:“……” “你说吧,你想知道什么?” 太子沉肃起来,端的是高贵无双一国储君的姿势。 萧承安同样严肃着脸,尽显一位王爷的威仪。 “你是怎么发现自己喜欢上嫂子的?” 太子:。 忍住甩袖而走的冲动,太子极力在心中默念,自己亲堂弟情窦初开,要忍。 恢复平静,太子道,“还能怎么发现?一日不见如隔三秋,辗转反侧日思夜想,恨不能……” 萧承安心脏怦怦跳,见他戛然而止,不禁催促他,“还有呢?” “当然是娶回来当我的太子妃了!还能怎么发现?” “心悦一人是什么表现是个人都能察觉,你见她的心能阻拦?你对她好的心能克制?你想亲近她的心能停歇?” 心悦一人,想对她做洞房花烛夜才能做的事的心能不再狂跳吗?! 太子耳根也是发红,这种事乃闺房之乐,若非萧承安明里暗里的威胁他,太子可不会对他说这些。 萧承安整个人都如遭雷劈,心脏犹如被狠狠砸了一下。 原来如此…… 虞昭想吃糖葫芦,他就买了全京城最好吃的糖葫芦给她,是因为他心悦她。 虞昭递给他的手帕,她给他的药粉,她写下诗句的纸张,都被他做贼似的藏起来,是因为他心悦她。 在尚府看到虞昭险些被潘县子轻薄,怒火中烧将他踹进水中,事后将她困在假山那儿,心痒难耐恨不能一亲芳泽。 因为猜虞昭喜欢鲁景衡,而难以控制自己情绪喜怒不定…… 得知虞昭要和鲁景衡定亲,而彻底失控的萧承安,是因为嫉妒鲁景衡,嫉妒他得了虞昭的喜欢。 种种古怪,都开始有迹可循。 “在此之前,王爷可否问过自己,何故那般对我?” 虞昭冷漠之声在他耳边重新响起。 何故抱她,何故亲她,何故将她压在自己身下,何故……满脑袋皆是亵渎。 萧承安听见自己的心跳的声音,彻底明白自己何故那般对她。 因为……他心悦虞昭!所以想亲近她,想独占她,想……与她在一起! 一旁,太子就瞧着萧承安脸色变化,暗暗将他这副模样记下来。 有他报复回来的机会。 太子弯唇一笑,问他,“可想通了?” 萧承安耳根发红,一本正经地说,“弟弟算是明白堂兄你有多喜欢嫂子了,堂兄放心,我必定帮你保守秘密,坚决不让嫂子知道你未成亲前那些事儿的。” 太子脸上笑意一僵,提起衣袍就要踹萧承安。 “好你个萧承安,孤帮你解惑,你倒还敢威胁孤?!” 萧承安脚下抹油,跑得飞快。 一出偏殿,便碰上了皇帝和皇后。 帝后二人皆带着相同的神色看他。 看得萧承安就跟煮熟的鸭子似的,脖子都红了。 “问题可解决了?”皇后笑眯眯地打量他,“要不要伯母给你赐个婚?” 萧承安倒是想,但他敢保证,虞昭那小娘子的脾性,若是他敢开口,她必定敢再给他一巴掌。 萧承安站定,唇角翘起,端的是芝兰玉树朗月清风,背后红墙琉璃瓦,他站在那儿,便胜过秋景。 “自是不用。” 萧承安明明白白道,“我喜欢的小娘子,自是由我自己求来!” “等她答应了,我再来求皇伯母赐婚。” 少年慕艾,等不得一点,迫不及待出了皇城,萧承安让人打听虞昭的去处。 暗卫查了一遍,对萧承安说,“虞小娘子今日出了城,貌似是打听到了什么消息,今早急匆匆便出了门。” “走,我们也出城。” 萧承安双腿夹了下马腹,身下宝马立刻哒哒跑起,直朝城外而去。 跑到半路,萧承安忽然停了下来,不知想到什么,拐了个弯又买了一包东西。 仔细将其放在胸口处,萧承安勾了勾唇角,这才重新打马出城。 到京城外城隍庙不远处,萧承安鼻间飘来了一股血味。 他面上的笑容一收,看向身边暗卫。 暗卫仔细一闻,不禁敛容,“王爷,是人血。” 萧承安登时快马朝城隍庙而去! 越是近,耳边便多了刀剑相抵的打斗声,萧承安心中一紧,摸向马侧,忽然想起他今日去皇宫,根本没有带兵器! “把你的兵器给我。”萧承安翻身下马,就要夺暗卫手中的兵器。 “王爷,属下来就是,您身子尚未大好,不可动武。” 萧承安想起虞昭对他的叮嘱,抿了抿唇,最终还是要了一柄匕首。 听着刀剑之声,萧承安不再犹豫,猫着腰来到窗边。 他躲着人,视线凌厉地朝里面扫去。 也不知看到了什么,萧承安瞳孔一缩,浑身迸发出难以控制的杀意,下一刻,萧承安破窗而进! 城隍庙内,虞昭面上沾着血,手中握着一把很短的刀,那刀薄若蝉翼,却泛着冰冷寒光,丝丝缕缕的鲜血从上面滑落,滴落在脚下。 粉白衣裙上沾着大片血迹,而她脚下,正躺着一个被精准割喉的蒙面男子。 那男子尚存一丝意识,发出赫赫之声,抬手要抓虞昭的脚踝。 却被虞昭毫不留情地踩中手背,咔嚓骨折的声音落在耳中,令人不寒而栗。 而她面前,大利和柳叔还在陷入苦战。 来者武功高强,虞昭能杀一个,还是因为他本就被大利震碎了一条腿,扑到她面前来后,他的刀要砍虞昭的腿,虞昭先一步直接将他的喉咙给割了。 虞昭冷静的看着眼前这个局面,心知自己在这儿只会拖后腿,踢开脚下已死的男子,便要往窗户旁走。 她要先逃出这里,柳叔和大利才能有机会脱战。 刚走没两步,就有人察觉她要离开,那人当即从柳叔和大利手中挣脱出来,抬起手中利刃就朝虞昭而去! 第82章 忽然将她抱紧 “昭姐儿小心!” 有杀意朝自己而来。 虞昭大脑下意识感应到不同寻常的气息,奈何到底不是习武之人,动作少不得跟不上意识反应。 等她要动时,身体骤然被人扑倒,迎着自己死穴来的攻击险险躲过! 后脑撞在一只大手上,相当熟悉的怀抱让她几乎下意识地想到了救她小命的人是谁。 萧承安。 萧承安抱着虞昭在地上滚了一圈,躲过那人一击,那人劈空一刀,眼底划过恼怒,双手握刀,高举于头顶,就要朝地上那两人砍去。 常年练武所形成的习惯让他直接抬起手中的匕首去格挡。 太短了,萧承安右手压力陡增,手臂微微颤抖,男子眼底闪过狞笑,用力继续朝萧承安压去。 他松开虞昭,左手握住拿匕首的手腕,勉力与他抗衡。 “外面有马,快跑。” 虞昭就在他身上,如果萧承安撑不住,刀刃必然落在她身上! 萧承安怎能撑不住?他好不容易才知道自己喜欢她,还没亲口对她说,怎么能让她死! 虞昭没跑,她一手按住萧承安的胸膛,却被咯了一下。 来不及辨认萧承安胸口处藏了什么,虞昭目光看向男子逼迫向萧承安的双手。 薄如蝉翼,向来只割人肉的刀片在她另外一只手中转出了花。 看准那男子的手腕。 果决出手。 温热的鲜血从静脉中喷薄而出,溅了虞昭一脸。 随之而来的是男子痛苦惨叫声。 前方之人的力道消减,萧承安当即夺走他的刀,抬脚将他踹开,带着虞昭坐起,匕首被他掷出,稳准狠地插入那男子的额头。 痛苦之色僵在男子面上,鲜血顺着匕首滑了出来,流一地。 萧承安将刀反插在地上,惊魂未定地看着虞昭。 她脸上全都是血。 萧承安心下微抖,胡乱拿袖口在她脸上擦了擦,恨不能直接对她全身上下都检查一遍,声音都在打颤,“你没受伤吧?” “不是我的血。” 话音刚落,眼前男子忽然将她抱紧,力道大到让她心惊。 虞昭顿时记起前几天的事,张口刚要呵斥,就听到萧承安喃喃道,“你没事就好……” 虞昭浑身一僵。 不远处,暗卫加入之后,大利和柳叔的压力小了许多。 可仍旧有人明确目标,穿过三人防守线朝虞昭奔来! 萧承安顾不得问那么多,心知这些人目的只有杀虞昭,心下暴戾顿起,站在虞昭面前,宛如一尊杀神,不论谁来,都会被他毫不留情的一刀斩首。 没多时,萧承安的面前便多了几具尸体。 有些见情况不妙,知道这次杀不了虞昭,顿时带着人奔逃,至于那些逃不掉的,也当即咬烂口中致命之毒,绝不给他们审问的机会。 城隍庙里全是尸体。 萧承安将手中的刀扔了,正想不经意地用余光看向虞昭,就与她目不转睛地视线对上。 萧承安身形一僵,垂下手,僵硬地说,“刚才……性命危急我才不得已抱你,没有故意。” 虞昭又非不明事理之人,萧承安拿命救她,她又怎会在这种小事上与他计较。 “方才若非王爷,我必死在那人刀下。”虞昭摇了摇头,“我感激王爷还不够,怎会怪罪?” 虞昭看到他面上那点红,便想起了那日的事,她有一瞬的尴尬沉默。 “王爷怎么在这儿?” 虞昭问完就朝柳叔而去,不看萧承安,帮柳叔清理伤口。 萧承安本想对虞昭表达自己的心意,可现在这种情况,不太合适。 他摸了摸鼻子,不自觉就跟上了虞昭脚步,含糊道,“没什么,跑马跑到这儿来了,听见这里有打斗声就过来瞧瞧。” 目光扫视地上那些尸体,萧承安眼下微暗,“你们怎么出城了?” 还遇到这种死士一样的杀手。 “查到了一些东西。”虞昭头也没抬,对大利说,“把东西给王爷吧。” “是。” 大利老实点头,从袖口中拿出了一沓纸张。 萧承安疑惑,结果之后,看到上面写着很多人的名字,户籍,如今多大,以及在朝中的职位。 “这是……” 虞昭扎好纱布,站起身,努力不让自己去看他侧脸上那还未消下去的手掌印。 “早些时候柳叔在外面打听那布庄掌柜的消息,发现布庄掌柜经常拿着那些参加进士考的文人所写的诗稿到京城的某家书铺里,帮那些文人扬名。” “我原本觉得奇怪,就让柳叔继续查,后来发现那布庄掌柜帮助的文人,多数中了进士,或大或小都做了官儿,有的考进了工部,有的考进了吏部,刑部。” “这些文人共同的特点,就是来自剑南道。” 萧承安神情愈发的凝重。 剑南道。 是他藩地所在的地方。 “布庄掌柜在为剑南道的某个人做事,而布庄掌柜听从了虞崇的话,让人在布庄害我。”虞昭不紧不慢地说,“布庄掌柜就是虞崇在京城和剑南道那个人的联系关键人。” 萧承安神情逐渐冰冷,“这些来杀你的人,是因为知道你在查这件事?” “不一定,兴许只是想让我死呢?”虞昭淡淡一笑,全然没有害怕,“毕竟我要是不死,他们就得把之前私吞我阿娘嫁妆的钱全都填出来。” 萧承安沉默看了她许久,只觉心口密密麻麻的噬咬感的疼痛在蔓延,默默没有开口,将那沓纸张放入自己怀里,陡然摸到那一包糖葫芦。 他一顿,迟疑着没把东西拿出来。 萧承安主动承担了把这些尸体运走的责任,他手底下人多,找几个多来将城隍庙弄干净速度要比虞昭快上不少。 虞昭没拒绝,这儿也不是什么久留之地,虞昭打算离开。 “等一下。” 萧承安喊住她,自己则飞快跑到外面。 从马车一旁放着的布包中取出了一件薄氅,萧承安急匆匆的回来,递给她。 “今早我出门长吉拿的,我嫌热未曾穿过。”萧承安深深的看着她,忽然发觉就算她脸颊上带着血迹的赃物,他仍旧觉得这小娘子可爱至极。 “你身上还溅了血……先穿着挡一挡吧。” 虞昭愣了愣,沉默地看着他,“王爷,你脸上的痕迹还在。” 