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零甜蜜好时光叶穗江潮》 第1章 重生 初秋,突如其来的一场雨,打断了北桥村社员的抢收节奏。 骤雨初歇,微风吹过枝叶交叠的树林,打着卷儿地盘旋在供销社副主任的张起山的院儿里。 滋滋的电流声响起。 调试半天,这台半导体收音机,终于出声儿了。 内容嘛,正是当下大火的《赤胆忠心》。 关键时候,一个穿蓝色布衫的女人,一把拧上带头作乱的孩子耳朵。 “谁让你们动收音机的,碰坏了咋办?!” 这玩意有钱买不到,是她托关系,让人从外地带回来,给过世大儿子下聘用的。 白天得了信儿,这家闺女马上断气,这不紧赶慢赶来了。 虽说是办冥婚,但该有的一点没少。 收音机、梅花手表,她跟男人攒下的俩月定量的粮食指标,54斤硬邦邦的粮食。 虽说三分之一是棒子面粗粮,但剩下的可全都是细粮白面,大米。 再配上三百块钱。 这代价,娶个活人都绰绰有余。 可是没办法,打听了十里八乡,只这家姑娘生肖属相八字,跟儿子相配。 所以就算对方狮子大开口,她也得咬牙应下。 心里有气,难免要往孩子身上撒,正再要呵斥,就被一道嗔怪嗓音打断。 “嫂子,都一家人了,还生分什么,让孩子们听。” 转头叮嘱孩子,“大人们有事商量,你们去里间儿听。” 陈秀丽游刃有余地控制住局面。 面上还是一团和气,但凡第一眼见到她的,没人不被假象迷惑。 碍事的走了,眼下该谈正事了。 按说这种大事,该家里男人开口,但丈夫装聋作哑,陈秀丽指望不上,张嘴就要客套…… “我看这是千里姻缘,一线穿呐,千里姻缘穿一线,九牛二虎拉不断……” 未曾出声,收音机内谄媚的汉奸声传来。 孩子们不在眼前了,但屋子跟隔间,只有一道门帘阻隔,能挡视线,挡不住声儿。 陈秀丽噎了下,求助一般的,踢了丈夫一脚。 削瘦男人会意,起身后,不情愿往外掏烟。 烟票来的艰难,即使是在人人羡慕的供销社上班,一季度才能发一回。 平时得到的都是档次低点的‘乙丙’级别,这次沾了快死的大丫头光,抽到了节假日才有的甲级大前门烟。 这得三毛五一盒呢。 对面接烟功夫,说评书的先生,已经换了个腔调。 “呃,请坐吧,抽烟,啊,谢谢,谢谢您,还有什么事吗?” 讲的内容正是汉奸杨队长为献媚鬼子队长,特意去古先生家提亲呢。 一个献媚,一个卖女求荣,真是真巧它妈给真巧开门,真巧到家了。 张起山递烟动作一顿,尴尬不已。 买家有心想办成事,难免要替他们找补面子,笑道,“虽是冥婚,但不能委屈咱家孩子……” 掏了那么多钱,你们总不能再起幺蛾子吧。 两拨人博弈,精彩非凡。 里间儿枪声此起彼伏,孩子们听的热血沸腾。 灯光昏暗,都没人注意到,箱笼上的被褥倒下,掩住人事不知的女孩口鼻。 评书乃讲究气、音、字、节、手、眼、身步的艺术,‘漂、俏、快、脆’是特点。 所以,眨眼就快到尾声。 故事落幕。 几个娃意犹未尽,磨蹭得往外走,转头却跟一双乌黑瞳仁撞上。 “妈呀……” 孩子哭爹喊娘的跑出来,正巧同闻声赶来的大人们撞上,在他们追问下,惊魂未定指屋里哭叫着,“人死,死……” 死了? 几人对视一眼,拔腿往里冲。 人跑没了,孩子们才缓过劲,跺脚解释,“人,死,死不瞑目啊。” ………… 叶穗睁开眼消化了情绪,虽说已经有心理准备,但乍然到陌生环境,还是有些回不过神。 本以为留学归来,能大展宏图,谁知回国途中飞机失事,想着难逃一劫了,怎知再睁眼就换了个壳子。 她虽昏昏沉沉,但并不是对外界一无所知,心里更是被原主的愤恨跟不甘笼罩。 要不是那几个孩子贪玩,把被褥埋住她口鼻,生死一线中将她从混沌中扯出来。 没准今晚还真要被人拉走埋了。 陈秀丽他们闯进来,就同一张苍白虚弱的面孔对上。 本以为必死的人,此时清醒了,谁能不怕? 几人齐刷刷后退,惊惧下跟叠罗汉似的摔在地上。 眼瞅那姑娘神色清明,举止正常,哪儿是濒死之人该有的样子? 男方的爹妈本就为高额彩礼憋一肚子气,眼下知道婚事不成,还能再忍气吞声? 当下就冷嘲热讽。 “这唱的哪一出啊!大妹子,这我得跟你分辨两句了,你戏弄俺们就算了,不沾亲带故,受点气就受点气,可孩子没断气你就张罗着冥婚,心忒狠了些。” 满是挑拨之意,就是让她不消停呢。 陈秀丽眼皮子一跳,恨得牙直痒,但愤恨之余,心底的恐慌又升腾起来。 毕竟她出事…… 但对上女儿求证的视线,马上镇定下来,眼睛一红,还没说话,眼泪就哗啦啦流下来。 叶穗上辈子在社会上摸爬滚打那么多年,谁是真情谁是假意,一眼就看透了。 这女人骨子里都透着虚伪。 认清局势后,她虚弱的拉住站在一侧手足无措,瘦弱的中年男人袖子。 未语,两串豆大的泪珠就倾泻而下,“亲爸,这么多年真是苦了你了。” 昏睡时,她听人说过,这俩货是半路夫妻。 平心而论,姑娘还没死,就张罗着卖尸首,咋看,咋不像亲妈能干出的事。 可在她说完后,室内一片哑然。 陈秀丽惊愕得都不挤眼泪了,回过神,一把攥住她手,大声喊着,“穗儿,我才是你亲妈啊!” 第2章 美貌 十八岁的姑娘,头上绑着一圈纱布,面色苍白大受打击的模样让人分外怜惜。 不过大家也没往别处想。 毕竟她被雷劈了嘛。 认错人,情有可原。 至于为啥亲妈能做出孩子还没死,就拿尸首来换钱,这就说来话长了。 叶穗是她改嫁前生的。 嫁给张起山时,男人不乐意要拖油瓶。 陈秀丽一咬牙,就让娘家把她送给了市里一户人家。 养大她的那对夫妻,女的是哑巴,男的是残疾,这么多年就她一个孩子。 她大了,长的又好,夫妻俩就动了歪脑筋,跑养父母家信誓旦旦说,为了补偿孩子,要给她安排供销社的活。 原主知青返城一段时间了,没工作,平日里只能给人糊火柴盒度日。 一直是养父母的心病。 眼下得了那边承诺,更是为了她前途,就态度强硬的让她回张家了。 原主倒不在意铁饭碗,但她更不忍看疼爱自己的养父母每天长吁短叹。 种种因素下,无奈妥协。 谁知刚回来两天,就出了这种意外。 冥婚不成,男方父母也不耽搁,要回钱,收拾了送来的值钱东西,骂骂咧咧的走了。 叶穗默不言语,视线却落到手腕上。 这姑娘可真瘦。 “穗儿……” 陈秀丽忐忑不安,试探性开口。 随着她话头,叶穗转过了头,少女的青丝柔顺的散在身后,前面几缕被灯光打湿,乖巧的贴在她面上。 圆润清亮的眼眸,还是明媚乖巧的样子。 “怎么了?” “没事,没事。” “妈,我饿了,我想吃点东西。” 她没追究冥婚,陈秀丽暗松了口气,赶紧拉着男人出去做吃的。 夫妻俩静悄悄的到院子,看着投映到窗户上的身影,面上紧绷的表情才有些放松。 “你说,她是真的忘了自个怎么出事的?” 叶穗奄奄一息时,张秀丽鼻涕一把泪一把,同前来打听的村民解释说,是她贪玩,下雨天非要上山才被雷劈了。 实际根本不是那回事…… “我那会也没用多大力气,谁知道她就从山上滚下来了,更让我想不通的是,不过就是脑袋轻轻磕在了石头上,这丫头竟然就快咽气了!” 陈秀丽说起这个,眼神闪烁。 直到现在她都不觉得自己哪里有问题,不就推了她一把,谁让她自己站不稳的。 她要是听点话,不跟侄女吵架,自己也不能推她啊。 张起山不想听这些鸡毛蒜皮,既然人没死,那先前计划好的,就继续实施。 一定要压榨掉她的剩余价值! “那丫头脑袋受伤记不住以前的事,这样最好,咱们再坚持,等房子到手了,再一脚踢开她!” 试问,现在谁不想当城里人,谁不想去城里正式工。 可户籍制度管理严格,岂是你想当就能当的? 张起山作为一个供销社主任,手里有点小权利,如此都不能把儿子户口落到市里。 但叶穗养父母有房啊,为啥低声下气的去市里把叶穗要回来,难道真是良心发现? 怎么可能! 不是为了房子,谁想搭理那家穷鬼! 夫妻俩对视一眼,似乎房子早就到手了,同时露出满足的笑容。 ………… 张秀丽心里有鬼,今天难得大方了一回,从上锁的柜子里挖出半碗白面,又从瓦罐里摸出俩鸡蛋。 上锁时,肉疼的放回了一个。 没一会儿,热腾腾的面就端了上来。 清汤面,一个荷包蛋,零星点缀着翠绿葱花,就这,已经是村里好些人家过年的标配了。 叶穗慢条斯理的吃完,肚子饱了,心里还是不满足。 递过去碗,沙哑但难掩少女清脆的嗓音响起,“妈,我头晕,想喝红糖鸡蛋水。” 你不是要装母慈子孝吗? 这点要求总不至于不满足吧。 陈秀丽眼皮子跳了下,前两天她饿的走路直发飘儿,也没张嘴要过什么,这次怎么…… 眼下生活艰辛,红糖这玩意,别说村里,就连镇上居民都没门路。 像是白糖、红糖,属于高级营养品,只供给新生婴儿、产妇跟肝炎患者。 城里的人,你有副食品供应本咋了,该买不到还是买不到,这得是供销社内部人员才能抢到的‘特供’商品。 家里是有红糖,但那是儿子还有侄女才能吃的。 “妈?” 等不到回应,叶穗叹气,“果真是不疼我的,不然咋在我还没死,就给我找冥婚……” 陈秀丽脸皮子一紧,干笑道,“看你说啥呢,不就是红糖鸡蛋,妈马上去!” 她走后,叶穗嗤笑一声。 这家人毫无底线,刚刚俩人的对话,自己听的一清二楚。 不急,他们得意不了多久,等她养好身体,那才有好戏上演。 侧了下头,镜子里的姑娘跟她做了相同的动作。 原主跟她有八成相似。 简单破旧的衣服难掩明丽,轮廓干净,下颌紧致,本就是瓷白肌肤,搭配着浓密眼睫乌黑瞳仁,说不出的楚楚可怜。 最绝的是那双灵气的杏眸,眼尾微翘,弧度饱满,最是清澈透底,不染尘埃。 一笑,就会露出一对儿小酒窝,还没长开,但已经能猜出未来的明丽姝丽。 怪不得是个要死的人,都能卖出那个价儿。 “咱俩好像运气都不怎么好。” 那个时代的她,父母早亡,只有爷爷陪伴。 等她刚上初中,爷爷没了,孤苦无依时,是爷爷救助过的,出狱找不到工作的‘劳改犯’们,合着伙把她养大。 飞机出事,她意外身亡,也不知道那几个老头收到消息,会不会伤心难过。 养了她这么多年,谁能想到会落一个白发人送黑发人的地步呢。 喝完红糖水后,无视陈秀丽的客套,她早早睡了。 ………… 次日,陈秀丽送走丈夫,挪到叶穗的窗户下,听着里面动静。 这还没起吧? 天儿好了,还得下地抢收呢,这丫头虽然干活不利索,但去地磨蹭会,多少也能挣个工分。 她再嫁后,生了个儿子,今年十六,不过昨夜要办冥婚嘛,她嫌不吉利,就把儿子撵回娘家了。 想东想西的功夫,瞥见了院门外面有道鬼鬼祟祟身影,摸起棍子,她悄悄抄到她后面。 “我打死你这个不长眼……” 棍子高高举起,在看清对方容貌时,换她傻眼了,这不是叶穗的哑巴养母吗? 