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闺秀明瑜:小家碧玉当自强》 第一章 长泾薛家 大晟朝,江南。 长泾河的水在松江府的某处打了个转,孕育出了一个人杰地灵的小镇,就以河水为名,称之为长泾镇。 镇上薛家原不是此地人。薛老太爷在大晟三年时从江阴迁来,繁衍生息已是三代人。如今薛家当家的是薛老太爷的大儿子—薛老爷是也。 这天,薛老爷随几个好友去看戏,家里只剩妇孺并几个下人。 正房门帘一掀,走进来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女,白白净净一张鹅蛋脸,五官秀气,身量中等。 “娘,您叫我?”薛家长女闺名明瑜,小名元娘,径直走到拔步床的脚踏边,亲昵靠在床上半坐半躺的妇人肩膀上。 那妇人三十多岁,有着肖似少女的一张鹅蛋脸,容貌秀丽,只是面色有些苍白。 薛太太慈爱地抚了抚少女的脸庞,展开手上的一张信笺:“你舅舅来信,茂哥儿考中了秀才。恰好下月又是你外婆过寿,双喜临门,请我们去做客。” 茂哥儿是薛太太的大侄儿,只比元娘大了两岁。 “大表哥中了试,真是太好了。舅舅舅妈总算得偿所愿。外婆五十大寿可是大日子。”薛元娘脸上也露出了欣喜的笑容。 “是了,上次回你外婆家还是……” 话音未落,只听得院子里传来尖利的骂声:“作死啊小蹄子,老爷一不在家就作践我们,太太也不敢这么对我!” 只听得啪啪啪的脚步声由远及近,门帘被重重甩开,一个身材窈窕的少妇冲了进来,礼也不行一个,就冲薛太太嚷嚷:“太太,你来评评这个理!薛妈妈这老货越来越势利眼,这季做新衣裳的料子拖着不给我们娘儿几个。这都三月底了,春裳还没上身。可怜我的二娘和瑞哥儿,只能穿旧年的衣裳……”大有一发而不可收拾之势。 薛太太的陪房薛妈妈尴尬地跟了进来,解释道:“葛姨娘你别冲撞了太太。新料子上个月就给你送去了……” 葛姨娘蓦地转身,红红的指甲直戳到薛妈妈脸上“上个月的料子是老爷赏我的。该我的份例你休想赖账!” “都少说两句!”薛元娘眼看母亲被气得脸色发红,连忙出声打断这出闹剧:“葛姨娘,这家里的吃穿用度皆是有定例的。我们薛家小门小户,做不出那骄奢的事情。按例主子们每季都有一身新衣裳,料子都是给足了的。既然已交到你手上,没上弟弟妹妹的身就是你的不是。哪里还要母亲评理?” 葛氏滞了一滞,阴阳怪气道:“大姑娘好厉害的嘴!三言两语就给我定了罪。长辈说话你别插嘴。” “放肆!你一个妾室也好意思充姑娘的长辈!见了我一个礼都没有,你还记得自己的身份吗?回你屋子里,别出来瞎晃。”薛太太说完这几句,忍不住捂住嘴咳了几声。 等葛氏不情不愿地走了以后,元娘和薛妈妈一起拥着薛太太,倒茶的倒茶,拍背的拍背,一通忙乱。 好不容易消停了以后,元娘担忧地看着母亲:“娘,不值得为这样的人生气。你身子要紧。” “是啊,太太。都是我没有用,没能拦住她。”薛妈妈是太太的陪房,自打姑娘时就伺候着。主仆相得已二十年,自是忠心不二,早年还被赐了主家的姓,在太太面前是第一得意的人。 薛太太安慰地拍拍老仆的手:“不是你的错。想当初她刚进门那两年,我看着她也是个好的。自打生了瑞哥儿,慢慢就跋扈起来。