萧承安摸摸自己的脸,隐约还有些疼,不在意的哂笑,“当时你气坏了吧?” 虞昭抿着唇不语。 何止气坏,她回去就画了一张萧承安的画像,在上面写满了:王八蛋。 萧承安估摸着自己这会儿若真坦白心意,她怕是立刻指着自己的鼻子骂:萧承安,你是不是在拿我取乐? 萧承安又凑近了她一分,鼻尖能嗅到她身上浅淡的香味,却又克制地保持了一些距离,看上去不过分亲密,也不让她感觉自己又要欺负她。 “那日是我孟浪,脑袋被冲昏了头,我向你道歉。” 向来高傲不知做错事为何物的萧承安向虞昭低下了头,真心实意说,“你打我这一巴掌不重,若是没出气,还可以对着这边来一下。” 萧承安向虞昭伸过头,把自己干净俊朗的另一边侧脸递过去,真诚地要她再来几下出气。 这让虞昭的情绪还怎么能绷得下去? 努力让唇线抿直,不泄露想要上弯的念头,拧着眉说,“谁要打你的脸?” “更何况那事过去便过去了,我自也不会放在心上。” “真的?” “果真。” 萧承安盯着她看,见她不愿意在那件事上多说,便勾唇,笑意散开,宛如初晨清艳的光,亮得让人难以移开目光。 “披上吧,你身上的衣裳都脏了,一会儿被别人瞧见可不好。”萧承安将薄氅朝虞昭的方向递了递。 虞昭也知自己如今模样狼狈,便也不多扭捏,道了声谢,从萧承安的手中接过薄氅穿在身上。 拉了拉薄氅,虞昭看向萧承安,却发现他正在看自己,一双漂亮的凤眸,专注地仿佛这世间只有她一人。 二人的视线对上,萧承安莫名被烫了一下,慌张躲开她的视线,佯装无事地背着手去了其他地方。 心想,虞昭愿意穿他给她的衣裳,她……应该不生气了吧? 她若是气他轻薄,那大不了…… 他就以身相许呗。 萧承安抓了一下有些发烫的耳朵,最好虞昭就想让他以身相许。 萧承安身材高大,身形也挺拔得很,薄氅按照他的尺寸做,穿在虞昭身上就像是孩子偷穿大人的衣服。 虞昭费力地将薄氅往上掂了掂,这才不至于走路时踩到。 她走得小心,萧承安在她身后跟着。 萧承安:她笨拙认真行走的样子也可爱。 萧承安想起了之前那次想抱虞昭到床榻上睡觉的经历。 他暗暗想:虞昭走路都那么困难,倒不如我来抱,保准又快又稳,绝对不会像上次那样,让她掉下去。 上了马车,虞昭用湿帕子擦了擦自己的脸颊和头发,这才拉开窗子,对外面的大利和柳叔说,“回去。” 把虞昭送到永兴坊,萧承安抬头看了看已经完全变了样的虞宅。 他摸向自己的胸口处放着的东西,就想给虞昭。 哪知,虞昭还没下马车,从门内就跑出来好几个人,围起马车,叽叽喳喳地说着话。 萧承安连对虞昭说句话都没位置。 他的脸黑了黑。 虞昭下了马车,和巧娘她们说了两句话,余光瞧见脸色不怎么好看的萧承安,微顿,便走过去。 “王爷,可还有其他的事?” 萧承安眼睛微转,心生一计,摇了摇头,“没事,我先走了。” 说罢,便转身离开。 虞昭自也没有多想,看着萧承安走远,与巧娘她们一块儿进门。 洗漱一番后,虞昭从房中出来,就见巧娘拿着那件看着就价值不菲的薄氅有些犹豫不决。 “昭姐儿,这大氅上沾了污秽,我拿去清洗了?” “好,我还要将它还给萧承安,是要洗洗。” 巧娘不禁笑问,“你和安王不是吵架了吗?又和好了?” “我何时与他吵架了?” 巧娘淡笑不语,指了指桌上那一张画得惟妙惟肖,写满了王八蛋的纸。 虞昭无言以对,颇有些尴尬的将它拿起来,塞进迎枕下面,欲盖弥彰道,“我饿了。” “我这就让厨房给你做吃的,馄饨可好?” “成。” …… 夜幕渐深。 虞昭在空间中查萧承安解药中那几株不知道什么模样的药草。 顺便又利用虞崇赠送的毒物们制成了不少药效或轻或重的毒粉。 寻常时候她并不会拿出来用,放在空间里,在遇到最紧急的情况时能通过意念拿取,比放在身上更安全。 忽然,虞昭在安静的空间里,听到了一道不怎么清晰的门窗被敲响的声音。 虞昭一愣,意识从空间中出来,走向窗边。 “谁?” “我。” 一道熟悉嗓音在外面小声响起。 萧承安忙完之后,便到了夜间,他饭都没用,便匆匆溜到了虞宅。 这儿人少地方大,柳叔和另外两个武功不错的人都在如昭院守着,萧承安险些惊动他们。 好在有惊无险,他安稳落地,第一次翻人家小娘子的墙头,多少有些心虚。 窗户被打开了。 虞昭震惊地看着他,朱唇微微张起了一些,“你怎么在这儿?” 萧承安一本正经地说,“我走时忘了还有东西给你。” “我能进正堂吗?” 虞昭一咽,她从未见过有人大半夜翻墙进门,还光明正大说要进来的男子。 可让他呆在外面并不好,若是被那些嬷嬷婢女们发现就不美了。 虞昭开了门,让他进来。 萧承安很是没有在其他人家中做客的自觉,瞧见桌上的那些点心,抬手便拿了起来,三下五除二全都给吃了。 没吃饱。 萧承安看向虞昭,“还有吗?我今晚还没用饭。” 他和虞昭分开之后,就马不停蹄地吩咐人去查那些已经在各部做官的人,又派人盯着王叔,忙了一番,连口水都没喝,就赶来了虞宅。 虞昭叹了一口气,“那王爷稍等片刻。” 说完,她转身出了门。 房内只剩下萧承安一人,他的目光顿时朝四周看去。 虞昭银钱大半花在了修缮虞宅上,周遭家具都是十成新的,挂着两幅兰草画。 应该是虞昭自己画的,相当写实。 内屋用屏风挡着,瞧不出什么,窗边小榻上放着两本医书,迎枕下似乎压着一张纸。 萧承安走过去,并没有去拿,只是一瞥,就瞧见了那张纸上都写画了什么东西。 一个惟妙惟肖,和他有七分像的画像,空白之处写满了“王八蛋”。 第83章 别乱动,相公 字迹上透着的愤愤,隔老远萧承安都能感觉到。 萧承安:“……” 他心虚的往后退,鼻尖又闻到全都是虞昭身上味道的那股清香。 萧承安这才意识到自己到底在哪儿。 这是虞昭的闺房,她睡觉的地方。 萧承安脑袋炸开,不合时宜的浮想联翩,僵硬的坐在了椅子上,呼吸还有些粗重,目光不敢再往其他地方瞧。 没多久,虞昭重新推开了门。 她手中端着托盘,上面放着两个碗。 虞昭将其中一个装得满满当当的大碗放在萧承安面前。 香味直往萧承安鼻子里钻,素白碗里放着一团面,上面点缀着葱花和香油,看着简单,却透着让人垂涎的清香。 “这是……你家厨娘做的?” “厨娘去休息了,这是我做的。” 虞昭做的? 她亲手做的?! 萧承安有种受宠若惊的感觉,紧接着,他好似尾巴翘起飞快的摇了摇,又惭愧地想,自己来给她送东西,她还亲自下厨。 面好香! 虞昭将自己那份也端下来,没看出萧承安丰富多样的内心变化,说道,“以前在肃州没有那么多下人伺候,我自己一人住,自然要学会如何做饭。” “我手艺简陋,会做的东西不多。”虞昭说,“还望王爷莫要嫌弃。” 萧承安用实际行动告诉她,自己不仅不嫌弃,还能再干上三大碗。 他用饭很快却不粗俗,这面味道也相当和他的胃口,一筷子下去,露出里面卧着的两个鸡蛋,他眼睛微亮,看向虞昭的视线里带了两分热烈。 虞昭掀开自己的面,里面也有一个鸡蛋。 很明显,并不是独独给他自己一人卧了鸡蛋。 这并不妨碍萧承安高兴,虞昭才吃了一半,他那碗已经见了底,连汤都被他喝了个干干净净! “虞小娘子手艺极好。” 萧承安餍足,只觉自己来这一趟真是来对了。 他想到了自己的来意,清浅眉眼看着她,笑道,“可别吃饱了肚子,我还有东西给你。” “什么?” 萧承安从胸口掏出一包东西出来,“今儿出城我就买了,本想给你,结果给忘了。” 萧承安将那包东西往她面前推了推,“尝尝。” 虞昭狐疑地打开,只见里面放着被雪糖包裹,颗颗饱满白皙的糖葫芦。 萧承安手肘搁在桌上,手掌托腮,垂眸含笑看着她,眼底波光潋滟,似乎藏着远山黛色。 “这可是京城最好吃的糖葫芦,我挑了许多种,你尝尝你最爱那种口味的。” 虞昭怔怔地看着他,仿佛有什么东西被轻轻拨动,又快速被平静湖水抹平,半点痕迹也未留下。 萧承安似乎察觉到她的视线,疑惑般地又凑近了她,想听她要说什么。 虞昭迅速低下头,用筷子从里面夹出了一颗,送进嘴里前,提醒萧承安:“你脸颊上有一粒葱花。” 萧承安的笑意一僵,忙摸向自己的脸。 可虞昭只说他脸上有葱花,却不说在哪儿,他擦了嘴边一圈,葱花还结结实实地残留在他的鼻尖上。 虞昭咬开糖葫芦的糖衣,感受着微酸多甜的汁液在口腔中炸开,与雪糖交融在一起,甜得让她想惬意地眯起眼睛。 是海棠果的糖葫芦。 虞昭飞快吃了一颗,见他总也擦不掉葱花,便抬手捏住他的下颌,“别动。” 萧承安顿时仿佛被点穴了般,一动不动。 干净柔软的指腹落在他的脸上,虞昭微仰着头,似是要俯身过来亲他。 萧承安心跳如雷,她的手像是在点火一般,所到之处都炽热。 耳朵上又染上了熟悉的滚烫红晕,心跳的声音实在是太响了,虞昭会不会听见? 胡思乱想间,虞昭抬手,将那粒被萧承安吃到鼻子上的葱花给捻下来。 动作很快,虞昭也很快地松开了他,神情一如既往地淡定。 只是看他耳根发红,脖颈上也透着诱人的粉色。 她狐疑至极,不由得摸向他的耳朵,“王爷,你发病了吗?耳朵怎么那么红?” 指尖触及到耳垂,萧承安浑身有电流攒动,他忽地坐了起来,难以遏制喘起粗气。 虞昭被他的动作吓了一跳,“王爷?” “时……时间不早了,我先走了。”萧承安有些结巴,不敢多看她一眼。 走到门口,他忽然又转了回来,从袖口里拿出了那一柄紫玉如意,“上次说送给你的中秋节礼,你忘记拿了。” “我走了。” 说完,萧承安噌的一下跑走了。 虞昭愣愣地看着眼前放着的紫玉如意。 把它拿在手中,上面还残留着萧承安的体温,触之温热。 虞昭摩挲玉如意许久,又往口中送了一颗糖葫芦。 想起他耳根发红,连脖子都红起来,隐忍克制的模样,觉得很是有趣。 下午时他跑走时是那样,这会儿还是那样。 她没有发现,自己的唇角已然轻轻翘起,弧度清浅,却格外让人移不开眼。 …… 内室里,虞昭穿着轻薄的软纱宽袖,长裙飘飘,双手勾着他的脖颈,轻而易举就将萧承安推在了床榻上。 虞昭一如既往的清冷,指腹划过他耳后那薄弱的皮肤,顺着衣襟边缘一路往下,按在他的胸膛之上。 “别乱动,相公。” 相公…… 电流在浑身流动,直击天灵盖,让萧承安因为这一个称呼而浑身都紧绷起来。 萧承安屏住了呼吸。 这是梦吗…… “你很紧张吗?”她弯着唇对他笑,又似安抚般亲吻他的耳朵,轻轻撕咬。 年轻力壮的萧承安哪受得了这种挑拨,浑身发胀,血脉喷涌。 