她来这干啥,难道是想抢人? 但看到地上的罐头,白糖,鸡蛋,面上又多了几分笑意。 “哎呦,大姐,您是来看穗儿的吧。”仟仟尛哾 李红英比她大四岁,比她老的多,穿的也差,黑乎乎的布衫,补丁一块摞一块。 李红英不在乎别人眼神,只在乎孩子,自打听说叶穗受伤,急的两天没睡。 今天没跟人商量,一路打听一路摸索过来的。 想进院儿,可却被陈秀丽拦住了。 要了人家东西,态度照样不好,一个自己打心眼看不上的人,她怎么可能给好脸呢? “穗儿没醒,你就别进去了,放心,我是她亲妈,我不疼她谁疼她!” 这是直接往人心上插刀子。 见她手势乱飞,一副,我看一眼就放心的样子,陈秀丽耐心告罄,她冷声道,“当时咱们说好的,我们给找工作,前提是,你们不能再来纠缠!” 是啊,不该来纠缠的。 但这十几年陪伴,日日月月积累的感情,怎么能是不纠缠,就能打发的? 可孩子亲娘拦得跟个铜墙铁壁似的,今天八成是看不到女儿了。 “走吧,快走吧!” 就在陈秀丽推着失落凄凉的女人离开之际。 身后紧闭的房门,忽地一下开了。 第3章 房子 叶穗突然出来,俩女人都愣了一下。 别管陈秀丽表现多么母女情深,实际上呢?俩人关系薄弱的要命。 昨晚的冥婚,这丫头嘴上不说,心里能没疙瘩? 在这节骨眼上,她养母一来,这丫头反悔跟人回镇上,自己可咋办。 自个男人的计划不是全都泡汤了? 所以你说,陈秀丽能让两人见面? 可惜叶穗表面柔顺,内里主意正的很,压根连个眼神都没有给她,轻声示意养母跟自己一块出去。 虽说是初次见面,但她对这个朴实的妇女,有着天然的好感。 鹅蛋脸,五官周正,衣服上补丁一个摞一个,但是干净没一个褶子。 仔细闻,还有种皂角天然的香气。 占据了人家闺女身子,有些责任,也是要担负起来的。 还没说话,对方眼睛已经红了,温柔的女人指着她头上的纱布,飞快地做着手势。 叶穗是会手语的,面对焦急地询问,只是说自己不小心磕到的。 随即又问起养父的情况。 虽说她记忆残缺不全,但多少也知道腿脚不方便的养父,是把她当眼珠子疼的。 没道理她一个柔弱女人来了,养父不出面的道理。 女人不会撒谎,也没想到叶穗会突然问起来丈夫情况。 一时间卡壳。 叶穗表情逐渐严肃。 在她不断追问下才知道,原来听说她出事,养父打听到张家地址,准备来送钱, 谁知来的路上下大雨,他腿脚不好,加上地址又不对,等跌跌撞撞回去后,第二天就发起了高烧。 现在病还没好呢。 李红英怕她着急,没说男人出门时揣着二百块,也被人抢了。 女人思女心切,只想叶穗现在模样刻在脑子里,回去了再转述给同样记挂女儿的丈夫。 两人说了一小会儿话,陈秀丽就已经找过来了。 她在这,两人不方便说什么,叶穗飞快地打着手语,告诉她回去先照顾好养父,过些日子自己就回去。 最多不会超过半个月。 陈秀丽站定,狐疑的看着激动到发颤的哑巴,心叫不好,挤出个干巴巴的笑来,“你们说啥呢,咋这么高兴?” “我妈听说亲妈你对我好,感动了。” 陈秀丽松了口气,没有怀疑,在她印象里,叶穗老实得跟个鹌鹑一样,绝对不会骗人。 “看也看完了,该走了吧。” 这是在撵人了。 叶穗点头表示同意。 但在看她离开时,一步三回头依依不舍的样子,叶穗又喊住了她。 “等我一会儿。” 等她再回来时,手上拎着的,是她带来的东西,夫妻俩日子过得紧巴巴的,买来这些,肯定是花了大价格。 叶穗才不想便宜这家人。 陈秀丽见状,肉疼的制止,“穗儿,这是……” 这鸡蛋白糖跟红糖可都是稀罕东西,让她把到手东西吐出去,这是在要她命。 “我既然回了亲妈家,就要跟养父母那边断干净关系,妈,你不会眼皮子浅的舍不得东西吧?” “怎么可能!” 陈秀丽打了个激灵,讪笑地放手。 跟那边断绝关系挺好,但她隐约觉得,好像哪里不太对劲儿。 等二人回院儿时,院里已经站着三个人了。 他儿子正在跟小舅舅打闹,娘家侄女陈宝兰则是一脸无奈地盯着俩男人。 当三人看见活生生的叶穗进来时,不约而同地打了个冷战。 她,她不是昨晚就要咽气了? 陈宝兰反应快,作为她姑最疼的侄女,叶穗的利用价值有多大,她再清楚不过。 面上带笑,和气道,“穗儿,醒了就好,你不知道这两天我跟姑姑多担心你!” 说完又拎起脚下那个兔子,“这兔子既然你喜欢,那就送你了。” 小姑娘嘛,谁不喜欢毛茸茸的小东西,而这个兔子,也算是叶穗出事的导火索。 换成以前,陈宝兰可舍不得,但是昨晚她做了个怪异的梦,梦到自己跟周围人,都是生活在一本书里。 书中清楚的记载着未来的发展趋势,还有各个人物的命运更迭。 她以为自己是发癔症。 但今早听新闻,发现新闻里说的大事跟她在书里看见的一样,这才确信自己与众不同。 不过要说这书里唯一的变故,就是叶穗了。 在书里,她昨夜就死了。 可她都能未卜先知了,一个不重要的人,是死还是不死的,谁还在意呢。 眼下她更操心的是,要如何乘时代的东风,去发大财。 叶穗接过兔子,没客套,直接进屋休息。 “姐,这丫头太不把我们当回事了。” 陈向国今年二十三,没正经工作,就是个混混,看着叶穗不尊重他,忍不住发了脾气。 “随她吧,打小没养在跟前,你能指望她当你是亲戚?” 不想讨论这个话题,陈秀丽把儿子打发了,示意叔侄俩儿跟自己屋儿。 都是自己人了,她才开口,“让你打听叶家房子的事,你打听的咋样了?” 那房子一天不到手,她这心就一天安稳不下来。 叶穗养父叶连山,年轻时候当的兵,后来落了残疾才退伍。 当时政府给安排进了市里最大的洗煤厂当工人。 他运气好,刚进厂里就碰上福利改革,分了一个二十平的小房子。 但是房子有了,后续遗留问题也不少。 这些房子分为公料自建,厂子按指标分房,职工有名额的,只需要缴纳一定比例就行。 出发点是好的,可当初厂内部自建房,大家手里没有受法律保护的房屋产权书。 有的只是一张缴款单据跟住房许可证。 如此一来,给子女上学、办户口、参军、就业带来一定困难。 眼下,市洗煤厂正轰轰烈烈搞‘确权’。 确权后拿到房产证,才等于有了自己私有住房,同时才能按有关政策,在市里统一房产管理制度下,进行二级市场交易。 也就是可以买卖房屋。 “确权有要求,办理户政前,得验明三证,房东许可证、购房时缴款证明、户口证。 三证户主不一样,或者实际居住人跟三证不符合,人家是不给办理的。” 先前不是政策卡着,房子早就得手了。 陈向国一下子说了一堆,端起一碗凉水,咕咚咕咚喝了个畅快。 “那他们确权了吗?” 陈宝兰一针见血,问出最关键的问题。 “确了,只要三天后,交了确权登记费、勘测费以及过户登记费、证本费,房子就能办过户了。” 听弟弟这么回应,陈秀丽总算松了口气,不过…… “你们说他们会不会耍赖啊,等房子都办好了,又后悔了……”她自个心贪,所以看谁都是坏的。 说起这个顾虑,陈宝兰笑了,“他们不敢,咱们手里还有买卖合同呢,姑你忘啦?” 说起这个,她笑的越发得意。 当初哄叶穗回来,哄骗叶家夫妻,说要给她找供销社的工作,张起山信誓旦旦,说是有门路。 但再硬的门路,也得花钱活动啊。 可是叶家两口这些年挣的钱,除了买药,早都换成粮票跟布票,全寄给下乡的叶穗了。 接着就利用他们夫妻的爱女情深,提醒着他们先把房屋确权,然后再把房子卖了,得到的钱,给叶穗做活动钱。 因为确权还没开始,而且中间需要时间,钱无法及时到位,张起山还‘好心’提议,说是愿意先垫上房钱。 给了他们五百块,对方按了手印。 这买卖合同,就是这么来的。 他们捏着这个,就是妥妥捏着房子了。 第4章 陈皮兔丁 “给五百,也是便宜他们了。” 陈秀丽说起来拿钱,心疼不已。 “姐,这有啥心疼的,当时他们不是给了你们二百多,让先给叶穗花着吗?” “那还有三百呢!” 陈秀丽反驳,在她认知里,这钱一分都不该落他们手里,房子也得白给自己。 在她发完牢骚后,对面罕见的,没有传来附和声。 等她看着弟弟憋笑憋得发红的脸,突然意识到什么一般,惊喜道,“你……” 陈向国故意卖关子不吭。 眼瞅火候到了,他才得意洋洋道,“我把叶穗出事,需要多少治疗费,还有张家地址在哪的消息,‘不小心’地告诉了他养父。” 当然,那地址是假的。 “那傻子听到这个消息,果然心急如焚,当天就要来给她送钱,我啊,就专门埋伏着呢,等到他落单了,一砖头砸晕了他,嘿嘿,这钱还不是还到了我兜里。” 他是混混嘛。 想捞点钱花花,多的是法子。 越说越是得意,眉飞色舞的,就差跳起舞来了。 正乐呵呢,一只手伸到他跟前,“钱呢?” 陈向国不言语了,东拉西扯,就是不提钱的去向,后来还是他姐直接扒兜,把自个花剩的五十块,全没收了。 面对亲姐的责难,陈向国一点不怕。 捡她爱听的说,“姐,房子马上到手了,这钱就当奖励我的呗。” 花都花了,再生气也没法子,陈秀丽板着脸,“马上要成功了,你可不能大意。” 陈向国拍着胸膛。 “合同我姐夫收着,白纸黑子,谁能抵赖?再说,就叶家那一家子草包,到死都想不明白怎么回事,最后一家流露街头,估计还在感谢咱们呢!” 这种把人玩弄于鼓掌之间的感觉,真的太爽了,三人抑制不住的大笑起来。 正高兴呢,耳畔突的传来沉闷巨响。 坏了,三人笑容一顿,忘了叶穗还在呢,这动静,别是她闹出来的吧? 好在找到叶穗时,她正在灶房做吃食,面上也正常,看来对刚刚的事,一无所知。 刚刚那么响的声儿,是在剁兔子。 兔子? 家里哪儿来的兔子? 陈宝兰瞥见地上的皮毛,天旋地转,叶穗她,竟把刚自己送她的兔子宰了! 可她不是特别喜欢兔子吗? 怎会把它宰了? 她还准备等房子到手,再把兔子要回来呢! “叶穗,你真狠毒!” 叶穗不理她,轻飘飘道,“这兔子不是送我了吗?” 是送了,可没想到你要杀啊! 想再说两句,却被姑姑打断,陈秀丽试探性道,“穗儿,你是不是听到什么了?” 叶穗指了下兔子,“妈,我在做饭呢。” 言外之意,没那时间。 叶穗不会撒谎,再说处理兔子也费功夫,看来是她多心了。 “那你忙。” 厨房烟熏火燎,她爱忙自己乐得轻松。 等三人离开,叶穗动作没停狠狠剁肉,借由手上动作发泄着心中怒气。 打人,抢钱,空手套白狼,把她当傻子耍,很好,很好。 既如此,就别怪她手黑! ………… 房子没到手之前,大家都有默契的,在稳着叶穗,她馋肉,那就吃呗。 但大家对草包不太看好,心里一致想法是,她会把兔子肉浪费了。 可随着时间流逝,院儿里闲话的几人,逐渐不淡定了。 没别的原因,香味太诱人了。 