今天她是趁老爷不在家故意打我的脸呢!” “娘,你别难过。等找到哥哥,她就不敢这么嚣张了。” 说起失踪两年的薛家长子薛明琅,屋子里的三个人不由得红了眼圈。 薛明琅长得一表人才,年纪轻轻就已中了秀才,端的是前途光明。 只是天有不测风云,两年前薛大少爷和同伴前往北地游学,不料遇到土匪作乱,从此音讯全无、生死不知。 也从那时起,薛家庶子薛明瑞成了这家唯一的香火。连带着生母葛姨娘也越发得意,背着老爷常常给薛太太找不痛快。 “好了,不提那上不了台面的人了。薛妈妈,你去开库房,我要好生挑一挑回娘家的贺礼。”薛太太转头对元娘说:“娘没事了。你和薛妈妈一道去。你大了,这些人情往来也该学着了。” 第二章 姨娘其人 正房里恢复了平静,偏院却是另一幅光景。 葛姨娘坐在桌边,手里不住拧着帕子,恨恨地抱怨道:“太太如今偏心得没边了。琅哥儿福薄没了,将来这全副家当就是瑞哥的,现在多做两身衣裳怎么了?将来她养老还不是要靠我的儿子。” 薛家二姑娘薛明珍刚刚满十三岁,容貌随了生母,明艳窈窕,行事做派也是娇娇柔柔的。只见她莞尔一笑,开口道:“姨娘何必为了几块料子生气。等爹爹回来了,再问他讨几块不就行了。” 葛姨娘恨铁不成钢地点了点女儿的额头:“你这傻丫头。样样不争不抢,将来连口汤都喝不上。你哪里比不上你那嫡姐,论容貌身段,你样样都压她一头。唉,就是吃亏在出身上。“听到这里,薛二娘明艳的小脸上也不由闪过一丝阴霾。 要说这葛姨娘出身的葛家,原是长泾镇下辖村里的农户。到了她祖父这辈,因着年成不好,眼看日子过不下去了,只好把家里最小的葛老爹送到一户裁缝家里当学徒。几年下来,倒也学出了一门手艺。老裁缝洗手不干前,要找他入赘,把小小的裁缝铺子送把他。要说葛老爹也是个人才,凭着三寸不烂之舌,居然把老裁缝哄的嫁了女儿,连带着裁缝铺子也姓了葛。一家子全靠小小的裁缝铺子过活。为着省下灯油钱,公婆二人等日头一落下看不清针线活了,就早早歇下。如此几年下来,生养了三男一女,日子过得难免有些紧巴。 葛姨娘从小生的唇红齿白。也不知哪里得来的天赋,小小年纪就知道自己多笑一笑,自家铺子的生意就好些。还老有些汉子小伙,借着量尺寸裁衣服,有事无事到铺子门口打个转。为着这个,她爹妈也高看她一眼,不肯轻易许了亲事,一心想聘把大户,带挈着全家吃香喝辣。 葛姨娘自打年纪大了懂了点事,总喜欢隔三差五闹着爹妈给做新衣裳,还总是要把腰身掐得紧紧的、胸脯鼓得高高的,抬头挺胸地走路,说是大户太太都是这派头。 一眨眼就养到十五六岁,按说这个年纪早该许了人家。只是她家要么嫌种地的穷酸,要么嫌卖油的市侩,高不成低不就把年纪拖大了。 当时薛老爷已经考中秀才好几年,日日苦读却无法更近一步。同薛太太成亲几年,膝下只得一儿一女,犹觉不足。 薛老爷心中苦闷,就有同年给他出了主意,可以纳个妾室来添添喜气。 那时薛老太太还在,儿子要添丁进口自然是无可无不可。薛太太是个贤惠的,自打进门也是事事以老爷为先。就这么着,媒人寻访到了葛家。 纳妾前,薛老爷薛太太还相看了一回。葛姨娘听媒人说是镇上薛家,老爷一表人才,家中资财又多,虽然是做姨娘,也是进门就有人服侍,心里已是肯了五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