他迫不及待地扣紧她的腰,寻着她如雪般的脖颈咬去,另外一只手解着她腰间系带。 “相公,你怎么又反悔。” 萧承安没说话,朝虞昭的唇吻去,探入幽然之谷,搅得一汪春水摇荡。 一声声地相公,让萧承安难以自控。 忽然间,一阵强烈的失重感袭来,萧承安骤然睁开了眼睛。 看着熟悉的帷帐,下身的异状不断提醒他,他梦遗了。 萧承安翻身下床,外面已然大亮,他安静地坐在那儿,看了一眼床榻,颇有些怅然若失。 …… 虞昭昨日将那些尸体拉到虞侯府门前的事,很快就传开了。 崔氏一出门,就被几个夫人明里暗里的嘲讽。 本就因为算郑氏嫁妆的账,发现虞侯府如今可能根本拿不出那么多银钱填补空缺,略有些崩溃的崔氏,从虞崇口中知道这是虞昭做的后,她终于彻底爆发了。 “她敢这么对我们,还想要回嫁妆?我呸!我就算把那些东西全都给清姐儿,也绝不给她!” 尚清清在一旁安静地听着,闻言一喜,却不着痕迹地露出担忧之色,“那本就是母亲留给她的东西,我怎能去认?” “她如此目无尊长,你母亲知道,也绝不会答应她这般失礼,我就算是舍了老脸也绝不让她占一分便宜!” 崔氏恼怒不已地带着人直接去了永兴坊的虞宅。 崔氏挑的时间就是一众官员下衙,重臣大多数都会路过永兴坊虞宅前。 下了马车,崔氏死气沉沉盯着那虞宅重新修好的大门。 门房一眼就认出了崔氏,当即跑里面去告知巧娘。 今儿虞昭拿着以前做的润脂膏和祛热疮的药膏,去参加了曲江宴一众文人和贵女们举办的文会,推销买药膏还未回来。 让不让崔氏进来,巧娘却不好做决定,她当即去找了柳叔,将崔氏上门的消息告诉了他。 柳叔直截了当地说,“不许她进门,让二虎跑一趟曲江宴,把此事告知小娘子,至于崔氏,且让她闹去。” 巧娘有些犹豫,“如此会不会太过失礼?” 柳叔相当果决,也毫不掩饰对崔氏的不喜,“她虞侯府做了那么多害昭姐儿之事,我们难道只是为了维持表面上的礼仪,就让她进门?” 闻言,巧娘明白了,颔首道,“我知道了。” 日后不仅是崔氏,只要是虞侯府的人,她都不会放进来一个。 崔氏久等不到人来开门,知道自己这是被拒之门外了,她脸上的神色愈发难看。 紧接着,崔氏便冷笑一声,在一众来来往往的官员马车之中,破口大骂,“简直没有天理!” 这一声下来,让不少马车的窗子被打开,官员们探出头往外看。 只瞧见是虞府大门前,一个穿着华丽绸缎的夫人在门前失态怒喊着。 御史大夫让人停下马车,自己则坐在马车内,听外面崔氏的辱骂声。 “虞昭!我再怎么说也是你伯母!我好心好意上门来与你商量你母亲嫁妆之事,你却将我避之门外!你目无尊长,毫无礼数!” 御史大夫的长随听到这话,不禁皱眉,“这崔氏好歹也是虞昭的伯母,就算闹得不愉快,她也不该将长辈关在外面不见人。” 御史大夫颇为赞同,拢着眉,不悦地训斥,“那日中秋宴上,虞昭状告自己长辈,已犯了戒,如今又折辱伯母,实在不是个孝女。” 那边崔氏还在大声发泄着自己的恨意。 “你死外面十年没回来,我和侯爷兢兢业业打理产业,你一回京城,不知感恩我和侯爷也就罢了,还在外屡屡造谣生事,污蔑我对你不好,侯爷对你不好!” “到底是谁吃里爬外!一来京城就住进王家,我三番两次地请而不回!虞昭!你有本事作妖,怎么没本事出来和我说道说道!” 崔氏声音尖锐刺耳,停在虞侯府面前的马车越来越多,甚至还有一些骏马,也在路边踱步,一时间竟把宽敞的道路堵住了。 “崔氏说得这么振振有词,难不成果真如此?” “虞昭十年未回京城,这产业的确都归到了虞崇手中,他打理得虽然不算好,但也没怎么败落,虞昭一心只想着夺产,心机颇重。” “我倒是知道虞昭回到京城之后,的确在王府尹家中住了好几日,崔氏也请过她,却不见虞昭回虞侯府。” “如此看,虞昭实在是一位不孝不仁,相当恶毒的女子!” 有人恶意揣测虞昭回京就是为了夺产,只觉得她没有虞怀玉的心怀,不配做他的女儿。 而有些人愤愤不平道,“什么夺产,虞昭她回京就被崔氏污蔑成西突厥的奸细,虞氏和西突厥乃死仇,崔氏那般污蔑虞昭,岂不是骂她认贼作父?若我是虞昭,我断忍不下与此等人同住一个屋檐下!” 有一文官指向那个骂虞昭是恶毒女子的官员,骂道,“尔等偏听偏信,实在是将圣贤书全都忘在了脑后!你这般诋毁一个小娘子,你又有何颜面称自己为君子!” 那官员面红脖子粗瞪着眼,当即和那文官你一嘴我一嘴地吵了起来,闹得比崔氏还凶。 崔氏听到那边的声音,暗暗自得地笑,她就不信,都这样了,虞昭还能有什么话可说! 崔氏又在外面骂了好一会儿,却还是不见虞昭出来,甚至虞宅连有动静都没有! 她喉咙又干又渴,暗恼虞昭竟然如此沉得住气,平白消耗她的情绪,却不肯出来! 正当众人等到不耐烦要散去时,围堵的外围,忽然传来了一道清凌凌的女声,“大利,前面怎么堵住了。” “昭姐儿,他们好像都在咱们家门口。” 众人听到昭姐儿这个称谓,忙朝外看去。 就见一辆马车此时此刻就在外围,车沿上坐着一个穿着海棠色披风,发间只有一支碧色步摇,沉静如水,却如出水芙蓉般美丽的少女。 那就是虞昭。 他们让出了一条路。 大利驾着马车,在一众官员瞩目之下,来到虞宅前。 虞昭一眼就看到了口干舌燥的崔氏。 她眼底闪过淡淡的凉意,面上却半点不显,轻轻扬起眉毛,“崔夫人今日怎么得空来虞府了?我阿娘的嫁妆您已经罗列好,不需户部的官员前去审核,您亲自给我来送?” 崔氏死死盯着虞昭,怨恨说,“我是你伯母!虞昭,你是故意让我在此出丑,躲着不出来是吧?” 虞昭讶然,不解问,“崔夫人此言何意?您来很久了吗?怎么不进去坐坐?” 崔氏胸口起伏,气得心肝儿都疼了起来,“你……你!” 有不满虞昭的官员说道,“你伯母在此已经等了将近一刻钟!而你却迟迟不让人开门,迎她进去,虞昭!你太不孝了!” 虞昭淡淡瞥了那官员一眼,随口回答,“我倒是想起来了,虞宅荒废十年,周遭常常有野狗出没,来我家门口狂吠要吃的,我被喊烦了,便叮嘱我家门房,若是那野狗还敢来,只管紧闭房门,任由那野狗怎么叫,都不许开门。” “崔夫人,我倒是没收到你要来的帖子,你怎么自己就跑过来了?” “虞昭……你敢骂我是野狗!” 第84章 王爷!你流鼻血了! “我可没这么说,崔夫人可别对号入座。”虞昭无辜地耸了耸肩。 “崔夫人还有什么事吗?若是您还没把礼单准备好,就先请回吧,这两日我阿舅送的信应该就要到了,到那时我会将我阿娘嫁妆的单子送到户部,请他们与你一起核对。” 虞昭开始送客。 崔氏瞪大了眼睛,自己在外骂了那么久,虞昭一句也不接就想着直接把她撵走? 在场看热闹的那些官员们,自也不愿意让虞昭就这么将此事轻轻揭过,有人高声喊,“虞昭,你回京是不是打着夺产的心思?!” 被围堵起来的地方一阵寂静,他们诡异又统一地看向了虞昭,想从她口中听到答案。 虞昭从马车上轻巧跳下来,海棠色的披风随着虞昭的动作而轻轻摇摆,只听虞昭轻而缓地说,“我拿回我阿娘留给我的东西,这算是我夺产吗?” 那官员听到这句话,顿时被狠狠噎了一下。 如果虞昭谋的是虞怀玉生前的那些财产,官员可以毫无顾忌抨击虞昭,说她为了家产陷害长辈,不仁不孝。 可偏偏虞昭求的是郑氏的嫁妆。 大晋律法,女子嫁人所带的嫁妆,归属于妻子所有,就算是丈夫,婆婆,也不能拿妻子的嫁妆。 郑氏的嫁妆,不属于虞氏嫡支的财产,是只属于郑氏的东西。 她就这么一个女儿,她的嫁妆,当然是要给自己女儿了,不然还能给谁?给一个没有任何血缘关系的崔氏? 虞昭这句话,让官员实在是找不到话反驳。 “那你也不能让你长辈在外苦等!陛下以孝治天下,你却不尊重长辈,就是不孝之人!” 虞昭看了那人一眼,嗤了一声,“你一叶障目,也好意思当官。” 那官员瞪大了眼睛,指着虞昭就想骂,虞昭已然扭头,掠过崔氏,朝门口走去,“我还是那句,崔夫人若不是送我阿娘的嫁妆,就请回吧。” “虞昭!你果真如此决绝?!” 虞昭脚步一顿,骤然看向崔氏,眼底迸射出冷冽寒芒,“论残忍决绝,我不及崔夫人十分之一,崔夫人果真想让我与你说道说道吗?” 崔氏被她暗含着冷冽杀意的视线看得浑身一毛,竟有两分退意,反应过来后,心中顿时羞恼起来,“我是你的长辈,进虞府是再理所应当不过的事情,你却推三阻四。” “我今日就不走了,让天底下的人瞧瞧,我那小叔子的女儿,究竟有多么不孝!” 话音还没落,虞昭的身影已经消失在门内,连马车也被大利默默地拉回了虞宅。 众人有些震惊的看着无情离开的虞昭。 这这这! 虞昭果真敢让一个长辈在虞府门口等着她开门? 她竟然如此嚣张!不顾礼法! 御史大夫恨恨想:一定要在陛下面前告她一状! 就在那些官员们还未反应过来时,一道道急促的马蹄声传来。 “安王殿下到!所有人散开!” 有御林军高声呵斥。 那些官员们听到安王殿下这四个字,顿时后背一凉。 很快,少年郎似笑非笑的嗓音散漫传来,“诸君很是悠闲啊,下了衙竟有空在此处嚼舌根,看热闹。” 那些官员脸上一热,这才觉得臊得慌。 “殿下误会了,我等这就要走,这就要走。” “对对对,我们这就要走了。” 那些官员们当即纷纷要走,结果围观的人太多,马车挤着马车,竟然有几个不够富裕只买了头小毛驴的官员被撞在了地上,哎呦哎呦地叫喊个不停。 马儿受了惊,也不安地来回动,与别家马车撞在一起,你一言我一语地抱怨,场面顿时十分混乱。 萧承安收敛了笑意,面无表情地看着那些官员被急得狼狈至极。 他视线挪到崔氏身上,骤然喝道,“崔氏,陛下限你半月之内将郑氏嫁妆原数奉还,你若做不到,便以强占财产之罪罚之!” “那些嚼舌根的,今日本王没抓住你们的尾巴,他日可别让本王听见了,否则。”萧承安眼底泛起冰冷凉意,“本王将他的舌头割下来,喂狗。” 萧承安声音震震,透着来自皇族的威慑,方才叫嚣最厉害的几个人,偃旗息鼓的藏在了人群之中,屁都不敢放地跑了。 崔氏头脑发晕,悲怆大喊,“半个月……半个月……殿下!您这是要我的命啊!” 萧承安嗤笑看着崔氏,“要你的命?你穿金戴银,绫罗绸缎,这些钱是从哪来的?” 崔氏讪讪。 萧承安玩味至极地对崔氏说,“你既不想离开,那就朝虞氏的祠堂跪上三个时辰,好好想想,你是哪来的钱。” 崔氏脸上一白,说不出的悲惨。 