没多久,一盘陈皮兔丁端出来了,该怎么说呢,虽没尝味道,但单看色泽,就知道手艺不错。 手里材料有限,她做了道陈皮兔丁,陈皮是张起山朋友送他泡水用的,外表鲜红,内面淡黄,油润,味苦,气芳香。 当它同盐、酱油、醋、花椒、干辣椒节、葱姜、白糖、红油、醪糟汁、香油,就会出现麻辣味厚、气味芳香,略有回甜的滋味。 张家材料不全,醪糟汁红油没有。 但好陈皮出挑,加上她手艺不错,火候掌握得好,味道还算可以。 没看到她刚放下大碗,那个便宜弟弟张宝明,已经用手捻起兔肉吃上了。 微甜微辣微鲜,味浓味厚,兔肉滑嫩弹牙,撒着的芝麻咬在嘴里喷香。 顾不上回答他妈,这小子就差把头埋盘子里了。 陈宝兰刚还在为兔子没了掉眼泪,这会就被香气勾得饥肠辘辘。 但再好吃,她不能吃啊,不然多虚伪。 心里憋气,她就要挑刺,“叶穗,那只兔子那么大,盘子里咋这么少,是不是你在厨房偷吃了?” 张家条件好一点,但也都是逢年过节才能打下牙祭,她这么一说,陈秀兰当时就皱眉了。 可叶穗不怕,她甚至都没抬起眼皮子给对方一个眼神,“宝兰姐,家里可不止咱们几个人,张爸还没回来呢,咱们不能只顾着自己吃,不给他留呀!” 陈宝兰被噎住,她确实没考虑这点。 陈向国今晚跟狐朋狗友约好了去办大事,随便吃了几口,嘴都没擦就要出去。 “你去哪儿?” “我去市里,姐,你忘了我有事了?” 三人对视一眼,露出个心照不宣的笑来。 叶穗明明什么都知道,却必须压下愤怒,装作没事人的样子。 等他出门了,伸手朝便宜亲妈道,“妈,给我钱。” “你要钱干啥?” 对面一脸戒备。 要钱干啥? 自然是要跟去市里,伺机报复,难不成眼瞅着陈向国再去欺负她养父母? “我给张爸送午饭,顺带再去市里把我行李拿回来,我落下好些布票跟工业票呢。” 陈秀丽咽回了要拒绝的话。 拿东西回来啊,那还行。 “要多少?” 一脸肉疼。 “五块……” 第5章 代乳粉 五块! 这个数字,不说陈秀丽惊住,就连正狼吞虎咽吃的张宝明,都被吓着,在旁撕心裂肺的咳嗽。 标准粉一斤一毛八分五,香皂三毛一块,头疼散二分一包,从镇口坐车到市里,也才三分钱。 他爹张起山一个月工资也才三十三块八,她竟然狮子大开口,一下要五块钱! 陈秀丽掏钱动作一顿,当时就说没钱。 “我刚听弟弟说,小舅舅给了妈五十多,看来是他挣钱孝顺了您,本来当晚辈的,不该惦记这点孝顺钱。 可妈,您看我衣服破成啥了,我不买布做新衣裳,我自己是无所谓,但乡亲们咋看,不得说您苛待亲生女儿?” 见她犹豫,又下了一剂狠药,“那我问我张爸要吧……” 陈秀丽慌了,跟自个男人要,要是她多嘴,泄露了那五十块咋办。 她还想把这钱当私房钱呢! 这丫头,开口就掐住了她命门。 算了,忍一时风平浪静。 陈秀丽咬牙切齿数出五块。 刚拿到钱,叶穗回屋简单收拾了收拾,就拎着装肉的铝盒,大步流星地走了。 给张起山送饭? 呸,他也配! 俩人走后,院子里安静不少。 陈秀丽看那盘兔肉快要吃完,赶紧把盘子推到侄女跟前,“人都走了,别端架子了,快吃。” 陈宝兰在陈秀丽跟前,地位直逼亲儿子,有肉也一定要她吃到嘴才放心。 看着盘子,陈宝兰嫌弃地直摇头,肉都没了只剩佐料,还吃个屁。 “姑,今儿啥日子?” “七月十八,你问这干啥?” 陈宝兰笑了,那本书说,今晚村里会出大事。 如果她把握住机会,那将是她成功的起点! 叶穗她长得好又咋的,这辈子注定碌碌无为,成为她辉煌人生的悲惨对照组。 生气?她哪儿还顾得上这个呀。 ………… 叶穗拎着饭盒走了几里地,才上了到市里的小巴。 她并未保留原主太多记忆。 叶家原来的住址,也是她打听到洗煤厂家属院位置后,凭模糊印象找到了叶家门口。 养父母掏心掏肺的付出,最后却落到一个鸡飞蛋打的下场,虽说不是原主跟她造成的。 但不能否认,是张家人利用了她,这才得逞。 所以她羞愧,不敢直面二人。 在门外徘徊了有一阵,最终还是把饭盒跟四块钱放到门外,拍了下大门后,急速离开。 只是逃离时太慌张,不小心撞到一个女人,只是含糊地跟人道歉,不顾对方的叫声飞快离开。 李红英开门捡起地上的东西,看见饭盒下压着的钱,惊得四处张望。 “红英,是不是你家叶穗回来了?我刚在路上碰到她了!” 李红英的猜测被落实,惊喜不已,她抱着饭盒去追,可惜,找了许久都没找到闺女。 ………… 却说此时叶穗从家属院跑出来,不断平复着呼吸,她来这是怕陈向国再出幺蛾子,动手对付养父母。 但在附近转了几圈,都没找到他身影,难不成,这人来市里另有打算? 巴掌大的梧桐树叶此时还透着翠绿,遮天蔽日地替她拦着日光。 并不燥热的风,温柔的吹动着她的面颊,发丝,似乎在耳边安抚她,让她不要着急。 也就在这时候,叶穗猛不丁听见熟悉声音。 抬头一看,好家伙,前面十几米开外,揽着俩男人肩头,笑得豪迈的混混,不是陈向国又是谁? 刚还发愁跟丢了人,这不,自己送上门了。 叶穗悄悄跟了上去,听着他们几个旁若无人的打算,不可一世的语气,稍加思索后,突然笑了。 刚刚还发愁没机会报复。 眼下,机会好像来了。 ………… 陈向国跟几个狐朋狗友看完电影去国营饭店吃饭。 因为有个一直贴补娘家的姐姐,所以他在这些人里面,算是出手最阔绰的一个。 这次抢走叶穗养父的钱有二百多,他花了一百多,提前藏起来五十多,才拿剩下的几十块交工。 这会带着小弟们到国营饭店,大手一挥就要点菜。 他们几个是常客,服务员认识,别人都是看挂着的小牌子自己点,这几个却能享受不一样的待遇。 原因无他,不识字嘛。 像是阳春面、菜汤面、小混沌都是二两粮票,但价格不一,分别是八分、一毛五、两毛一碗。 一个炒素菜五分,肉菜一毛到两毛价位不等,有五十块兜底,陈向国大手一挥,要了几碗面,五个肉菜。 吃饱喝足,他才跟旁边一个伙计递了个眼神,俩人一唱一和,开始恭维最瘦小的那个年轻人。 这些人势力的很,没点好处,谁能巴着你? 那个瘦小的年轻人,他是没本事的,但他有个好妈。 在这个缺吃少喝的计划经济时代,有权有钱,就代表你能过得比绝大数人都要好。 他妈在物价委员会上班,亲姐在物资局上班,总能倒腾出些别人倒腾不出的好东西。 现在行情是啥,东西少,好东西更少。 尤其是孕妇跟婴儿,日子更为艰辛。 有婴儿出生证,才能购买一斤红糖,排骨两斤,一个月还只能买一次,试问,只有这么少的营养品,产妇如何能催的出奶水。 婴儿是会发奶证,但你有证,市面上几乎找不到供应的奶粉。 奶粉没有,有替代物啊,代乳粉就出现了。 代乳粉,顾名思义,替代奶粉的嘛。 其实它是除了奶粉,也算有营养的东西了,因为是用黄豆粉、大米粉跟少许奶粉搀兑而成的。 这比奶粉供应的多,但同样难搞到手而已。 可这个小年轻家里有门路,隔几天就能帮他们弄来代乳粉票,他们倒手去黑市,能卖出高达数倍的价值! 快被人捧到天上了,这小年轻,也就晕乎乎的掏出票了。 长平市的黑市,是在粮站跟肉联厂的中间巷道,位置时间不太固定。 但混混们,总能收到一手消息。 陈向国揣着票,吸着最次等的烟,眼神不停盯着包裹严实,偷摸摸打听有没有鸡蛋白糖卖的群众。 他眼光毒,一眼就能看出谁是真的需要。 然后就挪步到人跟前兜售。 他价格卖的高,但奇货可居嘛,生意还算不错,没多大会,那代乳粉票就卖了大半。 眼下,正当他被一个上了年纪的妇女讨价还价时,巷口突然涌出几个戴着大盖帽的公安。 不好! 公安来了! 第6章 漏电 这些小混混们耳聪目明,有个风吹草动马上窜得没影儿,但那是以前。 今天邪门的是,这些公安有组织的,把巷子前后全堵了。 势必要来个瓮中捉鳖。 眼瞅被人端了,巷子里一扇一人多高的窗子突然打开。 里面有人吹了口哨,还露出一只手来,陈向国抓住那只手,伺机翻了上去。 “快,这跑了一个!” 虽说陈向国不认识对方,但混社会的,最重义气,没准对方听过他的大名,对他敬佩才搭救的。 听到公安的叫唤,俩人也不耽搁,麻溜跑了。 等到安全地方,两人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 “这些大盖帽,真是一群油盐不进的家伙,一点鸡毛蒜皮的小事,犯得着拿命来追吗!” “他们就吃这碗饭,哥,你别气。” 搭救他的小哥儿好声好气地劝解。 要说,俩月前也没这么紧,黑市嘛,哪个地方都有,对这个地方,大家向来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但最近管辖区的调来了个新的大队长,听说是从部队下来的,最是铁面无私。 以前这边公安懒散,吃孝敬,前脚抓后脚放。 可那个活阎王油盐不进,他才不听那么多,你违法乱纪就抓,谁来求情都不好使,市里最刺头儿的那几个,这会儿还在劳改呢。 俩人对新上任的公安评头论足,倒有种惺惺相惜之感。 天快黑了,他们也到分别的时候。 但是不知道是不是两人说得太合拍,还是他们真有缘分。 这个救人的小年轻竟试探性问他,今晚有能躲过活阎王,还能大挣一笔的好事,问他来不来。 能挣钱,危险系数还不高,陈向国还能错过? ………… 长平市最大的洗煤厂,是叶穗养父工作的地方。 在这块地方,养活着厂子几千号人,带动了整个市的经济发展。 一个选煤厂,每天都有数不清的拉煤,拉木材的火车走走停停,卸下原煤,再运走洗好的煤。 而且挖煤弄矿的,少不了木材做坑木,所以每天停下的这些火车皮里,一半是煤,一半是木材。 以前就听说有不少人夜里偷偷倒腾木材跟煤,陈向国到这时,也以为是偷这些的。 这木材跟煤炭可都是公家的,他胆子再大,也不敢从这下手啊。 再说,还有保卫科的时不时巡逻呢。 衡量一番,他当时就打退堂鼓了。 “哎,你怕啥!” 刚跑两步就被人拉回来,带他来的那个小年轻道,“那玩意你让我偷,我都不偷,来给你看这个……” 俩人咬着手电到火车铁轨旁,昏暗的灯光下,男人指了指一个位置。 “闸瓦,这玩意才值钱!” 闸瓦是火车运行制动时,直接摩擦车轮使火车停车的制动零件,通俗点说,就是管火车刹车的。 一个车厢八个轱辘,十六个闸瓦,一个闸瓦十八斤,不管是当废铁还是零部件卖,都值不少钱。 他们一人偷俩,绑在腰上大摇大摆出去,出了厂大门,倒手一卖,乖乖,不比在黑市上挣钱? 偷火车上东西,被发现了后果严重。 但是现在社会混乱,大批回乡人员还未找到工作,这种鸡鸣狗盗的事压根杜绝不了。 而且厂子里配有列检员,每天都会检查车轱辘,发现后会马上安上,全部合格才被允许上路。 