萧承安并未搭理她,解决完,也不着急走,反而转身朝虞府而去。 门房请萧承安进去。 穿过前院,萧承安在花园里看到了虞昭。 她正蹲在一片空地前,看着零星长出来的一些小草。 海棠色的身影显得消瘦单薄,却格外的有韧性,充满说不出的能量。 萧承安收敛了戾气,凑了过去。 他蹲在虞昭的身边,仔细瞧了眼前空地上零星长出来的草半天,没看出所以然来,低声问,“这些是什么?” 虞昭看了他一眼,喊了一声王爷,这才道,“金银花。” “这是制作解药中的一味。” 萧承安:花园里不种花,竟然种为我解毒的草药。 萧承安心痒痒,忍住了去揪虞昭翘起发丝的冲动,对她说,“方才崔氏在外面,没能欺负到你吧?” “崔氏只想以势压人,以为人多就能逼我屈服,放她进来。” 她漫不经心地轻嘲一声,“想得倒美,我岂是那么容易就能屈服的人。” 虞昭扭过头看他,“王爷今日怎么得空过来找我?” 萧承安想到了什么,翘起薄唇,冲她勾了勾手,一本正经地说,“把头凑过来点,此事我只告诉你一人,可不能让其他人听见。” 虞昭:“……” “这儿只有你我二人。” 萧承安一本正经地说,“你怎么就能肯定这儿只有你我二人?万一有什么轻功高绝,善于隐蔽自身气息的高手,就隐匿在周遭不知哪里,偷偷听你我说话呢?” 萧承安一大把的歪理,虞昭辨不过他,便把脑袋朝他那边凑了凑。 她修长的脖颈,如玉的侧脸,以及可爱的,小巧的,让人忍不住一亲芳泽的耳朵也凑了过来。 鬓边的碎发轻而易举扫在了他的鼻子上,痒痒的,好似一片羽毛,在他心尖轻轻扫过,痒到了他的心坎里。 萧承安忍住咬那耳垂的冲动,喉结微滚,克制着翻涌欲色,凑近她的耳边,低声说了一句话。 虞昭听完,顿时扭头。 二人离得极近,又都是鼻梁高挺的美人,她的动作太快,鼻子顿时蹭到了萧承安的鼻子。 二人皆是一愣。 萧承安扶住她的肩膀,嗓音嘶哑,“虞小娘子,这可不是我的错。” 莫名的,虞昭觉得被萧承安低语过的耳朵轻轻发起了烫。 她将那不知名的情绪赶走,挣脱萧承安扶她肩膀的手,拉开了点距离,压低了声音,“果真?” “嗯。”萧承安不着痕迹的又将距离拉近,“就这几日的功夫,洛州那边就能将人押过来,既然已经闹成这个程度,那就要快刀斩乱麻。” 萧承安专注地看着她,虞昭身上清清淡淡的香气勾得他想起了那晚上的梦。 虞昭抱着他的脖子,一声又一声的相公,长腿勾着他的腰,身影起起伏伏。 “……” “王爷,你流鼻血了!” 虞昭惊呼。 萧承安愣了一愣,忙摸向自己的鼻子。 就看到一手的血。 萧承安:“……” 妈的。 萧承安罕见在心中爆了句粗口。 虞昭掏出帕子按在他的鼻子上,给他快速做了处理。 鼻子虽然止住了血,可萧承安只觉得虞昭在添乱,他已经很克制的不去想了,可她偏偏对他的脸摸来摸去! 萧承安加快语速地说,“此事要避着人尽快解决,虞昭,你得准备直接和虞崇决裂了。” 虞昭点了头,“我知道。” 萧承安离她远了些,呼吸没有她身体味道的空气,好半天才让自己平静下来,再看虞昭,“你且安心,有我在,一定不会让你出什么意外。” …… 后院,虞昭将拟定好价格的单子交给二虎,让他自己发挥该怎么做药膏买卖。 柳叔急匆匆地跑进来,带着难以掩饰的高兴,“昭姐儿,郑小爷的书信送到了!来者还有他的亲信!” 虞昭噌的一下站了起来,“到哪了?可迎进来了?” “已经来了,他们带了不少东西到京城,这会儿就在前院里卸着呢!” 虞昭那还等得了,急匆匆的就往外走去。 三辆马车装着的箱子被小厮们轮流卸下来,冯濂之的面前站着两个陌生的人。 一个中年男子,另外一个看上去也不过十三四岁的模样,是个小子。 中年男子眼尖地瞧见了虞昭,他许是见过儿时的虞昭,一眼辨认出了她是郑阆日日夜夜念着的外甥女。 中年男子脸上顿时挂了笑,快步走过去,“见过表姑娘,小人梁辰,是总督幕僚之一,奉命携带总督给虞小娘子的礼物,以及先夫人的嫁妆单子来京。” 说是幕僚,梁辰其实是郑阆的家臣。 虞昭知道了他的身份,忙将他虚扶起来,“先生莫要多礼。” “先生一路舟车劳顿,辛苦了。”虞昭感激说了一句,又请他进前院正堂说话。 一旁腰佩长刀的小子上下扫了虞昭一眼,哼了一声。 虞昭脚步一顿,仿佛才看到他似的,“这位是……” 梁辰笑着将那小子拉了过来,“这位是总督的大公子,郑起然,大郎前些日子闹着要进郑家军,总督以他年纪太小,经验不够为由不让他去,结果大郎自己偷跑了进去,被总督查了个正着,便让小人押着一块儿来了京城。” 郑起然双手环胸,因为练武而被晒成了麦色,稚嫩的脸上全是不可一世的桀骜。 “我才不想来京城呢,不就是给她送个东西,这些年父亲根本不知道我表姐是否还活着,你怎么就能确定她就是我表姐?” 郑起然直截了当说,“万一她是哪个人假冒的,哄骗你们呢?” 梁辰警告地看了他一眼,“大郎慎言,表姑娘和姑爷生得极像,我又不是没见过,怎么可能认不出来?” 郑起然还是一脸的不屑,切了一声。 虞昭也不和他计较,说道,“正好,如昭院旁边有个院子也修缮完了,里面干干净净的,表弟和先生就在那住下。” 梁辰哪有不应的道理? 只是郑起然仍旧那副高傲到恨不能拿鼻孔看人的样子,虞昭一瞥,就能瞧出来他傲慢之下的警惕与好奇。 警惕她是否心怀不轨,好奇他这位可能见过,却没有半点印象的表姐。 短时间里虞昭也不可能直接消磨掉郑起然的警惕,索性将郑起然打发给二虎,冯濂之,让他们带着郑起然在京城逛一逛,吃吃喝喝,自己则和梁辰去谈正事。 梁辰将一封信递给了虞昭,说,“表小姐,这是总督给您的信。” 虞昭很快拆开来看。 开头一句昭昭亲启,虞昭眼底便是一酸。 郑阆显然斟酌了许久的用词,说了自己不能亲自回到京城与她相认的缘由,又将梁辰是自己家臣的信息透露给她,让她相信梁辰是可用之人。 接着,还交代了为何让郑起然回京。 郑阆尽管字词斟酌克制,但虞昭还是能感受到里面的关怀迫切想再收到她回信的心情。 虞昭捏着那信,眼底多了些化不开的感动。 看完信,梁辰又说道,“那些箱子里的都是这些年总督在安东都护府存下的,夫人又挑了些那边独有的东西寄过来,除却一些珠宝金器,大多数是香料布匹,还有一些摆件,字画。” “之前您第一次将信送到安东都护府时,总督并未相信,命人在京城查看了一番,这才确信您果真回来了。” 梁辰为虞昭解释道,“他本想装病亲自回来,奈何新罗那边异动频频,总督不得不坐镇安东都护府,防止新罗军来犯。” 虞昭在信中早已知晓,心中感动,说,“阿舅身为安东都护府总督,无召不得入京,他若是真回来,我倒要先自罚自己给阿舅惹了麻烦,让他平白被陛下猜忌。” 梁辰脸上笑意更深,儒雅随和地说,“所以总督命小人过来,全权帮助表姑娘将先夫人的嫁妆要回来。” 梁辰身为郑阆的幕僚,所思所想势必要比虞昭更加全面,有他帮助,虞昭如虎添翼! 她当即拜谢,“多谢先生助我!” 当夜梁辰和虞昭几乎密谈了一晚上。 梁辰的到来,让虞昭很快就命人去户部送了信,让户部侍郎派了一位擅长对账的主簿过来。 接着,虞昭便带着人,浩浩荡荡去了虞侯府。 第85章 我儿清姐儿? 虞侯府,前院正堂。 那日虞昭给虞崇送了那么多尸体,今儿虞崇竟是半点也没有对她的不悦。 和颜悦色的将她给迎了进去。 就连崔氏,对她也同样诡异的和善,仿佛完全忘了自己从虞昭那吃到的苦头。 虞昭眉毛高高扬起,心中却是异常的戒备。 事出反常必有妖,崔氏前日在虞宅门前跪了三个时辰,被人抬着离开前,恨不能直接将她给生吞活剥的模样还历历在目,怎么可能一夕之间对她的态度就成了犹如亲女? 虞昭身后的主簿,却是对虞崇的礼遇十分受用,心想大概是虞崇早已将虞昭母亲的嫁妆准备好了,不愿让伯侄二人的关系继续恶化,才这么和气。 事情就像是主簿想的那样,虞崇笑眯眯的说道,“昭姐儿,你母亲的嫁妆我已经让人理好了,主簿可以随时核对。” 虞昭不动声色,和梁辰相视一眼。 只听虞崇继续说,“只是有一些事情,需要我先向主簿说好。” “我堂弟的妻子,郑氏留下的铺子有十五间,其中两座银楼,我们有心打理,可银楼的掌柜不愿让我们接手,结果那银楼掌柜自己也经营不善,如今已经败落。” “另有三间布料铺子,三间酒楼,皆因被同行打压,入不敷出,负责管理这些铺子的郑氏管事只能将那六间铺子给卖了,将银钱投入银楼,想要将银楼的生意救起来,结果却砸在了手中。” “这八间铺子已经全部关闭,这与我并无关系,你若是想找人说理,大可去找你母亲生前的管事。” 虞崇慢条斯理,云淡风轻就将八间铺子就这么没了的消息说了出来。 接着,虞崇又说,“郑氏还有三间米粮铺子,昭姐儿,你要知道米粮铺子大多是售卖自家田地里的粮食。” “郑氏的嫁妆里有在商州的四十顷田地,四年前商州大旱,佃农种植的那四十顷田地同样遭受了大灾,单单缴纳赋税便去了大半,又把粮食交给主家大半,留给佃农的连够温饱都办不到。 佃农们吃不饱,便携全家从商州离开,四十顷田地有二十顷无人种植。” “田地荒废,你母亲的管事又将那些无人种植的田地给卖了,换了银钱买粮食支撑粮铺,可惜的是,那管事他买的粮食竟然是好几年前的陈粮!” “有几位经常在铺子里买粮食的富绅给吃坏了,告了那三间铺子,粮铺的生意一落千丈,慢慢的,生意也黄了。” 一番话说下来,虞崇的喉咙有些干,他举起茶杯喝了一口,润了润嗓子,这才看向虞昭。 “这些事就连王诃也知道,你若是不信,大可去询问王府尹。” 虞昭沉静地看着他,“那另外四间铺子,二十顷田呢?” “唉,这就要仔细来说了。” 虞崇很是忧愁的哀叹。 郑氏的嫁妆里,有良田,有铺子,宅子,还有好几处庄子,珠宝无数,金银千两。 良田落入虞崇口中变成了没人种植的薄田,铺子变成了因为管事经营不善,几乎全部都已经关闭。 珠宝金银,全部都被管事投注到了对铺子的经营上,就连庄子,也被管事为了打通关系送了人。 虞崇拿出了账簿,指给虞昭看,“如今剩下的只有这么多,这些年的确是崔氏在收着你母亲的嫁妆,可她有心打理,你母亲的管事却处处防着她,好似她觊觎什么一样。” “他自己不会经营,败光了你母亲的嫁妆,这与我可没什么关系。” 虞昭平静地拿过虞崇做的账。 母亲的嫁妆十不存一,只剩下两间经营惨淡的铺子,四十顷的田地,只剩下二百亩,银钱百两,庄子一座。 