所以不会闹出人命或者是事故。 两人一拍即合,马上开干,得手后,大摇大摆出了厂门。 按照先前商量好的,陈向国要跟新认识的兄弟,一道‘销赃’,但他们刚出厂门没几步,同伙就被人喊过去了。 再回来时,那年轻人一脸歉疚,说是家里有事,不能陪他去卖东西云云。 那陈向国讲义气嘛,这人救了自个,又带他找到个发财的门路,哪儿会计较那么多。 当下豪爽拍着胸口,“你回去办事吧,这个我帮你处理……” 随后把身上剩下的代乳粉票,还有今个收到的钱,全都塞给了他。 “咱们以后就是兄弟了!” 陈向国洋洋得意,哪儿能想到半个钟头后,自己会因为这些玩意,跟狗似的逃命呢。 ………… 天刚擦黑,家家户户就关门上锁,不到九点,整个村子就陷入了沉睡中。 在这片天地,时间像是被拉长一般,尤其是黑夜,格外漫长。 陈宝兰拿着手电,悄无声息的出现在乡间小道上。 今晚,书上说在村口的那个野生湖泊,会出现一场意外事故。 那湖泊是村子里的公共财产,里面养着不少的鱼,再过俩月,那鱼就能出塘了。 这些鱼是少量的,可以不用上交国家的财富之一。 村民就指着这些鱼来改善呢。 而今晚,这鱼跟看鱼的村长父亲,会离奇的死去。 他们的死因,没人知道,但有着上帝视角的自己却清楚,他们不是被谋杀,而是死于一场漏电意外。 其实她可以早点出现,早点避免这件事的发生。 可如果真是这样,村长父亲就不会受伤害,那村长更不会直白的看到,自己的出现是多么及时。 所以,她掐着点,任由意外发生后,才不紧不慢的往事发地赶去。 路上,她美滋滋的幻想着,村长是孝子,在他知道自己救了命悬一线的他父亲后。 肯定会对自个感激涕零。 她一定会变成人上人! 山路寂静,空旷的山野,只能听到她沉闷的呼吸声。 紧赶慢赶,终于到了野生池塘,拿着灯照了下,果然有个老头儿躺在边上,人事不知! 书上说的果然没错。 村子里这两年不是刚通了电,架起了电线嘛。 鱼塘外面正好扯着线,但因为电线架设的高度不够,村里不少人都把电线当晾衣绳。 村长父亲也不例外,他平时吃住都在池边的小屋子,这次出事就是因为拿湿毛巾搭在电线上了。 但是他不知道,那电源线因为风吹日晒,早就破了皮。 人站在地上,湿毛巾一搭,破皮的电源线,立刻形成回路,把他电晕。 要是时间长了,没人搭救,那不就妥妥电死。 陈宝兰小跑上前打算把他扶起来。 谁知手刚碰到老人,就浑身一麻,再然后,就人事不知了。 人能未卜先知,自然是幸运的,可即便如此,也不可能完全规避灾祸。 要是陈宝兰多读点书,肯定知道人体自身也是导体,在有人触电的情况下,绝对不能用肢体碰触。 可她一个小学都没毕业,没有丝毫知识储备的人,如何能知道这些呢? 这不,整个人在地上抽搐了几下,也跟着不动啦。 第7章 打地鼠 满月高悬天际,皎皎银辉洒满大地。 叶穗双手背在身后,在村口处不断地徘徊。 刚才那道重物倒地的声响,她听见了,但心里记挂着别的事,就没去探究。 陈向国,现在到底怎么样了? 他喜不喜欢自己给他准备的‘惊喜’呢? 他做梦都想不到吧? 想不到在黑市被人搭救,对方好心带他开辟新的财路,其实都是她一手安排的。 当然,在他动手偷闸瓦的时候,自己写的举报信,就已经到了公安的桌子上。 只要他去废品站贩卖闸瓦,就能‘惊喜’发现,那个铁面无私的大队长,还有洗煤厂保卫科的队长,都在等他。 等他自投罗网呢。 计划是精密,只靠她一人之力,显然有些困难。 她虽没帮手,但陈向国有仇人啊,黑市上眼红他,恨他夺走财路的,不在少数。 稍用心思,帮手不就来了? 富贵险种中求,这也是陈向国的对手,肯同她合作的主要原因。 人一被抓,就相当于是暴露了,代乳粉的生意,他以后就别想插手。 听过她的计划,那年轻人也有疑惑,比如黑市上不救他就是,直接让公安抓走,能省多少麻烦。 可是,不一样的。 黑市上买卖,被抓了,只会关几天,罚款没收非法经营财物,对他没实质性伤害,可偷洗煤厂的东西,这性质就不一样了。qQxδnew.net 损害集体利益,险些造成重大运输事故,就算公安想放他,洗煤厂那边也不能。 抓典型来杀鸡儆猴,他们不会错过这个机会。 叶穗在脑海里,重演了一遍过程,应该不会有漏洞。 而且,这个时间了,陈向国还没回来,看来是大功告成。 想到这,她脸上终于露出笑意。 陈向国只是她计划的开始,至于张家其它人,呵,好戏还在后面呢。 就在她美滋滋,准备打道回府之际,猛不丁地,身后传来了落水声。 也幸亏今天月光足够亮,她凭对方上下沉浮的轮廓,认出了是谁。 饶是先前做好了最坏打算,此时见到那人,叶穗心里也咯噔了一下。 好家伙,计划都这么周密了,陈向国还能逃出来。 人才啊。 可她能让这玩意就这么走了吗? 不能! 害怕村里有不懂事的小娃,偷来池塘里游泳溺水,村长他爹早在池塘边上准备了几根六七米长的长杆。 好能出现意外时及时搭救。 她拿上竹竿,先是捅了下已经没力气的男人,在他骂脏话的时候,又使劲敲他脑袋。 她武装严实,没人能认出她是谁。 陈向国躲追兵嘛,不敢大声嚷嚷,但被人连续按头打,恨得直咬牙。 黑夜里,那杆子打得他眼冒金星,他压低声音辱骂,“你是哪个杂种,报上名……哎呦!” 还没叫嚣完,又是一竹竿砸来。 他也想拉住竹竿把那小子拉下水,可那竹竿在对方手里,就跟活了一样,这敲敲,那打打,愣是没让他找到机会! 打地鼠的快乐知道吧。 只要一露头,竹竿就袭来了,这个身体视力贼好,在月光下杆杆不落空,每一下都有惨叫反馈。 池塘其实并不怎么大,陈向国疼的倒抽冷气,想游过去把这落井下石的杂碎暴揍一顿。 可他高估了自己体力,也低估对面仇家的狠毒。 别说游到岸边,就刚靠近她一点距离,迎接的,就是狂风暴雨般的砸击。 “我日你八辈儿祖宗!” “别打了,别打了!” “老子认输了,认输了,咕嘟……咕嘟……你是我祖宗,祖宗,停手……咕嘟嘟……” 刚举手求饶,又一棍打来,虫鸣搭配着惨叫,连夜风都格外美妙。 让你使坏心眼。 让你砸人偷钱。 让你不学无术,想骗我家房子! 叶穗也不想闹出人命,加上打了四五十下,解了不少气,就打算收手。 陈向国大晚上跳池塘里,还不敢大声嚷嚷,估计在躲避什么人,她出过气了,得快点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可是,晚了。 她打得太快乐,警惕性也降低了。 丝毫没发现身后草丛里一道高大矫捷的身躯,正在危险地朝她靠近。 叶穗为了不泄露身份,出门的时候,特意换了一件陈秀丽下地干活穿的衣裳。 她跟陈向国身高差距不算太大,加上这年头衣服颜色,全都是黑蓝灰,夜里从背后看,根本分不出雌雄。 刚还惨叫的陈向国看见有人来了,立刻闭嘴。 悄悄朝另一边游。 他打小再北桥村长大,这水池子小时候不知扑腾过多少回,想换个地儿逃命,那还不简单? 就是游着游着,察觉到有好些翻肚儿的鱼打在脸上,而且,身子好像,有点麻…… 要不说巧呢,村长他爹触电,倒下的时候压断了两根电线。 漏电的电线,一根在岸上,一根落到池塘里,挨着小屋的那片区域,鱼都被电翻肚了。 他被电晕的时候,那道黑影,已经跟捕食的野兽一般,贴到叶穗的身后。 ………… 叶穗意识到不对劲时,背后那人就已经饿虎扑食般控制住了她。 “别动!” 凶悍不带任何商量的口吻,硬邦邦从身后传来。 叶穗动弹不得,那只钢筋般有力的臂膀,几乎没耗一点力气,就已经将她死死控制。 似是怕她逃跑,叶穗半个身子都腾空了。 大半夜的,闹了这么一出,谁能不怕? 偏偏双方身材悬殊巨大,她都离地了,好像刚到人胸口位置。 而且此人也怕她跑了似的,不断收紧胳膊。 就一只手臂箍在胸前,都把她肺里的空气都给挤没了,而且,而且挤没的,又岂止是空气! 在他胳膊下,那两只颤颤巍巍的小兔子,几乎已经被压扁了。 流氓,败类! 她一气脑袋更晕,情急下,想到以前学过的防身术,脑袋后撞,抬起脚后水平方向去磕对方小腿的迎面骨。 吃奶劲用上了,身后那人连个闷哼声都没。 他是木头吗! 江潮没把‘他’的攻击放在心上,这小子狡猾的很,从他手里逃脱后,仗着对地形熟悉,没少给他下绊子。 就当他以为把人绳之以法时,终于意识到手臂处,有不一样的软绵传来。 对方越挣扎俩人贴的越近,他也从对方身上闻见了,不同于臭男人的淡淡香气。 愣神的功夫,手臂传来剧痛,这人咬住了他! 第8章 亲密接触 这点疼,对他而言是可以忍受的,最难忍受的是,柔软的唇畔触在皮肤上,对方光洁的下巴也不断磨蹭着他的手臂。 触电一般,他猛地松手。 看‘他’摔地上,江潮下意识要去扶,却发现月光下波光粼粼的池面上,飘来一些翻肚儿的鱼跟翻肚儿的人。 有人溺水了! 江潮是公安嘛,呼吸间做出了判断,飞快地脱了衣服踢掉鞋子,一个猛子扎了下去。 叶穗捂着胸口,坐在地上。 看见水面上,鱼跟人都翻了肚儿,就聪明地猜到,这不是被人投毒,就是里面漏电了。 刚刚砸地鼠那会,陈向国神色正常,估计这边水域没电。 虽说如此,她也是看着那个男人夹着陈向国脖子,游到岸边,脱离危险后,才要离开。 不过…… 想到先前受到的惊吓,还有胸口处的疼痛,她气大打一处来。 她心再大也是个姑娘,被人吃了豆腐,心里憋着火儿呢。 在对面男人不可思议的目光下,把他鞋子踢到水里,这还不解气,又索性抱走他刚脱下的衣裳。 你耍流氓,总得付出点代价吧! 不顾那人在背后传来的低沉声音,叶穗头也没回,飞快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也是该她走运。 往前走了一大截路,看见了倒地的两团黑影。 见到那断掉的电线,终于知道先前水里的异常是为何了。 叶穗心肠不算好,更是睚眦必报的性子,但她再不好,也没坏到见死不救的地步。 怕两人周围还有电,她踮起一条腿,蹦到俩人跟前。 捡起地上还发亮的手电,检查一番,果然看见老头胳膊下压着一截断掉的电线。 小心翼翼拿棍子把它挑起来,确定电线不会再掉地上,才摸向他们的口鼻。 还好,还有气儿。 翻开趴着的一人,她惊讶地瞪圆了眼,怎么会是她?! 地上趴着的,不是处处看她不顺眼的陈宝兰,又能是谁? 大半夜的,她搞这么一出怪吓人。qQxδnew.net 寂静的夜,终于迎来了微风的吹拂。 被风一吹,叶穗的脑袋终于有了几分清醒。 救人要紧,眼下得找人把他们送卫生院。 别看北桥村只是个小村子,但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 村长跟支书,虽说都是村里的一把手,但为了争话语权、村民的支持度,向来是面合心不合。 毕竟一山不容二虎嘛。 村长跟她那个便宜继父,平时没少在一块喝酒打牌,关系匪浅。 如果她真的报信有功,村长会把恩情,记在她身上吗? 不会! 那只会便宜张家人。 这怎么能行,辛苦一场给别人做嫁衣的事,她绝不会干! 想通这些,叶穗脚步一顿,方向一拐,直接往支书家去了。 试问,这天底下,有什么能比恩人是自己死对头,还要让人纠结难受? 支书是聪明人,他要真的救活村长的爹,那死对头一辈子都要低他一等。 如此一来,他会放弃这个拿捏对方的好机会吗? 他不会! 而对于把这个报复机会拱手送到自己面前的叶穗,他会不感激,不念着自己的情? 那可能性也不高啊。 人是自私的,她自然地选对自己更有利的一方。 所以,等叶穗在深夜敲了支书家大门,告诉了支书媳妇孙桂花这个消息时。 对方乐得险些站不稳。 “村长他爹出事了,你没去给村长报信,为啥来我家?” 孙桂花笑眯眯问。 这是对她的试探了,要是换成原主,她肯定结巴的说不出话,但对于老油条的自己。 这是机会。 月光下,她巴掌大小的小脸儿越显莹白,“因为婶子您家离得近呀,救人要的不就是分秒必争吗?” 真诚的目光盯着对方,好像她心底就是这么想的。 孙桂花赞赏地笑了笑,“你这丫头倒是聪明。” ………… 且不说今晚村里会是多么混乱,单说池塘另一边,江潮浑身是水,不停按压着那人胸口。 他像是呛了水,这会咋叫都叫不醒。 直到那人呛出几口水,迷迷糊糊求饶时,江潮才松了口气。 凉风吹来,汗毛都齐刷刷的竖起来了,他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摸不到衣裳,才想起衣服,都被那个女同志带走了。 “队长,队长……” 远处传来同事的呼喊声。 江潮肩宽窄臀,身材比例极好,尤其此时,上身毫无遮掩,豆腐块似的腹肌整齐排列。 裤子没脱但被水打湿了嘛,紧贴在身上,每一寸轮廓都看得清楚。 这幅样子怎么能见人? 陈向国刚被救醒,理智还没归拢,感受到有人扒掉他衣裳鞋子,嘴里还含糊地说,“鱼仙大人饶命,别,别扒我皮。” 等对方秋衣系在腰上,江大队长的底气也回来了。 捡起手电晃了晃,同事们也找了过来。 巧的是他们打算离开时,刚好得了信儿,赶着驴车的支书夫妻也到了。 两拨人碰了个头儿,知道都是要去卫生院的,索性一起走了。 “江头儿?” 都收拾好要出发了,江潮还站在原地,望着远处若有所思。 手下的队员也读不懂这个新来的领导是啥想法,小声催促了一声儿。 “就来。” 江潮看了下手腕上一圈儿深深的牙印儿,压下复杂的情绪,快步跟上。 ………… 夜深了。 叶穗摸黑进了张家。 本以为回来这么晚,那对便宜夫妻多少要唠叨几句,但没想到家里灯还亮着,人没一个。 也对,肯定是支书家里的人给他们报了信儿,知道陈宝兰出事,一家子着急忙慌往卫生院了。 没人才好,她乐得轻松。 哼着小曲儿来灶房,今天一天兵荒马乱的,她都没功夫吃饭。 锅里有陈秀丽给她弟留的饭,清米汤,玉米面窝头,还有水煮的老黄瓜。 叶穗撇撇嘴,盖上盖子。 等视线落到柜子上,她乐了。 陈秀丽防她防得狠,平时柜子锁得特严实,今儿个估计被陈宝兰出事的事吓着了,都没来得及锁上。 这不得便宜她? 筐里摸出俩鸡蛋,搬出只剩个底儿的油罐儿。 大晚上的不想折腾,潇洒地拿窝头切成片,在鸡蛋液里转了两圈再炸。 窝头炸的时候长了些,外面脆里面软,她还在表面加了些白糖,咬一口脆甜脆甜,滋味别提多好。 第9章 卖鱼 仨拳头大的窝头吃光,撑得她在床上直打饱嗝。 拍胸口给自个顺顺,拍了两下,好家伙,疼得她龇牙咧嘴。 想起刚刚的事,她心里一咯噔,这不会被人勒坏了吧。 趁家里没人,索性脱了衣裳检查。 低头一看,她倒抽一口冷气,只见姑娘家细嫩洁白的胸前,多出好几片吓人的青紫痕迹。 再联想起先前在池塘边上的画面。 怪不得那会气儿都喘不匀,都带上伤了,那狗男人到底用了多大力气? 那会她是背对对方,没看清楚他长啥样,只知道对方高得很,那影子笼罩着她,就跟一堵山似的。 当时就该多咬他几口的。 胸口的位置尴尬,不好擦药,更不能同人说,只能慢慢的自己恢复。 穿好衣服,正愤愤骂人的她,突然鲤鱼打挺地坐起来! 使劲捶了下自己的脑袋。 她也说自己忘了什么! 池塘边,鱼啊! 那池子里飘着的,可是好些好些电死的鱼啊! 这东西不属于公家财产,等到天一亮,村长他爹被电晕的事,肯定传得人尽皆知,那会大家也能猜到那鱼是咋的死的。 电死的鱼没危险,在连肉都吃不上的年代,大家还不得抢疯了? 抢到就是赚到。 她在杂物间翻出了一个半人高的背筐,灌了瓶水,拿着手电筒赶到了池塘。 受伤的人都被拉走,池塘边上只有虫鸣跟蛙叫陪伴,她忍着胸口的疼痛,飞快地捞鱼。 一小会儿功夫,就捞了满满一箩筐,这些鱼自己吃,明显不现实。 当务之急,还是得到市里找销路。 她刚背起筐子,两腿一弯,险些趴在地上,一点不夸张地说,这鱼的分量比她还要重。 如果背的是砖头,那她肯定是背不动。 但这玩意可是能换钱能换粮票的,她爬也要爬到市里。 别看她出过国留过学,好像挺有钱,但那些钱,都是那些干爷爷们一分分攒下来的。 从小生长的环境,让她对钱有种天然的执着。 这股执着渴望,让她忘了胸前小兔子的疼痛,还有路途的遥远。 她背着重重的鱼,歇歇停停,走了整整四个小时,终于到了市里。 在北方大部分地区,尤其生活在市里的居民,想吃一次鱼,或者是磕一把瓜子,花生,那是只有过年才有的待遇。 她可以把肉送到肉联厂,就是得解释它的来历,这有些麻烦。 而且这个点人家也没上班。 她想了想,还是到黑市上去碰碰运气。 那些公安昨晚才抓过人,他们精力再旺盛,也不能这么快就再来一次。 打定主意后,叶穗直接拐到那条巷子。 说来也要感谢陈向国,因为他倒卖代乳粉票儿闯出了点名气儿,周围生了孩子,急着找营养品的家庭都乐意来这碰运气。 她刚放下筐子,就有人围上来,指着筐子,偷摸询问这是啥。 “鲜鱼,你要不?” 叶穗压低声音问。 鱼,还是鲜鱼? 猛地听见这个字眼,对方还不大相信,这年头鱼产量少,运气好些捞上一点,大多也是内部消化。 谁会大方地拿出来卖。 但是眼下又不得不信,虽然没见到,但筐子里那股腥气味儿已经飘忽地传来了。 短时间内,她身边已经围上一圈人了。 鱼肉是好东西啊,大鱼吃肉,小鱼熬汤,产妇喝了鱼汤下奶,这玩意不比猪肉好? “我要,我要……” 不用吆喝,也不用让人看鱼的品相,大家保持着一个想法,能抢到就是好的。 她从隔壁借来一杆称,示意大家先排队,她的鱼虽然死了,但鱼鳃新鲜,一看就是刚死没多久。 鱼称好了,价格她又犹豫了,面对第一个客人胆战心惊的询问时,她脑袋飞快地思考。 现在猪肉分三个等级,最好最贵的是七毛八一斤,还得要肉票。 到黑市上,任何东西的价格,都要翻几翻的。 但她赶时间,又怕太打眼,招人记恨,就要得公平了些。 “一条鱼二两粮票,跟猪肉一个价,八毛钱……” 原本还担心太贵的群众,但听见这良心价简直乐坏了,哪儿还犹豫,开口就是几条几条地买。 黑市上的东西,今天有,明天未必会碰到。 再说这会天儿凉快了,东西不容易坏,多熬点鱼汤放自家水井里冰着,也能多让产妇喝上两天。 鲫鱼个头没那么大,熬汤。 鲤鱼白鲢个头大,熬汤浪费,那就红烧,清炖。 只要是肉,那就没不好吃的。 叶穗也是个会做生意的,有零头就抹掉,看你买得多就搭进去一条小的。 粮票不够? 那也没事,有多少算多少! 你几条我几条,半个小时都没到,她带来的一筐鱼就已经卖了个精光。 可把周围卖小米、鸡蛋、肥皂的小贩们羡慕的不能行。 她收起摊子,把借来的秤还给邻居,顺带把刚刚就留出来的那条足有二斤多重的白鲢送了他。 “哎呦,这多不好意思。” 老头儿假意客气了两下,顺手把鱼接了过来,见她打算走了,神秘兮兮凑她跟前。 “同志,你还有鱼没?有的话,我孙子都给你收了,省得你个姑娘家冒风险出来。” 叶穗挑眉,还能有这好事? 她做的这生意是一锤子买卖,没本钱投入,争的就是个时间,要是有人能一下子大量采购,要省她多少事啊。 “不瞒您说,我还真有,您孙子在哪,我们商量商量?” 老头刚要开口,看见巷子里一熟悉身影过来。 “哎,说曹操曹操到,我孙子来了,具体细节,你们自个说吧。” 叶穗顺着他的方向望去,认出了眼前这个睡眼惺忪的年轻人是谁。 这市里也太小了吧,昨晚才分别的人,今个又碰到了。 这不是昨晚跟她合伙给陈向国下套的年轻人? “是你?” 两人异口同声道。 那老头见两人认识,更乐呵,“都是熟人,那更好办,小武,别欺负人家小姑娘。” 不打扰他们,拎着草绳串好的鱼哼着小曲儿走了。 “我爷说让我跟你商量,商量什么?”小武自然地接过她手里的筐子,边走边问。 时间短任务重,她得赶在黎明之前回去,捞了鱼再送出来。 第10章 收获颇丰 当下也就跟他解释,“我还能拉鱼过来,但我本人不太方便露面,你要是有心思接手的话,我便宜点都给你。” 鱼? 这可是好东西。 “那感情好,你有多少我全收。” 叶穗粗略地算了下,“我这次大概还能弄来一二百斤,但我先跟你说,这鱼不是活鱼,死了有几个钟头了,你别要那么多,又卖不出去,最后又跟我扯皮。” 虽是玩笑话,但该表达的意思,也表达清楚了。 别贪多最后卖不掉砸手里。 她是不管售后的。 她人年轻,心眼可不少。 那个叫小武听她这么严肃,扑哧笑了,“卖不掉?就你刚刚带来的那些,我不到十分钟就能全脱手了。” 行吧,这意思是手里有客源了。 小伙想跟她一起拉鱼,但叶穗不想把住址泄露,只定了个地方跟时间交接。 回去时她可没勇气走着回了,租了个驴车,一路催着人家回村了。 她运气好,到村子池塘的时候,晨曦还未拉开帷幕,淡青色的天空还挂着数颗残星。 村子里静悄悄的。 水面上翻肚儿的鱼还有很多,她知道就算自己胃口再大,也不可能把这整个池塘的鱼都吞下。 能弄多少算多少吧。 把带来的筐子还有借来的背篓全都装满,又在背篓上面用荷叶跟水草遮盖严实,这才背着筐子上了驴车。 紧赶慢赶,等坐着专车到约定地点时,天边终于露出了鱼肚白。 跟那个小武碰上头了,她那颗七上八下的心,终于回到了原处。 这么多的鱼,也不可能一一称量,大概估摸了下分量,按二百斤卖给了他。 