她将账本递给梁辰,让他来看,自己则神情淡然,根本没有任何气恼之色。 虞崇默不作声地将虞昭地神情收入眼底。 心中诧异,虞昭竟然不生气? 她身边坐着的人是谁?郑阆的亲信? 虞崇的心中渐渐腾起警惕,扫视梁辰。 虞昭都不生气,梁辰自然也不会有情绪外露。 他飞快看完了整个账本,手掌搭在账本上,笑问,“不知先夫人留下的是哪位管事来管理这些庶务?” 虞崇早有预料般地说道,“是弟妹的世奴,郑管事。” “他人何在?” 虞崇摇了摇头,哀叹一声,“郑管事为郑夫人操劳一世,发觉自己竟然败光了夫人的嫁妆,心生愧意,在家中自戕,死在了两年前。” 崔氏难掩得意地看向虞昭。 自己在虞府门前跪了足足三个时辰,周遭来往官员大族,皆指着她嗤笑,这些日子单单是看她的笑话,就足以让满京城热闹三个月! 崔氏的脸都丢尽了! 今时不同往日。 虞昭不是想要她母亲的嫁妆吗?别说是嫁妆,崔氏连一根毛都不想给她! 现在什么东西都没了,虞昭心中恐怕快要怄死了吧。 崔氏暗暗自得地想,恨不能现在就让虞昭难以接受事实,直接变脸,失去以往的淡漠冷静,像个泼妇一般打骂! 让崔氏失望的是,虞昭根本没有任何情绪波动,坐在那儿仿佛事不关己般,让崔氏恨得牙痒痒! 虞崇也看不得虞昭坐怀不乱,又喝了一口茶,说道,“昭姐儿,你母亲的嫁妆虽然不多了,但还有一件事,我要告知于你。” 话落,虞崇摆了摆手,有婢女端来了托盘,上方放着一个陈旧的,看上去已经有不少年的纸张。 “你来看看。” 虞崇气定神闲的对虞昭说。 虞昭从托盘中将那张纸拿起来,视线扫视,下一秒,虞昭抓着纸张的手陡然一紧! ‘我之嫁妆,分我儿清姐儿一半,郑月眠。’ 我儿……清姐儿…… 虞昭宛如遭受了什么雷霆之击,让她失了言语。 “昭姐儿,这可是你母亲临死前的遗言,你先前不敬我和你伯母也就罢了,现在也想不敬你母亲吗?” 梁辰听到这话,不由看向虞昭,只发现她神情一瞬间发生了改变,淡漠情绪仿佛被骤然点燃,只剩下簇簇狂吠的火蛇,似要将她整个人吞没。 暗道不妙,梁辰忙去看虞昭手中的纸张。 紧接着,梁辰微微张开嘴巴,一副不敢置信的模样。 我儿清姐儿? 郑月眠,那是总督亲姐的名字! 表姑娘看到之后竟然发生这般大的情绪变化,就足以证明,虞昭已经发现了纸张上的字迹是属于郑夫人的! 难不成……郑夫人果真认下了莫须有的义女为女儿? 不!不对! 先夫人那般宠爱表姑娘,临死之前不给表姑娘留话,却偏偏记得把自己的嫁妆留一半给一个义女? 梁辰心思反转,很快发现了漏洞,一时间恼怒不已。 好他个虞崇,败光了先夫人的嫁妆,如今又拿出这莫须有的先夫人遗言,还想将那些遗留下来的嫁妆分走一半给别人! 无耻至极! 梁辰心中着急,不想让虞昭在这个时候动怒,着了虞崇的道。 虞昭合上纸张,放在桌上,端起茶盏喝了一口。 “尚清清呢?” 虞崇看向虞昭,她恐怕已经气恼到理智全无了吧? 虞崇勾了勾唇角,眼底闪烁着恶意,往后一靠,“去将清姐儿请过来。” 尚清清早就被接回了侯府,来得很快,她柔弱地看了一眼虞昭,似是很惧怕她,颤着眼睫很快又挪开了目光。 “昭姐儿。” 虞昭坐在那儿审视着她。 碧绿的衣裙,发间不戴一根珠钗,素净到仿佛一朵小白花。 “阿娘在战场上死去,还不忘在死前为你着想,把嫁妆分你一半。” 虞昭平静说了这句话,站起来,走到尚清清面前。 尚清清惊惧地往后退却被虞昭掐住下颌,她被吓了一跳,“那是母亲的决定,我并不知情!” 母亲? 虞昭心肺被烈火烧成了灰,内里满目疮痍,唯一一片干净,却还被人如此凌辱践踏。 盛怒化成的仇恨让她不仅没了怒意,还露出一抹甜美的微笑。 酒窝清浅,乌眸清丽,她的笑容似能融化冰川,消融冬雪,美得惊人,可她脚下的影子藏匿在黑暗之中,剧烈而又疯狂地扭曲,壮大,让人不寒而栗。 “你既是我的义姐,我理应遵从母亲遗愿,好好照顾你。” 虞昭的手指划过尚清清的喉咙,嗓音清凌凌透着亲昵,似是真的在与自己姐妹亲密。 可那圆润饱满的指尖落在她的喉咙处忽然停顿,尚清清有一种虞昭下一秒就能直接割了她的喉咙,将她给杀了的错觉! 起初的惊惧是假的,而现在,尚清清的害怕才是真的。 她浑身都在发抖。 虞昭移动着手,落在尚清清的肩膀上。 “义姐以后就跟我一块儿住在虞宅吧,就住在我阿娘最喜欢的那个院子。” 尚清清眼底全都是惧怕,不住的摇头。 不能去!虞昭一定会想方设法的把她给折磨致死的! 坚决不能去! 虞昭死寂的看着她,波澜不惊说,“你难道想忤逆阿娘的遗愿吗?” 尚清清求助般看向了虞崇。 虞崇已经被虞昭的那几句话给惊到了。 这怎么和他的想象不太一样? 虞昭不应该已经被气疯了,张牙舞爪地扑到尚清清身上,恨不能把她给撕成碎渣吗? 她不应该恼怒地把那张纸给撕成碎片,说自己伪造了她母亲的遗言,然后坚决让自己交出她母亲的嫁妆,大闹一番,直接去找皇帝吗? 气疯呢? 撕成碎片呢? 大闹一番呢? 不仅这些没有,虞昭竟然还想把尚清清带走去虞宅? 她到底在想些什么?! 梁辰见状,松了一口气,心知虞昭并没有忘记这次过来的真正目的。 他站起来,对虞崇说,“那些嫁妆是谁给败了,这并不重要,请主簿核对之后,缺多少,少多少就能知晓。” 梁辰笑着说,“我们这次过来,主要目的并非嫁妆。” 虞崇闻言,不由咯噔一声,隐隐有种不好的预感。 只听梁辰沉稳而又儒雅地说道,“虞总督未去世前,曾在京城与妻弟,也就是我家总督说过,表姑娘身为虞氏嫡支唯一血脉,若表姑娘没有亲弟亲妹,日后虞氏嫡支将有她来做主。” “表姑娘也知自己只是一位姑娘,痛定思痛,决心将虞总督,先夫人与自己另辟一支,从虞氏旁支里挑选一个小辈,作为虞老将军的孙子过继为嫡支,由他来打理虞氏嫡支的产业。” 虞崇脸色刹那间发生了变化,噌的一下站了起来,怒道,“你说谎!” 梁辰仍旧是那副随和的模样,言语却相当迫人犀利,“虞侯爷拿出一张纸,说是先夫人的遗言,表姑娘未说什么,怎得先夫人的亲生弟弟曾亲耳听闻的话,告知虞侯爷,就变成了小人撒谎?” “难不成,这整个虞氏的主,都由你虞侯爷来做了不成?!” 虞崇的脸涨成了猪肝色,从嘴里发出赫哧赫哧的喘息声,仿佛是气急了。 崔氏整个也傻了眼。 这这这! 事情怎么会发展成这副模样?! 虞昭淡淡看着他们,说道,“我已经书信去了陇西虞氏一族的聚集地,用不了多久,用不了多久,旁支族老就会带着人来商议过继给我祖父孙子的事情。” “义姐。”虞昭抓紧了尚清清的肩膀,压低了声音,“走吧,跟我回虞宅。” “不……我不去!”尚清清抖着唇,一副被吓惨了的模样。 这可由不得她不去! 今日虞昭和梁辰的目的并不在郑氏的财产上,她和梁辰商议时,就直言自己要带着母亲父亲从嫡支中分出来。 梁辰告诉了她许多辛秘,二人合计着,便得出了一个从旁支挑选人过继的计划。 梁辰告诉虞昭,虞崇定然不可能把她母亲的嫁妆还回来,她们便表面上探虞崇,实则打他个措手不及,将自己分支的事情告诉他,悄然掩盖自己要将父母分支出来的真实目的。 而虞昭和梁辰则在商议完的当晚,写了信让柳叔带信前往陇西,选人来京。 虞氏旁支众多,虞昭特地让柳叔过去,挑选一个不能和虞崇有牵扯,身世干干净净,心狠手辣的旁支,让他过来和虞崇打擂台,争夺嫡支的财产。 如此一来,虞崇被分心,暴露的就会更快。 到那时,萧承安就能一举将虞崇一家和陇西旁支那些与虞崇狼狈为奸的东西拿下。 第86章 我对王爷负责一辈子 虞昭强行带着尚清清离开时,虞崇整个人都傻在了那里。 虞昭方才说什么? 她要让陇西那边的旁支过来过继给她的祖父? 她这是打算让旁支过来和他争夺嫡支的产业吗?! 她怎么敢!她怎么能! 最该被过继给嫡支的人是他的孩子!虞昭怎么能从陇西那边挑人! 以前虞崇不是没有想过让陇西旁支那边的人举荐自己成为虞怀玉父亲继子的念头,可以安王为首,王诃竭力反对的声音此起彼伏,皇帝根本不让他当继子! 他又想把虞见亭过继给虞怀玉,王诃在朝堂上直接骂他懒蛤蟆想吃天鹅肉,高低看不清自己! 虞崇没有办法,最后还是觉得没人能够从他手中抢走虞氏嫡支在京城的产业,才将这个念头给压了下去。 而现在,虞昭竟然要主动去陇西找人来做她祖父的孙子! 她轻而易举就做到了虞崇努力了小半辈子都没能做到的事,这让虞崇怎能不恨! 虞崇真正感受到了危机,再也坐不住,直接命人去了陇西虞氏旁支众多族人所在的地方,勒令所有人,都不准同意虞昭的要求! 虞崇正如虞昭所想的那般,只看到了虞昭要提拔旁支做嫡支的危机,却根本没有注意虞昭自己的要求。 虞昭能猜出他打算做什么,却也没搭理他,断人财路如杀人父母,陇西虞氏旁支是不可能放着那么一块儿肥肉而不想吃的。 回到虞宅,梁辰就问,“表姑娘,那尚清清你打算怎么办?” 虞昭顿了顿脚步,朝角门看去。 尚清清面上悲苦,全然不想进虞宅。 她没什么表情的说,“把她关在偏院,找人守着她,她若是想给翟侯府偷偷递信,就让她去。” 翟侯府? 梁辰一愣,又想起了一件事。 表姑娘和翟侯的世子翟少棠早就定了娃娃亲,尚清清这是和翟少棠勾搭上了? “先夫人果真收了她为义女?” “先生以为国事面前,我阿娘会过多关注一个洒扫丫头吗?” 虞昭垂着眼睫,早在看到那张纸时,她就知道是虞崇在故意恶心她。 阿娘是什么人?她跟着阿耶南征北战,果敢杀伐,不输男儿。 嫁妆这种东西在阿娘那的重要程度断不会排进前五,阿娘岂会在临死前专门写一封遗书专门处置嫁妆该如何分配? 那张纸从让她看到里面的字迹之后,虞昭就知道是假的。 分支不是什么小事,可也算不了什么大事。 因为虞氏现在只有虞昭这么一滴血脉,她想怎么做,那些旁支的族老是管不到她头上来的。 也因此,虞昭要亲自写折子上表陛下,由皇家这曾经是虞氏主人的帝王,来帮她同意分支。 问题来了。 虞昭她没写过折子,梁辰似是也知道她的难处,便给她指了几个方向,让她琢磨琢磨该如何落笔,实在不行,他也可以代劳。 梁辰宽慰道,“表姑娘不必给自己太大压力,您没接触过这些,就算落笔有些不够流畅,陛下也不会责怪。” 一天到晚拉着二虎出门觅食的郑起然怀揣着一份热乎乎的蟹黄饆饠(和毕罗同音),薄薄的面饼里头蟹黄裹着米饭的香味一个劲儿的往外钻。 