本来就是天降横财,太较真就没意思了。 按先前商量好的,她不要粮票,一斤鱼肉六毛钱。 小伙儿把筐子在板车上固定好,把事先就准备的好钱给了她。 银货两讫,合作得还算愉快。 “那个……” 看他要走了,叶穗喊住了人家,在他询问的视线中,为难地开口,“那什么,等你方便的时候,能帮我给洗煤厂家属院一个叫叶连山的人家,送两条鱼吗?” 她不方便露面,只能托人多照顾他们一下。 等到什么时候拿回那个坑人合同,还有被坑走的五百块钱,她一定一定,不带任何耽搁地回家! “就这点小事,包我身上了。” 这些鱼,只要他倒手一卖,最少要翻三倍,这还不包括额外收到的粮票。 这姑娘有勇有谋,跟她结交只有好处。 顺手帮点小忙,何乐而不为呢? ………… 跟她预想的一样,再次回村时,天色已经大亮,那一个多小时前还空无一人的地方,这会已经围满了捞鱼的人。 池塘边上,还摆着一圈水桶跟篮子。 本来不大的池塘,这会跟下饺子似的,到处都是人。 远处,还有不少村里人拎着水桶往这边跑。 今天的热闹程度一点不亚于过年。 半大男孩,还有好些中年男人在水里扑腾着,抢到鱼后争先恐后地扔给上面等着的家人。 哗啦啦,池子里的水翻滚。 唰唰唰,头顶鱼在乱飞。 刚走没两步的功夫,耳边就有风声响过,叶穗几乎是下意识地伸出手臂。 一个个头不小的鲤鱼,擦着它鼻尖儿准乎乎,稳当当的落入到自己怀里。 也不知哪个小伙儿失了准头,把鱼扔她这了。 池塘里摸鱼的那群人早就红了眼,哪儿还在意这一条鱼,问了一圈,也没人要回来,她索性拎着回去了。 10 回去路上,叶穗已经想好了这条鱼的吃法儿,这两天嘴馋得厉害,就做成糖醋脆皮鱼吧。仟仟尛哾 张家还是静悄悄一片,看来那几口人还没从市里回来。 正好,把大门上锁,窗户一关,她得数一下忙活一晚上的成果。 第二趟拉过去的鱼,是按批发价算的,一斤六毛钱不要粮票,小武直接把一沓钱,用皮筋绑好给的她,整一百二十块。 第一趟是粮票跟钱一块收的,凌乱琐碎,这会一张张数好,再弄平整,费了些功夫。 一算下来,让她彻底乐开了花,粮票收了有四斤,钱足足有六十五块多! 跟批发出去的一百二差距挺大,但这是她背了四个钟头才卖出去的,意义更是非凡。 这一百八十块钱,是天上掉下来的馅饼,是一个工人小半年的工资,她已经很满意了。 钱就是底气,小心翼翼把钱都收到一起,又贴身放起来,张家没一个人好人,跟这些人呆在一块,她一刻都不能放松。 刚刚把钱藏好,院外就传来她那个便宜亲妈的声音。 “大白天的关门干啥?” 她好像跟着别人一道回来的,因为在这个抱怨声后,她就变了口气跟人说话。 那巴结讨好的声儿简直让人耳朵疼。 俩人停在院儿里,陈秀丽赔笑道,“孩子被我惯坏了,这个点还没起来呢!” 说完就风风火火的进屋儿喊她。 正巧叶穗要出去。 俩人打了个照面。 还没等她开口,陈秀丽就贼眉鼠眼往后看了下,把她拉屋里,压低声音说道,“院儿里那人是支书媳妇,在咱村可有威望呢,你一会说话的时候注意点分寸,可别把人得罪了。” 她从医院正巧碰到了支书媳妇,一大听才知道,是她把侄女送医院来的。 而且,往常对她爱答不理的人,今个竟然主动跟她说,要来找叶穗这个丫头。 一路上她旁敲侧击,没问出到底为啥。 只得了硬邦邦的是好事的回应。 好事? 能是啥好事? 顶着一头雾水,母女俩出了屋儿,面对叶穗出现,支书媳妇扬起了真诚的笑容。 她快走几步,拉着叶穗的手,一个叫的说好姑娘。 不用说太多,俩人心照不宣的露出笑来。 拍拍她手,孙桂花笑道,“你是个有福气的姑娘。” 没头没脑的话,让陈秀丽丈一头雾水,这个开场白,难不成是想给她介绍对象? 支书家还有个小儿子没结婚,年龄也跟她差不多,是不是那小子看上她了? 这可是好人家啊。 正要开口寒暄时,就看见对面笑眯眯的女人从兜里掏出一张信纸。 “我大儿媳妇不是在棉二工会那当干事的吗?最近这段时间,她厂子那要招俩会计。 她们内部人员呢,手里有推荐名额,咱们娘俩有眼缘,我豁出老脸给你要了一个名额,喏,三天后考试,等你考上了可就成了正规坐办公室的人啦!” 第11章 机会 陈秀丽心脏扑通扑通直跳。 天老爷哎,她本来以为是介绍对象的。 谁知道比那还要好的! 去市里,还是去大名鼎鼎的棉二那当会计啊,在那种地方,向来是一个萝卜一个坑。 要不是你门特别硬,又或者是自身条件太过优越,压根连考试资格都拿不到的! 叶穗,她可真是,真是好运气啊! 运气好?旁人眼里可能是这样,但叶穗跟孙桂花彼此心知肚明,这只是一场互利互惠的交易。 陈秀丽谄笑着,想接过报名表。 但斜地多出的那只手,早她一步接了。 “谢谢婶子了。” 叶穗抿嘴笑了下。 孙桂花拍了她手一下,目光无声打量着她。 这姑娘身姿纤细,琼鼻红唇,不吭声时跟画里人一样,一旦眉眼弯弯,嘴角梨涡展露,整个人就明媚鲜活起来。 她音色柔软,脸庞娇媚,没有刻意讨好,自己就心软不少。 如果人刻意撒娇,哪个男人能顶住? 以前是想撮合她跟小儿子,现在还是算了,她儿子笼络不住人姑娘。 再说跟陈秀丽当亲家,那得恶心死她。 报名表给叶穗,相当于半条腿已经进棉二了,至于那半条腿能不能迈进去,全看这丫头的造化。 还了人情,孙桂花走了。 院里只有母女俩时,陈秀丽想着也没别人,想把报名表骗过来。 这天大的机缘叶穗占着是浪费,宝兰人孝顺又聪明,给她最好。 可这丫头说啥不搭话。 跟她屁股后面进屋儿,还没开口,那丫头抢先一步,“妈,我头突然好疼,你去卫生站给我开点头疼散吧……” 昨晚折腾一晚,她累得够呛,这女人要再不识趣的开口说些她不爱听的,她怕维持不了假象,跟人发飙。 但陈秀丽没眼力见,看不出她的拒绝。 “妈还没看过报名表,你让妈开开眼,还有,这东西宝贝,你向来丢三落四,还是让妈替你保管妥当,等考试那天妈再拿给你。” 让她保管,呵,半天功夫不到,这个表就飞到陈宝兰手上了。 当她傻子呢。 屋内陷入沉静。 女人不死心,再想索要时,对面的叶穗突然坐直身子。 这么一来,满头青丝如瀑般落下,垂在她孱弱的肩头,那人姣好的眉眼中,好像有莫名的气息在翻滚。 陈秀丽心知是她着急了,不敢再提说这事。 “看你,不给就算了生啥气呢,你休息吧,我去给你买药” 当然,等天黑叶穗都睡醒了,也没等到药来。 农村人天不是太冷的时候,都爱在院儿里吃饭。 她出来时,张家人已经吃到尾声了。 见她出来,陈宝兰挑衅似的,把仅剩的鱼汤一饮而尽。 陈秀丽见她出来,脸上没丝毫歉疚,“我看你睡得沉就没叫你,鱼汤你也别眼气,你表姐刚出院,身子虚,我就先紧她喝了。” “妈,那我不是刚死里逃生?” 黄昏褪尽,夜暮初醒,四周有流萤点缀其中,如果不是眼前这家子,估计会更美妙吧。 叶穗不吵不闹,但话一说完,对面鸦雀无声。 她不理对方,随便吃了两口能噎死人的窝头,一场硬仗要打,不补充体力怎么行。 陈秀丽咳嗽了一下,便宜继父不情愿地开口。 “叶穗,上次说给你安排的工作,这会落实下来了,大概五六天吧,你就能上岗了。” 耽搁催促那么久都没落实的工作,在她拿到棉二的敲门砖后,马上有了。 她得反思下,自个在他们眼里到底有多蠢。 好戏还在继续。 “这事你张爸没少出力,那是供销社,多少人挤破脑袋都进不去,你说你多有福气。” 所以就放弃棉二的活吧。 铺垫那么多,叶穗却还没松口,这超出他们的预料。 就连胜券在握的陈宝兰,此时都紧张盯着她。 “这事好办” 成了! 张家几人露出得逞笑容,就知道她好糊弄。 叶穗压下嘲讽,慢条斯理地擦了嘴,“供销社的活儿让给我弟,我去市里上班,这样我们姐弟都有工作了,妈,张爸,你们脸上都有光。” 陈宝兰慌了,这咋把她隔出来了。 作为知情者,她再清楚不过,供销社的活是假的,是让叶穗心甘情愿把棉二的工作让给自己的由头。 她咋不照常理出牌呢? 张起山眼皮一跳,“你弟工作我另有安排,不用你让,供销社的活轻巧,地位也高,你错过了可没地哭啊。” “那更简单” 她拍手道,“那让陈家表姐去供销社,我去市里,这样钱不白花,我妈也开心。” “我才不去!” 陈宝兰高声尖叫一脸失态。 昨夜没救成人反把自己搭进去,这就够让她生气了。 眼下有好机会,叶穗又死活不上当,对于心高气傲的她来说,怎能保持住淡定? “好,不去,不去!”陈秀丽好声安抚她。 面对叶穗时语气格外严厉,“不知好歹,就是给你个机会,你还真以为能飞上天? 有报名表咋了,人还得考试呢! 你考不上了咋办,不白白浪费了? 你宝兰姐人比你机灵,成算也比你大,我们费力巴哈的,不还是为了你们? 行了你别啰嗦,报名表给你姐,你乖乖去供销社上班!” 关键时候,就得拿出些大人的威严。 反正这丫头没啥主见,自己发火了她肯定听话,先把侄女把市里工作落实了。 等这活板上钉钉,再哄叶穗,就说供销社的活儿那出了变故,让她再等等。 反正这丫头憨嘛。 叶穗就等这一刻呢!此时忽地拔高声音,“我不知好歹? 我养父母掏二百块给我找到的工作,我无偿让给她,这还不行?你既然知道要考试,难道我这个初中毕业的,考不过她这个小学没毕业的? 哦,亲妈你估计都不知道我学历是啥吧! 我知道我没在你跟前长大,你不疼我这是理所应当。 但希望你们搞清楚,不管是供销社,还是市里的棉二的空缺,机会都是我的! 我说给,那是我大度,看重亲情。 我不说给,说破大天也没用,你们休想从我手里要!” 第12章 替考 陈秀丽指着她,气到浑身哆嗦。 张起山同样脸色难看,气得甩手,“你们爱干啥干啥,这破事我不管了!” 他以前就不想管媳妇娘家事,就是求到跟前不好拒绝,眼下撕破脸也好,他正好抽身。 “怎么,妈是觉得我太不孝,想把我赶走?” 她起身,“不用你们赶,我自己走!” 走? 她咋不按常理出牌? 市里房子确权了不假,但还没统一收费过户,撕破脸那才叫鸡飞蛋打。 赶紧拦下她,怒气没了,甚至还挤出别扭的笑。 “妈没那意思,说狠话也为你好,你不愿意谁也不勉强你,你去考试,咱尽力而为。” 叶穗跟着挤出两滴眼泪,靠在她肩上哽咽着。 “妈,我好不容易回到您跟前,怎么可能舍得离开,之所以说狠话是因为我嫉妒……” 房屋买卖合同没找到,五百块也没收回来,她傻了才走! 不过她一示弱,对方倒没怀疑,争宠嘛,能理解。 双方都各怀鬼胎,一片祥和。 “你快回屋休息,妈给你蒸鸡蛋糕……” 叶穗乖巧回屋。 陈秀丽看她不在跟前了,拉着侄女到灶房,见她还在抽泣着,压低声音跟她解释。 “房子还没到手,所以不能撕破脸,我知道你委屈,想要去棉二上班,放心,明着不行,还不许暗着来?” “姑你的意思是……” 想到一个可能,陈宝兰破涕为笑。 “心里知道就行,这两天你该复习复习,千万别松懈,那天我保准让你考试就是了。” 陈宝兰虽不解,为何姑对她比对亲生女儿还好,但作为既得利益者,这层窗户纸不捅破,她就心安理得受着这份好。 夜风将两人细语筹划,吹散在空气中。 ………… 三日光景说快也快,转眼就到了考试的当天。 陈秀丽一早就收拾利索,跟侄女摆好饭后,喊人吃饭。 昨天她娘来了一趟,进门就哭,还央求她无论如何都得掏钱救陈向国。 被亲妈打了秋风,还得瞒着张起山,又要操心今日棉二考试的事,陈秀丽眼底一片乌青。 她还要再叫时,东屋房门咯吱一声响,叶穗从里面出来了。 可能为着今天考试,她下工夫打扮过,上身穿着黄色碎花的衬衣,下身是条黑色裤子。 衣服是旧的,如今好像被人改过。 下摆收了几寸,把姑娘家纤细的腰肢尽展,裤子直筒下来,但在裤脚位置收了不少,虽不贴身但足够洋气。 乌黑跟绸缎似的头发今日高高梳起,从衣服上裁剪下来的布条当发带柔顺地同黑发绑在一起,明媚中又带着些许活力。 她长得好,这是有目共睹的。 但是今个,秋日的光如流金般倾泻而下,打在她精致无辜的小脸上,越发迷人。 陈宝兰目瞪口呆,筷子都被她失神掉在了地上。 陈秀丽也被惊艳到了。 不过她可没心思欣赏美色,怕侄女嫉妒,再生出什么波折,赶紧打圆场让他们快点吃饭。 “东西都准备好了?” 叶穗拍了拍书包,“笔尺子算盘还有报名表都在里面呢!” 这年头尤其是厂子里的会计,很少是科班出身,招人标准会加减乘除能给算清楚账就行。 一般人没机会涉猎会计基础跟实务。 所以考试标配,一般都得带算盘。 陈秀丽得到回应,眼神闪烁,“那就好,咱们早点赶过去。” 嘴上这么说的,但递粥时碗一斜,全洒书包上了。 惊呼声传来,“哎呦,看我笨手笨脚的,穗儿你快吃饭,我去屋里给你找毛巾擦擦。” 不等她开口,拎着书包跑了。 陈宝兰拼命压着雀跃表情,好不露出破绽。 叶穗看她憋得难受,好心提醒道,“我妈估计弄不来,你进去帮个忙吧。” 陈宝兰抱胸,“看你今天考试的份上,帮你一回。” 说完大摇大摆进去了。 石桌上,张家其他人面前都摆上一碗粥,唯独她得洒了,这是多么美妙的巧合啊。 她又舀了一碗,双手递给心气不顺的张起山,“张爸,前几天是我任性,今天我就用米粥代酒,给你陪个不是。” 张起山是个小小的主任,官不大,但好面子,爱摆架子。 看她低声下气地赔罪,也就大度地嗯了下,“知错就行,下次别气你妈了。” 第13章 查账 男人语气严肃地拒绝了她。 “为啥?!” 姑侄俩笑容一顿,失态地叫出声。 “自然是因为它是假的了。” 听见背后由远及近的清脆女声,两人骇然扭头,跃入眼帘的,就是神清气爽光彩照人的叶穗。 她站定身子,掏出一张纸递给男人,“这是我的。” 男人扫了两眼,示意她可以进去。 “不公平!”陈宝兰计谋失败这会已经声嘶力竭喊开了,她们计划那么精密,也确定她喝了米汤,为啥她还会出现在这! “傻子,做贼也得有脑子,偷来的东西只改名字就行了?一个正规单位的通知,没有厂印章可能吗?” “你故意的?” 意识到这是一场陷阱,陈宝兰气到飚泪。 “以防万一罢了。” 知道对方为人,不做准备可能吗? 还好报名表用的是平常信纸,不然又得费不少功夫。 那天晚上她就誊写了,把真的收起来,把假的用来钓鱼。 在她耐心快要告罄时,这俩货终于上钩了。 陈宝兰的失魂落魄,陈秀丽的不可置信,成功取悦了她。 不过好戏刚刚开场,这也是开胃菜,到家后会更精彩。 可能是叶穗平时胆小蠢笨怯懦的形象太过深入人心。 便宜亲妈接受不了自己被人戏耍,气得心绞痛,这会竟捂着胸口气不可抑的质问,“你敢跟你妈耍心眼?” “妈,我也想跟您母慈子孝,但你这心偏到这个地步,我实在不痛快。 那我不痛快了,为啥还要让你们痛快? 当着这么多人呢,您要再吓唬我,我一不小心乱说个什么,丢人的可是你们。” 威胁完,大摇大摆进去。 考试的人有小二十多个,位置也都没个标号,她得抢个凉快地儿,才不能在不相干人身上浪费时间。 找好位置,摆上工具,抬头一看,好家伙,这两人还没走呢。 这是铁了心想拉她下水的。 只要在考试那会闹出点动静,干扰她,影响她发挥,那她不也得凉凉? 这心眼全用她身上了。 考试时间九点半,快到点时,一个身穿蓝色工装的中年女人,带着一沓试卷来了。 自她出现,好几个家长热情同她打招呼,但女人一概没理会。 她环顾了一圈,干脆道,“希望你们珍惜这次机会,安静考试,但凡有作弊,替考的,一经发现,立刻取消考试资格!” 好一个铁面无私的监考官。 试卷很快发下来。 叶穗大致浏览了一遍,基础的乘除加减占少部分,另一部分则是涉及会计实务。 如果有些会计基础的,很容易就做出来。 这些题对叶穗而言,没任何难度。 四周静悄悄,家属们下意识地放慢了呼吸,生怕影响到家里孩子考试。 眼下只有笔尖划在纸张上的刷刷声响,再无其他。 没多久最靠前的俩男同志做完了。 陈宝兰紧盯着伏案写算的叶穗,见她迟迟没交卷,一颗心终于落到原处。 说得头头是道,实则也是笨蛋。 这就好,这就好。 反正叶穗不能拿下这个工作,她不能比自己混得好! 随着时间推移,已经陆续有人交卷。 别管有没有把握,大家卷面全都写得满满的。 就在这时,一阵急促的车铃响声,遥遥地从人群传来,那来人停下车子,不顾怒视的考生家属,大声叫道,“秦主任在吗?” 女人扶了下眼镜,不高兴都写脸上了。 “没一点纪律,没看啥场合?找我干啥?” “一,一言难尽啊!” 来人,还有跟他一起的两男同志,在秋高气爽的天气里,竟出了一脑门的汗。 面对冷脸也不害怕,抱着一大堆在风中簌簌作响,发黄发脆的纸,哗啦全放在监考桌上。 “主任,救命啊!” “长话短说!” 小年轻擦了把汗,稍稍平复了心情,才把来龙去脉解释清楚。 今天也不知道那些市纺织管理局的领导,突然抽什么风,说是要来考察。 突击检查,先去了棉一、毛纺、服装厂,还专门查了账务问题。 不查还好,一查下来,领导们勃然大怒,一个个厂子里错账坏账一大堆。 随便一问,那些负责人就支吾着,半天蹦不出个屁来。 连续几个兄弟单位无一幸免,全军覆没,他们厂领导层战战兢兢,因为下一个,马上就检查到他们头上了。 要是他们这查账结果跟兄弟单位一样,他们管理阶层从上到下,全都要记过。 你说这会时不时十万火急? 其实造成眼下困境的,不是他们懒,实在是先前几年特殊性造成的。 自建国到现在三十余年,国家对纺织产品向来是统购统销政策。 整个市的纺织工业产品销售一直是这与供应工作在一起的,纺织产品由商业部门包销,企业负责财务结算。 但是头几年最乱的时候,革委会成立了,供应机构取消,供应渠道被打乱,加上人员频繁调动,专业人才下放,这些账务做的乱七八糟。 说句良心话,那十年账务的复杂程度到哪呢,那比盘丝洞还要乱! 秦主任是有本事的,在她带领下,大家头几年的账务是捋顺了些,但是这两年的,都还没来得及整理。 人家来检查的,要是只检查眼下两年呢? 你能拿着头多少年的,笑眯眯跟人家说,你先别查这个,先去查我们整理好的那些? 那不是往枪口上撞吗! 加上兄弟单位也不争气,别查到他们最后一个了,大领导们把气儿全发他们身上! 把眼下情况一说,秦主任当即变了脸色。 “他们还有多久过来?” “咱们厂长跟书记都在那拖着呢,这会带他们去咱们新厂址那参观了,看完再去吃个饭,最多有三个小时。” 三个小时…… 时间太紧了。 “你留下,让他们俩回去跟人核算76以前的,把这两年的留给我!” “就咱们俩?” 年轻小哥拿衣角擦了下汗珠,欲哭无泪,“那咱们也弄不完啊!” 一年四个季度,每个季度都有繁琐的账务,就算他们有俩人,但在三个小时内弄完,那不是天方夜谭? 秦主任阅历多,最初的惊慌过后,此时淡定许多。 她随手一指,正是刚交完卷的小弱崽子们,“那不是帮手?” 小哥儿顺势望去。 巧了,正同那些面面相觑的‘小鸡崽’打了照面。 他忽的笑了。 第14章 双手算盘 是啊,这难道不是一堆帮手? 于是叶穗他们临时加考一场,主任说了,这场考试中脱颖而出的,再结合笔试成绩,当场录取。 好嘛,人群瞬间沸腾起来。 谁还舍得走啊! “咱们开始?” 秦主任也准备好算盘,打算开始。 最近从港城那边传来一种叫计算器的东西,只要按几个数字,结果就能出来。 但是那东西数量少价格贵,他们单位也就一两个。 老一辈人接受新鲜事物慢,还是喜欢老伙计。 “你们算盘用不习惯就用笔算,量力而行,结果固然重要,但也不是唯一衡量标准。” 参考众人连连点头。 “你念吧,念的速度慢一点。” 秦主任吩咐那个干事,速度慢些,也是更好地照顾那些年轻人。 马上开始,大家屏气凝神,拿笔的拿笔,拨算盘的拨算盘,严阵以待。 “78年每担皮辊棉160元。” “人造丝、腈纶年使用总量4800吨” “三季度生产棉布12万米……工业总产值17万……” “六月纳入丝棉厂职工120人,工资为……” “八月增加纺机60台,购入金额……” 算账这活,必须安静,稍不注意就全盘皆输。 家属们为了孩子的前途命运,自发维护秩序,整片场地安静得一根针掉下都能听见。 刚开始还好,数额小,计算方便。 但随着后期数额逐渐庞大,复杂,已经有人乱了阵脚,一步错,步步错。 起初算盘珠子的清脆声响不绝于耳,渐渐地,有人慢了,有人停了下来。 这些实际操作远超他们平时训练范围,加上数字庞大数据繁多,连一半时间都没过,多数人已经放弃。 更有少部分心理承受能力差的姑娘,开始小声啜泣。 陈宝兰在场外,死死盯着考场。 随着时间推移,她脸色越来越难看。 修剪得宜的指甲死掐手心,嘴唇更是被咬出血来。 她以为叶穗下过乡,肯定跟草包没区别,但眼下情况,并非如此。 她周围人都已经放弃,可她还在有条不紊地计算着。 更气人的是,明明这么难,她却一副不放在心上的做派,左手打算盘,右手则在纸上记录。 简单得像在算一加一等于几一样。 十八岁的年龄,本来就是好年岁,加上她肤色瓷白,低头算账时,阳光恰好从树缝漏下,打在她半张脸上,更显夺目。 空地上聚集不少年轻工人,大家指向她,窃窃私语,绝大数都在打听她是谁,有没有对象之类。 二十分钟后声音停了。 考验终于结束了。 