郑起然满足的很,路过梁辰和虞昭身边,听到虞昭竟然不会写表,当即高傲鄙视道,“我十岁就会写文章了,你竟然连文表都不会写!” 虞昭默然地看了他一眼,语气略显温吞道,“表弟这几日一直在外用食,小心吃坏了肚子,大利,把他怀里的饆饠给我。” 大利当然是听虞昭的话,闻言便走过去直接从郑起然的怀中把那份美食抢了过去。 郑起然躲闪不及,吃的竟然被大利给夺走了,他瞪大了眼睛,气恼地说,“这是我买的!” 话落,郑起然就要动武去抢,谁料大利一把抓住了他胸口前的衣领,沉默的将他直接给拎了起来。 任由郑起然如何拳打脚踢都不曾撼动大利一下。 梁辰震惊的看着大利,郑起然虽然高傲了些,可他武功并不弱,相反还很强,比之郑家军内的一些五六品的小将都要厉害。 可他竟然连大利的手都挣脱不开。 虞昭低头闻了一下美食的香味,对郑起然说,“我听说你之前想去兵营里打仗,结果被阿舅提了出来。” 郑起然稚嫩的脸上挂着因为挣脱不开的羞红恼意,“放开我!” “你别挣扎了,大利可是出了名的力大无穷,你连他都打不过还想欺负昭姐儿。”冯濂之也路过,抱着一堆书一边往书房走去温书,一边对郑起然道,“你还是再回去练练吧。” 郑起然哪受过这委屈,当即恼道,“谁说我打不过他!你把我放下来!咱俩好好较量一番!本公子保准把你打的屁滚尿流!” 大利不听他的话,他只听虞昭的。 “你若是打不过,这包吃的就是我的了。” “我不可能输!” “你怕了?” “谁怕了!”郑起然炸毛,“给你就给你!” 虞昭笑了一声,对大利说,“别伤他。” “好。” 见虞昭点了头,大利松开了他。 郑起然像个豹子似的瞪了他一眼,拍了拍被他抓皱的领口,然后做出进攻姿势。 站在一旁的虞昭轻轻扬眉,倒是有几分把式。 “表姑娘……”梁辰有点担心他家主公的大郎被打得站不起来。 “没事,大利手下有数。” 说完,郑起然已经动了起来,他迅如猎豹,想直接扫堂腿把大利踢倒,然后用身体剪住大利的一只胳膊,大利肯定站不起来,直接输了! 等他打败了大利,看虞昭还怎么得意! 郑起然想象的非常美好,一只腿扫向大利—— “啊!” 惨叫声非常稚嫩,源头来自郑起然。 大利弯下腰,甚至没有太多动作,抓住把自己给踢疼了的郑起然的腿,直接把他倒提了起来。 梁辰捂住自己的脸,不忍直视。 郑起然一脸的“我是谁,我在哪儿,我怎么看人都是倒着的!”懵懂表情。 虞昭:“……啧。” 她抱着那一包蟹黄饆饠,对大利说,“走了。” 大利哦了一声,将郑起然放下,跟上虞昭,走了。 享受完了那一份饆饠,受折磨的就变成了她自己。 若是让虞昭写有关医药治疗的文章,她洋洋洒洒能写上万字,可陈情表,她却真的没碰过。 抓耳挠腮的写了一晚上,只写出了‘民女植言’四个字。 最后还是顶着两个黑眼圈去了安王府。 萧承安知道虞昭今日要过来给他扎针,昨晚专门早睡,醒来后神清气爽,还挑了许久的衣裳,最后选了一套织金暗纹的圆领袍,肩宽腰窄,面如冠玉,蔚然霞举。 他左右等了半晌,没等到人,便去了王府门口,正好与刚刚进门的虞昭碰见。 瞧她掩不住疲惫的模样,萧承安难以克制的关心,“昨晚没休息好?” “有一些。”虞昭昨晚都在想折子怎么写,根本没睡,萧承安一问,便忍不住捂着嘴打了个哈欠。 眼尾溢出一滴晶莹水花,虞昭略显朦胧的看着他,“王爷安心,我是能给您扎针的。” 萧承安:“……” 你这种状态果真不会把我给扎死吗? 萧承安在心中腹诽,面上却不显,半是玩笑道,“我可还没娶妻,你若是扎坏了,可得负责。” 虞昭含糊不清的点了头,往王府里走,不怎么理智的回答他,“若是扎坏了,我对你负责一辈子。” 萧承安:“……” 若是幸福来得这么容易,那……也不是不能扎坏。 他也有点不理智,晕乎乎的跟着虞昭走了。 虞昭用凉水洗面,让自己清醒了一下,便给萧承安扎了针。 她趁着空隙,坐在桌案前,继续冥思苦想。 窗户早就被打开了,昨晚下过一场秋雨,风垂在身上也是凉的。 虞昭就坐在风口,额间的碎发被轻轻吹动,光洁白皙的额头跳跃着光晕,垂落在肩头的青丝被卷着飘荡。 榻上的萧承安就侧头看她,见她罕见的苦着脸,眉头紧皱,侧脸的唇角也抿成了一条线,笔头都要被她给咬秃了。 萧承安就没见虞昭这么发愁过,便问,“你在做什么?” 虞昭扭头看他,张了张嘴,忽然想起来裴氏对她说的话。 小安王十四岁参加进士考,文章出众,若非本人是王公贵胄,国子监祭酒都要评他文章为第一名。 倏地,萧承安感觉虞昭看他的眼睛,陡然亮了起来,乌眸只盛着他一人,直勾勾地。 萧承安:她怪不知羞,一直盯着他看。 萧承安:身子有点麻。 虞昭心想,按照师父的话来说,自己眼前的小安王可是个大学霸,不讨教讨教文章怎么写,岂不是白白浪费了资源? 虞昭拿着纸张就要讨教萧承安,可转念一想,这文章是要给皇帝看的,萧承安是皇帝的亲侄子,他的文章皇帝必定熟悉,自己这么投机取巧,极有可能引起皇帝的不喜。 虞昭眼中的光慢慢暗下来。 “无事,王爷好好休息吧,这事我找其他人来帮忙。” “方才你想求我?”萧承安哪肯轻易放过,“最便利之人就在你面前,你要是不笨就知道该求我就求我。” “究竟是何事?你说清楚。” 虞昭看了他片刻,把自己要写陈情表的事告诉了萧承安,又解释了自己心中的想法。 她有了想法,抬手要把东西收起来,“此事王爷不宜插手,改日我去鲁府时请鲁小郎君帮我就行。” 萧承安神情顿时皲裂! 盯着她,咬牙切齿,“放下!我来!” “不就是写文章吗?就算是我帮你写,皇伯也看不出来!”萧承安绿着脸,“请他帮你做甚!” 虞昭窥了他一眼,颇为好笑。 萧承安一遇到有关鲁景衡的事,就会不自觉变得暴躁易怒。 “王爷,你不要乱动,针还没扎完。” “把纸给爷放那!不许收起来!” “好好好。” 萧承安虎视眈眈的盯着那几张纸,煎熬的把扎针时间度过。 等虞昭从内室出去,他飞快穿好衣裳,生怕虞昭趁自己穿衣的时间跑了似的,一阵风跑出来。 “走,去书房!” 他拉起虞昭的手腕就朝外走。 虞昭愣了一下,盯着萧承安无比自然的拉她的动作,竟然一时间有些反应不过来。 忘了提醒萧承安把自己的手放开,虞昭就这么被萧承安拉着到了书房。 萧承安这会儿倒是一心只想着帮虞昭写文章了,完全没有察觉到虞昭的不妥。 拿出纸笔,“皇伯并非不知你我之约,你这折子还得我来给皇伯,他就算知道是我写的,皇伯也不会有什么意见。” 萧承安对虞昭说了一句,见她站在那不动,便挺直了腰背,抬了抬下巴,“你还愣在那儿干什么?” “嗯?”虞昭回过神来,看向他。 “帮我研磨啊。” 虞昭:“……” 还真端起架子来了。 虞昭无言以对,但还是抓起墨条,往砚台中放了些清水,研开墨条。 毛笔沾墨,萧承安看着纸张,微微思忖了片刻,便沉心下笔。 王府的管事嬷嬷领着人来为主子送茶点时,就看到开着房门的书房里,萧承安一身鲜亮的衣袍,端坐在桌案前认真写着什么。 而虞小娘子,亭亭玉立于她们家王爷身侧,手中拿着一根墨条,仔细研磨。 那二人郎才女貌,衣裳的颜色竟然也有些相近,在安静书房之中,瞧着颇有一种红袖添香的缱绻之感。 管事嬷嬷还没见过哪个小娘子能像虞小娘子一般距离小安王那么近,小安王还不排斥的。 她眼底闪烁出看穿一切的光,脸上笑开了花。 不得了不得了! 她们家的王爷开窍了! 若是老王妃回来知晓此事,恐怕要高兴坏了! 管事嬷嬷让侍女将茶水糕点放在一旁桌子上,便悄无声息的带着人离开。 虞昭磨完了墨,便坐在一旁喝了点茶。 萧承安在桌案前埋头苦写,她没什么事,找了本书自己看。 一夜未睡的困意在游记的催眠下逐渐上头,虞昭睡眼惺忪的看了一眼不远处的萧承安。 他估摸着还要一会儿才能写好。 那她睡一会儿,应当没关系吧? 这么想着,虞昭打了个哈欠,手臂放置在桌子上,脑袋枕在上面,很快就沉沉睡去。 萧承安奋笔疾书,只觉当年参加进士科考试时都没今天那般文思泉涌。 半个时辰后,洋洋洒洒足有一千字的陈情表就写好了。 “你看过之后改一下,再抄录在折子上,我晚会儿就能……” 萧承安话说了一半,忽然噤了声。 抬起的脑袋让萧承安清清楚楚的看到,桌前的虞昭已经伏案睡了过去。 她睡着了? 萧承安蹑手蹑脚的走过去,俯身仔细瞧了瞧。 脸色红润,眼下青黑,嫣红的唇微微张开了一些,露出点点粉嫩的小舌。 看上去很好亲,也很好吮。 萧承安盯着那唇看了许久,忽然被自己的想法给惊了一下,很快又口干舌燥起来。 仿佛又无数酥麻电流从脑袋流遍全身。 萧承安不敢多看,很快挪开了目光,视线落在了被压在她胳膊下的手。 这样会把手臂枕麻。 萧承安冷不丁的想,他像是一只忠诚于主人的大狗,哪怕被冷对,还是不记打的想做一些事。 萧承安弯下腰,双臂抱住了她。 第87章 吾与城东鲁朗孰好? 这一次,萧承安再没有上一次那般虚弱无力,不会出现抱起她还要往上颠一颠才能抱稳。 他动作轻柔而有力,完全没有惊醒虞昭。 屏住呼吸,萧承安只觉怀中的小娘子很轻,透着股清香,与梦中的场景没有什么差别。 书房里的小榻就在不远处,也就四五步的距离,却被萧承安走出了像过了三个秋一样漫长。 把她放在小榻上时,萧承安后背浸满了汗,专注的眉眼俯视她安稳沉睡的容颜。 她睡觉时也是这么安静,少了灵动的眼眸,乖巧得不像话。 他情不自禁的抬起手,想触碰她的脸颊,却在落在皮肤上的前一刻,回想起虞昭冰冷陌生的眼眸,闪电般缩回了手。 萧承安一遍又一遍的提醒自己。 不着急,等虞昭喜欢上他,那时他想牵手就牵手,想摸她的脸颊就摸她的脸颊。 等他们成了亲,他就算是想把她按在床榻上深吻,让她发出叮咛的呢喃,也不是不可能。 冷静了许久,萧承安最后只敢将手落在她的额头上,轻轻点了点,又摸一摸她的发丝,凑在鼻翼间嗅了嗅。 目光在这张书房的小榻上看了许久,也不知想了什么绮丽之事,他的唇角不自觉地翘起,英俊矜贵的面容染起绯色。 心情颇好的去拿了自己的大氅披在虞昭身上,自己找了个位置,坐在那儿吃心。 等虞昭醒过来时,已经到了中午。 她缓了好半天,才清醒过来。 略有些迟疑的看向萧承安,问道,“我……方才不是在桌前睡的吗?” 萧承安面不改色的胡说八道,“没错,你最开始的确是在桌前睡的,只不过你好似梦游了。” 虞昭略微瞪圆了漂亮眼眸,嘴巴轻微张开,“梦游?” 萧承安笃定的点头,“你先吃了一块儿糕点,然后就突然朝我走了过来!” 萧承安煞有其事,“我被你吓了一跳,你捏了我的脸好几下,我险些被你轻薄,好不容易制住,你就径直走向小榻,躺在那儿便睡了过去,我这才知晓你这是在梦游。” 说完,萧承安剑眉上挑凤眸带着意味深长,深深看着虞昭,薄唇勾起弧度,拉长了声音,“虞小娘子……没想到你睡觉时还有喜欢捏人脸蛋儿的癖好。” 虞昭一时间竟然找不出话来反驳他,第一念头本是萧承安在胡说八道。 可深深思考了许久,虞昭又有了其他念头。 没错,人在压力极大时会梦游,梦游中本人会做些什么都是不可控的。 也就是说,她极有可能在梦中捏了萧承安的脸! 这张陈情表就给虞昭带来了不小的压力,加之对付虞崇,她的压力就更大了! 难不成……她果真对萧承安做了那些不轨之事?! 虞昭顿时呆楞在那里,乌黑眼眸闪烁着不可思议,我怎么会做这种事情云云的光芒,紧接着,虞昭面上罕见浮现酡赧然。 她一时间竟然不敢去看萧承安。 有些惭愧。 先前萧承安对她做那些事,她给了萧承安一巴掌。 今日她却趁梦游摸他的脸。 真是风水轮流转,今年到她家。 萧承安饶有兴致地看着虞昭脸色变换,看着她面露霞光,躲躲闪闪的不敢去看他。 那模样所流露出小娘子才有的扭捏羞涩,真是让他恨不得直接走过去捏捏她的脸,将她抱怀里与她抵额缠绵! “要不……你来打我一巴掌?”虞昭迟疑的说。 萧承安:“……?” 萧承安脸上的笑容变得僵硬,他听懂了虞昭的意思。 虞昭见他不悦,又顿了顿,换了个说法,“你……捏回来?” 反正不会掉二两肉。 上次萧承安是强迫她,把她压床榻上说些不三不四的话,她才打他,这次她同意萧承安捏自己的脸,虞昭觉得可以接受。 萧承安倨傲的抬了抬下巴,“这仇且记下,等下次本王再报。” “时候也不早了,你就留下来用午饭,然后将我写好的文章修改一番,抄录到折子上,我今晚进宫给陛下送过去。” 提起正式,虞昭没有扭捏,点了点头。 等看到萧承安的文章,虞昭就知道为什么他能被评为第一。 萧承安的文采着实斐然,整篇文章行云流水,一气呵成,他的字也潇洒大气,练得恐怕得有十来年。 虞昭所认识的萧承安,聪慧,高傲,骄矜不可一世,时而又冷酷无情,杀人如麻,喜怒不定。 所有性格皆与洒脱沾不上关系。 她仔细读了一遍,暗暗赞叹萧承安果真是深藏不露,若是不深入了解,恐怕没人能看得出他究竟还有多少面。 萧承安得意问,“吾与城东鲁郎孰好?” 虞昭没忍住,嗔笑出来,眼眸微弯,漂亮的脸蛋儿上挂起两个酒窝,笑语吟吟,“王爷文采绝妙。” 虞昭和萧承安共用了午饭,又将那修改过后的陈情表抄录到折子上,这才从王府离开。 …… 虞侯府。 虞崇本就因为虞昭要从旁支中挑选人过继成为嫡支的消息而心乱如麻,焦躁不已,崔氏这时又偏偏赶过来。 她语气着急地说,“户部的那个主簿又过来了!说要将郑氏的嫁妆一一核对,查看都卖了什么,还说要把花费银钱的每一笔款项都要记录清楚!” “侯爷,这可怎么办?” 时间这么短,崔氏只做了个粗账,经不起细察! 虞崇暴怒道,“什么事都来找我,要你这个侯府主母有何用!?” 他袖子一甩,劈里啪啦的东西掉了一地! 就在这时,外面忽然传来一道阴冷的女声,“母亲对付主簿有什么用?该找罪魁祸首的麻烦才对。” “湘姐儿?!你怎么出来了!” 崔氏震惊的看着把自己包裹得严严实实,只露出一双眼睛的虞湘。 虞湘经过一个月的调理已经能下床了,只是那张脸,浑身上下,全部都被烧得面目全非,根本看不出她原本的模样! 因大变样,虞湘也变得相当阴翳古怪,整个人都透着死寂怨毒。 “母亲,父亲,虞昭不过是个女子,失了贞洁,让她彻底沦为勾栏妓女,哪怕只有一次,她也完了。” 虞崇和崔氏皆纷纷看向虞湘。 整个房间里一阵静谧。 虞崇压下怒火,不由得衡量起来,还未下定决心,忽然听到外面有人来报。 “侯爷!陛下的谕旨来了!” 虞崇心中一跳,忙出去接旨,崔氏和虞湘也跟在他的身后。 来人是皇帝身边的大内侍,他不亢不卑的笑着看虞崇,“虞侯爷可让咱家好等。” “让吴总管久等,是本侯的不是,还请吴总管莫怪。” 虞崇狠心将自己身上最心爱的玉佩推入吴总管的手中。 吴总管瞧了瞧颜色,脸上的笑容这才和蔼一些。 “咱家今日过来也没什么大事,昨儿晚陛下看过虞小娘子的折子之后,深感虞小娘子知礼懂事。” “遂同意虞小娘子携父母独分一支,令允许虞昭从陇西虞氏旁支中挑选得力之人为虞老将军嫡亲孙子,重扬虞氏威名。” 嗡—— 虞崇脑袋一阵嗡响,周遭所有声音都不见了。 崔氏满脸惨色,张嘴对他说了什么,虞崇也听不见,虞湘张嘴骂了什么,他同样也听不见。 虞昭……她竟然直接写了折子往陛下桌案上面送! 虞崇眼底迸发出难以遏制的杀意! 上次在城隍庙,齐王的人怎么没把她直接杀了! 他女儿说得对,只要虞昭这个罪魁祸首还在,他就会一而再再而三的被打压! …… 自中秋之后,来找虞昭看病的人越来越多,她出完诊并未直接回虞宅,反而带着大利去看了母亲嫁妆里那几间被卖掉的铺子。 郑氏母亲留给郑氏的铺子位置都极好,人流多,所需求的也多,更妙的是,周遭铺子都没郑氏的铺子地段好,一眼望过去就能瞧见。 虞昭先看的是两家米粮铺子。 民以食为天,这米粮铺子是最不缺生意的,占地位置极为不错的铺子里人来人往,哪见半点萧条破败? 虞昭抬头一看,见郑家粮铺改成了山家粮铺的字样。 那天大利也在虞侯府,自然也听到了虞崇的话,大利瞧着那铺子,对虞昭说,“虞侯爷做人忒不地道,这粮铺好好的,却被他说成早已破败不堪。” “说不定这铺子早就在这几年里转了几道手了。”虞昭回答,想到了什么,对大利说,“你去打听打听这山家粮铺开多久了。” “我马上就回来。” “嗯。” 大利很快就从马车上跳下来,将绳子拴在一旁树上,自己往山家粮铺走去。 虞昭打开车窗,就坐在里面看大利走远。 她有预感,这山家粮铺估摸着在此处开了许久,虞崇所说的什么母亲管事买了陈粮吃坏了人,只不过是他把这铺子换个皮继续做生意的借口。 正这般想着,马车忽然动了起来。 虞昭还未反应过来,车内忽然闯进两人! 那两人身形壮硕,一闯进来,恶毒下流的视线便扫向虞昭。 外面的马儿抬脚叫了一声,笃笃跑了起来。 那边正在询问进粮铺买米的大利听到熟悉的马叫,当即扭头,就看到还坐着虞昭的马车跑走了! “昭姐儿!” 大利哪里还管得了虞昭让他问的东西,当即飞奔起来朝虞昭跑去! 大利官话说得并不流畅,向来沉默寡言,这会儿心中着急,便当街喊道,“救命!有人劫了我家昭姐儿的马车!我家小娘子还在上面!” “快找金吾卫!有人劫马车!!” 每个坊都有巡街金吾卫,大利声音浑厚,很快就传开了。 街上众人瞧见一个九尺大汉追赶马车,立刻有好心人去叫金吾卫。 也有人想去抓马,可他们到底害怕疾跑的马车,没必要为了一个不认识的人损了自己性命。 窗外的声音传进马车,虞昭震惊不到片刻,旋即冷静下来,双手扶在身后,紧紧盯着那二人。 “小娘子不用怕,我兄弟二人只是上来跟你春宵一度,不会那你怎么样。” 淫邪视线不停扫视虞昭,有一男子已经扯开了自己的腰带,急切快走两步,抬起黝黑粗糙的大手就要朝虞昭白嫩脸颊抓去! 就在这时,虞昭飞快抬起手,一包不知为何物的粉末朝他脸上撒去! 那男子防不胜防,陡然被扔了满脸,吸入肺腑。 那男子顿时泪流满面,不停打喷嚏,他的同伙见状,大怒,“臭婊子!你敬酒不吃吃罚酒是吧?还敢给哥两个下毒!” 说完,同伙便暴怒的提起自己携带的兵器朝虞昭捅去! 虞昭视线冰冷的看着他,知道自己躲不过去,在察觉到他插的位置并不致命之后,便果断放弃了躲避,任由那匕首插入自己的身体! 噗哧! 鲜血汩汩冒了出来,同伙见状,露出得逞笑容,再去看虞昭时,就见她也在笑。 染着鲜血的面颊似曼陀罗般妖冶,让同伙陡然从脚跟窜出凉意,直达大脑。 一股股惧意上头,让他竟然有些想往后退。 他刚打算缩回手,却发现自己的手被人紧紧抓着,让他一时间竟然抽离不出来! 等他再准备用力时,一把薄如蝉翼的刀刃快速准确的划在他的喉咙上。 虞昭速度又重又快,她深知人哪里才是最脆弱的地方,比如人类喉颈的大动脉。 血液喷涌,比虞昭胸口溢出的鲜血更多! 同伙瞪大了眼睛,不住有鲜血从他喉咙里冒了出来,他握着匕首的手一松,整个人软倒在地。 而那个被虞昭撒了毒药的男人已经难受到躺在地上打滚哭,他在瞧见自己的同伴竟然就折磨直接被虞昭给杀了的时候,哭得更是凄惨。 没有搭理他,虞昭漫不经心的擦了擦自己脸上的血,低头看着身上的那柄匕首。 没有毒。 将那里的衣服撕烂了些,握住匕首,直接抽了出来,紧接着,她从空间里取出了酒精消毒,撒上止血药粉。 速度又快又稳。 “卧槽!!!” 马车外那个负责赶马车的人忽然惊叫一声,虞昭只感觉马车忽然剧烈摇晃,她的身体不受控制的往一旁歪去! 伤口被撕扯,让虞昭的脸色宛如白纸般惨然,额头浸出豆大汗珠。 马车骤然被人急停。 有一个身影闯了进来。 虞昭捂住腰腹,扭头看过去。 待看清来人,她扯着唇,勾起一抹笑容,妖异美艳,“你来晚了,人都被我放倒了。” 萧承安所有话都被堵在喉头,仿佛眼前全部颜色都染上了腥红,只剩下虞昭那一点纯净。 他沉默的踩在尸体之上,走向虞昭。 第88章 让你当我的王妃。 周遭百姓都被金吾卫催促散开,但仍有不少好事之人好奇往那被萧承安强制性拉停的马车看去。 大利挤开人群,快走到马车旁,额头上布满了汗水。 只见一只脚从马车内踏出来,金丝勾云纹的锦鞋相当明显地彰显了对方的身份。 那是闯进马车内的萧承安。 他独自一人进去,可出来时,却不止他一人! 众人只看到他半弯着腰从马车内走出来,双手还抱着一个沾着血迹的少女! 人群中发出一声惊呼。 大利看到那一抹红色痕迹时,两眼发懵,心中翻涌起后悔! 梁先生在出门时就叮嘱过他,最近极有可能有人对昭姐儿动手,可他却…… 他应当直接把马赶过去,就坐在马车上问才对!为什么要把昭姐儿独自一人留在马车上! 大利两眼发红,恨不能直接自戕谢罪! 萧承安紧紧抱着虞昭,暗卫十分有眼色地牵了一辆马车过来。 走到大利面前时,萧承安感觉到自己的胸口衣襟被拉了拉。 萧承安的脚步停在了大利面前。 