叶穗耳边没声音了才揉着发胀的脖子抬头。 卷翘的长睫颤了颤,清润明亮的眼睛直接清楚地跃入大众视线。 好些人吹起了口哨。 陈宝兰气得更厉害了。 二十号人交的答案,都不太乐观,秦主任看了几张后,眉头紧缩。 直到翻到叶穗那张满是字迹的答案时,眉目才稍微舒展一些。 这个姑娘估计是有些基础的,那么短的时间里,还列了表格,产品收入,支出,税金多少,利润总额全都整齐地填充在里面。 只是…… 视线最后的数据时,她眉头紧缩。 前面数据统计的都没错,结果错误,可能是粗心导致,这也没什么,天赋在这,一点小毛病可以忽略。 可在这等待的人,都是人精,见秦主任表情由晴转阴,多少猜出几分真相。 肯定是叶穗的结果不容乐观。 这就对了嘛。 小女娃长再好也没用,得靠实力说话。 陈秀丽对此喜闻乐见,轻拍侄女后背,“你别气,她就是绣花枕头,比不过你!” 是的,她是天选之人,她能洞悉未来发展,叶穗她比不过自己的。 姑侄俩自我安慰的时候。 秦主任发声了,她指了下叶穗,“虽然算错了一处结果,但……” 鼓励的话未说出口,那姑娘就猛地抬起头。 白皙的小脸上满是怀疑跟拒绝,“我没算错!” “嗨,同志,这位是秦主任,是我们棉二管账的一把手,她说你错了就是错了!” “是啊,你还年轻,犯个小错不要紧,但不能嘴硬,不认错……” 大家对长得好看的姑娘包容度还挺高,只是让她认错,没说太难听的话。 要是换成个男的,指不定要被说成啥呢。 秦主任正要开口,一个干事又跑过来,喘粗气叫道,“主任,书记让我跑过来跟您说一声,那些领导不吃饭了,再过一个多钟头就过来了……” 不吃饭? 那三个小时都不到! 没时间了。 这姑娘挺傲气,自己也没时间来纠正她。 从账本里分出去年第四季度的账本,直接放她跟前。 “对与错,自己说没信服力,眼下咱们再给彼此一个机会,你算今年一季度,我算去年四季度,半个小时为限,来较量一下?” 这姑娘的小毛病,在实力面前都可以忽略。 说是比试,其实也是激将。 大家以为这姑娘面对邀请,会谦虚,或是知难而退。 谁料人只稍犹豫了下,竟答应了。 答应了! 人群彻底沸腾了。 叶穗不管那么多,先求助最开始来报信的干事。 “小哥,劳烦你还像刚才那样,帮我念一下。” “好……” 不经思考,他就应了。 “姑娘,借下算盘。” 相邻的姑娘大方将算盘递去了。 “她这是要出啥洋相?”陈秀丽眼皮子直跳,喉咙发痒干巴巴询问。 很快她就知道为何了。 只见叶穗拿起算盘,上下晃了两下,珠子马上归位,一个眼神过去,示意准备好了,那个干事马上进入状态。 还是先前那些繁琐庞大的数据。 不同的是,先前那个单手拨算盘的姑娘,这会竟用双手开始工作了! 双手打算盘,不算啥新鲜事,她更不是什么开创者。 像以前那些老账房们,也曾展露这手绝活。 但时代变化,账房减少,会打算盘已经是稀罕了,这会出了个双手打的,可不得把人眼珠子惊出来? 算盘珠子噼啪作响,她坐得端正,一副两耳不闻窗外事的样子。 “真是厉害!” 第15章 我错了 外人看热闹,内行看门道,一个拎着大茶缸的老职工见她露了这么一手,啧啧称赞。 “老徐,你大字不识一个,还看得懂人打算盘啊,别是看人姑娘长得水灵,在这人云亦云吧!” “呸,我没吃过猪肉,还能没见过猪跑?我老泰山,那给人当了一辈子账房,那打算盘厉害吧?” 经他一说大家想起来了,老徐是上门女婿,他老岳丈就是靠那出神入化的算盘,置办了家业。 “我以前也被逼着学了两年,人蠢还懒,这才被放弃了,但我也算入门了。 你看那姑娘的手法,正宗的老把式。” “这有啥说法没?” “那肯定有了,双手打算盘,你左手进位,右手拨本位珠并行。 左手置商,右手就得减积并行。 别看那是左手,进位退位还有清盘,那都得靠着它呢!” 这年轻轻能打成这样,背地下多少苦功。 原来是这样。 大家经过他的解释,算是明白了些,再看她时,目光就透着些钦佩。 不管什么时候,有才学真能干的,都是被大家敬佩的。 台上两拨人正在如火如荼地比试,大家紧张得快要窒息。 一个年轻的后起之秀,一个年长,有小半辈子的经验。 她们俩人比试,这种精彩,这种碰撞的较量,谁忍心错过! 场面是从未有过的安静,大家自发地给他们创造安静的环境。 谁知比试进行到关键时候,人群中突然传出女的尖叫声。 声音尖厉刺耳,尤其是在大家紧张的时候传来,杀伤力可想而知! 给叶穗念账的干事被吓了一跳,手边的账本哗啦一下,全撒在地上。 节奏打乱,叶穗也停了。 这争分夺秒的关键时候,你语速慢些都会影响到结果,偏他出了这么大错漏。 赶紧手忙脚乱捡东西。 账本合起来,也不知道刚刚算到哪一页了。 年轻男人脸上满是懊恼。 陈宝兰见打破了他们的节奏,别提多满意了,她就是看不惯叶穗,就是想让她输! 刚没解释呢,就对上好几道怒视的目光,她刚张嘴就被一个女同志捂嘴带离了现场! 她挣扎,可没人同情她,相反,大家看她的目光中,还带着些许嫌恶。 别找理由,她就是坏心眼,就是想干扰人家。 年轻干事把东西整理好,再翻到先前位置,时间已经过了好久,耽误了人家,还乱了人家步伐,他面上都是羞赫。 叶穗当事人倒不急,还安慰他,“没事,不慌。” 再次开始,大家都替她揪心。 “老徐,你看这姑娘能赢吗?” 老徐摇头,低声说,“不太好说。” 人最怕被打乱节奏,要是心理素质差些的,自乱了阵脚,想追也追不回来。 做账,算账,最怕的就是心不安稳。 但是…… 还没等他叹息呢,就看见那姑娘变了手法! 不止他看见了,在场的其他人也发现了。 这是…… 先前她是左右开弓,但是采用的都是二指法,就是左右两只手都用两个指头来拨算盘子。 那是老祖宗们流传下来的惯用法子,可现在,这姑娘用成了三个指头。 相当于六指同时拨珠! 一时间,只有她飞快地拨动算盘声,以及那干事越来越快的念数声儿。 这架势跟速度,已经超过了秦主任! “她这是三指法,左手拨千位,右手拨百位,左手拨十位,右手拨个位。 这是从高位起由左向右,相邻两档依次拨动,这个算法我老丈人都不会!” 听不太明白,但,好像这个更厉害? 面对质疑,老徐颔首,“这是当然,这样算的速度更快,计算量也更大,当然,难度也更高了。” 不是他们见识少,主要是这是珠心算的拨法,现在没流传而已。 经他解释,大家恍然。 很快,半个小时过去了,两拨人终于停下,秦主任一向严肃的脸,此时透出不易察觉的笑意。 旁人以为她在为自己没落下风开心,可不是这样的。 她知道,那姑娘最后放慢了速度,是在刻意等她,说是比试,但这姑娘给足了自己面子。 技艺高超,却不自大。 伶俐却不世故。 这才是最好的! 她拿过叶穗算出来的结果,粗粗地检查了下,没有错误,这下眼底的赏识越发浓厚了。 “不错,你的都对了。” 人群里小年轻们一阵欢呼,好像是自己做对了。 这工作是板上钉钉了吧! 厂子里要来一个大美女了! 大家视线落到那姑娘身上,期望从她脸上看到喜悦,可是没有。 好像,这是一件特别理所应当的事。 只见这姑娘放下秦主任整理出的答案,转而翻出自己头一份的数据。 “主任,请容我解释下,头一份那个,我没算错。” 嘶,众人倒抽冷气,这丫头,秦主任都没计较第一份错误的结果,你还不服输的来提了! 大家都怕秦主任发火。 但她没有,反而还朝她走了几步。 叶穗指着一处数据朝她道,“主任,在今年以前,咱们市里的纺织产品是统购统销。 商业部负责分销,企业负责财务结算,一般由供销科、财务科负责,但是咱们厂人员流动大,很多细节都被忽略了。” 秦主任面容严峻,不置可否。 “这上面写着,去年跟前年,咱们国家对一、二级棉花实行补贴政策。 标准是供应价的百分之二十,也就是说,一辊棉是给了五分之一的补贴钱,但这个政策今年初取消了。 但是你看账务记录,这是按照补贴价入账,税款是按国家补贴后的金额缴纳。 如此一来,账面上本金支出多了,利润总额相对减少,那税金呢?” 会计准则,有借必有贷,借贷必相等,你入账错误,利润如何对,税金如何对。 按照企业这个算法,这算是漏税了。 所以,她没错的。 在她说罢,秦主任表情大变。 不得不承认,这姑娘是有把刷子的! 只看了几眼账册,就查出错误所在,厉害! 而且这姑娘聪慧啊,借自我辩驳的机会,侧面提醒了自个,第四季度她错处在哪。 去年第三季度第四季度算法一致,都是错误算法,所以,她实打实地错了。 但人姑娘跳过了,丝毫没提。 真真给自个留足了面子。 她活了大半辈子,还没个年轻人通透。 拍了下她肩头,秦主任认真道,“你说得对,是我算错了,长江后浪推前浪,不服输不行啊!” 我的天老爷! 秦主任说了啥?! 说她错了?! 第16章 摊牌 这姑娘是何方神圣,竟然能让这么个老手心甘情愿地承认错误! “这不算错。” 叶穗赶紧跟人找补,“只是一处政策变化,我运气好发现了。” 秦主任知道她是好意,“你不是运气好,是你底子好,人又细心,咱们会计工作者,就是需要你这份细心,坚持。 丫头,今天时间紧我就不多说了,等周一了,记得来找我报道!” 她留下这么句话,收起账本,带着那些干事风风火火地离开。 人都走了,叶穗还云里雾里,搞不清楚状况。 这么快,工作就定下了? 哗啦,好些围观者潮水似的挤到她身边,大家真情实意地恭喜着她。 在人群里扫了眼,姑侄俩早走了。 收拾利索,叶穗在恭贺声中离开。 能想象到今晚回去要面临怎样的腥风血雨,但她不怕,相反的,还有些期待。 今晚之后,她的一切难题都将迎刃而解。 夕阳西下,浓艳至极的晚霞层层叠叠堆在天边,搭配周围浮动的金边,像是一场即将到来的熊熊火焰。qQxδnew.net 北桥村的张家,气氛实在不妙。 叶穗刚进院子,一个擀面杖迎面飞来,她脑袋偏了下,那玩意顺着她发丝落地上,砸出个不小的土坑。 “你还有脸回来?!” 陈秀丽咬牙切齿骂道。 工作被抢计划失败足够让人不痛快了,谁知道回家看到的是快要虚脱的丈夫! 死丫头好手段,不声不响把饭给换了! 这是要算账了。 叶穗环顾下屋子,陈宝兰哭得两眼肿成核桃样,张起山颓废坐在椅子上,瘦脸惨白连带嘴唇都毫无血色。 便宜弟弟人高马大,此时缩在一边不敢吱声,但在看见她后露出幸灾乐祸的笑。 “我为啥没脸回来?” 不害怕还一脸坦荡,好像一切都跟她无关似的,这副碍眼表情更是刺激得人怒火冲天。 拿起手边的碗就朝她砸! “够了!” 张起山肚子疼,周遭又乱,忍不住怒喝一声,不过大概是因为上茅厕次数太多,有气无力缺了几分威严。