虞昭脸色十分苍白,腹部虽然撒了药,被萧承安缠住,但仍旧有鲜血往外冒。 那红刺的大利生生跪了下去。 “这不怪你。”虞昭声音很淡,却没有太大的情绪波动,仿佛受这么严重伤的人并不是她一样。 “今日不尽快回去是我的主意,谁也没想到他们会在大街上动手。” 话音一落,虞昭便忍不住低声咳嗽起来,腹部溢出的血液愈来愈多。 “你别说了。”萧承安沉着脸,“伤口那么严重你怎么还开口?” 大利急忙说,“昭姐儿你快去找大夫!” 萧承安看了他一眼,酝了酝气,忍住把他踹开的冲动,抬步直接上了另外一辆马车。 “里面还有一个人没死,送去京兆府,让王诃处理,务必撬开他的嘴,查出他是受谁指使!” “是!” 立刻有人上了虞昭的马车,将其朝京兆府而去。 而萧承安则命人让马夫赶马,回王府。 萧承安坐的距离虞昭很近,脸色沉沉,看不出喜怒。 他垂眸看着虞昭的腹部,一言不发。 虽说她并没有与那两个人多纠缠,可虞昭还是有些累,那是流血过多而产生的大脑供血不足。 她闭上了眼睛,马车不是王府的,行走于路上还有些摇晃。 萧承安看她伤口处又溢出血来,眉头便狠狠皱了起来,抬手不容分说地将她抱到自己怀中。 “王爷!”虞昭愣了一愣,下意识抬手推他。 “别乱动!”萧承安脸色很是难看的呵她,“你知道自己现在伤得有多重吗?再颠下去你就会因为失血过多而死!” 萧承安相当强势,紧紧扣着她,不允许她挣脱。 等虞昭停止挣扎,萧承安的语气柔和下来,他克制着抬手轻抚她发丝的冲动,闭眼,“你放心,这儿只有你我二人,此事就像之前一样,天知地知你知我知。” “绝不会有第二人知道。” “虞昭,你别动了,好好呆在我怀里休息。” 虞昭默默地不再开口,她也提不起精神开口了。 任由昏沉的精神放纵,虞昭抓着他的衣袖,闭着眼睛坐在萧承安的腿上,倚靠在他结实温暖的胸膛,渐渐沉睡过去。 回到王府,萧承安没有叫醒虞昭,只是试了试她是否还活着,然后便一路抱着她回了前院。 从太医院请来的院正已经在王府中等着,萧承安带着虞昭一到,院正让医助跟着开始为虞昭救治。 用匕首捅虞昭的男人力量大,匕首入虞昭腹部足有四指并起那么深,好在虞昭及时往上面撒了止血药,还用酒精消了毒,并没有造成感染。 在这种年代,伤口感染,是很容易死亡的。 院正将她的伤口缝合,又发现虞昭开始发热,院正并不着急,有条不紊地写下药方让人去抓药煎煮。 等药送过来,萧承安也跟了进来。 他脸色铁青地看着院正,“她怎么样了?” 院正哪敢隐瞒,低头说道,“王爷,小娘子的伤口已经缝合,许是回来时风邪入体,开始发热了,臣已经让人熬好了药,让她喝下之后就会好许多。” “那就喂药。” 医助端着药碗走进了虞昭。 虞昭曾经就是因为在不设防时,吃了虞崇送来的食物,这才着了道,将蛊毒吃进肚内。 她这一世入嘴的东西都相当谨慎,自己先检查一番,没有毛病才会吃掉,现下她陷入昏迷,潜意识中还在抵抗着别人往自己嘴里送东西的举动。 因此,医助往虞昭嘴里送的药,没进入虞昭口中一滴。 院正在一旁看得直擦汗。 虞昭不喝,要是热度一直不退,导致伤口发炎,那可就危险了。 院正走过去想要刺痛虞昭的某个穴道迫使她开口,却听见萧承安忽然开口,“把药碗给我。” 院正和医助纷纷一愣。 萧承安已经走了过去,面色平静的对他们说,“只要把药喂进她口中就可以了,是吧?” 院正低头,“是。” “你们先出去。” 院正和医助不明就里,却还是在萧承安逼迫的视线下躬身从房中退了出去。 门被关上,屋内只剩下两个人,床榻上的小娘子躺在那,双眼紧闭。 萧承安端着药碗,走到床榻前,他认真看着虞昭苍白毫无血色的秀美面容。 他忽然低下了头,唇角落在她的耳边,“你自进京就多灾多难,虞崇三番两次对付你,你警惕也是应当的。” “虞昭,虞小娘子,我向你保证,我萧承安一定会娶你,让你当我的王妃,让你这辈子都不再受别人的威胁。” “这碗药若是果真有毒,那就连我一块儿毒了,你死,我也陪你死。” 萧承安说完,抬手捏住了她的下颌,举起那碗药,灌入口中。 接着,他俯下身,对准虞昭的唇,低头亲了上去。 少女唇瓣如春樱,柔软细腻,下颌被他轻轻捏开,露出了一条缝,粗粝的舌头钻入那条缝中,撬开牙齿。 津液一点一点流入她的口中。 萧承安又抚向虞昭的脖子,从下巴到喉咙,修长脖颈被他大掌一次一次抚摸,让苦涩汁液流入。 如此往复,将近四次,碗里的药汁终于被她喝了个干干净净。 她的脸苍白如纸,可唇却嫣红一片,还有一处破了皮,看上去好似被咬烂了。 萧承安喂完,无意间扫见那破皮的樱红漂亮的唇,这才觉得嘴巴一阵酥麻。 他浑身轻飘飘的,看向虞昭的视线里多了几分说不出的柔情。 也不知自己在想些什么,萧承安回过神时,他距离虞昭又拉近了许多,再靠近一点,他就又要亲上那嫣红的唇瓣了。 骤然抬起头,心脏仍旧飞快跳动,萧承安攥紧拳头,不停暗示告诫自己不能趁人之危。 好半晌,他嗖的一下跑了出去,在外守着的院正,医助,以及长吉,王府总管,管事婆婆等人,还未反应过来,忽然发觉房门被打开,一阵风似的有什么黑影掠过! 等他们回神时,只有院中枯叶从树枝上飘飘落下。 医助愣愣地说,“方才……有什么东西过去了吗?” 长吉不太确定,“应……应该吧?” 萧承安派去找王诃的人惊动了裴氏,她得知虞昭竟然被人捅了,险些昏厥过去。 裴氏坐不住,冲着就要去找虞昭,正好王大郎也在,便扶着裴氏一起去王府。 虞昭喝完药之后并没有醒过来,裴氏到时,她还在昏迷。 看到原本还乖巧聪慧的虞昭此刻面白如纸地躺在床榻上没有生息,裴氏的眼泪就扑簌簌落了下来。 “是哪个天杀的竟然这么害我的昭姐儿!” 裴氏泣不成声地扑在床边,握着她有些发凉的手,心疼得不行。 在外面的王大郎听到母亲的哭泣声,心中发紧,也顾不得那些,抬步就进了内室。 他几乎难以克制的将目光投向床上的虞昭。 往日巧言笑兮的小娘子,此刻就沉睡在那,也不会在看到他时喊他兄长。 王大郎的手遏制不住的抖了抖,下意识关切地往她那边靠近。 就在这时,萧承安回来,目光扫视裴氏和王大郎。 “裴夫人。” 萧承安的声音惊动二人,王大郎往床榻边走的脚步一停,转身向萧承安行礼,“王爷。” 裴氏还在低声痛哭,她是真心心疼闺中好友这唯一女儿,往日活蹦乱跳的小姑娘骤然躺在那不省人事,这让裴氏怎能接受! 握着虞昭的手,裴氏强忍住泪水,声音哽咽,“王爷可知是谁这般对付我家昭姐儿?” 萧承安说,“马车上那二人已经送往京兆府,王府尹想必用不了多久就能得到结果。” 想着虞昭和裴氏素来亲近,萧承安顿了顿,解释了一句,“虞小娘子的伤口已经被院正缝合,药也吃下,如今已经退了热,裴夫人不必担心。” “她身上还有伤?”王大郎震惊出声,看向虞昭的眼神之中,疼惜之意愈发浓郁。 他不自觉地朝床边走近了一步,似要仔细瞧清虞昭现在究竟怎么样了。 萧承安不着痕迹地撇了王大郎一眼,抬手抵住薄唇,轻咳一声,“王大郎,此处不宜我等久留,先在外等候?” 王大郎听到这话,面上不由得浮现一层薄红,略显赧然地点头,“是。” 虞宅内的梁辰等人听闻了消息,也紧赶慢赶的来到了王府。 勃叔瞧见大利,眼底便是一沉,大利眼眶还是红的,抱着虞昭的药箱,头几乎低进了胸口里。 “这儿是王府,我回去再罚你。”勃叔恨铁不成钢对大利说。 大利只觉辜负了勃叔的教导,差点没跪下认错。 梁辰已经带着郑起然先行拜见了萧承安。 郑起然目光往内室游移,嘀咕道,“她怎么一出门就能遇到这等意外?” “我来京城四五日了,还没人敢抢爷的马。” 梁辰警告般喊道,“大郎!” 郑起然哼了一声,目光陡然和萧承安的视线对上,那沉沉带着压迫感的气势把他高傲气焰灭掉,默默的不说话了。 “听闻虞小娘子说,先生是郑阆郑总督的幕僚。”萧承安坐在主位之上,看的虽然是郑起然,话却是对梁辰说的,“想必以先生才智,应当能猜出来眼下谁最想败坏虞小娘子的名声。” 梁辰叉手行了一礼,“小人的确有些想法,不过还未有证据,小人不敢轻易下结论。” “真有人对付虞昭啊?她不是我姑父的独女吗?我姑姑姑父义薄云天,谁会欺负她?”郑起然大声地说。 “想欺负昭妹妹的人多了去了。”王大郎没忍住开口,虞昭自从搬去虞宅之后,王大郎也并非没有见过她。 虞昭和柳六娘,尚三娘,尚四娘是好友,她时常被柳六娘她们邀请去参加文会,因虞昭是大夫,女子们不好去找男大夫看的病,都会趁文会找虞昭看。 而男子这边,一些郎君知道虞昭有一种治疗面上发痘的药膏相当有效,也会时不时找她看诊,买药。 王大郎常常在文会上看到她,也常常能听见好友称赞虞昭医术绝妙。 他很是关注虞昭,自然也知道虞昭这些日子受到的威胁。 这会儿郑起然一问,王大郎颇有些不吐不快地说,“昭妹妹来京之后受到的委屈何止一星半点?中秋那晚,虞见亭亲自带着衙门的人闯去虞宅,说昭妹妹盗窃了他家的库房!虞侯爷霸占郑姨嫁妆不肯还给昭妹妹,今日还被人当街抢了马车!” 说到这,王大郎义愤填膺,向来看人三分善的少年此时也相当恶意地揣测,“依我看,就是虞崇藏了恶!故意找人抢了昭妹妹的马车,害昭妹妹!” 萧承安面无表情地听着王大郎说话。 他很是赞同王大郎的描述,但是…… 啧…… 他怎么一口一句昭妹妹? 郑起然听得目瞪口呆,虞崇不是虞昭的堂伯吗?他怎么这么欺负虞昭? 萧承安仿佛能看出郑起然的想法,似笑非笑,添了句,“钱帛利益最是动人心,相比起一个十年未见的嫡出小姐,虞崇这个庶出且手握虞氏嫡支大半财的侯爷,自然知道孰轻孰重。” 郑起然有些生气,来回踱步,忽然就冲了出去。 “大郎!”梁辰喊道,“你干什么去!” “我去砸了虞侯府!” 虽说他和虞昭并不相熟,可她到底是姑姑姑父的女儿! 那可是他亲表姐! 亲表姐被族人欺负,当他郑家无人了?! 梁辰闻言,指了个人跟着,“仔细看着点大郎,别让他砸过火。” 萧承安轻轻扬眉,梁辰笑着解释,“大郎是表姑娘的弟弟,表姑娘这么受人欺负,就算砸点虞侯府的东西也无碍。” “毕竟我们家总督也是个暴脾气,若是有人弹劾,总督递个请罪折子便是。” 若是他家总督来处理此事,虞崇早就被总督提着刀砍成肉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